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修) ·
翌日, 永宣帝在何长喜的轻声提醒下起身。
一旁躺在床上的陈修容偷偷睁开眼睛,就见永宣帝没分半点眼神给自己,下床到小床边看儿子去了, 不禁心里委屈:皇上昨晚留是留下来了, 却对她一点没兴趣,只在饭后陪着瑜儿玩了好久, 问了问太医瑜儿的情况, 随后就歇息了。
所幸找的是相熟的太医,没露什么馅。
后宫新人一茬接一茬,自己这进宫五年的老人, 在皇上眼里已经是人老珠黄了。
瑜儿虽然好,但到底生得痴傻, 到老来仍是无人奉养自己。为着自己, 为着陈家, 她总要再生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才行。陈修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暗自想道。
永宣帝看完儿子在睡梦中红润的小脸蛋, 一转头就见陈修容蹙着眉头,颇为委屈地缩在床上。
永宣帝就有些无语:占了便宜还装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被抢走朕的是你陈修容,而不是蒋良媛呢
于是淡淡道:“既然醒了,还不过来服侍朕穿衣?”
陈修容一懵:皇上从来体贴,自她四年前怀孕以来,皇上就鲜少叫她起身服侍穿衣了。
但既然永宣帝开了圣口, 陈修容自然不好拒绝。
“皇上今日没有早朝, 怎么不晚些起身?”陈修容一边不算熟练地为永宣帝系腰带, 一边仰着脸近距离望着永宣帝清俊的面庞,想展示自己对永宣帝休沐日也要早起的心疼和关切。
永宣帝则是微微一皱眉:“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即便在休沐日,朕也不能躲懒在床,以至于荒废政事!”
陈修容难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色讪讪:“臣妾妇人之见,还是皇上勤勉为国。”
“罢了,你也是关心朕。”永宣帝听见小床上酣睡的二皇子哼哼了一声,恐怕吵着小儿子,就暂且歇了话题。
陈修容见永宣帝不欲追究,放下心来,殷殷切切地又服侍永宣帝用了早膳。
为了这次早膳,陈修容可是下足了银子,从大膳房拿了满桌的菜回来,甚至于还有一道在早上显得油腻腻的清蒸鸭条。想着昨晚鲜甜爽口的鲜蔬汤,永宣帝只草草用了一碗赤豆元宵就离开了,徒留陈修容一人在桌前无措。
因着香茵不再放心香卉单独伺候陈修容,怕再出什么幺蛾。今早她第一次用了掌事宫女的权力,强行让香卉暂且停止服侍陈修容,好好反思一番。
所以此时见陈修容因为永宣帝的冷漠而惊慌无措,只有香茵上去柔声安慰:“主子不用担心,皇上不过是因为主子的这次冲动而有些生气。皇上既然没有当场下主子的面子,就是不和主子计较的意思。”只要下次别再犯就行了。
陈修容却是没听出香茵的言下之意,反而眼前一亮,自个儿抓住了虚假的重点:皇上不准备和她计较这事。
那就可以再来一次,反正事不过三,皇上应当也会再不计较一次。而且再看昨晚蒋良媛的举动,不就和苏嫔被苏顺仪抢走皇上后一样的包子反应?能被薅走的宠爱,不薅白不薅嘛。
香茵不知道陈修容决定在危险的边缘再次起舞,看着陈修容点头,还以为陈修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一脸老母亲的欣慰:“昨晚的事若是仔细讲来,是主子的不对,奴婢想着等会儿去仓库里挑一套好点的头面,给蒋良媛送过去。”
陈修容赞同地点点头:让牛产奶总得让牛吃草,自己可不会像苏顺仪一般,使劲薅别人宠爱又不给别人好处,小心哪天被反噬。
陈修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也是被苏顺仪薅宠爱的一员,每次和苏顺仪拌嘴,实质是自己被苏顺仪薅走的宠爱。
“再挑几匹好看的布料锦缎送过去,记得不要织花锦。”陈修容补充道,想着是一齐把下次的好处给了。又因为先前永宣帝赏给苏顺仪的织花锦,被怜小仪拿来嘲讽苏顺仪浅薄无知,陈修容怕织花锦给了蒋乔,反而起到反作用。
香茵却是想着主子终于会做人了,多给点才能抚平蒋良媛心中的不满。
于是,这主仆二人说了这会子话,表面上达成了共识,心思却往两条完全不同的路上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香卉呢?”陈修容低头用了一勺蛋花粥,忽然想起早起时没见到香卉,就问了这一句。
香茵稳稳一笑:“昨日熬夜伺候主子累了,奴婢瞧着香卉有点染了风寒的样子,就叫她歇着了。”
陈修容想了想,对香茵道:“那便叫香卉好生歇着,若是实在难受,就以我的名义去请太医来。”
宫里太医是给主子们看病的,宫人们若是生了病,是不配太医来看的。陈修容此举,便是格外偏心香卉的意思了。
香茵应下,随后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晚上要和香卉聊一聊,别叫主子这么心疼她,她却不为着主子的长远利益着想,只在那儿瞎撺掇主子干傻事。
“那主子先慢慢用早膳,奴婢去库房挑东西。”香茵向陈修容请示,见对方点头后便福身出了屋门。
在绕过游廊去往仓库的时候,香茵特意从自己屋门口走了一遭。
一个二品宫女正坐在门口,见香茵来了,忙不迭地站起来:“香茵姑姑来了。”
“她呢?”香茵扬了扬下巴,点点屋内,面上是掌事宫女该有的威严。
“香卉姑姑好好地待在屋里,方才在骂了姑姑你几句。”香茵点头:“好好看着她,这一天别叫她出来伺候。”
里头的香卉听见了香茵的声音,连忙扑到门口,险些要将门撞开。
二品宫女一急,直接将身子抵了上去。香卉推不动门,只好高声道:“香茵!我可是主子从府上亲自带到宫里的,从小陪着主子到现在,和你同为一品宫女,你有什么资格关我!”
香茵沉稳的面上闪过几分冷硬:“凭我是咸福宫的掌事宫女,你且好好反思你教唆主子做的事!”
又知道香卉和陈修容是一个性子,吃软不吃硬,便又顿了顿,和缓语气道:“一日三餐我都会让人送来,你这些日子也实在是累了,房间里话本子刺绣一应俱全,你就当好好歇息一日吧。”随即示意看门的宫女好好看住香卉,便转身去库房里挑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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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永宣帝这头出了咸福宫正殿的门,偌大的院子中,早早有粗使宫人们起来做洒扫工作。
清清爽爽的水汽在四月的清晨里飘散,沉重而厚实的朱红色宫门被打开迎接早上的晨光,寂静一夜的皇宫有了苏醒的征兆。
唯独东侧殿的小院屋门紧闭,安安静静的。
永宣帝的眉头刚刚蹙起,何长喜察言观色惯了,立马道:“昨个儿奴才在门口守夜,看蒋良媛的院子到后半夜才熄了灯。”
想必是等到后半夜才睡了。永宣帝如是想道。
何长喜向永宣帝凑近了些,继续道:“回禀皇上,昨天蒋良媛点心份例的事情,奴才叫小寿子去查了。”
“如何?”永宣帝用手敲了敲轿辇上的横杆,玉扳指和木板碰撞,发出冷冽清脆的响声。
“禀皇上,御膳房的众人都说,当时肯定按着皇上的吩咐做了的,交给了蒋良媛宫里一个白胖的太监——应当就是蒋良媛的掌事太监李禄。御膳房总管当着奴才的面发了毒誓,说若是他们御膳房对着皇上的圣命阳奉阴违,愿意自愿到慎刑司去走一遭。”
慎刑司,算是整个皇宫里最让人害怕的地方。里头有数不尽的各种刑法,能让进去的人生不如死,直到从嘴巴里吐出真话。
在满宫的宫人看来,宁可去浣衣局做终生劳作的罪奴,也不愿意去慎刑司走一遭。
御膳房总管这样说,便是在李禄这儿出了岔子。
“继续往底下查,朕要在晚上翻牌子前知道前因后果,不然——你就去做粗使活计吧。”永宣帝合上双眼,语气和身下行进的轿辇一样平稳。
何长喜却是愈发缩了缩颈脖:“奴才知道了,必然在晚膳前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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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茵在库房里挑挑选选,最后挑了一副精致的珍珠银质头面,胜在大气又不失清新,既适合蒋乔现在位份,也符合其性格。布料和锦缎则挑了妆花缎和天香绢,以粉棠色、飞霞色和芙红色这类不俗且明艳的颜色为主。
等到东侧殿的小门一开,香茵就亲自带了东西上门致歉。
“修容娘娘客气了,二皇子突然生病,皇上去看看也是应该的。”蒋乔微微笑着,只是一双眼微微有些泛红:“不知二皇子现在可安好了?”
香茵点头:“二皇子现在已经大好了,多谢蒋良媛关心。若是无事,奴婢就告退了。”
蒋乔点点头,看着香茵礼数周全地告退,朝茗夏道:“跟着陈修容有些可惜了。”
茗夏一笑:“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
锦瑟端了新鲜切好的梨子上来,向蒋乔汇报道:“梧桐传来消息,说是香茵用了掌事宫女的权力,将香卉关了起来。”
“昨晚主子引得皇上注意到点心的事,何公公先派了小寿子去查,今日却是和慎刑司的主管借了几个人。”
想到李禄和小李子这些日子腆着肚子、洋洋得意的模样,锦瑟就忍不住高兴:“奴婢相信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将讨厌的人赶过去了。”
茗夏点头,趁机对蒋乔道:“主子这次算是受了双重委屈,若是皇上有意补偿主子,主子便要讨一个亲自选掌事太监的恩典。”
“放心吧,我想要的,就都不会跑掉的。”蒋乔拿小叉子叉了一块梨,放在嘴里一咬,清甜的汁水就四溢开来。
凭着永宣帝的德性,昨晚没能得偿所愿,今晚必然会再翻她的牌子。
蒋乔已经等不及到晚上了!
同样等不及的,还有方才派人去端妃那儿的温宝林。
小宫女手脚轻快,不到片刻就从端妃的延庆宫回来了:“禀主子,端妃娘娘让奴婢带回话来,说主子这回做得很好。”
温宝林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重归嫔位,她已经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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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蒋乔所料,何长喜刚过午膳时分,就到了咸福宫东侧殿。
看到蒋乔有些松散的发髻,何长喜连忙请罪:“哎呦,耽误蒋良媛午睡了。奴才奉皇上之命而来,一是和昨日一样,准备伺候着晚膳——皇上今日会早点到,二是请蒋良媛暂且不动下午的点心份例。”
蒋乔心知是为何,眼中却是闪过让何长喜看得清清楚楚的疑惑:“我知道了,多谢公公传话。”
等何长喜离开,锦瑟帮着蒋乔将发髻重新松下。茗夏一边给锦瑟帮手,一边说道:“奴婢下午会想法子将香茵牵制住,只盼着香卉能争气出来。”
蒋乔笑道:“香卉受惯了陈修容的偏爱,骤然被香茵关起来,肯定会想法子出来——纵然她不出来也无妨,陈修容昨日吃到了一点甜头,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茗夏和锦瑟均是双双点头认同。
“这块茉莉花饼香味有些淡了,换一块吧。”蒋乔进了内室,嗅了嗅鼻子道。
等重新换上馥郁芬芳的茉莉花饼,蒋乔才舒心地在茉莉香气的环绕中睡去。
蒋乔香甜的一觉睡醒,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目就是一大片亮眼的明黄色。
再揉揉眼睛,那明黄色倒是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现的,是永宣帝的一张俊面:“爱妃醒了?”
蒋乔悚然一惊,直接脑瓜子清醒过来,起身就要行礼:“皇上”
永宣帝却伸手按住了蒋乔,朝她努努嘴:“爱妃若是这样起来,朕就可以治你个不敬之罪。”
蒋乔低头一看:原本就松垮的寝衣,在她不甚雅观的午睡姿势的折腾下,已经是皱皱巴巴。甚至右肩膀的布料还玩忽职守,从肩膀上滑落,露出圆润晶莹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至于乱糟糟的头发,蒋乔已经想象出来自己神似黑毛狮子王的发型了。
蒋乔将永宣帝的手轻轻拍开,身子一扭,嗓音有些闷闷:“皇上还要治嫔妾的罪呢,皇上自个儿就是罪魁祸首!”
见蒋乔再不肯回身、和他闹小别扭的样子,永宣帝压着嗓音,轻轻一笑:“罢了,爱妃就是性子害羞。”
今日他来得早些,倒是意外欣赏到了一副美人海棠春睡图。
“快些穿戴好出来,朕早早来还不都是为着你?”因着心情愉悦,永宣帝此时的口吻极为和气。
看到蒋乔懵懵懂懂地点头后,永宣帝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用手捏了捏蒋乔手感颇好的脸颊:“朕叫你的宫女进来伺候你。”
锦瑟和时兰连忙进来伺候。锦瑟在蒋乔耳边低声道:“茗夏姐姐寻着机会,刚刚出去了。”
等到蒋乔穿戴完成出来后,一转过屏风,就看见跪在地上五花大绑、颤抖不止的李禄和小李子。
不愧是皇帝,想抓个人就直接抓了。
不像她,为了这一刻,这些日子算是挠秃了脑壳来想主意。
“皇上是李公公和小李子伺候不当,惹恼了您么?”蒋乔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询问永宣帝。
原本粉嫩的唇瓣被蒋乔咬得有些发白颤抖,永宣帝自然觉得是蒋乔没见过这架势,吓着了,声音便格外温和,向蒋乔伸出手来:“爱妃莫怕,是他们自己一副黑心肠,并非是爱妃管束不当的原因。来,到朕这儿来。”
蒋乔眨了眨眼睛,乖乖坐到永宣帝左手边的交椅上,还顺着永宣帝的意思,将自己手塞到对方手里。
二人正中的桌子上,放着四盘点心份例。
永宣帝朝何长喜点点头,何长喜就立马挥着拂尘,在空气中发出极清脆的声音——一听就知道被打到很疼的那种。
“皇上问你们,这桌上可是良媛小主的份例?”何长喜扬着声音,向李禄二人闻讯。
李禄听见拂尘声,下意识地一哆嗦,又听见何长喜的问话,抱着侥幸心理,咬牙嘴硬道:“禀皇上,奴才的的确确是拿的蒋良媛的份例。”
看见永宣帝眉眼一冷,何长喜直接挥手,一拂尘抽到二人背上:“放肆!皇上面前居然也敢扯谎,你们成心不想要脑袋了?”
“既然是蒋良媛的份例,怎么只有四份点心?皇上行清节当日可是亲口吩咐下去,特许蒋良媛拿正五品的份例!”
李禄身边的小李子直接疼得栽倒在地上,见何长喜有出手再打第二次的动作,连忙扯着嗓子卖了李禄:“皇上,皇上!奴才都说,奴才都说!”
随即将他和李禄干的那点子勾当全都抖了出来:因一时受不到蒋乔重用而被温宝林收买(巧妙避开自己本就是眼线的原因);贪图小便宜,同意将蒋乔的点心份例换给温宝林;每天和温宝林的掌事太监分享蒋乔这的情报
随后小李子做了总结:“都是李公公带着奴才做的,奴才才刚进宫,还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关系”
李禄瞪着眼,满是肥肉的脸颤动不止:“皇上,分明是这小宦官挑唆奴才,奴才才一时猪油蒙了心”
永宣帝是越听越生气:这等狗咬狗的腌臜事情,简直是污了他的眼睛!
再侧头望向蒋乔,便见对方眼里早包了一汪泪,盈盈水光,叫永宣帝望着好不心疼。
“拖下去!这等胆大包天的恶奴,直接扔进浣衣局!”永宣帝一声令下,已有宫人上前,熟练地堵住李禄和小李子不停叫唤的嘴,准备将人拖下去。
“皇上且慢。”此时却是蒋乔开了口,声音中是藏不住的哽咽。
永宣帝皱了皱眉:难道她要和旁的妃嫔一般,为犯错的奴才求情,好在他心里博得一个善良宽和的考评?
出乎永宣帝的意料,蒋乔却是这般说:“此事的源头,算是嫔妾识人不清。李禄这些日子,还在嫔妾手底下做了不少重要差事。所以嫔妾斗胆,还请皇上等嫔妾算完帐,再处置这二人。”
“既然爱妃这般说,那算完帐,这两个恶奴,就交由爱妃自行处置了。”永宣帝颇为意外地点点头,允了蒋乔的请求,还贴心道:“若是爱妃怕镇不住这两个恶奴,朕就将何长喜借你用用。”
听了这话,蒋乔便含着泪花笑起来:“嫔妾谢过皇上,但到底嫔妾也总要自己处理些事情,不能总烦着皇上——皇上平日里处理政事已经很幸苦了。”
永宣帝便捏了捏蒋乔柔弱无骨的手,感叹道:“还是爱妃体贴。”
正说着,陈修容那边儿就来了人,正是应当被香茵关在屋里的香卉。
香卉行了一礼,还是和昨日一样的说辞:“禀皇上,二皇子的烧反复烧着,修容想请皇上过去看一眼。”
蒋乔看着像经过急走的香卉,不由眨巴了几下眼睛:虽然经过了运动,脑子有些缺氧,但好歹换个理由啊。这理由永宣帝一听,那不是分分钟上火的事?
昨个想着事不过一、勉强不追究陈修容的永宣帝当即就气笑了,正想开口,却又听见外头纷扰了一阵。
小福子小跑进来回道:“禀皇上,是端妃娘娘来了。说是听说这两日二皇子病了,特地带了太医和药材来看望二皇子。”
“哦?”永宣帝挑了挑眉:端妃何时这般关心别的皇子了?
端妃前段日子被许太后收走了凤印,听说被许太后好生教导了一番。如今许太后已经将部分权力交还给端妃,那么就让他看看,端妃有没有练出些新本事吧。
正好让他的小儿子看看太医。
同样惊讶于端妃到来的蒋乔,见到永宣帝牵着自己起身,立马乖巧跟上。
后宫主位对峙的好戏,怎么能错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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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夹子,所以是晚上十一点更新
第三十二章 ·
时间往前倒一点, 永宣帝到蒋乔的小院时,香茵正陪着陈修容哄二皇子睡午觉。
香茵正奇道:“小主子怎么今天格外兴奋,哄了这么久都没睡?”
陈修容看着自己儿子傻乎乎地笑着, 就不由心酸起来:“大约是昨晚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父皇, 就兴奋到现在吧,还盼着见一面呢。”
话音刚落, 就有宫女进来通传, 说皇上到了,不过是直接去往了东侧殿。
陈修容听前半段话时,眉毛处于要即将飞起的快乐状态, 等听完后半段,就向下一撇, 变成拧着的模样, 还将气撒在了通传的宫女身上:“舌头没了半截是么, 说话这样说不全,要你何用?罚你一月月例, 且滚出去,别碍着本宫的眼!”
来的宫女莫名被骂了一顿,当下就是眼睛一红,却还要向陈修容福身谢罪,之后才能出去。
思及永宣帝早上的冷脸,陈修容愈加忿忿:“皇上说要勤于国事,不肯在本宫宫里多用片刻的早膳, 却舍得用午憩的时间来看蒋良媛。”
这话就是在埋怨永宣帝了, 还有几分指责永宣帝喜新厌旧、爱好美色的意味在里面了。
向来沉稳的香茵这下吓得魂都要飞出去了, 也一时顾不得尊卑,连忙上前捂住了陈修容的嘴:“主子, 这话可说不得!若是叫皇上听见了,别说咱们宫里,就连主子母家都要连带着吃挂落!”
陈修容这才从忿忿不平的情绪中出来,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大不敬的话。
二皇子坐在小床上,看着方才香茵过来捂陈修容的嘴,如今陈修容又推开香茵,自个儿颇为懊恼地跺脚,还以为这二人是在跳舞,便“咯咯”笑起来。
看着自己儿子只会傻乎乎笑的模样,陈修容难免露出丧气的表情:这样痴傻,纵然是尊贵的皇子,又有何用呢。
总得让皇上多来几回,再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子才对。
这样想着,陈修容就烦扰起来,对着香茵说:“罢了,你先出去吧,让我和瑜儿自己待一会儿。”
香茵见陈修容这般精神不振,就道:“那主子和小主子一齐歇息吧,奴婢出去叫小厨房准备些精致点心。”随后就走出了内殿,将一室安静留给陈修容。
香茵先去了小厨房吩咐点心,想着到时候做一盘给香卉,再和对方好好聊聊。
不想才走出小厨房的门,就有有个二品宫女慌慌张张地过来寻她:“香茵姑姑,不好了!咱们宫里的音儿和蒋良媛院子里的时兰起了争执,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
香茵一皱眉,原先这些小事还不值得她处理,但现在算是特殊情况:前脚陈修容才抢了蒋乔的恩宠,这隔一天就和蒋乔宫里的人发生矛盾。
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传出去,到那等有心人眼里,还不知道会被嚼说成什么样子。
于是乎,香茵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处理这件事,便对来汇报的小宫女说:“你叫银儿看着点殿内,若是主子有了什么吩咐就赶紧进去伺候,还要记得等会儿将点心给主子拿过去。”
见小宫女连连答应,香茵才到争执发生的地点——咸福宫的西侧小门那儿。一赶过去,就发现蒋乔的掌事宫女茗夏也在这儿。
音儿正被茗夏数落得满面通红,却是满脸的不服气,另一个脸生的宫女应当就是时兰,在一脸委屈地抽噎。
“茗夏妹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香茵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温声问道:“音儿一向脾气急躁,可是一时起了争执?”
茗夏见香茵来了,收了嘴中数落的话,虽是笑着向香茵说话,眉眼间却带着怒意:“香茵姑姑可是说错了,这都不算起了争执,是纯粹你们宫的音儿欺负时兰!”
“分明都是普通的绒花,怎得音儿就偏说时兰头上的绒花是偷的香卉姑姑的,还要上来动手抢夺!”
香茵皱了皱眉,扭头问音儿:“这可是真的?”
音儿本就不服气,如今又见香茵问自己,自然嘴硬:“香茵姑姑,奴婢没有平白无故就说这话。虽然都是普通宫女的绒花,但香茵姑姑也知道,殿中省分给一品宫女的绒花是比二品宫女的要精致。”
“可姑姑细瞧瞧时兰头上的绒花,这蚕丝的光泽质感都是一品宫女才能用的,更何况这模样颜色都和前些日子香卉姑姑弄丢的那个绒花一样!”
茗夏听完后眼神一利:“谁说时兰的绒花是殿中省分的?这分明是我们良媛主子头天入宫时赏我们的,却被你这样攀诬!况且只靠着颜色花样相同,就直指时兰偷窃,半点证据都不讲!甚至还要动手强抢,罔顾宫里的规矩,简直是强盗行为!”
听到最后一句,香茵眉头便是一跳,有了一种被含沙射影的微妙感。
暂且将这微妙之感放到一边,香茵先是细细打量了时兰头上的绒花,见果然和香卉之前不见的那个极像,但是明显要崭新许多。
看来茗夏所说是真的。有了这个判断,香茵便向音儿严肃道:“既然事实如此,你也该为着自己的一时冲动道歉。音儿,向这位时兰姑娘道歉吧。”
这样将方才音儿的举动归为一时冲动,便也有几分袒护音儿的意思了。
茗夏抓住这点言语上的小破绽,正向利用这点拖住香茵。不想音儿见自己想着捉贼、讨好香卉不成,又被说做了强盗,满脸恼愤,又听茗夏点到了宫中规矩,便开口:“便是这样,谁叫她个二品宫女戴个一品宫女才能戴的绒花,这才是破坏规矩!”
见音儿果然跟着她的话踩进了陷阱,茗夏冷冷一笑:“你只去殿中省看看刻在墙上的宫规,上头可有提半句关于宫女穿戴绒花的规矩?”
宫中的确规矩繁多,甚至于连宫女晚上的睡觉姿势都有规矩,但的确在宫女佩戴的绒花上没有什么约束。殿中省分发下不同品质的绒花,算是皇宫里看重品级的一个表现,却从没说过二品宫女不可以用品质好的绒花,更别说还是主子赏赐的。
“香茵姑姑,这些日子,我们小院的宫人一向对你恭恭敬敬,却不成想竟然这样管束出这样的宫人!”茗夏面上看着可谓气急,转头对香茵道:“既然香茵姑姑有意偏袒,只说这音儿是‘冲动之举’,那咱们就出去找主子们评评理。”
香茵只觉得今日茗夏有些奇怪:她这些日子也和茗夏打过交道,算是个稳重平和的性子,怎的今日如此急躁?
但她来不及多想,看茗夏就要拉着时兰往正殿跑,本意是和平解决这件事的香茵只好伸手拦下,又不免开口细细劝道:“茗夏妹妹也别着急,方才我是我说错了话,咱们先心平气和地说”
说着,香茵就拉着茗夏和声细语地掰扯这件事情,浑然不觉半个咸福宫之外的地方有了些许的异动。
“姐姐,姐姐醒醒。”正坐在房门口看着香卉的宫女被一阵声音喊醒:“小厨房那儿又做了糕点呢,人人都有份,姐姐快去罢。”
看守宫女自然有些嘴馋,然而却是望了望身后紧锁的屋门,犹豫道:“罢了,我还要在这儿看着伺候着香卉姑姑呢。”
喊人的小宫女笑道:“这还不简单,我替你站一阵子就是了——今天做的可是姐姐爱吃的粟米团子。而且那儿还有香卉姑姑的那份,姐姐可以顺手取过来。”
看守宫女思虑片刻后,便欣然点头道:“那便麻烦妹妹了,我快去快回。”
喊人的小宫女笑着答应:“姐姐不必着急。”因为等会儿你的衣裳会被人不慎泼上茶水,倒时候还要回房换衣,肯定不会快去快回的。
等看着看守宫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喊人宫女立刻轻手轻脚拉开门上的门闩,向屋内轻声道;“香卉姑姑,快些出来吧。”
随后香卉便疾步从屋内走出,抓住喊人宫女问道:“主子呢?”
“主子在屋里呢,香茵姑姑方才出去了。”喊人宫女朝殿内施了施眼色,示意香卉动作快些。
香卉亦是会意,从后殿绕了一圈,进到了正殿内,一见到陈修容就扑了上去:“主子为我做主!”
陈修容正在逐渐失去耐心地哄二皇子,眼见颇有成效,就有个人推门进来扑到自己的腿上哀嚎。
不但陈修容吓了一跳,将要睡去的二皇子也醒了。
“香卉?你不是病了么,怎么不好好休息?”陈修容立马就要发飙,可一看来人是香卉,便勉强压住了怒气。
香卉哭哭啼啼,将事情说成香茵动用权力、强行打压自己,最后哭着总结道:“主子,奴婢算是看明白了,香茵她压根就看不得主子好!”见陈修容一脸不相信,又补充道:“主子若是不信,就仔细想想,从前主子是否有很多可以获宠的机会,结果却被香茵阻止?”
陈修容微微一顿,想起自己从前确实有几次得宠(干傻事争宠)的机会,最后被香茵阻拦而不了了之
“主子,奴婢方才知道皇上已经来了。”香卉察觉到陈修容有些松动,加紧机会劝说陈修容给自己立功的机会:“主子,蒋良媛在新人里并不算得宠,这回皇上来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昨晚皇上并没有怪罪主子,可见心里是有主子的,那个蒋良媛又是个不经事的,主子又何妨再争一次!”
在片刻的犹豫后,陈修容唤人打了一盆热水进去,香卉则理了理衣鬓,向东侧殿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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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妃虽然嘴上说着来探望二皇子,实际行动上却站在东侧殿的门口看风景。
见永宣帝出来,端妃就笑着迎上来:“原来皇上也在这。”
永宣帝点点头,伸手虚扶了端妃一把:“爱妃起身吧。”
蒋乔趁此机会将手从永宣帝那儿解放出来,向端妃俯身行礼:“嫔妾见过端妃娘娘。”
昨晚陈修容做的事可是传遍了整个后宫,除了常宝林和薛意如遣人慰问外,旁的宫里都是在一旁看热闹。
端妃也不例外,听到这热闹时就自得一笑:留不住皇上的人,那就不可能长久得宠。若是要举例子,苏嫔的例子不就在那儿么?
于是端妃就没用正眼瞧蒋乔,只随意挥了挥手:“蒋良媛请起吧。”然后对永宣帝道:“这两日二皇子发了烧,大皇子也是日日夜夜地咳嗽。太后娘娘忧心不已,便亲自带了太医去了德妃宫里,再让臣妾来陈修容这儿看看。”
永宣帝颔首:“母后和爱妃都有心了。”而后环视一周:“既然都关怀二皇子,那咱们就都去看看吧,也叫母后选的太医给二皇子好好看看。”
一旁才跑着出来、刚喘匀气儿的香卉见此场景,立刻就重新大喘气起来:端妃怎么也来了?而且这太医,可不是昨晚所请的,和陈家相熟的太医。
香卉的脑子清楚地告诉她:要拦住永宣帝和端妃。
可怎么拦?不论是上前说二皇子其实没发烧,还是壮士割腕般动手去拦,她的下场只有一个:当场被拖下去,以欺君/大不敬之罪打死。还是要先跑回去告诉主子,有那么一点时间做缓冲也好。
然而香卉思索了这一瞬,永宣帝已经带着人往正殿走去。永宣帝和端妃带来的宫人自发形成了一个屏障,就香卉隔绝在最后头。
明明是春日午后和暖的阳光,香卉却偏偏手脚发冷。
若说她刚才出来,是抱着助主子得宠,把香茵踩下去的炽热想法;此时的香卉就是幡然清醒,恨不得回到几炷香之前,抽自己一巴掌的后悔懊恼。
香卉算是悔青了肠子:她再如何想比过香茵,也不该听了温宝林的话,通过唆使修容娘娘来达到目的。
蒋乔走在端妃的后面,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面色苍白的香卉,而后在心底对香卉轻声道:这件事如此顺利,还要谢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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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母妃,若”二皇子刚刚被陈修容敷完滚烫的热毛巾,此时浑身出汗,结结巴巴唤着陈修容,表达自己的不舒服。
因为还没全然学会说话,吐字不清,就将“热”模糊成了“若”。
陈修容看着二皇子有些不舒服的模样,有了几分心疼,但哄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就被大力推开。
“臣、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端妃娘娘。”陈修容先是看到最前面的永宣帝,还没来得及窃喜,就看到永宣帝比早上更平淡的面色和笑眯眯走进来的端妃。
乳母也赶紧抱起二皇子请安。
永宣帝干脆没理陈修容的请安,直接对端妃带来的太医道:“你去看看二皇子,看到底是为何断断续续发烧两天!”
太医领命上前。
陈修容直觉不妙,张了张嘴就要讲话,就受到永宣帝一个眼刀:“若是阻止,就按违抗圣旨来算!”
端妃愈发笑吟吟,出言安慰陈修容:“妹妹不必担心,这可是太后娘娘亲自挑选的太医,必然能诊出二皇子的病情。”
就因为是你们挑的太医,我才担心啊!陈修容在心里焦急,但面上却只能勉强遏制住表情。
蒋乔满脸悠闲地站在后头,探头看着面前的好戏。她可看见了,刚刚永宣帝和端妃一人一句话出去,直接叫陈修容的面色煞白了两度,好像抹了双倍的厚粉似的。
只是可惜并没有引起永宣帝半点的怜惜。
蒋乔偷偷瞄了眼永宣帝冷漠的脸色,心想:陈修容这两天的行动,可算是在永宣帝的雷点上蹦迪。
一是罔顾皇嗣健康,往大里说是不顾国本;二是涉嫌欺君之罪(得看待会儿二皇子是否真的发烧);三是蓄意争宠,严重点讲是搅乱六宫秩序。
永宣帝是韬光晦迹的青年皇帝,正在慢慢收拢权力——皇嗣不丰且不大康健,是顺王一派攻讦的重点;后妃争宠乃至六宫混乱,就叫旁的臣子质疑永宣帝是否真的内政修明了。
在蒋乔自想着心思时,那头太医已经为二皇子把好了脉,对永宣帝回禀道:“禀皇上,二皇子脉象平和,身体康健。”
端妃一脸吃惊地开口:“可本宫瞧着二皇子这满面通红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太医是端妃的人,自然忽略陈修容带有威胁的眼神,一脸淡然:“皇上和娘娘莫要担心,二皇子不过是用热毛巾等物敷了敷额头,才看着有发烧的症状。”
听了太医的回答,永宣帝周身的气压愈发低了,只冷冷看着站在原地无措的陈修容,直到对方手脚哆嗦地跪倒在地。
端妃瞧着陈修容这样儿,用帕子捂着嘴轻笑一声:叫你从前怀孕时那样张狂,在本宫面前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如今儿子痴傻,皇上厌恶也是你的下场。
不愧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生气起来气场还是很吓人的。蒋乔在心里啃了一口瓜,感叹道。
“将瑜儿带下去休息吧。”永宣帝大约是看二皇子被吓着了,便叫乳母先带着二皇子下去。那位太医也趁机告辞。
就在永宣帝将目光定在陈修容的档口上,被人群排在外面的香卉好容易挤了进来,见此情景就直接冲了出去。
“禀皇上,主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听温宝林唆使的!”香卉跪在地上,非常干脆地将全部责任推到正在后殿美滋滋做白日梦的温宝林身上,而后一言一语十分详细地告知了温宝林如何谋划唆使她们主仆二人的。
“主子耳根软,一时听信了温宝林的谗言,求皇上原谅主子这一次!”说完一切,香卉开始哭嚎起来。
永宣帝却是回头看了眼蒋乔,见蒋乔只低头乖乖站着,心头更加烦闷,回头冷冷道:“朕若记得不错,这已经是第二回 了。”
突然被永宣帝回头看的蒋乔:好险,差点被永宣帝发现自己快乐看戏的表情了。
这样想着,蒋乔就将“练习后宫吃瓜看戏的专用表情”记在了小本本上。
香卉霎时哑口无言,陈修容倒是有些颤抖地开了口:“皇上,臣妾已经知错,知道不该受温宝林挑唆,听信”
陈修容一向欺软怕硬,见这次永宣帝真生了气,便一下次软了下来。
永宣帝却是厌烦地挥挥手:“朕不想听温宝林的那些话,直接叫温宝林过来!”
后半句话的吩咐对象何长喜依言应了,派人从后殿将温宝林和其贴身宫女提留了过来。
温宝林见到端妃时眼前一亮,再见到永宣帝厌烦冷漠的表情时就是心头一哆嗦。
“皇上”温宝林勉强镇定住自己,想先请安,也直接被今天的打断狂魔永宣帝打断。
对着为自己生育二皇子的陈修容,永宣帝还有听完求情的耐心,对着自己已经没有啥印象的温宝林,则是完全的不耐烦。
“你说,说关于陈修容和蒋良媛的事情。若是半句有假,就将你送进慎刑司里!”永宣帝直接指向温宝林的贴身宫女,平静无波的嗓音却让被指的宫女惊恐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端妃听见这话,微微挑了挑眉:哦,温宝林还对蒋良媛做了旁的事呢,可没和自己讲呢。
温宝林的贴身宫女本就是端妃的人,此刻接收到端妃的眼神示意和永宣帝的死亡注视,立马毫不犹豫地说出真相。
陈修容的事情和香卉讲的差不多,不过温宝林不算全责;蒋良媛的事情就和小李子交待得一模一样。
端妃倒是没想到温宝林连这点小便宜都贪,不禁有些失语和不屑。
温宝林倒是想为自己求情,也被端妃幽幽看了一眼,立马将满肚子的话咽了下去:自己的父亲正在为端妃娘娘的父亲效劳,端妃娘娘定然不会放弃自己。
此时温宝林浑然忘了:“出好女”的温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儿。
永宣帝见宫女干脆利落地交代了全部事情,不顺畅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先着手处理责任占比最大的温宝林:“温宝林,挑唆主位、偷换份例、罔顾宫规”
正要直接贬为末等更衣,又忽然想起温宝林算是太后一边的人,便道:“先暂且禁足在咸福宫后殿,叫慎刑司好生审一审她的宫女,看还有没有别的腌臜事情。”
话音刚落,体贴圣意的何长喜立刻派人按住挣扎的温宝林,将人脱了下去,心里还嘀咕:这不就是前些日子严更衣的翻版么,温宝林这力气还没有严更衣大呢。
接着便是陈修容。
陈修容看着温宝林鬓发散乱地被拖下去,害怕自己也这样丢脸,便不由流泪道:“皇上,臣妾知错,只盼着皇上不论这么惩罚臣妾,都不要牵连瑜儿。”
蒋乔点头:危急时刻,陈修容总算明白了些,做出个母亲的样子挽回一些永宣帝的心软。
果然,永宣帝听到自己小儿子的名字,顿默了片刻:“朕记得,你和瑜儿都是四月底的生辰。”
满脸泪痕的陈修容一愣:“回皇上,的确是的。”
永宣帝便叹一口气:“朕原想着,等你生辰时,便封你为妃。如今便算了吧。你擅自听信他人,蓄意争宠,就禁足一月,罚月例一年。”
蒋乔看着陈修容头发丝里都透露出来的懊恼,不由在心里啧啧道:陈修容如今知道马上要到手的、心心念念的妃位飞了,这等痛苦,可比后头的处罚痛多了。
帝王者惯会杀人诛心,永宣帝这一步就戳到陈修容肺管子了。
再往细想想,陈修容事后想起,第一个肯定深恨温宝林,第二个就是今日带着太医来看望的端妃了。
这算是为许太后一派在后宫又竖一个敌人了。
大约是站着处理了这半天事务,永宣帝有些累了,便对端妃道:“爱妃今日也算幸苦了,等明日慎刑司对温宝林的审讯结果出来,就交给爱妃处理吧。”
端妃自然喜不自胜,答应后就主动告退:既然交给她,总要榨干温宝林最后一丝价值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为自己晚了一点道歉QAQ
下一章又到了阿乔向狗皇帝飙演技的时候啦
大家可以期待一下效果
简单的新手村就要结束了
陈修容这件事情的结局,有:阿乔的刻意引导+温宝林的聪明脑瓜+陈修容患得患失的心理+陈修容贴身宫女香茵和香卉的掐架算计(这个在前文有一点预示哦,有木有小天使记得?)+端妃在地位人脉和母家上对温宝林的绝对掌控力和碾压力 这些因素加起来产生的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完整写出来,害
第三十三章 (修) ·
等到端妃走后, 处理好音儿和时兰事件香茵才带着些许疲惫,回到咸福宫正殿。
但才行到院子中间,就看见正殿里可以说是一片混乱:殿外宫人皆是沉默伫立, 殿内站着是处置完一干人等、终于心情舒畅永宣帝和快乐看戏蒋良媛, 跪坐在地上,是泪痕满面陈修容和香卉。
香茵聪明, 几乎霎时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下意识地回头, 正看见茗夏和时兰走过。
茗夏此时已没有了方才愤怒急躁,对上香茵目光,沉稳如水面上露出个略带歉意笑容。
香茵在那一瞬, 就明白方才茗夏一反常态、钻牛角尖地纠缠,不过是为了拖缠住自己脚步, 好让陈修容再次犯错。
她现在明白了, 但已经晚了。
————
陈修容在端妃走后, 总算是从妃位已经飞走这一事实悔恨中回过味来,开始在脑中复盘起这一连串迅速发生、完全不给自己反应时间事件。
而后不免咬牙:果然, 从温宝林莫名说要来投靠她时,自己就落入了端妃圈套里。
一年前,皇上就有给自己升妃位意思,被端妃出言挡了下来。
而一年后,又是因为端妃,自己只能再坐在九嫔位份上,还惹了皇上厌烦!
端妃, 端妃!
陈修容将手紧紧攒着, 在心头滴血似喊着端妃名号。
蒋乔看着陈修容眼底迸发恨意, 只低下头去:陈修容恐怕恨极了端妃,以后估计少不了折腾了。
永宣帝倒是没在意陈修容咬牙切齿表情, 既然心情舒畅了,他便回身挽住蒋乔:“爱妃随朕回去罢。”
“好。”蒋乔摆着张还未褪去震惊脸,用指尖勾住了永宣帝手,悄悄地又看了眼尚且跪坐在地下陈修容:幸好,陈修容满心满眼沉浸在恨意里,压根没在意到全场看戏自己。
蒋乔便放下了一点心:就怕陈修容之后疯魔似,将她也盯住不放。
永宣帝被蒋乔勾住了手,感觉到蒋乔手柔嫩而微凉,就不由想:第一次受了委屈,又直面宫里算计,还是吓着了。
于是,将蒋乔手握得紧了一些,拉着人回到东侧殿。
蒋乔心知:永宣帝此时对身为温宝林和陈修容两个事件受害者自己,是有一点怜惜和歉疚。她要利用好永宣帝这点爱怜情感,为自己争取未来咸鱼生活硬件。
比如一个有院子、环境好独立居所和可靠忠心宫人。
想到这,蒋乔便低头酝酿情绪,准备等会再次开始自己表演。
她甚至因为有些紧张,勾着永宣帝手有些颤抖。
永宣帝自然是发现蒋乔这点细微变化,感到心口难得有些心疼,就亲自将人送回内室。
屏退了想跟上来服侍锦瑟等人,永宣帝转头便见蒋乔直直地坐在床沿,双手有些不安紧握在一起。
“爱妃可是累了?”永宣帝在蒋乔身边坐下,伸出龙爪拍了拍蒋乔双手,甚至还屈尊降贵地在蒋乔身后塞了一个团花引枕,再格外轻柔地低声问询。
话音刚落,蒋乔便抬起脸来,水雾氤氲眼底泛着红色,声音也带着点哭腔:“皇上,是不是二皇子没有生病,修容娘娘只是想找个借口,把皇上从我这儿抢过去?”
“还、还有,我从没和温宝林起过龃龉,怎么她要买通我宫里宦官呢?”蒋乔愈说愈伤心,手攒得更紧,眼底那一汪泪也包不住了,便顺着嫣红湿润眼尾滑落:“还吃了我那么多好吃点心!”
永宣帝瞧见这样,就知道蒋乔是伤心极了——如此喜爱关心二皇子,却只是陈修容夺宠幌子;和温宝林和睦相处,背后却被捅了刀子。
这是深宫里大多数人会经过一个历程:被无故算计,被背后捅刀。然后有人会吃一堑长一智,对他人心生警惕,变得凉薄;有人会怀了恨意,逐渐变成捅别人刀子人;最后只剩极少数人,会自己慢慢痊愈伤口,但仍保有几分真心良善。
此刻看着蒋乔泪眼朦胧,永宣帝想,这样难得心性纯善女子,最好不要因着这样一次事情,就失了本心。
又听最后蒋乔那句孩子气控诉,永宣帝就在心底失笑,就没去纠结方才蒋乔和自己直称“你我”,细细安慰起来:“爱妃不必伤心,陈修容一贯是这样性子,吃了教训就不会再犯了。至于温宝林,她就纯粹是瞧不得旁人好,又心思恶毒。朕今日好生处罚了她,让她进了慎刑司,爱妃就不要难过了。还有那些点心,朕一定会给爱妃补上。”
蒋乔小声抽噎着点头,又在心底有些犯冷:等之后哪天,她没揣测对帝王心意,或者被旁人算计,是否也会成为永宣帝嘴中,安慰其他美人工具?
在后宫,皇帝心意是最不可靠。
“皇上,嫔妾知道。”蒋乔一双眼已经红彤彤,像兔子眼睛,让人看了格外爱怜:“只是嫔妾以后还要和她们住在一个宫里,不晓得如何面对罢了。”
永宣帝沉吟:温宝林不提,明日过后他是准备直接发配到冷宫,去和严更衣做个伴。但陈修容仍旧是咸福宫主位,蒋良媛这般纯粹性子,叫她每日和陈修容扮笑脸是不大可能。可若是不扮笑脸,依着陈修容性子,必然会找机会给蒋良媛穿小鞋。
正沉吟思考着,就又见蒋乔落了滴晶莹剔透泪珠,好似混着屋内馥郁清甜茉莉香气,坠在了永宣帝心头。
永宣帝便又想起蒋乔笑得眉眼弯弯模样,心头更软,亲自抬起龙爪擦了擦蒋乔脸:“无妨,朕为爱妃换个居所就行了。”
话音刚落,面前人儿就真像兔子一样,往前跳跃似挪了一点位置,更靠近自己怀里。方才还是慢慢忧伤无措眼睛,如今就含了几分欢喜和不敢相信:“皇上,是真么?那嫔妾可不可以去长宁宫,和常宝林、薛美人她们一起住?”
刚说完,蒋乔就捂了自己嘴,闷闷道:“皇上恕罪,嫔妾逾矩了。”
永宣帝看着蒋乔欢喜可以换宫殿,又为自己一时激动逾矩而懊悔样子,就愈发心情愉悦,捏起了蒋乔一直紧紧攒着玉手,心里暗自思量:长宁宫肯定不行,里建章宫有些太远了。但若是离建章宫太近,可就和怜小仪一样惹人注目了。
他格外抬举怜小仪,是为着朝堂上打算。
如今愿意护着些蒋乔永宣帝,自然不想要蒋乔也陷入漩涡里。
于是,难得决定做个人为妃嫔考虑永宣帝下了决定:“爱妃不是喜欢花么,就搬到沉春阁去。那儿离御花园比较近,还自带小花园。周围靠近是德妃景福宫,德妃性子好,爱妃就不担心受人欺负了。”
蒋乔就适时地破涕为笑:“那嫔妾就多谢皇上了。”
永宣帝便也笑起来,亲昵地刮了刮蒋乔红红鼻头:“爱妃倒是一点都不谦虚地应下了。”
而后又拉着蒋乔手道:“至于那些点心,朕就许你以后去御膳房拿点心,如何?”
蒋乔听完后,立刻就要拒绝:笑话,能有口福吃御膳房东西,满宫里除了皇上太后,也就是主位娘娘们了。连娴容华都未曾获此殊荣,她若是领了,不就是集火于自身,和美好咸鱼生活越来越远么?
今天蒋乔在一旁围观了整整一出好戏,体会到了在后宫吃瓜看戏快乐,就更不想掺和进后宫争宠之事。
但看了看永宣帝温柔含笑眼神,蒋乔顿了顿,换了个委婉方式拒绝:“嫔妾多谢皇上美意,但嫔妾不想和皇上争点心吃,所以还是算了吧。不过就是些点心,嫔妾也就不在意了。”
永宣帝看蒋乔一脸诚挚地用“不想和自己争点心吃”理由拒绝自己,就有些好笑:蒋良媛不会以为御膳房给她做了点心,自己就没得吃了吧?所以宁愿不要点心了,也不想从御膳房拿?
真是个傻姑娘。永宣帝在心中叹气,却又感慨于蒋乔为着自己一片真心。
“罢了,爱妃既然如此说,那便从今往后去大膳房领正五品份例吧。”永宣帝到最后做了决定。而后又想到:“你这没了两个宦官,朕明日叫何长喜去殿中省给你挑两个好。”
永宣帝想到了什么,颇为苦恼:“只不过,有些阅历老人,都几乎被分去各宫了,只剩下新进宫小宦官。”
蒋乔忙道:“无事,嫔妾瞧着院里小华子很稳重,进宫也有几年了。嫔妾便想着让小华子做掌事太监,再选两个乖巧给他调.教一下。”
永宣帝略微一犹豫,然而看蒋乔面上期待,还是点了头:“按爱妃说得来吧。”
蒋乔欢喜应下,笑容甜甜地望着永宣帝:“嫔妾多谢皇上。”
永宣帝心底一动,又陪着蒋乔用了晚膳。
等晚上到了就寝时辰,永宣帝便主动伸手拉了帘,算是终于实现了白日所想。
————
有了上回经验,蒋乔这回身子不再不舒服,醒也早了些,正好是永宣帝醒来,在自己起身时候。
见蒋乔醒了,永宣帝摸了摸蒋乔柔顺青丝,笑道:“爱妃醒了?爱妃这儿一晚上茉莉香气,浓淡正好,倒是安静宁神。”
蒋乔带着点迷糊劲儿,指了指床顶:“因为嫔妾放了茉莉花饼,这是殿中省就有,不过没什么人用就是了。若是皇上喜欢,也可以去殿中省取来。其实还有许多味道呢,嫔妾还没来得及尝试。”
永宣帝微微惊讶了一瞬:若是旁妃嫔,有了东西受自己赞赏,定然是千方百计地不肯叫别人知道,好让自己那儿是独一无二,让自己被引着多去几回才好。
可蒋乔不同,知道自己喜欢,就毫不避讳地说出来,只希望自己在建章宫里也夜夜安眠。
想着蒋乔对自己这样情深,永宣帝目光亦是温柔:“朕知道了,爱妃好生歇息吧。等殿中省将沉春阁收拾出来,爱妃就搬过去吧。”
看着永宣帝突然变温柔目光,蒋乔忽然发现,永宣帝好像是个很爱脑补皇帝。
估计是又把自己脑补成了一心为她痴情妃嫔。
望着永宣帝穿衣离去背影,蒋乔想:有自信,也算是一件好事情。
而后又伸出手,看了看手心还有痕迹月牙印儿,不由感叹:装哭真好难,特别费她指甲和掌心。
感叹完,蒋乔就唤锦瑟进来服侍。等到了自己起身出去用早膳,蒋乔颇为惊讶:“怎今日早膳这么丰盛?”
锦瑟抿嘴笑道:“主子忘啦,皇上昨日说了,以后去大膳房都用正五品份例呢。”
蒋乔一顿:哦,没说是点心份例。
反正有这样不惹眼口福,不享用白不享用。
蒋乔选了一碗香菇鸡丝粥,就着脆甜爽口小菜吃,见茗夏进来了不免道:“账目都查清了?”
是,昨晚用完晚膳,蒋乔趁着永宣帝沐浴时吩咐茗夏:好好查清李禄和小李子贪了多少东西。
茗夏沉稳一笑,回道:“奴婢查清楚了,除了温宝林点心之事外,李禄和小李子共贪了金、银瓜子各二十个。不过,据小李子交待,一律被他们用来还先前欠别人高利贷了,要想他们吐出来是不能了。”
蒋乔听完冷冷一笑:“有我在,吐不出来也得叫他们还上!”说完又问茗夏:“浣衣局宫人可有月钱?”
茗夏回道:“禀主子,有,不过是一个月可怜十文钱。”
“那就将他们送到浣衣局去,贪东西换算成铜钱,直接从他们月钱里扣!”横竖永宣帝说了任她处置,蒋乔此时也是甩开膀子处理。
“是,主子,奴婢马上去办。”茗夏正答应下,新晋掌事太监小华子就进来了。
“奴才谢过主子抬举。”被骤然抬举,小华子周正面上有了几分喜色。
蒋乔笑道:“那也是你自己安分守己,忠心耿耿换来。记得今日申时三刻,到建章宫去寻何公公,为咱们院里挑两个乖巧小宦官来。”
小华子郑重点头:“奴才必不负主子所托。”
蒋乔笑眯眯点头:独立居所和忠心宫人马上都有了,咸鱼生活我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恭喜阿乔得偿所愿!
这波给阿乔的演技打几分?
沉春阁这个名字还可以吧(嘿嘿)
日常笔芯
第三十四章 ·
且说永宣帝回了建章宫, 坐下还不到片刻,何长喜就进来通传:“禀皇上,端妃娘娘求见。”
永宣帝抬了抬眼:“叫她进来吧。”
何长喜应下, 赶忙去外面请了端妃进来。
端妃整了整衣领袖口, 缓步走进室内。永宣帝正倚在小几上,见端妃进来, 就随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不必多礼, 过来坐吧。”
端妃就笑道:“多谢皇上。”然后优雅坐到永宣帝的对面。
面对面望着永宣帝清俊的眉眼,端妃就愈发含了一缕微笑:这样面对面坐着,她和皇上真像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
等她生下健健康康的皇子, 她必然会成为皇上的皇后。端妃胸有成竹地想。
“可是温宝林吐出了些东西?”永宣帝见端妃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皱了皱眉先开口问道:
端妃连忙收了笑, 正色道:“禀皇上, 不是温宝林, 是温宝林的贴身宫女。”端妃带来的冰珠赶忙将写满供词的纸给永宣帝呈上。
见永宣帝接过纸细细阅读,端妃也十分贴心地开口解说:“温宝林的贴身宫女说了许多事情, 除了蒋良媛和陈修容之事,从前罗顺仪、刘容华的流言之事,谢修仪诚妃小产后身子愈来愈差的事情,原来都和温宝林有关。”
永宣帝抬眸,看见端妃一脸“竟是如此”的后怕脸色,不由点了点头:看样子,端妃是把能给温宝林扣上的锅都扣上了。
再往下看, 竟然觉得端妃扣锅的能力有所长进:当年流言之事, 相关的一干宫人均被发落, 如今没有人证自证清白,温宝林就只能乖乖背锅。诚妃小产后, 温宝林也确实送过几味补药过去。如今钟粹宫随着诚妃的下葬而满宫清空,自然也不可能去查证温宝林送的补药是否有问题。
总之,都是温宝林无可辩驳的锅。
看完供词,永宣帝向后撑了撑,靠在软枕上,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端妃:“温宝林居然如此恶毒,那依着爱妃所说,该如何处置?”
端妃一愣,没想到永宣帝会将这个问题丢给她,是不信她带来的供词么?
但仔仔细细观察了永宣帝几眼,端妃看着永宣帝的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相信”的模样,只好先犹豫道:“皇上若是不知如何处置,可以去问询太后娘娘。臣妾不过一介妾妃,此事实在”
永宣帝轻轻一笑,身子前倾,握住端妃的手:“爱妃如今虽只是妃位,但这些年一直替朕掌管凤印,自然是和其他妃妾不同的——在朕心里,爱妃有资格处置这件事。”
端妃望着永宣帝温柔含情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动:皇上的意思,是视她为皇后人选了么?
这般想着,端妃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烫,下意识地将头低下,好掩住嘴边的笑意。再想到温宝林时,自然视作除之后快的祸害:“臣妾以为,温宝林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修妃德,扰乱六宫——自然应当处死,以平后宫之人心。”
永宣帝淡然地盯着端妃额前细碎柔软的碎发,不作一声:端妃初入宫时,就是一头软发,比发更软的,是端妃的心。但不过几年过去,发软依旧,端妃却已经有了这般狠硬的心肠。但凡她还有半分良知,也会留无故替她背锅的温宝林一条性命才是。
端妃如今一字一句所说的罪状,皆是她自己所为。为温宝林的定下的结局,终究会到端妃自己身上。
倒是端妃低头提出建议后,没听见永宣帝的回答,心中略微有些慌张,便抬头张口询问:“皇上以为如何?”
永宣帝就从自己的心思中回过神来,温声说道:“今年年初时,母后就和朕说过,近几年天灾重重,最好不要有杀伐之事。”
“但温宝林的确罪无可恕,就废为庶人,到皇陵里做一辈子劳苦活计吧。”
听见永宣帝虽要放温宝林一条性命,但不会再放到宫里,杜绝了以后被有心人找到作证人,端妃就放了心:“皇上说的是,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随后,端妃想起昨日丞相夫人送进宫的消息,就变得有些期期艾艾:“皇上,臣妾还想起一事,不过有些不好开口”
既然知道不好开口还要讲,那莫约是丞相府的事情了。
果然,端妃吞吞吐吐,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再过两日就是殿试的时候,臣妾弟弟有幸参选,只是恐怕会有些紧张,导致发挥失常”
永宣帝皱了皱眉:这是让他对那位许三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多给几次机会?
若是他记得没错,这届殿选,德妃的弟弟、苏顺仪的哥哥和蒋良媛的哥哥都有资格参加,可都没来找他说好话呢。
“那便再历练几次吧,恐怕到时候就不会紧张了。”永宣帝有些漫不经心地打断端妃的话。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端妃的面就是一红,有些难得的窘迫,心头也有些埋怨起自己这位继母来:自己生的儿子没本事,还拿本宫的亲妹妹作威胁,想让本宫帮着说话,果不其然在皇上这儿丢了面子。
皇上以后看她,恐怕是个是非不分,为着母家谋利益的妃嫔了。
温家的女儿,都惯会吸许家的血,叫端妃讨厌极了。
见端妃这样,永宣帝便是一笑,转了个话题:“昨个儿母后去看了玦儿,不知如何。”
“都是老毛病了,总是不见好,太后娘娘看了也焦急地不行。”端妃一副担心样,想在永宣帝这挽一下形象,顺道为许太后增添了仁爱的光辉。
“母后也是为着朕幸苦了。朕叫御膳房作了一味牛乳酪饼,爱妃就替朕去看望母后吧。”永宣帝将握住端妃的手松开,顺手弹了弹龙袍。
端妃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自然欢欣道:“是,臣妾领命,就不再打扰皇上了。”
永宣帝一笑,对何长喜说:“好生送端妃出去。”
瞧见端妃被何长喜送出去,永宣帝微笑的面色才算冷了下来。
若是方才许太后在这,必然会主动留下温宝林性命,再顺水推舟让温宝林之后不幸患病去世。
而许家三公子的事情,许太后不会来为殿选说话,而是会为许三公子求一个荫官当当。
端妃是狠笨,许太后才是真正的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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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宣帝自是和端妃在建章宫试探,蒋乔高兴自在地过了大半天。午憩醒后,就歪坐在美人塌上听陈修容那儿的热闹。
“香茵姑姑亲自带了人,在正殿院子里罚人呢。”梧桐莫约是第一次瞧见宫人集体被罚的场景,此时回来复述时可以说是瞪圆了眼睛:“被罚的有香卉姑姑,还有几个二品宫女。奴婢瞧着都挺眼生的,除了那个讨人厌的音儿之外,其他人都叫不上名字。”
蒋乔点点头:香茵吃了这一亏,定然不肯再做和善可亲的样子。为了陈修容,也为了自己以后的路,香茵就要狠狠立起掌事宫女的威严了。
不过,她马上要搬离咸福宫,这些事也与她无关了。
“小华子还没回来么?”蒋乔听完热闹,先是赏了梧桐一盘蜜饯,等对方谢完恩后告退,再转头问茗夏。
茗夏还没回答,刚到门外的小华子就立刻小跑着进来行礼:“让主子久等了,奴才带着人回来了。”
说完,就直起身子,对门外扬声道:“还不快进来见过主子。”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身量颇高的小宦官走了进来,双双行礼:“奴才见过蒋良媛。”
蒋乔颔首微笑:“起身吧,将脸抬起来给我认认脸。”
两个小宦官依言起身,虽是身量颇高,但仍可看出面容稚嫩。
左边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宦官先开了口:“奴才名唤小成子,见过主子。”
右边那位生着国字脸的小宦官也紧跟着开口:“奴才名唤小郭子,见过主子。”
蒋乔认过脸,点了点头,将第一次见到茗夏他们说的话又讲了一遍,再补充道:“你们若是想起旁的心思,就仔细相信李禄和小李子的下场。”
小成子和小郭子连连点头,有些畏惧地应下。
“好了,出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蒋乔示意锦瑟赏了荷包。
等两位小宦官退下后,小华子向蒋乔汇报道:“小成子年纪小一些,是今年三月刚入宫训练过的小宦官,小郭子则是从避暑行宫调过来的。两个人背景都是干干净净的,何公公也很赞成奴才的选择。”
正说着,殿中省就有人来报:“见过蒋良媛,沉春阁已经全部打扫完了。”
不到一天,这就是永宣帝吩咐下的殿中省速度呀。
蒋乔听到这消息自然高兴,在心中感叹完,就给了殿中省的人和小华子各一个荷包,再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安排大力宫人搬运。
茗夏和锦瑟则带着时兰等二品宫女收拾些细软衣物,再随着蒋乔过去。
出门时,蒋乔还能隐约听到咸福宫正殿传来的“啪啪”声,想来是香茵的惩罚还没结束。
蒋乔扭头瞧了最后一眼热闹,就欢欢喜喜地走向自己的小院。
到了沉春阁,蒋乔便是眼前一亮:永宣帝果然没骗它,确实是地处佳地的好住所。方方正正的院子就比咸福宫东侧殿的院子大了一倍有余,青石墙边栽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最东边还有个长长的紫藤萝架子,等夏日紫藤萝开花,就能在底下观赏紫藤萝瀑布的美景了。
蒋乔的屋子也变大了许多,拥有了三个明间和三个暗间,可以拥有更多的生活空间。连带着还有宫人们住的屋子也大了许多。
“还有几日哥哥就要殿选了,这多的一个暗间,就作为小佛堂吧。我也这几日好好为哥哥祈福,希望哥哥金榜题名。至于另外一个明间,就先摆些漂亮摆件,用途再说吧。”蒋乔坐在屋中,给自己规划好房间用途。
锦瑟笑着回道:“都按主子的来。”
————
在沉春阁忙着搬迁之事时,各宫里都在想着近几日发生的事。
“雨烟、霜烟,叫她们不要私下妄议后宫诸事。”德妃的眼下一片青黑,在亲自盯着大皇子的汤药:“那些事情,和我们景福宫无关。”
这宫里,是越来越乱了。但她不会去管,只要她的玦儿好好的就行了。
若是有谁想动玦儿的主意,她绝不会轻饶!向来性子宽和的德妃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柔昭仪则和怜小仪在一起吃进贡的蜜瓜。
“还记得王爷怎么吩咐你的么?”柔昭仪依旧是慵懒的模样,怀中抱着一只猫儿,不过已经不是上次那只猫儿了。
在柔昭仪这儿,怜小仪收了些做作的模样:“禀娘娘,要努力侍奉圣上,在御书房做红袖添香的美人。”
柔昭仪一笑:“自然,除此之外,后宫越乱,对咱们越有利。”
怜小仪柔声应下,而后道:“娘娘,王爷求赐婚此举完全是被许家步步紧逼、而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我知道,王爷从来是把我放在心上。”说出这句话,柔昭仪面上露出恋爱脑的笑容。
娴容华则对着身边的宫女道:“白穗,以后陈修容的消息就不必再报上来了。”
横竖是个蠢货,还让蒋良媛得了利。
用手支了下巴,娴容华慢悠悠想道:新人里,唯有沈容华能让她注意一二,居然已经和她并列了——凭她也配?
虽然看不起沈容华,娴容华面上却是半分不显:从前姑母就教过她,要看准自己的最终目标,小不忍则乱大谋。
娴容华是个很理智的人,她想要的是皇后之位,是当永宣帝的妻子。妻子和皇后对永宣帝而言都是特殊的存在,只要永宣帝没有特殊看待,只是当一般妃嫔宠爱的,那就不值得看了。
说起来,那位空有美貌的蒋良媛,倒是皇上的恩师之女呢。
皇上是否会为此,有几分特殊看待呢?
想到这,娴容华恬然微笑的神色,便蓦地阴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意外太多了,我知道我很短呜呜(泪)
明天正常18点更新,我一定会奉上大肥章的呜呜
今天躺倒比心QAQ
第三十五章 ·
苏顺仪所在的永安宫, 除了听热闹外,还多了一件事。
“哼,白日里也听不见声响, 不知道在里头鬼鬼祟祟地要做些什么!”苏顺仪坐在西侧殿, 望着苏嫔安静的东侧殿冷哼,全然忘了自己从前是如何仗着得宠, 威胁苏嫔要安静些, 别打扰永宣帝和自己花前月下:“和她那个不顺眼的母亲一样,只会死人一样木讷。”又如何像自己,会撒娇卖乖, 获得皇上的宠爱呢?
一旁的贴身宫女就笑道:“主子这话说得不错,如今夫人病重, 只能躺在床上, 和死人没什么差别。”
苏顺仪的另一个贴身宫女进来, 向苏顺仪低声道:“主子,姨娘传进话来, 夫人昨晚病没了!老爷已经答应,等办完丧事,就抬姨娘为正室呢!”
苏顺仪听到这消息,脸上就笑开了花:“不久之后,本嫔也和苏嫔一样,是苏府的嫡女了。我看陈修容以后,还会不会拿本嫔是庶女的身份说事!”
传消息的宫女抓住机会, 立刻奉承道:“陈修容现在不但妃位没了, 还被皇上禁了足, 只怕出来说不了事呢。”
“就你嘴最乖。对了,夫人没了这么重大的消息, 自然要告诉我的好姐姐苏嫔了。亲母女一场,我的好姐姐可有的哭了。”苏顺仪挑了挑眉,望着东侧殿的目光全然是幸灾乐祸的恶意。
————
“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1】”沈容华倚在廊下,用手轻轻触碰飞来的柳絮,清清冷冷吟了一句诗。
下头刚汇报完近日宫中诸事的蒹葭面不改色,等着自己的主子伤风悲月完。
沈容华看着手中白胧胧、轻飘飘的柳絮,吟完诗就开始感慨:“这温宝林和陈修容,就像着柳絮一样,在些无人观赏的地方下功夫,最后让蒋良媛得了皇上的怜惜。用不到地方,也就不会吸引皇上了,甚至会让皇上厌恶。”
不像她,这满宫里唯一一个腹有诗书的孤傲美人,自然让皇上念念不忘。在旁人那儿,是别的妃嫔奉承讨好皇上。在她这儿,却是皇上愿意顺着她,和她一起吟诗作对,烹茶猜书。
沈容华呼出一口气,看着柳絮越飘越远;皇上心里,是有她的。
等她位份再高些,就可以求皇上下旨,让她迁出潇湘殿,省得看每日进出门都会看到皇上亲手为文充媛题写的匾额。
一旁的潇湘殿正殿,文充媛舀了勺黑乌乌的药汁,面色不快地咽了下去:“本宫真是受够了,每天都要和这发苦的汤汁就罢了,现在还要听沈容华端着架子吟诗!”
一旁的知画见文充媛放下了勺子,颇有不想再喝的意思,就赶忙自己端着药碗上去,哄着文充媛喝下。
“娘娘由太傅大人亲自教到大,当然看不上沈容华只读了几首诗、会作一点堆砌字眼的词,就狂傲得目中无人的模样了。”知书端着蜜饯,微笑着说道。
“新人刚进宫,皇上还新鲜着罢了,且看她狂吧。”文充媛好容易喝下一碗药汁,面色也有些发苦:“本宫瞧她似乎有想向皇上请旨、搬出潇湘殿的想法。皇上哄她就要耐着几分性子,又最讨厌旁人向自己讨要名位富贵——咱们就好好看着这位颇得圣宠的沈容华,如何去叫皇上不高兴吧。”
含了一颗蜜饯,文充媛的苦苦的脸色好了些许:“要记得,好好盯着慈安宫和延庆宫。”
知书知画双双低头应下,眉目中俱是闪过一分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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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宫则在午憩时分,迎来了带着牛乳酪饼的端妃。
红珠笑着出来:“娘娘来得正好,太后娘娘正愁睡不着无聊呢。”端妃会意地点点头:这是侍奉太后,增进和太后之间的姑侄之情的好机会。
等进去,端妃就看许太后披散长长的青丝,肤白唇红。虽说许太后比端妃大个十岁,但算来也才三十出头,又有秘方和权力的滋养,和为了给温宝林扣锅一夜未眠的端妃比,就显得愈发成熟貌美了。
许太后察觉到端妃带着点酸意的目光,只是一笑:许家如今三代里,单凭年轻时的美貌,她敢说,无人能出她左右。
“臣妾见过太后。”端妃向太后行礼,顺便给太后展示自己带来的牛乳酪饼:“臣妾奉皇上的意思,向太后进上一味牛乳酪饼。”
“皇帝有心了,知道哀家喜欢牛乳点心。”许太后点点头,笑着让陈嬷嬷收了牛乳酪饼:“哀家也知道你今早向皇帝说的事情了。”
“太后娘娘”听许太后莫名提起此事,端妃有些惴惴不安,恐怕自己再次挨骂。
许太后却没这个意思,她午觉没睡成,正头疼呢,没力气再去骂端妃,只是道:“你以后切不可莽撞行事,毕竟,没有第二个温宝林,正好犯了事交给你,再给你背锅。”
见端妃乖乖点头,许太后才继续道:“至于你继母,哀家会让你父亲好生教训她一顿,以后不必理她只言片语。再者,你也得相信你亲妹妹的手段,绝不会被你继母威胁的。”
毕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许六小姐出生时,还继承了自己姐姐出生时忘记带上的脑子。
而许太后的打算是,一旦端妃保不住了,就安排许六小姐进宫代替。
端妃则浑然不觉许太后的心思,只想起自己妹妹的聪慧,放心地开口:“多谢太后娘娘教诲,臣妾都记下了。”
许太后含笑点头:“你今早忙忙碌碌一上午,也快些回宫歇息吧。”
————
各宫里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蒋乔的沉春阁则有了前后脚上门的几位客人。
最先来的,是陈修容身边的香茵。刚刚立完威,香茵面上的温和之色明显减少了许多。想来是陈修容刚刚吃了大亏,香茵怕蒋乔再记恨着,就又送了一回礼。
蒋乔也客客气气地收下了:一来的确是陈修容先对自己起了歪心思,二来也是告诉香茵,她不是苏顺仪,接下来不会再故意和陈修容有纠缠。
下一个紧跟着来的,居然是德妃身边的雨烟。
“雨烟姑姑怎么来了?”蒋乔有些吃惊地迎出来,看着这位和德妃一样面善的大宫女。
雨烟先是行了一礼,才说明自己的来意:身为邻居,德妃为蒋乔准备了礼物。
蒋乔结果一看,两对品质颇好的金镶玉手镯,就愈发吃惊。雨烟见此一笑:“德妃娘娘素来不爱金玉等物。”
“那嫔妾多谢德妃娘娘。”蒋乔放心放心收下,给雨烟道完谢,又说道:“下午刚过来时,看着德妃娘娘宫外头有许多宫人。”
雨烟回答道:“四月,太液池边的柳絮随风飞舞不止。德妃娘娘怕大皇子不慎吸了柳絮,导致哮喘复发,就叫宫人们每日辛苦些,在宫外拦住柳絮们。”
蒋乔点了点头:德妃为了大皇子的一身病,避世隐忍,只盼着大皇子能越来越康健吧。
随后道:“想来雨烟姑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雨烟也是含笑告退。
雨烟前脚刚走,后脚薛意如和常宝林就来了。
“薛姐姐,常妹妹,你们怎么来了?”蒋乔眼睛一弯,满面笑容地上前拉住二人的手。
常宝林一如既往脸红地害羞不语,薛意如则笑得爽朗:“当然是来祝贺你的乔迁之喜,总算是离开了咸福宫那个恶心人的地方。”
蒋乔就有些欢喜又无奈:“先前才说过你,如今又是一开口就得罪人的话。”
薛意如满面无所谓:“没事,反正咸福宫的人也听不见。”
又见小华子在往屋内运送布置小佛堂的东西,就有些惊讶:“乔妹妹,你什么时候要信佛了?”
常宝林倒是腼腆开口:“听说过几日就是殿试,蒋姐姐说不定是要为自己的哥哥祈祈福。”
乍然提到蒋柯,蒋乔第一反应是颇为紧张地去看薛意如,见对方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就接了话:“说的倒是,我的哥哥也要参加五月的武举。我那地方小,可以来乔妹妹这儿为我拿笨蛋哥哥祈福。”
蒋乔笑道:“当然可以。锦瑟拿茶点回来了,咱们也进屋坐着聊吧。”
————
沉春阁那儿聊起殿试,永宣帝也在建章宫宣召了此次主持殿试的徐太傅。
“回禀皇上,此次臣依着皇上的吩咐,刻意放了些水,果然就有人急不可耐地冲上来。”徐太傅年过四十,生得颇有几分仙人风骨:“而臣,经过会试的仔细观察,也发现了不少好苗子。过后,臣会将这些名单一一列好,再交给皇上。”
永宣帝点点头,对徐太傅道:“这些日子幸苦太傅为朕操持了。”
徐太傅适时福身:“皇上抬举臣了,这些都是臣该为皇上做的。”
“旁的也就罢了,今年的九月二十七,是文充媛的生辰,叫你夫人递牌子进来,看看女儿吧。”永宣帝对徐太傅笑道。
徐太傅显然是激动的,双手微微颤抖:“臣,在此谢过陛下。”
等徐太傅告退后,永宣帝就喊了何长喜进来:“蒋良媛那儿如何?”
何长喜心知永宣帝一口气问了两件事,便答道:“殿中省速度快,蒋良媛此时已经在沉春阁安顿下了。而下去,奴才带着蒋良媛身边的小华子去选宦官,也特意掌了掌眼,选了两个不错的。”
永宣帝放下御笔,活动了一下肩膀:“横竖事情也做完了,去沉春阁看看吧。”
于是,等永宣帝到沉春阁,正好撞见蒋乔三人在开茶话会,刚进沉春阁的院门就能听见欢欢喜喜的笑声。
永宣帝就不由点头:后宫和睦,代表自己治家有方,也说明治国有方。
倒是蒋乔三人,听见何长喜的通传声就吃了一惊,连忙出来请安。
蒋乔此时面上带笑,心里就不自觉吐槽永宣帝:上次也是,这次也是,每次都破坏自己和小姐妹喝茶聊天的快乐氛围,真是叫人扫兴。
依着她看,这后宫是永宣帝到哪儿,哪就不和睦。自然,先前就有苏顺仪和陈修容的地方除外。
“爱妃不必多礼。”莫约是妃嫔太多扶不过来,永宣帝只挑了位份最高的蒋乔扶了一下,然后示意她们平身。
永宣帝用眼看了看蒋乔身边的二人:常宝林他有印象,在后宫一直安安分分的,又有个严明律法的好官父亲。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常宝林将会常年出现在年节大封六宫的名单上。
至于这位薛美人,因为其父在经济上对他的支持,他原本也想颇为照顾一下。直到那晚翻了牌子,薛美人却突然吃坏了肚子。永宣帝便有些察觉到这位薛美人,恐怕不是真心愿意入宫来的。
但既然入了宫,就绝没有再无故出去的可能。
永宣帝的眼淡淡掠过薛意如:他也不是喜好强人所难的人,等这位薛美人何时想清楚了,再说吧。
永宣帝来了,薛意如和常宝林都不是那等有心争宠之人,也很快就向永宣帝行礼告退了。
蒋乔用眼神示意锦瑟送薛意如二人出门,转头就见永宣帝在盯着自己:“爱妃觉得这沉春阁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多谢皇上的好眼光。”蒋乔弯了弯眉,向永宣帝笑道。
“之前何长喜和朕说过,你去宫里的佛光殿请了布置小佛堂的东西,是有何用。”永宣帝闻着室内好闻的茉莉香气,心情颇好地问蒋乔。
蒋乔也不隐瞒,看着永宣帝的眼睛认真说道:“过几日就是殿选了,嫔妾有些忧心,就想着为臣妾哥哥祈福。”
永宣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虽然觉得没什么用,但总比端妃冲上来求他要好得多。
点完头后又笑道:“那殿选完后,这小佛堂不就没用了?爱妃到时候打算如何?”
话音刚落,就见蒋乔咬了咬唇,有些脸红地笑道:“怎么会没用呢,嫔妾还可以给皇上天天祈福,祝皇上江山社稷永在,长命百岁无疆。”
这话永宣帝爱听,就愈发感叹蒋乔的一片真心。
感叹完就眼神一凝,落在蒋乔的胸口,颇为惊奇:“爱妃的玉呢。”
蒋乔好似愈发羞涩,整张俏脸红彤彤的,说话都有些磕绊:“嫔、嫔妾想着,那也算是皇上送给嫔妾的第一件礼物了。嫔妾就想着好好、好好收起来,留得越久越好。”
永宣帝就笑起来,那笑声透露出十分的自在愉悦,飘到屋外何长喜的耳朵里。
何长喜在心中啧啧:估计今晚又是蒋良媛侍寝了。
蒋乔此时和何长喜想到一块儿去了,只在心头为自己叹惋:早知道就不表现得这么好了。若是今日永宣帝又留下,那她就连续两天侍寝了。偏生明日就是请安的日子,原先单独赐了居所就很惹眼了,更别提还是连续侍寝两天。
但今天的永宣帝不按套路出牌,看了看时辰就对蒋乔到:“朕还有事情,就不久留了,爱妃记得早些休息。”
蒋乔眉眼一动,硬生生压下去欢喜的神色,转为恋恋不舍:“嫔妾恭送皇帝。”
等看着永宣帝的背影走远,蒋乔才有些反应过来;今日是行清节休沐日的最后一日,永宣帝明早的早朝必然一大堆事,后头又跟着殿试,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了。
蒋乔就长长舒了一口气:万幸万幸。
等用完晚膳,蒋乔在自己小院里散步消食,看着院子里因着春日到来而生机勃勃的景象,满意地频频点头。
锦瑟在一旁笑道:“奴婢下午可看过了,这沉春阁里,可是有一年四季的花朵,到时候这院子里的景致,必然不会寂寞了。”
茗夏在一旁接口:“奴婢瞧着主子今日下午看话本子有些看乏味了,等这些花全盛开,主子可以挑喜欢的剪了,在屋里学着做插花。”
蒋乔对茗夏的建议感到不错,点头后就继续散步,散着散着思维就有些散,想到前两日发生的事情上。
前两日只说陈修容夺宠的事,蒋乔就不由拿来和苏顺仪和严更衣从前夺宠的事情作比较。
毕竟同样是夺宠,陈修容受了斥责,苏顺仪和严更衣却是顺顺利利承宠、得了赏赐。
两者有什么因素在变化么?
有的,是永宣帝的态度。
原书提过,在永宣帝眼中,后宫除了平衡朝堂之外,是用来让自己放松高兴的。
也就是说,后宫争宠抢皇上,也得让永宣帝高兴被抢。
陈修容利用二皇子撒谎夺宠,永宣帝自然不高兴;苏顺仪和严美人却是等在永宣帝本就心情愉悦时,施展作为美人的魅力,永宣帝当然开心。
而在想想自己前面见到永宣帝,皆是给永宣帝留下好印象,也是特意顺着永宣帝的心,让其高兴,或者给永宣帝出乎点意料的小惊喜的缘故。
蒋乔一边想着,一边觉得自己掌握了一点和永宣帝相处的法子。
散完步后,蒋乔依旧是早早入眠,为第二日的请安做准备。
————
翌日,蒋乔舒舒服服地从床上醒来,感觉自己精神头比前几天的要好。
锦瑟带了人进来服侍,细细看了看蒋乔的脸色,笑道:“如今主子单独住了,不用早些起来给主位请安,多睡了一会儿,显得气色好多了。”
蒋乔点点头,表示赞同:在没当上主位时,自己拥有一个独立小居所,就是正三品以下的妃嫔奋斗的目标了。
除了方便,还有个好处:殿中省会专门配几个洒扫的粗使宫人给有单独居所的妃嫔,不用像在一个宫里一样,共用粗使宫人,就叫人难免不放心。
比如已经被罚去皇陵的温氏,就是通过粗使宫人联系李禄和小李子的。
等穿完衣裳,用完早膳,蒋乔到慈安宫门外时,也比前几次早了不少。
本想着行完礼,低调地做回自己座位上,这一想法却被苏顺仪打断了:“哎呦,这不是蒋良媛么,不知道皇上单独赐的居所感觉如何?是否比咸福宫住得舒服一点?”
蒋乔木着脸,看着苏顺仪一脸甜笑,第一次觉得有人比陈修容还烦:若回答是,陈修容肯定会重新惦记上自己;若回答不是,就是嫌弃永宣帝指的地方不好了;若是不回答,不用说,会像沈容华一样被缠得不行。
除非有人帮蒋乔解围。
可扫了一圈,主位今日很奇怪,除了德妃外还没一个到齐。再看比苏顺仪位份高的沈容华和娴容华:娴容华此时气定神闲地喝茶,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沈容华倒是看了蒋乔一眼,冷哼一声就扭过头去。而苏顺仪位份之下,薛意如跃跃欲试要开口,被蒋乔眼神堵了回去。
先前薛意如帮自己怼蒋良人倒没什么,因为蒋良人比薛意如位份低些。但如今,不能让薛意如代自己撞在苏顺仪的枪口上。
苏顺仪这抹了蜜的小嘴,真是麻烦。
蒋乔微微敛目,遮掩眼中的烦躁。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宋代张先的《千秋岁·数声鶗鴂》
阿乔内心抓狂
这章还蛮多吧嘿嘿
放进存稿箱,忘记设定时间了,现在看才发现,我是傻子呜呜呜
日常比心
对啦,因为宫斗文时间线比较长,里面人物位份有升有降,我就想隔一段时间总结一下,小天使们觉得怎么样呀
第三十六章 ·
苏顺仪自然看出蒋乔此时有些不耐烦, 也知道在座的都没有蒋乔可以寻求帮助的对象,就愈加得寸进尺:“怎么蒋良媛不说话?莫不是咸福宫和沉春阁都住得不舒服吧?”
问到这,苏顺仪的甜笑就化作颇为夸张的惊讶, 瞪圆了一双杏眼:“不会吧?难道蒋良媛要住着哪一宫的正殿才舒服么?”
在心里将苏顺仪暴打三遍后, 蒋乔压住了自己的怒气,抬眸笑道:“苏顺仪的话, 我怎么有些听不懂?这皇宫, 是皇上的皇宫,自然住在哪儿都是舒服的。”
“倒是苏顺仪,是不是自己在皇宫里住着不舒服, 才这样向别人追问以求认同?”蒋乔学着苏顺仪的模样,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十分诚挚地发问。
苏顺仪有一瞬的哽住, 但因为拌嘴经验丰富, 很快就反应过来,刚要反驳, 就听见上头颇为寡言的德妃忽然飘喊了她一声:“苏顺仪。”
“不知德妃娘娘唤臣妾有何要事?”苏顺仪不敢得罪位分最高的德妃,只得将话从嘴边咽下去,转而客气问询德妃。
“若是本宫记得不错,昨日苏府传出消息,说是苏夫人逝去。”德妃抬了抬眉,然后目光凝在苏顺仪的鬓边。
围观的妃嫔们点头:苏夫人是朝廷诰命,昨晚永宣帝按惯例下旨赐银发丧, 此事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
苏顺仪却是感受到德妃放在自己鬓边的目光, 下意识地顺手一摸, 便是身体一僵:那是朵橘色的珠花。
嫡母去世,她身为庶女, 虽然是永宣帝的妃嫔,不必守孝,但也应当身着素净,不穿红戴绿的。
昨晚她得知苏夫人去世的消息过于高兴了,居然忘了忌讳,还偏生被德妃看到了。永宣帝颇重孝道,此事若是处理不好,自己可就算是就此失去圣心了。
苏顺仪咬牙,在脑中紧急搜索对策。
点完头的妃嫔们也顺着德妃的目光看去,反应了过来,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蒋乔看了眼平静的德妃,拿不准对方突然出口,是真心想帮自己一把,还是嫌苏顺仪不停叭叭很吵。
但总归是德妃为她解了围,蒋乔就算自己欠了德妃半个人情。
这般想着,蒋乔就端起一旁的茶盏,借着喝茶围观苏顺仪被人当作交头接耳的对象。
“啪”的一声响,苏顺仪将从鬓边扯下的橘色珠花扔到了身后贴身宫女的脸上,还顺手给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温儿,你怎么服侍的!”苏顺仪拧眉,冷声质问。
那个叫温儿的贴身宫女还算聪敏,立刻就是下跪叩头:“主子恕罪!奴婢忘了主子的吩咐,竟用了橘色的珠花!”
苏顺仪则是满脸愤怒,顺着温儿的话往下讲:“我昨晚因为母亲逝去过于悲痛,才叫你全权负责今日的事情,你却趁趁着办砸了事情。”随后掩面哭泣:“要不是德妃娘娘提醒,我就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温儿连连叩头,将地叩得咚咚响:“都是奴婢的错,主子昨晚哭到半夜,又怎么会对嫡母不敬不孝呢。”
蒋乔看着这主仆俩互相飙戏的场景,不由在心里啧啧:这要是不小心穿越到现代,光靠演技就能挣口饭吃了,根本不用愁。
再仔细瞧瞧正在掩面的苏顺仪,蒋乔本以为对方只是遮住面部干嚎,谁曾想居然能从手指缝里看到闪闪的水花。
不会装哭的蒋乔顿时就惊了:这变脸的速度和表现力,简直完胜温绣!
要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蒋乔很愿意好声好气地向苏顺仪请教以下如何瞬间哭出来。
若说旁人都保持围观状态,坐在苏顺仪旁边的沈容华和文充媛就感到哭声格外刺耳了。尤其是被太医吩咐静养的文充媛,听到苏顺仪娇滴滴的哭声,感到有些反胃。
又听见苏顺仪和温儿一唱一和说的话,就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在心里嗤笑:瞧她早上追着蒋良媛不依不饶的架势,哪里像是哭到了半夜的模样。反观一直沉默不言的苏嫔,双目通红,眼皮红肿,才是哭了半夜的样子。
但这一细瞧,文充媛就发现苏嫔微微皱起眉头,捂着嘴,也是一副反胃的模样。
可能是被苏顺仪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给恶心到了。文充媛心存了一点不对,但点到即止,并未多想。
在一旁源源不绝输送噪音的苏顺仪独自表演了一会儿,无人搭理,最后还是个想巴结苏顺仪的小御女勉强安慰了一下,才让苏顺仪停止哭泣,继续表演。
“你这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苏顺仪红着眼带着恼意,完完全全是一副被宫人坑了一把的可怜模样:“你先回宫叫清儿过来,然后自罚禁闭,等我回宫后再打你板子。”
温儿又重重磕了一个头:“主子仁心,奴婢领罚。”
温儿出门时,正好端妃进来,看到明显大哭了一场的苏顺仪,颇为惊异地问道:“苏顺仪这是怎么了?”
于是苏顺仪又立刻含了泪,委委屈屈地讲了一遍刚刚表演的内容,最后还不忘感谢德妃提醒。
端妃点点头:她可半点不信苏顺仪的话,但好歹是为自己戴了鲜艳颜色的珠花找了个借口,虽然不高明,传到永宣帝耳朵里时,也还能有个说法。
众位妃嫔正向端妃行完礼要坐下,那便许太后就出来了。
蒋乔坐到一半被迫起身,心里头有点嘀咕:虽然许太后在内室,但总是能掐着妃嫔们聊天时休息的空挡出来,可见是时时刻刻观察着她们。
抬头一看,许太后笑得和善可亲,正询问大家:“怎么柔昭仪和怜小仪没来?”
众人面面相觑:以前都习惯柔昭仪和怜小仪来得晚了,都没发现她们俩现在还没来。
端妃接话道:“禀太后娘娘,怜小仪今早派宫女来找过臣妾了,说是柔昭仪昨日半夜里找了御医,身体有恙,无法来请安呢。”
“想来是柔昭仪这些日子为妹妹准备嫁妆,身子有些受不住了。”许太后笑得温和,转头对陈嬷嬷吩咐道:“等请安过后,你就亲自去御膳房,带一道紫参野鸡汤给柔昭仪,别叫她累坏了身子。”
蒋乔低头默然:如今看来,许太后真是和施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时时刺激一下柔昭仪。而后又想到那些个野味在宫里被奉为珍馐美味,自己回去要提醒茗夏她们别拿野味做的菜回来。毕竟珍爱生命,要远离野味嘛。
再抬头,蒋乔就发现许太后已经将话题过渡到宫务繁忙上了:“马上就是五月将要举办端午节,五月底就要前往避暑行宫,哀家近日身子不好。德妃要照顾大皇子,陈修容尚在禁足,文充媛又身子不好,哀家决定让端妃帮着哀家,你们觉得如何?”
众妃:她们觉得不怎么样又能如何,您不是已经将理由说得明明白白了么。
见无人反对,许太后满意微笑,然后说道:“春日了,你们有空去御花园散散吧,不用在这儿陪我了。”宣告了本次请安的结束。
蒋乔听到许太后的话,有一瞬恍惚:避暑行宫,就是原主被温绣算计的地方,就是在避暑行宫。
如今温绣提前出局,自己也不像原主一样晋升得那么快——那她能安安生生过了这一关么。
有了这件心事,蒋乔就显得有些蔫蔫,一路上和薛意如二人闲话两句,就回到沉春阁,钻进小佛堂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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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过后的早朝就是事务繁多,等到了快午时,永宣帝才回到建章宫。
“今日请安情况如何?”永宣帝照例向何长喜问起请安情况。
何长喜行礼道:“回禀皇上,今日请安许太后将部分后果权柄交给了端妃娘娘,还特意送了一味紫参野鸡汤给抱恙的柔昭仪。”
永宣帝对许太后找着机会就恶心施家人的举动表示认同,还特意道:“柔昭仪这般为妹妹出嫁劳心劳力,你记得让殿中省随时汇报顺王大婚的准备进程。”
何长喜应下,心道:和许太后相比,还是皇上您损一点。随即又听见永宣帝问道:“旁的妃嫔如何?”
何长喜回过神来,连忙讲了苏顺仪和蒋乔一事,以及苏顺仪珠花之事。
永宣帝听完,面色淡淡,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苏顺仪近两年是越来越骄纵了——罢了,你去殿中省选些首饰布匹,给苏嫔送过去吧。再叫殿中省派人,将沉春阁的外墙重新漆一下,朕昨日过去觉得颜色有些淡了。”
何长喜听永宣帝对苏顺仪这事说罢了,就知道永宣帝对苏顺仪现在看不大顺眼:这个罢了,可不是将苏顺仪今日的举动翻篇的意思,而是不想现在提及,免得破坏心情。
等哪天苏顺仪再做错了事情,这件事估计就会被永宣帝翻出来一起算帐。
再者,苏顺仪的父亲和先帝有一点特别像,那就是:宠妾灭妻。苏顺仪这橘色珠花一戴,怎么能不让永宣帝回忆起孝安太后刚刚薨逝时,施贵太妃得意无比、私下用皇后仪仗的事情呢。
还是安分守己的好,瞧瞧苏嫔和蒋良媛,不就在苏顺仪的衬托下,得了永宣帝的赏赐么?
何长喜在心头一边为苏顺仪摇头,一边告退去殿中省办事。
于是在后宫妃嫔眼中,尤其是心惊胆战了一天的苏顺仪眼中,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
蒋乔发现,一旦适应了在皇宫里生活,就会发现时间过得特别快。
一眨眼,时间就划到了五月初。
过去半个月里,仍是以怜小仪侍寝次数最多,沈容华位居第二,柔昭仪、娴容华、文充媛和蒋乔各有一次。而向来算是得宠的苏顺仪却没了动静。蒋良人似乎终于被永宣帝想起,但翻了一次牌子后就没了下文。
与之相对的,是那位冯御女悄然冒出,还升了美人。
而宫外也传来蒋柯的好消息,无论是殿选还是蒋国公外室一事,都进展十分顺利。
五月初三,正当蒋乔掰着细白的指头,为后宫妃嫔四月宠爱度排名时,何长喜进了沉春阁的门。
“奴才奉皇上之命,来请蒋良媛去御书房侍墨。”何长喜憨笑着,对着蒋乔行礼。
蒋乔颇为惊讶,之前新人里,都是怜小仪和沈容华过去侍墨,怎么今日永宣帝点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人知道为啥皇帝点阿乔侍墨呀~
呜呜呜今天超级卡文(我知道我很短别说了),但是保证明天6000以上!
后宫妃嫔整理:
德妃 景福宫 育有大皇子
端妃 延庆宫 拿回部分权柄
柔昭仪 柔仪殿
陈修容 咸福宫 禁足中,还有半个月解禁 育有二皇子
文充媛 潇湘殿
苏顺仪 永安宫西侧殿
娴容华 含章殿东侧殿
沈嫔>沈容华 潇湘殿西侧殿
苏嫔 永安宫东侧殿
蒋乔>蒋小仪>蒋良媛 沉春阁
怜美人>怜小仪 芙蕖馆
常才人>常宝林 长宁宫西侧殿
薛意如>薛美人(未侍寝)长宁宫东侧殿
冯选侍>冯御女>冯美人 琦玉阁
蒋良人 延庆宫东侧殿
严良人>严美人>严更衣 琦玉阁>冷宫
温宝林>温氏 咸福宫后殿>皇陵
第三十七章 ·
何长喜看出了蒋乔眼中的惊讶和疑惑, 只说道:“时间不等人,蒋良媛快些去吧,到了御书房就知道了。”
话说至此, 蒋乔就明白了, 永宣帝宣她过去,主要目的肯定不是侍墨。
一旁的锦瑟和茗夏连忙行动起来, 带着蒋乔去内室换下家常衣服, 何长喜则被小福子拉出去喝了一盏茶。
锦瑟为蒋乔换上桃粉色的的藕丝柳花裙,带上一对原主母亲留下的玉镯。蒋乔看了看镜子,特意卸了有声响的响铃金簪, 再换了一对赤金云头步摇,这才算满意。
而后出门就跟着何长喜向建章宫的方向疾步走去。
建章宫不愧是永宣帝住的地方, 不论占地面积还是装修的华美程度, 都是排第一的水平。
看着高大巍峨的建章宫, 蒋乔眼中露出点羡慕,不由异想天:要是她穿成皇帝就好了。
这点子想法刚冒出来, 就被何长喜打断了:“蒋良媛,御书房到了,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蒋乔刚踏进门,就闻道一阵极好闻的龙涎香。
才动了动鼻子,就听见永宣帝的声音从右边传来:“爱妃来了?快过来吧。”
蒋乔扭头,看见永宣帝端端正正坐在御桌前,正提了一只笔在批改奏折, 另一只手向自己招了招。
“嫔妾见过皇上, 皇上万福金安。”蒋乔半点没敢忘宫规, 先是向永宣帝行了礼,才慢慢走过去。
等走进了, 蒋乔更觉出几分不对劲来:永宣帝虽是下了朝在批改奏折,但穿的并非是寻常见妃嫔的家常衣服,而是召见大臣时所穿的御服龙袍。
难道永宣帝等会儿要召见大臣么?但臣子不可轻易见妃嫔容颜,永宣帝不可能在准备召见臣子的情况下,再喊妃嫔来侍墨。
蒋乔一双眼转了转,有了几分猜测:不会吧,永宣帝真的那么好么?
正想着,蒋乔就到了永宣帝的御桌边,看着堆积如小山的奏折,微微瞪大了眼睛。
永宣帝见蒋乔一双明眸瞬间变圆,就笑道:“爱妃怎的这么吃惊?”
“知道皇上平日里批改奏折辛苦,只是不晓得皇上这般辛苦。”蒋乔蹙起了眉头,眼中隐约闪过几分心疼之色。
蒋乔边说还边将手腕上那一对碧翠透亮的玉镯卸下来,放在了雕刻着金龙的砚台旁。
观察道蒋乔对自己的心疼,永宣帝就不由微微笑了一下,又见蒋乔卸了玉镯,就笑问道:“爱妃无事将镯子摘了,是要干何?”
这下蒋乔更确定了一件事:永宣帝找她来,绝对不是为了侍墨的。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蒋乔面上还是得做茫然无知的模样,歪头问道:“皇上叫嫔妾来,不是侍墨的么?不脱镯子,怎么给皇上磨墨呀?”
“嫔妾可先和皇上说好了,嫔妾只是识得几个字,比不上沈容华和文充媛的才学,也定然不像怜小仪那样温柔体贴,能劝导皇上。”
永宣帝见蒋乔瘪着嘴数自己的缺点,便是失笑:“爱妃平常看着还聪明,怎么一到事情上就这么傻?”
“哼,分明是皇上来叫嫔妾侍墨,嫔妾来侍墨,又说嫔妾傻。”蒋乔知道永宣帝此时心情颇好,说话就带了点撒娇般生气的意味,甚至转身欲走:“那皇上就再选个不傻的姐姐来吧,嫔妾就不在这犯傻惹皇上生气了。”
永宣帝被蒋乔猫般娇软的嗓音酥到心里,自然不会叫蒋乔离,甚至没计较方才蒋乔有些不敬的行为,只觉得蒋乔此时带着点醋味的样子甚是可爱。
“爱妃别恼,是朕没说清楚。”永宣帝亲自伸了龙爪,拉住蒋乔白皙的手腕,笑道:“朕叫爱妃来,可不是侍墨的,而是给爱妃一个惊喜。”
蒋乔停下,顺着永宣帝的力气回到其身侧,眨了眨羽扇一般的长睫:“惊喜?”
永宣帝含着笑,正要口,何长喜就进来了。
“禀皇上,新科三甲到了。”何长喜低着头,向永宣帝行礼福身。
永宣帝却不急着回答,只微笑着看向蒋乔,果然见到对方露出惊喜和感动之色。
蒋乔的确是颇为感动,在心里给永宣帝发了张及时雨的好人卡:蒋柯虽然能递了信来宫里,但因着外头递来的消息都要经由一遍检查才能进来,所以对蒋国公外室之事,所言不详。
她正愁如何知晓详细进程呢,永宣帝居然就替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嫔妾多谢皇上。”蒋乔摸了摸鼻头,然后郑重其事地向永宣帝行了一礼,再颇为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是嫔妾太傻了,没能理解皇上的意思,还朝着皇上使小性子。”
“那爱妃该如何谢朕?”永宣帝挑了挑眉,向蒋乔笑问。
蒋乔看了看老老实实保持行礼动作的何长喜,就轻轻推了皇上一把:“皇上,何公公还在行礼呢。”
永宣帝见蒋乔双颊绯红,一副不能再打趣的模样,就作无奈状叹气:“罢了,爱妃先到后头去吧。”然后对何长喜道:“叫他们进来吧。”
蒋乔向永宣帝行了一礼,然后赶紧跟着檀香的脚步,绕过绿檀木雕双龙戏珠万寿纹的屏风,再是七绕八绕,最后直接出了御书房,到了建章宫里的大院子。
等蒋乔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三位新科三甲才依次进来,向永宣帝请安:“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永宣帝扫了三人一眼,见三人都是一表人才的模样,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有人刻意贿赂,但到底没敢把手伸进前三名里头。这三人既然都是有学识才能之人,永宣帝自然要考察一番,再行重用。
其中拉拢人心是少不了的:状元的母亲久病在床,永宣帝就派了太医院院正为其看诊;榜眼心仪扬州太守家的小姐,永宣帝就为他们赐婚;而蒋柯最心疼蒋乔这个妹妹,永宣帝就安排兄妹二人相见。
“诸位爱卿平身吧。”永宣帝笑了笑,稳稳口:“能是三甲,可见你们皆是人中龙凤。然而人与人之间处事风格、做事想法皆有不同,朕就想着今日趁此机会,考问你们一番。”
三人皆是一凛:“皇上请讲。”
“你们在大晋长大,自然应该知道洪县这个地方。”永宣帝面色平静,眉宇间有着一股帝王威严之色:“江州洪县,夏日必然暴雨不绝,轻则田毁房塌,重则决堤失命,更遑论洪灾后容易疫病横行。如今洪县县令有缺,朕想着你们每人都在明晚前呈上一份奏疏,上头就写洪县暴雨及灾后的应对措施,朕也好看看你们的才学落到实处该是如何。”
三人俱是郑重应下:依着皇上的意思,谁写的奏疏最好,谁就是下一任的洪县县令。县令虽是小官,但若是成功解决了洪县洪灾之事,便是将来锦绣仕途的踏板。
是机会,也是险境。
三人中,有人心生退意,也有人决心解决此事,蒋柯正是如此。听
见永宣帝的话,蒋柯应下的同时,就想起从前父亲曾对自己说过“为官者,以百姓为责任”。哪怕不为自己今后的仕途顺畅,只为洪县百姓早日远离洪灾的侵扰,他也愿意尽力一试。
正想着,蒋柯略抬了抬眼,就看到御桌上的砚台旁,是一对眼熟的玉镯子。
那好像是母亲留给妹妹的镯子?蒋柯心中一惊,想再看仔细些,就对上永宣帝含着温和笑意的眼。
————
“姑姑,咱们要去哪里?”蒋乔客客气气地询问檀香。
檀香先前见识过了沈容华的眼高于顶和怜小仪的故作可怜的模样,此时对正常微笑的蒋乔颇有好感,就道:“皇上的意思是,良媛你和蒋公子自小一块相互扶持着长大,此次进宫前蒋公子也才回到京城中。皇上就想着良媛难免想念家人,正巧蒋公子高中探花,就见一面,讲一讲话。”
“皇上生怕在建章宫拘束了良媛,也怕被旁人看去给良媛惹了麻烦,所以特意安排良媛到建章宫后头的小屋里等着。”檀香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蒋乔到了话语中所说的小屋。
蒋乔闻言,就露出感动之色,轻声道:“多谢姑姑告知皇上的用心。”檀香则露出一个微笑。
等蒋乔进去后,檀香就亲自合上了门:“良媛暂且在这里等一会儿,蒋公子不久就会来的,奴婢就在门口守着。”
蒋乔乖巧点头,直到门被彻底合上,才将笑容从面上卸下来,然后始低头沉思:以她看,永宣帝安排她们兄妹见面,主要原因是想尽快收拢人才的心。
若她记得不错,这届殿试,因为永宣帝的特意放水,最后选出来的人良莠不齐。永宣帝一边要格外记住做了手脚的人,以便日后清算,一边要尽快收拢真正有才的人,让其免于党争,为将来清算后的朝堂做打算。
蒋柯重情重义,最疼爱的就是蒋乔这个妹妹,若是能得以相见,蒋柯自然觉得永宣帝是个人心体贴的好皇帝,然后为其效忠。
而为了这次相见这般细心,先是以侍墨为名点蒋乔前来,又专门准备了小屋和人手避免他人看见。
蒋乔下意识地捻了捻手中的帕子:这其中,大半都是永宣帝对原主父亲蒋博的情面,一小半算是对她入宫后表现的愉悦和满意。
看着檀香映在纸窗上的影子,蒋乔长长呼出一口气,收了心思等待蒋柯。
不知等了多久,门终于被打。
蒋柯逆着光站在门口,向蒋乔轻笑:“妹妹。”
蒋乔眼睛一红,就有些哽咽:“哥哥。”
檀香则体贴地将门关上,给蒋乔和蒋柯讲话的空间。
“哥哥瘦了,也沉稳很多了。”蒋乔先是绕着蒋柯打量了一圈,见对方身形清瘦,眉眼中愈见坚毅之色,这才含泪笑道。
蒋柯不忍蒋乔落泪,替蒋乔拭了拭眼泪,温声口道:“我瞧着妹妹却是胖了,可见皇宫里伙食好些。”见蒋乔笑出来,蒋柯才放心,继续道:“多亏皇上宽仁,给你我兄妹一盏茶的时间见面。”
蒋乔心知要长话短说,又着意看了看薄薄的门板,问道:“我入宫一月有余,不知家中情况如何?”
“妹妹放心,伯父和祖母一切安好。”蒋柯笑得温和,只是说下句时难免就皱起了眉头:“只是伯母原先病养得好好的,眼看就要好了,却又反复起来,恐怕要一两个月才能好全。”
蒋柯的言下之意是:许氏现在已经收到些关于蒋国公的风言风语了,如今始行动查清外室一事了。但因着蒋柯的刻意布置,恐怕要一两个月后许氏才能真正知晓情况。
蒋乔闻言就点点头:许氏还是在蒋柯被授了官职后再没的好,省的被有心人借此耽误了仕途。
“那妹妹在宫里情况如何?”蒋柯的嘴合半晌,最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望着蒋柯带着点忧愁和担心的眼,蒋乔面上平静地笑了,声音却甜的不得了:“哥哥放心吧,我在宫里过的很好——皇上对我很体贴,常妹妹和薛姐姐也对我很好。”
“咱们三个一起,每天都是快乐平安的。”
听了最后一句,蒋柯的神色才完全放心下来:他为妹妹入宫而担心,出了深宫算计如暗箭无眼以外,还害怕自己的妹妹于情爱一方涉世未深,一个不小心倾心于永宣帝。
后宫里的妃嫔,当然在面上要只为皇帝一人,但心里却要牢牢守住一根清醒的线。一旦没守住,那只能是心哀至死。
幸好,如今看来,他的妹妹很是清醒,意薛小姐也是平平安安的。
蒋柯克制地庆幸着。
“妹妹倒是粗心,居然将镯子落在皇上那儿。”蒋柯在心里庆幸完,笑着从袖中掏出方才永宣帝递给他的镯子,替蒋乔戴上。口中说的是责怪的话,语气却是宠溺。
又听闻门外的檀香轻叩门扉,示意时间到了,蒋柯就又说了几句“尽心侍奉皇上”“谦和恭顺、恪守宫规”等语,才将门拉。
蒋柯的面上全然是不舍的神色:“保重,妹妹。”
“哥哥也保重。”看着蒋柯面上如春风拂面般和煦的微笑,蒋乔就又没忍住,眼中含了泪珠。只是强忍着,等到蒋柯跟着檀香离才堪堪落下。
等蒋乔收拾好情绪,擦干眼泪,檀香才回来。
仔细瞧了瞧蒋乔的面容,见只有眼睛四周有轻微的红色,檀香才放心笑道:“蒋良媛从建章宫出来,逛了圈御花园,想来也是累了,赶紧回宫歇息吧。”
蒋乔点点头,在心里自动补全了檀香没说完的情节:她被喊去侍墨,正好新科三甲来见永宣帝。于是为避嫌,她就离了建章宫,顺道逛了御花园。
“多谢檀香姑姑关心,五月新栀子花又好看又香,我都快忘了休息了。”蒋乔含笑接口,顺便提了最靠近建章宫的御花园入口,那一片标志性的栀子花。
檀香见蒋乔明白了意思,客气说道:“奴婢送您回去。”
蒋乔也带着客气的微笑应下,回到沉春阁后不忘封了檀香一个厚厚的荷包,随后回到内室等晚膳过来,只留了锦瑟一人伺候。
“主子见到少爷了?”听到蒋乔带回来的消息,锦瑟难掩兴奋之色,压低声音问蒋乔。
蒋乔点点头,拉着锦瑟的手:“锦瑟,你放心,许氏的报应就快来了。”
锦瑟的眼闪过一抹解恨的光:“主子,奴婢会和你一起看着的。”
蒋乔笑起来:“好。”
————
适应了宫里的日子后,蒋乔的直观感受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无聊。
端午节尚且过的还算热闹,但实质就是祭祀+举行盛大的宴会,唯一好看的就是行清节未曾演出的歌舞节目了。
端午过后,蒋乔在后宫就有些无所事事:宫里自然也养着些戏团和说书的女先,但凭着蒋乔的位份,还达不到能使唤来表演的地步;常宝林和薛意如自然高兴陪着蒋乔讲话,但总不能老去打扰,再好的朋友也得有一定的个人空间;围观争宠事件也是件乐事,然而也只是每七日一请安能吃吃瓜了,主力还是苏顺仪和怜小仪,后来再加上禁足时间到,被放出来的陈修容。
说起怜小仪,若说四月里是和沈容华在新人里头双枝同秀,五月可谓是一枝独秀,直接和圣宠不衰的柔昭仪并列了——其中也有陈修容不被待见、文充媛身子不爽不能侍寝的因素。
到五月中,怜小仪就顺顺利利升了做了正五品怜嫔。两个月不到,就从从七品升到正五品,晋升速度叫人咂舌。
怜嫔似乎也因此得意起来,和苏顺仪一样,成天里撩拨这个撩拨那个的,不过苏顺仪是靠着一张小嘴叭叭,怜嫔就是凭着自己的娇弱姿态恶心别人了。偏生许太后和端妃装看不见,永宣帝和柔昭仪护着怜嫔,旁人也奈何她不得。
反观苏顺仪却是愈发沉寂,想来是珠花事件通过哪个妃嫔传入了永宣帝耳朵里,惹了不喜吧。
再往下数,就是沈容华、娴容华、冯美人和蒋乔依次排列了。
蒋乔对这样的现状颇为满意,唯一有点担心的是薛意如。
如今薛意如可成了唯一没有被翻牌子的新人了,被蒋良人找机会说了不少闲话。
薛意如却是不急:“这样就很好,我也不怕旁人欺负我——横竖有你和常妹妹呢。”
蒋乔小心劝了几次无果,就放弃了,只吩咐茗夏每次和长宁宫的宫人一块儿拿份例,省得殿中省偷偷克扣薛意如的份例。
在无聊闲暇时,蒋乔就始学习女红——自己在现世曾经绣过一副歪歪扭扭的十字绣,心虚地说,也算有点底子吧。
不曾想这个一时兴起的决定,倒是无意间让蒋乔更得了永宣帝的好感。
那是蒋乔侍寝的时候,永宣帝派了何长喜来,说是奏折还没批完,让蒋乔先等一会儿。
话本子看腻的蒋乔就在锦瑟痛心的目光下,始继续折腾女红刺绣,试图绣出一个简单的棕色小麻雀。
在她好容易给小麻雀绣出歪歪扭扭身体轮廓时,头顶响起来永宣帝带着点笑意的声音:“爱妃做事情怎的离灯烛这么远,小心看坏了眼睛?”
蒋乔正在专心绣着呢,就被永宣帝吓得一哆嗦,起身行礼后就小声埋怨道:“皇上怎么不叫人通传呢,平白吓嫔妾一跳。”
永宣帝点了点蒋乔的鼻头,含笑道:“居然敢怪朕了,可知这些日子熟悉朕许多,不像第一次见朕,还有些紧张呢。”
随后永宣帝微微一顿,好似想起了什么。笑容愈发大了:“朕记得五月初,朕特许你和你哥哥见面,你说要谢朕,可想好拿什么谢了?”
蒋乔:我当初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您日理万机居然还记得。
然而直接和永宣帝说实话明显是不适合的,蒋乔就顺手举起手中的刺绣:“嫔妾想好了,要给皇上绣一个香囊。”
给皇上绣荷包香囊和里衣,这都是后妃的常规操作,蒋乔混在里面,也就不显眼了。
永宣帝也就看了看蒋乔手中的刺绣,不禁一愣:“爱妃这是在绣蚯蚓?”
蒋乔将脑中的问号按下去,向永宣帝介绍道:“这是麻雀的轮廓。臣妾正在练手呢,等熟悉了就给皇上绣一个香囊。”
看着蒋乔一脸认真的模样,永宣帝不好打击蒋乔的积极性,也就勉强鼓励道:“那爱妃好好练,朕很期待爱妃的香囊。”
然后转念一想,蒋乔从前不熟悉刺绣,如今却要为自己绣一个香囊。
古人有诗,“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1】”。
可见蒋乔绣的并非是香囊,而是自己的一片真心。
想到此处,永宣帝就不由柔和了语气,向蒋乔道:“马上就是六月了,京城的伏夏叫人燥热得紧。到时候去避暑行宫,朕带着你好不好?”
听见这话,蒋乔的两汪秋水就弯作月牙湖,笑眯眯点头道:“能继续陪着皇上,自然是好啦。”
永宣帝就又在心里一阵喟叹:旁人都视能被带去避暑行宫为宫中有地位的标志,唯有蒋乔只在乎能不能继续陪他——当真是赤诚的心意。
即便是永宣帝此刻也有些动容,对着蒋乔温柔道:“夜深了,歇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定情诗》 魏晋 繁钦
已经补全啦【避暑行宫副本即将开启!】
【第一时间买的小天使记得回看哦!】
【呜呜呜跪倒】
第三十八章 (修) ·
因着永宣帝的好记性, 蒋乔只能在沉春阁里勤奋进修刺绣这门学问。
还是薛意如带了消息过来:蒋柯被外放出去做了正七品的洪县县令,薛意如的哥哥也在武举中高中,得封正七品苍州副尉。
“此次前三甲都被外放出去做官了。”薛意如抿了口茶, 继续道:“倒是许丞相家的三公子, 是二甲第十三名,成了正九品的侍书。虽然说官职不高, 但总归是入了翰林院, 又在京城中,有本家照应,可想后头的官途顺畅。”
蒋乔却摇了摇头, 笑道:“那可不一定,能入翰林院虽然好, 但到底晋升的慢。咱们哥哥外放出去, 倒是晋升容易些。”
“况且, 大晋开国皇帝曾定下规矩:‘不曾为州县官者,不得当台谏要职【1】’, 所以要想将来真正位及人臣,还得要外放出去历练。姐姐且看看,如今朝中一二品的大员,哪个不是从县令太守走上来的呢?”
薛意如细想了想,点头道:“是我想得太浅显了。”然后面上带着点释然和恬静的笑:“只盼着他们能稳步高升吧。”
蒋乔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随后就指了盘子中的点心道:“今日我特意叫茗夏拿着银子,去大膳房要了姐姐最爱吃的荷花酥, 姐姐且尝尝如何?”
薛意如拿了块点心, 笑眯眯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随后, 二人就用着点心,讲起闲话来。
同时, 永宣帝从建章宫动身,前往慈安宫。
“儿臣见过母后。”永宣帝进了慈安宫内殿,才看到端妃也在这儿。
许太后点点头,和气道:“皇帝来了,平身吧。”
见永宣帝坐下,许太后才继续说道:“马上就是六月了,这天也愈发热了。按着惯例,六月初五就要出发去避暑行宫了。哀家今日叫皇帝来,是准备商量随侍避暑行宫的妃嫔。因着端妃近日又重新接管殿中省的宫务,所以就叫她过来,也好方便殿中省立时安排起来。”
永宣帝向端妃微笑:“母后考虑得极为周到。端妃若是有人选,也可以提出来。”
端妃抿唇笑道:“臣妾谨遵皇上的话。”而后又不由想起那日永宣帝对她说“爱妃在朕心里是不同的”这句话,心下就有些欢喜。
“既然是去避暑行宫,首先定然以皇嗣为先。”永宣帝将脸转向太后:“德妃和陈修容必然是要带的,还有后宫主位自然一个也不能少。”
“皇帝说得很是。”许太后淡然微笑:“只是文充媛昨日派了人来,说因为天气逐渐闷热,身子比从前更不适,只怕不能去避暑行宫随侍了。”
永宣帝端起茶,浅抿一口润了润唇,才道:“那就让文充媛在宫里好好养着吧。”
端妃适时带笑开口:“臣妾会让太医院留两个的用的御医给文妹妹,还可以将出宫后的宫务给文妹妹管着——事务又轻巧,文妹妹又能自己取些爱用的。”
听见端妃的话,永宣帝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爱妃所言甚是,那就这么办吧。”
许太后也对端妃露出颇为赞许的笑容,而后向永宣帝道:“既然主位已经定下了,那么主位之下,皇上决定带些谁呢?”
永宣帝先是在脑中思虑了片刻,从新人之中想起:娴容华、沈容华、怜嫔、蒋良媛自然是要带的,自己还想着点上薛美人,许太后则会指定冯美人和蒋良人
细想过后,永宣帝就对太后笑道;“儿臣想着,这次入选的新人并不算多,就干脆全带上吧。主位以下的老人里,也就不用多选,只一个苏顺仪就够了。”
见自己想带的人都被永宣帝点到了名字,许太后就满意道:“就按皇帝的来吧。等明日她们来请安,哀家就将消息公布下去,叫被点到的人回去准备收拾行李,上报携带的宫人。”
永宣帝看到许太后并无异议,便起身行礼道:“那么儿臣告退,还请母后早些歇息。”
许太后照例客气一句:“皇帝有心了。”端妃则在旁感叹着永宣帝的孝心。
等永宣帝走后,端妃又忙不迭赞许太后慈心,也算是作为这场会面的总结语。
等到了翌日请安,许太后果然向众妃公布了随侍避暑行宫的名单,还补充道:“你们且按着宫规,依着自己的位份,上报要带的宫人名录。”
看见诸位莺莺燕燕齐声应下,许太后又道:“被点到的妃嫔,要时刻谨记皇恩、体贴侍奉皇上,可知道了?”
刚坐下的众人又站起道:“臣妾/嫔妾谨记太后教导。”
许太后看着众人面上顺服的表情,就高兴起来:“记住就好。行了散了吧,端妃留下即可。”
蒋乔依旧是在等待时靠着薛意如和常宝林二人站着,听见了薛意如的耳语。
“瞧瞧苏顺仪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着真是和蒋良人一样令人作呕。”自从上次苏顺仪对蒋乔阴阳怪气追问后,薛意如就将苏顺仪划入了“厌恶”的范围,和蒋良人并列。
蒋乔笑着回道:“被点了随侍避暑行宫,自然高兴。”
尤其是苏顺仪整个五月几乎不曾侍寝,永宣帝却依然不忘带上苏顺仪。旁人恐怕都以为是皇帝对苏顺仪念念不忘的缘故,蒋乔则更确定了苏顺仪是许太后推举上来的人。
但或许是苏顺仪长有恩宠那么些日子,却还只是从四品的顺仪,许太后就想着提拔些新人了,例如从前的严美人和如今的冯美人。
正想着,后头有几位妃嫔咬耳朵说的闲话就飘到了蒋乔耳朵里:“咱们之前还说苏顺仪已经失宠了,现在一看可是说早了。”
“嗨呀,也不定那苏顺仪有什么狐媚手段呢,一个月不被翻牌子也能被点名随侍。”
“要我说,苏顺仪被点名倒是不算什么,横竖人家有从前的恩宠支撑。唯独那苏嫔是真的榆木疙瘩,亏得皇上前些日子还因为其母去世去看过,谁知竟没有被皇上想起。真是失了母亲也没能得宠。”
听着最后一句颇为尖酸的话语,蒋乔皱了皱眉头,侧头一看,正是蒋良人带着点不屑的面容。
蒋良人如今的人设,倒是和原书中入宫后的温绣有些像了。
蒋乔在心中默默警惕了一下。
等回到宫中,蒋乔先定了要带去的宫人:宦官只许带一位,则必然是身为掌事太监的小华子;宫女允准带三个,茗夏和锦瑟占了两位。
剩下一个位置,蒋乔自然要好生考虑,特意问询了茗夏和锦瑟的意见。
“禀主子,依奴婢所见,应当留下梧桐和素云。”锦瑟先开了口,向蒋乔细细分析:“素云是宫女里少见的高壮,且性格老实,留下来不仅能够守着沉春阁,必要时还能治治底下的小宦官小宫女们。至于梧桐,主子是要着重培养梧桐来打探消息的。而主子去往避暑行宫之后,是难得的后宫各殿管理松散之际,也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
闻言,蒋乔赞许道:“锦瑟想得很仔细。”而后再问茗夏:“茗夏,你觉得时兰和木芝里,该留下哪一个?”
茗夏恬然微笑道:“主子必然是属意时兰的。”
“不错。”蒋乔点头,见锦瑟面上带些疑惑,就解释道:“时兰虽然活泼些,但却是稳重细腻的性子,很有些你们俩的影子,让她留下管着银钱份例,自然再合适不过。”
至于木芝,刚来时还算颇为积极,等李禄和小李子不安分起来,木芝反倒安静下来。等李禄和小李子被扔进浣衣局后,木芝就愈发寡言沉默,颇有些隐形人的意味。
蒋乔总觉得有些不对,自然要放在身边好好观察一阵。
和锦瑟茗夏定好了人选,再轮番招时兰和木芝进来讲话,二人面上皆是露出些欣喜之情。
时兰是被主子信任的欣喜,木芝的欣喜就给蒋乔一种“我终于成功到主子身边”的奇怪感觉。
蒋乔暂且按下不提,只等来日观察。
————
六月初五,永宣帝带着臣工妃嫔们前往避暑行宫。
历时三天,圣驾才到了避暑行宫。
蒋乔也被带往自己所住的地方。
还只远远的看着,蒋乔就闻道一阵极好闻的栀子香气。等到了门口,果然见到院子中开着一大片洁白的栀子花,一抬头,就见上头是金刻的三字——玉瓯阁。
领路的太监连忙堆笑道:“玉瓯,是栀子花的别名。这地方可是皇上亲自赐了名字,又题了字呢。”
蒋乔只随意点点头,等步入内室,看到和沉春阁极为相似的布局时,才不由点头:好吧,永宣帝这回还是比较用心的。
然后再掰着指头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就到了原主被算计的节点。只要过了这半个月,她就可以彻底摆脱原主凄惨的结局,安心地在宫中吃瓜看戏啦。
蒋乔在美人榻上支着脸,笑容满面地看着宫人们忙碌收拾东西。
只盼着不要有差错。
蒋乔在心里偷偷念叨:就算会有差错,她也会手动叫这些差错滚蛋。
作者有话要说:
【1】唐玄宗时规定:“京官不曾任州县官者不得拟为台省(中央)官”,文中根据其意思改了一下。
在家里这章发不出去,跑到网咖才发上来的(为什么网咖离得还挺远的,淦)
我知道这章很短呜呜,许诺【明天九千】
第三十九章 ·
宫人们手脚麻利, 很快就将玉瓯阁布置好了。
“辛苦了。”蒋乔微微笑着,用眼神示意锦瑟分发赏赐:“除却要值班的人,剩下的人就好生去歇息吧。”
底下的宫人齐声应了, 再排着队出屋门。
茗夏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面上带着几分犹豫:“主子,外头有人要见您。”
“是谁?”头一回见茗夏这样拿不定主意, 蒋乔奇道。
茗夏抿了抿唇, 最后还是道:“是先帝时的蒋太嫔。”
先帝时后宫妃嫔众多,相对应的,后宫的算计风波也更多。等先帝驾崩后, 后宫妃嫔已经所剩不多。有子嗣的妃嫔,就随着儿子前往封地养老, 或者被女儿奉养在公主府。无子嗣的妃嫔, 若是家里头愿意接回去, 永宣帝也是允准的,还可以节省皇宫的开支。只一点, 不允许被接回去的妃嫔再嫁人。
而那些既无子嗣,又被家族嫌弃的妃嫔,就会按着之前的位份,封了太嫔太妃,被送到避暑行宫里头来养老。
蒋太嫔就是其中一个,先前还被蒋柯拿出来做例子的那位庶姑母。
蒋乔思量片刻,歪头看了看窗外六月滚热的阳光, 对茗夏道:“请人进来吧, 叫木芝准备一些糕点茶水。”
茗夏应声下去, 随后就有人先帘进来。
来人生得清秀,三十左右的模样, 穿得一身六成新的罗裙,是极显老气的铁锈色。
“嫔妾见过蒋太嫔。”蒋太嫔对蒋乔来说,既是位份高的太妃,又是长辈,在行礼上可不能怠慢。
蒋太嫔显得十分惶然,连忙上前扶住蒋乔:“蒋良媛有礼了,我可受不起。”
然后颇为和蔼地望着蒋乔,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怀念:“你从小就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你可还记得?”
面对如此长辈式的话语,蒋乔只是带着歉意笑了笑:“还望太嫔原谅,嫔妾那时候还太小了,已经不记得了。”然后就主动将蒋太嫔请到凳子上坐了。
见蒋乔对自己仍是这般客气,没有半分亲近的样子,蒋太嫔只得直接道:“咱们都是蒋家的人,又算是姑侄,何必如此生分呢,直接唤你我就好了。”
蒋乔微微垂眸:“宫里规矩不允,恐怕旁人听到了又会生是非出来——姑母是太嫔,自然不怕这些的。”
看蒋乔有些吃软,又恐蒋乔认为自己故意叫她坏了规矩,蒋太嫔就连忙找补,继续打亲情牌:“是我想得不周到了。”
“我在这宫里比你时间久,自然知道宫里头的人有多多,嘴就有多碎。”蒋太嫔挤了挤眼睛,挤出两滴泪花:“想当初在家里时,我只是个庶女,生我的姨娘也不得宠爱。整个蒋家都没人在乎我,唯独你母亲时时照看我一二。”
蒋太嫔说完这话,忽然站起身,上前拉住了蒋乔的手:“我原想着我入宫后的日子能好些,可没想到这宫里的刀光剑影,会叫人觉得这样可怕。”
她蹲下身子,仰视着蒋乔,眼角挤出来的几滴泪也顺着蒋太嫔的动作,从眼角滑落:“你已经入宫这么些日子了,自然也体会到深宫中相互算计的人心诡谲了吧?”
见识过温绣和苏顺仪高超的哭戏技巧后,蒋乔看着蒋太嫔使劲挤眼泪的模样,心中不但没有半点触动,而且还有点想笑:“姑母慎言,咱们后宫,自然是人人修德、一片和睦的了。”
蒋太嫔一噎:是了,不论后宫暗地里藏着多少算计,在皇上面前、在天下人眼中,都得是融洽和睦的模样。
这种关系皇室脸面的假象,是不可以被说破的。
“你说得对,是姑母在这行宫里待久了,脑子有些不清醒了。”蒋太嫔被蒋乔一点,就有些哭不下去,兼之脚有些蹲麻了,只好面色讪讪地起身,重新坐会自己的板凳上:“姑母也是怕,你会和姑母一样的下场。”
说着,蒋太嫔还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裙子,眼中倒是泛起了颇为真情实感的泪花:“你瞧瞧姑母,这个六成新的裙子,可是前年做的,如今已经是难得能穿出来见人的一件了。姑母待在这行宫中,说是来颐养天年享福的,可反倒有时候要想个奴才一样,不但要亲手做事,还要低声下气求别人。”
蒋乔看着蒋太嫔一边卖惨,一边带着点期盼的看着自己,很明显是想得到帮助的模样,就不由在心里冷哼一声:若是真的也就罢了,看在同族亲戚的名义上,自己不好直接拒绝显得冷漠无情,肯定会给蒋太嫔一些物质上的资助。
但很可惜,蒋太嫔说了谎。
只看蒋太嫔袖子里不慎露出的玉镯和里袖就知道了——玉镯虽然比不上永宣帝赐下的水头成色好,但也是中上级别的了;而里头的里袖也是上好的软绢做的,看着足有九成新,又怎么会是蒋太嫔口中的好几年没新衣裳穿的地步呢?
“我也不强求着你什么,只看在我是你姑母的份上,能稍稍帮些姑母,也免得丢了你的面子,被别人嚼说成不孝无情之人。”蒋太嫔见蒋乔无甚反应,还以为对方没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赶忙说出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
蒋乔眼见蒋太嫔开始直接索求加道德绑架,便笑了笑,缓声道:“看到姑母这样,我心里头也很是难受。虽然我才刚刚进宫,手上也不算富裕,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程度来帮姑母的。”
蒋乔特地顿了顿,见蒋太嫔的眼睛亮起后,才继续道:“然而我方才听姑母的描述,这避暑行宫的宫人,应当是故意怠慢姑母的——这般欺负主子的奴才,就应当去回禀皇上。叫皇上好生处置一番,让他们再也不犯,才能保障姑母今后的生活。不然,只凭我一两次的救助,姑母的生活是无法得到彻底改善的。”
“姑母放心,等我立刻去求见皇上,让皇上为姑母讨回公道!”蒋乔看到蒋太嫔的眼中露出几分慌乱,只装做浑然不觉的模样,十分真挚地握住蒋太嫔的手,甚至作势要出门。
蒋太嫔此刻是有些慌了,因为蒋乔的反应和她所想的截然不同:虽然答应了要资助她,但却是要去先见永宣帝!
要知道,避暑行宫的管理也归在凤印的权柄之下,是隶属许太后和端妃管理的。
避暑行宫的宫人苛待先帝的妃嫔,就算是许太后和端妃管理不力。下头的宫人也是有阳奉阴违的,但只要施家知道这个消息,必然会大肆宣传,说许太后妒忌不能容人云云。
身为说出宫人苛待这话的蒋太嫔,定然会收到许太后的“特殊关照”。
更何况,蒋太嫔只是为了卖惨才说得夸张了一点,“宫人怠慢”可以说是基本不存在的。
起造谣言,可以说是罪加一等。
蒋太嫔心中念头一转,觉得金玉乃是身外之物,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于是蒋太嫔反手抓住蒋乔的手腕,赫然道:“我知道你是为姑母生气。但实际上就一两个宫人敢这般大胆,你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地去求见皇上。皇上政务繁忙,若是为此叫皇上厌烦,就是姑母的不是了。”
蒋乔微微一笑,顺着蒋太嫔的动作坐下来,点头道:“姑母说得很是,是我冲动了。”
“你也才刚刚安顿下来,就不必烦心这些了。”蒋太嫔生怕蒋乔又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主意,打算拿到物资先行告退:“只需要先缓解一下姑母面上的拮据就好了。”
蒋乔抿唇颔首:“姑母说得对。”然后转头对站在一旁十分平静的锦瑟道:“去将库房里五匹又轻又软的月纱拿来,还有一对缠丝鎏金步摇和一对蝴蝶长簪,都拿来送给姑母。”
锦瑟一边行礼应下,一边在心中盘算:那五匹月纱,的确是轻软无比,十分适合在夏天裁衣服用。但月纱轻薄,不容易清洗,基本上月纱做的衣裳,在宫里都是一次性用品。那一对缠丝鎏金步摇,看着很是好看,只是十分容易将头发缠在一起。主子先前用过一次,在经历了足有半炷香的解救头发之旅后,就束之高阁了。至于那对蝴蝶长簪,上头金丝编出来的蝴蝶,是一种清新脱俗的丑,主子看到第一眼就不喜欢。
这一番盘算下来,锦瑟就不由愈发佩服起蒋乔来:这一整套礼物,看着面上好看,但实际上真开始用的时候,却是十分不经用的。
非常适合用来应对蒋太嫔这种上门装可怜伸手讨要的人。
蒋太嫔也在心里对这个礼物颇为满意,只是可惜没有银锭这些银钱。犹豫再三,蒋太嫔还是开口道:“不是姑母贪心不足,你也知道,在宫里,平日里应对各种各样的人,要打点多少东西。所以姑母就求你一次,再援助姑母一些钱财吧。”
蒋乔就是心中一恼:先前要一点衣裳首饰也就罢了,还算在情面的范围呢。这会儿居然脸皮变厚,直接要钱了?做梦!
自己在努力攒养老金的蒋乔向侧边转头,通过窗户直面了一会午后颇为刺目的阳光,压下心头的恼怒,才含着泪花面向蒋太嫔:“姑母,别提银钱了。你不知道”
而后蒋乔将李禄和小李子的行为略微夸大,直接说成二人吞了自己带进宫的全部银钱:“如今,我恐怕比姑母还拮据呢。那李禄和小李子,最后被拖走只留下几文钱!”
这个蒋乔可没夸大,李禄和小李子的几文钱还是在浣衣局的五月月例里扣下来的呢。
蒋太嫔有些罕见地沉默了:上次见到这么傻的妃嫔还是在上次。
蒋国公府是怎么回事,就派了这么个妃嫔进宫?
蒋乔看出蒋太嫔的疑惑,垂头丧气道:“这次选秀只有我一人得以参选,老夫人那般悉心教导我,我却学成了这样,真是辜负了老夫人的教导。”
蒋太嫔点点头:她就说嘛,原来是蒋国公府没人参选了。
正巧锦瑟打包好东西进来了,蒋太嫔也就适时道:“时候也不早了,姑母也就不打扰你了。”
见蒋乔起身要送客,蒋太嫔连忙拒绝,让自己的宫女提了东西,算是满意地离开:横竖拿到了颇有体面的东西,回去给那群言之凿凿蒋乔不会给自己东西、狗眼看人低的老货瞧瞧。
就算都是没人奉养的太妃太嫔,自己也比她们体面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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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躺倒)
第四十章 ·
在蒋太嫔离开时, 其口中“政务繁忙”的永宣帝正在自己的九宸堂悠悠闲闲作画。
“皇上真是好画技。”见永宣帝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神情还算满意,何长喜连忙奉上茶盏, 顺带着奉承一下永宣帝。
永宣帝轻轻摇了两下头:“你又看不出来什么, 只是会撒谎奉承朕罢了。”
何长喜满脸堆笑,颇为夸张道:“哎呀, 奴才哪里敢欺骗皇上呢?虽然奴才不懂画, 但只看一眼,就看到皇上画作中的荷花栩栩如生,自然就知道是极好的。”
“何长喜, 朕发现朕身边,就你嘴最乖觉。”永宣帝笑着点了点何长喜, 然后看了看自己的画作, 心中一动, 颇有点想找人探讨文学的冲动:“文充媛既然不在,那便摆驾去沈容华那儿吧。”
何长喜连忙哈腰答应, 亲自下去吩咐准备龙辇。等准备好,又来请永宣帝前往乘坐。
等到了地方,就见沈容华等在木犀轩门口足有两人高的桂花树底下。
沈容华一身清冷冷的冰蓝色曳地望仙裙,再配上寡淡动人的面容和冷傲的气质,只瞧着,就让人觉得夏天的暑热解了不少。
一见到永宣帝,沈容华并不和其他妃嫔一样先行礼, 而是慢慢吟出一句诗:“何须浅碧深红色, 自是花中第一流【1】。嫔妾没想到皇上还记得嫔妾选画时所写的那句诗, 特意赐居木犀轩。”
然后见永宣帝含笑走近,沈容华才弯身行礼, 头却是仰着的,一双冷目含了几分情意:“嫔妾见过皇上,也在次谢过皇上的心意。”
“爱妃不必多礼。”永宣帝看见沈容华眼中的情意,心中就是愉悦万分:“只要爱妃喜欢就好。”
“若朕记得不错,这句话的上句,就是‘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1】,和爱妃很是相切合。”永宣帝看着沈容华,看着颇为深情地说道。
“嫔妾多谢皇上夸奖。”沈容华冷艳的面上闪过一丝羞色,而后望向枝叶繁茂的桂花树,有些惋惜地说道:“只是可惜,等这些桂花开了,嫔妾就要随着皇上,回到皇宫里去了。”
永宣帝就安慰道:“无妨,你若想看桂花,朕到时候安排司苑司的人去种就是了。”
随后就拉了沈容华的手向屋里走:“这外面的日头还是蛮大的,咱们且进屋说。”
沈容华听得内心一动:说不定可以以此为契机,顺势搬出潇湘殿,省得天天看文充媛那张病歪歪的脸。
而皇上夸她和桂花一样“情疏迹远只香留”,她便要和桂花一样,做那“梅定妒,菊应羞【1】”的花中第一流。
等进屋落座,沈容华朝着知画吩咐道:“正好皇上来了,就将东西端上来给皇上尝尝吧?”
永宣帝轻笑道:“看爱妃这颇为神秘的样子,朕今日是有口福了。”
不多时,知画就亲自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来,上头放着两盏八宝纹青玉小碗。
一掀开,里头的羹汤分为鲜明的红白二色,恍然看来犹如雪后初霁的明霞,叫人为之赞叹。
“这是前朝的名菜‘雪霁羹’?”永宣帝颇为惊讶地问道。
“皇上好眼力。”沈容华清冷的面上露出些微的笑容:“这道羹汤,要事先准备好手磨豆腐,再取一百朵芙蓉花的花瓣捣碎,最后将二者加蜂蜜分别煮熟即可。【2】”
“因着芙蓉花还未到花期,嫔妾就择了红色的睡莲花瓣。”沈容华淡声道:“并且取名为‘莲霁羹’。又因为是夏日,嫔妾特意放在冰块里冰了一下,还望皇上喜欢。”
永宣帝点点头,赞了一句“爱妃巧思”,便用青玉勺子挖了一口送入嘴中,评价道:“不愧是御前名菜,味道甚好。”
等二人用完这莲霁羹,永宣帝就向沈容华笑道:“今日朕下午无事,就想着来找爱妃做些诗词歌赋,既打发了时间,又能过得不俗。”
沈容华挑了挑眉,很有几分勾人的意味:“不知皇上有没有听过一句诗,叫‘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3】?”
永宣帝听完后不由抚掌而笑:“爱妃主要是指下半句中‘赌书泼茶’四个字吧?”
沈容华就笑道:“嫔妾在闺中时,就曾读到易安居士‘烹茶猜书’的典故。”
“易安居士和其丈夫,一边烹茶一边猜书,谁第一个说出哪个典故出自何书何页,谁就先饮茶。”
“嫔妾当时偷偷羡慕了许久,只恨从没有人陪嫔妾来烹茶猜书。如今嫔妾有了皇上,便想着邀请皇上和臣妾一起。”沈容华拿起手边一本《漱玉词》,向永宣帝挑眉道。
永宣帝对沈容华的提议颇感新奇,自然应下。到晚上,永宣帝就歇在了木犀轩。
等一早永宣帝醒来时,却发现沈容华已经坐在了八宝菱镜前描眉。
沈容华右手执着眉笔,听见永宣帝从床上醒来的声音,就回首浅笑道:“此情此景,嫔妾又想起一句诗。”
“哦,不知爱妃想起了什么诗呢?” 永宣帝的声音带着点晨起时独有的慵懒和沙哑
“是‘画眉深浅入时无?’【4】。”沈容华孤傲的面上难得又绯红之色:“皇上就替嫔妾看看,这眉毛画得是深了还是浅了?”
永宣帝心知沈容华所吟的诗句,前半句是“妆罢低声问夫婿”,但因着心情颇佳,也就自动忽视了沈容华有些逾矩的暗示之语,反而笑道:“‘青黛点眉眉细长’【5】,这句话用来形容爱妃,当真是恰如其分。”
沈容华得了心里头想着的答案,便欣喜放下青黛,上前服侍永宣帝穿衣。
等永宣帝走后,沈容华才开始挑选今日自己要穿的衣服。
因着是一年来一次的避暑行宫,许太后放了准话:在避暑行宫期间,不必来请安,都好生歇着吧,省得不慎中暑了。
大家就都在自己的小屋里待着,想找些八卦新闻解解无聊。
于是,在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宫里头就都传了几句昨日永宣帝和沈容华的互动。
“沈容华当真说了这些话?”蒋乔正在和薛意如、常宝林二人一起用早膳,听见这消息,难免有些吃惊。
薛意如脾气直爽,也不喜欢沈容华端着架子说话的模样,此时就撇嘴道:“说了这些又有何用,文绉绉的,哼。”
常宝林老实,怕薛意如的嘴又兜不住,说出得罪人的话来,赶忙往薛意如的嘴里塞了一个奶香馒头,让其闭嘴吃饭。
吃完惊后,蒋乔就在心里想道:沈容华每次见面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模样,自己也就从没在心里仔细回想过沈容华在原书中的描写,只知道对方在新人中和原主并列第一罢了。
到今日回想起来,却是记得作者写过:沈容华对永宣帝,是动了真心的。
蒋乔眼珠一转:看来这些话语,是一个冰山美人的真情流露。
随后又想到自己前段日子,对娴容华选择第一个淘汰原主真正原因的猜想,就想道:自己静观其变,正好利用沈容华这事,试探试探娴容华的态度。
旁人那里收到消息,自然是以吃惊和不屑为主——一个正四品的容华,居然对皇上动了真心,后头的才是苦日子呢。
唯独娴容华的青云楼,外头看着一片井井有条,到里屋里,就能发现是乌云压顶。
“那沈容华当真是这么说的?”娴容华用完了最后一勺粥,优雅娴淑地用帕子擦了擦嘴,温温和和地问着底下的白穗和青麦。
白穗和青麦二人却是莫名一抖,回道:“禀主子,是梅香姑姑递出来的话,自然是真的。”
因着严嬷嬷年纪大了,此次避暑行宫之行就被留在了皇宫中,娴容华要打探些永宣帝那儿的消息,就要走梅香和檀香那里走。又因为梅香和檀香所掌握的都是第一手的资料,娴容华所知晓的内容就比蒋乔等人要详细地多。
娴容华面上依旧是娴良温婉的笑,一双玉手却将帕子上的美人脸捏得皱皱巴巴的:妄想称皇上为夫君,沈氏也配么!
唯有她,只有她,从小就认识了皇上,又有和皇上一对的玉如意,才能有这个资格。
“叫你们查的事情,都查清了么?”娴容华捏够了帕子,总算开了口问道。
白穗连忙回答道:“禀主子,先前的有些事情,因为年岁久了,到现在无甚进展。”
娴容华随意点头:“无妨,慢慢查。不要打草惊蛇——我就不相信当初那些事情,连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
“禀主子,宫外老爷传来消息,说是许丞相果然耐不住了,准备对施家正式下手。”青麦等娴容华说完话,才接着白穗的口说道。
轻轻挥了挥皱巴巴的袖子,娴容华以手支颐,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许家准备在前朝下手了,那后宫怎么也不能落下啊。”
“既然许太后是谨慎小心的风格,那我可不介意帮许太后一把。”娴容华眯了眯眼,露出一个嗤笑,随后讲事情都交待吩咐下去:“好生准备着。”
等白穗和青麦都领命下去了,娴容华转而喊了二品宫女彩云进来:“昨日那个香挺好闻的,也舒服,你将她点上吧。”
彩玉福身道:“禀主子,昨晚的香气不是香料,是香灌蜡烛的香气。”
香灌蜡烛,是殿中省近年来研究的新品。是将无害的香粉或者花粉,小心地灌入蜡烛空空的烛芯中,最后将口封上即可。
一旦点上香灌蜡烛,就会立马香雾缭绕,叫人心醉。
娴容华便点点头:“不错。既然如此,以后记得都要点上。”
彩云立刻笑道:“殿中省还特意给了主子一批新做的头油,也是香喷喷的,主子可要用一用。”
娴容华摸了摸自己一头乌黑顺滑的青丝,颔首道:“可以。”
彩云低头,掩住轻轻翘起的唇角,低声应下。
————
接下来半个月里,许是因为那几句真情流露,原本和怜嫔并列的沈容华,开始超过怜嫔,独占鳌头。
蒋乔一边看着怜嫔、苏顺仪和沈容华花式争乆丗洸宠,一边数着自己的日子。
六月二十,应是原主被温绣算计的那一天。
而现在,蒋乔躺在美人榻上,由着小华子从冰块那儿扇过来凉风。
嘿嘿,不出门就避免一切被算计的危险。蒋乔叉了一块冰镇西瓜,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不想锦瑟进来通报:“禀主子,蒋良人身边的宫女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李清照《鹧鸪天·桂花》
【2】:文字描述来源于雪霁羹的菜谱(写到这有点饿嘿嘿),看评价说是甜豆腐脑的口感kkk
【3】:出自 清代 纳兰性德 《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本文只取下半句中“赌书泼茶”四字,以引出李清照与其丈夫赵明诚的烹茶猜书的典故
【4】选自 唐-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
【5】选自白居易《上阳白发人》
熬不住了,只看这么多的数字备注,就知道我这章写得多么繁琐痛苦又龟速了吧hhh
这章也是3500,那还差2000字,就8.28晚上一起更啦
8.28晚上十点,就更【2000+3000】=5000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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