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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我草。”裴淞怒骂一声, 把肩上搭着的毛巾拽下来,往他嘴上猛猛抹了两下,并且为了不影响姜蝶指挥陈宪, 压低声音说,“你真行啊, 我在外面跑了40多分钟出了好几轮汗, 我都快馊了, 你上来就亲, 口味挺重。”


    路城山撇撇嘴, 没做声。裴淞走了,小工们又拿来一条干净毛巾、功能饮料,孙旭捏着一沓定妆照过来让他签字,这些后续会在微博做抽奖给车迷。


    裴淞叼着吸管坐下, 把定妆照的明信片搁在桌上, 刷刷地签字。


    孙旭用袋子装好,然后又来了赛会的工作人员,过来拿签到表给他签字。忙活了半晌,被带去赛事中心做赛后体检, 又被领着去合影, 跑一圈回来就要开始第二次练习赛。


    营养师拿过来一些混合坚果给裴淞和陈宪, 裴淞一把全塞嘴里。陈宪赶紧喊他慢慢嚼, 嚼细碎一点好消化,他才像仓鼠一样鼓着俩腮帮子重重地、认真地咀嚼。


    导致路城山过来的时候问他:“这么饿?”


    裴淞下意识摇头, 又点头:“是挺饿的。”


    开赛车消耗大, 精神高度紧绷, 怎么会不饿。但饥饿感对赛车手来讲是必须的,所有人都是半饱甚至1/3饱, 用饥饿感来让大脑反应更快。


    “拿上方向盘手套,进赛车。”路城山说。


    裴淞和陈宪立刻动起来,小工拿来新的头套,再戴上头盔。虽然说出来有点中二,但每次把头盔的护目镜按下来的时候,裴淞知道自己浑身上下已经不露任何皮肤,他在这个时刻都会幻视自己是钢铁侠的面罩盖下来。


    然后以一个非常酷的姿态握住他车身上的Halo,精准地跳进座舱。


    其实这辆车被路城山改得非常“擦边”,它在造型上就是整条赛道上最酷的,航天级钛合金材质的Halo被路城山改动了一下,更加适配KTM,副驾驶的座椅拆除之后主驾驶稍微向中间偏移了一些,让裴淞头盔的整流罩能够进入气流路线,导向车尾翼。


    不多时,通话器里传输过来两个字。


    是裴淞近期最喜欢听的两个字——


    “落车。”


    起车架从底盘前后抽离,轰地一声,阻尼稳稳接住车架,四轮落地,裴淞挂一档拉手刹,工程师在通话器里说:“进赛道。”


    二练裴淞感觉很轻松,很从容。


    和此前在车队用模拟器开这条赛道的时候一样,世界只剩下他、座舱、赛道。


    卢塞尔赛道最初建造是为了MOTO GP,所以它没有低速弯。离开维修通道后就是它1公里的笔直长线,所有车手都会在这里焊死油门。


    裴淞不需要暖胎,赛道被其他人跑得很热,他的轮胎也刚刚卸掉暖胎毯。路城山在通话器里给他报赛车数据:“机油寿命55%,刹车油寿命45%,轮胎寿命100%,裴淞,给我1公里地板油数据。”


    “Copy that工程师。”


    裴淞轰下油门,那属于MK4的发动机声浪以叠进递增的方式汹涌地回荡在赛车场上方。那就是裴淞最喜欢的旋律,在长直线上把油门踏板踩到底,通话器里工程师在告诉他“不用担心爆缸”,发动机在给他暴击式的反馈。


    两万多个零部件,在为他呐喊。


    “很好。”路城山说。


    控制台收到了长直线的遥测数据,发动机被裴淞拉到红线转速后,内燃机的功率依然稳定。路城山左右活动了两下脖子,这两千万,没白花。


    他抬头看最上方的屏幕,屏幕里是赛会的实时直播画面。裴淞的KTM没有顶,导播直接就能拍到他,当然了,拍的是他的小熊头盔。


    从裴淞12岁拿到第一个奖的时候,大家只觉得是小孩儿碰巧了,走运了。后来,第三个、第四个,那些人总有一套打压式的说辞。


    他们说裴淞都已经15岁了,这个年纪开赛车,已经没希望进F1了,可惜了。


    当时裴淞的教练告诉他,少听他们的,他们想到赛车只知道F1,想到足球只知道贝利,想到富豪只知道比尔盖茨。他们带着狭隘的眼光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坐在纸糊的高山上,只要出现一点火星子就抱头鼠窜。


    后来裴淞牢牢记住了那位教练的话,他不理会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声音,无论拥趸还是批判。


    能坐在纸糊的高山上的人,比纸更轻。那些人说的话,不如五月的柳絮重。


    所以少年人不怕质疑,不惧流言,他潇洒如这赛道上的风。裴淞从来都清楚明白地记着,他身上只会背负一样东西,就是希望。


    ——自己的希望,车队的希望。


    “裴淞。”


    “工程师。”


    “下一圈进站。”


    “我什么成绩?”


    “你的成绩在P1位置,反馈数据非常好。谢谢你,赛车手。”


    “谢谢你,工程师。”


    记者们在维修通道不被允许打开闪光灯,那些快门的声音像是加装了消.音.器的A.WP。裴淞从赛车里出来,护目镜没有打开,头盔也没摘。


    赛服和头盔像他的铠甲,他踩到称上称重,然后下来,回头,路城山走了过来,向他伸手。


    握手撞肩,很球员式的礼仪。裴淞把护目镜推上去,笑了笑:“小裴还行吧~”


    路城山很配合:“那当然。”


    裴淞拒绝了赛后采访,在休息区里脱衣服,这身赛服已经不能要了,陈宪的也是,俩人的汗在赛服里淌了干干了淌,味儿已经不能闻了。


    车队里还有三套新赛服,在休息区冲了澡换上运动装出来。这里是卡塔尔多哈北部,沙漠就在城市边缘,今天太阳落山后,晚风有些凉飕飕,裴淞缩了下脖子。


    赛期的饮食被严格看管着,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营养师给盛了半盘子肉和半盘子菜叶,水果是两片桃儿,一大杯清水。


    裴淞左边是姜蝶,姜蝶盘子里的炸鸡披萨,右边是路城山,路城山拿了点中餐,排骨和炒饭。


    他端起盘子:“我出去吃。”


    姜蝶:“为啥呀?”


    路城山笑笑,擦了下嘴:“他坐这里面哪吃得下去,喏,服务员在那边切烤肉呢。”


    姜蝶:“那你出去陪他吃啊。”


    路城山:“不用,孩子都那么大了。”


    裴淞也确实不需要他出来陪,他端着盘子叫上了同样吃干巴肉片和菜叶的陈宪,两兄弟坐在露天泳池旁边的伞下圆桌。营养师给他们拿的其实就是汉堡拆分开来,一些无油培根,牛肉片鸡肉片,两片面包。


    这么吃的主要原因还是让他们的肠胃稳定,赛期最怕的是突发恶疾。


    “唉——”陈宪吃完了,仰天长叹,瘫在椅背上,问裴淞,“唉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家里条件这么好,接触赛车又早,怎么没去跑方程式进F1呢。”


    裴淞吃完他最后一片菜叶子,顺了口水:“想过,一来其实我不是那么喜欢在赛道上跑圈,二来,我想更自由一点。”


    “噢……”陈宪点头,然后琢磨了一下,“你还是更爱玩。”


    “可以这么说。”裴淞端起水杯,跟他用白开水碰了一下,“场地组开改装赛车多好玩,今天开法拉利,明天开帕加尼,还能把自己的车改成赛车。能去盘龙古道,雪山沙漠,越野的时候脑袋上突突突跟着架直升机。”


    陈宪点点头:“确实。”


    陈宪又问:“还有个事儿,你跟路工……”


    “在一起了。”裴淞点头,“这个家里应该只有向海宁还看不出来。”


    陈宪抿嘴:“他一直都比较……”


    裴淞:“迟钝。”


    陈宪:“蠢。”


    “噗。”裴淞差点笑喷出来。


    服务员收走了餐盘水杯后,裴淞站起来掸掸衣服,走吧,跟他们打个招呼上楼睡觉了,明天早点起。


    陈宪嗯了声,指了下洗手间:“你先去吧,我上个厕所。”


    “好。”裴淞点头,长腿一跨,从矮护栏跨过去进入餐厅。


    餐厅里用餐的客人们都在轻声说话,更多的是刀叉和瓷盘碰撞的声音,餐厅的音乐也很小声。


    他手揣着兜走向路城山他们那桌,他挪出去之后姜蝶就向路城山旁边靠近了些,这会儿姜蝶正在给路城山看她的手机屏幕。


    “哇路工你看,上回我们在成都错过的。”姜蝶说。


    路城山刚刚吃完,端着水杯在喝水,瞄了眼姜蝶的手机。是姜蝶朋友发给她的一段视频,视频里,身段如细柳的漂亮男生站在调酒台上,穿一件纱质的半透明衬衫,脖子戴项圈,正在跳舞。


    虽说姜蝶手机的音量并不高,但不难看出,男生在跟着音乐律动。扭得卖力,表情风情,姜蝶的朋友还拉近了镜头,男生眼睛蒙了黑色蕾丝,粉色的腮红上撒了不少闪粉,楚楚可怜。


    ——正是姜蝶心心念念的吧台跳舞男Omega。


    天地良心,路城山就看了那么一眼。


    也是天地良心,路城山那一眼也只是惊叹男人居然能扭成这样。


    结果就是一只冷漠的手搭上路城山肩膀,从他头顶落下更冷漠的话。


    白天跑了个全场最快圈,即将杆位发车的赛车手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他在他肩上略收紧了手指的力道。


    他凉声问:“路工,喜欢吗?”


    第72章


    路城山都已经咽下去的水又呛了一下。


    “咳咳咳咳咳咳……”


    姜蝶默默挪开手机坐回自己的位置低头吃饭, 路城山被呛到后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他擦嘴,站起来, 和裴淞对视的时候,他噗地笑了一下。


    路城山低头清了下嗓子, 说:“不、不喜欢那样的。”


    裴淞眯了下眼。


    路城山跟着解释:“我就看了那一眼, 内心只有震惊。”


    裴淞哼笑了声, 转身朝电梯方向走, 路城山不做他想, 立刻跟着追过去。酒店电梯三面镜子,路城山追进电梯轿厢,裴淞刷卡按楼层。


    裴淞住在21层,电梯门合上后的下一秒, 路城山兜住他后脑勺和他接吻。


    三面镜子倒映着他们三个角度的接吻画面, 路城山一手固定他腰一手固定他的后颈,这个姿态可以吻得很深,路城山平时和他亲吻不会用这么强势的态度和这么大的力道。


    这次或许是隔了太久,或许是刚刚裴淞刻意装出的吃醋样子, 激起路城山心底里的某种情愫。


    他们确实很久没亲吻了, 来卡塔尔之前, 路城山在赛道上陪裴淞练车, 小孩儿每天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第二天酸痛有所缓解之后继续练。


    可以看出来的是, 裴淞手臂的肌肉都起来了一些。


    电梯门打开时两个人的嘴唇分开, 裴淞被吻的眼神有些湿润, 那不是眼泪,是心脏乱跳呼吸乱喘时候忘记眨眼而出现的水汽。


    路城山牵起他迈出电梯, 拉着他到房间门口:“刷卡开门。”


    裴淞顿挫了一下,尔后理智回笼,掏房卡掏一半,陡然把手从路城山手里抽回来:“不行。”


    不行,肯定不行,明天排位赛后天正赛,他要保持好身体状态。


    各个方面的状态。


    路城山刚要开口,被裴淞打断。裴淞的眼神正直又决绝:“路城山你克制一点。”


    “……”路城山舔了下嘴唇,“我没到那个地步,怎么可能在你赛前做。”


    想来也是,裴淞把房卡靠在门把手上,两声感应后打开房门,路城山还站在原地,脸上挂着轻淡的笑意。


    “你就是送我到这?”裴淞问。


    路城山点头:“睡个好觉。”


    “嗯。”-


    次日早十点整,排位赛准时开始。


    赛道已经被清理过,一点砂石都没有,干干净净。排位赛所有赛车都选择了中性胎,力求稳健。


    昨天打破赛道记录的年轻赛车手,今天导播给到了他很多镜头。另一边微博上转发抽奖的签名照,也开始有人高呼,要求按照ST车队从前的优良传统,打破赛道记录的赛车手应该抽唇印签。


    唇印签以前陈宪签过,涂上口红,在签名照上亲一下,一个唇印。


    然而孙旭根本不敢跟路城山提这么一回事,微博上车迷闹就闹吧,他保持微笑。


    排位赛Q1阶段要淘汰掉排名最低的5个车手,Q2阶段再淘汰5个,Q3就会只剩下10辆车。今天丹麦车神萨希尔很不幸地因为赛车故障止步Q3,他的车队商议过后,决定既然明天会在P10位置发车,那么就直接选择升级动力并且罚退至队尾。


    萨希尔做动力升级之后,各大车队人人自危,路城山收到消息后召裴淞和陈宪进站。


    进站换胎并且加油,把两辆赛车的油箱加到6成满,再放出赛道。路城山想要知道6成满的油箱能不能跑完50圈,这两辆车在动力上的提升空间几乎为0,那么就减轻重量,降低燃油量。


    但这需要非常精准的控制,它并非数据能推测出来的结果,赛车跑在赛道上,赛车手踩多深的踏板,蓄多久的油门,都决定燃油消耗到多少。


    且最重要的,临到最后,赛车要称重。


    不达限重者取消成绩。


    路城山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姜蝶不敢出声。这是总工程师的决定,总工程师为其负责。


    轻载油进赛道后,提速果真迅捷了不少,裴淞能从仪表盘上看出来。他有些担心,问:“我感觉照我这个踩法,40圈就没油了。”


    路城山:“你不用省油,正常开。”


    裴淞:“车轻是真快啊。”


    路城山笑了下:“是啊,不然怎么所有人都在轻量化。”


    裴淞:“我排名在什么位置?”


    路城山:“P3,P1是杨春飞,拉你0.41秒。”


    裴淞:“杨哥还是猛。”


    路城山看了眼转向角度数据:“方向盘给我好好打。”


    “OK别生气。”裴淞在头盔里眯了下眼,“我只是稍微甩个尾。”


    “……”路城山没接他这话,在控制台无奈无声地笑了下,接着持续关注燃油的消耗情况,“裴淞下一圈进长直线,把尾速拉到320,让我多一个数据反馈。”


    裴淞:“是从出弯开油就踩到320吗?”


    路城山:“是,我需要你出弯就踩到320,你在弯心的车速起码要有200你能做到吗?”


    裴淞:“我能的。”


    排位赛Q3裴淞从前辈手里追回了0.41,傲视群雄。他6成满的油箱最后还是撑住了,赛会称重的时候惊险的只比标准多出了3kg。


    裴淞回去P房,和每个同事对拳头。喝水、吃东西、休息。陈宪在排位赛上P6带回,他的科迈罗有异响,回到P房后路城山立刻抬车上升降台给他修车。


    路城山修复底板的时候姜蝶在旁边整合刚刚排位赛的所有数据,告诉路城山:“路工,长直线尾速持续320的时候是百公里75,正赛50圈的话,6成满的油箱根本坚持不下来。”


    路城山:“我知道。”


    小工递过来毛巾,路城山没手去接,裴淞走过去拿起毛巾,往路城山下颌擦了一圈。


    路城山拿来焊接枪,问:“陈宪你说哪个前轮异响?”


    “右前轮路工。”陈宪咽下饮料,“当啷一声,就最后一圈回来的时候。”


    路城山说了句好,旁边小工建议检查前束和轮毂的时候,路城山摇头,直接说:“拆车,查传动轴。”


    路城山是个习惯性把所有事情放在更严重的地步的人,他永远会优先考虑最差的结果。


    维修工就是这样,他们是机械设备的医生,优先排查最严重的病症。裴淞在旁边看着他,他说:“裴淞。”


    裴淞:“嗯?”


    路城山:“站远点。”


    在车队的时候他就喜欢看路城山修车,不止修车,改车、组车,他都爱看。他觉得工程师这个职业确实很适合路城山,他打磨那些机械部件,一件件组装,他也会拆下来损毁的部件做修复。


    他拆车的时候,手臂和背部的肌肉会绷起来。单穿一件工服的时候,后背的线条格外好看。


    裴淞觉得,这不比那Omega扭的好看。


    路城山察觉到不太对劲的一道目光,回头看过来,看向裴淞。两厢对视,路城山疑惑地看着裴淞充满色.欲的双眼。


    裴淞一惊,换了个眼神,尬笑了下。


    这夜无风无月,回去酒店后,两个车手在健身房里自己做拉伸,然后回房间里睡觉。


    赛期里裴淞总是能秒睡,他不认床,也没有水土不服,是天生适合到处比赛的人。


    赛程第三天,来到正赛。


    红灯就在裴淞头顶,安全车就位后,所有工作人员离开发车格,所有工程师回到控制台,他通话器响起了唤醒声。


    “嘟。”


    路城山:“KTM车手你好,测试通话器。”


    裴淞:“工程师你好,通话器正常。”


    路城山:“请做起步准备,预计20秒后亮灯。”


    裴淞:“起步就绪,工程师。”


    发车格上停着20辆猛兽,这些赛车即便是怠速状态下发动机空转着的声音都已经令人热血沸腾。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收到了他们工程师的起步提示,他们挂上一档、踩住离合、拉起手刹。


    所有人慢慢踩下深油门,随时准备弹射起步。


    20秒后,五盏红灯依次亮起,所有人凝神看着它。裴淞向上看的眼眸,在弱化了阳光的护目镜膜后面,那浅琥珀色的眼眸里没了平日里的学生气,他现在只是一个赛车手。


    五盏红灯熄灭的瞬间,裴淞丢开离合和手刹,弹射起步,贴地飞行出去。


    “起跑很好。”路城山说,“保持速度。”


    裴淞:“我要延迟刹车点进1号弯。”


    路城山:“可以。”


    起步那段长直线上,20辆车的位置几乎没有变,所有人都是最佳状态。这是年度第一场大型场地竞速赛,所有人都想要一个好的开始。


    同时,也是今天,今天大众集团宣布将在今年内停产EA825型号发动机。昭示着大众集团正式步入电气化。


    EA825发动机陪伴了今天卢塞尔赛道上、P房里的几乎所有人,它是所有人的老朋友,它就像学生时代每个人都会买的辅导教材,每学期开学,学校附近的书店里都会把它摆在最显眼的书架上。


    大家依赖它,它也给所有人提供最丝滑流畅的动力。


    所以,没有人想在今天……或者说,没有人想要在接下来不剩几年的时间里沦为失败者。一首乐曲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有两段,一段是它的华彩乐章,另一段就是它的终章。


    裴淞没有在内燃机的华彩乐章里肆意奔跑过,所以裴淞要在终章里完成伟大的消亡。


    第20圈,路城山向他反馈赛车情况。


    “轮胎磨损60%,要开始掉速度了。”


    裴淞:“我想多跑几圈再进站。”


    路城山:“可以。”


    裴淞的头上只有Halo,所以整场比赛产生的气流是兜头兜脸一刻不歇地刮在他面门上,他被安全带和气流牢牢按在赛车筒椅上。


    在这个时候裴淞会觉得他和赛车融为一体,做到了人车合一。第24圈的时候进站换胎,换胎组6个机械师,工程师不被允许在此阶段接触赛车,路城山在控制台前看着停在P房门口的KTM。


    裴淞没有看他,裴淞需要极度的专注。继续落车回赛道,出门长直线,轰油门、连续进挡、持续轰油门。


    这悦耳的引擎如虎啸龙吟,接着退挡入弯、咬弯心、出弯。裴淞的学习能力很强,赛道几十圈跑下来,他能很快形成肌肉记忆,越来越流畅,越来越熟练。


    当初在盘龙古道上漂过六百多个弯道的时候就是这样,他能在一场比赛中从初窥门径到登堂入室。很多时候路城山不愿意用“天才车手”来标榜他,路城山更愿意用“天生的车手”。


    导播镜头给到这位领跑的年轻赛车手,他引擎盖上的一行中文,写“少年名扬,举世无双”。


    路城山告诉过裴淞,他们是很像的两个人,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稳固且唯一。


    裴淞想要下一个弯道的内线,裴淞想要再下一个直线有320的尾速,裴淞想要他的燃油在油箱里打旋儿。裴淞想今天崩掉所有人,超掉丹麦车神,超掉杨春飞,再超掉尼克·菲斯。


    他是个信念感很强的人,最后一圈回到长直线的时候,遥测尾速监测到KTM的时速是325。这个速度,加上车轻,全车但凡任何一个扰流板的设计角度稍有偏差,裴淞会直接翘起车头被气流掀翻过去。


    但这种事不会发生,他冲线了。


    裁判挥起黑白方格旗,比赛结束。


    青年站上领奖台,亲吻他的冠军奖杯,然后转身,面向自己车队的P房举起它-


    这夜,棕榈树的叶子在风里摇摇晃晃。


    酒店房间只亮着一盏门廊灯,房间里喘-息重叠,交颈缠绵。


    工程师在上位,他一边耸腰一边用手,把车手伺候的脖.颈后.仰,看上去非常舒服。裴淞手在床单上摸到了一块手感不错的布料,侧头看过去,是他的领带。


    今天下了领奖台之后,在休息室冲澡换衣服,换了正装去接受采访。裴淞拿过领带,朝他勾勾手,示意他俯下来。


    然后他把领带蒙在路城山眼睛上,路城山一时不能理解,说:“我以为这个会蒙在你的眼睛上。”


    “实不相瞒,你看那个跳舞Omega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象你被蒙上眼,扭腰,是什么样了。”裴淞笑了下,把领带在他后脑系好,“来,扭吧,路工。”


    路城山失去视野之后选择服听从本性。


    而在裴淞看来,一个蒙眼维修工做这个循环动作,简直性感到他想给他塞钱。


    最后裴淞在路城山手里身寸出来,顺便迸到了他脸上。


    路城山慢条斯理地拽下领带,垂眼看着他,舔-掉唇边的,再擦掉脸上其他的。


    第73章


    孙旭在设置定时发布微博。


    裴淞在卢塞尔竞速赛的采访视频将会由车队官方微博发出去。孙旭还设置了一个转发抽奖, 抽裴淞的签名照。


    微博编辑到这里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在车队办公楼的经理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今天是从卡塔尔回国的第三天, 孙旭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后回车队正常工作。裴淞和陈宪的假期有一个礼拜,但今天裴淞还是过来了, 这会儿在赛道上和路城山跑步。


    孙旭站在窗户边, 看向赛道的方向。东南沿海城市三月里尚未升温, 春寒料峭, 6公里的赛道, 那俩人已经在跑第二圈了。


    孙旭“啧啧”着摇头,坐回电脑前面,那条微博还在编辑,他想了想, 给姜蝶发了条微信:


    「姜工, 如果我让小裴弄唇印签,会被路工开除吗?」


    片刻后,姜蝶回复过来:「你想得美,他让你看一辈子仓库, 在灰尘和锁头的陪伴下了却残生。」


    “唉。”孙旭叹了口气, 站起来又看向赛道。


    那两个人还在跑步。


    跑步的时候不说话, 两个人并排, 喘的同步。皮肤上出了热汗,风打上来很舒服, 气温还是很低, 吸进肺叶的都是凉气。


    “差不多了。”路城山停下来, “进去吧。”


    裴淞点头,和他一样喘得厉害:“好。”


    大厅里今天值班的是另一个姑娘, 见他俩进来,直接问:“冰的还是常温?”


    “冰的!”裴淞说。


    姑娘从冰箱里拿运动饮料给他们,裴淞拧开后仰着头吨吨吨地往下灌,饮料从唇角溢出来淌到下颚,路城山抽了张纸巾帮他擦掉。


    前台姑娘无奈笑道:“你慢点喝呀。”


    裴淞手背抹了下嘴,结果手背都是汗,抹了一嘴咸,赶紧又灌下去一口缓缓。跟前台道了谢,扭头对路城山说:“走吧,后面健身房。”


    “真有劲儿啊……”前台叹道。


    即便路城山的体能训练这么些年都是这个强度,但还是鲜少见到有人练得这么享受。


    裴淞像是只精力无限的大型犬,怎么遛都遛不累,并且能吃。在车队健身房继续了一个小时的无氧之后下班,驱车去吃饭,裴淞今晚回宿舍,晚饭就在学校周边的小摊上吃。


    饮食方面路城山没有太多讲究,路边摊照样吃。人行道上,占道经营的炸鸡车和麻辣烫是一对夫妻,路城山和裴淞坐在四条腿都不稳的矮凳,俩人的身高都必须蜷着腿。


    坦白讲路城山有点无奈,他不是对路边摊无奈,刚出锅的炸鸡外壳金脆内里多汁,油锅现炸的和店里的半成品不一样,裴淞吐掉鸡翅中的骨头,嚼着炸鸡肉,两眼发直。


    路城山以为他是吃懵了,笑他:“你发什么呆。”


    “我忽然想起来这炸鸡像什么了。”裴淞说。


    “炸鸡能像什么?”


    裴淞:“像去年从雁灵山回来之后在你家楼下,你给宝盟和我买的包子。”


    路城山回忆了一下,的确,他家小区外边的包子铺都是每天清晨店里的人揉面拌馅儿现包现蒸的。他这么说也没错。


    “记忆力挺好。”路城山夹了块麻辣烫里的午餐肉。


    紧接着裴淞又说:“记得可清楚了,那天你在阳台,蹲在洗衣机前面脱衣服。”


    路城山呛了一下,赶紧抽纸出来捂着嘴,连连咳嗽:“什……什么?”


    裴淞这才双眼聚焦,把自己这边的可乐推到他手边:“嗯,惊鸿一瞥,我惦记了好几天。”


    “……”路城山顺了口可乐下去,无奈,“我当时以为你俩出门走了,谁想到你还回一下头。”


    裴淞:“宿命吧可能,命运致使我看一眼你精壮的上半身。”


    这个时间出来吃饭的大学生挺多,隔壁烧烤摊喝大了的几个男生唱着不成调的歌,占道经营的水果摊只给马路留了一条车道,骑三轮的手抓饼大爷已经卖完收摊,吹着口哨回家。


    柯宝盟终于下班过来和俩人汇合,包随便撂下,先跟路城山打招呼:“路工好。”


    然后问裴淞:“淀粉肠吃吗?再晚点排队了。”


    “吃!”裴淞嘴里含着炸鸡点头。


    路城山:“下午练腿晚上练嘴。”


    裴淞恍然,猛地抬头看他,这才意识到赛车手不能这么吃。但又舍不得这一桌的糖油混合物,体能训练之后的路边摊比平时美味两百倍。


    “吃吧。”路城山看着他的眼神实在不忍,“不差你这几两肉。”


    裴淞一笑:“好!”


    宝盟买了淀粉肠回来坐下,点了碗麻辣烫加炸鸡,他也饿坏了,说公司的下午茶是糕点,工业香精味儿太浓了根本吃不下去。


    这顿饭吃得热火朝天,三月夜里的气温根本侵害不到大学侧门的小吃街,锅铲和铁锅刷啦啦的声音是后边的大婶在炒面,已经吃了一袋炸鸡一碗麻辣烫的裴淞回过头,看着大婶的锅。那眼神让路城山觉得,他当初看自己在洗衣机前面脱衣服应该没这么炙热。


    路城山站起来,说:“我去给你买。”


    “三鲜的。”裴淞说,“微辣。”


    这么些东西吃完,裴淞和宝盟进学校之前又买了份水果切。


    路城山很是敬佩,叮嘱了两句好好休息后,开车回家了。


    第二天裴淞在宿舍刷牙的时候收到了孙经理的微信,他和宝盟并排站在水池前面,宝盟困得睁不开眼,让他刷牙小点声。


    裴淞漱口吐掉水,看着微信消息,嘟囔着:“唇印签是什么东西……”


    宝盟意识醒来,问:“你要口红吗?我包里有好几支。”


    裴淞:“同行十二年,不知宝盟是女郎。”


    宝盟冷漠道:“我要真是女郎指不定就能跟商瑢在一起了。”


    裴淞:“太爱了宝哥,你为啥包里有口红啊,还好几支?”


    宝盟:“这次的甲方是彩妆公司。”


    裴淞恍然:“哦——原来如此。”


    孙旭微信上跟他说了下唇印签的事儿,按照车队的传统,打破赛道记录的签名照会有一个唇印签的福利,在微博上给车迷抽奖。裴淞没想太多,权当工作的一部分,便直接应下了说好的。


    他觉得没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这个唇印该怎么整。但宝盟知道,刷完牙宝盟从他书包里摸出来一盒整盒的口红,宝盟悉心挑选了一支,说:“这支好,港风正红。”


    “啊。”裴淞点头,随口问道,“还有别的色吗?”


    宝盟:“你要啥色?”


    裴淞不懂,挠头看着桌子上一字摆开的口红们:“呃,粉色?”


    柯宝盟淡淡看着他,问:“我俩到底谁是直男?”


    总之裴淞捏着宝盟给他的那支港风正红的口红坐上出租车去了车队,他不太舍得他的阿波罗ie露天停在学校附近,所以这阵子都没开车。


    到车队后放下包,径直去办公楼那边找孙旭。孙旭已经把他要抽奖的照片打印了出来,准备好了油漆笔,就等裴淞了。


    裴淞在微信答应唇印签之后,孙旭发的那条转发抽奖增长的速度堪比明星离婚被曝出轨。孙旭选的照片,是裴淞抱着头盔扭头朝镜头比耶。


    “孙哥。”裴淞敲门进来,“诶路工也在。”


    路城山也刷到了那条微博。路城山站在孙旭的办公桌旁边,指间捏着一张照片,抬眸看向裴淞:“过来签名吧。”


    “噢。”裴淞带上门走进来,瞄了眼快变成雕塑的孙旭,“孙哥你之前说的唇印签,我带口红来了,我室友给我的。”


    孙旭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你有心了。”


    “啊。”裴淞拆开口红包装,拧出来,问,“你看这个色行吗?”


    孙旭:“我看行。”


    裴淞:“那就好。”


    孙旭:“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


    裴淞:“那你忙去呗。”


    孙旭溜了,他根本不敢在现场看裴淞涂口红,留路城山和裴淞俩人在办公室里。裴淞觉得莫名其妙,坐到孙旭椅子上,喃喃自语:“怎么抹啊……孙哥也不给面镜子。”


    路城山伸手:“给我。”


    裴淞把口红放在他手里,还没说话,路城山弯腰捏起他下巴,低敛双眼,将口红膏体按在他唇上,慢慢涂满,问他:“孙旭有威逼利诱你吗?”


    裴淞眨眨眼:“没啊。”


    路城山轻笑:“那你亏大了,当初陈宪涂口红贴唇印的时候,跟他要了五百块呢。”


    裴淞瞪大眼睛:“我去追他。”


    “别动。”路城山拿起一张照片,在他嘴上一按,“好了。”


    按完照片,路城山顺势吻在他红艳艳的唇上,香甜的口红被他吻的蔓延到唇外,路城山故意把这些口红碾在他皮肤上,看上去狼藉又色/情。


    “就印一张。”路城山说。


    裴淞歪头问他:“你转发了吗?”


    路城山坦言:“转了。”


    那条视频,路城山看了很多遍。即便路城山当时就在采访现场,他还是看了好几遍。


    裴淞采访时西装的领带,在采访结束后的晚上蒙在了他脸上-


    视频里。


    “裴淞你好,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


    “你好主持人。”


    “首先恭喜你拿到卢塞尔赛道竞速赛的冠军,也打破了这条赛道纯燃油四驱车的赛道记录。”


    “谢谢。”


    “ST车队今年上报的排量和动力,依然都是全赛季纯燃油,这是你们队内赛车手与工程师共同的决策吗?”


    “是的,我们车队的场地组、GT组、改装组、摩托组,会使用纯燃油车型参加本赛季的所有赛事。”


    “包括几个月后的勒芒24小时耐力赛吗?”


    “是的。”


    “今年已经有车队报备了他们在勒芒的车型,比如丹麦车队已经确定了将使用混动型赛车,从他们公开的赛车参数来看,在电机和内燃机的配合下,零百加速不超过2秒。”


    “那很好,说明他们的工程师有在认真工作。”


    “哈哈哈…那么你作为去年刚刚加入职业赛车队的车手,看着竞争对手的这些数据会有压力吗?”


    “纸面战力而已。”


    “非常自信呢,是因为工程师已经决定了你们的车型,让你觉得2秒的零百不足为惧吗?”


    “我们的勒芒车型还没确定,但发动机会使用1967年勒芒冠军福特纪念版发动机。”


    “是一些特别的意义吗?”


    “是一款不错的发动机。”


    “那么面对其他车队的混动车型,电机辅助内燃机带来的更低的油耗,让他们减少进站加油的次数,更稳定的驱动以及更高的功率,你会觉得坚持纯燃油车是一种偏执吗?”


    “其实……”视频画面里,裴淞的眼睛看向了镜头外的某个方向,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其实你如果问我在坚持什么具体的东西,我说不上来,说‘热爱’和‘信念’都抽象了点。所以我不知道我在坚持什么,我只知道坚持一定是对的。”


    “谢谢你。”主持人站起来和他握手。


    他跟着站起来,和主持人握手:“谢谢。”


    第74章


    路城山去前台找姑娘要了一片卸妆湿巾, 但这玩意卸口红有点费劲,裴淞嘴上还是红。


    “就这样吧。”裴淞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打量自己,“我这样下午还怎么去总部开会啊。”


    路城山细看了看他的嘴, 确实还是红的不太正常。戴薇薇说她这个卸妆湿巾不是眼唇卸,可能擦不太彻底, 现在看来也就是擦掉了表层的颜色。


    “戴薇薇看了外卖, 下单那种卸妆湿巾的话, 配送过来要一个小时。”路城山说。


    裴淞叹气:“那我不去了, 本来也不太想去, 你们和制造商的研发会议。”


    路城山觉得也是,制造商想让他带上裴淞,是因为制造商那边的高层看了他的采访,很欣赏他, 希望见一见而已。


    “研发会议, 一听就无聊。”裴淞说,“我要是在会上睡着了估计还得挨骂。”


    那确实得挨骂。路城山看了他一眼:“那我随便找个托词,说你抽不开身。”


    说完路城山转身准备走了,又折回来, 警告他:“我今天不在车队, 你老实点。”


    裴淞眼神变幻了一下, 最后乖巧地看着他:“我向来老实听话。”


    “你最好是。”路城山说。


    裴淞龇牙笑了下。


    不止今天, 车队总部和制造商的研发会议要持续一个礼拜,这个礼拜每天下午路城山都有会, 线上和线下都有。


    研发会议确实很枯燥, 不同参数在模拟器上来来回对比, 做细微的调整后再次对比,循环做同一类工作。车队工程师会更了解他们赛车手的驾驶习惯, 所以每一次参数都要工程师做评估。


    路城山开着阿波罗ie离开车队了,裴淞凝望着他车开走的方向,戴薇薇以为这孩子舍不得呢,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正要宽慰两句……


    “嘿!”裴淞倏地一笑,扭头,“啊薇薇姐,怎么了?”


    这欢欣的模样,戴薇薇笃定绝对不是舍不得:“你……搁这儿目送路工呢?”


    “对啊。”裴淞说,“必须得看着他走远了我才安心,摩托组下午出去玩儿,我也要去,我跟郭工说好了,他给我弄了辆奥古斯塔。”


    戴薇薇蹙眉:“那不叫玩,那叫训练。”


    “训练。”裴淞点头,“我也去,学无止境,技多不压身,他们去跑山欸!这个季节跑山也太爽了吧!”


    戴薇薇干笑了两声:“我就知道……”


    陈宪和向海宁今天跟姜蝶做体能训练,裴淞已经练过一次所以不用参加,姜蝶是管不住他的,姜蝶明白,姜蝶只凝视着他的双眼说:“你保证,下班前活着回来。”


    “我保证。”裴淞说。


    “去吧。”姜蝶挥挥手。


    摩托组今年新来了个小伙,不幸的是那小伙开年第一场比赛就负伤,至今没完全恢复,而摩托组又需要横向赛车数据,4辆摩托同时跑山路,做实时对比。


    摩托组问了一圈谁能来帮忙骑一段,这种好事儿裴淞必不可能错过,拎上赛服就去了。


    其实原本郭工想自己骑奥古斯塔,无奈这意大利产的摩托车座高实在太高,郭工骑上去脚沾不着地。


    一趟运输车拉着摩托和车手从车队停车场开出去,裴淞在车里和摩托组的车手们天南海北地聊着。ST车队的摩托是拉力和场地双栖,聊到今年澳门格兰披治赛道的时候,有人问裴淞:“唉,等到了十月,路工会带你们去澳门吗?”


    “不知道呢。”裴淞说,“那条赛道比银石还窄吧?”


    “对,葡京弯今年又是百万美金修车费的事故,连撞11辆。”那人激动地说,“那是个盲弯,你得进了弯心才能看到弯道的情况,特刺激!”


    裴淞两眼放光:“这么好玩!”


    “所以你们去吗!!”那人更激动了,“我超级想看路工调校的赛车跑东望洋!”


    幽灵虎车队有不少人都是奔着路城山来的,即便不在路城山的车组,也想和他共事。毕竟是行业大佬的下属车手,裴淞在运输车车厢里被大家围着问路城山这个路城山那个。


    他像仙侠剧里某座仙山大剑宗的关门弟子去了隔壁宗门,大家纷纷好奇大剑宗最近在忙什么。


    “研发会议啊?”有人震惊,“是你们要去勒芒的车吗?”


    “纽北呢?纽北还去吗?”


    “你们今年跑多少场啊?”


    “原型车确定了吗?我听说汽联那边今年可能会松口开放2000cc组了,是真的吗?”


    “你能帮我要个路工的签名吗?”


    裴淞瑟缩:“……你们,对他这么感兴趣啊?”


    其中一人说:“当然!他当车手的时候我就一直喜欢他!”


    闻言,裴淞顿时心下一紧,端详起这位兄弟。然而这位兄弟的眼神滚烫又澄澈地说:“我也要像路工一样!在赛车行业中闯出一番天地!”


    哦原来是崇拜者,裴淞在心里扇自己嘴巴子谴责自己怎的如此狭隘。一车闹哄哄的,他也不知道该先回答谁,感觉车里不是拉了一车子摩托,是拉了一车鸭子。


    另一边,研发会议上,投影仪上的PPT是ST车队参加勒芒的原型车数据。


    路城山:“我不看好野马Dark Horse,这辆原型车的调校团队是福特GT赛车队,他们主做GT4和GT3赛车,勒芒要连续跑24个小时,GT赛车团队更多追求操控性,我要的是更稳定的车,这辆过掉。”


    制造商负责人点头:“好的。”


    和路城山合作久了,所有人心里都门清,研发会议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把他们的所有讨论结果端上桌来给路城山过目。


    负责人立刻关掉这个PPT,打开下一个,继续说:“路工,这辆也是愿意提供原型车的厂商,在芬兰曼萨拉拉力赛上的冠军车型,他们……”


    “拉力赛车?”路城山反问他,“谁的创意?你该不会想告诉我拉力赛车有多稳定吧?到了勒芒每公里被人拉掉3秒是吗,脑子不行就别研发了,洗车也是缺人手的。”


    负责人硬着头皮:“但他们……愿意赞助我们1.1亿……”


    原来是给的太多了。


    路城山很随意地偏头哼笑,说:“没听说我们车队连1.1亿的赞助资金都馋,馋早说啊,我这儿现成的一家300亿风投基金公司早想来冠名了。”


    “抱、抱歉……”那负责人低了下头。这显然是拿了好处的,年年都有这种情况,就像制药厂想进医院一样,车厂托付车队研发团队里的某个人,把产品放在研发会议上,在话事人的眼前出现一下。


    路城山坐直起来:“幽灵虎车队老董事在的时候,把车队托付给我,我拒绝股份是因为我不需要钱。董事会那些股东背地里把现董事长比作刘禅,我倒不想自诩诸葛亮,诸葛亮只给刘禅留了一篇《出师表》,我还坐在这儿,还活着呢,喘气儿呢。你知道为什么董事长不来研发会议吗,因为我在这了,你能明白吗?”


    言下之意,这种花花肠子,在路城山面前真的没必要折腾。


    “对、对不起。”那负责人身体僵直,“我……我只是提一嘴。”


    “提一嘴就是1.1亿。”路城山凉声道。


    负责人已经冷汗涔涔,他强撑着打开下一个PPT。赛车是竞技体育同时也是一门生意,制造商们提供的底盘、发动机、车架,甚至只是原型车的一个商标,都是他们的广告。


    所以当年路城山赛服上二十几个广告就可以想见他本人在赛车行业的影响力,幽灵虎车队的股东们确实把现在的董事长比作刘禅,但董事长和刘禅不同的是,老董事不在了,路城山还在。


    他只需要听路城山的就行,什么研发、用谁家的引擎、用谁家的底盘、拒掉谁的赞助,路城山就是这支车队的核-心-权-力。所以幽灵虎车队在国内始终是第一梯队的职业赛车队,只可惜部分人探究不到这个层面。


    由于路城山的铁面无私以及过久的一言堂,董事会确实近些年有人希望董事长雇一个新的总工程师与他分庭抗礼,起码不能让他拒绝赞助都是一句话的事。


    好在董事长深谙《出师表》,刘禅没福气在丞相辅佐下长治久安,人要以史为镜,路城山在车队里的地位便从未动摇。


    当然,曾有一次他们确实差点失去了路城山。


    是裴淞把他拉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裴淞听完路城山和董事长的故事之后,感叹道,“我就说……他那个家底子,居然在这儿给人打工。”


    摩托组的车手们跑完了山,坐在一棵倒下的大树上,坐一排,吃零食喝饮料。其中一个说:“原来你一直都不知道啊,其实咱们董事长才是有大智慧的人,路工在车队都这么多年了,董事长耳边也听了这么多年的撺掇,他真的一句都不听呢。”


    裴淞咽下可乐:“那当然,这么多年,车队的成绩和效益摆在这儿呢。”


    大家“嗯嗯”着点头,又说:“路工的第一个教练就是咱们老董事长,我们赛车环境单薄的时候,老董事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路工知恩图报,留在车队这么多年……嗐其实这种事儿都是相辅相成的,现董事长信任他,他尽心尽力,少一环都不行。”


    裴淞觉得有道理。


    天色渐晚了,大家要回了,裴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哇——跑山真的太爽了,主要是不需要压弯,因为我不会。”


    大家哈哈大笑,那个说要成为和路城山一样的人叫程斌,他站起来说:“下次跑山再叫你啊!我感觉你骑摩托天赋可以的!”


    “行啊!挑个路工不上班的好日子!”


    程斌:“啊?为啥要躲着路工啊?”


    裴淞:“废话,今儿要被他知道我偷跑出来骑摩托,我回家又要挨骂了。”


    程斌:“那你完了呀。”


    裴淞:“为啥?”


    程斌:“今天训练的视频都发大群里了呀。”


    裴淞:“……妈的。”


    第75章


    车队总部在市区, 位置在汽联大楼附近,距离汽联不到3公里的地方。


    市区就说明不好停车,裴淞打了个出租车过去, 祈祷着路城山的会还没结束,没空看手机。


    裴淞录入的人脸信息可以通过总部大楼的闸机, 他扫了脸跑去按电梯, 然后发现电梯要刷卡上, 心道不好。但上面有人按了电梯, 所以电梯上行。


    29层电梯开门时, 外面站一穿西装的男士,看上去接近40岁,裴淞不知道他的职位,朝旁边让了让。


    那男子似是认出他了, 和煦一笑, 问:“你是新来的车手吧,我看过你采访,你去几楼?找谁?”


    裴淞“喔”了声:“我去25楼找路工。”


    “好。”男子从西装裤兜里掏出工作证,在电梯的感应处靠了一下。从1楼到32楼的按键全亮, 就说明这个人的工作证可以去大楼的所有楼层。


    裴淞家里有公司, 他知道一般来讲, 员工的楼层权限是地下停车场到这栋大楼除开顶端的几层楼。总部一共32层, 所以可能28到32是核心股东的楼层,那么这位估计来头不小。


    不过裴淞没太在意, 他有事儿。而且是急事儿。


    他对这位也并不好奇, 一心只想着路城山这会儿应该还没看手机, 因为来的时候他给路城山发微信了,问他会开完没, 路城山没回复。


    那应该是还没忙完,裴淞手揣在棒球服兜里,疯狂搓捻口袋内衬的布料。电梯停在25层时门打开,门外恰好是路城山。


    一套规整的西装,深绛色衬衫搭茶色领带,脸色很臭,但蛮帅的。裴淞立刻赔了个笑:“路工!”


    “你怎么找过来了。”路城山进电梯,后面的人自觉等旁边的电梯,不敢进来挤。


    路城山进入轿厢后向旁边男子点头致意了一下,那男子微笑唤了声“路工”,然后说:“辛苦了呀。”


    路城山略带些敷衍地“嗯”了下,接着想起了什么,对裴淞说:“叫人。”


    裴淞会意,他不知道这位男士怎么称呼,大大方方地问:“哦哦,您贵姓呀?”


    “叫江董。”路城山给忘了,他开会开的脑子混沌。


    “江董好。”裴淞笑着说。


    这便是车队上属集团的董事长,姓江,江董看着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轻盈感。眉宇之间没有疲惫,眼下也没有青黑的眼袋,就连微笑都是发自真心的。


    裴淞懂了,这就是人到中年0压力的表现。


    同时,裴淞豁然开朗,什么董事长被架空没有话语权,再看看董事长这状态——不用操心研发,不用操心效益,不用操心口碑。


    扮演一个董事长的符号,剩下的一切都交给路城山,董事会再如何诟病其“权臣当道”,江董都只会摇头微笑。


    ——因为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江董过的是什么好日子!


    “你好呀。”江董含笑看着他,“喏,路工找到了。”


    裴淞想起正事儿了,拽住路城山手腕:“路工你手机给我!”


    路城山从裤兜掏出手机递给他,电梯按钮按下负3层。江董问路城山:“今年清明你和我一块儿去给我老爹上坟吗?”


    “上什么上。”路城山窝着火,语气不善,“四月纽北,六月勒芒,我看着很闲吗,上到董事长下到赛车手没一个省心的,明年清明把我埋你老爹旁边得了。”


    江董像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偷偷缩脖子,又和裴淞对视了一眼。裴淞已经打开了路城山的微信,他果然还没看大群的消息,裴淞立刻点进大群,长按那几个视频,从聊天记录里删除掉。


    删完松了一口气,感慨自己实在是高。


    江董温声道:“所以说嘛,辛苦了,让你持股你又不干,我对你无以为报呀。”


    裴淞悄悄看着两个人之间虚虚实实地过招。


    路城山冷哼:“还要我持股?我能给你打工,你给你老爹多上两炷香吧。”


    “会的会的。”江董笑的无奈又觉得好玩,他看向裴淞,问,“路工平时对你们也这样吗?”


    裴淞哪敢火上浇油:“那没有,我路工向来以德服人。”


    江董点头,又说:“哎?他刚刚说下到赛车手没一个省心的,你干嘛惹到他啦?”


    裴淞顿时骄傲起来,昂首挺胸,摇头:“没有,我超乖。”


    路城山又冷笑:“我聊天记录删完了吗?你以为郭工没经过我同意就能带你去跑山吗?”


    “……”裴淞咬了下牙,暗道,“可恶。”


    江董拍拍他肩膀,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他,二人竟有些同病相怜。江董说:“路工确实辛苦,这么多年各车组研发,筛选制造商,衡量赞助,甚至还物色招聘新车手,比如你,你就是他慧眼识珠招进来的,你看你去年的成绩多好,路工多有眼光。”


    裴淞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心道这董事长确实有大智慧。权臣当道怎么了,逍遥皇帝谁不爱做。


    “你就落张嘴了。”路城山油盐不进。


    电梯下行到1楼,江董赶紧搜肠刮肚,翻出自己的付出,说:“我这不是——也陪你一块儿戒烟了吗!”


    电梯门开,路城山冷漠地迈步出去,偏头道:“你他妈戒烟是因为你老婆怀二胎。”


    江董忽然来了戏瘾:“这要是放在古代,我孩子都得送到你府上做质子的,要不我把我家老大送你吧!”


    路城山指着裴淞:“我有他一个还不够?”


    又跟裴淞添了句:“走啊,还愣着。”


    裴淞无助地捂着电梯门让它别关上,可怜兮兮地说:“这儿1楼,咱们去负3。”


    “……”路城山意识到自己昏头了,短促地叹出一口气,抬手指腹摁了下脑门,重新走了进来。


    江董立刻溜出去,有些狼狈,西装下摆都扬了起来。


    电梯门又关上了。


    裴淞连忙顺着他后背搓了搓:“好路工,不气了不气了。”


    真想抽烟,不提还好,一被提起来就烦躁得狠。他咬了下后槽牙,额角的青筋跟着绷了下,裴淞察觉到他这会儿很不爽,到负3楼后安静地跟在他后面。


    走到阿波罗旁边后裴淞很识相地抢到主驾驶这边,笑嘻嘻地说:“我开我开,算我接你下班。”


    路城山笑了下。见他一笑,裴淞趁热打铁,继续说:“刚才喷董事长的样子太帅了,我都不敢想你在会议上骂人得多帅!”


    路城山去副驾驶,坐进去,关门扣安全带:“少恭维了。”


    “别人叫恭维,我能叫恭维吗?”


    路城山偏头看他:“那你这叫什么?”


    裴淞:“显而易见,我哄我老公啊。”


    路城山笑了,这回是真的被哄笑了。但事实确实如此,烦躁了一下午的路城山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感觉心情好了很多。他觉得裴淞是一个意外的恩赐,像是又氪又肝的游戏忽然给他出了一张金色传说。


    功能是疗愈。


    一颗赤诚之心稍稍靠近,就化开冻了三十年的湖泊,涟漪翻荡。路城山素来是个在内里自我调节的人,是个会自己处理Bug自我优化的工作机器,不会有人去哄一个机器。


    “老公你说句话啊!”裴淞启动车子,往停车场出口开,还不忘添上这么一句。


    路城山终于轻松地笑了出来:“行了,大白天的。”


    “懂了,夜深了我再叫。”裴淞说-


    今年的赛程不算紧密,两项大赛之间间隔一个月。


    四月初就要启程前往纽博格林,这次依然是先将两辆赛车和配件发往卢森堡,和裴淞一同参加今年纽北竞速赛的是向海宁。


    今年裴淞去纽北的赛车依然是法拉利SF90 XX,还是那辆跃马最强音。去年路城山对它做的改装已经是极致。这次不需要有什么改良,路城山只是把福特MK4的发动机换了进去。


    发动机需要磨合,没有哪里比纽博格林更适合磨合发动机。


    装箱运出的第二天,江边的柳树抽芽了,这阵子虽乍暖还寒,但不影响江边散步的姑娘风衣半裙光着腿。


    裴淞和路城山沿江晨跑,然后去早餐店里吃饭。今天清晨起了些雾,早餐店门口的包子蒸笼腾出的热气融进晨雾,在半空中冷热空气对撞。


    早餐店老板以为这是两兄弟,已经连续好几天早上跑完步过来吃饭,今天老板从他自己的饭盒里拨出一小碟子咸菜,跟裴淞说:“小伙,跟你哥尝尝这个小菜,要是好吃,过两天我就多做点,放在小菜台上。”


    裴淞抬头:“我哥……哈哈哈哈哈老板他不是我哥,他是我哥哥。”


    路城山无奈,看老板无法理解的表情,赶紧接话说:“谢谢啊老板,这小孩文学生,话里典故比较刁钻,我们先尝,一会儿告诉您。”


    “好嘞好嘞!”老板笑着忙去了。


    路城山瞥他一眼,裴淞先发制人:“请停止玩我文学生的烂梗。”


    “吃饭吧。”路城山说。


    次日早,沿江晨跑后,早餐店里免费的小菜台上多了一大盘酸辣萝卜丁。老板做的酸辣口味恰到好处,开胃爽口,很受欢迎。


    老板听闻他们今天中午就要坐飞机去德国,用小饭盒装了一盒子萝卜丁给他们,说:“外国可吃不着这好东西!”


    裴淞觉得此话有理,如接帝王剑一般,双手从老板那儿接过来萝卜丁,正色道:“没错,这就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第76章


    一山显四季, 十里不同天,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艾费尔高原。


    赛会给出的气象参考有两个图标,一个是太阳, 另一个是小雨。纽博格林北环又被称为“真理之环”,22.8公里, 时至今日它依然是赛车界公认难度极高的赛道。


    在艾费尔高原上蜿蜒前行, 绕过无数个弯道, 10层楼的海拔落差, 被无数车手誉为“绿色地狱”。甚至这条赛道在游戏里都有高端玩家表示, 起码有5分钟是在不停地撞各种东西。


    昨天排位赛上向海宁和一个荷兰车手两车相撞,一个骑了另一个,两支车队的维修组修到凌晨三点,今天早上总工程师和副工程师一人一升美式, 并排站在控制台前。


    向海宁根本不敢和姜蝶对视, 跟在裴淞后面溜进P房。裴淞啃着营养师给的蛋白棒,捧着早餐店老板给的萝卜丁,一口蛋白棒一勺萝卜丁,嘴里咀嚼的声音嘎嘣脆, 然后被营养师收走了, 因为高盐。


    赛会的无人机正在做画面反馈测试, 两台直升机也已经就绪, 摄影师正在用塑料膜包裹镜头,因为今天有可能会下雨。


    各语言解说台的录影棚在赛事中心, 各个车队P房外的维修通道上都是记者和赛会的工作人员。今天几个欧美车手拒不参加车手亮相, 他们认为自己的功能不是表演拉客, 不想坐在敞篷车后排跟车迷打招呼,说那样太蠢了, 又不是拿了世界冠军。


    那些欧美车手不出去,其他车手也不出去,裴淞对这块儿没什么意见,随大流,看热闹。期间营养师切了颗苹果,给两个车手一人一半,裴淞嚼着苹果在路城山周围晃荡的时候,路城山蹙眉扭头:“不是不让你吃咸菜了吗?”


    一扭头才看见那是他嚼苹果的声音,路城山叹了口气,裴淞抚了抚他后脑勺的头发:“放轻松,别这么紧绷。”


    “……”路城山无奈。他昨天修车的时候干报废了赛会两个装胎机的卡口,隔壁P房的转子发动机熄火之后迟迟打不着火,电瓶亏电的声音哼哼了快一个小时,当时路城山实在听不下去,过去帮他们搭了个电。


    所以他没睡好,没睡好就暴躁。裴淞理解,点头微笑:“放心,今天交给我。”


    赛车对于裴淞而言,能做好一次,就能做好一万次。昨天排位赛贡献了不少精彩镜头,在纽北著名的旋转木马弯一穿三连过三辆车,最终成绩P4,今天第二排发车。


    昨天的排位赛也出了事故,裴淞职业生涯第一次做战地记者,纽北的长上坡进右弯是一个高速弯,两辆宝马同时滑进草地双双撞墙,被送去医疗中心后又马不停蹄地送往科隆的医院。


    据说脊椎错位差点瘫痪,这样的事故不止纽北,全世界的赛道都隔三差五的出现。这些赛车手看着惊心动魄的事故都是平静的,他们不会像看热闹那样看待事故,因为谁都不知道下次轮到谁。


    今天正赛,22辆参赛赛车。


    车手亮相环节在几个欧美车手的抗议中取缔,新闻中心的广告只能重播昨天排位赛的精彩镜头。大屏幕上裴淞火焰红的法拉利SF90在长直线上追咬着前面的保时捷SC,吸住尾流后精准地抽头转向超车。


    在屏幕里那一红一紫的赛车宛如两颗流星的轨道,红色的那颗,飞得更猛。


    赛会的工作人员来做最后一次车检,其实就是在P房里围着赛车看两圈,确认轮胎和尾翼都是赛前报备的配件无误。


    之后车手进入赛车,被起车架撑起来推入维修通道,车轮上还盖着暖胎毯。


    由于今日晴雨交叠尚不能确定气候,路城山给裴淞和向海宁都用了半雨胎,半雨胎也是大部分车队的选择。


    丹麦车神萨希尔和杨春飞选择干胎上阵,各个车组就位后,工程师们收到赛会裁判发来的就绪提示。路城山和姜蝶在电脑上按下“就绪”选项,接着小工们推着起车架,把车推上发车格。


    “嘟。”头盔里的通话器连接。


    接着传来路城山的声音:“法拉利车手你好。”


    “怪不吉利的。”裴淞打断他,“远离红色车队,减少情绪崩溃。”*


    “……”路城山切到裁判,“这段TR不能播。”


    然后切回来:“那我怎么称呼你?”


    “用我发动机称呼吧。”


    “好。”路城山那边停顿了一下,“EcoBoost赛车手你好,这里是控制台。”


    “工程师你好,通话器正常。”


    抬头无垠的晴空并不能让人安心,所有赛车在发车格就位之后,赛会给出指令,30秒内所有维修工必须带着设备离开发车区。


    22辆赛车几乎同时落车。


    咣。


    起车架被抽走,赛车四轮落地,底盘震出一阵小小的烟尘。裴淞扣上护目镜。


    北环不暖胎,赛会直接亮灯。


    解说:“欢迎来到纽博格林北环竞速赛,艾费尔高原今天尚不能确认是全天晴朗,可以看见有20辆车选择半雨胎,2辆干胎。”


    另一个解说接上:“今天的参赛赛车中有14辆混动赛车、6辆纯电动赛车,以及来自幽灵虎车队的两辆纯燃油赛车。”


    解说:“正赛15圈,342公里,今天幽灵虎车队的两辆纯燃油赛车都是满载油,昨天排位赛上两辆车的油耗状态一度高达百公里77升,不知道这两位车手的油箱能不能坚持到15圈跑完,让我们拭目以待。”


    很快,灯灭起跑。


    起跑后不到5分钟,艾费尔高原开始对这震天的引擎噪音表现出敌意,开始上升的空气湿度,以及远处似有若无地出现冷灰色云层。


    有车迷拿出了一次性雨衣,控制台前所有工程师面色逐渐凝重。


    裴淞和向海宁带着满满一缸油,他们是纯燃油、单一燃料,没有电机做辅助动能。这两辆赛车的所有动力来源只有他们油箱里的燃油。


    他们的车比别人重,车重车就慢。


    但路城山说了,电池更重。燃油尚能消耗,电池从头到尾都那么重。起跑后ST双车落后,裴淞从P4落到P6,向海宁从P6落到P8,这都在路城山和姜蝶的预料之内。


    两个工程师在控制台监测两个赛车手,两个赛车手在赛道上轰着油门。


    这是裴淞职业生涯的第二场纽北竞速赛,他是个赛车手,他能做到一次就能做到一万次。长上坡、进右弯,出弯直线。


    纽博格林,要在每个弯道拉出速度,因为所有人的动力都很强。直升机拍到火焰红色的法拉利SF90在这个上坡接右弯里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进弯,走了一个相当潇洒的赛车线,摄影师都暗暗惊呼了一声后——


    “路工,下雨了。”裴淞说。


    “保持速度。”路城山说。


    “Copy that。”


    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紧张的是直升机里的摄影师,他们会收紧一些镜头上的塑料布。


    当车速在80km/h的时候,前挡风玻璃的水珠就会向上移动,裴淞打开雨刮器,挡风玻璃的水珠被气流甩开,在风雨之中,所有赛车的空气动力套件都沦为装饰品,纽北是高原山路,临到这里,拼的就是纯动力。


    然而电机的动力亦不容小觑,峰值500kw功率输出的电机辅助他们的内燃机,在出弯时有更迅捷的反馈。甚至他们的再生刹车系统,会保存刹车踩下后的电力以作备用电力。


    解说:“雨越来越大了!我们从俯拍镜头能看出,此时艾费尔高原的纽博格林赛道,半段是疾风骤雨,另外半段,晴空无垠!”


    解说:“雨刮器是没有用的!所有人都在雨面降下了车速,这种程度的风雨加上全员超过200的时速,根本无法获得清晰的视野!”


    这点裴淞实打实地感受到了,纽北是性能车测试的终极赛道,雨天没有抓地力全靠下压力,这辆法拉利经过路城山的调校之后下压力高达550公斤,半雨胎已经很明前不足应对这种积水程度的路面,裴淞在每个弯道的过弯速度越来越慢。


    他有点着急。


    “路工我能在这种天气吃全路肩吗?”


    路城山:“地太滑了,你吃全路肩,很可能会直接去缓冲区吃草。”


    裴淞:“我看见了,刚过去的宝马就侧滑了,我有点担心我会不会也滑成宝马。”


    ……路城山多少有点无语。


    他在这个时候、在时速225的雨天里,居然还要玩一下华晨宝马的谐音梗。


    路城山咽了一下:“下个弯吃一半,然后4.5公里进入晴面。”


    “Copy that。”


    裴淞虽然是个走线灵活且神秘的赛车手,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是理智的,要听指挥。雨地无法漂移过弯,那么就需要像F1方程式赛车那样走一个外线吃到更多的路肩推进弯来保持车速。


    降到4挡,压上路肩,感受到轮胎滑动的时候控制方向。


    四驱车在侧滑的时候要踩住油门,前后轮都有驱动力,配合方向反打,拉平车身。后驱车不能这么干,后驱车侧滑必须离合油门都撒开,不然就spin。


    入弯过速侧滑的时候全天下的车手都知道该怎么做,上学念书的时候全天下的学生都知道要认真听讲,但有人做到了,有人没做到。


    “漂亮。”路城山道。


    遥测数据里右后轮空转的时候前轮打滑,裴淞那令人发指的反应能力以及无与伦比的信心,在当下、这个瞬间,他选择反打方向,机械传动力的速度没有让裴淞失望,这辆车里的两万多个零部件,都没有让裴淞失望。


    成功的弯心救车让外面解说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路城山看着法拉利进入晴面赛道,提醒他:“压水走。”


    “好。”


    半雨胎在干燥的路面必然跑不过艺高人胆大的干胎赛车,不过从暴雨路段进入晴朗路段的时候,其他人的半雨胎排水会落在赛道上,这个时候就要主动去压水,来保持自己的车速。


    向海宁还在暴雨区域,雨刮器比发动机还忙。跑到这个时候,两辆纯燃油赛车的油箱已经消耗了2/3,他们的车已经变轻,裴淞需要在干燥赛道上追回位置。


    “我在哪里。”


    “P3。”路城山答。


    刚刚进入晴朗区域,但前车车轮的排水量还是很大,高速行驶下,车屁股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扇形水幕,疯狂拍在裴淞的前挡玻璃,他看不清任何东西,几乎在盲开。


    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在水幕中去吃别人的尾流。


    路城山默许了。


    手指拉上拨片进挡、再进挡、再多进一挡,5挡全油,如草原灰狼追咬着猎物,疾速下奔腾的狼爪在土地留下深凹的坑。


    前车是一辆路特斯纯电动赛车,燃油车和电动车仿佛在这一刻开始厮杀。前车固然不愿被吃尾流,交叉线防守,灰狼不会松口,和他缠斗进攻。


    过内线、出弯,直道继续追咬,裴淞明白,北环太长了,只有一部分下雨,他能超车的地方并不多。


    前面是路特斯也好,保时捷也罢,他咽了一下:“工程师我能上6挡追他吗?”


    雨天他要6挡全油,路城山的TR姜蝶也能听见,姜蝶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压压惊。


    “可以。”路城山说。


    北环太长了。长距离赛道不像F1围场那样,5、6公里出现意外还可以强撑到P房,北环有22公里多,在北环出事故,就只能退赛。


    裴淞进到6挡,踩下深且狠的一脚油门,路特斯车手不愿听从TR指挥给裴淞让内线——他当然不服,他已经严防死守了裴淞将近3公里!


    他选择不管德国路权,强挡裴淞,裴淞去年在这儿吃过一次尼克·菲斯不让路线的亏,他在头盔里眯了下眼,直接在入弯前抽头转向。


    完成绝杀。


    比赛来到最后一圈,裴淞前面只有干胎的萨希尔,此时暴雨已歇但赛道尚有积水。丹麦车神今天的状态相当不错,用干胎跑了几乎全场的潮湿路面,他V8混动的赛车今天也奉献了所有。


    裴淞同样明白,最后一圈,来到了他的最强战力。


    油箱几乎见底,他整车重量可能不超过1400公斤,半湿润的路况,以及他的半雨胎。


    解说:“但天空还是没有彻底放晴,高原的气候实在多变难以预测,浓厚的乌云飘来了发车区域,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在有赛车冲线的时候再次落雨!”


    这个可能性很高,路城山跑过纽北,他同样经历过雨、晴、雨的比赛。这时候他希望继续下雨,萨希尔的干胎磨损可能已经到80%,如果再次下雨,让赛道降温,多出一层积水,对裴淞而言如有神助。


    ——或许是命运觉得这位选手确实应该在燃油车时代的真理之环拿下一个冠军,也或许今天内燃机之神选择青睐它忠诚的骑士。


    又下雨了。


    裴淞直接在头盔里笑了出来。


    披着雨衣的裁判挥舞黑白方格旗,年轻的中国籍车手拦下了丹麦车神,P1完赛。


    “EcoBoost赛车手你好,你已经完成全部圈数,恭喜你的排名在P1,这里是控制台工程师路城山。”


    “工程师你好,我已经完成全部圈数,谢谢你的全程指挥,这里是EcoBoost赛车手裴淞。”


    今天艾费尔高原暴雨如注。


    今天那位年轻的中国籍赛车手果断地扒掉身上的赛服和内衬,露出他的冠军小熊T恤,在雨中举起了冠军奖杯。


    这次没有人勒令他把赛服穿上。


    第77章


    科隆和北京有7个小时的时差, 在路城山这里不存在少数人迁就多数人的情况。


    线上会议参加人员有11个人。路城山在科隆,其他人在国内,所以是其他人迁就路城山的时区, 在科隆的晚上8点整开始勒芒24小时耐力赛的线上研发会议。


    三个小时前,裴淞在纽北竞速赛上拿到单项赛事冠军, 庆功宴后路城山把工服换成衬衫, 通知所有会议成员开始线上会议。


    放在从前, 路城山不会在这么阴间的时候把人薅来加班, 应该说, 路城山这里,加班的情况本来就很少,这次是无奈之举。


    因为没有时间了,距离上报勒芒24小时耐力赛赛车的死线时间还不到一周, 明天中午回国的航班, 他需要在现在就开始会议,回国后最后一次会议敲定所有细节。


    “辛苦了,大家清醒一下,现在开始开会。”路城山坐在酒店网络比较好的会议室里, 空荡的会议室里只开了路城山头顶的那盏灯。


    新科纽北冠军在雨里高举奖杯的画面已经登上本地新闻头条, 他T恤上的小熊也在雨里举着一樽金色奖杯。此时, 纽博格林镇夜空晴朗, 已经洗了热水澡的冠军盘膝坐在酒店天台。


    夜风萧瑟,裴淞衣衫单薄, 打在身上凉凉的。他闭上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这夜晚的空气, 然后慢慢吐出来——


    原来拿冠军是这种感觉。


    说不上来,大概是, 看什么都顺眼。


    看这些忽明忽灭的星星很顺眼,看地上对着树根尿尿的狗也很顺眼。他在天台长舒一口气,心道原来皇帝心情好的时候确实是可以大赦天下的,同时也感叹自己果然不是能当皇帝的料,撞着他心情好,估计能提拔一条狗来当丞相。


    裴淞吹了会儿风,从地上爬起来,掸掸灰,准备下楼。


    刚站起来转过身,天台安全通道的门被人推开,路城山从门后走来,为了开会换的白衬衫,衬衫下面还是那条黑色工装裤。


    “结束了?”裴淞问。


    “嗯。”路城山走过来,抚了抚裴淞被风吹乱的刘海儿,说,“车型确定了,勒芒毕竟是3个车手驾驶,必须要3个人都适配的原型车。”


    裴淞点头表示明白,一双晶亮的眸子等着他告诉自己是什么车。


    路城山:“谢尔比。”


    裴淞:“谢尔比的……?”


    路城山:“谢尔比的眼镜蛇500,‘屠马毒蛇’的那个眼镜蛇,国内制造商将会和迈莎锐改装厂合作,按勒芒的标准,使用眼镜蛇500的参数,改装出全碳纤维车架和所有空动套件,底盘制造商决定了F1的一家,做铝制单体壳底盘。”


    屠马毒蛇的故事裴淞听过,六十年代的法拉利车队制霸赛道,福特接连研发多辆赛车,每一辆从福特车厂开出来的赛车都被赋予“制裁法拉利”的厚望。他们要屠的那个‘马’,就是法拉利的跃马。


    尤其福特谢尔比的Cobra Daytona Coupe,这辆车至今在《地平线》里都还深受玩家青睐。裴淞有点卡壳,他听着路城山描述这辆车,他只是听着而已,好像已经在这墨色的夜里摸到了它。


    裴淞吞咽了一下,说:“发动机,还是EcoBoost?”


    “对。”路城山点头,“变速箱方面我和姜蝶还在商量,她偏向用保时捷的PDK变速箱,我想要再多测试几个,再剩下的就是细节调校。”


    “总之。”路城山顿了下,“一切都差不多了。”


    “好。”裴淞定定地望着他,“合作愉快。”


    路城山:“合作愉快。”


    返程的飞机上姜蝶和路城山坐在一排,他们去年参加的跑山赛和越野竞速比赛太多,国外很多车队在他们闯荡大西北的时候就开始研制勒芒赛车,他们没剩太多时间吗,在飞机上也抓紧讨论一些参数细节。


    裴淞和向海宁被路城山升去了头等舱,赛车手的状态是第一位,就像当初在东北,赛车在运输车里撞墙的时候一样,团队里的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该工作的工作,该休息的休息。裴淞盖着毯子戴好眼罩,他睡得很快也很沉,向海宁跑过来跟姜蝶要褪黑素软糖的时候,路城山抬头问他:“睡着了吗?”


    虽然没指名问谁睡没睡着,不过也很明显了。向海宁点头:“睡着了,可沉了。”


    路城山说“好的”,重新低下头看iPad。


    姜蝶又给他传输了一页数据过去,说:“前后防倾杆我都觉得太软了,还有刹车比,前轮只有56.0%,我理解他们不敢调高是因为怕转向不足,但这也太离谱了吧,这车是要进赛道的不是进驾校的。”


    路城山说:“这个研发团队的习惯是初始调校都会非常保守,你就当出厂设置。”


    姜蝶捏起电容笔:“哦这样子,那我直接从他们这个程序里改了?”


    路城山:“可以。”


    裴淞知道他们在飞机上工作,但时至今日,裴淞已经不是那个嚼着饭心有不甘,怨自己帮不上忙的小孩子,他能安睡到飞机落地,然后伸个懒腰一脸精神十足地在机场等行李。


    然后回头看向路城山,问:“参数怎么样?”


    路城山下巴冒了点胡茬,看上去沧桑性感,一手揣兜一手扶着登机箱:“姜蝶改的差不多了,今天下午赛车进迈莎锐的改装间,三天后运来车队开始测试。”


    “哇。”裴淞有点兴奋了,两眼发光,“那我岂不是——有三天的假!”


    路城山失笑,他以为裴淞会像以前一样惊喜三天后就可以开到新车,没成想他说的是放假,于是说:“你终于是成熟的打工人了。”


    裴淞也跟着笑:“我快答辩了,我得去求求宝盟。”


    也是,路城山把这茬忘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你毕业典礼的日期定下了吗?”


    裴淞不笑了,嘴巴微张,大脑疯狂运转,终于从某个拥挤杂乱的角落里翻到了毕业典礼的信息。裴淞咳嗽了一下,仿佛是被意识世界积灰的时间表呛到,说:“6月……14号,下午两点整。”


    路城山第一时间开始算:“6月10号是正赛,正赛跑24个小时也就是到6月11号,加上路程、航程、时差,裴淞,不一定赶得上。”


    路城山说的很认真,而且这种事情不是他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这是既定的事实。


    这确实是个尴尬的事情,两厢沉默对视了半晌后。裴淞决定:“船到桥头自然直!”


    真是将毫无意义的话说得铿锵有力,路城山前一秒还觉得他长大了,这一年不到的时间,眼看着就长大了。


    结果后一秒他告诉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


    拿上行李后大家跟车回家,在机场到达处互相道了声‘辛苦’。维修工们早就累瘫了,向海宁乖巧地给姜蝶捶肩膀,裴淞得回学校,要去图书馆静下心再好好看看自己的论文,这连月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论文里都写了什么了。


    大家在机场散去,路城山询问了一下从纽北装箱回来的赛车运到了哪里。


    他们从卢森堡把赛车运回来,走的航线和他们正好同一时间起飞,只不过他们直接回到这座城市,但赛车要从北京的海关发回来。


    得知赛车已经到了中国海关后,路城山联系了北京当地的运输公司,让他们尽快把赛车运回来,加了不少钱。


    这一天从德国飞回来落地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运输车从北京开过来八个小时,车队几乎所有人都累到直不起腰,只有两个人没有回去倒头就睡。


    一个是裴淞,他回学校后在宿舍冲了个澡,去图书馆了。


    另一个是路城山,他回家放下行李洗了澡,又和迈莎锐的改装小组开了个线上会议,然后在车队里,一直等到晚上十点。


    十点,运输车把两台赛车拉了回来,伤痕累累的两辆车,车上还有纽北的泥污,轮胎纹路里卡着纽北缓冲区的草。


    路城山和工作人员把两台车卸下来,路城山把车队展厅中央圆形站台上的,上一次纽北冠军车推了下来,把法拉利SF90停上去。


    法拉利SF90车窗上贴着它车手的名字,裴淞。它停上了幽灵虎车队展厅中间的纽北冠军车展示台。


    路城山看了它一会儿,关上灯,回家了。


    第78章


    赛车的细节调校是非常磨人的事情, 数据微小的变化对赛道表现来讲都是巨大的机械动能改变。


    迈莎锐本身是德国的改装品牌,2018年成立了迈莎锐中国,成为国内尖端改装厂商。这次与车队的合作属于强强联合, 路城山在几次线上会议上和改装组交换了几次意见,至今还算顺利。


    假期的第二天, 裴淞给路城山发微信, 问他车队开没开门, 路城山回复说开着的, 因为其他车组在正常上班。


    这天路城山一早要去改装厂, 改装组的人请他过去做一些技术协助,他自己也想看看赛车的改装进度。


    刚好和裴淞一个进一个出。


    “这么早走啊?”裴淞说,“我还想跟你跑几圈……我草那是我的法拉利吗?”


    裴淞从学校过来的,他车不停学校周围所以他打车过来, 在展厅门口下的出租车, 进来之后迎面第一眼看见的是路城山,第二眼……


    就是展厅中央的赛车。


    法拉利的跃马最强音。


    车队传统是展厅回来的冠军战车不修也不洗,当然,内里的引擎和变速箱等等赛用配件会拆掉, 只展示车架。


    因为不修不洗, 它的固定尾翼在赛期因撞击而偏折, 车门有明显凹陷。赛车车身的红色喷漆大面积磨损, 裴淞记得,最后一圈和别人攻防缠斗的时候蹭了好长一截。


    车漆磨损之后露出里面的碳纤维板, 像伤口破皮后的血肉。


    车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裴淞走近过去, 慢慢地绕着它,细细端详着。左前轮的刹车卡钳已经焦黑了, 这个他也知道,当时310码降挡刹车入弯,把左前轮踩的冒黑烟。


    路城山笑了下,稍微有点庆幸自己提前把它带了回来,说了声“我先走了”之后,裴淞才回过神,应了句“拜拜”。


    将时间往前推9个月,裴淞来车队入职的那天,他也像今天这样,看着中央展台上的冠军车。


    冠军都是看着冠军成长的,裴淞在纽北赛道上绝杀老前辈,在最后一圈天时地利人和过掉萨希尔都是昔年王者。他终于开始推己及人,原来这些老前辈的少年时代也是这样过来的,大家都曾是那个不可思议的屠龙少年,屠龙之后成为恶龙,接着转过身面对下一位勇者。


    裴淞意识到终有一天他也会爬到那座宝藏山顶、尖塔之上,他也会转过身来面对更年轻、更强劲的对手。


    想到这里,热血沸腾。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能从这辆赛车身上嗅到纽北暴雨的味道,它底盘和前翼还有脏兮兮的泥土未被那场大雨冲刷洗净。


    裴淞在这无人的展厅,和他的冠军赛车做了个约定——此后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能忘记今天。


    后知后觉的,他反应过来了这辆车为什么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再扭头转身追出展厅的时候路城山的车已经看不见影子。


    罢了,裴淞挠挠头,又不是有今天无来日。


    他转身回去车队,去仓房里戴上赛车手套,坐上模拟器开始练勒芒的萨尔特赛道。


    汽车百年工业,勒芒也是百年勒芒。13.5公里一圈的长赛道,勒芒赛车的尾速会超越F1方程式,在它6公里左右的长直道上,勒芒赛车的尾速可达390km/h。


    390的时速,每个人都会在那条长直道上榨干自己的赛车。24个小时,在这条赛道上无限、无限地跑下去,24小时内行驶里程最多的车手获得冠军。


    勒芒是艰苦的耐力赛,它考验赛车也考验车手,这辆赛车必须要在表底转速高达400的前提下,还要稳定到能以极限状态连续驾驶24个小时。


    所以另一边,迈莎锐改装中心的改装间里,进度比路城山预想的还要快一些,不愧是专业改装队,拿到参数之后两个小组的人轮流装车,路城山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做地效底板的校准,需要路城山帮忙查看空气套件,马上就可以做风洞测试。


    这边忙完出来后路城山摘了手套,手机上有一条微信消息一直没点开,这时候才有时间看。


    滑开一看,是裴淞发过来的“谢谢路工”,想来是谢他把法拉利停上去。已经是四个小时前的消息了,路城山回了个“不客气”后收起手机。


    改装厂的人邀请他一块儿吃午餐,他婉拒了,说回车队还有事情。其实没事情了,但不想在这里多留。


    裴淞在模拟器上连续跑了四个小时的勒芒,赛车模拟器大致就是游戏厅里的赛车游戏装置。一个屏幕,赛车筒椅、连接屏幕的方向盘和刹车油门。世界上多数赛道都被录入在里面,这套昂贵的设备是目前多数车手熟悉赛道的主要工具。


    油门和刹车踏板踩下去多少,在屏幕里会有真实的反馈。所以在车手界有句名言:少壮不努力,长大模拟器。


    开模拟器同样很累,神经高度紧绷地坐在那里开四个多小时,裴淞起来的时候差点趔趄一下。


    站稳后甩了甩头,两只手摘了手套张开又握拳,有点发僵,肩颈也是。其实算算时间该让车队的理疗师过来按摩了,但裴淞不太喜欢按摩,他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拉伸,不喜欢别人在身上揉捏。


    自己在模拟器旁边活动了一阵子后,仓房摸过来一个年轻人,裴淞定睛一看,喊他:“程斌?”


    那正是摩托组的程斌,听见声音后看过来,朝裴淞挥手:“哎你真在啊!我听薇薇姐说你放着假呢还过来了,走啊,一起吃个饭然后去跑山!郭工新改了辆车!那排气,在山谷都有回声!”


    “是吗!”裴淞来兴趣了,眯眼琢磨了一阵,自言自语,“路工才出门一上午,这个点不回来今天估计也不会回来了。”


    然后:“走!!”


    程斌:“走!!”


    这两天车队内赛道都是GT组在练车,辛洋刚结束,拿着功能饮料站在维修通道上喝,刚好程斌和裴淞一前一后往这儿走。


    裴淞招呼他:“辛洋你跟我们一起去跑山吗?!”


    辛洋差点被呛死,赶在自己被呛死之前出言相劝:“我靠,你不能去啊裴淞,你距离勒芒只剩一个月了!”


    裴淞:“放心,我有数!”


    你有个屁!


    辛洋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有活力的人,汽车组的训练数据是统一的,辛洋上传自己圈数的时候看见了模拟器数据,裴淞分明已经跑了四个小时的萨尔特,他怎么这么有劲儿!


    要赶紧告状……


    辛洋一摸裤兜,这是赛服裤子没有兜,又赶紧跑回自己休息室找手机。


    那厢裴淞已经冲进了摩托组的仓房,然后裴淞知道了为什么程斌会过来喊他一块儿出去玩,因为今天摩托组大工也没上班。


    他们摩托赛车手熊起来,可以说和裴淞不相上下。但这群人里有一些保留了属于人类的理智,正在规劝他们。


    “不行啊,郭工回来了把我们一锅端!”


    “你这么怕!你这么怕你骑什么摩托车!你对得起你这头挑染的紫毛吗!”


    “我的建议是人生苦短,今天郭工不上班,别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好有道理,裴淞蹙眉思索。


    恰好他窝在模拟器上憋了四个小时,跑萨尔特赛道跑得脑袋发胀,正想发泄一下。


    眼见这些摩托组的人雷声大雨点小,已经有三个人摇摆不定几乎要被那位仁兄劝下来乖乖呆在车队了,裴淞心道不能这样。


    他四下看了一圈,发现一个木头箱子,是为了保护快递在路上颠簸也不受损伤的,很结实的木箱子。


    裴淞把它拖过来,站上去,单臂兜着他的小熊头盔,怒道:


    “怂什么!我是路城山车组的我都不怕!你们在怂什么我就问呢!你们不是摩托哥吗!?”


    程斌抬头看着站在箱上已经有195高度的裴淞,顿时跟着吆喝:“就是!出去跑跑山放松一下怎么了!DF车队那几个人都玩了好几天了!他们还钓鱼!”


    “我靠你们是摩托佬还是钓鱼佬?”裴淞低头小声问他。


    “算了不重要!”裴淞继续大声地、爽朗地喊道,“直道快才是真的快!谁不会压弯啊!今天路工不上班!是兄弟就来砍我!”


    路城山停好车的时候辛洋快哭了慌乱地跑过来找他的,路城山蹙眉,对他说:“你冷静下来。”


    “路工我给你发微信了!”辛洋指着摩托组的方向,“裴淞又要去跑山了你快管管吧,跑山多危险啊万一伤着了,勒芒怎么办啊。”


    路城山一顿,叹了口气,说知道了,然后边解西装纽扣边大步走向摩托组。


    还未走近便听见他车组的赛车手在里面大声指挥。


    裴淞:“你!把这个整流罩装在那辆本田上面!把本田的换给杜卡迪!”


    “为啥呢?”


    裴淞:“破本田哪用得着这么酷的整流罩!”


    “有道理!”


    路城山出现在摩托组仓房后门的时候,看见他家小屁孩站在木箱子上排兵布阵的背影,离谱的是这个仓房里居然将帅一心三军用命,还真就听他指挥了。


    然而裴淞没有意识到,大家忙着忙着就不快乐了,迟缓了,沉默了。


    他蹙眉:“怎么了又?又想不开了?说好的跑山进山然后烧烤钓鱼呢,不会烧烤不要紧,DF的人不是已经去了吗,我们抢他们的烤串儿不就行了吗?很难吗?很难吗!?”


    话音刚落,陡然后领子被人往后一揪,他当即重心不稳向后倒。


    边叫边倒——


    “哎哎哎谁啊谁拽我啊素质这么差——!!!”


    “裴淞。”


    他跌进一个坚实又稳固的怀里,那凉薄的声线太熟悉了,就响在耳边。


    “裴淞,你长本事了。”


    第79章


    郭工傍晚回车队的时候, 发现自己仓房空了,一个人都没。


    然后穿过仓房去维修通道上,看见自己车组的几个人在赛道上跑步。他觉得稀奇, 这些人从没有过主动练体能,尤其自己一个白天都在外面忙。


    那另一半人呢……


    郭工溜达着找人, 走着走着听见洗车区动静挺大, 探头一看。


    摩托组的另外半群人, 以及一个裴淞, 正在洗车。郭工目瞪口呆, 然后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闹鬼了这是?”


    闹鬼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因为裴淞也在洗车。裴淞攥着高压水枪,眼睛里没有了光, 满目疮痍地呲着面前的锐马克。


    姜蝶找过来的时候, 裴淞正在给锐马克打泡沫,边打边搓。这是他洗的第三辆了,手法越来越娴熟,甚至前面两辆车洗完后还萌生出了一股子成就感。


    当然, 其中一辆是他自己的阿波罗ie。


    姜蝶:“哎哎别甩别甩!你别洗了, 去展厅喝300毫升水, 然后穿上赛服头盔hans去跟我称重。”


    “啊?”裴淞茫然问, “现在称重?”


    姜蝶:“第一次风洞测试结果出来了,现在要车手重量, 陈宪和小宁已经过来了, 你先去称。”


    “哦。”裴淞撂下水枪, 跟着姜蝶走了。


    陈宪和向海宁过来的时候并肩站在展厅里吨吨吨地喝水,裴淞已经称完了, 出来和俩人打了声招呼。


    勒芒近在眼前,明天赛车运来车队后,他们三个人就要开始做勒芒24小时耐力赛的训练。


    “你身上怎么这么浓的清洁剂味道?”向海宁蹙眉问他。


    裴淞低头在胳膊上嗅了嗅:“刚洗车去了。”


    向海宁无奈,叹道:“又被路工罚了吧……你怎么不长记性呢,工作真的磨不平你的棱角吗?”


    陈宪拍了拍向海宁,欲言又止,原想说这个人和路工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但想想又觉得还是算了,陈宪也很好奇向海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向海宁扭头:“你拍我干嘛?”


    陈宪:“让你搞快点,姜工还在等。”


    勒芒24小时耐力赛,由三名车手轮流驾驶一辆赛车,每个车手不得连续驾驶超过4个小时,主车手的总驾驶时长不得超过14个小时。


    今年路城山已经决定了,裴淞会做今年勒芒的主驾驶。对此,另外两位车手没有异议,这里是竞技体育行业,履历只是参考数据之一。光辉的履历有时候也是状态下滑的一种证据,陈宪是老车手了,他更大的职能是守住车队的底线。向海宁是个热血车手,少年时候跑过雷诺方程式,方程式围场里那些车手的脏话被“哔”声消音后,连起来发射进太空可以直接让三体人对人类文明产生“那根本不是文明”的念头。


    所以向海宁是爆裂式车手,路怒症超越了全国95%的车主,在赛道上只要他占理,他能把抢线的车手挤去观众席最高的那个看台上。


    陈宪就更稳妥,陈宪骨子里还是中国人的存量博弈基因,他擅长以退为进,走中庸之道。


    而裴淞,路城山锁屏iPad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他已经完成了勒芒赛事的所有信息上传,裴淞是主驾驶赛车手。裴淞,他身上糅合了路城山所熟悉的几乎所有赛车手的特性,得益于裴淞惊人的学习能力以及对自己、和对自己赛车的认知力。


    路城山带着iPad和其他纸质文件离开办公室,坐电梯下楼,准备去仓房收车下班。


    电梯下行的时候他还在想裴淞。


    裴淞看上去整天吊儿郎当又嘴上没门,嘻嘻哈哈又爱拉人血压,但事实上他对待这份事业有着绝对认真的态度。他定力极强,不被外界干扰,就像他在采访里回答的一样。


    别人的赛车有电机辅助,油耗更低,零百提速不到2秒,功率更稳定……


    他会说:纸面战力而已。


    汀。电梯门打开,路城山偏头从走廊窗户看出去,天已经黑了。


    等下一次太阳悬于长空,他们去参加勒芒的谢尔比就会被送来这里,开始第一次测试。路城山从业以来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开始,赛车送过来,车手们测试,他做细节微调,再次测试。


    他对这样的比赛应该早就麻木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期待明天。


    走廊那头跑过来一个穿僵尸小熊T恤的男生,也不是跑,只是他向来不好好走路,蹦着过来,然后往路城山脖子上一抱:“不生气啦?”


    “看见勒芒车手信息了?”路城山问。


    这群车手应该是蹲点刷新的,显然是自己上传之后他们立刻看到了车手信息表。即便白天在摩托组胡闹,晚上他还是勒芒的主车手。


    裴淞点头,亲昵地跟他侧脸贴贴:“饿了,又饿又冷,想吃点新鲜出炉的烧烤,外卖送来的都成肉干了。”


    “四月里单穿件短袖T恤,帅啊。”路城山垂眼冷淡道。


    早就想说了,但白天被气忘了。


    裴淞笑嘻嘻的也没撒手,继续往路城山身上贴:“帅就行,我的追求一向很简单。”


    “……”路城山把他从身上剥下去,脱了西装外套递给他,“穿上走。”


    “穿这样去吃烧烤啊?别人到时候以为我们是食品安全检查的人微服私访。”裴淞接过来,眼珠子一转,“走,我们穿工服去。”


    于是一个小时后,这行业里的顶尖人才,穿浅蓝色工服,屈着腿坐在占道经营的脏乱差烧烤摊小桌边吃着烤串儿。


    “好吃吧。”裴淞抽张纸擦嘴,“虽然看上去不太干净,实际上也没有很卫生,但这是我跟宝盟高中时候最爱吃的店。”


    路城山笑了笑:“你别给人家抹黑,不干净只是地板桌子不干净,里面洗肉切肉是正经厨房。”


    “啊我就是这个意思。”裴淞笑笑,转而又说,“我这放在古代,应该是带着权臣遛出宫吃民间小店的小太监。”


    “懂了,晚上回家把你噶了。”路城山端起枣茶抿了一口。


    其实路城山虽然平时沾着油污的阻尼棍儿都不介意直接徒手拿,但那是他对待工作的态度,放在日常生活,他虽然不是多讲究食材的人,但这样连地板都油的踩上去打滑的摊子,是绝不会进来,所以店家提供的茶水他也只是润润喉。


    没成想这枣茶竟还不错,有点惊喜,路城山又喝了一口。


    “好喝吧。”裴淞就盯着他呢,“从我念高一开始,枣茶就是这个味儿,老板还给我装过一大杯让我带回学校喝呢!”


    “嗯,像不错的红枣自己煮出来的。”路城山说。温热的,只有红枣自己本身的甜味,清甜又清爽。


    正聊着,老板娘走过来,她记得裴淞,见裴淞穿着附近施工工地工人差不多款式的工服,讶然说:“你都进工地了啊?我记得你不是前几年才进的大学吗?”


    老板娘又转头看路城山,问:“这是你领导吧?”


    裴淞笑说:“哈哈哈哈哈哈阿姨,他这么有领导范儿啊?”


    阿姨这时候才想起来,这裴淞上高中的时候就穿几千块的球鞋了是个富二代,不大可能去工地干活:“啧,带你领导吃饭来我们这小破摊子,熊孩子。”


    “口味挺好的。”路城山插话说,“请问在哪边付钱?”


    “哦哦里面扫码。”阿姨说。


    从烧烤摊走路回去江抚岸小区大约二十分钟,两个人慢悠悠地散步,裴淞吃的有点热了,把工服外套敞着怀,露出里面的小熊T恤。


    路城山实在好奇,看了两眼中间的僵尸小熊,食指骨节在熊头上敲了敲,问:“这僵尸何意啊?”


    小熊脑门上贴个符,熊胳膊伸直着,但熊腿弯曲,准备跳起的样子。


    裴淞说:“有句老话没听过吗,‘蹲小僵尸蹲小僵尸蹲~’”


    路城山蹙眉:“哪儿来的老话?”


    裴淞:“周杰伦的《本草纲目》。”


    路城山:“我就不该问。”


    裴淞笑的差点岔气:“骗你的,这件是万圣节时候他们品牌搞的国风万圣节。”


    第二天赛车被改装厂送来了车队,以眼镜蛇500为基底改装出的勒芒赛车。为了更低的风阻而降低引擎高度,所以两个前轮的部分高于引擎盖,使其真的像是沙漠里伺机待发的毒蛇。


    三个人站在它面前,半晌没人出声。


    固定式尾翼是Hypercar组要求的尺寸,前车唇和地面可能只能塞下两根手指头,经过迈莎锐改装后,侧面的线条设计简直能让人想象出它在做风洞测试的时候,气流在它身上是怎样的形状。


    “看够了吗?”路城山出现在三人背后,“看够了开始测试了。”


    裴淞第一个回头,两眼迸发着耀眼的光:“我印象中的眼镜蛇不长这样啊!!”


    “当然了,眼镜蛇是GT车型,只是以眼镜蛇为设计原型改装。”路城山说,“它在参数上的名字是‘幽灵’,本来想叫‘幽灵虎’,但不能用车队名作赛车名。”


    裴淞点头,他看向自己的两个队友,那二位还没回过神来。


    裴淞又看路城山,问:“我能摸摸它吗?”


    路城山:“……你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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