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枫翻完这撂文件,指腹都沾上了一层薄灰。
他回想起自己来t6011哨站的第一天,牧小北说,“陆向导,你是第一个来我们这的向导。”
此刻,陆远枫才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这五年来,t6011哨站一直在向白塔申请向导,申请文书都是副队裴念在写。
按照帝国律例,一个哨站至少要配备一个向导,尤其是当有哨兵精神图景受创需要紧急医治的时候,白塔更应该优先给他们分配向导。
可t6011哨站的申请每次都会被上一级的哨管所用各种理由打回来。
而单独去一次疏导中心的费用堪比天价,以这些哨兵微薄的薪资绝对负担不起。
陆远枫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曼德林播放的那段记忆。
那夜出发去污染区前,裴念对高铭说的话。
他说:“那一克能在黑市中卖上万元,能抵半条人命……”
他似乎知道了裴念擅自离队、私闯禁区的原因。
那“命”是救命的命。
裴念不惜触犯帝国律法、走私黑市物资,也想救t6011哨站隔离室内这些精神图景受创的哨兵。
……
最后那封信件的墨迹明显刚写上去没多就久,陆远枫猜测裴念应该是去了哨管所。
陆远枫看过这个城镇的地图。
哨管所很好找。
它就坐落于这个城镇最中心的地方,宏伟庄严的建筑奢华得宛若某位达官显贵的私人府邸,里面灯火通明,似乎一点没受到这座夜之城的影响。
府邸外围攀满荆棘的高墙好似一道泾渭分明的天埑,将大部分光源都圈在了这一方天地内。
墙内灯火通达、莺歌燕舞,墙外依旧被黑暗所笼罩。
沿着那条通向府邸的蜿蜒小道,陆远枫看到无数戒备森严的守卫在荆棘高墙之外来回巡逻。
这些守卫显然都不是正常人。
他们身骑腐败的高头大马,手握长戟,全身上下皆被黑色的金属铠甲所覆盖,盔甲的眼孔下不见属于人类的瞳仁,却燃着一簇幽冥蓝火。
“哗!”
夜风拂过,稀疏的灌木丛传来一阵窸窣声。
一头畸变的半兽人自阴影中出现,它游荡在那条蜿蜒的小径上,漫无目的地朝府邸走去。
正在巡逻的某个黑骑士在注意到那只畸变人后,立即举起了手中的长戟,骑着腐败的黑马疾驰而去。
“咔!”
他一戟砍在半兽人的脖子上,鲜血喷涌而出。
长戟上窜出幽蓝的焰火,半兽人在哀嚎中缓缓倒下,化作灰烬。
黑骑士将长戟重新扛回肩上,骑着马继续巡逻起那条小径。
“哗啦!”
就在这时,一道快如疾风的残影自身后闪过,树影翕动,连头顶的落叶都在簌簌颤动。
夜深露重,寒意四起。
在那条路上巡逻的四五个黑骑士被这声动静惊动,他们同时回过头。
漆冷的夜风中,它们看到将近有十米高的荆棘石墙上站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哨兵。
男人穿着一身纯白的作战服,双眼由白布蒙起,后方府邸明亮灯光映照出他颀长的身影,那副从高处向下眺望的神情很是漠然。
“吁!”
黑骑士的马嘶鸣着扬起前蹄。
他们眸中燃起幽兰的冥火,目光锁定站在墙头的男人,将手中的长戟掷了出去。
那五支长戟宛若一簇划过夜空的流星,迎着劲风直冲哨兵面门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楼抬起一只手,五指虚空一握,原本疾行的箭簇仿佛遇到了一股强劲的气流阻碍,在空中打起漩儿来,随即重重地落在地上。
萧瑟的夜风中。
白色的绑带自哨兵额间散落,血红的荆棘纹案从眼睑下蜿蜒生出,
那双如皓月般冰冷的金瞳转动,不屑地睥睨着脚下的一切生物。
“轰!”
被哨兵目光触及的瞬间,那四五匹高头大马好似受到了一股无名的压迫之力,它们嘶鸣着仰翻在地,将背上的人掀了出去。
一时间,瓦土迸裂、泥沙四溅,那些黑骑士感觉身体灌了铅似的沉重,他们如同被钉死在地上的蝇虫一般试图挣扎着起身,却完全不得动弹。
不远处的灌木丛后,触手从黑发向导身后冒出,语调赞扬:
【哇哦,他的天赋还可以操纵重力场诶,这不比其他哨兵都要厉害?】
【他还有多少俺们不知道的秘密~_~;】
【我上次看到他烧人了。】
【不过他没烧我。】
【也没烧我,嘿嘿。】
【即便我把手伸进了?#&?@,唔!】
陆远枫:“……”
他不再让触手们说话了。
陆远枫抬眸望向高墙上的那道白影……
只有亲自见识过贺楼的战力后,才会明白sss级哨兵的震慑力有多强。
也难怪白塔一直在为他寻找合适的向导。
与此同时,哨兵从高墙上落下,他一脚踩在其中一个黑骑士身上,如荆棘玫瑰般燃起的烈焰随着身后疯狂生长的白发一道迸发。
窜起的火舌映亮黑色的夜空,将哨兵身下的这些怪物吞噬殆尽。
黑骑士庞大的身躯在夜风中缓缓烧作灰烬。
烈焰也随之消散。
小径上的怪物被尽数清除,四周又恢复了一贯的静谧。
白发哨兵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进步一动作。
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神色并不好看,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火焰仍在燃烧。
贺楼微微攥紧了指节,他眼中的视线开始逐渐模糊,那片挥之不去的血色天空侵占了脑海,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在烈焰中灼烧一般。
这是使用力量需要付出的代价。
也是每个哨兵不可避免的宿命。
喘/息片刻,贺楼自我封闭住五感所承受的痛苦,他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府邸。
在那道高墙之后,还有无数只这样的怪物需要解决。
就在哨兵迈步准备朝前进发之际,一个触感冰凉的物体钻进衣物蓦地贴了上来。
好似有一阵细密的低压电流蔓过肌.肤,先前被强行抑制住的酸麻感这会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贺楼月要一软,险些就要站立不住。
那东西碰了他一下,又立马缩了回去,好似在玩什么捉迷藏一般。
哨兵忍无可忍地转过身,他紧绷着咬肌,一把抓住来者的手腕,“我说了……呵……”
那冰凉黏腻的东西钻进了他的衣服。
贺楼蓦地咬住了嘴唇,后续的音节化作一声压抑的chuan息。
“滴答……”。
鲜红的液体在地上洇开。
哨兵完好无损的衣物被触手撩起,他肌理分明的侧月要上有一道明显的口子,好似翕合的鲜嫩蚌肉,正在不断往外渗出血迹。
“你受伤了。”黑发青年眨了下那双猫儿似的蓝瞳,神情看起来有些无辜。
贺楼松开陆远枫的手腕,他垂眸望向月要上的那道伤口,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先不说那些怪物不可能伤到他。
即便真的是在战斗中受的伤,也应该很快就能愈合。
但眼前的伤口仍在不断往外渗出殷红的血迹,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
这根本不是物理创伤。
“这应该不是物理创伤造成的……”
陆远枫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他刚才看的很清楚,那些黑骑士根本就没有碰到贺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道伤口应该是精神创伤的投影,
“这个异度位面的规则不仅针对那些由幻境诞生的人,同样也针对我们。”
贺楼只是用那双蛇一样的金瞳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随即他无动于衷地放下衣摆,眼睑下方的荆棘纹案依旧在不断蔓延……
他曾经在污染区受过的伤,足以让普通人甚至级别再低一些的哨兵死上千百回。
即便是不能愈合的伤口又怎么样?
他会找到那个污染物,然后杀了它。
贺楼转过身,目光锁定前方的那道高墙,他刚往前迈了一步,手腕上又传来了一道冰凉湿滑的触感。
有一只小触手紧紧地拽住了他,并且试图往他的手套里面钻。
贺楼的指节微蜷。
这种过于亲密的肌肤相贴感几乎令他浑身战/栗。
“你……!”
哨兵的手背浮现出一层金色纹路,似是想警告对方别再碰自己。
触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发现那好像只是个吓唬人的图案,实际碰上去一点都不烫,愈发有恃无恐起来:
【我就说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吧y(^_^)y】
【快来~快来~】
更多的小触手钻了进去。
在它们齐心协力的努力下,黑色手套被脱了下来。
“你再这样使用力量的话……”陆远枫挑眉望向贺楼刚才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哨兵的手背此刻在漆黑的夜幕中泛着一点荧亮的光泽。
那是两瓣白色的鳞片。
“你会和那些哨兵一样兽化。”
贺楼的手掌攥紧,他将那只异样的手背到了身后。
“又不是只有把那些怪物杀光了才能进去。”陆远枫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语调散漫,“你要是兽化了会变成什么呢?蛇吗……那还能走路吗……”
“嘶——”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要把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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