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那名名叫利丹的武士身量极高, 手持对平常武士来说较为笨重的长刀,动作?亦不显丝毫迟滞,反而?十分?迅捷有力, 虎虎生风。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优势似乎都在他那里。
而陆云祁手握的云纹刀, 刀身没有长刀的一半长, 对上这样的对手,看起来毫无?优势, 可他精通多种兵器,很?清楚长刀的优缺点, 总能在对方将兵器挥出来的瞬间格挡, 继而?找到进攻的机会。
擂台上的局面焦灼,擂台下的人们捏紧了?一颗心。这几日无论是在鸿胪寺的客舍中还是擂台上, 柔然人都是众人最讨厌的对象,他们倨傲无?比, 瞧不起任何人,同时又会偷偷地使绊子, 另大家不齿。故而在场观众, 多是希望陆云祁获胜。
柔然来使们自是站在利丹那一边,此次使者首领巴图更是眼错不见地看着台上的打斗,等待着陆云祁的落败。为了完成与陈篆的约定,在比武中重创陆云祁, 他们做了?许多的准备。他之?前?了?解到的陆云祁, 心肺受过寒气, 无法长时间的打斗, 可现在看来,全然不是如此, 在经过众武士消耗体力之?后,陆云祁出招依旧凌厉果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显是体力充沛。
巴图既惊异,又觉放心。还好,他早有准备,这次他让利丹使用的是一把特制的武器。
短刀机动更好,长刀冲击更大,陆云祁深知比赛规则,敌我优劣,寻找着制胜的机会。打斗了?数个会合,他终于抓住一瞬,能在对方进攻停顿之?时,将云纹刀逼向对手的弱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在将要成功的那一瞬间,长刀刀尖有东西飞了?出来。陆云祁瞳孔一缩,迅速向旁边一躲。
众人脸色皆变,那长刀的刀尖上竟是有一个倒钩。
陆云祁避过之?后,索性用力一击,将利丹生生震了?出去?,再?之?后,他抓住这个空隙,持刀逼在利丹的颈部。
台下众人在看见那个突然出现的倒钩之?时,皆是觉得陆云祁要输了?,可胜负在一瞬间决出,他们先是一愣,旋即台下传来巨大的喝彩之?声。
陆云祁将刀收了?回来,问道:“你是柔然七十八个部落里选出来的勇士?”
柔然人每年秋季,都会举行一场比武大会,七十八个部落里决出一名胜者,便是他们草原上的英雄。
利丹面色不快,微微点了?下头。
“哟,比武时用暗器,不过如此嘛。”台下当即有人笑道,比试原应光明?磊落,这等行径,令人不齿。
利丹皱着眉,说道:“我不知道这把刀怎么了?,是不是你们动了?手脚?”
“我朝官员接待之?时,从没有人擅动过来使们的随身物品,包括兵器。”鸿胪寺的官员开口道。
下面的武士接着喊道:“我的刀也好好的,我同伴的剑也好好的,单你的出问题?”一阵哄笑声紧接着传来。
利丹没有说话,耷拉着肩膀,走了?下去?。
打过一般的武士倒也罢了?,能将柔然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勇武之?士打败,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解气。
天正帝的笑意更是无?法?掩饰,朗声道:“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啊。年轻儿郎,正该如此。”
众臣纷纷附和:“不愧是当年的武状元啊。”
陆云祁冷眼看向巴图,巴图瑟缩了?一下,色厉内荏道:“你想做什么?”
“拿回我的赌注。”陆云祁说道。
利丹的步子止了?,看向陆云祁说道:“输给?你的人是我,若是想拿我的命,你也该来拿我的命。”
“口出狂言之?人并?不是你。”陆云祁又道。
利丹想起巴图之?前?的话,歉然道:“草原上的规矩便是上了?擂台生死由天定,比赛的人是我,承担结果的人也该是我。他之?前?的话,我并?没有想过,我在草原上有自己喜欢的人,并?不会肖想别人的姑娘。”
“遇事情只会躲在别人的后面么?”不知从哪个地方,再?次传来嘲笑声。
巴图此刻心境复杂,耳力比平时更加敏锐,他瞥到陆云祁的眼神,心里明?白,若是刚才上场的是他,陆云祁怕是已?经取了?他的性命。
“是我出言不逊。”巴图低头行礼道。
“你不止该跟我道歉。”陆云祁不为所动。
巴图朝赵凝行礼道:“县主,请见谅。”
赵凝在一旁看着陆云祁胳膊上的伤,哪有心情理?会旁人,只是希望快点离开,好去?查看那处伤口。
“好了?。”天正帝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并?不想陆云祁真的动手杀了?柔然使者,开口道:“你今天赢了?,朕要好好赏你。蛮夷之?邦无?法?教化,你又何必生气。”
陆云祁见天正帝开口,倒没有说什么。明?镜司的人,杀人的机会向来多。而?且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背后是陈篆在搞鬼。
巴图听了?这句话,脸色一黑,却只能强忍着退了?下去?。他心中羞愧且愤怒,之?前?明?明?筹谋了?那么多,还是没能重创陆云祁,若是完不成与陈篆的协议,不能在商路中得到最大的好处,他回去?也不好交代。
巴图兀自烦恼,其手下的利丹追了?上来,脸有怒容,“你为什么更换我的兵器?”
巴图更加愤怒,“如果不是为了?你能稳赢,我又何必如此?”
“我可以堂堂正正和大晁人打一架!”利丹喊道。
巴图没有理?他,利丹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从擂台走到旁边的休息营帐中,赵凝听着一路的赞誉,心中高兴,这般当着众人的面,陆云祁几乎是被赞颂成了?大晁第?一武士,这等荣誉还有名声,着实难得。
可她又想到,陆云祁年少时在战场上堂堂正正赢过柔然人,却没能得到的评价,却在今日得到。原来只有在合适的时机,携着大家?的期待去?赢,才会得到应有的评价,她不由得为陆云祁感到伤心。
“快坐下。”赵凝扶着陆云祁做好,打开药箱,要去?给?陆云祁包扎。
陆云祁见她着急,说道:“只是护心甲的连接处有一点划伤,其余地方并?没有事。”
赵凝犹自不放心,催着医官快点包扎。医官拿着剪刀剪掉了?伤处的布料,说道:“多亏了?这护身甲,否则今日那倒钩要刮去?好大一片皮肉。”
“我当时用的线还是不够结实。”赵凝剪刀伤处的伤口略深,后悔道。
“我今天打斗太多,将护心甲的连接处扯送了?,怪不得你。”陆云祁看了?眼身上的伤口,并?不算严重,他看着药粉洒落在伤处,朝情绪低落的赵凝问道:“这药似乎与之?前?用的不同。”
“是长公主府的药物,名叫回春散,据说是以前?的一位神医的秘方。可惜自从神医去?世之?后,方子便失传了?,只剩了?这么几瓶。”赵凝不无?遗憾地说道:“你感觉这药好用么?”
“用了?不疼了?。”陆云祁说道。
“不疼就好。”赵凝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说道:“之?前?在树林里没来得及问你,他们居然还带了?暗器,那时候你真的没有受伤么?”
医官恰好在此时包扎完毕,陆云祁看向赵凝,将项飞鹰的倒霉经历说了?一遍。
赵凝听到这件事情,一时间不知作?如何反应,摇头道:“他们什么眼神啊,项飞鹰和你哪里像了?。”
陆云祁赞同她的看法?,“我也觉得他们的想法?很?奇怪。”
“不过他受的伤应该挺重吧。”赵凝摇头,“真的太倒霉了?。”
“嗯,太倒霉了?。”陆云祁跟着道。
等到两人出了?营帐,赵凝瞧见不远处的项飞鹰上半身几乎都是绷带,只披了?一件外衣在身上,不由觉得瘆得慌。
项飞鹰行事却不像是一个伤患,他没有坐着休养生息,而?是极其豪爽地喝了?两口酒,然后将酒坛子一扔,说道:“区区小伤而?已?,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
赵凝看了?看地上未干的酒水,走了?过去?,将另一瓶回春散递给?项飞鹰,嘱咐道:“上好的伤药,长公主府里的东西,就这一瓶了?,好歹别浪费了?。”
“你送我?”项飞鹰丝毫不掩饰他的惊讶。
“你今日打的是柔然人,我便送你。”赵凝看着他坦然说道。
项飞鹰接过,看了?看上面的古篆体字,说道:“看来真的是好东西啊。”
裴怀真恰好站在不远处,看着药瓶,说道:“是回春散。”
赵凝转身见是裴怀真,“正是叫这名字,裴大人听说过这药?”
“嗯。”裴怀真朝赵凝点了?下头,目光再?次看向药瓶,说道:“这两年师叔在研制伤药,试过许多药方后,每每感叹药效比不上李神医研制的回春散。想是缘分?浅薄,一直没能得见实物,无?法?精益求精,甚为遗憾。”
“裴公子是说,如果大师得了?回春散,便有可能重现这个药方出来?”赵凝期待地问道。
“嗯。”裴怀真说道。
赵凝也看了?一眼项飞鹰手里的回春散,这药方已?经失传多年,再?过些年,最后的存货失去?药效,便再?也无?迹可寻了?。
“这药你已?经送我了?,可别想再?给?别人。”项飞鹰连忙将药捂了?捂,不肯再?给?他们瞧。
赵凝见他这样子,不解道:“我又不是要跟你抢,我再?和长公主要一瓶就是了?。”
“你不是说只有这一瓶了?么?”项飞鹰惊愕问道。
“我不是怕你浪费么!”赵凝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酒水。酿酒的原料皆是粮食,这几年大晁各地丰收还好,如果遇到荒年,普通人家?莫说是米面,杂粮都吃不饱,更何况酒。
项飞鹰看向自己之?前?扔掉半坛子酒,颇为无?语。这些年他在京郊的三大营摸爬滚打,而?三大营靠的是兵部拨付粮饷,一向宽裕得很?。这两口子,真的是,很?有毛病。
“那便多谢县主了?。”裴怀真行礼道。
“客气。如若真能研制出来,将是造福百姓的事情,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赵凝忙避开他的礼,想着从前?在云州之?时,战争过后,到处都是血迹,好多伤患都是因为流血不止而?亡。法?华寺的大师当真可以复刻出上品伤药的秘方,那便是大功德一件了?。
项飞鹰冷哼了?一声,似乎要继续说什么。陆云祁在旁边咳嗽了?声,赵凝立刻转头看他,问道:“怎么了?,今日是不是被兵器震到了??”
“无?妨。”陆云祁看了?看天色,说道:“今日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好,我们一起回去?。”赵凝扶着他的一边胳膊。
项飞鹰似乎是终于无?法?忍受,说道:“我们都不是死人,你们两个快走。”
因着受了?伤,陆云祁依旧与赵凝同乘马车,一路慢行,回了?陆府。
这次到了?府门前?,赵凝一下跳下马车,伸手要搀扶陆云祁,陆云祁略犹豫了?一下,赵凝已?经拉着他:“你受伤了?,要小心的,不能再?扯到伤口。”
陆云祁便将没有受伤的胳膊轻轻搭靠过去?,并?没有用多少力气,下了?马车后,赵凝依旧没有松手,而?是将他扶了?进去?。
“哟,这是怎么了??”钱睿一脸的惊慌,“已?经包好了?么,要不要再?请大夫?”
陆云祁见他大惊小怪,说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啊,您一路都只能靠夫人扶您回来了?。”钱睿更加慌了?。
陆云祁没有理?他,任由赵凝将他扶回屋中,说道:“你也坐下吧。”
赵凝看着他,说道:“要不要先将护心甲脱下来啊,穿这个久了?到底不舒服。”
“没事。”陆云祁轻咳了?一声,说道:“还是早些吃饭,晚上回去?后我一并?换了?吧。”
赵凝说完刚才的话,意识到不妥,自己刚才的话太像是要给?他换衣服了?,于是答应道:“也好。”她正要去?让人去?厨房里催,忽见得陆宁歆快步走了?进来。
陆宁歆走进来后,眼睛在陆云祁和赵凝之?间来回的看,似乎是要看穿什么。
察觉到陆宁歆情绪不对,赵凝轻声问道:“怎么了??”
陆宁歆这次将目光对准陆云祁,说道:“你受伤了?。”
“只是小伤。”陆云祁说道。
陆宁歆没有睬他,看向赵凝说道:“上次你们出远门,你回来时受伤了?,告诉我是不小心,这次你们忙了?许多天,回来又受伤了?。”
“只是巧合。”赵凝安抚她道。
“你们每天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很?危险?”陆宁歆看着他们两个,问道。
赵凝和陆云祁对视了?一眼,心里清楚现在的陆宁歆急需安抚,于是道:“真的没有,我们很?安全,不用担心。”
陆宁歆看着他们,眼里是浓浓的不信任。
眼看着屋内一片僵持气氛,赵凝艰难开口道:“要不这样,明?日你哥哥去?府衙中,我和你一同过去?,看看他平时在做什么,危险不危险?”
陆云祁听到这个主意,神情险些空白了?一瞬,旋即他听到陆宁歆说:“好。”
三个人好不容易吃完一顿晚饭,送走陆宁歆,陆云祁看向赵凝,问道:“明?天你们都过来么?”
“嗯,我陪着她,以防发生意外。”赵凝是计划的提出者,自然负责执行。
“可明?镜司的境况……”陆云祁仍觉犹豫,他生怕陆宁歆看了?他每天做的事情,心里阴影更甚。
“你可以不让她看到那些啊。”赵凝见陆云祁在他妹妹的事情上时常会踟蹰不前?,于是道:“你让司镜他们今晚上提前?准备下,将不适合小孩子接触的东西都隐藏掉,不就好了?么?她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府里不出门。”
“有道理?。”陆云祁决定按赵凝说的来布置。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陆云祁带着赵凝和陆宁歆到了?明?镜司府衙,来到他平日里办差的地方坐着。
陆云祁坐在桌案后面,自是没敢让她俩站着,三人一起坐下后,他打开桌案上的第?一封信,难得生出一点紧张之?感。
“二月十八日夜,诚毅伯携小妾回府,路遇其在甜水巷的外室,起了?争执……”
陆云祁看了?一会儿,又打开了?第?二封信,“昨夜,汝阳王妃与侧妃发生冲突,引动侧妃胎气,汝阳王大怒……”
陆云祁看完后,又打开了?第?三封信,这一封信终于不是后宅争斗,而?是“忠靖侯府近日丢失了?一只鹦哥,这只鹦哥已?能口吐人言,府中众人眼下担心不已?……”
三封信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没有直白的血腥和杀戮,陆云祁松了?口气,却听到陆宁歆问道:“你每天都是在忙这个?”
“对。”陆云祁答应道。
“你忙这个,怎么会受伤?”陆宁歆不解道。
赵凝已?经替陆云祁找好理?由,“昨天他上值时正巧遇到路上有人打斗,他出手阻止了?下,不小心受了?伤,并?非是因为公务。”
陆宁歆依旧不是很?相信,但也没再?说什么,眼神再?次投向桌子上那一摞没有打开的信件,示意继续看信。
陆云祁扶了?扶额头,吸了?口气,只好继续。
就这样看了?一上午的信件后,三人在明?镜司吃了?一顿饭,旋即继续陪陆云祁忙碌公务。
到了?下午,陆云祁没有看信,打算拿本书糊弄一下时间,他看向书橱上的书,发现司镜他们做事极是仔细,没有任何一本与朝堂有关的书目,便随手拿了?一本,看了?起来。
而?这本书,好巧不巧,陆云祁有印象。正是赵凝之?前?让人给?他编的话本子,较之?之?前?的薄薄几张纸,这本书的厚度,显是故事有了?极大的进展。他生怕后面写的内容无?法?接受,只好反复地看着前?几页。
坐在身后的陆宁歆显是不满,一直在盯着他,陆云祁只做不觉。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决定去?拿下一本书,司镜进来道:“大人,都察院的王宏过来了?。”
“都察院?”陆云祁心中讶异,他与都察院除了?被参奏外,向来没有什么瓜葛。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而?是……”司镜做事说话极其麻利,鲜少像现在这般犹豫。
陆云祁不解其意,但陆宁歆坐在后面,不好将人撵走,只好道:“请进来吧。”
要来外人,赵凝与陆宁歆站了?起来,退到一旁的屏风后面,继续做着。
等到王宏进来,陆云祁才意识到那个不止一人是什么意思。
王宏带着两位风姿婀娜的美姬走了?进来。
“陆大人啊,好久不见啊。”王宏热络地打招呼道,开口的瞬间,脸上的褶子都比平常多了?许多。
陆云祁见状,已?经明?白了?意思,心里更加后悔没有将他拦在外面,于是道:“王大人可有要事?”
“正有要事。”王宏和善笑道:“我听说你与令弟有些误会,虽说你们并?非同胞兄弟,可也是同一个祖父,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家?人,何必闹得像今天这样。”说着,他叹了?口气,“自令弟进入都察院以来,身为他的上级,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想着帮你们疏通疏通。”
屏风后面的赵凝明?白了?王宏的意思。往年朝中众臣参奏陆云祁,尤以都察院的御史为主,其中便包括陆云祁的那位堂弟。
可现在,陆云祁赢了?各族武士,尤其还有柔然人,天正帝十分?赞赏。这段时间的事情,消减了?陆云祁因文?嘉等人之?死带来的恶名,暂且与清流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瞧着陆云祁在京城中地位甚高,且赵凝也成了?天正帝最敬重的皇姐的义?女。之?前?一直参奏陆云祁的那些人内心摇摆不定,生怕被报复。有的人托人来说和,有的便如这位王大人,直接上门过来。
“此事不急,今日我还有其他公务,王大人请回吧。”陆云祁婉拒道。
“哎,这件事情不急,还有别的事情。”王宏向陆云祁使了?个颜色,又看向身边的两位美姬。
陆云祁示意司镜送客,王宏一动不动,今日屏风后面有人,都不好太过强势,司镜一时为难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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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宏见陆云祁不似平常那般冷淡,以为有门路,于是坐在那里,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今年四十有三,算起来比陆大人年长二十岁,斗胆以兄长自居。愚兄在京城多年,见过不少官宦小姐,深知她们的性子,每一个都是端庄有礼,但又温存不足。更何况夫人如今是县主,每日跟着长公主进进出出,恐有照料不到贤弟之?处,愚兄虑及此,着实担忧啊。”
“家?中一切都好,不劳王大人担心。”陆云祁冷淡道,拒人千里的意味已?经不能更明?显。
王宏见陆云祁不为所动,自是不信这天底下竟然有人不爱美人的,于是道:“这两位姑娘是我养在外面的女孩儿,平时学些琴棋书画,性子是最温柔和顺的,平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资质这般好的。只要贤弟不弃,那便日日能帮贤弟奉茶磨墨。”
陆云祁的拒绝之?意已?经这般明?显,王宏还没有察觉,赵凝只觉现在情境颇有意思,她在屏风后面,快要忍不住笑意,忽而?注意到陆宁歆此刻正在盯着自己。
赵凝忙忍住笑意,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宁歆,生怕外面的人一句话不对惹到了?她。可陆宁歆只是看着自己,皱着眉,渐渐变得疑惑起来。
赵凝晃过神来,在陆宁歆面前?,她与陆云祁是夫妻,有人要给?丈夫塞小妾,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想通这个关窍,赵凝吸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冷笑道:“王大人,你可认得我?”
第 42 章
赵凝冲出去的一瞬间, 内心是有些慌乱的。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冲出来前仅凭着一鼓气。下意识间,她?瞥了一眼陆云祁, 发现陆云祁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眼神流露出了讶异。
那日王宏亦出席了宫宴, 待看清楚赵凝的脸, 他?脸色一变,内心瞬间更加慌乱, “夫,夫人, 您今天也在这里啊。”
赵凝强自?压着气势, 寒着声音道:“我今日在这里,王大人怎的这般惊讶, 难道?明镜司的府衙,只许王大人与两位姑娘一同进来么?”
“您当?日可以随时进?来的, 我只是没有?想到。”王宏拭了拭额头上的汗,说道:“我今天就是来串个门, 我这就离开。”
“没想到?我倒怕是来晚了一步, 家中又添了人口。”赵凝从来没有?仗着声势训人,好在这半年经历极多,又寻人编过话本,临时亦能寻出一些说辞。
“怎么会, 您不同意, 贤弟哪敢要人呢?”王宏拼命朝陆云祁使?眼色求救。
赵凝见王宏已经承诺不再送人, 也算是帮陆云祁解决掉一个麻烦。目的达成, 她?正要找到一个台阶下,陆云祁开口配合道?:“娘子说得极是, 我一向只听娘子的话。但凡娘子不允的,从不敢做。”
“陆大人与?我一般都是爱护发妻之?人。”王宏忙接话道?:“我家娘子让我去撵鸡,我从来不敢去杀鹅的。”
“正该如此。”陆云祁终于给了王宏一次肯定。
听上去似乎哪里不对,匆忙间,赵凝没有?想出异样之?处,她?只好维持着冷厉的眼神,看向王宏。王宏心中更寒,勉强一笑,忙不迭地带人逃了。
总算走了,赵凝看着王宏匆忙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这人再不走,她?怕是要装不下去了。她?闭了闭眼睛,不可避免地想起刚才的场景,又忙睁开,看向陆云祁。
“我刚才是不是太过了?”赵凝不太放心地问道?。
“没有?。”陆云祁全?程坐在桌案后?面,目光一直追随着赵凝,似是生了光彩,“我该多谢你,今天之?后?,他?们不会再送底细不清之?人过来了。”
赵凝转念一想,既然?这位王大人敢来送人,其他?人未必不想,其中就可能送来探子。现在自?己一举打消所有?人的类似念头,的确很好。
赵凝放了心,高兴道?:“分内之?事,不必客气。”
陆云祁看向她?,笑意更加明显,旋即注意到陆宁歆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忙又收敛住笑意。
“你这里常有?这样的事情?”陆宁歆轻轻蹙着眉头,问道?。
陆云祁答道?:“第一次,以前从未有?过。”
陆宁歆审视着陆云祁,似乎在评定他?的可信度。
陆云祁只好看向赵凝,赵凝帮腔道?:“真的只是这一次。”
陆宁歆不知道?信还是没有?信,又坐了回去,示意陆云祁继续处理公务。陆云祁担心还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当?即起身说道?:“今日的事情已经忙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走吧走吧。”赵凝招呼陆宁歆回家去。
走出明镜司,快要上马车的时候,陆宁歆像是终于组织好措辞,说道?:“我三哥他?从小有?一点木讷,不太会说话。”
陆云祁没想到会被自?己妹妹这样评价,望了过去。
“这是我娘说的。”陆宁歆又说了一句。
陆云祁沉默下来,赵凝说道?:“没有?啊,我觉得他?很好。”
“真的?”陆宁歆问道?。
赵凝连连点头,“骗你就会变成小狗。”
陆宁歆的神情轻松了些,说道?:“他?每日做的事情,虽然?不危险,但似乎不太正经。你已经知道?了,不要嫌弃他?,好不好。”陆宁歆顿了下,补充道?:“我们家的人都不会找小妾的,他?也不敢的。”
听到此处,赵凝明白过来陆宁歆在担心什么。她?向来不喜欢生活中有?太多变化,她?知道?自?己与?陆云祁是夫妻,不想见到兄嫂分开,于是才有?刚才那一番说辞。
赵凝郑重回答道?:“放心,我不会嫌弃你哥哥的。我们不会分开,我也不会不要他?。”
陆宁歆的神情轻松了许多,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赵凝察觉到她?这句话说得颇为老?气横秋,不太像小姑娘说的。想起刚才的话,她?猜测也许是陆宁歆幼时听过母亲这样讲话。这个猜想让她?颇感惆怅,旋即更加认真地说道?:“尽管放心,有?我在。”
跟着她?们两个身后?的陆云祁听着这些话,眼里似有?浮光闪动。
在比武大会之?后?,鸿胪寺会同礼部又举行了文会,与?各藩属国商讨通商种植作?物教?化等事宜,一连忙了数日。在宫里办了送行宴后?,送使?者们出城。
天正帝对此次宴请十分满意,厚赐了诸人。一时间京城里热闹起来,纷纷摆宴庆祝。长公主亦是在府中举行了宴席,邀请年轻的子侄辈过来吃酒。
她?在京城里地位极高,又是长辈,从皇族到王公,纷纷前来赴宴。身为她?的义女,赵凝早早到了长公主府,帮着接待宾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陆云祁赢了柔然?人之?后?,赵凝能感觉出大家对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警惕,甚至有?一点友善。可今天,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被围观的感觉。
这是发生了什么?赵凝每每看向席间的人,那人都会避开目光,尤其是男子,这让她?更加困惑。
马上要到了宴席,赵凝见长公主还未过来,便起身过去瞧瞧。她?刚走没几步,就听到后?面隐隐有?议论声,她?放缓了步子,走到一旁的拐角处停住,听到席间的人果?然?是在讨论她?。
“那可是悍妻。”
“我之?前一直好奇,她?为何能拿捏住陆云祁,原来竟是河东狮吼。”
“什么样的河东狮才能镇得住陆云祁啊,我还是感觉匪夷所思?。”
席面上议论纷纷,赵柔靠坐在那里,接话道?:“从前在闺阁之?时,我也没想到我那妹妹这等好手段。”
众人听了此语,还要再问,“侧妃,陆夫人从前在闺阁中什么样子啊。”
赵柔正要回答,杜蘅皱眉道?:“别人家中事你们倒是操心,不若还是管好自?家事吧。”
杜蘅性子冷,大家都觉得她?不好相与?,且她?娘家与?夫家皆是忠臣,平素都是敬着她?,不敢亲近。听到她?这样说话,众人只好安静下来,还有?几个好事的将目光投向赵柔,心里又生出了别的想法。汝阳王府后?院闹得一向厉害,今日蔡媛这个正妃没有?来,她?这个侧妃倒是过来了,显是更胜一筹。若说这河东狮吼,显是赵柔厉害些。
赵柔不以为忤,反而一笑。
赵凝心里感激了杜蘅一番。这么多人都在议论她?最近的“悍妻”之?举,她?多少招架不住,好在还有?人肯为她?说话。
赵凝慢慢走着,心中疑惑,自?己怎么突然?成为悍妻了。难道?是王宏回去后?心有?不甘,到处散播的流言?
赵凝回忆了一番,只觉得他?最有?嫌疑。
到了长公主的寝居,赵凝看见长公主坐在那里,问道?:“义母,快要去赴宴了,人已经齐了。”
“不急,我有?件事与?你说。”长公主拉她?坐下,说道?:“上次我与?皇后?聊过,先帝曾有?一心腹,在皇帝即位后?音讯全?无。皇帝怀疑他?携有?先帝密信,派太子调查此事,太子临死前,曾将此人下落告诉过皇后?。”
“他?在哪里?”赵凝知道?此事要紧,忙问道?。
长公主说道?:“我按皇后?所说,悄悄让人查了一番,只能查到大致的地点,似乎在江南一带。”
“怎么藏在那里?”赵凝还以为躲避追杀的人会首选荒山野地。
“那人想是觉得大隐隐于市,与?其避入山林,不如另辟蹊径。”长公主猜测道?。
“那我让陆云祁帮着调查。”赵凝点头记下。
“此事尽量亲自?去调查,否则路途遥远,哪怕经手的人可靠,来回路上恐不保密。”长公主建议道?。
“可陆云祁等闲不能离开京城。”赵凝发愁道?。
长公主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会与?陛下说,让你们到徽州代我去杨家祭祖,到时候你便与?他?一同前去。”
“好。”赵凝答应道?。
正商量着,婷芳在外面喊道?:“殿下,外面出了事情。”
“怎么了?”长公主问道?。
“忠靖侯府的儿媳夏氏今日逃了出去,将忠靖侯与?夏充这些年的往来密信一气在都察院门口扔了出来,现在陛下那边已经知道?了。”婷芳说道?。
当?时忠靖侯赵成顺为了自?保,将与?夏充勾结之?事扔到了三房头上,并将三房赶出京城,销毁了一切证据。可他?们没有?料到夏氏保存着早年的密信。
夏充在牢里去世后?,曾经满朝煊赫的夏家再也无人提及。赵凝只听说夏氏在忠靖侯府休养,再多的事情,便没有?听闻了。
没想到夏氏一直在筹谋,等着与?忠靖侯府同归于尽。
“莫要着急,我让人去瞧瞧。”长公主安慰赵凝道?。
“我没有?着急。”赵凝只是觉得惊讶,她?倒没有?为忠靖侯府心急,她?只关心一件事情,陆云祁会否被此事影响。毕竟,如果?忠靖侯府真的因此事而倒台,会否澄清陆家的冤案。可这样的话,天正帝会作?何反应?他?那等爱惜颜面,会承认是自?己判错了案子么?
长公主知道?赵凝与?忠靖侯府并没有?瓜葛,但唯恐外面人的看法影响到赵凝,于是道?:“那你还过去用饭么。”
赵凝果?断摇了摇头,倒不是因着忠靖侯府,而是不想去见那群议论自?己是河东狮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公主便道?:“婷芳,吩咐前面开宴吧。”
“您不过去了?”赵凝问道?。
“我陪你在这里吃。”长公主笑得颇是慈和,“咱们不去管他?们。”
赵凝听了心中感动,重重点头道?:“好。”
两人亲亲热热的吃着饭,互相布菜后?,长公主道?:“你从前去过江南么?”
“没有?去过。”赵凝答道?。
“这次你去江南,可要好好尝尝那里的佳肴,与?京城全?然?不同的风味。”长公主想起一事,说道?:“我记得你会做徽州的小吃,是跟谁学的?”
“街上的小摊。”赵凝夹了一筷子时鲜菜蔬,“我长大的地方,有?各地的吃食。”
“这样啊。”长公主回忆着江南的美食,不免想起在江南看过的风光,怀念道?:“你们到江南时该是夏初了,那边天热得早,虽比不上初春时舒服,可也是十分的好看……”
一顿饭搭配着回忆吃完,待客人离开之?后?,御前依旧没有?传回来什么结果?。长公主看了一眼天色,正要留赵凝住下。
“陆大人来接县主过去。”女官过来道?。
“他?对你倒是很好。”长公主展颜笑道?:“我之?前还担心过,他?待你究竟如何。这几次看下来,京城里那些名气好的,都比不上他?。他?肯事事听你的,已是最难得。”
赵凝知道?长公主也听过流言,忙道?:“那只是个误会。”
长公主见她?面颊泛红,温声道?:“好,我知道?。不过就算彪悍些,也没什么,一切有?我呢。”
赵凝抓着衣襟,看着长公主,说道?:“等我们从徽州回来,就过来看您。”
长公主笑着答应道?:“那我等你们回来。”
在所有?人将目光汇聚在忠靖侯府长房之?时,陆云祁独自?一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二房所居的院子里。
“你是?”二房的赵庆辉看着陆云祁,不太确定地说道?:“陆大人?”
“辉儿,是谁来了?”屋中的二太太沈氏走了出来。“你是来向赵家人复仇的么?”
他?们看着陆云祁,面色坦然?,倒没什么惧怕之?色,仿佛是早就料到了今日。
“我与?你们并无仇怨。”陆云祁语气平静。
“忠靖侯府并非当?年立下大功之?人,你怎么可能不恨我们?”赵庆辉护在母亲身前,说道?。
“但我听说令尊当?时想要出兵驰援云州,却被父兄阻拦。”陆云祁见他?们警惕地看向自?己,神情依旧淡淡。
“你知道?这件事情?”沈氏问道?。当?年她?的丈夫想要带兵驰援云州,却无法成行。只能想尽办法,送了点粮食出去。这么多年过去,她?还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被湮没在过去,今日竟然?还有?人记得此事。
“先父正是因此事而郁郁而终。”赵庆辉畅谈了一口气。他?的父亲不赞同父兄的做法,可又只能看着他?们霸占着别人的功劳,忝居高位。
“现在忠靖侯三房被逐出京城,长房眼看要身陷囹圄,我可以将令尊运送粮食的证据,呈到陛下面前。”陆云祁说道?。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赵庆辉不解,他?们与?陆云祁并没有?来往,他?怎会出手相帮。
“我知道?你们与?另外两房为人不同。”陆云祁看向他?们,“如若这次你们得了爵位,我只希望你们记得还有?赵凝这样一位亲戚。”
赵庆辉与?母亲对视了一眼,答应道?:“陆大人肯如此相帮,我们定不会忘了这位姐妹。”
出了忠靖侯府,陆云祁背对着暮色,来到长公主府接人。见到赵凝快步朝自?己走过来,他?笑了笑。
上了马车,赵凝问道?:“忠靖侯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陛下可有?怀疑到你?”
“汝阳王妃与?侧妃争斗激烈,侧妃眼看要诞下孩子,王妃便帮着夏氏,逃了出来。”陆云祁说道?:“这件事情很好查,陛下很快便能得知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样。”赵凝放下心来,没有?人怀疑陆云祁就好。
陆云祁怕她?担心,继续道?:“忠靖侯府的事情不会掀起太大风波,想是不日便能解决。”
赵凝点头,实则并未担心。蔡媛与?赵柔斗法,她?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更何况,她?现在有?长公主庇护,忠靖侯府没了左不过是难听一点,并没什么。“那忠靖侯府倒了之?后?,陆家的冤屈会如何?”
“圣上命二房袭爵,毕竟他?们也是当?年立功之?人。”陆云祁回答道?。
“这样啊。”赵凝对二房并不了解,只知道?二老?爷去世之?后?,二太太与?独子深居简出。
“至于陆家的功劳,他?本来也没打算给我们。”陆云祁说着摇了摇头,眼中的恨意并不如从前那般浓烈。
赵凝倒不意外这个结果?,她?拍了拍陆云祁的胳膊以示安慰,旋即将长公主所叙之?事说与?陆云祁。陆云祁颔首道?:“那我着手安排,过些时日便可以出发。”
“好。”赵凝想想自?己出行前的准备并不复杂,只需要与?赵准和陆宁歆交代一下就是了。
天正帝在金銮殿中,听到此事,亦是皱了皱眉。他?清楚云州那起冤案的来龙去脉,并不想承认自?己有?错,只是命人去查。没过多久,他?派去的探子发现了忠靖侯府的二房曾向云州送过粮食。
斟酌再三,天正帝下旨斥责忠靖侯赵成顺为一己之?私,夺了弟弟的爵位,今朝圣上裁决,命其归还爵位。
至此,忠靖侯府之?事终于结束。
前朝风波乍起乍落,近来后?宫平安无事。这几日蔡姝闲暇之?时,便会溜到冷宫的地界。
传说这里最开始并不是冷宫,而是一名宠妃的居住地,故而此地虽僻静,却种着各色奇花,初春时节新绿的藤蔓快速抽条,爬升至宫墙之?上,反倒是生机勃勃。
韦皇后?站在那条小溪水边,手里拿了木瓢,给藤蔓浇水,听见来人,说道?:“你又来了啊。”
蔡姝向她?走近了些,说道?:“你的弟弟还活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韦皇后?依旧稳稳地浇着水,似乎并没有?被这个消息触动,也像是并没有?相信。
蔡姝见她?没有?说话,继续道?:“明镜司前任掌司使?戚砼护住了他?们一家,现在隐姓埋名,住在戚大人的老?家。”
韦皇后?的手微微一顿,看向蔡姝。
“我没有?骗你。”蔡姝将手中的旧荷包递给她?,韦皇后?接过来,看了许久,似乎是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鹤羽绣衣,默默站在人群中的青年。
“那日陪你过来的,是现在明镜司掌司使?的夫人?”韦皇后?问道?。
这次换蔡姝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明镜司的人,谁又能将长公主悄悄送进?来?”韦皇后?戳破蔡姝不想回答的真相,出了会儿神,问道?:“戚砼已经死了?”
“对。”蔡姝点头道?。
“谁动的手?”韦皇后?看向蔡姝,等待着答案。
“那年陛下遇刺,明镜司为了保护他?,死了许多人,其中便有?戚大人。”蔡姝说道?。在这之?前,她?听到过最多的猜测便是陆云祁趁乱杀了戚砼,以此上位。到了现在,她?觉得与?其相信流言,不如怀疑是皇帝杀了戚砼。
“你想要做什么,我这里可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韦皇后?又将话题转了回去。
“我只是想让您知道?这件事情。”蔡姝坦然?看向韦皇后?,“我没什么想要的。”
“你年纪轻轻的,不想陪着皇帝,却来我这个已死之?人的去处。”韦皇后?嘴角含笑。
蔡姝听了不由感伤,“就像您说的,他?这种人,陪着也没什么用处。”
“那倒也是。”韦皇后?赞同道?。
现在的后?宫,又有?两位年轻宫妃有?孕,阮淑妃最近鲜少出风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蔡姝已经失宠,又不愿去做别人的刀子,躲在这里反而很好。
蔡姝忙碌着,不妨瞥到破旧廊柱上的指甲印记,颜色不同,深浅不一,能看出是不同年份的遗留。
她?看着这些东西,仿佛听到伤心绝望之?人的低泣,不忍地闭了闭眼睛。
“来,你看看这院子里的溪水。”韦皇后?忽然?唤她?,“这院子虽是常年封闭,溪水却是活的,能流往外面。”
“这溪水原是做什么的?”蔡姝好奇道?。
“这溪水原是护城河的一个分支,只不过前些年京城雨水勤了些,上游的河水一日冲刷下来,将河道?冲宽了许多。”韦皇后?说道?。
“那现在可还有?用处?”
“这倒也没什么用处,最多只能用来浇花。”韦皇后?淡声道?。
看着那些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花期大约就在这几天了。蔡姝用木瓢舀了水,一一浇了起来。
第 43 章
蔡姝回了自己所居的祥福宫, 心?里?隐隐感到不详。今天是个无月之夜,天上繁星遍布,西北角有一颗星星泛着红色。按钦天监的说法, 红色的星星叫荧惑,向?来是不祥之兆。
蔡姝望着那颗星星, 看着上面红光越来越重, 心?绪更加沉重。
“不好了,走水了, 走水了。”
蔡姝一怔,旋即意识到那红光不是星星, 而是着火。火势最猛烈的方向?, 正是冷宫!
蔡姝忙站了起来,起身就要出门, 鱼儿道:“娘娘,这么晚了, 外面那么乱,您要去哪里??”
“我过去瞧瞧, 你守在这里?, 哪都不许去。”蔡姝喝道。
“娘娘!”鱼儿从未见过蔡姝这般疾言厉色,忙顿住步子,神态焦急地朝外张望。
冷宫的占地并不广,只有寻常宫殿的四分之一。远远看去, 那处地方此时似乎全被火光笼罩着, 有很多侍卫和太?监拿着水桶往那个方向?跑去, 还有人大喊着拿水龙过来。
跑到近处, 蔡姝只觉越来越热。大火带来的不止是高?温,还有烟尘, 这里?的空气很快变得难闻,不少人一边灭火,一边呛咳起来。
蔡姝拿出帕子掩面,却遮掩不了多少。她正要寻水将帕子浸湿,忽然想起来昨日韦皇后跟她讲起那条小溪。冷宫里?常年被封锁,若皇后还活着,一定在溪水旁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望着冷宫,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误入,是从另一个院子进去的。她立刻往那个院子跑去,跑了一会?儿,她注意到平日里?上锁的院子此刻是开着的。
蔡姝一气跑了进去,踉跄着寻找起来,之前打扫的整洁的院落变得到处一片狼藉,墙边时不时有黑色的灰尘掉落下来,火似乎随时能漫过来。蔡姝走着走着,终于看到李有德昏死在地上,随即看见了同样昏迷的天正帝,最后是韦皇后。
“娘娘。”蔡姝上前扶起韦皇后。
韦皇后虚弱地喘着气,头上有血迹,看上去是受了很重的伤,“你果然来了。”
蔡姝看着皇后脸上凝固的血迹,说道:“我带您去看大夫,您撑住,很快的。”
“我撑不住了。”韦皇后摇摇头,怅然说道。
蔡姝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喃喃道:“这是怎么了,下午还是好好的。”
“晚上他?过来看我,我想送他?上路。”韦皇后笑了笑,像是终于将心?里?积郁多年的愤恨发泄出来。
“他?死了么?”蔡姝忍不住往那个望向?看了一眼。
“还活着。我没有杀掉他?,他?死了的话?,继位的该是李贵妃的儿子,我可不想她死后被追封为皇后。”韦皇后看着蔡姝,说道:“他?若继位,对你也没有好处。”
“那您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蔡姝问道,这样不计后果的刺杀,只会?加快自己的死亡。
“他?高?高?在上了一辈子,我想看他?狼狈一些,反正我没有几天了。”韦皇后释然了许多,“我想知道的,我想托付的,你们都帮我完成了,我很感谢你们。今日你既然来看我,我便送你一件东西。”
蔡姝吸了口气,看着韦皇后,说不出话?来。
“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为何入了后宫,想必你自己也是清楚的。”韦皇后说着,回忆起那个与蔡姝相似的面庞,想着那张脸在得知天正帝身世时的平静,旋即是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等他?醒过来后,你算是救了他?,他?会?更加感谢你的。”韦皇后说完后,似乎是力竭,吸了口气,继续嘱咐道:“你可以顺着这条路走下去,选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继承人,这样才能活着,知道么!”
“我……”蔡姝哽咽道:“娘娘,您再撑一会?儿,我们一起想办法。”
“还只是个孩子罢了。”韦皇后看着她的脸,又?觉得她与沈静并没有那么相似,叹道:“那老东西。”
蔡姝看着韦皇后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娘娘,娘娘!”
“水龙来了!”那边灭火的侍卫喊道,几束狭长的水流喷了上去,火势终于开始减小。
救火完成后,他?们就要进来搜捡了,蔡姝回过神,轻轻放下韦皇后,帮她理了理衣襟,旋即看向?倒地的天正帝和李有德。蔡姝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逡巡,最终从旁边的溪水里?掬了几捧水,洒在李有德身上。
李有德一激灵醒了过来,他?的眼神先是怔愣,随即看向?周围,在看到天正帝之时,眼神惶恐起来。
蔡姝意识到李有德眼神几乎全是恐惧,少有担忧,明白过来,说道:“刚才到底发生何事?”
“娘娘。”李有德将忧惧摆在脸上,不敢再说。
“你要不说,我该怎么救你?”蔡姝叹气道。
李有德听?到性命有望,忙道:“刚才皇后想要刺杀陛下,陛下躲避不及,把我推过去挡刀。然后我撞到了柱子上,失去了意识。”
蔡姝明白过来,心?里?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出神想了一会?儿,在李有德催促之前,说道:“那你便继续躺下吧。等陛下醒了,你再醒过来,但你记住,你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是。娘娘。”李有德磕头说道。
蔡姝没有再理睬他?,一步一步站在天正帝身边,等到李有德倒下之后,她看着附近有一把破损的菜刀,眼睛不由再次落下泪来。她捡起来,用力在胳膊外侧划了一刀,鲜血很快涌出。
“陛下,陛下。”蔡姝一边喊,一边摇晃着天正帝。
天正帝似乎陷入到极深的昏迷里?,紧锁着眉头,他?的脑海中?都是韦皇后充满怨毒的声?音。
“我恨你!”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我不该帮你夺这皇位!”
“你这些年一直记挂着沈静,她也很惦念着你。若不是我用她家人的性命威胁,她都不肯离开。”
“后来我让人打听?消息,说她难产死了,死之前记挂着你,说一定要找机会?与你重逢。”
天正帝蓦地醒了,睁开眼睛,似乎又?看到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是你?”他?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只恐自己声?音高?了些,惊吓到眼前的人。
“陛下。”蔡姝轻声?道:“是妾身救驾来迟了。”
“是你救了我?”天正帝从梦中?恍神,这是蔡姝,于是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陛下在一起,可总有人要拆散我们,我跑啊跑,梦里?有个声?音告诉我,陛下在这里?,我便跑了过来。”蔡姝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道,眼睛一直看着天正帝,似乎是极为关心?。
天正帝听?完这一切,内心?在考量,他?忽而感受到手上有湿热的东西,低头一看,惊愕道:“你受伤了?是那个毒妇砍的你?”
“小伤而已,陛下还好么?”蔡姝问道。
“我很好。我们回去,我让太?医给你包扎。”天正帝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起身,与蔡姝互相搀扶地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听?到后面有窸窣声?响。
蔡姝顿住步子回头看去,天正帝亦跟着回头,眼神冷了下来。
李有德睁开眼睛,动作迟缓地坐了起来,说道:“陛下,娘娘,咦,我们怎么不在祥福宫,怎么会?在这里??”
天正帝听?闻此语,问道:“你不记得了?”
“什么?”李有德懵懂地看向?天正帝,眼神困惑。
天正帝审视着看着他?,蔡姝适时开口道:“我来的时候,李公公虽昏迷,口里?直喊着陛下快走。现在醒来毫无印象,想是遇刺之时撞到了脑袋,记不得事了。”说着,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像是牵动了伤口。
天正帝忙道:“快去传太?医到祥福宫。”
“是。”李有德说道。他?跟随了天正帝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可这一次,他?意识到,原来皇帝对他?是有杀心?的。
到了祥福宫,太?医已经?候在门口。
天正帝看着蔡姝胳膊上的伤痕,眼中?的担忧无法掩饰,待到包扎好之后,他?说道:“今日你救朕有功,我要封你为妃,以后便是静妃。”
今日天正帝心?情烦闷,去了冷宫,却没料到被发妻所伤,知晓了沈静离开的详情,心?中?坠痛。睁开眼再看到的便是蔡姝,天正帝心?想,哪怕她不是沈静的转世,也是上天怜惜他?这么多年的等待。
听?到这个封号,蔡姝没有流露出异常,只是道:“为陛下做事,是妾之责,不敢居功希求位份。”
“朕要让整个后宫都以你为尊。”天正帝说道:“近日六皇子身体不适,阮淑妃精力不济,今后协力六宫之权,便交托到你手里?。爱妃,不要辜负朕的一番心?意。”
“是,妾谢过陛下。”蔡姝行礼道,躬身行礼的同时,她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绷带,心?里?涌出一种感觉。那不是痛苦,而是冷静和决然。
蔡姝曾觉得在宫中?失去价值后,独居一隅也能为母亲求得善终,可她看到韦皇后最后的结局,终于是看透一切。
阿凝曾经?对我说过,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蔡姝在心?中?默默念道。她早该明白,想在后宫中?生存下去,须得狠下一颗心?肠,抱着舍身饲虎的决意,才能活出一条路来。
皇宫大火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赵凝听?见消息,再也睡不下去,索性站起来走来走去。及至次日凌晨,她收到了蔡姝成为静妃的消息。
封妃仪式上,天正帝下旨命京城的命妇前来参拜。
众人皆是欢喜道贺,唯有蔡媛面色不虞。
“王妃有心?事,何故不高?兴?”有人问道。
“这样大的喜事,我怎么会?不高?兴。”蔡媛强撑出露出一抹笑容。她万万没有想到,蔡姝还能有复宠的一日。封妃便要命妇们前来参拜,这可是皇后才有的殊荣。
中?午祥福宫摆宴,众人皆坐下来,唯有蔡媛执意离开。
“王妃为何着急回去?”蔡姝笑问道。
“回娘娘的话?,家中?有事情,恐是不能领受宴席了。”蔡媛说道。
“既已来了,那便坐下。饭菜已经?摆了上来,若有人随意走动,恐生嫌疑。”蔡姝看向?蔡媛,说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汝阳王妃?”
蔡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讽刺投毒旧事,自是不敢流露出不满,只能冷着脸说道:“娘娘教?训的是。”
“那你可要一直记得我的话?。”蔡姝含着浅笑,那笑意却毫无温度。
蔡媛微低着头,脸上满是愤怒。
待众人离开宫廷之后,赵凝留了下来,细问那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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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姝讲完韦皇后的故事,说道:“她的弟弟一家,还要拜托陆大人尽力维护。”蔡姝对韦皇后家人的了解,尽皆来源于陆云祁那里?传来的消息。
“这个自然。”赵凝想到这个故事,又?想到蔡姝的经?历,不由叹了一口气。
蔡姝看见铜镜中?盛装华服的自己,只觉这张脸似乎变得陌生,“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凶狠了,变得面目可憎了?”
赵凝看着她一路走来,仅半年的时间,一个带着淡淡忧愁的少女变成今天地位傲然的宫妃。“这没有什么不好。是他?们先亮起了獠牙和利刃,你不过是想保护自己。”赵凝声?音温和,话?语中?却传递着力量。
蔡姝柔和一笑,在外人面前裹上的铠甲在此刻经?书消退,“阿凝,你真好,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帮我,信任我。”
“嗯,我们是好朋友嘛。”赵凝朝她笑道。
两人这样对着笑了一会?儿,蔡姝方道:“皇后说,我们该在后宫中?选一位皇子,扶他?上位,帮我们达成一些目的。除去汝阳王与六皇子这种无法拉拢的,现在宫中?有两位嫔妃有孕,待日后有合适的孩子出生后,我们可以慢慢拉拢。”
“此事我会?与他?说。”赵凝垂眸略思?索了会?儿,说道:“等我们从徽州回来,细细商议此事。”
“好。”蔡姝抱了抱赵凝,说道:“一路顺风。”
回去的路上,赵凝想着蔡姝的提议,如果他?们真的能在后宫里?选一个合适的年幼皇子,待天正帝死后,只要那位皇子顺利登基,对他?们来说都是件好事。不过目前看来,这个计划最大的难点便是汝阳王。
赵凝见到陆云祁之后,讲述今天发生的事情,“汝阳王那边该如何打算?”
“等我们离京,我留下的人会?找合适的时机出手。”陆云祁说道。
“你早就打算了?”赵凝问道。他?们与汝阳王一家交恶暂且不言,出手换掉一个有继位希望的王爷并不算易事,需要提早筹划才能成功。她本以为最快也要等天正帝那边的态度,没想到陆云祁已经?安排好了。
“嗯。我们这次离京,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他?无论发生何事,都没有人怀疑我们的身上。”陆云祁发觉赵凝的眼神带着些惊叹,问道:“出行所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赵凝盘算了下,说道;“待会?再去看一次阿准,就没有其?它事情了。”
“你待会?要去看弟弟?”陆云祁问道。
“对。”赵凝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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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赵凝不解陆云祁为何这样问,说道:“还有杜鹃车夫和护卫,不是我自己。”
陆云祁听?到回答,搭在桌案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在沉思?。
“你要出门了?”陆宁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问道。
“对。”赵凝察觉到她隐藏的意思?,问道:“你也想去么?”
陆宁歆含蓄地表示同意。
赵凝见陆宁歆要出门,自是答应。虽然赵准并不清楚他?们真实的关系,可她之前铺垫过,她认得一位与姨母病症相同的姑娘。更何况他?们是同龄人,见一见没什么不好。
“那我们一起出门了。”赵凝招呼陆云祁一声?,拉着陆宁歆出去了。
陆云祁目送她们的背影,忽而笑了一下,似乎是无可奈何。
坐着马车,一路到了赵准的住处。
今日是太?学的休沐之日,赵准坐在家中?读书,听?到大门响动,起身一瞧,看到姐姐带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过来了。
“这是阿准。”赵凝在路上与陆宁歆说了个大概,然后又?与赵准道:“这是宁歆,我之前同你说起过她。”
赵准明白过来,忙向?她问好,“你们快坐,我去倒杯茶。”
赵准来到厨房,煮起热水来。他?一个人独居在此,家中?除了必要之物?,没有糕点果子之类的,好在上次赵凝来的时候,带了茶叶给他?,才不至于全无准备。
陆宁歆在院中?踱步,看到廊下的架子上挂了一个小小的弓弩,她伸手拿了下来,来回摆动了一下。
赵准端着托盘,说道:“茶来了。”
“这是什么?”陆宁歆问道。
“这是千机弩,我自己做的,刚涂了清漆,故而放在外面晾晒。”赵准说道。
“和一般的弓箭不一样。”陆宁歆伸出手,搭扣了一下弓弦。
“我是按着古书上的记载,琢磨着改的,不知道对不对。”赵准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前段时间他?得了一本古书,试着做了些东西,形状倒是能模仿出七七八八,但不知道实用性如何。
“做这个做什么?”陆宁歆看了一眼赵准,问道。
“我想用来防身。”赵准解释道:“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我做这个出来,也许能保护我在乎的人。”
陆宁歆垂眸看着手上的弓弩,从一旁的木架上拿起箭矢,搭靠在上面,射了出去,正中?不远处种菜的木架。“还不错。”
赵准看自己尝试的东西真的有用,笑了起来,说道:“我还有几样差不多的东西,你要看么?”
陆宁歆看着他?,没有反对。赵准想起来她的病情,拍了下脑袋,立刻走了进去,拿出各色的小玩意。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就这样通过器物?交流了起来。赵凝坐在一旁,时不时搭一句话?,大多数时间看着他?们聊天。陆宁歆这次能和陌生人交流,是好事情。
及至离开的时候,赵准见陆宁歆反复拿起一件弓弩摆弄,将它拿起来递过去:“这个你拿着。”
“可我没有带什么东西和你换。”陆宁歆认真说道。
“不需要交换,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不是么?”赵准笑着看她。
陆宁歆盯着他?,似乎是想将面前人的长相记住,良久,在赵准快要撑不住笑容时,她接过了那件礼物?。
目送着陆宁歆上了马车,赵准没有忍住,轻轻拉了赵凝的衣袖,问道:“她与阿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凝看着他?挣扎的表情,说道:“你已经?知道了?”
“忠靖侯府威逼你嫁给陆云祁,对么?他?对你好么?”赵准知道最近陆云祁名声?渐好,他?虽高?兴,可仍旧担心?,今天在见到陆宁歆之后,有了更多的猜测,再也忍不住将疑问全盘托出。
“他?便是当年将我们从柔然铁蹄下救出来的少将军。”赵凝说道。
“原来是他??”只肖这一句话?,赵准之前对陆云祁的看法和猜测,一瞬间全变了。
“对。”赵凝解释道:“我们两个没什么,我只是在报恩。”
“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赵准抱拳说道。
“等我从徽州回来,再来看你。”赵凝嘱咐道:“好好照顾自己。”
赵准连连答应,新?潮接连起伏。陆云祁竟然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而那位姑娘便是她的妹妹,这着实震惊了他?。
等到赵凝一行人离开了很长时间,赵准才回过神来,收拾起今天拿出来的东西,把它们归拢在箱子里?。将箱子重新?推回床底,赵准见到地上有一个红色的锦袋掉落在地上,那是他?自小携带的平安符。
赵准忙捡起来,发现是系带连同平安符本身的线一齐断了。见它破损成这样,赵准不敢再戴,想要收起来,不经?意注意到里?面原是有一张纸,他?顺手取出来看,红笺上写的是“长乐无忧”。
之前他?翻找母亲的遗物?,一直没有找到任何与生父相关的东西,直到今日他?偶然间打开了这个平安符。
太?学里?有一块碑,是天正帝继位时亲手所书的《劝学》,那上面的字迹与这平安符中?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第 44 章
乘马车出了京城换了水路, 赵凝第一次坐船,便没?有坐在船舱里,而是靠站在船舷上往外瞧。春夏之交, 雨水变得愈发勤了,运河河道河水丰沛, 从上往下瞧深不见底, 偶尔能看到有鱼儿跃出水中。
“头不晕么?”陆云祁陪她站在一旁问道。
“不晕,反而清醒得很。”赵凝声音雀跃, 显是活力十足。
陆云祁原本担心她从未坐过船,还带了一些缓解头晕的药物, 现在发现果然用不上, 倒是符合他的一贯认知。自他认识赵凝以来,从来没?有发现她有委顿的时候。
清晨时分, 河道两边有力夫货船上搬运着货物,不时有号子声传来。赵凝听了听附近的喊声, 发现听不懂此地的声音,随即晃了晃脑袋, 问道:“你?似乎也不晕, 以前坐过?船?”
“嗯,以前去江南查过?不少案子,坐过?许多次船。”陆云祁答道。
“我说呢。你?会划船么?”赵凝又问道。
“不会。”陆云祁轻轻摇头,他已经习惯了赵凝时常跳跃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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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们改天闲下来一起学划船吧, 我觉得很有意?思。”赵凝在京城时候, 虽见过?长公主府有人在内湖中划船, 那时候便想试试, 只?不过?没?有时间。今次他们出门,想是可以试试了。
“好。”陆云祁答应道。
船进了深水区, 晃动?了一下,赵凝的身形跟着摇晃了一下,陆云祁忙伸手想要?扶她,见赵凝很快稳住身形,只?好收回手。
赵凝并?没?有因为?刚才那一晃而觉得害怕,反而靠坐下来,伸出手拨弄起了水,掬了一捧上来。同之前看的有所不同,掬起来的水清澈无比,在清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金光,颇是好看。
“不错。”赵凝满意?道,旋即分开五指将手中的水洒落下来。
中午船上的厨子做的是鱼肉,客船并?不打渔,鱼是之前靠岸停泊时买的。赵凝见船上的鱼多,便借了个火盆,搭上架子,抹上酱料烤起鱼肉。
“食谱上说了,这鱼炒和煮味道皆一般,唯有烤制味道极好。”赵凝期待地看着鱼身上有油光闪光。
“闻起来很香。”陆云祁帮着在一旁添炭。
“等我将鱼烤好了,分你?一半。”赵凝一边烤着,一边往上撒料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慢慢烤,不急。”陆云祁答应道。
鱼肉被慢火烤的表面焦黄,赵凝看了看火候,将鱼收了回来,放在盘子里冷却,待到差不多了,她将鱼一分为?二,递给陆云祁,“快尝尝。”
陆云祁接过?,外酥里嫩,味道鲜美,偶有酱料味道并?不会喧宾夺主,反而让鱼本身变得更加好吃,“很好吃。”
赵凝尝了一口后也觉得满意?,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烤着吃,看来以后都可以这样做。”
“等我们下次靠岸,可以继续卖鱼烤来吃。”陆云祁提议道。
赵凝自是答应,心里有了各种想法,近日?他们都在船上,每天都会吃各种新鲜的鱼,大可以试试所有的做法,这样一来,又做到了练习,也能改善口味。毕竟船上虽有专门的厨子,可手艺只?是果腹而已,比不得一般宅邸里的厨子。
他们此行并?不是急差,大可以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就?这样一路坐船,两人到了吴州,收到了天正?帝的一道旨意?。
天正?帝许是抱着物尽其用的心态,知道赵凝与陆云祁去徽州祭祖,索性又丢了一个烫手山芋过?来。今年南边来朝贡的洪山部落,运送的贡品被塔州那边的山匪打劫,可当地官员缉拿了数日?,都没?有捉住山匪。
塔州距离徽州不远,故而天正?帝命其顺路查探一番,尽早破案。
“这案子好查么?我听说山匪们连夜逃窜到了其他州县。”赵凝问道,此刻他们正?一起坐车,前往吴州知府衙门。
“我已经查过?了。”陆云祁看着外面,是与京城并?不相?同的热闹景象,说道,“这案子并?不复杂,作案者名?叫黄三,是塔州当地人。只?不过?府衙并?不想将案犯捉拿归案,故而一直悬着。”
“为?什?么?”赵凝不解,偷盗贡品向来是大罪,若是皇帝怪罪下来,当地官员一个也跑不了。
“洪山部落声称被劫掠的贡品有价值高昂的雪灵芝,是他们那里独有的一种药材。实?际上并?非如此。”陆云祁说道,“他们携带贡品入边境关隘之时,关内的守卫查验过?他们带的贡品,并?无此物。”
赵凝听得明白,说道:“也就?是说,抢掠是真,但抢到雪灵芝是假。”
“对,送贡品的人因痴迷赌钱,将东西输干净了,正?巧半途遇到打劫,才将罪名?都推到了黄三头上。”陆云祁说出前因后果。
赵凝想起一事?,问道:“你?之前说过?那些匪寇中,有的人因为?无可奈何才上山的,那黄三也是么?”
“嗯。”陆云祁点?头道,“他盗取雪灵芝,是为?了救人。”
“那他救的人如何了?”赵凝知道那雪灵芝并?不存在。
“还活着,想是又找到了别?的门路。”陆云祁说道。
“难怪无人愿意?缉拿他。”赵凝叹道,这案子真的是一团乱,“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假装查探一番,将洪山部落的事?情照实?奏给皇帝,至于黄三,除了这次抢劫以外,并?没?有犯下过?其它罪名?,只?要?他逃得够久,便不去管他。”陆云祁看了一眼前面的知府衙门,里面的人陆续走了出来,“我们这一行的重点?还是要?找到王公公。”
“嗯。”赵凝点?头赞同,说着,他们到了知府衙门。
吴州知府名?叫韩河山,今年刚过?三十,在大晁算得上年轻官员,此时却苦着一张脸,直似老了十多岁,“大人,我们实?在是抓不住那匪徒啊,下官派了衙役过?去,可那黄三已经跑到其他州府了。”
“跑到其他州府,为?何不上报给巡抚,让他协调各州府兵力,抑或者直接派兵过?来剿匪?”陆云祁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巡抚大人每年都在剿匪啊,可土匪们都狡猾得很,像是能窜天入地,经常是这个山头没?人了,过?几日?又在另一个山头聚集了。我们这里的老百姓听说他们,都害怕得紧。”韩河山愁眉苦脸道,“下官真是无可奈何啊。”
“他们既是经常抢劫东西,难道就?无人销赃,你?拿不到土匪,还捉不到负责销赃的人?”陆云祁眼里似有微光,说道:“知府若是办差没?个主意?,也许该去换个差使做。”
韩河山被问得哑了火,抓耳挠腮起来,良久憋出一句:“这不等着您主持公道么!”
陆云祁不再与他攀谈,说道:“此事?我会细查,这几日?你?让手下随时听我调遣。”
“多谢大人解我这燃眉之急,大人若是查到了贼寇下落,下官感激不尽。”说着,韩河山再次行礼。
陆云祁吩咐道:“从今天起,吴州府出入须得盘查,任何人不得与匪寇传统消息。我这几日?会前往其他州府,让他们一同协查。”
韩河山忙不迭道谢,陆云祁没?有听他继续聒噪,走了出去。
赵凝看着韩河山一副无能至及的样子,心里好奇,出门便问道:“这人是怎么当上知府的,怎么看起来这么怂啊。”
“他倒是挺有能力的。”陆云祁所辖的明镜司对大晁官员的品性,怕是比皇帝和吏部都要?清楚。
“他是再跟你?装傻?”赵凝更加不解,同时担心起来,“他不会是要?突然坑我们吧?”
“放心,我们这次暗地里的调查,不会让吴州府的人知道。”陆云祁用来寻找王公公的人,都是多年的心腹之人。
“那就?好。”赵凝放下心来。
回到驿站,赵凝与陆云祁暂且歇下,准备明天去塔州。之前调查王公公的去向的探子反馈,塔州是最可能的一个地点?,且此地与吴州接壤,亦是那匪寇黄三的逃亡地点?。他们可以借着追查的名?义,偷偷调查王公公的潜藏之处。
次日?两人到了塔州,陆云祁派司镜等人潜入城内四处探查,自己则与赵凝到了当地的绣坊查看。
这是一早商量过?的地方,反正?明面上的查探是做样子,私底下的暗探们查的才失他们真正?的目的,他们两个闲着也无事?可做,赵凝好奇江南一带的和绣工,便来瞧瞧。
“这里虽比不得苏绣,可也算得上有名?的绣品了。”赵凝对着一副绣如意?云纹的帕子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去苏州瞧瞧。”
陆云祁算了下时间,恐是不够,说道:“这次要?是来不及,后面定会有机会过?去的。”
“其实?我们云州的刺绣也不错,可惜连年战乱,绣娘们要?么逃了,要?么手艺失传了。”赵凝看着挂在两边的绣品,颇是遗憾。
“我记得我家中曾有老仆会这些。”陆云祁亦是有印象,云州刺绣色彩秾丽,与面前之物似乎很有不同。
赵凝道:“这个颜色搭配雅致一些,且绣工有所不同。”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细细地打量着周围,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陆云祁看着赵凝在盯着一张绣品看得出神,说道:“若是喜欢,可以带回去。”
“你?说得很对。”赵凝拍了一下手,“险些忘了,回京城时得给他们带礼物,正?好一人买一份。”
陆云祁便等着她挑东西,挑完后付账,让随从搬到马车上。两个人则是在街上闲逛,此时还未到晌午吃饭的时候,正?好可以在街边买点?小吃。
“这是时令东西,云州和京城都没?有,只?这里的人喜欢做。”赵凝双手捧着一包青团,递给陆云祁一个,自己低头又吃了一个。
一路上,陆云祁一直接受赵凝投喂,此时自然地伸手接过?,吃了进去。很快,赵凝又从另一个摊贩那里买了梅花糕,说道:“这个你?也尝尝。”
陆云祁同样不假思索地接过?,正?要?吃,赵凝拦他道:“吹一吹,这东西是裹着油的,存着热气,外面感觉不出来,里面可烫得很。”
陆云祁便依言吹了吹,方才放入口中,慢慢嚼着。他对食物并?没?有太大的偏好,但只?要?是赵凝给的,他都会接过?来吃。
逛了一条街,吃了个六分饱,塔州城不大,两人踱步来到了城门口,此时一辆马车就?要?出城。
“什?么人?”为?了缉拿匪寇,塔州城同样在盘查。
“我们家老夫人这几天想外孙女想得紧,故而出门看看。”车门外的车夫说道。
“我看看。”守卫说道。
车夫回头说了一句,打开轿帘,守卫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位看上去年近六十的老妪,皮肤虽然已经生了皱纹,手上并?没?有茧子,想是保养良好,并?不会与土匪掺和上关系,于是放行。
赵凝站在不远处,虽没?有看清楚马车内的样子,还是察觉到了异常:“那人不太对劲。”
陆云祁见赵凝有话要?说,便微微弯下腰,听到赵凝耳语道:“你?看那老夫人出行,怎么可能只?带男仆从,没?有丫鬟婆子陪着?”
“那人是谁?”陆云祁问一旁的侍从。
侍从是塔州本地人,是县令派来帮着陆云祁查探的,当即回答道:“那是本地一富商家的老夫人,寡居多年,有一个女儿嫁到了吴州府,想是出城探亲。”
陆云祁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吩咐拭镜:“跟上去瞧瞧。”
马车渐行渐远,坐在马车上的老夫人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塔州城,长吁了一口气,可算是出来了。
“你?们快着些,一直往西走,路上不必歇了。”老夫人朝马车外吩咐道。
“好嘞。”车夫应了一声,一甩马鞭,加速往前跑去。可他知道老夫人年纪大了,并?不敢十分催动?马匹,只?让它比平时更快些。
一直到了晚上,靠近镇中,老夫人在车夫的搀扶下走下来,使了银钱,在一户人家住下。那户人家见她年纪大了,出手又阔绰,自是没?有怀疑什?么,便将他们主仆二人安顿下来,并?置办了好菜好饭给他们。
吃过?一顿热汤饭,老夫人紧绷着地一根弦终于是松了下来,准备躺在床上休息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老夫人内心一凛,下意?识间,只?想吹灭油灯假装屋内无人,却又一动?不敢动?。
门被从外面推开,有人说道:“哟,老夫人,您不是要?去吴州府看女儿么,怎么到了镇上?”
老夫人听到这话,以为?是城门守卫,心下一松,说道:“我年纪大了,身子疲乏,只?好在赶路歇一歇,明日?在进城。”
“可你?走的不是去吴州府的路。”门外走进来几人,其中便有赵凝和陆云祁。
老夫人看着来人不是守卫,心里一紧,仍是强撑着说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擅闯我的住处?我可一把年纪了,你?们欺负我这个老妇,可是要?伤天理的。”
陆云祁说道:“王公公,躲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了。”
老夫人的左手在袖中捏紧,面上只?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难道王公公要?见一见当年在宫廷中的故人,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么?”陆云祁盯着王公公,看着他眼神中的镇定在一瞬间散作乌有。
王公公跌坐在床上,说道;“你?是明镜司的人。”这些年,他收养孩童,伪造自己的来历,假扮成一个妇人,到了现在的年纪,本以为?平安无事?,还是被发现了。他心中后悔,若是早点?知道明镜司的人过?来盘查就?好了,若能早一天逃走,就?不会被发现。
“正?是。”陆云祁回答道。
“你?的父亲明明是张首辅的一手提拔起来的,又何必为?现在的皇帝卖命?”王公公叹了口气,摇头道。
“我若不为?他卖命,王公公可有别?的门路?”陆云祁打量着王公公,平静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公公反问道。
“我听说公公那里有一张先帝留下的密信。”陆云祁说道。
“我没?有这种东西。”王公公矢口否认。
“公公既没?有,我便将公公带回京城。公公若是有,我便让你?安享晚年,不会再有人查到你?居住在何处。”陆云祁的语气平淡,但多年在明镜里养成的习惯,让他在几句话之中打垮一个人的防线。
王公公警惕戒备地看着陆云祁,不再否认那封书信,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是一个最胆小的人,我知道信在我这里不安全,可信从我这里拿出去更危险,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它是一个烫手山芋,公公为?它躲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躲一辈子不成,不如将信留给我。”陆云祁看向王公公,“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比我更想发挥这封信的价值了。”
“那你?该让我如何相?信。”王公公摇头道,“我可听说,你?娶了定惠长公主的义女,长公主对先帝有怨,在关键时候背弃先帝,你?和他们一伙,我怎么信你??”
赵凝见状说道:“您说您是胆小之人,可若是真的胆小,不会一直保存着那封信,销毁它岂不更加安全。既然您将它留下来,定然是想看到先帝遗命重见天日?的那天。长公主是我的义母没?有错,可长公主对其他兄弟同样是手足之情。当年她帮安平王是因为?被他蒙蔽,今朝醒悟,便想着来寻找当年遗落下来的证据。”
王公公闻言一愣,当即说道:“她后悔了?”
赵凝轻轻点?了下头。
王公公似乎是想了很久,想了这些年的许多事?情,从少时见到皇子公主们在宫中玩耍,又想到这么多年自己隐姓埋名?,担惊受怕,终于道:“留在我手里,确实?没?有什?么用。你?们要?是真的这样做,我死后也能去见先帝了。当年我历经千辛万苦,拿到那封信,本是想要?将这封信送给首辅张维,可我还没?出宫就?被追杀,继而掉入了护城河中。幸是先帝避佑,我活了下来,可也失去了记忆。直到三年后,我在街边听到了张维的死讯,方才记起旧事?。”
王公公讲述这些年的苦楚与心酸,最后道:“我将书信藏在我的孩儿那里,只?不过?您要?是拿到,也得有合适的人才能发挥出这封信的力量。”
“这封信写了什?么?”陆云祁问道。
“陛下想要?将皇位传给济阳王。”王公公答道,“可是济阳王已经死了,他的孩子现在只?是个子爵罢了。”
“此事?我们会慢慢筹划。”陆云祁承诺道。王公公从他的脸上看出认真意?味,旋即说了那封信的地址。
只?要?得了那封书信,他们就?算是多了一个保命符。若是天正?帝真的想在他们事?情未成之前对他们下手,那便将这封信公告天下,也能好好闹上一场。
这条路会很难,可今日?他们承诺了王公公,便是想要?努力去做到。
得了线索之后,陆云祁吩咐手下,将王公公的退路安排好之后,方才离开。一路回到了吴州府,他们皆是松了一口气。
站在驿馆门口,赵凝与陆云祁下了马车,正?要?进去。忽地有人冲了出来,挥舞着菜刀,骂道:“狗官,我黄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牵累旁人。”
明镜司的守卫反应极快,当即将冲出来的人按倒在地,只?肖片刻的功夫,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黄三,这不就?是那个逃脱在外的匪寇么,赵凝心道,他不是藏的好好的么,没?人真的想抓他啊。
陆云祁同样觉得困惑,只?不过?他在外人面前,鲜少流露出自己的表情,只?是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黄三,问道:“抢夺贡品,刺杀朝廷命官,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我知道,可我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让你?冤枉了其他人!”黄三大喊道。
“我要?冤枉谁?”陆云祁垂着眼睛说道。
“你?要?是不打算冤枉人,为?什?么要?盘查各个地方,为?什?么要?威胁韩大人革职?”黄三继续喊道。
韩大人?这个称呼,在场中人听到,皆是面色奇怪。
陆云祁与赵凝对视一眼,心道,这可又有的忙了。
第 45 章
“这是怎么回事?”韩河山想是听到动静, 从府衙的方向跑了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连上露出惊愕神情, “黄三,竟然是你。”
旋即, 韩河山露出钦佩之情, 朝陆云祁拱手道:“大人果然实力高强,这么快就抓到了匪徒, 佩服佩服。”
“我倒是没想到,查来?查去?, 这人一直躲在吴州城里面。”陆云祁看向韩河山, 笑意渐冷。
“我也没想到。”韩河山脸上惊异的神情丝毫没有掩饰,随即斥骂道:“这群酒囊饭袋废物衙役, 等明天我挨个打板子。”骂完后,他重新看向陆云祁, 说?道:“这犯人我今晚便带回去?关起来?,严加审问, 定?然将赃物藏匿之地拷问出来。”
陆云祁没有多?看他那夸张的动作和表情, 只是道;“那追查赃物一事,就交托给韩知府了。”
“那是自然。”韩河山忙答应道,旋即亲手推开驿站的门?,送陆云祁和赵凝进去?。
进了驿站, 赵凝轻声问道:“他们是一伙的?”
“剿匪虽一向是件难事, 可屡次剿匪都没有成功, 一般是官匪勾结。”陆云祁说?道。
“那赃物他们会交出来?么。”赵凝担心地看了一眼?四周, “他们会不会半夜来?偷袭,我们要不要提早做准备, 哎,这次出门?,我防身的东西都没有带啊。”
“如果?他们不想闹大,便会识趣将赃物交出来?,反正也不值几个钱。”陆云祁看了一眼?院墙的高度,“今晚诸多?绣衣使?会守在驿站,除非他们能调动极多?的人马,否则打不进来?。”
“但要是调动人马太多?,就与谋反无异了。”赵凝了然道,这群人官匪勾结,想的是要活命,而不是搏命。
吴州府衙门?,知府韩河山看着跪在地上的黄三,用手指着他连连颤抖,怒道:“我不是让你躲在那里,不许出来?么?”
黄三壮着胆子回话道:“可是我听说?您因为我的事情会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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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位,您待我们好,我们都是知道的,我不能连累您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逃亡外地,他们只会搜查你的下?落。你今日见了搜查立刻回来?,人人都知道你躲在附近。你族中之人都会因你的行动受到牵连。”韩河山知道黄三是讲义气才回来?,可这一举动打破了他之前的布置,他不免愁苦起来?。
“那怎么办?”黄三懵了,说?道,“我不怕死,求您想想办法?,只要不连累您和我的族人,我怎么样都成。”
“你不怕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亲,她才大病初愈,怎受得了这种消息。”韩河山被气得头有点晕,长叹一口?气,“你啊,不该自作主张跑出来?。”
“那要不要起一场火,伪造黄三被烧死的现场?”旁边的师爷出主意道。
韩河山本来?已经快要消散的怒气再?次膨胀起来?,道:“你也是个蠢货。烧火能把人的骨头也烧的一干二净么?陆云祁明早看不到尸首,能相信我们的话么?”
“那该怎么办啊。”黄三愁得直掉眼?泪。
韩河山思索了一会儿,有了主意,吩咐道:“罢了,愁也无用。叫你母亲来?,我们须得冒险一试,才能有活命之机。”
一夜在忙碌中过去?。次日一早,陆云祁与赵凝慢悠悠地吃完走?饭,踱步来?到知府衙门?,等?着看韩河山交出赃物。
韩河山一夜没睡,脸上的胡茬多?了不少,见到他们,迎上来?道:“大人和夫人请随我来?。”
陆云祁进去?坐下?,只是问道:“知府还没有将赃物追回?”
“赃物已然得了,只不过这件事情我们又查证了一番,发?现了内中有隐情。”韩河山端上茶水,态度极为恭谨。
“难道你查了一夜,忽地发?现抢夺货物的人不是他么?”陆云祁问道。
韩河山噎了一下?,说?道;“当然是他。只不过这人犯虽误入歧途,可是本性不坏,他偷盗贡品,实则是想给母亲治病。”
陆云祁听了不置可否,赵凝坐在一旁,也没什么反应,韩河山看着他们两个无动于衷,也只能站在那里。三个人不发?一言,像是有一种诡异的默契,一起在等?待什么。
屋内长久的沉默下?来?,直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儿啊,你做这一切皆是为了为娘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人怎么活。”
“老婶子,你可不能想不开啊。”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喊道。
韩河山第一个走?了出去?,赵凝与陆云祁对视一眼?,一同往外走?,刚走?到大门?口?,正看见刚才没几个人的地方此刻挤满了人。一位老妇正抱着三尺白绫准备投缳上吊,旁边的人一齐拉她:“可不能这样啊。”
“你儿子是一片孝心,大人必不能判他死刑的。”
“最多?关个三两年?便能出来?了。你要是死了,他出来?时?可怎么过?”
“我心里急啊。”黄母大声哭道。
府衙门?口?闹得厉害,知府自是不能装作没有看见,当即第一个冲上去?,斥责道:“唉,你们这群人,只知道一些小的道理,却不知道咱们大晁国法?森严,更何况现在有陆大人督办此事,怎么能徇私枉法??”
大晁一向重视孝道,孝字大过天。围观者听着知府言语,自是不解,纷纷吵嚷起来?,只道母子艰辛,为了救命的药材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怎能就这样判他去?死。他们虽不敢明说?,对陆云祁的怨怼已经快露在外面?了。
赵凝站在一旁看得分明,昨日知府将人带回去?并不是为了寻找赃物,而是要有一个缓冲的时?间,好让他们趁此机会将陆云祁架起来?,按照他们的主意断案。纵使?陆云祁并没有对他们下?手的意思,此刻已经骑虎难下?了。抢掠贡品向来?是大罪,今日要是敢当着众人的面?把犯人随意放了,日后在天正帝那里,也不好交代。
她不禁垂下?眼?睛,想着最近他们想尽办法?要让陆云祁的名声变好。可这个计划总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遭遇意料之外的事情。
陆云祁站在那里挨着众人拐弯抹角的嘲讽,面?无表情,只是冷眼?看着知府韩河山在那里长吁短叹,左右为难。
眼?看着一场闹剧将要更加激烈,众人的情绪更加高涨起来?,忽而有人报说?:“□□寺前面?的湖里忽然涌上了一堆鲤鱼,不知是什么缘故。”
众人听闻此言,纷纷好奇,当即结束吵嚷,前往观看。□□寺离知府府衙并不远,只一刻钟脚程,没一会儿,大家便都站在了湖岸前。
湖水算不得深,约莫一丈左右,鲤鱼们不知平日里躲在哪片水草下?面?,此时?全都涌了上来?,不约而同地游到一处,翩然摇摆,甚是吸引眼?球。
“这湖里以前没有这么多?鲤鱼啊,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哎,这鲤鱼游得似乎有规律,瞧,它?们竟是组成了一个字。”
“是个‘孝’字。”围观者们见此情景皆是惊异,其中有人感叹道:“古代有孝子卧冰求鲤,想是黄三母子今日之举感动上天,故而在佛前降下?谕示。”
“正是此理了。”众人说?着,目光再?次投向陆云祁。
赵凝适时?开口?道:“此吉兆既是在佛寺面?前出现,不若大人进去?摇一摇签筒子,如果?佛祖肯宽宥案犯的罪行,自是能给一个上上签的。”
陆云祁轻轻颔首,当着众人的面?走?入佛堂里,跪倒在地,闭着眼?睛祝祷了一番后,摇掷出了一个竹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围观者屏息凝神,等?着最终的结果?,赵凝拿起来?一看,说?道:“是上上签。”
“好。”众人伸长了脖子看着竹签,纷纷鼓掌,“佛祖是怪罪人偷盗的,但今天肯原谅黄三的罪过,说?明他的一片孝心感天动地。”
陆云祁便道:“既如此,我给陛下?写折子陈述今天的事情。”
对天正帝来?说?,佛寺前出现祥瑞之兆,比人的言语更能说?服他。昨夜绣衣使?们查知韩河山有异动,意图利用民意威逼陆云祁放过黄三。赵凝知道后,便出了这个主意。
方才在场者气氛高昂,只有知府韩河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此时?上前行礼道:“那多?谢大人了。”
陆云祁淡声道:“职责所在。”他说?完,正要打算和赵凝离开此地,却发?现韩河山几步跟了上来?,说?道:“大人若有空,不如与我们一同去?一下?赃物藏匿的地方。”
按道理讲,事情已经按照韩河山等?人的期待解决了,可不知为何,他竟是做此邀约。陆云祁看了一眼?赵凝,见她没有反对,便随着韩河山一起出了吴州城。
一路坐着马车,行了近十里地,眼?见着路越来?越偏,终于停了。在韩河山的引路下?,他们来?到一处山谷之上,看向下?面?。
下?方是一片平湖,湖旁边是辽阔的土地,田地里种植着大片的水稻,再?往不远处,地势稍高的地方则修盖了房屋,此时?正值傍晚,暮色之下?,有忙碌完农活的人往家中走?去?。
韩河山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大人可知道这是哪里?”
陆云祁看了看,已知答案:“这是黄三所在的匪寨?”
韩河山没有否认,反而苦笑了下?,说?道:“耕织传家,每个人都是辛辛苦苦过日子,何以称匪。”
“他们为什么躲在这里?”赵凝问道。
“今上与先帝的父亲笃信道教,曾经将许多?田产赐给天下?道观。及至永兴初年?,先帝即位伊始,苦于国库不丰,想要收回这些土地,使?之重新成为可以纳税的田地。可道观兴盛了许多?年?,不少达官显贵成为了他们的信徒,其势力依旧强大。负责此事的官员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徐徐图之,逐步收回土地。另一派则为了讨好先帝,急于见到成果?,便将普通百姓的土地算作寺庙的土地,强征了回来?。失去?土地的人便只好背井离乡,有的人成为匪寇,还有的人,就像他们,自称匪寇,实则搬入荒林,从头开垦。”韩河山讲述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故事,目光幽深起来?。
赵凝看着下?面?的景象,阡陌纵横,炊烟袅袅,宛如一处桃花源了。她看了许久,想起了此行目的,说?道:“我记得徽州的杨家因田赋一案获罪,就是因为此案么?”
韩河山答道:“正是。杨家有两位大人,一位是驸马爷,常年?待在京中。而另一位小杨大人在江南做官,主张延缓道观收回田产,并参奏其他官员侵占百姓土地,可他参奏的官员,是首辅裴昱的门?生。裴昱为了护住自己的党羽,便发?落了小杨大人。”
那个爱听戏的皇帝刚即位的时?竟还下?过政令,后面?却一心沉迷唱戏。赵凝想,也许正是因为急于求成,才喜欢唱戏。毕竟,若是比快,没有什么比俗语里常说?的,“六七步万水千山”的戏台更能符合他的心意了。
想起长公主的恨意,这个故事里的小杨大人想必早已经离世了。
韩河山复又低头看去?,“其他州府的事情,我管不了,可吴州境内的匪寇们,凡作恶多?端者,都已被我扫除干净。剩下?的这些“匪寇”,只是躲起来?想要过平静日子的普通百姓罢了。”
“你现在身为知府,若想将他们重新吸纳为良户,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陆云祁说?道。
“可我听说?陛下?有意赐予天下?佛寺土地。”韩河山看着远处忙碌的夫妇,与他们在田地附近玩耍的孩童,“若再?过些年?,又出现先帝刚即位时?的事情,他们这几十年?的艰辛又成了一场空。”
“知府大人体恤百姓,我们自是没有反对的道理。”赵凝察觉出不同寻常来?,“您与杨大人是什么关系?”
“小杨大人曾资助过我读书,虽无师徒之名,也有师徒之义。”韩河山回答道。
“您之前防备我们,怎么现在又肯和我们说?这么多??”赵凝问道。
“那湖里的鲤鱼夫人是如何安排的。”韩河山不答反问。
“我让人提前在竹筒里塞满鱼食,再?按着“孝”字在里面?插好竹筒。”赵凝并不惊讶他已经看了出来?,一一说?来?,“至于那些鱼,昨儿连夜买的,今早趁和尚们没起床时?候放上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如此。”韩河山失笑道,他没有再?问竹签的事情,心里已经猜到了原理。
赵凝明白过来?,韩河山为什么引他们到这里来?。因着他们布置了鲤鱼等?物,韩河山觉得他们可以拉拢,但又因着其它?缘故,心里不是十分信任,故而将两人带到这里来?,援引旧日杨大人的事情,想要以前人之事感化他们。
他这样担心百姓,倒是一个好官,赵凝笑了笑,又看向陆云祁,陆云祁说?道:“那封折子你放心,我不会将黄三推出去?的。”
“夫人和大人心系百姓,韩某感激不尽。”韩河山躬身行礼道。
回到城中,陆云祁写了封奏折,等?天正帝回复的空隙,就陪着赵凝去?徽州祭祖。韩河山听他们要去?杨家,便也要跟着一起去?磕头。
“韩大人,一年?四季,你可以换个时?候再?过去?。”陆云祁并不想带上他一起出门?,他一路与赵凝出门?,虽有随从,但随从们自觉不打扰他们两个,现在这位,着实摸不准。
“今上登基之后,长公主命人重修杨府,不许人随便进去?。下?官已经许久没去?杨府了,只能厚着脸皮进去?沾光。”韩河山知道他们两个是好人后,不再?客气,硬要跟着过来?。
陆云祁见他如此,不再?多?说?,只好当没看见。可一路上,韩河山自诩东道,连连想要请他们吃饭。
这日陆云祁照旧与赵凝同乘一车,半路上下?来?休息,还未坐下?,韩河山便从不远处凑了过来?,说?道:“我听说?夫人似乎没有来?过这里,大人之前来?过这里办公差,想是都不了解此地的景色。我给你们细讲讲,这白墙黛瓦是咱这的特色,远远瞧去?,犹如笼罩在水墨之中,很是诗意,您在看这马头墙。”
赵凝第一次来?,对此地有一种不知名的感觉,故而听得极其认真。陆云祁坐在一旁,虽不想听人聒噪,也只能继续听着。
及至晚上,刚到了驿站,韩河山再?次凑了上来?,招呼他们坐:“大人与夫人坐,我已经让厨子备好了上好的菜式招待,还请千万不要与我客气。”等?他们坐下?,韩河山便介绍起菜式:“咱们这里口?味清淡,再?往南一些,口?味便要辛辣许多?,也更咸一些。”
说?到各地美食,赵凝更是清楚,当即与韩河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直说?了快半顿饭的功夫。
陆云祁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菜,温声道:“会不会凉了,我让人热一热。”
赵凝回过神来?,低头说?道:“这就吃,不用再?热了。”
就这样过了一天,两人晚上仍要假装睡一间驿馆,赵凝洗漱之后,想要歇息,看见陆云祁正在灯下?看东西,而且不是密信,于是道:“怎生这么晚还在看书。”
“你先歇下?吧,我再?看一会儿就睡。”陆云祁抬头说?完后,又低头看书。
“这么好看,是什么书呀。”赵凝好奇地走?了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陆云祁看闲书。
陆云祁合上手里的徽州游记,说?道:“不是什么好书,只是办案需要,正好看完了,睡吧。”
“好。”时?辰已经晚了,明日还要赶路,赵凝没有再?问,两人一起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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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韩河山仍旧想给两个人做向导,却被陆云祁婉拒,“我们已经知道此地有何景色了。”
“您怎么会知道,您直到这里的月牙湖几时?涨水,几时?最好看么?”韩河山并不相信。
陆云祁答道:“最近是丑时?涨水,辰时?最为好看。”
韩河山又问道:“那您直到往前再?走?十里,那里有何奇异之景么?”
“那里有个瀑布,水从极狭窄的口?中流出,远远看去?,好似有龙吐珠。”陆云祁再?次答道。
如此这般问了几次,韩河山都没有难倒陆云祁,不禁落寞。
“哇。”赵凝赞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以前来?过许多?次,同行者有人与我说?过,并不是什么难事,便记住了。”陆云祁说?道。
“原来?是这样。”赵凝点头道。
见状,韩河山只得一个人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玩笑热闹,没有再?上前进行讲解。
好不容易到了杨府,备好祭礼,一行人挑了合适的日子,方才进了祠堂。这算不得他们第一次祭祖,可是头一次当着诸人的面?,少不得打起精神,以防被看出端倪。
他们二人原有些紧张,可刚进去?之后,韩河山直接跪了下?去?,垂头痛哭,显是对那位已经故去?的小杨大人感情极深,方才这般难过。
他们两个虽是这次的主祭,也没有拦阻,只是静静地摆着贡品,直到行礼结束,方才将人搀扶起来?。
“除了祠堂,后面?还有杨大人极其祖上的画像以及平生记事,包括族谱,你们都可以过去?看一看,也算安慰前人之心。”韩河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这都是祭祖的固定?流程,赵凝和陆云祁没说?什么,往后堂走?去?。徽州杨氏一族也曾是兴盛之家,现在虽然没落,但内中布置足以证明当年?鼎盛之时?的热闹。
赵凝看了心里感叹,直到走?到画像前面?,一张一张看过去?,她看着画像上的一张脸,忽地愣住,有久远的记忆从脑海中上涌,她驻足喃喃道:“他长得好像,好像……”
“那是谁?”陆云祁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的脸和我的父亲非常相似,只是我父亲看起来?比他老一些,莫非他是……”赵凝想到自己与杨苓长得极为相像,而驸马与杨大人是同胞兄弟。
“您竟然是杨大人的女儿?”韩河山同样震惊。
赵凝只是瞧着画像,久久没有言语。
第 46 章
赵凝对父亲的记忆, 只有?短短的几年。那个时候,她娘从来不告诉她父亲的名字和来历,小时候的她见过类似的事情, 便以为爹也是罪籍之后,不得已背井离乡。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 原来他?当年受了冤屈, 被流放抄家,行了那么远的路, 才到了云州。怪不得她印象里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 想是吃过不少苦。
她想起幼时全家和乐的日子, 虽然贫苦但很温馨。不同于娘风风火火的性子,爹性子温和, 写的一手好字,常给幼时的她讲故事。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 他?们都离开了自己。
赵凝看着画像,不免落下泪来。
陆云祁递过手里的帕子, 温声安慰道:“等回京城后, 可以问下长公主,她与杨家人极为相熟。”
“好。”赵凝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又看了那副画像许久, 方才?慢慢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忽地, 她想起什?么, 将视线投向韩河山, 韩河山脸上原本是惊喜的笑容,此刻一瞬间停滞。
刚才?情绪太激动, 赵凝将韩河山撂在这里的事情给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被韩河山彻底发现。
“我不会将事情说出?去。”韩河山做了个捂嘴的动作,不停地做保证,“您是小杨大人的女儿,那也是我的恩人。我怎么会出?卖救命恩人,您说是不是?
赵凝依旧看着韩河山,没有?反应,似乎是在心中做着评估。
韩河山忙又道:“咱们这里的许多百姓都很感念杨大人的恩德,做了不少功德碑呢,有?空您都可以过去瞧瞧,我随时给您带路。”
“他?以前?是个怎样?的人?”赵凝问道。
“小杨大人才?情极好,虽出?身?名门,但?对寒苦之家的学子屡有?照拂。我年少时读书,有?不懂之处,前?来请教,从来没有?被拒之门外的时候……”韩河山提起这些过往,眼泪又要流淌下来,
赵凝从这些言语中拼凑出?了一个形象,她越发确定这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一直到了傍晚,一行人才?从祠堂里出?来,用过饭,陆云祁见赵凝情绪低落,便道:“要不一起出?去走走。”
赵凝答应下来,两人一起向外面走去。此时正是江南最舒服的时节,夜间算不得热,走在人群之中,俗世间的安乐在萦绕在所有?人周围,悲伤与沉闷被消解了不少。
陆云祁先?开口?道:“这些年过去,我对我父母的印象越发不分明了。只记得那时候我爹每天从总兵府回来,我娘便在院落中等他?,两人虽是自幼定亲,可也琴瑟和鸣地过了许多年。”
有?了这个开头,赵凝接话道:“其实我爹和我娘在一起时还挺高兴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经历过这么多,还没有?什?么怨怼。”她想起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男人,“他?曾经对我说,人的一生要经历许多的事情,波澜壮阔也好,平平淡淡也罢,但?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里,都要心怀希望。那时候我娘就?在身?边摸着我的头,对我说要记得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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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正是这样?心态平和的父母才?能养出?这样?的赵凝,永远乐观,永远朝前?奔去。陆云祁垂着眼睛,看着赵凝,说道:“你的父母都很在乎你。”
“我知道的。”赵凝笑道。短暂的亲情虽有?遗憾,但?她想起他?们最多的不是难过,而是温馨。他?们曾经有?一个很温馨的家。
这般一面说着,一面走着,走过一座拱桥,路过一座石碑,赵凝想起韩河山说过的话,于是驻足查看,上面是一片祭文,以“赠杨大人”为开头,罗列了其一生所行。
石碑下面燃着线香,赵凝看着那堆厚厚的香灰,说道:“大家都记得我父亲。”
“他?是个好官。”陆云祁看着旁边的香快要燃尽,抬头看见附近正好有?一家香料店,于是进去买了线香出?来,继续点上。
在这座城里,赵凝用了三天的时间,寻找与父亲有?关的东西?,挨个擦拭整理好放在箱笼里。她翻阅了许多页文书,看到的不只是父亲的治学以来的编纂之物,还有?许多他?做过的实事,荫庇过的百姓,是很多人的一生。
到了第四?日,来自天正帝的谕令送达,他?听说江南出?现如?此吉兆,甚为喜悦,于是赦免了黄三的罪过,并?命礼部去书至洪山部落,斥责他?们使?者偷运货物一事。
“那我们便回去了。”临行前?,赵凝与陆云祁与众人告别。
韩河山见此案已了,总算放下心来,此时拉着黄三母子想要给他?们磕头,吓得赵凝忙拦住了。
“夫人和大人下次若是回来,我们定然出?城门迎接,这次真是太感激你们了。”一行人颇是不舍地望向两人。
见大家要将鸡鸭鱼肉塞到自己身?上,赵凝忙拉着陆云祁快步上了船,待到船上,隔着一汪水,认真告别道:“保重!”
“一路顺风。”岸上的人大喊道。
陆云祁看着赵凝眼里的不舍,知道这里对她意义特殊,说道:“等日后安定了,我们在一起回来。”
“嗯。”赵凝点头道,这是她父亲的家,日后她一定会寻机会再次前?来。
过了太湖,刚到苏州,运河上有?一艘船倾侧,洒了不少货物下来,飘到河床上,堵塞了河道。船夫见状为求保险,便将船停了下来,明日再出?发。
现在还是晌午,吃过午饭,赵凝说道:“今日既然回不去,我正好去布坊看一下,江南这边多桑树,听说这些年织布技艺较之以前?有?了很大发展。此次顺路,正好能瞧瞧,学上一些。”
“你其实不用这样?辛苦。”陆云祁见她最近一直陪自己忙碌,操心这操心那,还要想着学东西?。
“我不觉得辛苦啊。”赵凝回答道,她自觉一路上都有?人照料,只是到处看看,并?不会累到什?么。
陆云祁犹豫了下,慢慢道:“你为我忙碌这么多,每天都没有?歇下来的时候,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哎呀,这有?什?么。”赵凝看着店家夫妇在店中送菜擦桌子的忙碌场景,展望道,“我们现在这种状态,就?好比新开业的夫妻店,两个掌柜要一起事无巨细的忙碌。等到我们的店开的大了些,一切有?了定规,离了我们也可以照常运转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自然不用像现在这样?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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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店?陆云祁听到这个比喻,被说服了,于是点了点头。
“等我们拿到信笺,事情就?会有?新的进展。”赵凝笑眯眯道,“你看,我们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么?忙碌些也是值得的。”
陆云祁想到今后的生活,不由笑了笑。
下午时,两人来到了苏州最大的织造坊。看着数台织机在织娘们熟练地操作下飞快地运转着,布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的增长。赵凝感叹道:“这织机比之咱们云州那里的,简直好了太多。”
旁边有?一台样?机无人用,赵凝在得到布坊主人的许可后,坐在机前?,试了起来。她一边织布,一边感受着这里的织机在哪些方面做出?了改变,这些改变是改动了织机的哪个结构才?产生的。
一下午的时间,她研究的用心,陆云祁不懂织布,只是踱步在后面跟着赵凝,一直默默地陪着她,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丝线,就?这样?,直到傍晚结束,两人方才?离开了布坊。
“真是太不一样?了。”赵凝仍旧感叹,两人走到了一家酒楼,点了菜开始吃晚饭。
酒楼里有?人说书,正讲到一处,“公主见了那蓝发侠士相貌英俊,一见倾心,于是暗暗打听侠士的底细……”
陆云祁听了略一想,看向赵凝,说道:“这出?戏好像是你让人写的那出?。”
“不对啊,我那出?戏写到消灭江洋大盗就?结束了啊。”赵凝困惑地听着后面的剧情,无非是侠士与公主的女儿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结局,待说书者讲完了,赵凝招手问道:“先?生,您这戏怎么和我上次听到的不一样?呢?”
“这出?戏很受欢迎的,之前?的故事太短了,故而我们另外找了书生,续了结局。”说书先?生回答道。
“这结局好。”酒楼有?客人称赞道,“侠士有?了自己喜欢的美人,才?是最美好的结局。”
说书先?生笑意吟吟,问道:“夫人和公子觉得呢?”
“还行吧。”赵凝含蓄评价道,这个改动,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你觉得这个故事不好?”陆云祁问道。
“我只是觉得这个故事不太现实,京城里不说郡主,但?凡有?些排场的人家,哪个出?门不是丫鬟婆子跟了一群,怎么可能认识江湖客。”赵凝说到此处,顿了下,又道:“不过我又一想,世间事情并?非绝对,我曾经也没有?想到我们会成亲,现在不是也挺好的么!”
陆云祁听了此言,就?这样?看着赵凝,眼里似乎有?光在闪动。
“我觉得这故事有?点假了。”另外有?人质疑道。
赵凝将目光投过去,以为他?也要质疑侠士与那位郡主的故事,却听那人说道:“故事里说侠士从水灾里救人,那大水几乎是一瞬间淹没了整个村落,那样?危险的情况,怎么可能救得了人。”
原来是这个角度,赵凝收回视线,想着之前?的安排,该有?人用陆云祁的事迹举例了。
果然有?人反驳道:“这有?什?么,你们不知道,京城那位陆大人,就?曾经在水里救人。那年淮河水泛滥,水流湍急,淹没的何止是一个村落?他?当时站在不远处,看见大水冲下去了一家人,别人都不敢下去,只有?他?跳下去救人。”
“我也听说过这件事情。被救的那家人后来搬到了咱这,对陆大人感激得很。”另一人说道。
酒楼中的人听到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事迹,不禁心生敬佩,问道:“你说的陆大人,便是最近来江南的那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是啊,不是他?,还有?谁?”
“可我听说他?在京城里,名声不太好啊。”
“以讹传讹罢了,想是有?人冤枉了他?。塔州那边有?个叫黄三的孝子你们可知道?”
“我知道,就?是那个被洪山部落的使?者坑了的那个。”
“他?最近还帮着黄三澄清罪名呢,是个很好的人。”
酒楼里的人说着,纷纷夸赞起来。赵凝见自己安排的剧本达到了极好的效果,心中满意。她小声道:“你看,大家都在夸你。”
这次换陆云祁沉默无言,他?扶了扶额头,到底还是不太习惯。但?他?看见赵凝脸上的满足,又只能放空自己的意识,将众人的话听入耳内,却不做思考。不知过了多久,陆云祁还是开口?说道:“这里夜景不错,湖中想是可以划船,要不要我们过去看看。”
“那我们去划船吧。”赵凝当即振奋起精神,站起身?来。
苏州城算得上一座建在河上的城池,城内大小河流数以万计,出?门走不了几步,就?会遇到一座桥。
站在桥上面,往下看去,月色与灯影相互辉映,一座座画舫飘在河上,两岸时不时传来乐声,一派热闹气象。
到了河边,要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船娘们一撑竹蒿离开了岸边,赵凝站在上面,问道:“这船我能试试么?”
船娘便将手中的一只桨递给赵凝,说道:“夫人,您拿着,用这一边划水,左手虚握,右手用力。”
赵凝便接过,说道:“我不会撞到其它船只吧。”
“不会,有?我呢。”船娘笑道。
赵凝放心地划起来,划了数下都没什?么成效,还是在船娘的指点下,终于让船摇晃着动作起来。
“动了动了。”赵凝喊道。
陆云祁看着船缓缓移动,配合说道:“嗯,在往前?了。”
“那你可坐好了,我要送你去京城了。”赵凝抬头看向北方,明明只是在划桨,却做出?舵手的架势。
陆云祁看了不由失笑,说道:“好,速度这般快,想是明日便能回京城了。”
赵凝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回头道:“你在笑我啊。”
“怎么会。”陆云祁脸带笑意。
“你过来划一下。”赵凝忙示意他?来试试看,“你划一下就?明白了。”
陆云祁依言起身?,走过去,接过赵凝手里的木桨,轻轻划动起来。在他?的拨动下,船稳稳地向前?飘去,并?没有?左摇右摆。
“你怎么这么快就?会了呀。”赵凝吃惊道,“快教一教我窍门。”
陆云祁让出?自己的位置,示意赵凝上前?,自己则站在一旁,说道:“就?是这样?划,不要太省力,但?也不能用偏了力气。”
自那日听到赵凝想要划船之后,陆云祁寻到一个机会,学了一晚上。虽划得不如?经验老道的船娘,眼下倒也能用上。
赵凝依言划动,船并?不大,两人几乎是靠站在一起,共同拨动着木桨。赵凝感受着陆云祁使?出?的力气,自己模仿着划了几下,仍觉不满意,便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握桨的地方不太对,于是上下依次尝试起来,直到紧挨着陆云祁的手,满意道:“这个位置是最对的。”
陆云祁感受到从赵凝手上传来的体温,似乎能从什?么感受到更加热烈的情绪。自他?们相识以来,他?时常能感受到赵凝对他?的关心,这几日他?与赵凝同行,更是觉得被她的关心和爱护笼住了。这让他?体验到了一种之前?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被偏爱的感觉。
他?正在被赵凝所偏爱着,这种体验让他?内心充盈,好像塞了满满的一捧蜜。
赵凝此刻认真地划着船,渐渐地,她可以做到每一下都能滑动船身?了,她心里满意。直到划到一处拱桥前?面,船娘方才?接过船桨。
赵凝便回身?想要坐回原位,可能是维持着一个动作太久了,她往前?走得时候腿脚忽地一麻,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向一旁栽倒。
一声惊呼,陆云祁这次抱住了赵凝,两个人一起仰面倒在了船上,并?没有?完全摔倒,陆云祁一只手撑在船头,船划到了拱桥之下,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漆黑。
天与地在一瞬间倒转,赵凝靠在陆云祁身?上,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因刚才?的动作怦怦直跳。赵凝仰躺在上面,依旧有?一点懵,直到再次从拱桥下出?来,重新瞧见灯光与月亮,她才?渐渐回神。
陆云祁垂眼看去,受姿势局限,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肩头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怀抱里圈住了一个人。
他?的怀里抱着的是赵凝。陆云祁想到这件事情,这些天满溢在心里的感觉似乎在刹那间找到了出?口?,流淌了出?来。他?之前?还不太确定,可这几日让他?越发笃定,他?们两个现在对彼此的心意都是一样?的。陆云祁不禁想,老天似乎要厚待他?了。
“我是不是压疼你了?”赵凝出?声问道。
“没有?。”陆云祁依旧撑着,想着先?让赵凝爬起来。
赵凝想要起身?,一时之间没有?借力之处,还是船娘上前?拉了一把,笑道:“公子和夫人是刚成亲吧。”
赵凝站起身?,想要回身?拉陆云祁,看他?已经利落起身?,于是回答船娘的话:“您怎么看出?来的?”
“我刚成亲的时候,与我夫婿也是这般,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孩子都长大了。”船娘又问道,“你们可有?孩子了?”
“我们只成了一年的亲,还没有?呢。”赵凝答道。
“那想是好事将近了。”船娘笑道。
萍水相逢的人,赵凝自然不会说他?们只是假结婚,当即笑着应了。见陆云祁给了钱,便拉着他?往前?走。夜色下看不分明,不知道陆云祁给了多少,那船娘似乎极是感激。
赵凝没太在意,只是往前?走着,待到回了驿馆,说道:“再有?几天,我们就?能回京了吧。”
“对。”陆云祁到驿馆后,照例在睡前?看了一会儿书信,“钱睿写了信,说宁歆最近去你弟弟那里玩过好几次。”
“他?们两个年纪相仿,果然能玩到一起去。”赵凝笑道。
“等我们这次回去,也可以将他?接到府里来,让他?们一起玩。”陆云祁说道。
“好。”赵凝点头道,横竖现在赵准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上门也没有?问题了,无非是悄悄地进来,不要让旁人发现。这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
陆云祁想着要准备见面礼,便问道:“他?平日里喜欢什?么?”
赵凝没做思考:“看书,做些手工活。”
陆云祁在心中记下,陆府里虽没有?人正经读书,可在修缮书房之时,钱睿买过不少书,其中便有?绝版,正好可以送给赵准。“那我回去让他?们收拾下书房,将书拿给他?。”
“你送他?东西?,他?定会高兴的。”赵凝想起上次与赵准提到陆云祁之时,赵准满脸感激。
陆云祁心底不禁开始期待起这次见面,微微一笑:“路上让他?们再快些,不用太久便能见到他?们了。”
赵凝问道:“你似乎很期待见到阿准?”
“对。”陆云祁承认道。
“为什?么呀?”赵凝好奇,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陆云祁只觉赵凝问得不太对劲,试探道:“你不想让我见他??”
“怎么会。”赵凝说道,“我都与你这般熟了,他?的确早该见见你。”
陆云祁带着柔和笑意,说道:“怪我没有?早点去看他?。”
“怎么该怪你?”赵凝不解他?的反应,“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该是他?来拜见你才?对。”
陆云祁听着不由一愣,随即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救命恩人?”
“对啊,昔年在云州之时,你救过他?呢。不过你救的人太多了,恐是忘了。”赵凝并?没有?期待他?记得此事,只大概一讲。
陆云祁看着赵凝,恍然过来,轻声问道:“你待我这般好,是因为我救过你们?”
“是啊,”赵凝点了点头,而后道:“不过也不只是这样?。”
陆云看依旧看着赵凝,眼中似乎浮现出?期待之色。
“除了救命之恩以外,你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值得我们对你好。”赵凝诚恳评价道。
陆云祁听了此语,脸上并?无喜悦之色。昔日偶感困惑的地方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得到了解答,让他?心里五味杂陈。难怪赵凝在见到他?的时候便笃定他?是好人,难怪她刚认识自己的时候就?对自己这般好。
原来这一切,只是因为救命之恩么。之前?的那些事,那些话,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误会对么。
第 47 章
每年春天, 皇帝都会至太学劝勉学子,以揽天下读书人之心。今日一早,天正?帝来?到?太学中, 旁边是裴怀真等人随侍。
天正帝看着阶下莘莘学子,笑道:“裴卿, 你时常到?太学中, 知?晓他?们平日的品行。这一年来?,有无新近进益的学子啊。”
“回陛下?, 年后臣出题考了几次策论,有三位学生答得极好。”裴怀真说着?, 将那三人的几次作业双手奉了上去。
天正?帝接过后, 略看了一会儿,说道:“都不错。字里行间皆牵挂百姓, 弘我大晁先祖之风,方是太学生啊。”他顿了顿, “都有赏。”
“多谢陛下?。”裴怀真说完后,李有德便指派手?底下?的小太监将赏赐之物送过去, 未过多久, 那三名?学生便过来?谢恩。
天正?帝含笑让他?们起身,各自劝勉了两句,正?要让他?们退下?,忽而注意到?其中一位学生正?盯着?桌案上的一道茶点。
天正?帝看了他?一眼, 问道:“你为何这等神情啊?”
站在一旁的李有德不由瑟缩了一下?, 生怕是食物出了问题, 连累到?自己?。自己?的失忆天正?帝虽未疑心, 可总是个隐患。
那位学生正?是赵准,出列行礼道:“学生母亲自幼便吃不得此物, 因此家中从来?不吃这种东西,刚才乍然看见,想到?了学生的母亲,故而愣了下?。”
天正?帝顿了一下?,看向跪在地?上的孩子,“你母亲是哪里人?”
“平城人士。”赵准答道。
天正?帝看着?赵准的脸,发?现他?的眉眼与自己?极为肖似,而下?半张脸与记忆中的人很像,“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了。”
“十三岁。”天正?帝计算着?年龄,他?与沈静分离,正?好十四年了,算下?来?那个孩子还活着?的话,便是这么大了。“你叫什么?”
“赵准。”
“不错的名?字。”天正?帝看着?他?,注意到?他?腰侧有一个破旧的平安符,“你腰上缀着?什么东西?”
赵准低头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学生母亲留下?的东西,她?对我说,这是父亲赠予之物。”
“拿过来?我看看。”天正?帝说道,一旁的李有德忙取了过来?,递给皇帝。天正?帝打?开平安符,从里面取出字纸,正?是自己?的笔迹。
天正?帝重新看向找准,问道:“你母亲现在如何了?”
“她?已经过世多年了。”赵准低声道,“自从生下?我之后,她?带着?我生活在偏远的云州,身子一直不好。”
天正?帝沉默下?来?,眼神中有痛惜之色,看着?赵准,说道:“今后好好念书,你会有很好的前程。”
“是,陛下?。”赵准答应道。
离开太学之后,天正?帝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没想到?当年那个孩子竟是活了下?来?,这是上天在垂怜他?。
他?想到?沈静离开他?,是因着?她?罪臣之后的身份会影响到?他?争夺皇位,才做此决定。她?为了自己?怀孕远走云州,吃了很多苦,导致早殇。
天正?帝想着?他?没能目睹的往事,长叹了口气。
“陛下?,外面的探子传来?了新的消息。”门外有侍卫说道。
天正?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不悦道:“怎么了?”
“近日在城郊的一处宅邸里搜出十件铠甲。”侍卫将汇总的证据呈了上来?,“那地?方与汝阳王有关。”
铠甲。天正?帝听着?内心怒意翻涌,居然都做了铠甲,看来?是打?算造反了,他?这个儿子,真是好大的野心。
“来?人,命兵部尚书,三大营统领前来?。”天正?帝低声喝道。
他?不止有陈篆一个儿子,还有陈宛,宫中上有怀孕的嫔妃。可对他?来?说,最值得惊喜地?便是心爱之人给他?生的孩子,也回到?了身边。
天正?帝原本还有一丝犹豫,此刻消失殆尽,只想着?怎样收尾,怎样安置赵准。他?想着?要让自己?的儿子回归宗籍,给他?补偿。
后宫,阮淑妃站在殿中,看着?寂寥的院落。昔日她?摄六宫之事时,门前是何等的热闹,可今天却这样的安静。
直到?日暮,她?重新看向殿内,六皇子陈宛怯怯地?走了过来?。
“怎么这样没精神?”阮淑妃柔声问道。
“我又梦见了我的老师。”陈宛声音很小,像是没有力气一般。
自从郭宴自戕的消息传入宫中,陈宛便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整夜整夜的睡不好。阮淑妃安抚他?道:“只是个梦罢了。等到?过些时日,我再让你父皇给你选一位新的老师,好不好?”
陈宛没有接话,身形微微颤抖,阮淑妃看着?他?煞白的小脸,伸出手?抱了抱儿子,拉着?他?一起去吃饭。
等到?将儿子送入寝殿,看他?睡着?之后,阮淑妃脸上的温柔笑意消失,像是实力一般,坐回了座位上。
“娘娘,宫外有人给您递了封信。”女官彩云走了过来?,递上一封密信。
阮淑妃接过,打?开来?看,上面写的是“此事已了”。
这封信的来?源是薛义山。阮淑妃笑了笑,她?隐忍良多,现在终于等到?了结果。
返程路上,赵凝与陆云祁依旧是白日坐船行于运河之上,夜里在陆地?的驿馆中歇息。
赵凝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之前无论她?在船上干什么,陆云祁都会陪在自己?身边,可不止怎地?,从早上起,陆云祁一直坐在船舱中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在一旁观察了许久,赵凝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朝中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陆云祁回过神来?,不解赵凝有此一问,还是回答道:“没有。”
“难道是王公公那边出了事?”赵凝又问道。
“也没有。”陆云祁继续否认。
“那你在发?愁什么?”赵凝看着?他?,“我感?觉你心情不好。”
陆云祁的神情上没露出任何异常,只是道:“昨日睡得不太好,故而现在没有精神。”
“真的?”赵凝上挑着?尾音。
“嗯。”
赵凝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没有打?扰他?,让他?继续养神。
待到?晚上,再次来?到?驿站中,赵凝沐浴后回到?卧房,却没有看见陆云祁的身影,心里奇怪,便走到?了外间。
陆云祁站在那里,说道:“我今晚在其它房间睡。”
这阵子他?们住在驿站,虽都是自己?人守着?,可到?底在外面,为防有人发?现,他?们两个都是和衣躺在一起。
“为什么?”赵凝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问道:“莫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陆云祁感?叹于她?的敏锐,他?在知?道赵凝真实所想之后,便想着?先搬出来?。不过此刻正?好有事情发?生,他?说道:“你早点歇着?吧。汝阳王府那边的事情已经在做安排了,我怕夜里有人传来?消息,扰到?你休息。”
这算得上大事了,赵凝明白过来?,“这样啊,那你不要太过操劳了。”
“嗯。”陆云祁答应着?,看着?赵凝转身走向卧室,方才向外面走去。
昔日陈篆调查到?城西的铁匠铺有问题,仍旧坐视刺杀者打?制铁器,陆云祁一直关注着?此事,在觉察到?他?与柔然人有所勾连,便已经做好了后续的准备。
现在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并不需要他?现在忧心。眼下?占据他?脑海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便与赵凝相?关。
他?看着?窗前将要圆满的月亮,没有丝毫睡意。
汝阳王府的日子依旧如同往常,后院中还在争斗。蔡媛原以为赵柔会因父亲的事而失势,却没想到?赵柔用腹中的孩子将陈篆笼络得更紧,这让她?心中烦闷。
她?原本想此子生下?来?,就算不能为她?所用,也掀不出任何波澜,现在看,并非如此。她?在王府中的地?位,愈发?摇摇欲坠了。
陈篆坐在赵柔的院中,想着?最近在朝野中的新布局,不由得意起来?。可他?又拆了一封密信,上面写着?陆云祁近日在江南行事,颇受百姓赞誉,这让他?心里厌烦。
之前那群柔然蠢货没有帮他?重创陆云祁,使得他?掌控明镜司、拿到?秘阁档案的计划落空,这让他?掌控朝臣的布局速度满了许多。好在还有薛义山帮助,才达成?了大半目的。这让他?越发?觉得,当年舍弃掉夏充这个老东西,选择薛义山的举动尤为正?确。
“王爷,怎么了?”赵柔笑得温婉,眼神里满是关切。
“只是在想朝中的一些事情。爱妃可觉得劳累?最近觉得你比之前清减了许多。”陈篆与正?妃成?亲数年,又有姬妾,却均未得子。此番赵柔怀孕,对他?来?说,亦是一番指望。这年头大臣们不止盯着?储位,储君的孩子,也会受到?关注。
“孩子安静得很,每日从不扰了我的清净,真是个好孩子。”赵柔轻轻抚摸着?肚子,声音温和,而后又低落下?去,“我只是想到?了父亲和母亲,他?们如今身在边关,夏季虫蚁渐多,他?们年纪大了,恐是不易。”
“本王已经安排得力的人过去守着?了,必然不敢有人难为他?们,且忍耐些时日,等你诞下?皇孙,孩子若是聪颖,必能入了父皇的眼睛。到?时候爱屋及乌,便能将你父母调回京城了。”陈篆安慰她?道。他?对骨子里愚蠢的忠靖侯府诸人并无感?情,且他?们效忠夏充的时间更久,更是毫无信任。只是现在赵柔有孕,少不得要顾虑她?的情绪。
“王爷为妾如此考虑,妾一定要为王爷好好生下?这个孩子。”赵柔说着?,靠在了陈篆的身上,眼睛垂了下?去,不知?道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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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篆便抱住她?,心里更加期待孩子降生的那一天,那一天到?来?后,他?离储君之位,想是更近了一步。
正?想着?,王府长史快步走了过来?,说道:“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赵柔忙坐直了身子,别过脸去,陈篆不满道:“什么事情值得你冒冒失失冲进?来?。”
“三大营的人马将王府围了起来?。”长史脸色极为难看,显是看到?了极为可怖的画面。
“什么?”陈篆一脸的不可置信,“能调动三大营的人只有父皇,是父皇下?的令,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我们与柔然的交易被陛下?知?道了。”长史急惶惶地?猜测道。
“这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陈篆仍旧不信。
“这已经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了。”长史快速提醒着?自家主子,“侧门还未封死,王爷若是想逃,尽快吧。”
陈篆看了一眼身旁更加慌乱的赵柔,说道:“走!”
王府主院,蔡媛亦听说了消息,正?要来?陈篆处打?听情况,却遍寻不到?。
王府中平日里井然有序的氛围此刻早已完全打?破,到?处都是慌乱逃跑的仆从,一个背着?包袱的婆子险些将蔡媛撞了个踉跄。
“要死啊!”蔡媛斥道。
“王妃饶命啊,王爷都带着?侧妃逃了,小的们能有什么办法?”那婆子喊道。
“他?带着?赵柔逃了?”蔡媛厉声质问道,那一瞬间的,她?面上的表情怒不可遏。
那婆子被她?唬了一跳,没敢再说话,只是不住点头。
蔡媛站在那里,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她?没有逃跑,也没有继续走,而是坐了下?来?。
她?想到?过去的日子。陈篆适婚之时,尚且被贬谪在外地?,那时候没有人肯去嫁给这个触怒了皇帝的皇子。可她?的父亲诚毅伯却认为奇货可居,认为与之结亲会保住诚毅伯府的富贵,于是与她?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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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厌恶娘家姨娘成?群的日子,权衡再三,答应了,却没想到?来?到?了一个更大的火坑,陈篆始终对自己?毫无感?情,在恢复亲王爵位后,更是将厌恶摆在了明面上。
从小到?大,她?倒是陷在后宅争斗里,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最终却是这个结果。她?看着?冲进?来?的禁军们,带头的人要剥下?她?的王妃服制,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她?已经累了,可想想,却发?现自己?没有后悔过争斗。但她?还是后悔一件事情,那便是为了男人争来?斗去。如有来?生,她?愿意为着?自己?去争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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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赵凝见到?陆云祁,问道:“有结果了么?”
“汝阳王已经被圈禁了。”陆云祁喝了一口茶,茶盖掀起时飘散的浓郁茶香让人清醒异常。
“这么快?”赵凝问道,“什么罪名?啊?”
“私藏铠甲,天正?帝怀疑他?谋反。”陆云祁说道。
赵凝吸了口凉气,“他?现在势力虽大,可在兵权上一直没什么把握,没有那么蠢吧。”
陆云祁没有解释那批铠甲的具体来?源,只是道:“陛下?的疑心一旦起了,很难消散的。”
“不过总归是件好事,以后阿姝也不用继续担忧了。”赵凝高兴于这个好消息,又问道,“你这两日就是在忙这件事情么?”
“嗯。”陆云祁回答道。他?心里虽苦闷,但明白新婚之夜离开的是他?,提出三年和离的也是他?,误会的人也是自己?。赵凝只是在报恩,无可指摘。
他?沉默着?,没有察觉到?赵凝坐在那里,观察着?他?。
离京城越来?越近,今日是坐船的最后一日,明日到?了直隶,便可以离船坐着?马车直到?进?京。
陆云祁站在驿馆的窗前,看着?天上的明亮月色,微微出神,良久,一阵乐声从空中飘了过来?。
这是一首云州的曲子,名?叫安乐调,陆云祁曾听陆宁歆吹起过许多次,故而记得旋律。在这里,谁还会云州的调子呢?陆云祁站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儿,继而走出门,循着?乐声走了过去,果然看到?院子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树下?吹着?笛子。
赵凝手?持笛子吹得专注,虽看到?他?的到?来?,也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吹着?。她?学了半年,半年时间虽不长,但她?只学了两首,又时时练习,故而吹得有模有样。安乐调的曲调悠扬婉转,如春水一般细细沁入人的心里。
一曲毕,赵凝看着?略微出神的陆云祁,说道:“我听宁歆说,小的时候你练武后不太满意,你娘怕你闷着?不高兴,便吹这首曲子给你听。”
“她?同你说起过这个?”陆云祁问道。
“嗯。我想,你娘应该是想让你记住这首曲子,在每次不高兴的时候,只要想到?它的旋律,就能高兴起来?。”赵凝转了转手?里的笛子,“现在你不高兴,我便吹曲子给你听。”
陆云祁听了这话,说道:“你为什么笃定我不高兴?”
“哎呀,你太累的时候和不高兴的时候差别挺明显的。”赵凝总结道,“你累的时候能看出你在紧绷着?,一旦可以休息时,睡得便会快一些。可你这两日只是坐在那里出神,并没有去休息的打?算,肯定不是睡少了。”
陆云祁听了之后,没有说话,反而更加沉默。
赵凝见他?不肯承认,没有继续开解,只是道:“你看好了啊。”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帕,灵巧地?在手?上挽成?了一朵花,旋即将那朵花以极快地?速度散开,散开的同时里面洒出了许多亮晶晶的碎屑,如同漫天星星一般。
今天是个满月之夜,星星只有寥寥几颗挂在天上,她?这一手?操作娴熟无比,像是要将天上的星星补全一般。
“这是什么?”陆云祁问道。
“这是我娘教我的把戏。小时候我生病了,不舒服,她?怕我难过,便给我变戏法。”赵凝说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她?是不希望自己?难过的。陆云祁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你没有学笛子的时间,但这个小把戏很简单的,我来?教你。”赵凝拿着?手?里的帕子,递到?陆云祁手?上。
陆云祁接过,赵凝便将两个角拎起来?,示意他?随着?自己?的动作将另外两个角捏起来?,四个角混在一起,顺着?一个方向拧,按着?花纹,逐渐凝成?了月季花一般的形状。
“捏好了。”赵凝嘱咐他?,旋即从自己?的腰间取下?来?一个荷包,打?开来?,里面是刚才掉落的“星星”。她?将星星慢慢塞到?捏好的手?帕花心里,直到?塞满。“来?,你试着?松一下?。”
陆云祁回忆着?赵凝之前的动作,依言松手?,一朵月季花苞在刹那间绽开,散落了许多星星,好似从手?心,一直坠落进?在心里。
“学会了么?”赵凝问道。
她?在教自己?要开心。陆云祁垂眸道:“会了。”
“等以后不开心了,没人给你吹笛子,就可以自己?变着?玩。”赵凝说道。
这几天的时间里,他?想了许多,也让他?更加确定一件事情。那便是他?一旦喜欢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放下?,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赵凝。他?发?现自己?虽承诺过期满和离,却是抗拒着?这一天到?来?的。
他?也不想在等什么以后。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陆云祁先是回答了她?目前的疑问。
赵凝见自己?的安慰还算有成?效,于是问道:“那是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问过你喜欢什么。”
赵凝点点头。
“我记得你回答我,你喜欢的天气,喜欢的水果,喜欢的糕点,喜欢的颜色……”陆云祁看向赵凝,说道:“每一样我都记得很清楚。”
“你都记得啊。”赵凝想起那天她?说了许多话,没想到?陆云祁都记得。
“但还有一样,你没有回答过。”陆云祁说道。
“什么啊?”赵凝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人?”陆云祁将话问了出来?。
“我……”赵凝被问得滞了一下?,“我其实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陆云祁重复了一遍。
“对呀。”赵凝回答道,“我从前和阿准到?处漂泊,只想着?能有个地?方安定下?来?,等彻底安定下?来?后,在考虑这些事情。”
陆云祁想,既是没想过,那便是还没有喜欢的人,既然还没有,那就还有机会。他?手?上棘手?的事情要么处理的差不多了,要么还在按着?布置好的轨迹平稳发?展着?,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她?想要安定的生活,自己?是可以提供的。至于其它的,他?会更加努力的做到?。只要能对赵凝好,对他?来?说不算困难,也毫不勉强。
“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下?,和我共度此生?”
第 48 章
陆云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忐忑过。他从小在军营之中, 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只有十三岁,那时候趴在草地里,看着柔然人?骑着马从不远处向这边奔来, 他只是趴在那里等待着时机进攻,并没有生出忐忑害怕的情绪。
可今天他不知道赵凝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是会彻底拒绝自己, 还是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赵凝站在那里,大脑已经停滞, 不知道作何反应,她看着陆云祁, 像是不可置信, 想要子再确定一遍:“你……”
“我喜欢你。”陆云祁轻声重复了一遍。
不是错觉,陆云祁真的对自己表白了?。赵凝握紧自己的手而后又松开, 颇有点不知所措,问道:“为什么?啊?”
“喜欢就是喜欢, 也没有什么?原因。”陆云祁回答道。他回想过自己是何时动心的,但没有想出头绪。也许是那日除夕那夜她突然亲了?自己, 也许是围猎的营帐中她躲在自己怀里的时候, 也许是他第一眼看到赵凝之时,就觉得她与旁人?不同。
“我……”赵凝再次语塞,许久,她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之前不是要和我和离么??”
“人?的想法都会变的。刚成?亲的时候, 我以为你?心系忠靖侯府, 也许会刺探我这边的消息, 所以才与你?产生隔阂,及至后来, 我知道你?并非与他们一道。现在,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误解。我已经能确定我的心意,不会再改变了?。”陆云祁解释着之前自己所有的想法变化?,垂眸看她,“要是你?很厌恶和我在一起,那到时候约定期满,我们自然能够分开。”
“当然不是。”赵凝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里挤出来,“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那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好感?”陆云祁紧接着问道。
赵凝绞尽脑汁,不太确定地打?了?个类比,“我觉得你?很好,和我爹娘一样,人?好心善。”
陆云祁闻言顿了?一下,他继续看着赵凝,看出她的窘迫,忽地笑了?笑,说道:“我今日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让你?给与我承诺,只是想同你?说清楚我的心意。要是你?真的不喜欢我,和离一事?,我不会食言的。”
“哦哦好。”赵凝答应道,她觉得脸莫名有点热。
“夜色深了?,明日还要赶路,早点歇着吧。”陆云祁说道。
赵凝点头,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卧房,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回到房中,杜鹃看着她的样子,担心道:“姑娘,你?和姑爷吵架了??”
“没有啊。”赵凝心里乱得很,还不如吵一架呢。
“那你?的脸为什么?红得厉害,像是气着了?。”杜鹃的担心中带着疑惑。
赵凝胡诌道:“我跑着回来的,现在有点热,你?帮我打?水吧,我要沐浴!”
“好。”杜鹃没有理出头绪,点头应下,退了?出去。
独自一人?待在房中,赵凝不断想,陆云祁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表白后,自己仍旧拥有选择的自由,他不会强行用婚约绑着自己对么?。但这个选择,她想,谁能教教她该怎么?选啊。
她想起陆云祁问自己打?算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赵凝真的没有想过。她在生活中见过相爱的夫妇,那便是她的父母,他们当时是什么?样子来着?
赵凝回想起来,每次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父亲都会在一旁打?下手,好像她和陆云祁也会这样。
每次父亲帮着街坊们写字,母亲也会陪在一旁。现在陆云祁忙公务的时候,她似乎也这样。
还有呢?赵凝发现自己想到了?不少重合之处,渐渐想明白过来。他们现在扮得是假夫妻,到底也算夫妻,故而有相似之处,亦是正常。那他们与真夫妻的区别是什么?,两情相悦?
对了?,两情相悦的人?没成?亲时是什么?样子?赵凝再次想,她记得她娘说过,那是许久以前,她娘在外面?干农活的时候,回来的路上?捡了?一个病弱的男人?,便成?了?她爹。
可陆云祁并不病弱啊,这没有参照的意义。
赵凝全无睡意,坐在那里冥思?苦想,想着想着,忽而觉得不高兴了?,陆云祁让自己选,可他自己却不用考虑了?,现在应该睡着了?吧。
赵凝于?是站起身,推开门?,看向陆云祁所居住的地方,亮着灯。她刚放下心来,旋即窗户被推开,陆云祁也看向这边。
“没有睡着?”陆云祁的声音并不高,可在静谧的夜色里极为清晰。
“你?也没有睡着。”赵凝觉得内心平衡了?点。
“嗯。”陆云祁说道。
赵凝又产生了?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感觉,说道:“我睡了?。”旋即,她关上?门?,退了?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站在窗前的陆云祁看着这一幕,抿了?抿唇。
次日,坐在船上?,赵凝难得带着困倦,于?是躲在船舱里睡了?一会儿,直到日上?三竿,她才如往常一般,坐在船舱的桌案前看向外面?。
陆云祁亦是如平常一般,坐在她身边,这让她颇不自在。
“睡好了??”陆云祁问道。
赵凝尽量像平常一样,回答道:“嗯。”
“喝杯茶吧。”陆云祁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这茶杯是从?江南带回来的,比较小,只有女子手掌一半大小。赵凝在接杯子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陆云祁的手指,忙又缩回手,方才重新端稳杯子,收回手。
赵凝意识到一个问题,之前他们似乎有不少次轻微的肢体接触。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在意。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模糊了?。
看来要想考虑清楚目前的问题,她该跳脱出这个环境,该与陆云祁保持距离了?。
赵凝想明白这个关窍,将茶杯放下,站起身走向船舷。没过多久,她余光就瞥见陆云祁走了?过来,同往常一般,极其自然地站在自己身边。
这不行。赵凝便向船舷的另一侧走去,站在那里,眺望运河两岸,没过一会儿,她看见陆云祁再次走了?过来,递上?了?一件披风,说道:“北边比不得南边,今日有风,到底冷了?些,还是多穿一点。”
赵凝怕他帮自己披上?,抢先一步接了?过来,抖开披好后,继续眺望着远处。两人?就这样站在这里,直到午饭时分。
上?了?菜,赵凝看着对面?的陆云祁,犹豫着要不要挪动一下位置,挪到左手边的位置上??他们现在对桌而食,有点亲密了?。
陆云祁突然问道:“我的喜欢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困扰。”
赵凝想了?想,比起困扰,更多的还是困惑,她正思?索着答案,见到陆云祁放下了?自己饭碗。
“要不我去别的地方吃吧。”陆云祁说着,正要放下筷子。
船上?的桌子都是有限的,陆云祁要是离开这张桌子,只能去角落里了?。赵凝拦道:“你?还是坐在那里吧。”
也不能因为陆云祁和她表了?白,就不能上?桌了?吧。
陆云祁垂眸看她,说道:“可我总觉得我在这里,影响到你?吃饭了?。”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赵凝只好夹了?两筷子菜,快速吃了?起来,以示自己话语的真实。
陆云祁见状,继续端起了?饭碗。
今夜终于?到了?直隶,直隶地域很大,但这座城正好是从?南边入京的必经之路,亦是赵凝曾经住过的地方。她坐在马车上?,看着这个熟悉街巷,想着下去走走。
陆云祁跟上?来,问道:“前面?是不是你?曾经帮工过的饭馆?”他之前让司镜查过赵凝的行迹,记得这家饭馆的招牌。
“对,快到了?。”赵凝方才注意到这条路越走越熟,福顺饭馆又是哪里?
陆云祁提议道:“那我们一起过去吃饭吧。”
赵凝好久没有见到李叔李婶,想着顺路可以过去看看,便同意了?。
福顺酒馆,李婶与李叔忙完了?一天最忙碌的时候,依旧没有关店,打?算等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客人?再关门?。
赵凝刚站在门?口,便朝着柜台喊道:“李婶!”
李婶发现来人?是她,亦是惊喜交加,“阿凝,你?回来了?。”
“嗯,过来吃东西。”寒暄几句话,赵凝没有看菜单,直接点了?菜,李叔听了?之后,忙去后厨忙碌。
李婶和蔼地看着赵凝好一会儿,又看着陆云祁,说道:“这是成?亲了??”
“呃。”要是之前,赵凝一定会回答“是”,可陆云祁表明心意之后,她反而没办法说出这个字。这个答案在她没有考虑好之前,变得格外艰难。
反而是陆云祁坦然回答道:“她还没有应我。”
李婶听了?爽朗一笑。她能从?发髻看出赵凝已经成?婚,但听着陆云祁的话却有另外一层意思?。这年头大多数人?成?婚皆是盲婚哑嫁,相敬如宾一辈子便罢了?。现在听陆云祁这般说,李婶明白,他心里喜欢的。
李婶便道:“你?要想讨我们阿凝的欢心,可要好好的表现。可不能三心二意,学?那等浪荡子行径,更不能始乱终弃。”
“这个自然。”陆云祁态度极为谦和,像对待长辈一般,与往常态度并不相同。
“哎呀,李婶。”赵凝心知李婶是好心,可眼下到底微妙。
“好,我去给你?们端菜。”李婶笑着往后厨走去。赵凝在她眼前晃了?三年,人?好,干活也麻利,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现在看着赵凝夫君长得俊朗,说话也坦诚,心里跟着高兴。
大堂中,赵凝随意挑了?个座位,刚刚坐下,外面?响起了?一阵风声。她转头看见外面?的人?快步奔跑,问道:“这是要下雨?”
陆云祁听着风声愈来愈烈:“嗯,看来是。”
“幸好我们进来了?,否则就赶上?大雨了?。”赵凝见外面?阵仗不小,心中庆幸,又想起来一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回去的时候别再下得更大了?。”
“春末夏初,想是一场急雨,等我们吃完的时候,大约就能停了?。”陆云祁同样看着天色,有了?猜测。
“但愿是这样。”赵凝企盼道。
“菜来咯。”李婶端着托盘上?来,赵凝帮着一起布菜,被李婶拦住:“你?安心坐着。”
赵凝只好收回手,看向陆云祁,“尝一尝吧,这家饭馆很好吃的。”
陆云祁依言拿起筷子,先是夹了?一筷子菜,放入赵凝碗中,才自己吃起来。
赵凝看着碗里的东西,并不觉得如何突兀,他们这样互相夹菜,互相分食已经很久了?。想到这里,她默默着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的饱腹且满意,赵凝站起身,准备在附近闲逛一会儿再回去。可她还没有开口,陆云祁就道:“在外面?走一会儿吧,正好消食。”
见自己的想法被猜到,赵凝已经变得习惯,便与李婶告别。
“哎,我不收你?们钱,就当是我随礼了?。”李婶摆手道。
赵凝深知这是小本生意,忙道:“我们都没有请您喝喜酒,又怎好收礼钱。”
“你?这又外道了?。”李婶说着要将钱推回去,陆云祁说道:“您收下吧,您要是不收下,她今晚又该睡不着了?。”
“我哪有天天睡不着?”赵凝反驳道。
陆云祁说道:“好,只有那一天。”
李婶看着他们俩,反而是笑了?,只肯收了?一半钱,才让他们离去。
离开店中,两人?一路往北。这座城并不算大,常住的人?亦不算多,夜间略晚一些,街上?便没有什么?人?了?,加之之前下过雨,此刻十分的安宁静谧。
走了?没有多久,赵凝便来到了?桐花巷,看见曾经租住的院子里,说道:“之前我们就一起住在这里。”
陆云祁望了?下院落的大致样子,问道:“现在里面?有人??”
赵凝看着里面?有灯光,说道:“应该已经赁给了?旁人?。”说着,她看着不远处的河道,“这里居然在建桥。”
陆云祁倒是知道这座桥来历,“这里新换了?知县,主?持建造了?这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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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凝感叹道:“之前我和弟弟想要去河对岸,要绕好远一段路才能到另一座桥旁边,没想到只是半年过去,就有了?新变化?。”
陆云祁亦是看着那个方向,“走,过去瞧瞧。”
拱桥现在只是建了?个桥头,离竣工还有好长一段时日,赵凝走过去看了?看,想象了?番桥修好的样子,便要离开。转过身来,赵凝望着不远处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她只觉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想是错觉。
“怎么?了??”陆云祁问道。
“回去吧,路有点偏,也没什么?意思?。”赵凝说道。
陆云祁便示意马车过来,与她一起回去。
回到驿馆中,赵凝没有急着休息,而是打?开一个箱笼,从?中翻出了?一大包从?南边带来的温补药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云祁察觉到她的动作,关切道:“不舒服,可是今晚下雨受了?凉?”
“不是我病了?。”赵凝说道,“回来的路上?我想起来这东西性温,正适宜给李婶,她平时畏寒,冬天更是了?不得。”
“天晚了?,我让人?送过去。”陆云祁说道。
“还是我亲自过去送一趟吧,也不费多大功夫。”赵凝婉拒道。这次随行的绣衣使虽没穿明镜司的官服,可他们的气质比旁人?多了?几分肃杀,让他们过去看李婶,容易让她担心。
“那我让人?送你?过去。”陆云祁仍觉不放心。
“好吧。”这次赵凝没有拒绝,她平日出行多坐马车,倒是习惯了?。
路程并不远,赵凝很快重新来到福顺饭馆,将东西送给李婶,“送您的,每日早起取二钱用吊子装满水,蒸上?一个时辰。喝满一个月,今年冬天便不会像之前那样怕冷了?。”
李婶见她记挂着自己的身体,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赧然,“哎,这怎么?好意思?。”
“您就收下吧。”赵凝诚心实意地拉着李婶的手,“之前您帮了?我们姐弟许多,现在能送点对您身体有益的药材,也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扶一把也没什么?。”李婶见赵凝态度坚决,便收了?下来,笑着转了?话题,“我瞧着他对你?很好。”
赵凝自然知道这个他说的是陆云祁。可她一想,今晚的陆云祁除了?给自己夹过菜,其余时候并没有多余的话,她不禁好奇道:“您怎么?看出来的啊?”
李婶走到赵凝坐过那张桌子旁,说道:“今晚下过雨,那时风大,屋里关着窗户没有感觉。在你?们离开后,我才发现这里漏风,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面?窗户纸碎了?一条缝。”
赵凝方才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我坐在这里没有觉得风吹过来。”
李婶笑道:“傻孩子,他一直给你?挡着呢。”
赵凝不由得怔了?怔,然后问道:“您当年为什么?和李叔在一起。”
李婶没有思?索,便道:“我小的时候,要帮着一家子干活,一次去山里打?了?草,不小心崴了?脚,走不动。眼看着天要黑了?,山里有狼,我怕的不行,是他一路背着我回来。那时候他也没有多大,却没有扔下我。自那之后,我们便熟识了?,等到一起长大了?,便成?了?亲。这几十年,我们虽过得忙忙碌碌,可他一直待我很好。”
“这样啊。”赵凝不由想起她和陆云祁初遇,也是在一个极其危险的情况下,不由沉默了?下。
“你?们以后是住在哪里?”李婶问道。
“要回京城。”赵凝说道。
李婶点头道:“那我给你?们带点我做的卤鹅,好吃着呢。等你?们下次有空,再来我这里吃饭。”
赵凝忙想推拒,李婶佯作不高兴道:“你?要是不带鹅肉回去,你?送来的东西我也不好收了?。”
赵凝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看见李婶回来。她心中奇怪,便熟门?熟路地往后院放腌菜坛的地方走了?过去,却发现李婶趴在地上?。
赵凝忙跑了?过去,扶起李婶:“李婶,你?怎么?了??”
李婶悠悠醒转,回过神?来喊道:“阿凝,快跑。”
赵凝还没有做出反应,一块罩布兜头而下,旋即头上?传来一阵钝痛,失去意识。
明日便要回京,回京之后还有不少琐事?,好在王公公那边的信终于?拿到了?手,这次去京城见到长公主?,想是能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陆云祁将事?情在脑海里理了?一遍,忽而发觉一件事?情,赵凝是坐马车去的福顺酒馆,而马车却没有回来,现在已经很晚了?,再过一会儿,大约就是宵禁了?。
“夫人?呢?”陆云祁问道。
司镜站在门?外,对经过的人?都有印象,“还没有回来。”
陆云祁看着外面?的夜色,出了?驿站,骑快马到了?福顺酒馆。刚下马,李大叔喊道:“不好了?,阿凝被匪徒捉走了?。”
陆云祁心里一紧,忙问道:“可看清楚了?匪徒样貌,往何处逃了??”
李叔答道:“是好几个人?,穿着夜行衣看不清楚,架着马车往北边跑去了?。”
“追。”陆云祁翻身上?马,向北边追去。
绣衣使们平日训练有素,很快将城北的每一条街道扫了?一遍,却没有看见赵凝的身影。陆云祁心里涌上?一阵不祥的感觉,问着调查回来的司镜,“是谁动的手?”
“是洪山部落的人?,有人?遇见过他们。恐是因我们查清了?贡品的真相,他们怕被部落首领怪罪,故而逃跑。至于?为什么?掳走夫人?往北边跑,便不知道了?。”司镜答道。
也许北边有人?接应他们。陆云祁想到这个可能,往北行去,城门?已经关了?。
“刚才可还有一辆马车过去?”
守在城门?上?的兵卒见他们气势凌厉,心知不好得罪,就道:“有一辆马车飞奔了?出去,像是赶路的。”
“开城门?。”陆云祁道。
“不能啊,大人?,时候已经到了?,擅开城门?可是大罪啊。”守城士兵说道。
司镜见陆云祁眼神?漆黑一片,带着凌厉之色,提醒道:“您这样做的话,陛下会永远疑心您。”
陆云祁想到赵凝在那群亡命之徒手中,如何还能等到明天?“开城门?,陛下若怪罪,我一力承担。”他拔出刀,架在了?守城军官的脖颈上?。
“开城门?。”军官忙喝道。
城门?应声缓缓推开,一行人?快马出城,追向更北的方向。
第 49 章
陆云祁纵马追出了城, 按照出事的时间来看,劫走赵凝的人已经先行了快半个时辰。他们须得更?快,才能追上那伙匪徒。
出了城, 一行人按着马蹄和车辙印记,判断了对方分?了三路人马, 于是陆云祁也将人分?成三部分?, 自己则带人去赵凝最有可能被劫走的方向寻找。
到了天快要亮的时候,陆云祁依旧没有看到劫匪的踪迹, 天空中没有亮起焰火,另外两路想是同样没有好?消息。
陆云祁催着马跑得快一些, 一颗心悬了起来, 呼吸似乎都在闷痛,像是有一双手在捏住了自己的喉咙。如果不是这次与赵凝一同去查案, 赵凝想是不会被那群匪徒盯上,更?不会被掳走, 陷入危险之中。
他不敢细想会发?生什么,只想着快点?找到赵凝。
从黑色夜幕到天已?大亮, 直到跑到未时初, 他们终于看到洪山部落的人正在前面站在那里?朝下看,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听到马蹄声,匪徒们方才匆忙迎战。
待近了,陆云祁发?现?原来匪徒们是到了一片悬崖旁边, 无处可逃, 当即捉拿。那几人虽有练武之人, 可终日浸淫在享乐之处, 哪有多少战力,并?没能反抗多久, 便被拿了下来。
“你们掳走的人在哪里??”陆云祁问道。
那匪徒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没人能听懂的话,立时挨了一下重击,忙换成了不算熟练的大晁官话,“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干,你可不能冤枉我。”
“不知道?”陆云祁冷声道,“那就杀到你知道为止。”
刀光闪过,那洪山部落的人瞬间瞪大了眼睛,鲜血从身边溅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刚才还在喘息的人,此时睁着眼睛断了气。
“你……”那匪徒刚出声后,旁边的同伙又被砍死了一个,这次的死者离他更?近了,他明白,再不回答便要死了。
“她?她?她?,掉下去了!”匪徒大声喊道。
陆云祁死死盯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她?和马车一起掉了下去。”洪山部落的匪徒们被吓得胆寒,当即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讲了一遍,大约是他们追马车的过程中,那匹马不肯停下,于是他们用了些狠烈手段,致使马受了更?深的刺激,一跃纵下了悬崖。
陆云祁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抬步往前面走去,却被司镜一把拉住,“大人我们下山查看,您冷静一下。”
陆云祁神思依旧恍惚,不待别人行动,便往山下奔去。到了山下,他不断看见四散的马车部件以及马尸摔落的血块,砸落在杂草上面,满地一片狼藉。
这幅场景无不昭示着马车中的人凶多吉少,更?何况她?还可能被绑缚着手脚,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陆云祁只觉自己的步伐不受控制,不断地向前走着,寻找着,他看到一块沾了血的破布,眼前似乎已?经发?黑,司镜同样看到,说道:“那是马车上的轿帘。”
陆云祁努力回忆着昨日赵凝的穿衣服,颜色与之不同,神思勉强清明了一瞬,继续往前走去,看到几块连在一起的木头?,疑似马车的车身,他走过去,犹豫着想要伸手,站在旁边的人看了不由为他担心,又不敢轻举妄动。
陆云祁握住那块木头?,用力掀了起来,木茬划伤了他的手掌,他一无所觉,继而看见里?面只有碎木,并?没有破损的人形物体?。
这……陆云祁没有看到令他惧怕的血腥场面,攥紧到几乎痉挛的拳慢慢松开。
天上炸开了一道绚烂的烟花,在正南方向。
司镜追随陆云祁多年,从未见他如此失魂落魄过,正自忧虑,忽而注意到天上的动静,惊喜道:“他们找到夫人了!”
陆云祁屏住呼吸,看着天上那朵焰火消失之后,快步往山上跑去,重新骑上马,快速往烟花的方向驱策着。
这次的路不算远,两刻钟便到了,陆云祁遥遥望见赵凝与拭镜等?人坐在山石上,等?下了马,赵凝打招呼道:“我在这里?!”
陆云祁走过去,看着赵凝的衣服上虽有灰尘,但并?没有受伤的痕迹,紧绷的一颗心逐渐卸了力气,他用力吸了几口气,走了过去,问道:“路上发?生了什么?”
事情要从半夜说起,再次醒来后,赵凝发?现?自己的头?眼皆被黑布蒙着,手被绑缚在身体?后面,脚也被绑着。她?缓了一会儿,感受到身周皆在摇晃,明白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马车之中。她?看不到外面的东西,能够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却无法听懂对方的言语。
这是要去哪里?,是谁劫走了她??
赵凝思忖着,她?感受到一阵风,似乎是有人将马车轿帘掀了起来,她?忙一动不动,保持着之前蜷缩的姿势,等?着轿帘再次合上。
他们应该是在观察自己有没有醒过来,赵凝虽听不懂外面的言语,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之前她?在宫中协理宴席事宜,听到过这样的口音,不是柔然话。
洪山部落!赵凝找到了熟悉感,心想定是了,她?只与他们发?生过过节。
“她?醒了么?”外面的人说道,另一个同伙道:“我看了,还没醒。”
“前面有一条河,我们先停下来,马跑太久了,让它喝口水吃点?草歇一歇。”
“好?。”另一人答应道。他们本来以为自己将贡品贩卖之事已?经推给了黄三,原是要回到部落中,可在半路上听说消息,大晁皇帝发?现?了他们动的手脚,勃然大怒,已?经下了谕令给部落里?。
他们清楚,部落依附大晁而生存,他们一旦回去,会面临非常严酷的后果,他们不敢行动,便想要逃离。
可在万国宴上看到的场景让他们明白这天下的许多地方都归附大晁,没有人会藏匿他们,只有柔然人,才会有收留他们的可能。
于是他们往北边逃去。这日他们路过福顺饭馆,正巧看见了陆云祁和赵凝,想起柔然人似乎觊觎赵凝,于是他们决定铤而走险,将人掳走送到柔然,以此作?为留下的筹码。没想到,他们没费多大力气便成功了,而后连夜出城。
逃了一路,他们没有看到陆云祁追上来,原本悬着的心没有那般担忧,决定在路上略作?歇息,再立刻出发?。
马车停下,马匹喝水的声音传了进来,赵凝猜测他们估计是想让马匹休息一会儿。她?意识到,这是自己逃脱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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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凝当即用尽全?身力气,将双臂往下压,快要把胳膊弄脱臼时,终于将臀部塞进了两臂之间,继而蜷缩的更?厉害些,总算将两手越过了双脚,移动到了身前。伸长双手将头?上的黑布摘下,赵凝看着绳子,吸了口气,当即豁出去一般,用牙咬着绳结,费了不少功夫,终于将绳结打开。
她?没有停顿,快速将脚上的绳子解了出去,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的人果然是洪山部落的逃亡者,此时正坐在不远处吃着干粮喝着水,他们一共五个人,四匹马,还有一辆马车,若是自己驾着马车跑,一定会被追上。
赵凝忙掀起另一边的轿帘查看,发?现?另一边没有人,只有一片半人高的草地,她?想了想,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抓住车窗的窗棂,钻出了大半个身子,继而伸出两条腿,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了车窗上,慢慢地着了地。
好?在车窗结实,赵凝松了口气,观察着马匹吃草,那马吃了好?一会儿,吃光了面前的草,调转马头?,向这边走了起来。赵凝又探身看了下那边的绑匪,还在吃东西。
她?抽出之前绑住自己的绳子,心道,对不住了马儿。她?奋力在马身上抽了一下,旋即迅速往旁边的草里?躲去。
马吃痛长嘶了一声,迅速朝前跑起来,坐在原地的几个匪徒先是一愣,继而骑上剩下的马匹,追了上去。赵凝躲在一旁的草丛里?,见他们全?都跑了,于是往反方向逃了起来。
赵凝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知道自己是在向南逃,她?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看到百姓,看到村镇,这样她?才能找到陆云祁,知道李婶他们是否安全?。
那群匪徒在发?现?马车里?没有人之后,还会调转方向跑回来找她?,她?得快点?往前跑。跑了不知有多久,她?看见一行快马往这边奔来,忙躲入了草中,遥遥看见拭镜的人影,才大喊起来。
讲完事情经过,赵凝说道:“我没有事。”
陆云祁眼神深邃,只是看着赵凝,蓦地一把将赵凝抱入了怀中,用了很大的力气。
赵凝感觉陆云祁手臂很僵硬,又抱得很紧,猜测他应当是被吓了一跳,昨夜事发?突然,听拭镜说,所有人都在连夜寻找。好?在李婶李叔他们没有什么事情,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凝见状,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安心。”
陆云祁像是被安抚了一样,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缓缓地松开自己的怀抱,他的动作?蓦然顿住,他看见赵凝的头?顶有一块青紫:“是他们打的?”
赵凝见他这样,自己伸手摸了摸头?顶,果然好?疼,她?忙缩回手,又想了想,发?现?毫无印象。她?摇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了。”
陆云祁朝司镜使了个眼色,司镜会意,自去处理那剩下的匪寇。
又坐了一会儿,陆云祁拉着赵凝上了自己骑的马,一路缓步行进,重新返回城中。
回到驿馆中,杜鹃迎上来,险些喜极而泣:“姑娘,你没有事。”
“嗯,我回来啦。”赵凝想要上前抱抱她?,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是脏的,动作?忽然顿住,杜鹃反而上来抱住她?,说道:“我这就让人打水,沐浴后您好?好?睡一觉,歇一歇。”
“好?。”赵凝连连点?头?。
等?待热水的空当,已?有大夫上来把脉看伤,大夫查看完说道:“头?上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过几日便能好?。”
赵凝看向陆云祁,问道:“我听拭镜说李叔没事,李婶中了迷药,这迷药可会有害?她?年纪大了,我怕对她?身体?影响不好?。”
“我为他们安排大夫瞧过了,只许好?好?将养,并?无大碍。另外还给了他们一笔银子,以做补偿。”陆云祁答道。
“那就好?。多谢你啦。这次他们受我牵连,也挺倒霉的。”赵凝心里?庆幸,没事就好?。
“这次你是受我牵累,对不起。”陆云祁歉然道。
赵凝本想说咱俩关系不比说客套话,可刚要开口,想到两人现?状,又卡了壳,她?看见陆云祁脸上有疲累之色,眼睛里?有红血丝,嘴唇苍白,心里?“唉”了一声。她?说道:“你不要难过,也不要愧疚,是绑匪动的手,我恨也是恨他们,我不怪你。”
说完后,她?看着陆云祁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丝毫没有被自己的话安慰到。他这个人,心防重,偏又心好?,遇到事情容易苛责自己,这其实不好?。
“你刚才也听大夫说了,我没有事的。”赵凝想了想,继续道:“我以后出门都会带护卫,都会和你说,你这样会不会放心一点??”
陆云祁轻轻颔首。
赵凝见他终于点?头?,继续道:“你昨晚忙了一天,想是累坏了,也要好?好?休息,知道么?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要听我的话。”
陆云祁听了只觉五味杂陈,到了这时候,赵凝还是在考虑别人,这真不知道是温柔还是残忍。
“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们也是朋友啊,朋友之间要相?互理解,看你这样,我也不好?受的。”赵凝小声说道。
“我……”陆云祁低垂着眼睛,“我明白了。那你好?好?休息。”
“等?明日再来见我!我又会好?好?的!”赵凝很满意他心态上的调整。
“好?。”陆云祁见她?这样,终于笑了笑,答应道。待到赵凝进去,他站在不远处站了许久,估摸着这次赵凝真的睡去了,方才离开,调整自己的状态。
昨天他于深夜开了城门,还有事情需要收尾。
次日,一行人时隔两个月,终于回到陆府。陆云祁送赵凝到院门前,自己赶着去卧房里?换了一身衣服,便要到宫中觐见天正帝,回禀最近的事情。刚出府门,就瞧见司镜走了过来,“大人,之前您查的那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陛下在平城认识的那位心爱之人名叫沈静,是罪臣之后,她?还有孩子,名叫赵准,正是夫人的弟弟。”
一路上,陆云祁都在想着这句话,心渐渐沉了下去。到了宫中,他将最近行事汇报了一遍。
“办得不错。”天正帝看着玉阶下面的身影,“朕听说那日你夜半出了城门,为救你的夫人对么。”
“臣擅开城门,请陛下降罪。”陆云祁说道。
“你很在乎她?啊。”天正帝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意味。
陆云祁知道此事不好?,但他熟悉天正帝的性子,那座城并?非边关,擅开城门的罪过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原是准备好?了说辞,但事情发?生了变化,赵准居然是天正帝的孩子。
他与天正帝之间的信任本就不牢靠,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着,可眼下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压倒了其他因素。
天正帝是不会允许明镜司的掌司使与他的重臣、儿子有过密的关系。
“赵准是朕的孩子,朕打算立他为储君。”天正帝直视着陆云祁,“至于他名义上姐姐,我会酬谢她?这些年对弟弟的照拂,封她?做郡主?。”
陆云祁闭了闭眼睛,心里?已?经猜到了天正帝接下来的话。
“朕一直不希望戚砼的事再次上演。”天正帝声音变得肃然起来,“事到如今,朕希望你们能够和离。这三年,朕会将你派往抚州,剿灭那里?的匪患。”
陆云祁听清楚了天正帝的话,伏在地上,答应道:“是。”
如果他们能再早一点?查到赵准的身世,那他会将计划重新安排,给赵准伪造一个不会被查出来的过往,明面上切割掉赵凝与他的关系,暗地里?帮他上位。
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可现?在知道这一切,已?经太晚了。天正帝知道赵凝与赵准的关系,清楚他在乎赵凝,故而让他做出选择。
也许是天意吧。好?在赵凝还没有喜欢他,现?在一切结束,也不算耽误她?。
天正帝料理完这件事情,略显疲累之色,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摆驾祥福宫。”
天正帝最近总来到祥福宫中,与蔡姝闲聊,他觉得在这里?很安宁。“朕觉得爱妃这里?环境怡人,与其它地方不同。”
“陛下常来此处,将福泽带到了这里?,才显出此地不同。”蔡姝浅笑着说道。
“爱妃倒是最谦和的性子,哪怕已?协理六宫,依旧没有变过,不似旁人那般。”天正帝笑道。
“眼下六宫之中安宁祥和,没什么事情,妾每天就处理些平常事,哪会被改了性子。还是陛下整天操心国事更?辛劳些。”蔡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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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帝被抚慰了精神,露出满意的笑容,而后道:“朕这两年精神不济,要是朕有一天做的事情没有考虑周全?,你可会怪我?”
蔡姝心里?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妾心中更?挂念陛下,只要陛下安好?,臣别无所求。”
天正帝没再说什么,靠在榻上,逐渐睡去。
蔡姝见他睡得很沉,站起身,从旁边的抽屉中拿出一盒药膏,涂抹在自己的手腕上。这是赵凝悄悄给她?送来的东西,一种秘制的安息香。
天正帝罹患头?风多年,常用的几种止痛药逐渐失去了效用。唯有一种特?调的香,能让天正帝的感觉迟钝一些,舒服一些。
故而天正帝每次过来,都觉得此地安宁祥和。
陆云祁回到陆府之时,赵凝依旧在休息,他便去了陆宁歆的院子里?,嘱咐着钱妈妈。
“我即将调往其它地方,一时不刻不得回来,今晚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明日离开这里?,按着先前的计划,去往外地。”陆云祁安排道,他离开明镜司后,对于诸多事宜的把控力会逐渐消失,陆宁歆住在京城,不会像之前那般安全?。
钱妈妈先是一愣,继而答应道:“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早就商量过,现?在并?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那您和夫人要去哪里??”钱妈妈问道。
“我还需要安排下。”陆云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看着陆宁歆的房间,出了一会儿神,准备转身离开,却看见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你回来了。”陆宁歆看了看兄长的身后,“你一个人回来的?”
“她?在休息。”陆云祁回答道。
陆宁歆仔细看了看陆云祁,说道:“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陆云祁知道她?应该是听到了,“对。”
陆宁歆看着他,沉默下来,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中,但又并?不完全?相?同。
见她?这个样子,陆云祁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上次我给你买小鹿模具的时候,你还欠我一件事情,还记得么?”
陆宁歆问道:“记得。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陆云祁没有想太久,说道:“从今开始,你要学着好?好?照顾你自己,知道么。”
陆宁歆点?了点?头?。她?看着兄长离开的背影,一些深埋在脑海里?,原该已?经遗忘东西一一浮现?着,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在许多年前见过。
到下午时,赵凝醒了过来,看见陆云祁在外间站着,说道:“你回来了。”
“嗯。”陆云祁轻声道。
赵凝察觉出异常,问道:“心情不好??”
陆云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他轻声道:“过阵子,你搬出陆府吧。”
“为什么?”赵凝吃了一惊,不解为何突然如此。
“我想过了,既然你不喜欢我,”陆云祁垂着眼睛,“那约定提前结束,我们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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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席话说得突然,赵凝本来有点?困倦,此时睡意全?无。
第 50 章
初夏的下?午蝉鸣声阵阵, 可在那句话出口后,静谧似乎一瞬间席卷了周遭,隔绝了室外。
事发突然, 赵凝没能够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不是还有两年么?”
“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想报的仇也已经报过了。”陆云祁瞥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 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我?们不?是还?要继续与长公?主合作,寻找一个?合适的皇室子弟么?”赵凝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没有,只?是我?觉得没有意义了。”陆云祁道,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 要是我?等了三年,依旧等不?到?我?想等的结果, 这?便如钝刀子割肉,平白让人痛苦, 不?如一开始便不?抱有幻想。”
赵凝听?出他话中?的消极意味,“可这?世间事情, 未必都如你想的那般绝望。”
陆云祁认真看着她, “那你能肯定地回?答我?么?”
赵凝蓦地顿住,摇了摇头?。
“那便如此?吧。”陆云祁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更像是已经累了。
赵凝看着陆云祁离开院落,她想拦住他, 却又停住了动作。她若是喜欢他, 自是有无数理由可以拦住他。
可现?在这?个?样子, 她将人拦下?来, 又能说什么?
前往明镜司的路上,陆云祁记起一件事情, 去了赵准所住的地方。
还?未靠近院落,陆云祁已经发现?附近有人守在这?里,天正帝对这?个?孩子的确上心,哪怕他现?在没有被?认回?宗籍,四处已经有人在保护了。
陆云祁没有走大门,而是观察了下?四周的防卫,寻了一个?空当,直接跳进了院墙里面?。
赵准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认出来人。
陆云祁示意他噤声,赵准低声道:“你是陆大人。”他语气中?带着兴奋。
陆云祁说道:“你的姐姐应当同你说过我?们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们是假成亲。”赵准回?答道。
假成亲,陆云祁回?味着三个?字,说道:“我?和她的约定已经停止了,明日她便回?归自由身,陛下?有意让你重回?宗籍,以后她应该会和你住在一处。”
短短的几句话蕴含着许多讯息,赵准微微张大了嘴巴,没有说话。之前他得知身世后,本打算与赵凝说,可赵凝彼时远在江南,没法联系,只?好拖到?现?在。没想到?,又多了新的变化。
“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陆云祁又道。
“自该如此?。”赵准答应道。他想留陆云祁在家中?吃饭,但又想到?他是悄悄潜入,只?得闭了嘴巴。
陆云祁想,从?今以后,赵凝会有关系亲厚前程光明的弟弟照顾,不?会再因着他而遭遇危险,也不?会被?他的恶名所拖累,这?个?结局,其实不?错。
他正要出门,蓦地想起一事,“我?当年是在哪里救的你们。”
“我?也不?知道。”赵准摇摇头?,讲起那个?听?过许多遍的故事,“当年我?生了大病,高烧不?退,一直在昏迷,姐姐对我?说,是您一路背着我?回?去的。”
陆云祁记起来了,原来就是那次云州之围。
这?场大捷害死了他的家人,葬送了他的前途,导致了很多人的不?幸。这?么多年,他恍惚觉得这?场仗是打输了才导致如此?后果,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当年确确实实是赢了,上天对他并不?是全然的残忍。
那场仗救了很多的百姓,包括赵凝,一个?想要将他从?人心鬼蜮,万丈深渊中?拉出来的人。
可惜造化弄人,他们的缘分,只?能停在现?在了。
法华寺。裴怀真收到?小厮来报,“公?子,陛下?将现?任明镜司掌司使调离,派往抚州剿匪了。”
这?个?位置的变化一向受人关注,之前全无征兆,裴怀真饶是修佛多年,心绪平淡,亦是心里一惊,“可还?有其它事情?”
“听?说那位陆大人要与他的夫人和离。”小厮道。
裴怀真趺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去。
小厮跟上来问道:“大人,您要去哪里?”
“回?城。”
明镜司,陆云祁坐在秘阁中?,对着上面?的笔墨,犹豫良久,终于抬笔,写下?了“和离书”。
写完之后,他晾干墨迹,将其折好,放在旁边的一个?匣子中?,匣子并不?是空的,还?有一支同心玉簪。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久,强撑了一天的镇定终于在独处之时土崩瓦解,他的眼中?逐渐伤痛起来。
“你不?能进去。”外面?有人拔刀喝道,可被?阻拦的人似乎是没有停止,更多的拔刀声响了起来。
擅闯明镜司,向来是稀罕事情。陆云祁抬头?看向门外,步入了庭院,发现?来人是他想不?到?的一个?人。
“裴大人一介清流,竟会来此?,我?倒是没有想到?。”
裴怀真听?出话语中?的讽刺,并没有发怒,只?是看着陆云祁。
陆云祁挥了下?手,绣衣使们放下?刀,退了下?去。裴怀真步入阁中?,方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让她走?”
“我?与我?的妻子和离,恐怕与裴大人没有相干。”陆云祁说道。
裴怀真看了他一眼,又随意看向四周,说道:“这?里是秘阁?”他没有等到?陆云祁的回?答 ,发现?此?处空空如也,是陆云祁在离任前搬空了这?里。不?对,搬走的可能性不?大,这?里面?的东西只?可能是被?烧掉,可此?处却没有烟尘。他道:“它本来就是空的?”
陆云祁看着那些空荡荡的柜子,记起戚砼曾经告诉他,要是他能活下?来,取代他,便能看见秘阁里的所有档案,知晓父亲冤案的全部真相。可当他真的做了掌司使,来到?秘阁,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那一刻,自己也是同样的震惊。
“陛下?以此?震慑朝臣,实际上只?是让你背着这?个?恶名,对么?”裴怀真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意料之中?,“这?还?真是……”
“裴大人倒是与朝中?的清流并不?相同。”陆云祁说道。以他们过往并不?相熟的关系,裴怀真竟然当着他的面?,将矛头?直指陛下?。比之那些三缄其口,左右逢源的大臣完全不?同。
“不?过是陪陛下?念经的弄臣罢了,谈何?朝廷清流。”裴怀真幼时便有神童之名,可他的祖父是首辅,这?句夸赞中?有几分实肯难以分辨,他心里一向知晓。“倒是你,也并非所传的奸邪之人。”
“你来这?里,到?底想说什么?”陆云祁问道。
“你离开明镜司,结局只?有一个?。”裴怀真看着他,发现?他并不?是毫无反应,与之前那副漠然的样子有些不?同,“你想的不?是带她一起走,而是选择这?样的结局?”
有些事并非我?能选择。陆云祁在心里想道,他也想选,他去抚州九死一生,可他若是不?和离,危险的那个?人会是赵凝。更何?况,他身上担负的,从?来不?只?有一件事情。
裴怀真见他默然不?语,想到?自己的事情,大约是明白人生顺遂心意的事情并不?多,于是道:“你好好想一想吧。”他说完后正要离开,陆云祁开口道:“她父亲是徽州杨家那位大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怀真步子停住,回?头?看着陆云祁。陆云祁又道:“她的弟弟赵准与她并无血缘关系,但其母同样是罪臣之后,那亦是一桩冤案。”
裴怀真吸了口气:“我?明白了。”
是夜,明镜司大火,据传保存着许多证据的秘阁就此?付之一炬。
许久,赵凝对陆云祁所说之事依旧没能反应过来。她想了想,觉得好久没回?来,该去看一下?亲友,蔡姝在宫中?不?能直接进去,她便去了赵准所居住的院落,发现?锁着门,只?能去见长公?主。
谁料到?了长公?主府,却发现?这?几日是长公?主父皇的冥寿,长公?主去了城外的行宫拜祭,住了好几日,还?没有回?来。
赵凝心里烦乱,看了眼天色,算不?得晚,便打算出城瞧瞧。一路到?了那处行宫,发现?行宫外面?的是禁军,不?是长公?主府的守卫,并不?认得自己。她只?好道:“劳烦大人通报一声,就说赵凝求见。”
“长公?主之前吩咐过,诵经九日,期间不?许人打扰。”禁军侍卫对她倒是恭谨,挑不?出毛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凝察觉出一丝异常,可又想起平日与长公?主交谈,发现?她对父母感情很深,想是诚心拜祭,故而不?让人打扰。可她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遇到?一个?长公?主府的仆从?进出,终究是不?放心。
她犹豫着想要去京城中?找陆云祁商议,可又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不?能再像之前一样。
这?让她心绪更加复杂起来,正想着,她看着城内一片冲天火光。而那个?方向,是明镜司所在,赵凝盯着天际,快马赶往城中?。
到?了城关下?面?,今日的城门竟然早早关闭。她愈发确定起火的地方肯定是明镜司,上面?许是怕有秘密泄露故而提前关闭城门。
赵凝进不?得城,心里担心极了。可城门是禁军把守,守卫一向严格,她只?能这?样等着,看着红光愈来愈烈,几乎映亮了一片天际。她甚至觉得那颗心似乎同样在火上炙烤着,只?能祈祷陆云祁不?要出事。
不?知等了多久,她终于看见大火渐渐减弱,熄灭下?来,京城重回?寂静。
“姑娘,要不?我?们去城郊的镇子上歇着吧,想是能找到?借宿的地方。”杜鹃上来道。
“你们去睡吧,我?在这?里等着。”赵凝没有任何?心情做其它事情,只?想第?一时间进城。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情,便抬头?看着天,等着变亮的一刻。
黎明,陆云祁处理完明镜司着火的后续,准备回?到?陆府,想再过去看一眼。可他到?了陆府,却听?守在府内的侍从?道:“夫人昨夜一夜未归,听?说是去看长公?主。”
之前他与赵凝说起和离之事,可想要给她的财产并没有分割,收拾东西同样很费功夫,加起来还?须用上几天。赵凝却是早早离开了,是一点都不?想见到?自己么?
陆云祁站在府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忽得瞧见平日负责打听?消息的下?属走了过来,“城外有人调动了人马,不?知为何?。”
陆云祁问道:“现?在还?有谁在城外?”
“还?有长公?主,她在行宫清修,不?见任何?人。”下?属说道。
结合赵凝彻夜未归的事实,陆云祁眼神蓦地一变,莫不?是他们要对赵凝不?利?
陆云祁不?再犹豫,忙翻身骑马出城,寻找起来。他担心赵凝因着自己而陷入危险,却没想到?赵凝离开他,仍旧会有危险。
偌大的京郊看不?大任何?熟悉的身影,他骑着马奔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一块破损的衣服,他不?知道赵凝昨天出城有没有换过衣服,但看料子不?错,疑心是赵凝的衣服,沿着线索追了上去。
追到?一处地方,他看见周遭皆是高大的树木,唯有中?间有一块空地。他察觉到?异样勒停了马匹,随即数个?身影出现?在了附近。
原来赵凝没有遭遇危险,所谓的线报,其实是敌人为他设下?的陷阱。陆云祁反应过来,他们是笃定自己关心则乱了。
陆云祁自嘲的想着。他得罪的人太多,不?知是谁想要杀他,但对方人数众多,训练有素,想不?是泛泛之辈,于是集中?精力对付起来。
他的体力不?断被?消耗,可敌人不?断增加,不?知过了多久,陆云祁开始受伤,流血,挥舞云纹刀的手不?如之前那般有力准确,渐渐落了下?风。
敌人显是早有准备,每次冲上来的人都是体力充沛之人,许多人围堵他一个?。
陆云祁觉得自己快要力竭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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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扛着一把刀,跋涉了太久太久,已经累了,如果死在这?里,未尝不?是解脱。
城门打开的那一瞬,赵凝便冲入城中?,先去了明镜司,并没有看到?相熟的人,只?大约知道陆云祁回?了家中?。她又忙赶去陆府,发现?钱睿钱妈妈陆宁歆等人皆不?在家,更加担心起来,寻了半日,终于找到?一个?眼熟的仆从?,那人道:“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大人出去找您了。”
“找我??”赵凝疑惑道,“他去了哪里?”
“他听?说您去了城外彻夜未归,已经去找了好一会儿了。”仆从?道。
赵凝猜到?昨夜情况复杂,陆云祁想是担心自己遭遇风险,故而寻找。她只?好再次前往城外,可到?了城外,寻了许久,也找不?到?人,这?让她委实心焦。她不?禁想,陆云祁那日深夜寻自己,是不?是一样的心情。
找着找着,赵凝看见旁边的道路左侧有一串簇新的马蹄印记,索性进去看看。跑了一会儿,她听?到?刀兵相撞之声,心里更加确信,往那个?方向跑去。可她跑着跑着,听?到?前方的刀剑声越来越弱,像是局面?已定,心中?不?由大骇。
“陆云祁!”赵凝喊道。
陆云祁回?过头?,一把剑劈砍了过来,因为分神,他躲得慢了些,在对方砍中?自己胳膊的时候,将那人杀死。
在嘈杂声音中?,他无暇分神,也听?不?到?附近的动静,却似乎能看见赵凝朝自己跑了过来。他想说,跑过来会有危险,但又一想,只?要暴露在这?些亡命之徒的面?前,便是难以逃脱。他明白,唯有他活着,杀灭这?些敌人,才能解除掉危险。
他凭着这?一口气,从?骨子里榨出最后的力气,向剩下?的敌人冲去。
赵凝往前跑着,看着敌人一个?又一个?倒下?去,陆云祁似乎终于将敌人杀光了,而他自己因体力不?支,跪在了地上,又往前扑去。
赵凝几乎是在最后的瞬间冲了过去,抱住了陆云祁,两人在一片落叶狼藉中?跪坐在地上,紧紧相拥着。
天空中?打起了雷,似乎是要下?雨,他们像是要无处可逃,可又像是拥住了整个?天地。
陆云祁感受到?有人撑住了自己,艰难地抬起头?,“你没有事?”
“我?没有事,但你的伤很严重。”赵凝看着他后背的绽开的伤口,闭了闭眼睛,“我?带你去治伤。”
“我?哪里都去不?了了。”陆云祁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完这?句话,他终于脱力,失去了意识。
“撑住,我?带你回?去,陆云祁。”赵凝连声喊道,“不?要睡。”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她却不?住地喊着,用尽全力,也要带他回?去。
京郊,行宫。此?处与围猎处不?同,与汤泉宫亦不?同,与其说它是一座行宫,不?若说它是一个?道观,里面?各处纹饰着太极八卦等图案,各殿中?都有神仙画像,常年青烟缭绕。这?是那位道君皇帝在世之时,亲自建造的。
长公?主站在亭中?,脚下?的石阶修成浪花模样,化用的是仙人踏浪之意,是她父皇的期许。可那位皇帝修行了一辈子,都没有原地飞升,而是如同许多人一样,年老驾崩。
她想起她正在修佛的弟弟,想着他要修成正果,与他挂念的人再续前缘,心里不?由一阵冷笑。
“皇姐这?几日在此?清修,可还?好?”天正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日对长公?主的态度同之前完全不?同,带着讥诮,带着警惕。“这?是父皇当年常居的地方,朕小时候每次来到?这?里,都觉得心神安宁。”
“远离汲汲营营之辈,倒也心平气和。”长公?主转身,打量着面?前的弟弟,并未行礼。
天正帝幽幽叹道:“看来皇姐认为自己没有错处啊。”他似有惋惜之意。
“本宫何?错之有?”长公?主似乎是觉得好笑。
“你派人去联络他,还?说你没有错?”天正帝见长公?主如此?,当即声音森冷,再无一丝温情。
“他虽被?圈禁,到?底也是我?的侄儿,我?这?个?做姑母的想看看他,并没什么不?妥吧。”长公?主丝毫不?惧。在赵凝传回?王公?公?消息的那天,她便开始着手做下?一步的计划,便是联络曾经的济阳王,可在她做出此?事的时候,天正帝已经知晓。
“朕没想到?,你竟然也有背叛朕的一天。”天正帝冷笑道,“只?可惜你犹豫了大半辈子,想起这?件事情,一切已经晚了。”
“他早就死了?”长公?主先是一怔,想明白过来,“他只?是你手里的幌子对么?”
“我?放个?假人在那里十几年,就是想看看有谁与他联络,今日倒是钓到?了皇姐这?条大鱼。”天正帝道。
“论到?心机手段,我?们兄弟姐妹皆不?如你。”长公?主怅然道,她一开始便知道天正帝有野心,所以才与之合作。但也没料到?他韬光养晦了那么多年,几乎是算计了每一步。
“你若是安分守己,怎么会有今日?”天正帝看着她,似乎终于带了一点痛心意味。
“那我?要一直忍受着杀了我?女儿的人,安享晚年么?”长公?主眼神中?带着恨意。
“你知道了?”天正帝脸色一变,刚才的那一点痛心消失不?见。
“这?么多年,我?寻找杨家人,可总是找不?到?他们的下?落,我?早就该疑心了。”长公?主声音里满是怨毒,“你这?种人,杀弟杀子,一颗心里只?有你的权力,我?当初竟然相信你。”
“我?当初怎么能相信你呢?”长公?主质问道,像是在问天正帝,也是在问自己。执着于权力的人,往往会被?权力吞噬掉一颗心,她明白的太晚了。
“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体面?才选了我?,现?在你后悔了?”天正帝近似于嘶吼,“那就后悔吧,你们这?群人也只?能在九泉之下?,看着朕享有四海!”
长公?主站在原地,看着天正帝拂袖而去,内心并不?感到?慌张惧怕。她被?天
弋?
正帝囚禁了许多天,只?能做到?一件事情,那便是掩盖掉赵凝与陆云祁参与此?事的线索。这?样,天正帝怀疑不?了更多,也许他们能活下?去。
她与赵凝认识的时间算不?得长,也是因着共同的利益才相识,可这?几个?月的相处还?是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母女亲情,这?让她想要做点什么。
她在很早的时候便失去了自己的丈夫,没有能保住杨家的亲眷,最后也没能保住杨苓。这?一次,她想保住她在乎的东西,也算是为她充满遗憾的一生,留下?一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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