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赵凝将马车停在了树林的外面, 她想要将马车拉进来?,将陆云祁扶上去。可又怕自己离开的时候又出?变数,一时间为难在那里。好在司镜和拭镜寻到了此处, 有了人手,便容易了许多。
“我们现在能去哪里?”赵凝问道。追杀者尚不确定, 且昨夜明镜司大火, 显是事情?不小,贸然回城极易有危险。
“夫人, 去别庄。”司镜回答道。
赵凝记起来之前陆宁歆出城拜祭外祖父母,便是住在别庄里, 想是离此地不远。
在司镜的引路下, 几人很?快到了别庄。因是常年有人在这里守着,日常器物都?是一应齐全的。翻出?其中的药箱, 赵凝查看了下陆云祁的伤口,主要集中在背部, 她便用?剪刀将衣服剪碎,敷上伤药。
清理伤口的时候, 赵凝发现陆云祁身上有不少陈年的伤疤, 与?刀剑劈砍过来?留下的伤痕似有不同?,其中有一道疤很?长,不似一般的兵器造成。她忽然想到诏狱那堆刑具,想到陆云祁讲过那些刑具会?留下的伤口。
赵凝的手不由颤了一下。她明白了那些伤疤的来?源, 他曾在诏狱里被用?尽酷刑拷打。当年, 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凝沉默着帮陆云祁换好衣服, 正要将先前换下的衣服清理掉, 发现里面掉出?了一个?木匣。她俯身将东西见了起来?,发现这个?木匣有点?眼熟, 似乎不知何时在哪里见过,她想帮陆云祁塞到他现在穿得衣服里,又担心里面有关乎他们所?有人性命的消息,犹豫了一瞬,将其打开。
她打开里面的纸张看,竟是一封“和离书”。她已经知道提前“和离”是因为出?了事,便瞥了一眼,没有细看,只是继续查看着木匣,里面还有一根同?心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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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赵凝忽地想起来?,上次她看到这个?木匣,是大年初一。那时候陆云祁过来?,是想要送这个?给自己么??
他难道在那个?时候就喜欢自己了么??赵凝不由出?神,直到拭镜重新打了一盆水进来?,她才回神道:“这到底是是在动手?是陛下么??”
“属下不知。若是陛下,恐会?调禁军过来?。”司镜先前在明镜司处理着后续,直到有事需要与?陆云祁商量,方才寻他,此时亦是一头雾水。
要是禁军,不可能只有刚才那些人,赵凝道:“但无论如何,我们没有办法回城了。这里安全么??”
司镜待要回答,蓦地侧耳细细听了一瞬,说道:“有人来?了。”
赵凝起身往外面看去,发现来?人竟然是陆敏以及几个?没见过的人。
“是大人的叔叔和堂弟。”司镜在一旁介绍道。
自汝阳王被圈禁后,原本追随汝阳王的陆敏一家不太好过,便托人想法子与?首辅薛义山搞好关系。今日他们去薛府时,听到陆云祁私自离京的消息,便匆匆过了回来?。
赵凝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陆云祁呢?”陆敏问着便要往屋子里闯。
赵凝拦住她的去路,说道:“这与?你没有什么?相干。”
陆敏顾不得摆长辈的架子,大声喊道:“无论如何,他不能走!”
“为什么?不行?”赵凝总觉得他们对陆云祁的态度太过奇怪,这一次,她感觉自己要接近真相。
陆敏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亲人,朝赵凝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可是自愿留下的,只有他死在这里,一切才会?结束,否则要死更多的人。”
“你说什么??”赵凝似乎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陆家叔叔脸色淡淡,上前道:“当年大哥私自出?兵,招致陛下忌惮,可偏又死了。剩下的旧部对朝廷不满,心系大哥。如果陆云祁当年没有留在明镜司,与?大哥‘反目’,那些旧部岂能活着?”
陆云祁拜戚砼为师,被人诟病极多,便是他背叛父亲求生。可原来?,他这样做,是为了保住那群云州将士?
“对,你可不要破坏了他的计划,让他多年心血付之一炬。”陆敏又道。
“你们倒说得这般大义凛然,他今日可以悄悄的离开,没有任何人得知,你们为什么?巴巴地赶了过来??”赵凝质问道,“他这样做,难道只为了旧部,不是因为你们这群亲戚?”
这一番话将许多人说得哑口无言,陆家叔叔道:“总之他决不能走。”
赵凝想起陆云祁同?自己讲,他留在明镜司是为了报仇,实则他是有机会?离开的。他是为了云州旧部,为了这群家人自愿留了下来?,将一切的矛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可这几年,云州旧部恨他,刺杀他,陆家的亲眷们不厌其烦地参奏他。这样的结果,值得么??
“我偏要带他走。”赵凝冷声道。
“你以为单凭你们几个?人走得出?去么??”陆敏说道,像是在证实她的话,外面传来?呼哨之声,显是有更多的人在朝这个?方向集结。
赵凝冷冷地打量了四周一眼,示意司镜将人背出?来?,自己则从一旁拔出?了刀。
“今日谁挡我,我便杀了谁!”赵凝带着从未有过的杀意喝道。随在身边的拭镜同?时拔出?了刀剑,不知划破了谁的衣服,在场人连声尖叫。
“泼妇,泼妇!”可这群陆家人虽是武将出?身,身上却毫无武艺,没人敢上前阻拦持刀的赵凝。
一行人冲出?了别庄,没跑多远,就瞧见前面有人拦阻,赵凝刚提起一颗心,马车上的人走了下来?。
“赵姑娘。”现如今的忠靖侯赵庆辉站在前面,递上了一块玉佩,说道:“你们现在一路往北,中间可以经过雁回关,那里是我父亲的心腹旧部。如果他们看到这块玉,就能放你们离开。”
“侯爷为什么?要帮我?”赵凝问道,他们之前可并无交情?。
“我知道姑娘不喜忠靖侯府,但我始终将你看做侯府的一员。”赵庆辉说道,这一次,算是报了一点?陆云祁给过的恩情?。
赵凝虽不解,可到底得了实惠,于是诚心道:“多谢。”
等到赵庆辉离开后,她转身嘱咐司镜和拭镜两?人,“我们分头逃散,你们两?个?回去看一下宁歆和赵准,我担心他们也会?有危险。 ”
“好。”现在人手有限,情?况危险,大家皆没有废话,转身潜入城中。
昨日傍晚,赵准被天正帝召入皇宫,闲聊了许久,直到第二日,他才回到家中,发现门口有人等着自己。
赵准看见是陆宁歆,忙赶了上来?问道:“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陆宁歆同?平常一样,面上仍旧没有太多的表情?,说道:“上次我们约定明日见面,但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了,我要离开京城了。”
“离开京城?”赵准吃了一惊,随后他想起昨日陆云祁过来?说的那一番话,到底不放心,追问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去一趟别庄,取走东西后离开。”陆宁歆道。那里放着一些旧物,离开京城时她想带走。
“那我也跟你一起过去。”赵准担心是出?了事,便想着跟上去看看。
一路到了别庄,此时庄子内已经没有人,只有狼藉景象,赵准更是吃惊,旋即警惕起来?。
空荡荡的宅子也许会?隐藏不为人知的危险,赵准提议道:“先回马车吧。”
陆宁歆没有反对,回到了马车上面。可是刚上去,后面似乎有人追了上来?。
陆宁歆回望着外面的追兵,问道:“他们是来?杀我们的?”
“应该是。”赵准看着每个?人都?是挥舞着刀往前追。
陆宁歆旋即从一旁的包袱里抽出?了一个?东西,正是赵准送她的千机弩。她熟练地搭上箭矢,倏地发出?了箭矢,正中一人。“你驾着马车!”
“哦哦好。”赵准答应道。他同?样学过骑马赶马车,此刻并不慌乱。他想起战场上有战车,便是不同?的人协同?作战,和他们现在似乎相像。
前来?追杀的人本以为只有他们两?个?小孩子,成不了什么?气候,见到自己的一个?同?伙倒在了地上,正要改换队形,却一一被射在马下面。
一番努力?后,两?个?人逃脱了追杀,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便都?沉默下来?。赵准观察着陆宁歆,总觉得她沉浸在不知何处,小声道:“怎么?了?”
“那一年我看着许多官兵冲进家中,捉了许多许多的人。”陆宁歆一向木然的脸上逐渐现出?了些痛苦的表情?,她的语速很?慢,似乎在搜寻着回忆,“这些年我一直在做这个?梦,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直到你上次同?我说,我才明白。我该拿起弓箭,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对,我们都?要努力?,保护我们要保护的人。”赵准肯定她的想法,正要与?她商量下一步去哪里,听见马蹄声响起,这次只有两?个?人。“有点?眼熟。”
陆宁歆则是认出?了来?人,收起了千机弩,等到人近身的时候,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夫人让我接你们两?个?过去。”拭镜说道。
赵准问道:“去逃亡么??”自他有记忆以来?,迁徙便是隔段时间就会?发生的事情?。
“对。”拭镜点?头。她从前没有见过赵准,但见他临危不乱,觉得他与?姐姐倒有许多相似之处。
“你带她走,我要留下来?,回到京城去。”赵准冷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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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镜并不赞同?:“您留下来?,前路也不好走,现在薛义山恐也虎视眈眈。”
陆宁歆同?样看着他,赵准却是淡淡一笑,道:“可没有人总是在躲避着,这一次,我要去面对它,拿到想要的东西。”他不能每次都?躲在赵凝身后,受她的庇护,他也在长大。
“那你要好好活着。”陆宁歆轻声道。
“你也要珍重,会?有再?见的一天。”赵准对着这个?认识几个?月的朋友承诺道。他因数次搬家,幼年的好友都?已失散,分离是他生命中的主色调,可这一次,他心里有种预感,他们肯定会?再?见面的。
拭镜和司镜见他意已决,便不再?劝说,带着陆宁歆离开。他们几个?人没有玉牌,只能绕远路行进,心里则是担忧着赵凝与?陆云祁。
薛府,管家来?报,“大人,已经按您的计划开始了。”
薛义山淡漠颔首,看着面前的棋局,布着下一步棋子。
昨夜明镜司大火,天正帝极为愤怒,不久便犯了头风。有人趁乱要杀掉离开明镜司的陆云祁,那他便加一把火,搅浑这一池水。陛下被头风折磨得愈发虚弱,只要待他死后,扶上一个?不知事的幼帝,便是最?好的结局。
只有这般,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蛰伏数载,眼看就要有结果了。
赵凝驾着马车,带着陆云祁向北边跑去,可还未到雁回关,再?次遭到堵截。这一次是一个?棘手的家伙。
项飞鹰坐在马上,看着他们,似乎很?满意:“这次你们很?狼狈啊。”
赵凝知道天正帝已经出?手,便问道:“一开始便是陛下派人?”
“让他受伤的不是陛下,但我是陛下派来?的,而且待会?还会?有人过来?。”项飞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所?以说,快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凝警惕地看着他,并不相信他的说法。但此刻陆云祁昏迷,她对上项飞鹰,完全没有获胜的把握,以她的了解,项飞鹰倒真不像是喜欢多此一举的人。
“我干嘛要留下他,总是压我一头?”项飞鹰话语中流露着期待,“只有他走了,我才能在这京城里做第一。”
赵凝一向不懂此人脑子里在想什么?,问道:“那我们走了,你该如何交代?”
“我见过你们吗?”项飞鹰故作疑惑道,“好像远远地瞧见有人掉下山崖,其余我都?不清楚。”
赵凝颇为无语,她警惕地路过了项飞鹰,直到跑远了,才确定他真的是在放他们离开,内心更加困惑。
项飞鹰看着离去的马车,没有任何的动作。没有人知道,当年他曾经受过戚砼的恩惠,可在他从外地调回京城之时,戚砼已经死了。人人都?说是陆云祁下的手。可他查了数年,并未查到陆云祁杀掉戚砼确切证据,反而发现戚砼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那些亲人竟然与?孝恭皇后亦有亲缘纠葛,可他们却是住在乡下隐姓埋名地过着平静的日子,不知道是在受谁的庇护,才能躲避了那么?多年。
直到最?近他才发现了一点?端倪,竟然是陆云祁在照料着那些人。
按着赵庆辉的指引,赵凝带着陆云祁一路出?了雁回关,方才松懈下来?,停住马车,让马休息一会?儿,这样他们才能一起跑的更长远。
拴好马车,赵凝转身去了车厢,看着马车里的陆云祁仍在昏迷。她便检查了陆云祁的伤口,好在没有发炎,她从一旁拿出?药瓶,帮着换了药。然后她拿出?水壶,弄了点?清水,涂抹在陆云祁的嘴唇上,准备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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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祁昏睡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跪在重伤的父亲身侧,父亲对他说;“陛下惮于边将兵强马壮,并不想出?兵抵御柔然。可这次攻势太猛,我们只能擅自出?兵,才能保住百姓的生活。若是没有好结果,你要护住云州的部下,护住你的姑姑和叔叔。”
转眼间,他从战场上被带到明镜司,戚砼拨弄着各色刑具,拷问着他陆岱是否谋反,他浑身都?在剧痛,脸上却很?冷漠,没有做任何的回答。戚砼便将他的头按在诏狱底下的寒潭中,问他还想不想活。
他不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最?后自己似乎抓住机会?,砍了戚砼一刀。
受伤的戚砼并没有发怒,反而让他活了下来?,将他丢在明镜司里面受磨炼。他就此留在明镜司,过着被排挤的日子,没有人在管过自己。直到天正帝遇刺,他立了大功,却受了很?重的伤,在快要无法抵挡敌人的攻势之时,是戚砼救了他。
“你这次有了救驾之功,陛下会?厚赐你,你这次真的可以取代我了。”戚砼提着云纹刀,难得语气柔和的和他说话。
“陛下不会?信任我。”陆云祁淡淡道,他不懂戚砼为什么?会?救他。
戚砼吐了口鲜血,“我可以做你的投名状。”
陆云祁一怔,看向同?样重伤的戚砼。
“只要你让陛下明白,我死在你的手里,他就会?高看你一眼。”戚砼眼里似乎是带着一抹幽光,语气倒并不愤恨,“他不是不想杀我,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你为他解决了这个?隐患。”
“我听说,先帝去世之时,你有帮助现在的皇帝上位。”陆云祁平静说道,显是不相信戚砼的话语。
“那是过去的事情?,与?现在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也恨着他就是了。”戚砼说完最?后一句话,眼神逐渐涣散。
陆云祁的脑海中一直闪过这几年的画面,大多带着血光,没有一点?暖色。他记得自己从诏狱的寒潭里爬了出?来?,可又觉得自己满身冰寒,似乎一直在漂浮在水里,从来?没有出?去过。
直到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一瞬间,似乎有光从无尽长夜中照了进来?,照在了他的身上。
赵凝在第二次停下马车之后,查看陆云祁的情?况,发现他发了烧。可他们远在边塞,并没有退烧的药物,又是夏天,没有可供捂着发汗的衣服。好在他们停在一处河边,她便扯了一块衣服,将布料浸在水里面,帮陆云祁擦拭着额头,试图降温。
就这般坚持了许久,陆云祁额头上的烧不但没有减退,反而更严重了。赵凝彻底慌乱起来?,她很?怕就这样看着陆云祁死了。这里除了有一点?药,没有半点?适合养病的条件,她试图将一点?食物塞入陆云祁口中,但失败了,这让她内心更加惶惶。
他救了自己许多次,自己为什么?不能救他一次呢?
“陆云祁,陆云祁。”赵凝连声喊着他的名字,想要让他立刻醒来?,想要让他在混沌中感受到有人在等他。可喊了一会?儿,昏迷的人一无所?觉,这让她又不免想,莫不是他觉得活着太苦了,不想再?醒过来?么??她想起那个?三年的约定,想起陆云祁曾经表现出?的消极态度,清楚他留给自己的结局,那便是做完一切后离开。
“你不能这样离开,我们还有事情?没做的。”赵凝低垂着头,“造成这一切的人是皇帝,他还活着,你怎么?就甘心这样?我们起码要熬死他才对。你之前还承诺过我以后闲了,可以去许多地方,你难道不想一起去么??”
越说下去,赵凝越觉得伤心,她最?近困惑喜欢是什么?,对爱人对恩人的区别又是什么?。可这一刻她明白了后者,如果说是恩人的话,死在自己眼前,是痛惜,是难过,而现在则是一种彻骨的绝望。
她完全无法想象陆云祁真的会?死。
“你给我写了一封和离书,我没有签字,你就真的忍心死了只留下我么??”赵凝说道,“你不许死,你给我醒过来?,陆云祁。”
不知喊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的嗓子也在变得沙哑,声音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小,她喝了口水,可是嗓子不再?是干涩,而是疼痛,不知道撑了多久,她终于看到陆云祁的睫毛颤了颤。
那一刻,她不敢眨眼,死死地看着陆云祁的一张脸。
陆云祁睁开眼睛,看着她:“我这次不是在梦里。”
“你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烧了多久,昏睡了多久。”赵凝吸着气,回答道。
“我不记得了,好像当时天还没有黑。”陆云祁看着满天的星空,不知身处何处。
“醒了就好。”赵凝说道。
“不要哭。”陆云祁轻声道。他从前看赵凝,觉得她活得肆意,活得高兴,遇到难解的事情?只是会?消沉一会?儿,过段时候便能恢复如初。他从来?没想到赵凝会?哭,会?因为自己哭。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便要继续安慰:“我没有事,你放心。”
赵凝却没有理他,而是伏在他身上,痛哭了起来?。
第 52 章
赵凝哭了好?一阵子, 好?不容易和缓下来,她?发现陆云祁一直在拍着自己的后背,一直在轻声说着话。
陆云祁想要她?不要哭, 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一直反反复复地说着:“阿凝, 不要伤心了。”
“嗯。”赵凝重新坐好, 看着眼?前的人,说道:“你好?好?活着, 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我?们?才能一直在一起。”
陆云祁一怔, 问道:“你现在喜欢我了?”
赵凝点头回应道:“嗯。”
这几个字在陆云祁脑海中倏然炸开?, 他没能说出什么,似乎是想了很久, 点漆的眸子里似有光在闪动,唇角跟着弯了起来。
明明是很狼狈的时候, 他们?两个却觉得并不绝望。
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们?接下来可以去哪里?”赵凝问道。
陆云祁一直看着赵凝,没有移开?视线:“去武川关。”
赵凝道:“有你熟识的人?”
“嗯。”陆云祁说道。
赵凝自是听他的, 随即问道:“那拭镜他们?会找过来么?”
陆云祁道:“他们?都?知道那里, 之前也都?去过。”
赵凝仍是免不了担心,“不知道他们?和宁歆和阿准到底如?何了。”当时情况危急,她?只能带着重?伤的陆云祁逃走,现在大家依旧没有见面, 不免担忧。
“一定会没事的。”陆云祁安慰了一会儿, 终于有机会说出以前没能说出的调查结果, “你还记得忠靖侯夫人说过陛下有心上人么?”
赵凝被这跳跃的话题问得一懵, 随即点头:“记得,你调查出结果了?”
陆云祁轻声道:“那人应当是你的沈家姨母, 而他们?有一个孩子,就是你的弟弟。”
这消息太过于震惊,又是突如?其?来,赵凝不由震住,过往许多零星的事情在脑海中闪过,她?知道自己弟弟的父亲不明,恐是来历不能细说,可没想到竟然是天正帝。“那他知道么,他在京城里岂不是会很危险?”
“他和陛下都?知道了,陛下有意认他回宗庙,可不放心我?。”陆云祁语气带着点愧疚,“这次我?们?逃了出来,局面恐是对?你弟弟不利。”
“这不怪你。遇上那样的父亲,谁也怪不得。”赵凝心中默默祷告起来,她?希望父母的在天之灵,包括沈家姨母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赵准平平安安。
两人担忧了一会儿还没有音讯的陆宁歆和赵准,又想了许久,才琢磨起眼?下的情况。
“我?们?还要骑三天马车才能过去,今日我?们?的干粮没剩多少了,我?现在去做一个陷阱,等猎物?自己进来。”赵凝说着自己的计划。
陆云祁发现自己自己又在连累赵凝和他受苦,“阿凝。”
赵凝知道他心里又开?始别扭,道:“现在是夏天,只要肯努力,这么大一块地,不会饿死的,你安心,我?以前就很会做陷阱。”
赵凝在草地上走了一会儿,分析着来往的鼠兔一般会从哪里路过,选了其?中一个地方,挖起坑来。
陆云祁站起身?,想要帮她?。
“你坐好?。你现在就要把伤养好?,若是再把后背上的伤弄裂开?,还得重?新养。”赵凝挥舞着刀鞘,不一会儿挖了一个合适的坑,在上面盖上草。
重?新做好?之后,天色已经晚了,两人拿出最后的干粮吃起来。夜间,他们?在马车里睡下前,赵凝说道:“脱下上衣,我?给你抹药。”
陆云祁动作一顿,有点犹豫。他们?虽有夫妻之名很久,但?并没有亲密相处过,同居一室都?是和衣睡的。
“别犹豫了,这几天都?是我?在给你涂药。”赵凝催促道。
伤口在背上,陆云祁只好?褪下衣衫,背对?着赵凝,感?受着上面有手指沾着药膏慢慢涂抹,自己垂着眼?睛,默默忍受着。
等到好?不容易抹完了,赵凝收拾完了东西,转身?说道;“睡了。”
陆云祁看了一眼?她?,发现她?也不是全然的淡定,耳根后面似乎有点红。他无声笑了笑,慢慢地侧躺下来。
次日早上,赵凝早早醒了,便往昨日做的陷阱那里跑去,里面已经多了一只兔子和一只豚鼠,算是收获不错。她?一把将它们?拎了起来,熟练地清理?完毛皮,仔仔细细地清洗了。
做完前置准备,赵凝回到马车附近,拿出火折子架起了火,烤起兔肉来。兔子现在虽不是最肥的季节,但?也有很多肉,足够两个人吃,赵凝将兔子烤的滋滋冒油,等到皮肉焦黄,方才拿了下来,待到凉了一些,才将它分成两份。
赵凝将手里的兔肉递给陆云祁:“没有调料,将就着吃吧。”说着,她?又继续烤起豚鼠来,将它做备用粮食储存在路上吃。
陆云祁接过尝了一口,说道:“好?吃。”在这个时候,吃到什么他都?是满意的。
赵凝尝了一口,与自己平时调料充足时做出来的饭菜相差极多。她?不禁怀疑陆云祁是不是伤得太重?没有味觉了,便也没有多话,只想着尽快到了地方,请大夫来瞧一瞧。
就这般一边挖陷阱捕食,一边赶路,他们?走了三天,远远瞧见了武川关。到了关隘下,陆云祁对?着守将说道:“请你们?李守备过来,就说他侄儿带着侄媳过来投奔。”
那守将听了显是不信,可又担心是真的,于是前去通报,没一会儿,一个中年武将走了过来,他看见陆云祁,脸上依旧严肃,嘴上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去年你娘就写?信让你过来,还咬着牙不肯来,现在怎么肯了?”
陆云祁行礼道:“是小侄不肖。”
“滚进来。”李守备骂道。
陆云祁回头和赵凝笑笑,一路跟着李守备去了其?城中宅院,待到会客厅,李守备行了一礼说道:“少将军,您总算回来了。您不知道,我?们?等了您很多年。”
陆云祁忙扶他起来,说道:“快请起来。”
李守备看着他,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阿凝,我?夫人。”陆云祁向李守备说完后,又与赵凝道:“这是李叔。”
赵凝上前问好?:“李叔。”李守备亦是十分高兴:“早听说你成了亲,没想到这次一起回来了。我?一直给你们?留着屋子,住在这里,就和住在家中一样。”
陆云祁嘱咐道:“李叔,我?这次是悄悄逃回来的,不要声张。”
“嗯,您回来的事情我?最多告诉那些大人,不会让别的人知晓。”李守备点头道。
“那些人如?何了?”陆云祁问道。
“著书的著书,钓鱼的钓鱼,都?没有闲下来的。”李守备答道。
陆云祁笑了笑,说道:“那还不错。一路奔波,颇有点疲乏,还请李叔引路。”
李守备忙走上前去,“好?,我?让人给您和夫人送饭过去。”
到了一个单独的院子里,赵凝打量了一圈,极是宽敞干净,显然时常有人打理?,扶着陆云祁进去,她?转过身?道:“还请李叔请一个大夫过来瞧瞧,他之前受了伤,虽已经结了痂,还是想着找大夫来看看比较好?。”
“正是如?此,年纪轻轻,可别落下病根来。”李守备答应着,自去请相熟的大夫。
赵凝与陆云祁坐下来,便有人送来了饭食,这些天在路上奔波,两个人没有吃过一顿味道正常的饭菜,现在面对?着满桌的食物?,虽算不得特别美味,但?吃得极是高兴。
“这里虽不是云州,但?与云州的口味已是极其?接近了。”赵凝说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云祁点头道:“再往北五十里地便是云州,云州人若是从这里去南方,一般都?要从这边经过。前些年许多逃难的人都?搬到了这里,故而口味越来越像。”
赵凝吃得飞快,没一会儿便吃饱了:“还是家乡菜吃着最舒心。”
陆云祁笑着吃着剩下的饭菜,很快也吃饱了。
下午过来大夫把脉之后,并没有什么异样,只开?了滋补的药便离开?了,赵凝放下心来,刚要去收拾里间,想着让陆云祁歇歇,便瞧见外面陆续有人走了进来。
一须发灰白的老人爽朗笑道:“哟,陆大人也回来了。”
紧接着进来了几个年纪略轻些的,赵凝只认得其?中一个人,那便是在诏狱见过一次的林淮生。
陆云祁看着进来的几人皆是容光焕发,说道:“陆某已是白身?,几位老大人不必如?此称呼。”
“忘了,我?们?见你高兴来着。”那老人名叫王威,曾经在京中任职。他笑着坐下了,“今晚我?们?置了一桌酒席,好?好?地喝上一次,感?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罢了。”陆云祁说道。
王威坚持道:“哎,这可是大恩典,我?们?怎么可能一点不报答。要不是你将我?们?送到这里来,我?们?怕是要跟这位皇帝勾心斗角一辈子,哪比得上现在每天写?写?书来得快活。”
陆云祁见他如?此,说道:“您能看开?便好?了。”
“你年纪轻轻,遭此大难,也要看开?啊。”王威显是担心陆云祁曾经身?处高位,一朝跌落心里受挫,才想要拉他喝酒,借此消愁。
赵凝在一旁道:“老大人。他现在受了伤,恐是不能喝酒,不若过段时日,我?让人安排置一席,大家会尽兴喝一次。”
“您是?”王威问道。
“我?夫人。”陆云祁答道。
王威没想到竟然有人千里逃难还带了夫人,不禁愣住,嘿了一声:“我?白担心你了。”
一旁林淮生也上来见礼,“那我?们?几位便不叨扰了,先告辞了。”
赵凝喊道:“大人请留步。”
林淮生意识到她?有事情要说,于是停住步子。
赵凝道:“我?曾经安排了人,让他在我?们?突然离京的时候,悄悄告知你夫人还活着,也许你可以写?信给她?。”
林淮生听了,眼?神动了动,“多谢。”继而他又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们?现在先养好?伤,其?它事情还没有考虑。”赵凝答道,“那几位大人都?是之前从诏狱里出来的?”
“对?。”林淮生向她?一一说了名字,显是之前被陆云祁“害死”的朝廷清流们?。
听到这么多人都?活着,赵凝不免感?到高兴,但?想了一圈,奇怪道:“为什么没有文嘉大人,他没有在这里么?”
“文兄在河岸边钓鱼。”林淮生说起此事,微微一笑。
赵凝知道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钓鱼,但?记忆中文嘉年纪似乎不大,竟然有此爱好?,倒是没有想到。不过他若是钓上了不错的鱼,可以考虑买过来自己做着吃。
住在李守备家里的日子虽然平静,可他们?心里都?挂念着外面的人和事,等了几日,总算是等到了司镜一行人回来。
赵凝看着走进来的陆宁歆神情平静,刚放下心,又发现不对?,问道:“阿准呢?”
拭镜道:“公子自愿留下来,他说,想在京城中生存下去。”
赵凝嘴唇动了动,旋即看向陆云祁,颇有点不知所措,“京城那样危险,天正帝又不是什么好?父亲,他呆在那里,会不会有事?”
陆云祁同样没有预料到这个局面,低头略一思忖,安慰道:“我?离开?京城前,见过裴怀真一面,也许他可以帮他。再者,我?也见过你弟弟,他很聪明,是个能看清楚局面的人。他现在羽翼未丰,天正帝对?他的戒心未必会很大。”
赵凝听了还是皱眉,但?远隔千里,一时也没有好?的主意。
陆云祁问道:“京城可还发生了其?它事情?”
司镜道:“动手的人恐是薛首辅,我?们?留在皇城的人脉说他最近与阮淑妃来往甚秘。”
陆云祁颔首,他们?上一次联络便已经露出行迹,倒也不觉得奇怪。薛义山先前在夏充手下蛰伏年,直到做了首辅,老狐狸这才露出了行迹。
司镜又道:“长公主已经被陛下囚禁,似乎已经不好?。”
“什么是不好??”赵凝听了消息,想到那天行宫里未能见面,心里倏尔浮现出一个最坏的猜测,却是无法相信。
“恐是已经被害。”司镜低声道。
赵凝站在原地,几乎是后退着踉跄了一下。陆云祁在一旁早就注意着她?,伸手稳稳地扶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赵凝说道,“我?们?的线索还没有给她?,王公公那条线上的人也都?藏得好?好?的,不会有破绽的啊。”
“恐是济阳王那里出了事。”陆云祁猜测道。
赵凝白着脸,说道:“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明明我?们?已经快要成事了。不可能的啊。”
“阿凝,你冷静些。”陆云祁扶着她?,揽着她?,试图安慰,“也许情形并没有这么坏。”
闻言,赵凝心里浮现出了新的希望,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听说别的消息。”
司镜和拭镜一起垂下了头,没在说话。赵凝的心再次沉下去,她?直直地盯着前面,眼?中似乎有恨意涌出来,“我?们?要给她?报仇,我?要让皇帝死。”她?不免想到在宫中步步为营的蔡姝,若是天正帝死了,他们?做的事情能够成功,以后便也不用发愁了。
陆云祁点头道:“好?好?,这件事情我?们?好?好?筹划,一定会杀掉他的。”
这么多年,陆云祁心里清楚自家冤案之所以如?此局面,皆是因为皇帝,可他同样清楚,若是把皇帝杀了,又找不着合适的继任者,除了能宣泄仇恨,并没有其?他好?处。
现在朝中已经没有汝阳王了,虽有六皇子陈宛,可因着其?师去世,他得知消息后受到了惊吓,身?子骨一贯弱,虽有薛义山帮扶,本身?并不会成气候。更何况,他们?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赵准。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要帮赵准入了宗籍,这样他便能成为最年长的皇子,再加之其?它运作,天正帝若是一崩,便能扶他上位了。
只不过因着有薛义山在,这个计划还须细细筹谋。
京城,赵准选择了回去。刚一回到自己平日所居的院子里,便来了一位客人。
“裴大人?”赵准惊讶道。他们?在太学中认识,可并不算十分熟络,上门来见更是头一次。
裴怀真似乎是过来看了好?几次,说道:“你回来了。”
“是,大人找我?可是有事?”赵准问道。
裴怀真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
赵准意识到裴怀真似乎清楚的极多,便看着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裴怀真继续道:“从今天以后,我?会用我?的毕生所学,尽我?的全力来帮助你。”
赵准明白了他的意思,行礼道:“那从今天开?始,您便是我?的老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虽有着授课的情分,可太学里有许多学生,并不是每一对?师生都?磕头行过拜师礼的。这次称呼老师,较之一般的门生更加亲厚。
裴怀真还了一礼:“承蒙殿下不弃,裴某会一直追随您。”
赵准听到他这样称呼,忙道:“我?现在还没有被认回去。”
裴怀真笑了笑,说道:“这一天不会太远的。”当年祖父造成的冤案致使许多人蒙受冤屈,今上并不是个体察民情的,亦不肯纠正过去的案子。他盼了数年,现在终于盼到一个可以拨乱反正的时机了。
师徒两个就现状讨论了一番,做了暗中的约定。直到赵准得了天正帝的口谕,进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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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准已经在裴怀真的分析下,明白了该如?何应对?。一进大殿中,他便哭着跪了下来:“陛下,今日学生出城去,有人要刺杀我?。”
天正帝原是要就明镜司大火,陆云祁和赵凝两个人消失做一番试探,想要知道赵准态度如?何,却没想到昨天竟然有人趁机刺杀自己这个儿子,脸色不由沉了下去。
那两人失踪的诡异,虽有掉入山崖的说法,天正帝依旧没有放心。但?现在的局面他只要一想到,赵准是心爱之人留给他的孩子,看上去并没有太深的心思,却遭遇了这样的危险,心里多少有愧,他忙将赵准扶了起来,说道:“朕一定会好?好?查证此事,给你一个交代,莫要再哭了。”
赵准慢慢收住泪,“学生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直到走进来才发现,原来还能活着回来。”
天正帝心里难得泛出酸涩之意,问道:“你不过才与朕见过几次,怎的这般信任朕?”
“学生说一句冒昧的话,学生从小没有见过父亲,便一直好?奇他是什么样子。后来进了太学,听说您是这天下人的父亲,心里便企盼着见着您。自见了您之后,便觉得学生的父亲,虽没您千万分之一的威严,也定像您那般慈爱。”赵准抽泣着说道。
“傻孩子。”天正帝一听这话便软了心肠,他看着赵准说道:“今日便在宫中歇下吧。”
“这好?像不合规矩。”赵准说道。
天正帝缓声道:“我?看着你,也觉得你像是和我?的其?他孩子一般,有一种?莫名的缘分,在这里住一晚上,又有何妨?”
“多谢陛下。”赵准叩谢道。这一次虽未能全然打消天正帝的疑心,可总算是过了这一关。
待到赵准退下,天正帝脸上的温情渐渐消失。既然有人刺杀赵准,那必定是知道了他的皇子身?份。自己心里虽是没有下定决心将人认回宗祠,可自己的身?边定是被人安插了探子,他不禁怀疑起来。
想了一会儿,他觉得人人都?可疑,于是头更痛了。他忙起身?,坐着御辇去了祥福宫。
到了祥福宫,蔡姝迎了上来,柔声唤道:“陛下。”
“爱妃。”天正帝握住蔡姝手的一瞬间,忽得觉得头没那么痛了,又坐了一会儿,似乎已经缓解了大半。他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与陆云祁的夫人关系不错?”
蔡姝已经收到了消息,好?友下落不明,她?自是担心,可也大致知道此事的部分内情,当即谨慎道:“只是在闺阁中与她?请教过素斋如?何做,后面虽见过几次面,实则并不算熟悉。”
“是这样啊。”天正帝似乎放下了心,他慢慢地睡了过去。
蔡姝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睡去的帝王,轻轻蹙起了眉,担忧起不知在何地的好?友。
第 53 章
待打听到长公主那边具体的?消息后, 赵凝没有为长公?主在此举办祭礼,她一心想着要弄死天正帝,扶赵准上位之后, 风风光光的为长公主大葬,以?慰在天之灵。
她要让天正帝死的不安宁。
陆云祁知道?她心情不好, 便尽快整合了所有能动用的势力, 联系上了赵准和蔡姝,进行私下通信。在赵准的回?信里?, 他们知道?裴怀真已经与赵准合作,确定天正帝一时半刻没有认赵准回宗籍的打算。在蔡姝的?回?信里?, 得知最近后宫里?诞下的?只有公?主, 并没有皇子,他们最大的?阻碍便是六皇子陈宛。
陈宛不足为惧, 需要对付的?是?他身后的薛义山。而宗籍之事,经过考虑, 他们决定在今年万寿节之时,伺机而动。
最近他们不能?出门, 出了商量事情以?外, 也无甚大事,便依旧休养。赵凝打理?陆云祁的?身体状况愈发?熟练,没过多久,伤疤基本?愈合, 因奔波劳累而日渐消瘦的?人被她照顾的?同过往一样。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去, 直到这日沉迷钓鱼的?文嘉早早回?来?了。
“我今天钓鱼时, 发?现了一件事情。”文嘉年过三十, 虽有清官之誉,但看上去人并不如何?特别?, 说话做事都很是?随意,“我常去的?地?方,有一个?商贾时常去钓鱼,他今天和我讲,最近和柔然人做生意,发?现他们的?护卫拿的?刀式样很别?致。”
自从年初诸国前往京城签订通商条约之后,大晁荒废了数年的?边境贸易再次开启,就?连此地?的?商户最近都与外面的?商人时常来?往。
陆云祁面色凝重起来?,问道?:“大约是?什么样子?”
文嘉比划了一下,没比划出具体的?形状,随即说道?:“稍等,我给你们画一下。”说着,他回?到了自己房间里?,走笔如龙,飞快画了一幅画,拿出来?给他们瞧。
陆云祁看了一眼说道?:“类似于波斯的?一种刀。”
赵凝也凑过去瞧,“他们这个?改变似乎和以?前思路不同啊。做成这样的?话,他们持刀冲杀是?不是?比以?前更加厉害。”
“嗯,之前他们换过好几次刀具,可始终都不满意,这次换成弯刀,很适合在马上使用。”陆云祁分析道?,“这样砍下去应该不会卡在骨头里?。”
柔然人向大晁偷师铁匠技艺这事他们两个?都知道?,看到他们真的?研制出了新式弯刀,赵凝不禁担忧,“这样的?话,我们的?铠甲有用么?”
“轻甲怕是?不行,重铠的?话应该可以?。”陆云祁思忖了下,“云州边境轻甲多一些。”
“但做重铠需要的?不仅是?工艺精湛的?铁匠,更需要很多的?银子。”赵凝叹气,以?天正帝的?疑心程度,他不会送大量的?钱粮给云州一带的?边境。可柔然人革新了铠甲,显是?包藏祸心。
陆云祁又盯着图纸看了一会儿,猜测道?:“这种刀目前亦在改进之中,也许杀伤力没有那么大。”
“那就?好。”赵凝心中庆幸,“既然他们的?刀还不算最厉害,我们的?铠甲虽不能?一步到位,但做出合适的?改变也是?可以?抵御大部分冲力的?。”
陆云祁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护心甲。”先前赵凝送过他一件护心甲,结构极其严密,若是?穿上,这种弯刀怕是?突破不了。可惜他们逃亡过程中没来?得及带,现在应当被封死在陆府里?面。
“对啊,这种甲便是?防范刀剑劈砍的?,骑在马上的?冲劲会更大,我们可以?考虑将它与轻甲相结合,说不定有用。”赵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陆云祁觉得可行,便道?:“可是?那上面的?藤条似乎是?南方的?东西。”
赵凝略一思忖,说道?:“五行山上也有藤条的?,当地?有人用它来?做藤牌,也可以?做盾牌使用。我们可以?试试用那个?来?做藤甲。”五行山离这里?不远,她盘算道?:“我待会让李叔派人去薅一些回?来?。”
陆云祁见她有主意便放了心:“那我们须得尽快搞到一把新式弯刀,到时候用新铠甲做试验,就?会知道?效果。”
“正是?如此。”赵凝见与陆云祁达成一致意见,又开始说出下一步计划,“上次我们在江南那边看到过新型织机,我们现在写信给他们,同他们买几台过来?,干活的?速度会更快些。”
陆云祁打过许多次仗,眼下又要防御柔然人,他考虑的?事情不免更多:“除了铠甲改造。要是?他们真的?要打过来?,还得预备粮食。情况不到万分危急,天正帝应该不会运送军粮到这里?来?。”
赵凝点头道?:“上次阿准写信回?来?,说最近他正与裴大人处理?寺庙赐田一事,许是?能?帮上我们的?忙。”
陆云祁亦觉得能?从这里?拿到秋粮更稳妥,便道?:“嗯,还须与他们细细商议。”
文嘉在一旁听了他们的?详细计划,说道?:“要是?这个?过程中有我能?做的?事情,尽管告知我。”
赵凝与陆云祁说话时并没防备他,当即说道?:“到时我们的?计划铺陈开来?,肯定需要人手的?。您是?清官,我们能?调用的?物资也有限,有您在,定然不会出现浪费和贪墨的?。”
“好。”文嘉笑着答应道?。
现在是?夏天,柔然人真的?要打过来?的?话,往往是?深秋或者冬天,他们想要做抵御,做了初步的?计划后,便是?尽快开始。
与李守备说了新式弯刀一事,李守备知道?其中利害,重重点头:“这可是?件大事,我立刻给那些老兄弟们写信,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可几天过去,李守备看到昔日战友的?回?信,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加蔫了。
赵凝正晒制着刚搬运回?来?的?藤条,看着那边垮下一张脸的?李守备,问道?:“怎么了,李叔。”
李守备叹了口气,说道?:“我那群老兄弟啊,被朝廷冷落了许多年,纷纷都寒了心。我写信给他们说要小心,他们反而嘲笑我,说我何?必操心不相干的?事情。”
赵凝在云州长大,深知军户制度实行之后带来?的?许多弊端,问道?:“那他们是?不打算抵抗了?”
“要是?真看到柔然人冲过来?,大抵是?要打一仗的?,但平日的?防御应该不会管了。”李守备叹道?,“现在连军粮都很少送过来?,靠得都是?大家自给自足,其实也怪不得兄弟们灰心。”
赵凝跟着发?愁,常言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里?的?训练尤为重要。可这些年军费极少,军官亦是?待遇低下,好多普通的?士兵都逃了,也就?是?云州这样几年前发?生过战争的?地?方还有人坚守着。但大家不免消极,要是?真的?打了过来?,再抵抗也就?晚了。
陆云祁闻言亦是?明白其中难处,说道?:“既如此,倒也罢了。正好我已经联系上先前的?下属,调他们过来?,扮成探子潜伏在各个?通商关隘附近,随时观察着柔然大军是?否有异动。这样子多少能?提前得知消息。”
“只能?如此了。”李守备说道?。
“先别?愁了,一起将藤条车成粗线。”赵凝招呼在场众人过来?干活。
“好。”李守备平时无事也在家帮着媳妇干活,对针线女工亦有点了解,便帮着将藤条扯成粗细一样的?长条,陆云祁则按着赵凝的?要求将长条与铜丝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起来?,赵凝与杜鹃一起车线,忙了一下午,终于制出半麻袋藤线。
到了第二?天,远远有一行人拉着驴车走了过来?,打头的?人竟然是?黄三。
“大人,夫人,可算见着你们了。”黄三高兴地?跳了下来?。
赵凝见他亦是?亲切,“来?的?怎么是?你?”
“我们知府大人收到您的?信立刻办了此事,又怕外人知道?,当然找我这个?熟人来?更稳妥。”黄三也很高兴,“我一听说是?来?你们这里?,连夜赶了过来?,我娘也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完成这次差事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凝招呼他道?:“真是?多谢你,进来?歇一歇,过几日再回?去。”
黄三搬着搬了织机,问道?:“您要这几台织机是?要做什么?”
“最近打听到柔然换了一种式样很新的?刀,杀伤力比过去要厉害,我想着能?不能?在轻甲里?嵌上藤甲内胆,看看是?否能?对抗它。”赵凝解释道?。
黄三虽不是?兵户匠户,但心里?有些豪情,自小便对刀甲之类的?器物感兴趣,只是?无缘得见。听赵凝如此说,他先是?想要去看看铠甲,可没走几步吸了一口凉气回?头道?:“柔然人要打过来?了。”
赵凝道?:“现在不太确定,只是?想着提前预防着。”
黄三人在南方长大,可历年来?逃过去的?兵户不止一个?两个?,颇听了些故事,感叹道?:“他们向来?不坏好心,防备点总没有错。”
“所以?才问你们要了织机赶工。”赵凝笑着同他道?。
黄三心里?有了主意,他打算在这里?看几日便回?去与知府商量,尽量再运几台织机过来?。
得了织机,赵凝赶快赶制起藤甲来?,好在有杜鹃帮忙,她倒也不算一个?人忙碌,连着赶了几天的?活,好歹是?打造了一件样衣出来?。细细将藤甲嵌入到轻甲里?面,一件新式的?铠甲总算是?完成了。
众人忙拿出一个?假人模型出来?,套上这件铠甲,命一骑兵策马持弯刀砍向假人,砍了数个?回?合,铠甲外缘虽有损伤,但都没能?透过内层的?藤甲。
“这铠甲不错。”李守备喊道?。他在行伍中多年,眼力不错,很快肯定了这具铠甲的?价值。一时间在场之人纷纷上前试验,皆是?赞叹:“这铠甲既有着重甲的?防护力,也没有一般重甲那样难以?挪动,就?算是?不慎坠马,也能?做步兵来?与敌人打斗。”
“成了!”赵凝见大家都觉得好,拍手道?,“我竟然弄出来?了。”
赵凝觉得非常满足。这个?过程可以?说得上大胆,虽有前人的?思路作为帮助,可他们改变了材料,用上了不同的?织布机,几乎是?一点一点摸索着进行,好在结果不错。
陆云祁站在一旁,亦是?放下一半的?心,有了这件新式铠甲,便是?不怕那新式弯刀了。
赵凝催促道?:“您老赶紧地?派人去将五行山上的?藤条都收拾过来?,我们早早地?忙活。”
“好。”李守备答应道?,“不只是?这个?,我会让城里?会针线的?人都过来?帮忙造藤甲,只不过要劳夫人你帮忙教?会她们了。”
赵凝自是?答应,从第二?日开始,便带着一群婶子大娘开始赶工。
就?这般一直忙到了中秋佳节,守备府里?住着的?众人治了一席酒,预备着过节。一群人围坐在好几张桌子上,照旧由年纪最大的?前刑部侍郎王威致辞:“中年中秋,难得这么多人,齐全,大家好好喝。”
文嘉林淮生等人皆是?举起了杯子,“来?来?来?,喝。”
陆云祁和赵凝坐在一处,瞧着大家一派和乐融融,也便要跟着喝酒。
赵凝劝道?:“你伤口刚好,就?不要喝了吧。”
陆云祁正要放下杯子,王威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说道?:“从前对陆大人有着诸多误会,直到来?了这里?,才明白这世上所谓清流浊流,忠臣佞臣,皆是?由陛下一个?人的?意志培养出来?的?。是?我之前错怪大人。”
陆云祁见状忙起身跟着喝了一杯,赵凝见老大人年纪一把语气怆然,也不好再拦着。
接下来?走过来?的?人是?文嘉,说道?:“敬陆大人一杯。日后但凡有需要文某之事,只要不贻害他人,尽管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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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祁又跟着喝了一杯酒。林淮生走了过来?,笑道?:“这一杯酒既敬大人,也敬夫人,我已经收到了妻子的?回?信。”
这次赵凝也只好喝了一杯,就?这般在座诸位都过来?敬了一圈酒,最后是?李守备险些抱着陆云祁痛哭:“我的?三少爷,这么多年,你为了我们,吃了好多苦。”
“李叔,我没事。”陆云祁安慰道?。
“等我们回?去,一定要将那群狼心狗肺的?杀个?片甲不留。”李守备醉得已是?意志不清,乱喊起来?。
在场各位都是?聪明人,陆云祁和赵凝究竟作何?打算,大家心照不宣,只是?佯作不知罢了。以?前的?他们忠君,可皇帝并不在意他们,也不在意百姓,只在意自己的?面子。在“死”的?那一刻,他们均是?失去最后一丝企盼。
待到吃完饭,赵凝扶着陆云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你是?不是?喝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没有。”陆云祁说完后,没有再继续往房间走,而是?低头看着赵凝。他们两个?靠得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深深地?对望着彼此,似乎要将对方此刻的?样子印入自己的?脑海中。
武川城地?处北面,中秋时节夜里?凉意明显,赵凝担心陆云祁是?真的?醉了,在外面会吹了风,于是?想推他进去,却看见陆云祁的?头偏了下来?。陆云祁吻了上去,他吻得很轻,神态很认真,几乎带着一点虔诚,慢慢地?,他将舌头探入了怀里?人的?口中,唇齿交缠在一起,渐渐激烈起来?,他扶着赵凝的?腰,几乎是?贴在了一起,吻逐渐又变得缠绵,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结束了这个?吻,依旧相拥在一处。
他们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思念着远方的?亲人,期待着重逢那天尽快来?临。
过了中秋,赵凝依旧早早起床去附近的?工坊制作铠甲,刚出守备府,却在路上看到形容狼狈的?异族人。
赵凝便停下步子,多看了几眼。那群人不似平日的?商户穿得严整考究,每个?人都破破烂烂的?,像是?仓皇之间逃了出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夫人,是?您在这里?!”那群人里?忽然有人喊道?。
赵凝定睛一看,竟是?昔日在宫中见到的?北境小国使者,她快步上前问道?:“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柔然昨夜突然打入了我们部落,杀了我们的?首领,我们原以?为他们是?来?和我们做生意的?,甚至都没来?得及抵御。”那位使者声音嘶哑,诉说着可怕的?场景。
守备府不止一人发?现了外面的?情况,听到这话,李守备气愤道?:“看来?他们这次真的?要大肆掳掠了。”
“明明我们说好的?和平通商,在朝廷的?主持下签订了条款,柔然人不过是?保持了几个?月,便又开始为非作歹了。”使者呜咽着哭了起来?。
李守备小声道?:“这可怎么办啊,看他们这样子是?想住下,可难民肯定不止这一批,若是?有更多的?人过来?,时间长了,粮食也是?个?问题。”
赵凝曾经到处迁徙,只盼着能?有一方安稳的?住处,见此情状,自是?不愿意赶他们走,可李守备说的?话同样有道?理?。她细细想了下,便道?:“既是?来?了,那便先住下吧,我们的?粮食过段时日能?有一批新的?。若是?住的?时间长了,我们可以?想办法?多种点东西,大家一起将难关挺过去。”更何?况,这些部落原是?归顺大晁的?牧民,如今受辱,按例大晁应该出手管束此事。
李守备见她要留人住下,便也不反对,招呼着手下的?士兵去空房子里?先行收拾着。
赵凝重新对着使者说道?:“你们先住下来?吧,我让人给你们安排房舍。”
那使者本?来?忐忑,闻言感激道?:“多谢夫人。我们以?前势力虽小,可在京中的?时候,夫人对我们十分厚待,我们自是?信您说的?话。”
“危难之际,我们更该帮助彼此挺过难关。”赵凝说道?。
大家纷纷称是?,更有人说道?:“对。我们这就?联系逃往其它地?方的?族众,大家联络到一起,传递柔然人的?情报,一定要让朝廷打死他们。”
“对,有了情报我们一定先告诉夫人。”
“好,多谢。”赵凝没想到当年在京中做好分内之事,将他们视作与其它藩属一般的?存在,竟会在此时收到意料之外的?回?馈。她不禁感叹,与人为善会有善果。
赵凝说道?:“我这就?带你们去往住处。”等到安排完逃亡的?牧民,赵凝没有去做藤甲的?地?方,而是?与陆云祁商量此事
陆云祁亦是?认为先行住下为妙:“与他们结出善果除了情报之外,另有好处。日后我们要是?重创柔然人,草原上的?势力必定会重新洗牌,与我们友善的?这些部族终究会回?到故土之上,才能?维持更久的?和平。”
“我倒是?没有想这么多。”赵凝说道?,“我只是?觉得大家很不容易,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反正他们没有恶意。”
陆云祁点头道?:“这些好的?结果都是?因你平日心善之故,他们心里?也清楚的?,愿意因此报答你。我知道?你也不求他们的?报答,但每个?人都知道?好人该有好报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就?等着柔然人打上来?么?”虽说此次柔然人可能?抢掠完势力相对孱弱的?部落后就?此收手,可他们一向野心勃勃,更有可能?前来?进攻。赵凝觉得这样太被动了。
“先等等司镜他们传回?来?的?消息,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打不打算打了。我最近也会去一次云州。”陆云祁说道?。等消息确定,他就?得去见一下父亲昔日的?旧部,那群至今还在误会他的?人。
“那我也要和你一起过去。”赵凝思念着几年未回?去的?故乡,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但现在可能?与之前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好。”陆云祁略犹豫了下,还是?答应道?。“另外,我会让李叔给朝廷写一封折子,讲述柔然侵略其他部落的?事。”
“那天正帝会管么?”赵凝不抱期望。
“做一点试探罢了。”陆云祁同样不觉得他会有反应,“万一他真的?能?生出点警惕之心,送点粮草过来?岂不更好?”
赵凝算了算他们的?粮草,哪怕有裴怀真接连不断地?往这边送,可一旦出现敌军围城,就?不能?撑过太久,到底是?一个?隐患。要是?真能?从天正帝那里?要点粮草也好,只是?希望不大。想来?想去,她说道?:“希望阿准这次能?顺利回?归宗籍。”
陆云祁算了算日子,说道?:“万寿节快要到了,他们那边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第 54 章
万寿节将至, 京城一时间人人忙碌,各省送的寿礼一一被运送过来,藩王的祝寿折子接连不断地呈进了京城。
天正帝每日便是?看各色寿礼, 回复贺寿的折子,受朝臣恭贺, 龙颜大悦。这日召见内阁辅臣议事之时, 收到一封战事折子,发现是武胜关的守将呈上的一封奏报, 言说柔然抢掠其他部落。
天正帝怒道:“竟敢在朕的万寿节前行如此之事!你们竟是没一个人知?道么?”
内阁诸人纷纷跪在地?上?,薛义山回禀道:“此事说不定有诈。那些边境小国态度暧昧, 且与周边常有?仇怨, 也许动手的并非是柔然人,而是?其他人。”
天正帝本是?盛怒, 但薛义山安抚的极有?技巧,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是?了,让人去调查一番。”在思考之后, 他并没有?轻易相信奏折中的内容, 不仅是?觉得柔然并没有?实力与他们抗衡,更?重要的是?他觉得陆云祁还活着,在暗地?里搅弄着势力,与他的大晁过不去。
他不能让陆云祁的阴谋得逞。
下了朝, 天正帝刚到了寝殿, 听到太监报说, 静妃过来请安。
蔡姝进来行?礼道:“陛下, 万寿节将至,前些时日妾听姑子们说, 去佛前念经极有?效用,便想着为陛下祈福。”
天正帝笑道:“爱妃操心后宫诸事,已是?忙得紧,这等事情,还是?交由其他人去做就是?了。”
“是?妾的一番心意,哪好让别人来代劳?”蔡姝浅笑着说道。
天正帝被这番话?说得熨帖:“爱妃执意要去,那?便去吧。你也有?好多时日没能出宫了,就当去散散心。”
“多谢陛下恩准。”蔡姝行?礼毕,慢慢退出殿内。
目送着蔡姝离开殿中,天正帝的内心不免又比较起来。记忆中无论是?沈静还是?疯了的皇后,性子都是?有?几分骄傲的,他曾经觉得蔡姝只是?长得有?几分像沈静,现在却觉得,蔡姝似乎气质有?了变化,与记忆中的样子更?相似了。这次寿辰,也许可以再加封她为贵妃。
到了庵堂里,蔡姝跪在佛前,对?着一盏长明灯,默默祝祷着,“佛祖在上?,愿我儿早入轮回。愿阿凝和她夫君平平安安,一路顺遂。”
她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并没有?其它内容,只想着要佛祖见到自己的真心。及至晚上?,蔡姝才走出庵堂,抬头正好看见天间一轮明月。
江南的林荫道上?,裴怀真与赵准料理完赐田一事,吃过饭后闲聊起来。
这是?赵准第一次参与具体的政事,着实忙碌了许多天,想起最近的成果,他不由道:“总算是?安稳做完了,没有?打扰到他们的生活。”
“这些时日忙于赐田,可有?什么想法?”裴怀真与赵准在外办事,时常与他谈论大小政事,颇有?考较的意思。
“想法真是?太多了。在咱们大晁,靠种地?活着真是?不易。一年?赋税看上?去不多,可除了缴纳钱粮,还另有?徭役。自上?到下层层盘剥下来,许多自耕农只能献田给道观和有?官身的大财主,才能免于税赋。”赵准叹气道。云州因人口四散,好多田地?都撂了荒,他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直到最近在江南各处巡查,他终于将平日在策论里看到的事情结合在一起,一时间颇多感慨。
“若是?你来改革此项,该如?何改呢?”裴怀真问?道。
赵准最近多有?考虑,当即答道:“自是?要削减税赋,除了上?缴一定的粮食,其它事情不可教百姓过于忧苦。”
裴怀真提点道:“可税赋一旦缩减,受影响的不只是?京城的王公亲贵们,各地?屯兵筑桥修路,皆出于此。”
赵准思忖了下,答道:“种地?屯粮是?第一要紧事,可供赋税的项目并不只有?一种,好比商贸,若是?长久发展起来,便是?很?大的进项。”
裴怀真又问?:“若是?人人都向往商贾之家,不事田亩该如?何?”
“财帛多增者,则酌情课以重税,以资田亩。”赵准想了下,又道,“商贾虽利润丰厚,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不说别的,便只是?旺铺里的一个迎客伙计,都需要极快的机变。”
裴怀真轻轻点头,又道:“这些时日听你说下来,似乎你想改变的极多。”
赵准畅想了一下:“日后我希望可以革除贱籍,不要让百姓世世代代被身份禁锢住,只能操持贱业。可以迁徙到其他地?方,做其它职业。”
裴怀真颔首道:“那?殿下便要创造一个政治清明的大晁,让百姓各安其居而乐其业。”
“我会好好做的。”赵准认真答应道。
裴怀真心里对?这个少年?愈发满意,他选定赵准,是?为着偿还祖辈的错失,可现在,这个选择似乎真的能带来不懂。他想了一会儿,问?道:“入太学之前,你在南岳书院念了半年?书,那?再往前是?在哪间书院?”
“是?我姐姐教我的,我姐姐跟她父亲学的。”赵准已经知?道赵凝的生父是?谁,最近他们处理献田一事便参照了永兴年?间的文书,“姐姐常教导我与人为善,做好事并不是?为了图人报答,只是?要对?得起自己的一颗心。”
赵准想起过去与姐姐相处的日子,清贫辛苦但又觉得温馨。赵凝虽教他心善,同样也教过他有?原则,不被他人裹挟。哪怕是?日后真的能登临大宝,他也要做一个同过往不同的皇帝,好好地?爱护百姓。
裴怀真心里想到,也许正是?有?那?般热心通达的姐姐时时教导,才能有?这样不错的少年?。
没有?几日便要到万寿节了,他们须得在那?一日赶回去。次日一早便上?了路,哪怕是?到了夜间,也很?少做停歇。月光洒落下来,赵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们在同一个月亮下,相聚之日想必很?快来临。
花了几个月,赵凝带着织娘们一同劳作,做了数套藤甲出来,嵌在现有?的轻甲之上?。裴怀真先前借助寺庙转运的粮食业已送了过来,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法华寺大师研制出的上?品伤药。
一切皆已齐备,赵凝与陆云祁便打算前往云州,见一下故人。
多年?没有?联系,如?今上?门,自是?由李守备引着过去。
昔日那?场大捷之后,功名被忠靖侯府的人所?夺,云州旧部们有?的被夺了兵权,有?的便只能在偏远的关隘里守着,今日齐聚一室,看着陆云祁,尽皆不屑。
“哟,我们这陆大人是?回来了?”
“京城那?么好,高官厚禄,竟然有?舍得回来的一日。”
“老兄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大人不是?自愿回来的,是?被皇帝老儿撵出来的。”
“给皇帝老儿做了这么多年?的狗,现在被一脚踹开,只能灰溜溜地?滚回家中。但时移世易,也不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你的地?方啊。”
李守备怒道:“你们几位怎么说话?,要不是?少将军这些年?在京城做了靶子,你们焉能有?现在的日子?”
“现在的日子?我们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还不如?死在战场上?,好歹是?一个痛快。”几位将军发泄着自己的怨气。
陆云祁没有?理会他们的抱怨,只是?说道:“我知?道各位叔伯近年?来吃了许多苦。可最近我们收到北境许多小国的线报,柔然正在统一草原,不日便会发兵我们云州。”
“少将军这是?没法干明镜司使?,又回来做将军了啊。”那?位将军依旧在冷笑。
这些人明面上?是?对?陆云祁不满,实际上?是?对?朝廷不满。可陆云祁为了保全他们,在京城里挣扎了数年?,赵凝早已忍不了再有?人以此攻讦他,便道:“诸位既是?对?陛下有?气,对?柔然有?气,何苦撒在我们身上?。”
“你……”那?为将军气道,“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我倒不知?道,咱们云州竟是?不许人说一句公道话?。”赵凝冷笑道。
“你这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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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祁打断他的话?,说道:“当年?是?父亲与各位叔伯杀灭了柔然人的气焰,如?今许多年?过去,是?宝刀已老,只能逞口舌之快了么?”
先前诸多牢骚抱怨,陆云祁皆是?好好听着,他们这群行?伍出来的人性子粗糙,索性说了个过瘾。可自从赵凝开口后,他们意识到陆云祁的态度有?所?不同,不由得冷静下来思索。纵然是?心里有?气,可在场众人都明白他们说的有?理,便沉默下来。
“粮食铠甲我们都给大家带来了。既然各位将军都是?有?脾气的人,还请大家打出气势来,切莫要丢了前线将士们的脸。”赵凝说完后走出了屋中。来之前她便知?道此行?不会舒服,可见到这样的态度,心里还是?有?气。
“阿凝,你生气了么?”陆云祁忙追了上?来。
赵凝长长吸了一口气,道:“我没有?。”
陆云祁暗悔答应带赵凝过来,无措道:“要是?还不高兴,我们回去将他们骂一顿吧。”
“算了,他们也不容易,反正我已经骂过他们了。”赵凝摇头道,“你心里怎么样?”
“我没有?事。”陆云祁想到刚才赵凝毫不犹豫地?回护,心里丝毫不觉得怆然。
赵凝见他面色尚可,到底还是?担心,说道:“走吧,多年?没来,我们在街上?看看吧。”
“好。”陆云祁跟上?她的脚步,两人一起出了将军府,到了街上?。地?处边境,因着曾遭战乱,云州城内人口大半迁徙。前段时日贸易重启,方才有?了些人气,可现在局势更?加紧张,街上?只有?寥寥几个人。
时值深秋,赵凝穿着厚厚的衣服,看着城中各处,说道:“好萧索啊。”
“等着这场战事结束,应当能有?所?恢复。”陆云祁说道。
“那?群将军真的会抵御柔然人么?”赵凝不免担心。
“他们亦是?嘴硬心软。既然已经答应,便会开始准备。”陆云祁垂着眼睛,看着地?上?的青石地?板,这里是?云州的主干道,为了能跑起战马,修得很?宽。“更?何况,他们都懂军法,明白要是?真的贻误战机,自有?军法处置。”
赵凝见他后半段话?说得严厉,便道:“他们也不至于真的懈怠。”
陆云祁便道:“嗯,总归是?需要人同心戮力的。”
“这次若再成事,一定不能再让大家心寒了。”赵凝想到过去,叹道。
陆云祁亦是?如?此想。
安慰完彼此,赵凝握着陆云祁的胳膊,两人围着主城走了一圈,陆云祁观察着她的脸色,又恢复成往常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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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节,天正帝站在皇宫的佛堂之中,听着法华寺主持讲经。
主持半阖着双目说道:“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若要在轮回转世中与人重逢,除了努力修行?以外,还要想法子,加强羁绊。”
天正帝思忖了一会儿,问?道:“大师此言和解?”
“如?夫妻之间,子女便是?他们最大的羁绊。如?父子之间,血缘便是?他们最大的羁绊,诸如?此等。”主持答道。
天正帝会意。他宠爱蔡姝,因着她与沈静相似。可他这一年?来修佛,修得便是?与沈静重逢,哪怕是?来世。
法华寺的大师佛法修的极好,便是?天竺的高僧不远万里来此论道,也没有?谁能够得胜回去。天正帝因此相信他们对?于因果轮回的解释。
若要与沈静重逢,看来还是?要将赵准认回宗籍。只是?什么时候认回比较好呢?他之前见裴怀真欣赏赵准,索性让他跟着去历练,便是?存了几分看他才学心性的心思。可这也不意味着,他要立刻将赵准认回宗籍,毕竟陆云祁那?桩事情依旧悬着,只要没有?看见尸首,他总是?不放心。
天正帝不免又想,明镜司自秘阁烧毁后,对?朝臣的震慑力度小了不少。他原是?想安插自己的心腹上?任,可他一想到有?人将赵准的身世泄露,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想做不太确定的事情。
“陛下,裴大人与小赵大人回来了。”李有?德上?前说道。
天正帝一笑,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赵准进来磕头道:“恭祝陛下福寿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正帝发现一段时日不见,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长高了,便问?道;“这一路在外面可长了见识?”
“嗯。学生自小长在云州,头一次到南边,看着百姓们秋收后将粮食晒好,心里益发觉得百姓不易。”赵准絮絮收了好些话?,就像是?平常人家儿子与父亲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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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帝慈和地?看着他听了许久,满意道:“果然不错。”
赵准见他心情不错,说道:“万寿节将至,学生家贫,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呈给陛下。一路上?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呈给陛下一份心意。”
天正帝感兴趣起来:“哦,是?什么?”
赵准便与旁边的太监说了一通,太监立时去取了一把?箫过来,赵准将其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天正帝听着熟悉的乐曲,想起他在封地?韬光养晦时,假装对?政事不感兴趣,每日出门游玩,与人把?酒赏花,吹箫奏乐。那?日他在河畔吹着箫,沈静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衣裙走了过来,说道:“你吹的极好,是?什么曲子?”
一曲毕,天正帝从记忆中回过神来,问?道:“这笛子是?谁教你的?”
赵准手持着萧,说道:“是?学生的母亲。学生那?时候年?纪小,母亲便只教了一首很?简单的曲子。后来学生记起此事,想法子学了几首,只是?音律仍有?不通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天正帝的嘴唇动了动,身体不由超前倾,似乎是?终于要做出决定:“你的母亲,名叫沈静对?不对??”
赵准抬头,脸上?带着懵懂,像是?不解天正帝是?从何处得知?的,“正是?家母名讳。”
“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眼熟,那?时候我就在想,今天终于能够确认。”天正帝长叹了一口气,“我与你母亲分别十五年?,你是?我的孩子啊。”
赵准嘴唇颤抖着,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在喜悦,他尽力地?控制着颤抖,说道;“陛下说的是?真的?”
天正帝看着赵准此刻的眼神小心翼翼,带着一点期待,但更?多的是?憧憬。“傻孩子,朕怎么会骗你,快到父皇身边来。”
赵准快步走了上?去,伏到天正帝的腿上?,像是?羊羔在外行?了数千里,好不容易寻回了自己的家中。天正帝看着这一幕,心里万千感慨。
次日,礼部传天正帝旨意,将失落在外多年?的皇子认回宗籍。
赵准接到旨意,面上?虽在笑,心里却在想昨天的事情。他并不知?道母亲会吹笛子,而是?最近从赵凝那?里得知?此事,再加上?陆云祁诸多查证,最终拼凑出了当年?相逢的场景。
果然,一番做戏之后打动了天正帝,他们的目的算是?达成。
收到赵准的信,赵凝总算放下心来。同时,另一只靴子掉落了下来,柔然人集结几十万大军,意图发兵大晁。
根据线报,他们判断了柔然人进攻的路线,打起精神来预备迎敌。
陆云祁换好铠甲,正要带着亲卫们出征,赵凝将他送到门口,一把?抱住他,“记得,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我知?道。”陆云祁答应道,就这般抱了许久,方才慢慢地?松开手。
赵凝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人离开,陆云祁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又回转身,右手扣在了她的的身后,倾身吻了下来。不同于过去的缠绵温柔,这次他们的吻带着点失控和激烈,好像是?要确定彼此的承诺。
“等我,也要照顾好自己。”陆云祁靠在赵凝耳侧说道。
“嗯。”赵凝重重点头,看着陆云祁这次真的是?去战场了,便一直看到他身影消失,方才闭了闭眼睛。
她平复情绪后,转身去了负责后勤的地?方,前线真是?紧急,城内更?要成为一个稳定的后盾。
她快走着,半路上?没成想又遇到好久不见的黄三?。
“黄三?,你怎么回来了?”
黄三?指着后面的车队,说道:“我回去后,将这里的事情说了一遭。我们知?府大人一听,就立刻筹集了粮草,命我送过来,都是?今年?秋天收下来的新粮。”
“这……”赵凝吃了一惊,要知?道朝廷有?税赋,佃农们皆是?要向朝廷们纳贡的,现在筹措出这么多粮食,简直是?不可想象。
“当年?江南许多百姓正是?受您的父亲杨大人庇护,才免于家财尽失,如?今得知?你们在此对?抗柔然人,岂有?不尽心之理?便是?这几年?都过得苦一些,也不能让您这边的士兵饿着啊。”黄三?说道。
赵凝极是?感激,多了这批粮食,此番对?上?柔然可以更?加从容。“对?了,你们最近可见过京城去的几位大人?”
“是?那?位裴大人和小赵大人对?不?我们见过,那?也是?好官,他们说是?您的朋友呢。”黄三?絮絮叨叨说起了前段时日的事情,赵凝听的很?认真,想要知?道弟弟现在的景况。
两人闲谈着到了城内,文嘉看着新来的粮食,说道:“我这就让人造册子入库。”
“辛苦大人了。”
“陆大人已经为我们做了许多,现在我们帮着他管管后勤,也不算什么。”老大人王威摆手笑道。
在场其他人亦是?跟着笑,一个护卫跑了过来,说道:“老大人,我们抓到一个奸细。”
“在哪儿?老夫亲自审问?。”王威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算上?他们之前任过的官职,几乎可以说在前线的后方组成了一个小型的六部,处理起关于粮食分派,物?资供给等事,皆是?驾轻就熟。
他们曾有?过理念不同,但现在坚守在云州,是?为着心中的道义。君子和而不同,怕就是?现在的景象了。
赵凝见大家皆是?一心做事,不禁被气氛感染,当即加入到忙碌之中,以期早日结束战事。
第 55 章
陆云祁站在?城楼之上, 眺望着远处。他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少时?他数次走马过?云关,远眺失去的东胜六镇, 一心想着收复失地。
他们后来打赢了,可君威难测, 让忠靖侯府夺了军功, 事后并没有多少军费运往边关,抛洒热血的将士们, 很快,他们再次失去了故土。
陆云祁站在原地想着旧事, 这一次, 他绝不会让往事重演。
他与将士们同吃共睡,警戒着周围一举一动, 直到这日夜间,他看见远处隐有人影浮动。
云州军费不足, 粮食短缺,柔然人一早便知道这件事情, 只是?碍于前些年大败后实力亏损, 无法发动大的战争,方才蛰伏数年。这些年部族里休养生息,发展得虽快,可为了打制铁器, 需要耗费大量的银钱, 在?巴图的献计之下, 柔然首领决定假意臣服大晁, 与汝阳王合作,借通商的名义?, 赚取巨额利润。
可谁料没?过?多久,陈篆死于内斗,让他们无法继续获利。其他部族却凭借着往来行商,在?大晁与西?边各国赚了不少银钱。柔然人索性进行抢掠,抢掠的过?程中,他们收获了极大的好处,便不满足于小小得失,决定攻打大晁。
巴图身为柔然此次的副将,心里盘算着主意。因陈篆的死,他的计谋搁浅,首领对他不再如之前那般信任,将大部分兵力给?了大皇子。他无法改变首领的安排,只能打算在?战争中击溃大晁,夺取军功。
巴图在?出发前说道:“利丹,你作为我们柔然的武士,这次可要率着我们的英雄击溃大晁不堪一击的懦夫们。”
利丹说道:“可我还是?不解,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与大晁打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巴图怒道:“七年前,大晁人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耻辱,你怎么能忘记?”
利丹想到那年柔然侵扰云州失败,许多重伤的亲族被抬了回来,眼?神暗淡下来。当?时?他尚且年少,在?草原上并无声名,每日只有苦苦训练。可现在?他们明明谈判好了,几国边境要和平共处,怎么突然生出变化?
巴图见他态度犹豫,心生不满,于是?用?好处诱惑他:“这次你只要能攻下云州城,我便上报首领,允你早些回去,见到你的家人。”
利丹身为柔然武士,听从上司的调派,三十岁之前,甚少有回家的机会,听到这句话,内心顿时?有了干劲。
他做了先?锋官,带着麾下的部族前往云州,按着安排攻打云州西?面的小关隘,却没?想到原该防御缺失的地方防守森严。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不怕自己的新式弯刀。
“将军,弯刀砍不穿大晁人啊。”
“他们是?会巫术吧。”
“怎么可能,我们才是?草原天神保佑的人。”一时?间帐内议论纷纷,计划中速战速决的战斗,变成了久攻不下,利丹心中焦急,眼?见着手下的士兵越来越少,他便想着明日麾下最精锐的小队冲上去。
谁料这日深夜,他的营帐里走进了一个人。“将军可知道自己的家人如何了?”
“你是?谁,大晁的奸细?”利丹觉得四周寂静的诡异,可他向来勇气极佳,并不慌乱。
黑暗中的人影甩了一个玉佩出去,利丹接过?愣住,这竟然是?他送给?妻子的玉佩。“你怎么会得到此物?”
“你的妻子早已病死,只是?巴图不会让你知道。”黑影说道。
利丹满脸的不可置信,追问道:“你说什?么?不对,你肯定是?在?挑唆。”
“可这块玉佩是?真的,不是?么?”黑影低低笑道,“你若是?真的不信,为什?么不敢回去看?一看??”
利丹手持着玉佩,这是?他出使大晁时?为妻子带回的礼物,怎么会在?别人手中?想到已经一年没?有见到妻子,他对此事逐渐生了疑心,可又清楚这可能是?大晁人的离间计,一时?间倒也?不打算回到部落,而是?坚守在?前线。
次日一早,利丹正要带着武士们冲锋,巴图带人赶到,说道:“你还真是?废物啊,一个最容易突破的地方,打了这么多天都没?出结果。”
利丹见他到来,突然问道:“我的妻子是?不是?死了?”
巴图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知道,可到底是?个废物,知道又如何?他冷笑道:“那你打算怎么样?她快要断气的时?候,还在?求我见你一面呢。”
利丹明白过?来一切是?真的,他们都已经死掉了,但巴图一直瞒着自己,只为榨干自己最后的用?途。
“畜生!”他愤怒急了,扑杀想了巴图。他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一时?间旁边的护卫皆是?没?能拦住他,只能看?着他一刀砍在?了巴图身上。
巴图睁着眼?睛断了气,死不瞑目地望向天空。
这次送去的玉佩,实则是?陆云祁命人仿造之物。那时?候绣衣使巡视京城,发现利丹在?京中买了此物,想是?要送给?家人。陆云祁就让店铺掌柜仿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本来以此玉佩设计诛杀巴图,结果派去的探子中途遇到夏氏大闹忠靖侯府,不得已才暂时?放下这个计划,专心处理起忠靖侯府的事情。没?想到这次调查出巴图先?锋官利丹的亲人现状,竟是?派上了用?场。
巴图这里闹着内讧,陆云祁已经赶到另一个关隘防守。这边的柔然军队是?由柔然大王子领着,陆云祁赶到之时?,正是?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云州将士们站在?城墙上正打得焦头烂额。他带来的飞骑从后方冲散了柔然人的布置,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节奏,一时?间,柔然人方寸大乱,不得已仓皇逃亡,云州兵马乘胜追击,一路将溃散的柔然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一行,云州兵马大获全胜,再一次夺回了因天正帝一意孤行失去的土地。先?前那些怀疑柔然是?否会进攻,怀疑陆云祁用?心的人不禁庆幸。在?士兵与百姓的欢呼声音中,云州旧部的老将军喃喃道:“这么多年,他一心为了我们。”
“他是?我们的少将军!”一群人大声喊道。
从此,这世上不再有搅起腥风血雨的明镜司掌司使,只有一位平定边乱的将军。
声声赞誉中,陆云祁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安排了后续的防守事宜,便换下一身战袍,前往将军府,寻找赵凝。
“赢了,我们赢了。”赵凝跑了过?去,看?着陆云祁并没?有受什?么重伤,更是?喜悦。
陆云祁伸手抱住她,心里满是?欢喜。其实他们自成亲之后,很少分开,这些时?日在?外行军打仗,倒真的许多天没?有见面,思念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现在?终是?找到了出口。他们依偎着抱了许久,好像是?在?取暖一般,直到暖意盈满心间。
陆云祁方才道:“处理妥当?后,我们该回京城了。”
“是?了。等到捷报传回京城,皇帝该警惕了。”赵凝明白他们需要赶在?捷报之前回京,帮助赵准登上皇位。
“我已经安排好了可以带回去的人手。”陆云祁心知除了薛义?山以外,尚且还有禁军统领,兵部可能影响到皇位更替。可大晁能命令他们的只有皇帝,只要自己这方的人能控制住病重的天正帝,一切便不足为惧。更何况现任兵部尚书?与王威有旧,禁军统领是?项飞鹰,其对皇帝的忠心比不过?对戚砼这位老师的尊敬,应当?都不会轻易出手。
“你是?要带着军队回去?”赵凝问道。
“这样比较保险。”陆云祁说道,“我会让他们适当?乔装。”
“好。”赵凝答应道,“宜早不宜迟,一切须得要快。”
“最快也?得后天了。”陆云祁说道。
赵凝知道大战后会生出许多事情来,只是?今晚还有空闲,于是?问道:“那我们现在?出去庆祝?”
“回屋去吧。”陆云祁蓦地低下头,目光温柔地看?着赵凝。
赵凝抬头望着他,察觉到他的眼?睛里带着少见的晦暗,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但没?有动,仍旧靠在?陆云祁怀里。
陆云祁意识到这便是?赵凝的默许,他微微弯腰,将人抱在?怀中,回到了寝居,一起到了床上的同时?,床帘被打落下来。
这件卧房只是?他们临时?的居所?,与先?前并不相同,并没?有太多的布置,更不是?成亲时?满是?大红颜色,气氛却渐渐旖旎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细碎的吻不断落在?赵凝的脸上,让她的思绪逐渐昏沉,眼?神变得迷乱,娇憨情态皆是?映在?了那双墨色的眼?瞳里,似有水色在?光影里流转,他们像在?乘舟,一起在?水面上漂浮。
等到呼吸再次平缓,他们相拥而眠,心里是?满足惬意。原来拥有彼此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次日一早,赵凝对着镜前梳妆,陆云祁站在?她的身后,映着镜子对望着彼此。
“这次回来,我想送你一样东西?。”陆云祁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匣。
赵凝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便道:“那帮我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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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祁将里面的同心玉簪取出,轻轻地插入到她的鬓发里面,他细细打量着,感慨着这件终于能够送出的礼物,果然非常适合赵凝。
同心同意,共此一生,是?他们对于未来的期许,也?是?他们今后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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