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绝对静音赛#2
闵初晃晃悠悠的睁开眼睛,然后打了个漫长的哈欠。
容玉顾不上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直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前后晃了晃:“你听清菜单了吗?”
你现在还不清醒过来的话,等会比赛可能会出安全事故的!
闵初猛地眨了眨眼,茫然的看向一众注视着他的人,试图跟上话题:“搞定了吗?”
“你,跟我,负责前菜,培根芝士土豆泥,”杰拉里直接从料理台上撩了一巴掌的水,全部粗暴地抹在他的脸上:“然后你就专心划水,假装自己很忙,别让评委抓到你在犯困打盹,懂了吗小崽子?”
小崽子闵初同学费力的把一脸水珠用袖子擦干,低头哼了一声。
容玉极其不放心的看着他的眼睛,生怕他又不知不觉地睡着打盹,看向杰拉里道:“你盯紧他一点,别让他碰任何油炸的东西。”
“这保姆的位子我是没法下来了是吗?”杰拉里黑着脸道:“小崽子就是麻烦。”
由于完全不能确定他到底有多困,容玉犹豫了一刻,捏着他的脸颊道:“等会切菜的时候,搞不定就直接过来把刀给我,绝对不要受伤,听到了吗!”
“最后一分钟——”克拉尔提示道。
“实在不行就弃赛。”江一尘皱眉道:“直接睡到对抗赛好了。”
“不行,”容玉叹了口气道:“自从那个韩国人趁着弃赛顶撞评委之后,节目组改了规则,要求弃赛等同于放弃比赛资格。”
“请带上你们的口罩!”埃斯佩朗莎朗声道:“计时——开始!”
迷迭香烤小羊排,配料是鹰嘴豆和芦笋打成的泥。
容玉做手势示意他们所有人去削土豆准备前菜,一个人抱来三大件羊排,默默挑了把足够趁手的长刀。
双立人的砍骨刀,拥有立体浮雕的手柄,锋利而颇有韧度的刀刃,以及切肉时足够苏爽的顺滑感。
拉斐尔带着笑意远远望了她一眼,心知自己的小姑娘极其享受剁肉的过程,便也不上前插手帮忙。
似乎每个职业,都会有如同装备情怀一样的执念。
工作繁忙的写手和程序员,几乎人手一个红轴茶轴或者青轴机械键盘。
不同的键盘轴会带来截然不同的段落感,每一次的指尖起落都是一种享受。
而对于厨师而言,每一次使用全新的刀具,都是极其愉悦的事情。
就好像打游戏时不停地领到新装备一样。
容玉几乎想闭上眼,来感受骨头关节随着手腕起伏清脆断开的反馈感,不同于之前的那把日本刀,德系的刀具有种点到为止的矜持,但是又足够锋利。
几乎眨眼的功夫,一大摞小羊排便全部被处理完毕。
容玉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伸手把它们全部过水清理一遍,扭头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闵初的心情是崩溃的。
他原本确实有点困,困到可能靠着墙就可以睡过去,但是也架不住这五个人这种折腾法。
当埃斯佩朗莎示意比赛开始的时候,他们交给了他一沓葱和培根,示意赶紧处理完准备调酱汁了。
紧接着,每隔五分钟,都有个人过来撸毛确认他睡着了没有。
闵初原本强打着精神切着培根,冷不丁被轻柔的摸了摸头,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一扭头看见拉斐尔笑盈盈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回身继续解决那堆好像无穷无尽的物料。
还没等第二捆葱切完,又一个巴掌覆在自己的头上,还顺便拍了拍。
你们不能因为我个子矮就这样撸毛!
闵初哪里还有困意,气鼓鼓的扭头瞪了一眼洛佩兹大叔,又意识到自己不能开口说话,撇了撇嘴继续回头切菜。
三井叼着香蕉走过来的时候,会顺手用菠萝敲敲他的脑袋,免得这小家伙又睡着了。
江一尘倒不会撸他头上的软毛,但每次经过闵初身边的时候,他都会悄无声息的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这种猝不及防的惊悚感真的非常解困。
我就是两天没睡觉,现在都能精神的做完一整套黄冈卷子了。
闵初黑着脸开始处理第一批被蒸好后搅打的土豆蓉,看着机器里一堆东西疯狂旋转的样子,他不自觉的打了个打哈欠。
杰拉里忙活了半天,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一直没管那个瞌睡虫小笨蛋,一扭头就看见闵初在对着搅拌机打哈欠。
坏了坏了坏了。杰拉里眼色一变,扭头在储物筐里挑了根干辣椒,一刀切开表皮,然后不加解释的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还没等闵初反应过来,就直接一手往下扯住口罩并且扣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把切开的干辣椒直接塞了下去。
动作那叫一个一气呵成一步到位。
闵初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味道就直接从他的舌头嗖地蹿到胃里,再咻的从胃一鼓作气的蹿到脑门子上面,简直比窜天猴的速度还快。
又辛又辣又呛!
他本能地把那个迷之东西吐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又咳又呛,还没等呼吸喘匀眼睛就红了下来。
杰拉里见这小崽子明显有点缓不过来,直接把他带到料理台的水龙旁边,任由他在菜盆子旁边眼泪鼻涕一大把。
再也不喝冰咖啡了。闵初狼狈的想道。
绝。对。不。喝。了。
好在他们选择的菜无比正确。
焗土豆泥可以同时出烤炉,酱汁和配料都不会有太赶的时间要求。
哪怕让杰拉里在二十分钟里一个人来处理这些,恐怕他都能完全应付过来。
“第一批上菜——”卢老爷子朗声道:“客人们到啦!”
侍应生们排成队等在传菜口前,一份份摆盘美观的土豆泥开始陆续的传了出去。
似乎一切都还不错?一片寂静的厨房也挺好的嘛。
洛佩兹瞥了眼看起来井然有序的工作现场,相当满意的勾起了嘴角。
至少那几个没用的废物都已经淘汰掉了。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每个国家的数字手势,是截然不同的。
问题最初绽露苗头的时候,是拉斐尔把蛋糕冰进了冰箱里,开始帮容玉烤羊排。
容玉负责处理所有的配菜,她要在出锅前把装饰用的芦笋烫好,还要浇上对应的鹰嘴豆泥。
她并不清楚身边的煎锅情况,便扭头看向了拉斐尔,然后做了个看表的手势。
拉斐尔飞快地举起食指和大拇指,其他手指都蜷了起来。
还有八分钟羊排出锅。容玉松了口气,开始调制下一批的土豆泥。
可是两分钟不到的功夫,一盘新鲜出炉的羊排放在了她的面前,等待着被配上对应的蔬菜和浇汁。
容玉愣了一刻,下意识的看向拉斐尔。
不是八分钟吗?
拉斐尔明显感觉到了她眼神的质疑,一本正经的比了一遍刚才的手势。
这难道不是八吗?!
容玉愣了下,忽然反应了过来。
国外的数字手势,跟中国是完全不同的。
洛佩兹跟自己同时负责肉膳台,好在美国的手势在六之后都是五加一,五加二的方式,虽然需要动用两只手,但也明显能看得懂。
三井过来帮忙切配似乎不太够的洋葱和大蒜,也相当费力的表示着数字。
从六开始,每个五以上的多余数字都要放在前一只手掌的掌心里,也就是既要一只手完全张开,另一只手还要单独放几根手指在掌心里表示数字。
但是在这一次的沟通中,光是‘二’这个手势,容玉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反映过来。
意大利的数字表达,是大拇指向上为一,其他数字都从食指开始一根根的加。
也就是说,意大利意义上的八,就是中国意义里的二。
但是中国手势里的十,又在日本意义里代表‘不行’、‘拒绝’。
埃斯佩朗莎站在旁边的观战台里,看着一群厨师仿佛哑巴和猴子般努力的沟通着彼此的意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操!我是说你特么的把那袋面粉递给我!!!”杰拉里率先绷不住吼道:“三井你特么的往我这边看!!”
屏幕上唰的就给他扣了十分。
可怜的杰拉里。容玉心里叹了口气,开始闷头处理鹰嘴豆。
一切都开始变得越来越乱。
“羊肉没有熟!看在上帝的份上江一尘你能不能别再打哑谜了!”洛佩兹第二个没有绷住,直接吼道:“明明没熟你让我起锅是几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让你别碰他。”江一尘冷冷道:“别吵了。”
一串串鲜红的扣分数字在屏幕上划过,但是明显大家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虽然主菜只用供应烤羊排,但是明显要一批批的出菜。
一共五十个人,十桌,十批羊肉要在同一时间出锅上菜,只要有一盘不符合要求都得重来。
因为火候和等候时间已经开始越来越乱,连比手势都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整个团队开始整段垮掉。
“听着——”闵初端着煎锅看着又一例提前出锅的羊排被倒掉,容玉不得不回头重新切更多的羊排,深呼吸道:“拉斐尔差四分钟洛佩兹马上快出锅你的火太大了必须要等杰拉里你去切鹰嘴豆泥然后所有人等这批做完了以后同时间开火起锅我来负责配料懂了吗?”
所有人同时看向他,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52章 绝对静音赛#3
然而一切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开始渐渐转好。
麻烦一个接着一个过来。
由于火候和羊排的大小问题,每个人起锅的时间仍然不能统一。其次,虽然容玉和闵初都扔下手中的所有活儿开始帮着出菜,可是相当严苛的克拉尔总是能挑出来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只要有问题被提出来,就代表着一盘菜被退回,大家要么等待它被重新修饰,要么就都得跟着回炉。
“这个羊排的颜色太深了。”她皱眉道:“表皮都煎的有点焦黑,重来吧。”
“鹰嘴豆泥调味太淡了。”
“不行,你这个摆盘里酱汁淋的不够。”
评委的挑剔让所有人都焦灼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细碎的沟通声越来越多,几乎完全无法控制。
再不开口沟通,别想按时上菜了。
而且光从气氛来说,总觉得所有人都可能在下一秒打起来。
容玉竭力让自己不要再开口,可是似乎总有无穷的事情能让她出声提示,或者忍不住开口沟通。
不说话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只要不开口,自己就能赢,团队却很可能输。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说了好几句话,一群厨师像抱着清规戒律不放的修道士一般,满脸的焦急与窘迫。
直到最后一刻,当所有菜式和甜点都全部上齐的时候,詹姆斯才慢悠悠道:“好了,你们可以摘下口罩和耳罩了。”
容玉在这一刻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带着耳罩。
难道说……他们刚才全程都在互相吼叫?
就连自己也在毫不知情的用高分贝说话?
这次的耳罩,明显不是上次‘绑架’他们去匈牙利时戴的那一款,虽然有隔音效果,但是声音大点还是能隐隐约约的听见。
但是厨房本来就吵,燃气灶的声音、煎锅的声音,还有锅铲菜刀碰撞的噼里啪啦。
“好累……”她开口道。
声音早就变得哑的无法形容。
所有人一脸如梦初醒的摘下耳罩,试探着说话。
他们每个人都像刚参加完巨星演唱会一般,杰拉里的嗓子甚至嘶哑到已经完全不能出声了。
节目组是真的狠啊。
容玉沉默了几秒钟,完全无法想象他们刚才在镜头里有多滑稽。
估计大家声嘶力竭的吼叫样子,可以被各路黑粉剪成表情包用到明年了。
所有客人对菜肴的点评,还有评委的各种分析,现在谁都没有心思去关心。
他们明明只忙了两个小时,却好像都从血战中归来一样,只想找个地方瘫着。
闵初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着火了。
“好的,看来大家都需要润润嗓子。”埃斯佩朗莎示意侍应生端上柠檬蜂蜜水给他们每一个人,扭头看向大屏幕道:“来看下每个人的分数。”
容玉:55
拉斐尔·阿尔伯特:60
闵初:65
杰拉里·弗拉德:0
洛佩兹·布莱尔:75
三井悠太:80
“看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克拉尔挑眉道:“今天要面临对抗赛的,是得分最低的那三位。”
容玉揉着嗓子,一句话都不想说。
“好,所有人休息三十分钟!”副导演打板道:“可以休息了!”
话音未落,杰拉里直接就地瘫了下去,毫无形象的瘫成了大字状。
精力的透支让他简直想睡到明天去。
还没等他再想些什么,呼噜声就直接响了起来。
容玉忍着困意,喝完了整整两杯柠檬蜂蜜水,勉强缓解了下喉间的烧灼感。
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拉斐尔陪着她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难道意大利语都是催眠魔咒吗……
容玉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他其实说的是英文,就眼前一黑的睡了过去。
拉斐尔任由她软软地从肩上滑了下来,直接趴在了自己的怀里,也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
这个场景,简直像胖丁开始唱歌一样。
闵初一脸奇异的看着睡成一圈的朋友们。
三井明明在低头吃蛋糕,吃了一半也趴在桌子旁边睡着了。
……怎么自己感觉像刚清醒过来了一样。
“怎么办导演,”小编导怯生生道:“好像一时半会里,他们都醒不过来了。”
“我觉得,刚难缠的麻烦是,等会谁去叫醒杰拉里”副导演慢悠悠道:“你去?”
小编导只觉得脖子一凉,嗖的就跑掉了。
“现在明明才中午十二点,”迪尔一脸不可思议道:“而且午餐自助都没有人愿意去吃!”
他明明留半个小时是给他们吃饭的……
容玉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睡在拉斐尔的怀里。
她迷迷糊糊的从温暖的怀抱中爬了起来,轻轻揉了揉眼睛,瞥了眼他的睡颜。
果真如同天使一般。
白皙光滑的皮肤,纯净美好的面庞,还有那长长的睫毛……
容玉想了想,从外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震动模式,然后给他来了一张高清正面特写。
大概是没睡醒的缘故,她忽然有个奇异的想法。
现在公开恋情,会不会又让粉丝们爆炸呢。
还没等自己考虑清楚,她的手指便在文本框里戳了个比心的表情,然后把这张睡颜照发了出去。
微博客户端只安静了一秒钟。
下一秒,翻天蹈海的评论和转发开始疯狂的跳动,艾特界面刷新速度快到她都跟不上。
——我明明连tag都没加。
等等。
容玉意识到了什么,关掉疯狂振动的微博,然后打开了推特。
嗯,外网的转发已经一万了。
等会要跟他好好解释一下……
“现在几点了?”睡在蛋糕旁边的三井悠太抬起头来,迷迷糊糊道:“我睡了多久?”
“下午两点,快一个小时了。”闵初慢悠悠道:“该醒了。”
他,完全睡不着。
当所有朋友都开始睡到毫无知觉的时候,自己玩手机都能感觉凄凉又寂寞。
这一个小时里,他已经无聊到开始做数学题了。
杰拉里依旧瘫在地上,鼾声如雷。
所有人被编导和跟拍导演们轻声唤醒,又各自洗了一把脸。
拉斐尔睡醒的时候,下意识的开始找原本应该窝在怀里的容玉去哪儿了。
“她在洗脸呢。”胡穗一脸‘我懂的’微笑道:“快去清醒下吧,还有下一场录制。”
对了,对抗赛。
终于轮到她和他了。
容玉搓着手指,努力调整着心态。
虽然自己已经完全放弃猜题目了,但是这次的对手,也太……强劲了一点。
杰拉里不知道进了多少次对抗赛,每次都能有惊无险的渡过去。
拉斐尔……她本来以为等到决赛才会碰到他的。
现在没有豁免权,也没有任何退避的可能。
也就是说,今天下午,他们三个人当中,必须要淘汰一个。
“都补妆好了吧?”场记高声呼唤道:“准备穿好厨师服就位了啊,其他无关人等观战,杰拉里——你别睡了大哥!!!”
“今天的比赛,似乎会相当精彩。”卢老爷子打量着站在他们面前的三人,笑容和蔼:“准备好听题目了吗?”
容玉忽然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有点紧张。
“这一次七进六的对抗赛主题是——”詹姆斯拉长了声音,玩味的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
什么意思?□□什么?
“请复制从第一期到现在的,你们任意对手的作品。”埃斯佩朗莎开口道:“我们将根据完成度打分。”
容玉愣了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现在神经高度紧张,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老天,对手的任一题目。
其他人在展示作品的时间,一直是她放空头脑胡思乱想的时候啊。
谁都需要抽空休息下不是吗?
怎么会——
拉斐尔意识到她的不安,在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一连串的名字在容玉的脑中一闪而过。
罗马迷宫?不行,她完全不记得那个复杂的迷宫是怎么画的。
绿咖喱烩饭?她连那个绿咖喱是什么东西染绿的都不知道。
宫廷八珍糕?不不不,这个东西争议太大了,而且自己也做过。
可恶,越急越乱,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啊
等等!!
容玉猛地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休息区。
江一尘的河豚天妇罗!!!
“请注意,本场比赛只提供三十分钟,过期不候。”詹姆斯提示道:“祝你们好运。”
容玉愣了下,在他宣布比赛的那一刻拔腿就跑。
已经顾不上形象了。
当初她来到法国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
我要赢。
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输给任何人。
但是做炸河豚天妇罗,本身酱汁和裹面粉都不难,控温她也相当熟悉。
关键在于……怎样处理好那两只圆鼓鼓的河豚。
搞不好就是一道送命题。
第53章 绝对静音赛#4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吃河豚肉。
而是杀河豚。
容玉把那两只活蹦乱跳的鱼捞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从一开始就是个大丨麻烦。
本身,几乎所有的鱼都跟浑身装了弹簧一样,简直可以从案板上跳起来抽你一个耳光。
其次,河豚鼓起来的时候,还会有一圈圈的小刺。
容玉洗干净了剪刀和厨刀,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什么多余的心思都不要有。
放松下来的河豚,就好像一个锥状的海螺。她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圆滚滚的小肥鱼握在手心里,然后一剪刀剪下它的鳍,再用刀背砍断了鱼头中后方的神经。
很好,挣扎明显微弱了下来。
容玉再度深呼吸,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排除掉所有的干扰。
首先取出眼睛,然后横刀开膛,开始处理内脏。
她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破坏到任何内脏,尤其是肝脏没有因为刚才的撞击破裂出血。
明明只是掏个鱼肚子而已,但一旦她手滑出了差错,搞不好就要倾家荡产了。
——中国明明在2011年就取消了鲜河豚在酒店里售卖和烹饪,江一尘难道是从日本学到的手艺。
不要分神!
容玉回忆着爷爷当初谆谆的教导,下手越加轻微而小心。
两边的腮肉要去掉,然后用剪刀把内侧脊骨两边的血肉连皮带肉的一同剪出一道口子,然后一气呵成的全部撕下来。
两边肥膘附近还有一层气囊,这里要用手摸索着找到,然后尽数扯干净。
没有结束。
尾巴中间,还有一条大血管。容玉用指腹探到了大概的位置,从根部下刀,把它剪开了开始放血。
如果忽略了这个步骤,河豚肉就会沾染一股腥味,会破坏整体的口感。
由于只用做鱼肉的天妇罗,容玉小心的把正片鱼皮都剥了下来。
虽然评委们很有可能只吃一口甚至不吃,但为了使摆盘完全还原江一尘的那一套,她必须杀掉两只足够肥硕的河豚。
白净细腻的肉被摆放在厨房纸上,逐渐被吸干净了多余的水分。
容玉抬眼注意着时间,用手沾了细碎的椒盐,开始按摩这些盈润的鱼肉。
可惜她当时没有尝一口具体的味道,当初的那一盘河豚天妇罗在录制之后,全都被评委们给分了。
容玉叹了口气,给调好味道的鱼肉条裹上薄薄的一层面粉,再放进鸡蛋液里滚了一圈,再开始裹面包屑。
倘若不是评委限制只能用半个小时,她可能就去做拉斐尔的那套圣诞泡芙塔了。
但是平心而论,拉斐尔的每一道甜点,她都并没有信心能百分之百的还原。
不管是最开始的印度玫瑰果,一层酥甜外壳,中间夹着冰奶油,里面是印度风味的玫瑰果子;
还是后来的罗马迷宫,明明对建筑的还原程度已经足够像艺术品了,还能将巧克力熔岩蛋糕和冰淇淋还有火焰全都结合在一起……
他真的是天生做甜点的一把好手。
导演注意到鱼缸里当做吉祥物的倒霉河豚又被捉走的时候,第一时间叫了鉴定师过来,在她切配好之后便取样开始化学分析。
上次詹姆斯和江一尘真的都算临场乱来,如果这个综艺出了人命,他迪尔金牌导演的招牌可就全都砸在这儿了。
“注意,最后五分钟。”大概是注意到食材的特殊性,这一次没一个评委敢打扰容玉。
他们虽然知道这姑娘的刀功精湛程度,但剪刀……好像也不算刀吧?
至少詹姆斯一脸心有余悸的远远看了一眼那两只苦逼的河豚,坚定的表示这次绝对不嘴馋了。
要吃也得等检验报告出来了再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容玉拥有相当不错的图像记忆。她在脑海中搜刮了半天,竟然勉强能回忆起当初江一尘摆盘的大致情况。
“最后一分钟——”
他们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几乎在同一时间缓缓吁了一口气。
容玉瞥向隔壁的料理台,愣了一下。
那朵卡萨布兰卡。
当初,评委可是给了他们整整一个小时,来完成一个概念中的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
但是今天——今天只有半个小时啊!
也就是说,从烤制到冰淇淋的速冻,在前二十分钟里,所有的基础材料都要全部完成才可以。
等等!
容玉端着自己的那盘炸河豚天妇罗,往拉斐尔的手侧看了过去。
两台搅拌机,六个盆子。
她定了定神,又往左边的一溜烤箱看了过去。
三台被接上电,明显带着被同时使用过的痕迹。
难道自己是在跟一只八爪鱼恋爱吗???
还有,卡萨布兰卡的饼干骨架,也要临时揉面烤制的啊。
自己做那个蛋糕的时候,可是差一点时间不够。
“好了,容玉小姐,你的表情已经足够震惊了。”克拉尔笑眯眯道:“由于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们先来看其他两人的比赛作品。”
“拉斐尔先生。”埃斯佩朗莎平淡道:“请端上来吧。”
完全一模一样的六瓣百合。
无论是大小、形态、色泽,还是那微微卷曲的弧度。
但拉斐尔没有再做新的模具,完全靠蛋糕白巧克力外皮的韧度,让花托变得足够能承重上端的所有花瓣。
酒液如同露水般洒在上面,甜香的气息让这个蛋糕犹如夜色中盛放的幽幽百合。
蛋白霜的轻薄、花瓣的纤长,还有那精致的花蕊。
“相当完美。”克拉尔顿了顿,一脸八卦笑容的看向拉斐尔:“请问拉斐尔先生,您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做这朵百合,是提前同容小姐商量好了吗?”
拉斐尔明显没有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容玉,不确定道:“呃……”
埃斯佩朗莎意识到这货还没反应过来今天发生了什么,扭头佯装好奇道:“容小姐选择在今天公布恋情,也非常让我意外。”
推特上的事情!
容玉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
她当时完全是因为没有睡醒,有种迷之恶趣味啊!!!
而且拉斐尔睡着的样子真的好可爱难道不是吗!!!
拉斐尔眼睛亮亮的再度看向她,忽然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声音里都带着甜意:“是的,我爱她已经很久了。”
杰拉里一脸咸鱼的看着这对情侣日常秀恩爱,默默的瞅了一眼碗里的印度饭。
看在上帝的份上,闵初你这个小崽子做的东西特么的能不能稍微简单一点点???
“那么,点燃这朵百合的人,应该是我们可爱的容小姐。”詹姆斯微笑道:“请上来吧。”
容玉愣了下,还是放下了那盘河豚天妇罗,缓缓走了上去。
完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公开恋情了是吗。
她都没来得及跟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提过这事儿啊。
爷爷搞不好胡子都气歪了——自己宝贝孙女恋爱了,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在网络上面!
容玉接过火柴,侧身看向注视着她的拉斐尔。
她的爱人。
那双灿烂而又温柔的翡翠眸子,如同珍宝一样。
卡萨布兰卡——永不磨灭的爱情。
容玉屏住呼吸,将缓缓燃起的火焰凑近了花蕊。
在这一瞬间,明亮的火光从中心向六个方向蔓延,刚才还纯白的百合,在这一瞬间燃烧起来。六瓣花叶在这一刻里,由于温度的骤然变化微微向内卷曲,玫红的火焰顺着花瓣的弧度顺着融化的奶油往回交汇,在花蕊中心升腾跃起。
容玉看着那似曾相识的金棕色灼痕,内心忽然有好多情绪都开始翻涌。
当初的她,才来法国不久,和他也仅仅只是陌生人而已。
可是他便一直等待着,无声无息,又温柔沉静。
她何其有幸。
“看来河豚的鉴定还要等一会儿。”克拉尔感觉这两个恋人快亲上去了,轻咳一声表示拒绝继续吃狗粮:“容小姐,你可以先回到位置上,把天妇罗放进保温箱里。”
一旁的詹姆斯忍不住开始切蛋糕,巧克力熔岩随之流淌出来,露出那朵饱满的黑玫瑰。
“好看到我舍不得吃。”詹姆斯咀嚼了两口,咽下道:“蛋糕烤的味道……相当不错。”
他是真的想高薪请拉斐尔去自家酒店当总厨。
就这手艺和知名度,绝对能让营业额至少翻两倍。
容玉脸颊微红的点了点头,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拉斐尔,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料理台前。
“好了,端着你的作品上来吧,杰拉里。”埃斯佩朗莎示意道:“让我们来看看,你克隆的是谁的作品。”
杰拉里一脸绝望的端起了盘子,晃晃悠悠的走了上来。
盘子里装的是,一盘白咖喱牛肉。
这正是闵初第一次出手惊艳的‘金玉满堂’。
但是……似乎并没有被还原的很到位。
杰拉里并不能很好的处理那种如诗如画的静谧感。
他的白咖喱似乎放的太多了,以至于像是端着一大盘奶糊过来接受评鉴一样。
而且那些应该化作星河状的碎金装饰,也撒的非常没有艺术感。
“很麻烦。”杰拉里嘟囔道:“我尽力了。”
他原本就孤高,见谁的作品也只是粗粗一瞥而已,哪里会太过留心。
谁能想到节目组会来这么一出呢?
“让我尝尝。”卢老爷子切开牛肉,观察了一眼粉红色的切面:“火候不错。”
“椰浆,有。黄油,有。”老头儿慢条斯理的又尝了口酱汁,抬眼看向他:“你知道香料放错了几样么?”
“我放了丁香。”杰拉里皱眉道:“不该选印度菜的。”
这种东南亚的玩意儿,里面全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香料。
但是其他的菜肴他一时间大脑短路,完全想不起来了。
“首先,应该放桂皮,而不是丁香。”卢老爷子微笑道:“桂皮会有微微的甜味。”
“还有,你这一圈银河状的装饰,是用什么做的?”
“预先炒过的黄咖喱粉啊。”杰拉里一脸不解道:“我试了好几种油,但是就没办法还原那种明亮的光泽感。”
“实际上,当时闵初使用的是鹰嘴豆,用黄姜粉和印度酥油炒制后碾成粉末。”卢老爷子用纸巾抿了抿唇,简单道:“一共失误五处,得分七十五。”
杰拉里一脸认命的点了点头,破天荒的说了声谢谢,端着菜下去了。
大概五分钟之后,化学检验结果也终于出来了。
“没毒。”副导演示意道:“你们谁要尝尝?”
容玉相当小心的举起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咬了一小口。
……这辈子都值了。
肥而不腻,盈润的口感还有那种弹性。
老天,她要是能每天都来一份该多幸福啊。
然而四位评委还是一脸坚定的表示,要等至少半个小时再动筷子。
虽然这道菜从出锅到被品尝,中间隔了整整一个小时,连外面的一层酥皮都没那么脆了。
但是河豚的鲜度还是折服了所有人。
“一模一样。”詹姆斯赞叹道:“我今天真的太幸福了。”
埃斯佩朗莎用看猪头的眼神瞥了眼忙着吃吃吃的詹姆斯,叹了口气,还是低头尝了一小口。
“不得不说,这个椒盐的用量,非常到位。”她点头道:“你也是满分。”
无论是柠檬的清香,还是本身双重椒盐的融合感,每一个细节都足够到位。
杰拉里站在他们的身后,笑的平和而放松。
他该走了。
第54章 巴黎与假日
杰拉里的走,对于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又有些理所应当。
首先,他强大而又颇有存在感,比如每场比赛里都有相当亮眼的表现,又比如他在每次出现各种危机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的开始喷脏话。
以至于最终节目组给他的采访镜头里,没有一次不是被消音的哔哔声环绕的。
但是他的失败,又似乎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情。
他的能力,在于每个方面都能照顾的非常周到,但倘若单拎出来其中的任何一项,又不能给人什么印象。
比如在团队合作型的比赛里,他可以在前菜、主菜、甜点任何一个分类上随时帮忙,但倘若让人回顾当初他做过什么特殊的菜式,又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印象。
更突出的问题是,他的自我。
正是因为杰拉里的随性和自我,他基本不会去注意其他人的什么作品。
当初他多看了眼那份白咖喱炖牛肉,还是因为闵初个子太矮,显得滑稽又笨拙。
没想到那个抿着唇一脸冷漠的孩子,会成为他日后交往几十年的挚友。
杰拉里之所以能够吸引闵初,就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狂放与张扬,是闵初所经历的中国式教育严令遏制的。
闵初哪怕只是表情内敛,喜欢扮作酷酷的样子,都会隔三差五的在国内被各种长辈语重心长的教导。
‘小孩子不能这么内向!’
‘表情怎么回事啊?你看别的小孩子,再看看你!’
杰拉里活的是骨子里的洒脱。
正因如此,当他发现自己要走的时候,还是相当自然的笑着挥了挥手。
“去他娘的小饼干!”
容玉和拉斐尔同时转过身来,看向那个低声又咒骂了一句的杰拉里,下意识地同时走了过去,轻轻的抱住了他。
“以后来中国玩,我在上海,包吃包住。”容玉叹气道:“你女朋友一起好了。”
“嗯哼?”杰拉里拍了拍拉斐尔的肩,扭头看向远处。
其他人全都出来了。
闵初和他,是家教一对一精英辅导的固定师生(?)。
洛佩兹和他,是每周末一起去脱衣舞酒吧喝酒看大腿的铁哥们。
江一尘虽然平日里与他交谈不多,但两个人都感觉得到常青藤院校出身的人身上特有的气味,看向彼此的眼神从来都惺惺相惜。
至于三井悠太……嗯……他主要是看其他人全都过来送别了,自己一个人留在观战厅也不太合适。
日本小哥木讷的看着他们一群人搂作一团,然后微笑着挥了挥爪子。
“行了,奖金就留给你们这些混蛋了。”
杰拉里歪了歪头,低声道:“我们就做出一脸不舍的样子,让镜头拍完就得了。”
实际上他可以在这里住到下个星期,然后再坐飞机回美国上班。
容玉揉了揉眼睛,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相当不舍,免得又在国内被铺天盖地一通黑:“你也算解脱了,不用再有压力了。”
“可不是呢么,”杰拉里叹了口气道:“这两个月我就没安生好好睡着过。”
每个人都想赢,赛程越接近后期,心里的压力和焦虑就越大。
拉斐尔明显没有感应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容玉:“你也没睡好么?”
“最近睡眠质量有点差。”容玉轻声道。
由于摄影师还围在旁边,他们不得不相互拥抱,方便节目组多剪辑些素材。
闵初眉毛一挑,听见了杰拉里在悄悄跟洛佩兹谈论新开的一家地下酒吧。
“以后有什么题微信联系,”杰拉里扭头看向他,嘟哝道:“赶紧考托福过来吧,别再过折腾那什么早晚自习了。”
“大哥,他才十三……”容玉默默道:“还有三年才读大学。”
“以你的脑子,早点跑出来应该也不难,”杰拉里挤挤眉毛道:“我在纽约等你。”
闵初抿唇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他只是退出了这场比赛,但并不会离开他们的生活。
有的朋友,是要当一辈子的。
容玉在比赛结束之后,背过身打了个哈欠。
她觉得自己应该来点红枣枸杞,起码缓缓神了。
每场比赛看起来只有两轮比赛,但真正度过这接近三个小时的录制时间之后,整个人都可以累到说不出话来。
最后六个人了,还有三场,就是决赛了。
当倒计时开始的时候,她几乎每根神经都绷在一起。
甚至可以说,当评委开始说有关规则的第一个字的时候,她的血液开始沸腾,大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应对高考时的状态,高度紧张却又还时时刻刻强迫自己放松。
“亲爱的,”拉斐尔从背后环住她,轻柔的亲了亲她的发侧:“我们明天出去约会吧。”
“约会?”容玉愣了下,条件反射道:“我跟江一尘闵初约了一起翻菜谱什么的……”
“那就推掉。”拉斐尔叹了口气道:“现在强记也未必有用——你想想节目组每次出题的思路。”
迷。非常迷。
节目组可以说就没有所谓的思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搞得所有人都晕头转向。
“可是我不太放心,”容玉叹了口气,转身抱住他,缓缓放松下来:“最近做梦都在打对抗赛,不是锅糊了就是时间不够,我都快疯了。”
“所以就更应该出去转转。”拉斐尔笑道:“你看洛佩兹,每天出去在巴黎到处乱晃,跟杰拉里把红灯区全都逛了一圈,现在状态比谁都好。”
容玉愣了下,完全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
洛佩兹这个大叔,看起来好像直爽又干脆,有时候又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没人问过他到底是四十几还是五十几,也没有人听他谈论过自己的家庭。
就连当初亲友赛的时候,他也只是叫来了相熟的哥们,就跟拉斐尔一样。
恐怕也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那,明天见了?”容玉抬头看向他:“拉斐尔。”
“嗯?”
“你明明强大又迷人,在我面前却像只小金毛犬一样,”容玉皱眉笑道:“当我们真正对决,每次你露出锋芒的时候,我都有点被你吓到。”
拉斐尔愣了下,眨眨眼道:“你喜欢我的哪个样子?”
“我喜欢你。”她轻声道:“只喜欢你。”
在东南亚旅行,大抵要去逛逛颇有当地特色的夜市。
只有当市井里的人们都忙碌完一天的工作,一起在充斥着烤虾与水果香气的拥挤摊位里谈笑时,生活与异国的风情才能淋漓尽致的呈现。
但是,在欧洲却截然不同。
很多国家都没有服务意识,很多商店和景点五点左右便开始陆续关闭,晚上八点以后恐怕只有酒吧还能光顾一二,逛街是不用想的了。
容玉原本问拉斐尔自己需要几点起床,想提前打理下自己,也算对约会基本的尊重。
但拉斐尔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头,表示睡到自然醒为止,醒了叫他便好了。
这是容玉完全没有意料到,但最想要的答案。
哪怕睡眠质量不佳,她也想瘫在床上好好安静一会儿。
不知道是被揉了揉头,还是她真的累坏了,这一夜都没有做梦,就连醒来的时候,内心里也一点情绪和念头都没有。
容玉睡眼朦胧地找到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点三十五了。
等等——她是不是还要出门约会来着?
“拉斐尔?”她拨通了电话,声音略有些忐忑:“抱歉……我好像睡的有点晚?”
晚到可以直接吃午餐了。
电话那头传来烤箱‘叮’的一声轻响,拉斐尔漫不经心道:“蛋挞已经烤好了——是你喜欢的草莓馅,想喝咖啡还是茶?”
容玉愣了下,犹豫道:“卡布奇诺?”
“稍等,可爱的小姐。”拉斐尔轻笑道:“客房服务马上就到。”
他请清洁阿姨帮忙刷开了房门,直接用小桌子把东西都端了过来。
两个热乎乎的蛋挞,还有一杯醇香的卡布奇诺。
不会让人饱到没胃口再吃午饭,但刚好能垫垫肚子。
容玉醒的颇慢,索性靠在他的肩旁,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
暖和的让人不想动弹。
“我其实想早些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最近天天被油烟熏的都长痘痘了,脸色也很差。”
“怎么会。”拉斐尔亲了亲她的头发,又用手帮她把搭在肩上的被子裹紧:“活的自在些吧,不用考虑这么多东西。”
容玉瞥了他一眼,依稀清醒了些,伸手捧住那滚烫的蛋挞,轻轻咬了一口。
草莓的甜美与黄油的浓香交织在一起,好吃的让人想叹息。
总觉得自己如果长期被他这么宠下去,整个人可以舒服的废掉。
几十年后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两个蛋挞似乎一口就没了,也可能是饿了。
容玉依偎着他把半杯咖啡喝完,舒服地蜷在被子里,抬头蹭了蹭他的脸。
“今天好像有点冷。”她低声解释道:“让我再窝一会儿。”
拉斐尔低下头,抬手拂过了她的长发。
梳子就在旁边,他随手拿了过来,顺便按下按钮,让窗帘缓缓打开。
温暖而又明亮的阳光洒进屋子里,淡淡的温度如同轻纱般拂在她的脸上,让人懒洋洋的。
容玉的长发向来柔顺而又明亮,平日比赛时要么全盘在厨师帽里,要么就悉数绾在一起。
她原本五官就透着恬静的感觉,长发一绾更突显那温婉的感觉。
光从外表来看,似乎很难把她和那个后厨里利落的剁着猪大腿的女强人联系在一起。
拉斐尔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细致又轻柔的帮她把所有的长发都顺在一处,再悉数梳平。
他的动作不轻不重,但彼此的距离亲昵到可以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当一个男人真正爱你的时候,他的一切都可以纯净的如同男孩一般。
无关欲望与试探,只有纯净的爱。
容玉坐直了些,方便他帮自己把长发扎在一处。
没想到在马尾扎好之后,拉斐尔把食指和中指从下方往上探,手腕一转便让马尾从发绳上方穿了下去。
他还会挽头发么?
容玉愣了下,颇有些没有意料到。
拉斐尔用掌心往上托,轻缓的把下端的长发全部卷起来,再抬手拾起床头柜上散落的发夹,摸索一二便固定住了长发。
他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碰触额头时让人轻轻一颤,有种无法形容的舒适感。
她的长发被稳稳托住的时候,他便把她圈的更紧了些。
两个人无声的接了个吻,彼此都有些气息不稳。
“这是……从哪儿学的?”容玉下意识的伸手确认固定好了没有,扭头看向他:“你居然还会这个?”
“实际上,”拉斐尔支支吾吾了会儿,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已经在脑子里演练过很多次了。”
“嗯?”容玉颇有往下听的兴致:“比如说?”
“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拉斐尔瞥了眼窗外明丽的景致,回忆道:“大概四五年里,我都有想过,如果真的可以遇到你,我会陪你去做什么。”
当时的他,一个人竭尽全力的在拼搏着事业和生活,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感觉到孤独。
可是哪怕朋友介绍明艳动人的姑娘给他,拉斐尔的眼前还总是能看到那个微笑的中国姑娘。
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但就当时的现状而言,恐怕连见面都很难。
可很多东西都是,一旦沉沦便无法自拔的。
“那现在呢?”容玉愣了下,笑着道:“有没有很多已经打钩了?”
“你恐怕不会懂我的感觉,”拉斐尔叹息道:“第一次尝你做的饭,第一次送你我做的小饼干……”
“第一次和你站的很近很近,第一次跟你一起做饭……”
还有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
有的与他的幻想一模一样,有的截然不同,却意外的更加美好。
仿佛生活终于肯予他笑颜了一般。
拉斐尔第一次见到容玉的时候,她正在做晚饭。
看起来随和又亲切,但气质更加迷人。
拉斐尔当时斟酌了半天,还是上前厚着脸皮要了碗盖浇饭。
那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东西,也是第一次靠近她。
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
容玉仍由他在自己的发髻上放了个法式的小蝴蝶结发卡,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小可爱之前做什么都不肯主动,就连第一次接吻都是自己倾身凑过去的,恐怕还是有原因的。
有些事情对他而言,可能意外惊喜到甚至需要确认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己能被一个人视若珍宝,也是何其侥幸。
他们被节目组的车送到了市政厅旁,今天天气晴朗,街上的人流量也并不算很大。
容玉下意识的牵着他的手,顺着长长的市政厅散步过去。
她对艺术品无感,本身也不喜欢迷宫般绕来绕去的博物馆,与其排长队去看那巴掌大的《蒙拉丽莎》,还不如蹲在广场边喂喂鸽子。
容玉对于旅行,更关注的看似稀疏平常的生活气息。
每个国家的人们,会逛怎样的市场,会在哪里站着发呆。
他们会在pub里弹民谣还是摇滚,平时都在喝哪一种酒?
她不喜欢摆拍,也不喜欢打卡式的在一个个‘经典’景点旁签到。
她只想放松的走一会儿。
拉斐尔事先没有和她沟通过相关的事情,但做的每一件事都足够妥帖。
她喜欢在建筑与人群间穿梭,他便陪着她轧马路絮絮闲谈,但路线都恰到好处的串过巴黎市中心的每一处景点。
观赏景色,还是融入景色?
容玉在十字路口站定,回头望了眼那气派恢宏的市政厅。
巴黎,到处都是哥特和巴洛克式的古典建筑,象牙白是城市的主色调,在晴天下静谧而又充满着生机。
圣母子和耶和华的雕像,弧线优美的穹顶,还有拱门与立柱,几乎每一处都带着异域的特殊元素,让人颇有种身在异乡的感觉。
容玉由于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在北京和上海都住过一段时间。
上海马路狭窄,似乎每一处都有直耸天际的高楼,如同巴别塔般孤高而寂寥。
上海的颜色,是深蓝。深到接近晦暗的蓝色。
并不清澈的海,钢铁森林般的大厦,还有逼狭的道路和永远拥挤的地铁。
相比之下,北京的道路又格外的宽敞,但宫殿与古楼夹杂在居民楼和摩天楼之间,连华丽的朱紫宝蓝琉璃瓦都颇有些突兀。
城市的历史被割裂过,风格也良莠不齐。
八十年代的旧房子立在精品小区和宽敞气派的学校之间,颇像风烛残年的劣质品。
“拉斐尔。”容玉看着那镌刻着卷曲花纹的路灯,低声道:“你说我们以后,是住在欧洲好,还是中国好?”
也许他到了中国以后,也会有和她现在一般身为异乡客的距离感。
她突然开始担忧,这一切会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拉斐尔本身在欧洲呆了多年,去美国都未必能适应,何况是去文化截然不同的中国。
但是自己去意大利住着,似乎也不太现实。
英语六级都没过呢,意大利语简直像温州话,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未必能学会。
那未来该怎么办呢?
万一一切都并没有幻想的那么完美呢。
“唔,实际上,”拉斐尔琢磨了片刻道:“我在纽约和巴黎都有房子,意大利的家也相当宽敞。”
他回忆了一刻,坚定的点点头道:“你喜欢哪,我就去哪买房子,一个不够就多买几个。”
反正钱够花。
容玉愣了下,颇有些意外的笑了起来。
“那如果我任性起来,这个月住在上海,下个月去伦敦喂鸽子呢?”
“那我就在旁边帮你掰玉米。”拉斐尔坚定道:“把其他小朋友赶到一边去,好看的鸽子统统留给你。”
容玉愣了一下。
她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叫‘心上开出一朵花’来。
他见她又脸颊微红,索性凑过来,低头轻轻一吻,抿唇笑道:“走吧。”
卢浮宫外明显游客多了不少,拉斐尔见她无心进去,便陪着她一路往东走,从杜乐丽走到协和广场,穿过亚历山大三世桥,往荣军院方向前去。
两个人如同周末出来散步的情侣一样,任由时间慢了下来,从童年聊到打工时的细碎日常,手中的咖啡与果茶换了两三个牌子,可好像都还有说不完的话要聊。
“实际上,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和你提过。”拉斐尔瞥了眼街景,突然停下了脚步。
“嗯?”容玉笑道:“又是和我有关的吗?”
“在一年前,”他挑眉道:“我为你在这里,开了一家餐厅。”
她愕然道:“在哪里?”
拉斐尔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缓缓转身,看向身旁的这家餐厅。
‘silverlining’.
黑暗中的微光。
当初容玉起这个名字,只是因为自己很喜欢的乐队里,这首歌深刻又带感。
但是对他而言,似乎一切都巧合的不可思议。
容玉打量着这个这个鎏金招牌,愣了半天。
这个餐厅的门口,是教堂式的罗马柱和小拱顶,但大小也仅仅够两个人进去而已。
外墙上是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并没有玻璃窗把客人们的模样如同商品般陈列出来,乍一眼看去,这里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小博物馆。
“所以,你还提前预定了位子?”
不,不对,这整个餐厅都是他的。
“并没有,”拉斐尔轻松道:“今天停业一天。”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牵着她走了进去。
在容玉踏入门口的那一刻,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并不是全然深沉的黑暗,而是如同黄昏一般,渐进而颇有层次感。
她扭头看去,不近不远的镂空灯悬在昏暗中,散着鹅黄的暖光,如同柔和的圆月一般。
而光线照耀的地方,盛放着大片大片的月见草。萤紫色的花瓣此起彼伏的交织在一起,隐约可以闻到清雅的香气。
他握紧她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灯光越来越幽暗,月亮与繁花也渐渐消失不见。
但晦暗中,还有什么在散发着微弱的光。
容玉任由他停下来抱紧自己,忽然看清了身边那些垂落的灯罩。
仿佛流星坠落时被暂停了时间,在她的身侧,环绕着高低起伏的玻璃灯。
他们站在大厅的正中央,灯光也彻底熄灭。
“我爱你。”
在深沉而静谧的黑暗中,他轻声道。
无数的萤火虫在气泡般的玻璃罩中飞舞,熠熠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每一只萤火虫飞舞时,微黄的光芒都会画出浅浅的轨迹。
成百上千只萤火虫同时飞舞的时候,仿佛世间的光芒都突然有了生命,在环绕着他们起舞。
大小不一的萤火虫灯分散的各自聚拢,如同行星一般。
而行星之下,幽绿的萤石如同星轨般在地面散落,光芒细碎而温和,如同精灵的气息一般。
他们站在八颗行星的正中央,置身于璀璨的星海里。
而她,便是他的太阳。
“容姐出去约会了。”闵初瞥了眼专心看书的江一尘,开口道:“她,出去,约会了。”
江一尘并没有理会他,抬手翻了一页。
“昨天她还公开在微博上秀恩爱。”闵初盯着江一尘道:“容姐连书都不看了,我听穗姐说她今天是去市中心转悠。”
江一尘被骚扰的终于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继续淡定的低头看书。
“得了吧,别装了。”闵初趴在桌子上,依旧死皮赖脸的盯着他。
“尘哥,你喜欢容玉姐,对不对。”
江一尘把书放下来,心平气和道:“不想看书就出去。”
“嘿你看你,”闵初往他身边蹭了蹭,一脸巴结道:“我这不是陪你分享心事,你还赶我走。”
虽然他也不想看书,但是杰拉里跟洛佩兹去酒庄嗨皮去了,他一个小破孩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电玩室的游戏都通关三遍了——上次还是跟杰拉里一起打的。
“没有必要讨论这些,”江一尘随手给他倒了杯茶,语气依旧自在:“你也没到年龄。”
“可是我早就看出来了!”闵初眼睛睁的圆圆的:“刚开始录节目的时候,你就主动跑去跟她一起做饭,还教的特认真。”
“我教你不够认真吗?”江一尘皱眉道:“闵初小朋友,你是提前进入退休时间,开始琢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了么。”
“认真归认真,但完全不一样!”闵初猛地坐直,一本正经道:“我做错步骤的时候,你虽然不会责怪我,但偶尔会轻声叹气。”
“但是她每次犯错的时候,你都会远远的看着她笑。”
“你就是喜欢她。”
江一尘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我给你发的菜谱合集被换成琼瑶还是安妮宝贝作品集了?”
“你!就!装!吧!”闵初一脸嫌弃道:“拉神好歹什么都写在脸上,容姐迟钝归迟钝,起码后来开了窍,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估计到节目组散伙儿饭吃完了人家都没察觉出来。”
“我喜欢她,跟她有什么关系?”江一尘反问道。
闵初蓦地安静下来,一脸狡黠的看着他却不说话。
你招了吧?
江一尘沉默了几秒,叹气微笑道:“好吧。”
“我确实喜欢她。”
“其实我都有点看不过去,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闵初闷闷道:“我以为如果你喜欢她,会主动去追的。”
将来万一容姐嫁到意大利去了,他还得坐飞机过去看她。
江一尘头一次跟一个半大的正太谈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却并没有敷衍:“很多事情,即使争取也未必会有结果。”
“你怎么不去试试呢?”闵初不解道:“就像做咖啡那次一样,明明——明明我再快一点,就可以做的跟拉神一样好了。”
“你还能更快一点么?”江一尘淡淡问道。
闵初愣了下,还是垂下了头,沮丧道:“那已经是我接近极限的速度了。”
当初他看见江一尘全程在喝茶的时候,颇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明明所有人都在努力的做咖啡,只有他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做,还不知道从哪儿找到茶叶开始泡茶!
闵初眼巴巴的看着詹姆斯先生一路点评过去,原以为他会对江一尘这种不尊重比赛的行为起码说点什么——这种心态颇有种,好学生等着看坏学生干坏事被发现一样。
可是詹姆斯什么都没有说,这件事就结束了。
什么时候放弃都能这么理直气壮了?
“你似乎,心里很不平衡?”江一尘微微皱了皱眉,声音沉稳而清冷:“闵初,你迟早该明白一件事情。”
“当你活的足够洞察的时候,很多事情的结果,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的。”
只有孩子才会为了‘争取’两个字磕的头破血流。
“我不明白。”闵初摇了摇头:“我觉得,很多事情不试一试,永远不知道真正的结果是什么。”
“上次对抗赛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神了。”江一尘慢悠悠道:“你觉得我背叛了你们。”
闵初颇有种被噎到的感觉,半晌憋道:“难道不是吗?”
大家都在全力以赴的比赛,只有你选择了当一个旁观者,难道就你最聪明吗?
“我尊重的是,规则。”江一尘眼神清冽,宛如杯中澄澈的龙井:“这场比赛,注定了只会有一个胜者。”
“当竞争者强大到难以匹敌的时候,争取便毫无意义。”
“他就那么强吗?”闵初明显被踩到了尾巴,相当不服气道:“你明明也很流弊啊!你综合成绩那么高!你还在蓝带教书诶!”
“等等,”江一尘凉嗖嗖道:“你已经彻底被杰拉里带的满口脏话了吗。”
“没有!”闵初本能的挥爪,又凑近了一点:“但是说真的,我觉得你不比他差啊。”
江一尘作为第四届的冠军,几乎是教科书式的诠释了冠军两个字怎么写。
他的谈吐可以应付每一个国家的记者,知识面甚至能还原古罗马的佳肴,他可以信口背出每一个古老酒庄的名字和位置,他做的蟹酿橙连卢老爷子都想不顾高血压全都吃完。
这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人,怎么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这么怂呢???
“闵初……”江一尘叹气道:“差和好,是只能评价一个特定的东西,而不是一个人的。”
“拉斐尔生于意大利,耳濡目染的都是最纯正的咖啡做法。”他看向闵初,目光释然而平静:“在这项能力上,我就是不如他。”
他看向容玉的时候,眼中有如同少年般的炽烈与热忱。
那是江一尘已经遗忘了多年的眼神。
更令人无言的是,她看向他的时候,眸光也忐忑而又温柔。
这便是他只愿做旁观者的原因。
——结局在一开始便注定了。
“好吧好吧好吧,你们大人永远都有自己的一套道理。”闵初厌烦的把菜谱和资料拍到一边,抄起书包准备回房间,临出门之前,他再度回头,看向低头喝茶的江一尘:“但是,你不会不甘心吗?”
江一尘低头安心喝茶,什么都没有回应。
你才像快退休了一样好吗,江老干部。
闵初心里腹诽了一句,扭头就嗖地走掉了。
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江一尘垂眸抿了口茶,微不可察的苦笑起来。
我喜欢她啊。
由于两场比赛是连着录完的,假期时间明显拉长,以至于容玉跟拉斐尔欢快的把巴黎都逛了个遍。
他们甚至搞到了歌剧的票,凑在一起听完了整场的《茶花女》。
容玉听不懂法语和意大利语,但相当喜欢这种静谧又隆重的场合。
靠着恋人听咏叹调,然后再一起在月色下顺着塞纳河回家,简直比十四行诗还聂鲁达。
六进五的比赛,录制时间定在了凌晨四点钟。
当通知提前一天发下来的时候,闵初本能地开始找咖啡在哪里。
他那天被摸头到全身戒备,直到比赛结束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多么多么愚蠢的错误——
完全可以用咖啡以毒攻毒啊!
大概是因为初中课业并不算太多,自己又讨厌咖啡那股苦涩的味道,所以他才没有想到那么多。
这次,他绝对第一个醒!
闹钟就放到浓缩咖啡保温杯旁边!
“凌晨四点天都没亮吧?”洛佩兹一脸不悦道:“这是要学科比去看太阳么?”
江一尘平静地放下通知,扭头去找助眠的褪黑素了。
他已经猜到了明天要做什么了。
虽然看起来这是在折腾选手们,但真正惨的是节目组的所有工作人员。
某种意义上,这简直是自己在折腾自己——
如果选手们要凌晨四点起,那么节目组起码要在凌晨三点把所有人员都安排到位,确认灯光摄像等无数细节的到位情况。
也就是说,至少两点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起床准备集合了
——那倒不如甭睡了,通宵折腾。
当四点钟降临的时候,整栋楼都已灯火通明。
六个人形色匆匆的下楼集合,却发现保姆车已经等在了门口,准备把他们都带向别的地方。
“难道要把我们扔到印度去?”闵初一脸惊恐道:“又玩这个吗?!明明没有办签证啊!”
听说印度人一只手擦粑粑一只手吃饭的!!!超恶心好吗!!!
“不至于。”容玉观察着车窗外的风景:“在往市区走。”
汽车驾驶的平稳安静,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
“欢迎来到四季洲际酒店,”副总裁弗雷尔·克莱站在门口微笑道:“四季酒店是全球顶尖的奢华酒店,创办于1961年的多伦多,如今已在接近四十个国家里拥有超过九十家酒店及度假酒店。”
容玉终于清醒了过来,有种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
“你们将担任这里的厨师,从早膳开始,进行一场二十小时整的轮班。”
二十个小时整!
闵初简直能听见一整套杰拉里式的愤怒吐槽。
这意味着,他们要在这个亮堂堂的鸟笼里,从天黑奔波到天黑!
洛佩兹相当直接了说了句f·ckit。
江一尘掐指一算,感觉时间不太够。
“详细而言,包括早、中、晚餐,以及下午茶和随时出现的客房服务。”
也就是说,他们要从四点半开始准备早餐,然后忙碌到九点左右,大概休息一个小时候再马不停蹄的准备午餐,从十点忙碌到下午两点半——然后特么的直接就到了下午茶时间!
一整天,把人当牲口使吗!
弗雷尔笑的相当和蔼:“闵初小朋友,我们在和节目组及警察局沟通之后,为你也申请到了录制节目的资格。如果在此过程中,你感觉有任何不适,都请立刻离开工作岗位,不要勉强自己。”
哦对,闵初这年纪有点尴尬……有点像童工。
闵初撇了撇嘴,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他才不是小朋友呢。
“菜谱将在你们进入厨房后分别呈递,”詹姆斯正经道:“请与酒店员工们全程保持沟通与合作,砸单会严重影响综合评分。”
“随我进去吧,”费雷尔眨眼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55章 四季酒店赛#1
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都相当顺利。
虽然只剩下六个人,而且要负责整个酒店的自助早餐和客房点餐,但几乎每个人都相当娴熟,厨房里气氛一片祥和。
闵初在节目组里呆了这么久,也懒得再掩饰自己腿短的事实,搬了个小凳子煎蛋摊饼,一派和谐。
五点开始,客房点餐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好在几乎没有什么棘手的麻烦。容玉随手做了几单觉得还算轻松,索性一个人包了下来。
三井还算擅长可丽饼和法式松饼,六点半一到便去了自助餐厅,开始迎接所有客人的现做邀请。
法棍和大部分面包都提前烤好了,拉斐尔闲着没事又烤了一份慕斯和提拉米苏,一并送了出去。
唯一略有些手足无措的,大概是节目组。
他们这么折腾的本意,就是为了拍更刺激的镜头。
综艺节目要的是什么?看大家一派和气的相处?看所有任务都被圆满完成?
那恐怕就没人关心了。
为了成功的搞事情,策划组几乎头都要挠秃了,偏偏今天所有人都状态点满,连紧张刺激的感觉都拍不出来!
冲突呢?对峙呢?起码来点目不暇接慌乱紧张的感觉啊!!!
拉斐尔心情相当不错,他原本就在类似这种环境的后厨里工作了好几年,现在颇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闵初从板凳上摸索着下来,扭头看向容玉他们:“你说,我们轮流去睡一觉,怎么样?”
洛佩兹完全没想到这种提议,听他这么一说,反而真的有点困:“什么意思?”
“本身工作难度又不大……”闵初懒洋洋道:“我不介意多帮你们干点活儿,轮流去睡两个小时吧。”
容玉切着三文鱼,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出门右拐就有休息室,枕头好像还挺软。”
“规则也没有对此有禁令。”江一尘懒洋洋道:“谁先去?”
副导演原本在对着监控画面打瞌睡,冷不丁被迪尔拍了下肩膀:“醒醒!”
“怎么了?”他慌乱道:“出现什么问题了?”、
迪尔凉嗖嗖道:“他们开始轮流睡觉了。”
“什么?”胡穗在一旁不可思议道:“这不是在给整个酒店的旅客做早餐吗?五个人也够吗?”
监控镜头上,闵初一个人可以同时煎十个鸡蛋,小锅铲翻面时轻快利落,简直跟玩儿似的。
拉斐尔半个小时内搞定了四个基本款蛋糕,开始闲得无聊帮洛佩兹削胡萝卜。
“这都可以吗?”胡穗睁大眼睛在屏幕上看了一圈,一脸被涮了的表情:“所以容玉去休息室补觉了?”
“而且是两个小时。”迪尔揉着眉头道:“我们节目组的权威被藐视了。”
“那就都算犯规!”副导演一拍巴掌道:“扣分!”
“不太合适,这样容易引火烧身,”迪尔皱眉道:“这些选手都有自己的粉丝团,我们本身有的项目设计就比较过分,连休息的权力都不给……”
“也就是说,他们当中会轮流把一个人派出去休息两个小时?”胡穗摸着下巴道:“那我们去派个人采访吧。”
“采访?”迪尔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少人的话——”
“就是因为少人,所以可以问更核心的问题,也就是说,”胡穗笑眯眯道:“让他们互相伤害吧。”
培根的香气带着股慵懒的暖意。
拉斐尔低头看着订单,突然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詹姆斯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个摄像。
例行检查?
他和江一尘对视了一眼,心里酝酿着该怎么解释容玉不在的这个问题。
“趁着容玉补觉去了,现在开始临时的采访,”詹姆斯轻巧道:“请不要停下手中的工作,只用回答问题便好了。”
毕竟人在忙碌的时候,会很难同时花心思撒谎。
这种时候问些尖锐的问题,很有可能收获预想不到的效果。
临时采访?
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吧?
“那么……阿尔伯特先生,”詹姆斯站在他身前,笑吟吟道:“在与容小姐交往之前,您的恋爱经验是怎样的?”
“没有,”拉斐尔淡定道:“她是我的初恋。”
詹姆斯愣了下,下意识的看向了镜头。
“初恋?!!!”胡穗都差点尖叫出来了,她扭头看向一脸愕然的迪尔:“拉斐尔不是都二十七了吗?这个年纪意大利人估计连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呃,不要激动,”迪尔摆手道:“采访的这个主意真的很不错……”
“好的,继续。”詹姆斯轻咳了一声,继续八卦道:“那在与容小姐交往之前,有过倾慕的人么?”
“虽然不太想说,”拉斐尔下意识瞥了眼之前容玉站的位置,还是坦荡道:“我大概在五年前便爱上她了。”
詹姆斯明显被这个突入其来的爆料搞懵了,僵硬道:“也就是说,你等了她整整五年?”
闵初差点一铲子把鸡蛋切成两半,扭头就看向了江一尘。
后者倒是一脸淡定地煮着咖啡,头都没回。
“那么,似乎很多问题都显得相当明朗了。”詹姆斯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再度开口道:“你讨厌她的那些方面呢?”
“讨厌吗?”拉斐尔放缓了速度,思考了一会儿:“确实有讨厌的地方。”
他低着头开始切牛油果,声音平缓而温和:“她平日里用刀很频繁,我一直很担心她弄伤自己。”
感觉所有尖锐的问题碰到这只意大利金毛,都会意外的变成狗粮的喷洒点……
詹姆斯顿时失去了跟他搞事情的兴致,随意问了两个之后转向了闵初。
“闵初,你有女朋友么?”
闵初把鸡蛋盛好,一脸‘你在逗我’的抬头看向他:“我才十三岁,刚读初一。”
“这并不影响啊,”詹姆斯一脸‘别解释了快爆料吧’的表情:“我儿子现在读幼儿园,女朋友都换两个了。”
“实际上,中国不允许学生谈恋爱。”闵初淡定地做了个抹脖子的表情:“也可以被称之为,早恋。”
“什么?”詹姆斯心想怎么一个个都不按套路来:“喜欢谁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
“并不是。”闵初一本正经的看向他:“如果有学生恋爱了,无论是初高中,都可能被请家长进行警告,女孩子可能还要被强制转学。”
“让我们换个不那么严肃的问题,”詹姆斯努力微笑道:“以后上大学想读哪个专业?”
“唔,实际上,中国的学生大部分都没有选择专业的权力。”闵初淡定道:“包括我。”
“文理科分班也好,大学专业选择也好,基本上父母都会根据家庭环境和个人经验做出所谓的‘建议’,”他扬起头看向詹姆斯,表情相当淡定:“也可以称之为命令。”
自家老爸也只是看在自己年纪尚小,做做饭也只是闹着玩儿而已。
“我将来,大概率会去金融业吧。”
不然父亲打下的江山都要拱手送人了。
詹姆斯沉默了几秒,低声问道:“你喜欢金融么?”
“我不知道。”闵初摆摆手,看了眼新送来的订单开始做汉堡:“也许会喜欢的。”
“那么,拿到奖金之后,有考虑过去哪里玩么?”詹姆斯下意识的接话道:“中国人不会连让孩子出门旅行都不允许吧。”
“唔。”闵初回忆了几秒钟,慢悠悠道:“之前拿到冠军奖金之后,我去了趟非洲和澳大利亚。”
他抬起头来,一脸诚恳道:“鸵鸟肉和袋鼠肉都很好吃,羊驼肉有点老。”
这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采访我”洛佩兹放下手中的咖啡,瞥了眼烤箱的温度:“问吧。”
詹姆斯琢磨了一刻,开口问道:“你认为容玉会是强力的对手吗?”
“她很强。”洛佩兹目光一冷道:“也是我心中的前三水平。”
“那如果对战容玉,你是否有胜算呢?”詹姆斯问道:“毕竟你们还没有实质性在对抗中接触过。”
“看题目了。”洛佩兹耸耸肩道。
“在参加比赛之前,您是做什么行业的?”詹姆斯想了想道。
还没等洛佩兹回答,耳麦里突然传来导演严厉的训斥声:“你疯了吗詹姆斯???”
詹姆斯愣了下,有点不知所措。
不就是问了下职业嘛,怎么就搞得像踩到雷区了?
“布莱尔之前是美国的黑帮大佬,警察都他妈的要给他递烟,你问他是干什么的?!!!”迪尔当着节目组众人对着对讲机吼道:“旧金山的毒品和走私都是他手下的产业,你问他是干什么的?!!杀杀人再做做饭吗?!!!”
“哦,年轻人。”洛佩兹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只是个普通的父亲而已。”
也可以说,是整片旧金山黑色产业的父亲。
第56章 四季酒店赛#2
大概是导演咆哮的声音太大,在厨房锅炉轰隆隆的嘈杂声中,洛佩兹都能清醒的听到詹姆斯耳麦里传来的怒吼。
这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
詹姆斯本身是名厨世家出身,自己也算是半路转行的主持人,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脸上的表情完全绷不住。
实际上,他作为一个评委,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
“好的……”詹姆斯被洛佩兹的笑容看的浑身发毛,条件反射地学日本人鞠了一躬,告辞道:“谢谢您的采访。”
洛佩兹慢条斯理地拆着珍宝蟹里饱满的前螯肉,淡淡道:“你还没问我什么呢。”
难道我要问教父八卦吗?
詹姆斯已经能感觉到脊梁上的每节骨头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都……都听您的。”
当初节目组悄悄商量的是,先跟所有人都问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等基本采访结束以后,再针对离开的那个人,继续有针对性的采访。
迪尔在耳机里语气急促的交代着他该怎么收场,詹姆斯听得头都是大的。
好在洛佩兹并没有兴致刁难这个英国人,随口调笑两句便轻轻挥手,示意他可以采访别人去了。
但是在詹姆斯眼里,这无异于一句‘赶紧滚’。
“心态别崩,镜头还没录完。”迪尔哑着嗓子道:“趁着容玉还没回来,从头开始问隐私话题。”
詹姆斯随手接了杯水定定神,左右一瞥,再次把目光锁定在闵初身上。
“又来?”闵初动作麻利的切着卷心菜,抬头看向他:“说吧,什么问题?”
“在之前的所有女选手中,你最喜欢哪一个?”
按照詹姆斯的猜想,答案多半都会是容玉。
这个中国姑娘虽然没有火辣性感的身材,但是从不卑不亢的脾气,还有独到过人的能力来说,都是相当令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闵初才十三岁,应该是相当容易被带节奏的小鬼头嗯……
所谓的小鬼头放下了厨刀,跟拉斐尔沟通了一声起锅的时间,扭头看向他:“一定要挑一个女的?”
——什么?
难道你想挑个男的?
作为一个英国人,詹姆斯瞬间反应了过来,一脸‘我懂的’的表情诱导道:“说说你的看法就好。”
“埃斯佩朗莎吧。”闵初淡定道。
詹姆斯呆了一刻,完全没想到闵初直接跳过了一众选项,把思路放到了评委之中。
“为什么是埃斯佩朗莎呢?”
“难道你不喜欢她么?”闵初头都不抬的反问道。
冷艳性感,能力过人,完全契合所有雄性的幻想啊。
“呃。这个……我喜欢的。”詹姆斯下意识地接道:“那么你——”
“你喜欢她哪些地方,我也都一样。”闵初如同成年人般挑眉道:“换个问题?”
“嗯……”
这个英国佬完全被带着节奏走了!!!迪尔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灌了口水开口道:“你别被他绕进去了,换人!”
“喜欢的人?”江一尘炖着奶油汤,神情专注地处理着香料:“容玉吧。”
拉斐尔听到名字的一瞬间抬起头来,仿佛骨头被觊觎的大型犬般看了过来。
詹姆斯一看有戏,追问道:“喜欢多久了呢?”
江一尘并没有抬头看他,声音却依旧清晰而又平稳:“优秀的女性会让人很有好感,难道还要有时间限制么?”
詹姆斯沉默了一刻,颇有种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感觉。
他原本想把这些问题往男女之情上引,最好让江一尘表示容玉是他的理想型之类的,这样节目一剪辑出来,再配上拉斐尔那颇认真的小眼神,节目的话题度就会嗖的上来了。
“我很欣赏她,”江一尘随手把洋葱加进汤里,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情:“喜欢或者倾慕,哪个词都可以。”
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太无关痛痒,詹姆斯八卦的心思都有点找不着北。
“那对于拉斐尔和容玉这一对的恋情,”他试探着问道:“你是怎么看的?”
江一尘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平静道:“相当不错。”
闵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头扭到了一边。
接下来的两组轮换中,詹姆斯都下意识地不再打扰洛佩兹,哪怕他依旧笑得一脸和善。
闵初还颇为疑惑的出口问了一句:“詹姆斯先生,你怎么突然开始躲着大叔了?”
詹姆斯佯装听不懂的打了个哈哈,扭头去跟容玉挖素材了。
在下午三点到五点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去享受一遍四季酒店的贵宾待遇。
“这是节目组临时确认的,”迪尔站在所有人面前道:“下午茶相关的事情会交给待班的厨师,为了每位成员的身体健康,我们额外提供了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还没等其他人表示惊讶,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呼唤:“爹地!”
一个金发碧眼的小萝莉穿着蓬蓬公主裙从远处跑了过来,洛佩兹的眼神登时变得惊讶又温柔,当即半蹲着任由她扑到自己的怀里。
容玉刚好站在洛佩兹的身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个小女孩。
她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皮肤白皙光滑的如同瓷娃娃一般,眉眼带着欧美式的精致和精灵感。那一头垂落的金发,还有衿贵而又柔软的笑容,都和洛佩兹明显不是一个画风。
“爱丽。”洛佩兹吻了吻她的脸颊,轻声道:“爸爸带你去用下午茶,好吗?”
“看到没,就这个小姑娘头发上的钻石发卡,”迪尔站在原处悄悄跟詹姆斯比划了一个数字:“这个数。”
“不是,怎么当初节目组都没人跟我讲过这件事情?”詹姆斯一脸不解道:“难道其他三个评委都知道吗?”
“埃斯佩朗莎之前是名流圈的,对这个当然熟,卢老爷子和克拉尔都主持过美国的《绝艺厨神》,”迪尔的法国腔里透着股少见多怪的意味:“你应该去看看第四季的全程录像。”
旧金山虽然没有洛杉矶那么大,但本身是太平洋沿岸的港口城市,离硅谷颇近又同样属于科教文化中心,每年的产值都相当可观。
洛佩兹身处于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中,成为所谓的布莱尔集团的总裁,但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拥有的不仅仅是这个企业,而是整个地下黑帮。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上去也就是个放荡不羁的中年人是一带首富,也没人知道他怎么就突发奇想的去参加了综艺节目。
当初节目组有人渐渐感觉到不对劲,顺藤摸瓜的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四个评委几乎完全没法直视这个笑容平静的男人。
谁知道他那双抱着搅拌机的手到底干掉过多少人。
以至于最后比赛的时候,有个评委甚至诚惶诚恐的问道:“您……您想要多少分?”
洛佩兹眉头一挑并没有接话,对方就哆哆嗦嗦写了个满分:“您看……够吗?”
不够让你来当评委都成,真的。
“旧金山的话,”詹姆斯远远地看着那对父女一起切着奶酪蛋糕,试探道:“那应该跟法国这边也没什么关系吧。”
“之前杰拉里不是拉着他去脱衣舞吧到处玩么,”迪尔简直想给自己点根烟:“我跟着去了两次,每次的场子都跟恭迎大佬检阅一样,基本上稍微有点关系的都会来拜拜码头。”
“人家也只是偏安一隅而已,”迪尔扭过头,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只见过他在二楼大厅里喝酒吧,洛佩兹睡觉从来都是坐加长林肯回自己的庄园的。”
终于知道之前夜色下那辆神出鬼没的加长林肯从哪儿来的了!
“他在这里有庄园?”詹姆斯懵道:“这小姑娘也住巴黎么?”
“不清楚,但是据说,这小公主是他十几个情妇中最漂亮的那个生下的。”迪尔琢磨道:“我怎么记得,闵初之前比赛的时候,直接抢了这大佬准备喝的酒做蛋糕去了?”
“大家基本上都以为他只是个大叔而已……”詹姆斯揉着眉头道:“怎么会混进来这么个人物。”
谈论之间,闵初端着蛋糕走了过去,突然脚下一个打滑——
然后一个踉跄把蛋糕拍到了爱丽的裙子上。
小姑娘懵了下,看了眼自己满是树莓酱的蓬蓬裙,又看了眼一脸猝不及防的洛佩兹,委屈巴巴道:“爸爸——”
“别哭。”闵初叹气道:“裙子而已,我带你去弄干净。”
“弄不干净了!”爱丽哽咽道:“这是我的新裙子!”
“别哭。”闵初随手用纸巾把裙子上的蛋糕弄干净,抬手牵住她的手腕,扭头看向洛佩兹:“大叔,我带她去洗下。”
他的侧颜干净而又清冷,同其他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样。
还有那双眸子……
爱丽下意识的注视着他,头一次把眼泪收了回去,乖乖的点了点头。
第57章 四季酒店赛#3
布莱尔注视着牵着爱丽离开的闵初,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远处的迪尔。
迪尔露出尴尬的笑容,扭头强行跟詹姆斯开始聊天气。
闵初原本没有想太多,但在带爱丽出门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侧眸一瞥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这件事确实是他大意了。
闵初心里叹了口气,带着突然安静下来的爱丽绕到厨房那边,帮她清理裙子上的污渍。
“你也是来比赛的么?”爱丽看着他动作娴熟的搓洗着残余的痕迹,皱眉道:“你看起来也就十一岁。”
十。一。岁。
闵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淡淡道:“嗯。”
好在蛋糕不是整块都按在了她的裙侧,只是大概有些模糊的印子。
爱丽头一次发现有人不会好奇又或者恭敬的看着自己——闵初从头到尾都在研究怎么弄干净裙子,压根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内心突然出现一种被藐视的感觉。
在爸爸的庄园里,几乎所有人见到她的时候都会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小姐!
连自己养的那头法斗犬都会行单膝礼!
“搞定了。”闵初松了口气,扭头找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你回去找布莱尔先生吧,我留在这准备晚餐备料。”
“不要!”爱丽凶巴巴道:“你带我过去!”
闵初愣了下,耸肩迈步道:“走吧。”
爱丽原本以为他会像刚才一样牵着自己离开,可是这男孩似乎脑子里在思考别的事情,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小丫头一脸不爽的跟在他的后面,见到洛佩兹的时候果断扑了过去蹭蹭下巴:“爸爸——”
闵初心里琢磨着四季酒店的晚餐菜单怎么还没发给他们,扭头看了眼还在抿果汁的容玉,抬手挥了挥,示意她跟自己出去谈下比赛的事情。
爱丽正准备继续问闵初的事情,没想到一扭头却看见人没了,顿时一脸谴责的看向洛佩兹:“爸爸,那个男孩子是你的朋友吗?”
洛佩兹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嗯?”
“我想跟他玩。”爱丽用澄澈的蓝眼睛看着他:“你把他带回庄园吧。”
那闵氏集团的总裁会直接坐飞机过来找我麻烦的……
洛佩兹微不可闻的轻笑了一声,起身道:“走吧,爸爸带你去看海龟。”
“没有菜单?”容玉皱眉道:“什么意思?”
之前之所以比赛轻松到每个人都有机会轮换着补个觉,就是因为这种大型酒店的菜单都较为固定。
早餐的自助几乎都是常见的中高端餐点,客房点单的范围也非常有限,哪怕有一两个不熟的菜式,基本上互相沟通了解下便可以完美搞定。
午餐虽然用餐人数逐渐增多,但大部分时间所有人都如同流水线作业一般,一锅锅的牛肉被盛空再装满,鹅肝三文鱼小羊排都是谙熟到闭着眼都能做出来的常菜。
他们甚至开始讨论淘汰的点会在哪里——没有人犯过错,也没有任何一单客户投诉。
“我刚才又去了趟厨房,”闵初叹了口气,默默道:“他们主厨都不肯和我谈话。”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身后跟了个小哭包。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一期里,”容玉忽然反应了过来,皱眉道:“他们让我们直接尝完菜品以后直接还原?”
但是,那是中餐。
中餐的每一种气味,都已经深深的铭刻在她的血液里了。
黄酒的香气,姜末的冽气,还有葱白葱段韭黄的特殊味道……
可是西餐,单凭那几种乱七八糟的酒,都可以让她彻底懵住。
“请所有选手就位,”编导用喇叭召唤道:“请大家跟我过来,现在要临时开个小会。”
洛佩兹牵着爱丽从远处走了回来,抬眸示意手下把她接到一边。
“我能在旁边看一会儿么,”爱丽试探着问道:“我不会乱动的,就乖乖看一会儿。”
“做菜而已,”洛佩兹挑眉道:“让派拉西叔叔带你去买小裙子好不好?”
“不好。”爱丽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道:“爸爸是不是怕我添乱呀。”
“好吧好吧……”
六个人很快站在一起,跟随编导的引导进入了临时被收拾出来的隔壁房间,三个摄影师紧随其后。
房间只有十五平米,明显对这么多人而言略有些拥挤。
克拉尔和卢老爷子站在圆桌的一侧,脸上都挂着笑容:“下午茶用的如何?”
容玉和闵初对视了一眼,露出会意的笑容。
圆桌上,摆着四道前菜,五道主菜,三道甜点。
“桌上的这十二道菜,便是今晚你们负责的分厨房的全部菜单。”卢老爷子放缓速度道:“请注意,在离开这个房间之后,你们将无法再回顾它们的摆盘和调味。”
“看来大家都尊重了游戏规则,没有人携带手机和纸笔。”克拉尔打量了一圈每一个人,语气里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我们将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请一定要记住这里面的每一个细节。”
“计时——开始!”
“主菜给我和洛佩兹,”容玉飞快道:“都尽量别破坏摆盘,闵初你把酱料全都报一遍让江一尘记着!”
拉斐尔看向那三道甜点,眼神瞬间进入高度专注的状态。
“不能这么分工,”江一尘果断否定道:“你先冷静下来,别急,这里面的菜式很乱,先别动。”
“什么意思?”容玉一勺子差点舀下去,中途收手道:“你的意思是?”
“看这里,”江一尘抽出三道菜,调理清晰道:“前菜·国王蟹,主菜·鞑靼牛肉,甜点·马卡龙,这三道是法国的。”
他换了个位置,又将三道菜抽出来:“前菜·火腿蜜瓜奶酪法棍,主菜·那不勒斯披萨,甜点·百香果西柚冰淇淋,这三道是意餐。”
“小汉堡,苹果烤火鸡,甜甜圈,”容玉不假思索道:“这是美式的。”
“剩下的三样,煎小牛肉火腿卷,炸鳕鱼配土豆,还有圣诞三明治。”洛佩兹总结道:“英国菜?”
也就是说,节目组刻意的把四类菜混杂在了一起,蓄意让他们用统一的思路来处理。
但是实际上,无论从火候到调味方式,每个国家的菜式都极为不同。
法国的甜点仿佛像砂糖不要钱一样,几乎都甜的让人无法再对甜点产生幻想。
意大利的披萨作为起源版本,从用料到揉面的手法都和其他国家的快餐完全不一样。
还有英式的……哦英国菜似乎没什么好多注意的。
“拉斐尔,你把意式的全部承包,容玉随时给你打下手。”江一尘扭头道:“我和三井悠太做这三样英国菜,洛佩兹,你带着闵初做美式的,我们现在开始尝菜,都提前记忆摆盘。”
“好。”
所有人迅速按照被分成三列的餐盘站好,同一时间拿起了刀叉,开始试菜。
容玉站在拉斐尔的身边,内心并不轻松。
拉斐尔第一时间舀了一口冰淇淋,皱眉尝了一口。
“还好不是gelato。”他松了口气道:“如果是意式冰淇淋,可不是一晚上能解决的问题。”
容玉跟着尝了口冰淇淋,再用冰水漱口,去掉口中浓烈的果香味,开始尝那不勒斯披萨。
“这三样我都还算熟悉,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拉斐尔看向她,两人同时想到了一点:“闵初——”
“怎么?”闵初抬起头来茫然道。
“你把每一种都尝一遍,报给我们听吧。”拉斐尔打量着外形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披萨,又抬头看了眼时间:“我觉得他们会细微的调动某个细节。”
闵初不多过问,点了点头便开始漱口,示意所有人站到自己的身侧。
“你们准备好了吗?”他瞥了眼众人,目光平稳沉静。
“鞑靼牛肉。”他舀了一勺绯红的生牛肉碎,低头咀嚼了几秒。
“橄榄油。”
“胡椒粉。”
“洋葱、芹菜、豆蔻、西红柿丁、茴香、迷迭香碎。”
“豆蔻?”江一尘愣了下:“我还真没察觉出来。”
闵初直接抬手把碟子推到另一边,开始切披萨。
“那不勒斯。”他缓缓咀嚼着,抬头看向远方:“过了一遍碎蒜的橄榄油,帕玛森奶酪和马苏里拉,罗勒叶……”
他皱了皱眉,扭头看向拉斐尔挑眉道:“还有鱼露。”
拉斐尔一脸‘终于搞清楚了’的表情,扭头飞快的亲了下容玉。
喂你够了啊。
闵初瞪了他一眼,低头接过三井悠太递过来的盘子,尝了一口:“这不是炸鳕鱼,里面混了沙丁鱼碎,口感不一样。”
被剁成茸了都能被你尝出来吗?!
容玉一脸不可思议地尝了一口英国炸鱼,僵硬地把勺子放了回去。
这真是祖师爷赏饭吃。
第58章 四季酒店赛#4
每到这种时候,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一秒钟掰成两半花。
没有任何工具可以帮助记忆各种繁复的细节,偏偏六个人要应付十二道菜式,并且是按每桌的订单随机发挥,在配合方面极其有可能出问题。
拉斐尔如果要兼顾意式前菜和披萨,那么冰淇淋的进度就会相应拖慢。
法餐虽然都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分类,但是无论是国王蟹还是马卡龙,每个餐点光是摆盘都要花上更长的时间,用来堆垒出足够的精致感。
“时间到——”埃斯佩朗莎在门口击掌道:“请所有人现在转身看向我。”
三井悠太争分夺秒地又尝了一口圣诞三明治,仓促地边嚼边扭头看向她。
容玉颇有种高中时被告知有临时考试的慌张感,脑子里开始一遍遍地过每一种配料的用量和火候。
他们被引导进了单独空出来的厨房,站在流水台前等待着评委的开场。
“随着赛程的推进,现在场上还剩六位选手,”卢老爷子微笑着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语气和善而又庄重:“这一次的团队赛,将比过去的任何一场都更加重要。”
“请注意,”詹姆斯抬手正了正领带,语气严肃道:“本期的比赛,不设有额外的对抗赛,从现在到凌晨十二点,会是整期比赛的最后录制阶段。”
容玉略一皱眉,意识到他要表达的意思。
这场比赛,会直接淘汰掉一个人。
“而我们,将在比赛结束之后,按照综合评分,淘汰一位选手离开比赛,”克拉尔目光炯炯道:“并直接将一位选手送入三强的席位。”
她手腕一抖,便扬起了一条白金配色的围裙。
三强?!
气氛瞬间在无声中变得剑拔弩张。
“也就是说,获得此殊荣的选手,将不用参与下一场比赛,而是直接进入决赛。”埃斯佩朗莎瞥了眼那条复古风格的围裙,难得的微笑道:“想得到它吗?”
闵初的眼神里流露出热切而又明亮的光芒。
“那么,现在由我宣布,”卢老爷子轻咳一声,抬手道:“比赛——开始!”
全然陌生的厨房,堆满了的处理过的备料。
一切都繁杂而又让人觉得毫无头绪。
“我们再确认一遍。”江一尘示意他们不要急着去投入工作,抬手道:“现在有几样东西是需要提前准备的”
“火鸡。”闵初匆匆道:“烤火鸡至少要三个小时,现在就要开始腌制准备。”
“披萨可以全部揉面准备好,”拉斐尔思索道:“冰淇淋也是。”
“那么切配呢?”江一尘望向容玉:“暂时让拉斐尔来预先搞定意式主菜和甜点,你来全程负责切配怎么样?”
容玉愣了下,回忆道:“十二道菜的备料虽然都已经洗净去皮了,但确实还有好多没有进一步处理。”
“你不用考虑这些,”江一尘低声道:“我来负责全部的统筹和流程,会把他们都梳理好了再交给你的。”
闵初盯着一桌子的蔬果生肉沉默了半天,突然挑出来了一颗土豆:“这个是干什么用的来着?”
“用来炸薯条,配在鞑靼牛肉旁边的,还有炸鳕鱼也要薯条。”江一尘摸了摸下巴:“要不你来负责所有的煎炸吧。”
“很多吗?”闵初愣了下,低头看了一圈:“薯条、火腿、汉堡肉、牛肉、鳕鱼……”
不是很多,是巨tmd的多。
“注意安全。”江一尘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可以分国别来三组同时运行,但是我估计菜单会是打乱的状态。”
毕竟食客们可不在乎有没有混搭,他们只会点自己想尝试的新东西。
虽然菜单上是四类菜肴混杂在一起的,但肯定会有某几种被高频率的点餐。
而这种时候,肯定所有人都要尽可能的帮一把手。
“叮!”
随着一声清越的铃响,穿着厨师服的克拉尔动作麻利的把单子插在铁勾上:“六份国王蟹,三份小汉堡,一份煎小牛肉火腿卷!”
“收到——”
容玉直接转身从冷藏库里抄出两只挪威国王蟹,抬手抽出餐刀开始斩块。
挪威国王蟹的腿,几乎有蟹壳的五倍长,舒展开时几乎可以霸占大半个料理台。
煎锅和煎炉都开始传来滋滋的油声,洛佩兹动作麻利的把六个汉堡面包放在烤炉上,同时在一旁切番茄片和奶酪。
拉斐尔第一时间找到了称重器,开始批量的调配那不勒斯披萨的面团,闵初同三井悠太一起把冷藏库里巨大的一只只火鸡往外搬。
“闵初——再报一遍国王蟹配料!”江一尘高声道。
“碎豌豆、桃片、蛋白霜、牛油果配欧芹泥,蟹棒留末端尖壳上面要放蝴蝶兰花瓣!”闵初头也不抬的吼了回去。
浑圆的火鸡不仅仅要在表层按揉酱料,这种大块头的肉在被注入酱汁之后会随着烘烤变得更加好吃。
闵初扭头拍开三井的爪子,皱眉道:“别急着往肚子里填货,你去炒香料。”
他没等三井悠太开口询问,连气都不喘的继续道:“黑胡椒盐巴花椒粉配柠檬叶丁香和肉桂粉——比例自己看着办懂了吗?”
三井悠太相当专注的飞快点了点头,立刻起身去配制相应的成分。
闵初低头拧开龙头,开始一只鸡接着一只鸡的揉洗。
他几乎没法圈住这么大的怪物。
美国人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低头叹了口气,动作极快的把每个角落都洗净擦干,扭头看着江一尘从容玉那端来切好的洋葱和苹果,抬手示意他放在自己旁边。
“闵初——再报一遍小牛肉火腿卷!”洛佩兹隔着油锅的爆炒声吼道。
“鼠尾叶白酒盐胡椒配小牛肉!帕尔马火腿刨薄片以后贴小牛肉沾面粉开始煎!”闵初扭头吼道:“汤汁熬黄后加雪莉酒!配菜的芦笋和刀豆交给三井去配!”
这头三井悠太刚把炒制好的混合粉料端过来,闵初起身一手去够花绳一手端住他手中滚烫的盘子,匆匆道:“你去帮下洛佩兹,我来搞定火鸡。”
容玉一刀下去,震得虎口都有些发麻。
虽说国王蟹比阳澄湖大闸蟹什么的都来的轻松,只用处理好这堆巨长的腿,没煮熟的情况下都可以轻松把蟹肉脱出来,但是随着用餐时间的颇近,订单量越来越多,她的速度也不得不越来越快。
刀刃碰撞到蟹壳的那一瞬间,连指尖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叮!叮!”
“六份火腿蜜瓜奶酪法棍,三份小汉堡,准备做主菜了!”克拉尔吼道:“鞑靼牛肉四份,那不勒斯披萨两份,炸鳕鱼一份,记得提前搞定你们的马卡龙和冰淇淋!”
“收到!”
“知道了!!”
话音未落,两筐削净皮的土豆和一大盘牛肉被端到了容玉面前。
“马卡龙快好了,我等会过来帮你。”江一尘匆匆道:“记得帮拉斐尔处理百香果和西柚,已经放在你的右手边了。”
容玉应了一声,眼睛都没有时间抬起来。
寻常餐厅里都会配有切配工,专门负责所有菜品的洗刷和切制。
但是餐厅的等级越高,厨师要应付的各种问题越多。
因为米其林级别的餐品,几乎每种食材都不是能粗糙赶制的工厂货,从蜜瓜块的形状到甜度的展露,到土豆块切配的厚度整齐度和冰冻时长,越是精确到极端细节的餐品,越要厨师亲手确认和加工才让人放心。
毕竟寻常的切配工也不会懂每种酱料里豌豆碎度的把握,又或者黄油薄厚的区别。
“传菜!”洛佩兹按铃铛高声道:“小汉堡和国王蟹搞定了!”
詹姆斯匆匆过来尝了一口,点头示意侍应生可以端盘了。
闵初拿着针管,把调配好的黑椒酱汁注入到厚实又劲道的火鸡肉里,他抬手又按了按紧实的表层,确认全部都已经揉好香料并且注汁完毕之后,麻利的把蔬菜和苹果都塞到火鸡的肚子里,用花绳把火鸡腿绑好。
锅中的黄油已随着温度尽数融化,他同时把两只鸡放进锅中,扭头吼道:“三井!第一批薯条下锅,你过来帮我把表面煎一圈然后直接推烤箱里!”
“鞑靼牛肉要额外加什么东西来着?!闵初!!!”刚从切配台上下来帮忙的容玉高声道:“胡椒粉,塔巴斯克辣椒酱,酸黄瓜,香菜末,橄榄油然后上面打个生鸡蛋对吗?!”
“续随子!”闵初不加思索的吼回去:“磨碎了放进生牛肉条里!生鸡蛋记得打在生牛肉上面然后直接端出去!”
“续随子特么的是什么?”容玉颇有些抓狂的看着一桌子的香料:“是胡荽子粉吗!”
“不是!是千金子啊!!”闵初一拍脑门,扭头吼道:“capre!你找这个英文标签!”
“鞑靼牛肉好了没有?”詹姆斯随手按下传菜的铃铛,在快速而又尖锐的鸣响中高声问道:“新的下单!两份那不勒斯披萨,三份炸鳕鱼,四份国王蟹和火腿蜜瓜奶酪法棍,前面的订单你们赶紧做完!”
“披萨和冰淇淋已经全部就位了,”拉斐尔在嘈杂的厨房中寻找容玉:“我这边还有两分钟出炉,你的牛肉好了没有?”
“跟炸鳕鱼一块上!”闵初高声道:“你控制下火力,我这边鳕鱼还有五分钟才熟!薯条已经准备了四份!”
“甜甜圈和马卡龙都准备好了,”江一尘确认道:“哪边需要帮忙?”
“汉堡煎不过来了!”三井悠太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声音:“快过来帮我煎牛肉!”
“注意!都停一下!”克拉尔按了三下铃铛,示意他们所有人看向自己。
“我们四位评委,今天的晚餐也将由你们供应。”
“也就是说,”她挑眉道:“麻烦额外准备这十二道菜各一份,在两小时后全部同时传菜到隔壁的贵宾间里。”
第59章 四季酒店赛#5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闵初脸上一白,直接把手中准备捞鳕鱼的漏勺递给旁边的洛佩兹,叮嘱了句还有四分钟,三步并做两步的去准备新的烤火鸡。
拉斐尔兼顾着烤炉当中的两份披萨,抽空帮着江一尘做完了一份火腿蜜瓜奶酪法棍的装盘,刚擦净盘子周围一圈的酱汁,就又小跑着回头取已经火候到位的披萨。
鳕鱼和薯条也在同一时间端了出去,被侍应生匆匆端走。
之所以卓越的顶级厨师,大部分都是男性,就是因为后厨的工作强度是在太大了。
这里还仅仅是典型的西式后厨,不用掂锅颠勺,也不用大半夜的煮火锅烤乳猪,如果在中国,当厨师要付出更加多的体力和精力,几乎没有哪个厨子下班后还有心情闲聊娱乐的——多半衣服一脱便滚到床上打鼾去了。
容玉几乎快把自己练成忍者了,她的两条腿就没有停过。
鞑靼牛肉和煎牛肉不知不觉开始归她处理出菜,而江一尘隔三差五端来的一盆/一篓/一框迷之食材也全部都归她料理。
如果能多重影□□就好了。
容玉刨着火腿片僵了一刻,开口高声道:“鼠尾草白酒然后煎吗!为什么我手边还有一碗切好的草莓啊?!!”
“那个是摆盘的时候放在旁边的!白草莓半个红草莓三个半个!”远处的闵初遥遥吼道:“记得放一片薄荷叶!”
江一尘哐地端来新的一盆牛肉,挑眉看向她:“一半做鞑靼一半留着煎,辛苦你了。”
节目组真的变态。
十二道菜明明应该按照国别分类,此刻全都乱糟糟的混到了一起。
还有的客人突发奇想的一个人点两份前菜,现在煎炉上塞满了汉堡和汉堡肉,几乎每个人都如八爪鱼般在同时应付一堆事情。
“注意时间!”江一尘不顾形象的吼道:“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四份圣诞三明治,五份煎小牛肉火腿卷,一份烤火鸡!”
“听不见啊江哥!”闵初一脸绝望的隔着油烟看向他:“五份什么?”
“火腿卷!!!一份火鸡!!!”
十二份菜同时在流水台上被端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吁了口气,纷纷用毛巾擦了擦额间脖子旁边的汗。
“克拉尔和詹姆斯去休息了,”洛佩兹叹了口气,随手捻了个葡萄扔进嘴里,扭头道:“我来念订单。”
然而在这样乱糟糟的后厨里,几乎没人能用‘念’这个字。
时间的沟通,订单的通报,还有随时出现的求助,几乎每个人都从比赛进入真实的厨师身份中,开始扯着嗓子吼所有的话。
从前的团队比赛虽然也会有类似的考研,但好在菜品也就是固定的三个——
而不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十二种,而且还会随机打乱再组合。
“不好意思,”侍应生突然半道折回来,把三明治端了回来:“经理说这四份三明治不合要求。”
三井悠太愣了下,不可思议道:“我就是按照菜单……”
闵初快步走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是猕猴桃汁不是甜醋汁,”他叹了口气道:“重做吧。”
拉斐尔端着两盘国王蟹走了过来,明显注意到他脸上的疲态,略一皱眉。
三井悠太一脸窘迫的鞠了个躬,匆匆回去开始继续做新的三明治。
“很累么。”拉斐尔看了眼订单,熟稔的在旁边倒了小半杯雪莉酒。
这一次闵初没有任何推辞,他本来就渴的说不出话来了,连上好的葡萄酒都能当矿泉水直接灌下去。
糖份,水,还有足够让他精神起来的一点点酒精。
闵初松了口气,任由拉斐尔接过他手中的杯子,也斟了半杯一饮而尽。
“好了,”拉斐尔抬手揉了揉他松软的碎发:“已经七点半了,加油。”
还有四个半小时。
好在八点半之后,用餐的人越来越少,大家也终于从疯狂的忙碌状态里解脱出来,开始陆续的抽空吃一两口东西补充精力。
拉斐尔格外贴心的多烤了一炉披萨,供他们每个人取用。
容玉趁着他帮自己切牛肉的功夫,靠在他的身边一本满足的啃着披萨,嘟哝道:“幸亏巴黎不流行夜宵……”
“midnightsnack?”拉斐尔眨眨眼道:“那是什么?特殊的中国点心么?”
“不,是中国人的小传统。”闵初叼着披萨含糊不清道:“大晚上的来杯啤酒,然后撸串汤包炒饭炒河粉或者下碗面……”
“好久没回国吃烤蛏子了,”江一尘在旁边接话道:“半夜随便煮一斤皮皮虾,或者两只螃蟹蘸点醋……”
“多晚?吃这么多东西?”拉斐尔不可思议道:“我们这边八点以后开门的店就很少了,更别提餐厅了。”
“哦,基本上都是在十一点到半夜三点左右,”闵初瞥了眼暂时没有新的订单送过来,懒洋洋的靠着料理台道:“大晚上的踩个拖鞋,去楼下或者隔壁那条街跟朋友撸个串什么的。”
洛佩兹眼神相当复杂的看了一眼这三个中国人。
如果在纽约,半夜这个点出门,简直等同于脖子上挂着明晃晃的大牌子——
“快来抢劫/枪杀我吧,我又蠢又有钱。”
中国的治安已经这么好了么?
容玉趁着终于能休息的功夫,一脸纠结的端详了几眼那几份牛肉。
她真心搞不懂法国人的迷之口味。
所谓的鞑靼牛肉,就是切细的生牛肉条在拌上香料和洋葱之类的东西之后,往上面打个生鸡蛋。
——生牛肉配个生鸡蛋。
哪怕是顶级的神户和牛,配个顶级的草鸡蛋,难道生肉的腥气和鸡蛋和在一起就能强行被香料压下去吗?
她刚才在做这道菜的时候有试着尝一口味道。
这种茹毛饮血的粗糙感……简直恐怖。
时间过得很快。
在九点之后,就只有断断续续的客房订单了,多半是开完会议的商人又或者陆续归来的游客。
当克拉尔取下厨房中高悬的时钟,微笑着宣布时间到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从凌晨四点到现在,终于结束了。
但是谁都不肯完全放松下来。
毕竟这场比赛,意味的东西太多了。
如果一个人离开,一个人进入决赛,那么剩下的四个人,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
“在本场比赛中,监视器忠实的记录着你们出品的每一道菜,”四季洲际酒店的副总裁弗雷尔·克莱先生微笑道:“无论是每一个步骤的精细程度,还是食客们众口一词的好评,都证明了你们无与伦比的卓越程度。”
“每桌顾客都在用餐后对每一道菜进行了打分,”詹姆斯拿着信封,缓缓的将封泥拆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我们的工作人员将所有分数按照菜式的出品者归类整理,一起完成的菜式会同时计入每一个参与者的得分里,按照参与程度分配比例——现在已经计算出了所有人的排名。”
拉斐尔瞥了眼容玉,左手在背后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安抚她放松下来。
容玉原本心里颇有些不安,被温暖的掌心握住的那一瞬间,忽然有种奇异的安宁感。
有他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恐惧和不安的了。
自己已经尽力了,哪怕淘汰也不会有什么好遗憾的。
“最低分,属于三井悠太先生。”詹姆斯轻声道:“很遗憾,你被淘汰了。”
三井悠太意外的松了口气,再度对所有人鞠躬。
“我能走到这一步,完全靠运气和大家的照顾。”他诚恳的微笑道:“非常感谢大家。”
没有一点点的伤感,只有释怀和坦然。
他的能力也只够自己走到这一步了。
闵初轻轻点了点头,与他拥抱并握手。
“你真的很棒。”三井看着他微笑道:“有空来日本玩。”
“会的。”闵初咧嘴一笑道。
“那么,还要一起期待的是,第一个三强的诞生。”埃斯佩朗莎从克拉尔手中接过白金围裙,挑眉道:“你们认为,这个人会是谁?”
“闵初。”江一尘淡淡道。
“啊?”闵初扭头看向他:“怎么了?”
“不,我是说,第一个三强,会是你。”江一尘无奈笑道:“你是这一次出力最多的人,也必然会是得分最多的人。”
他全力投入的时候,就如同猎豹一般,蓬勃的生命力和热情都投入在竞争中,如同北极星一般耀眼。
“闵初。”詹姆斯微笑道:“恭喜你,你晋级了。”
闵初愣了下,直接懵在原地了,沙哑道:“真的——真的是我吗?”
“是的,”卢老爷子一脸看亲孙子般的和蔼笑容:“你是第一个三强,过来接下围裙吧。”
“天哪。”闵初转过身来,狠狠的给了江一尘一个熊抱,然后顺着他一个个抱了过去。
所有人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将免除下一场的比赛,直接在决赛中等待另外两位强者的降临。”
卢老爷子淡淡一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加油。”
闵初眼睛亮亮的,超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会的。
第60章 巴黎植物园#1
容玉睡醒时,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
她整个人都陷在柔软而又厚实的被褥里,舒服的简直可以再睡一觉。
容玉睁开眼,依稀感觉到身侧靠着什么温热的东西。
猝不及防地便撞进了那双翡翠色的眸子里。
“醒了?”
等等?
容玉半撑着身子瞥了一眼,发现自己一直窝在他的怀里,虽然衣着整齐而且身体也完全没有异样……
“别乱想。”拉斐尔慢条斯理地帮她把凌乱的长发随手顺了顺,温和道:“你这次估计睡的不错。”
嗯?
容玉眨眨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这次的睡眠,安宁的如同婴儿一样,连梦都没有做。
从比赛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了。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拉斐尔瞥了眼手表,轻巧道:“饿了么?”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一切记忆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回归。
她现在在自己的房间里。拉斐尔在衣着整齐的等着她睡醒。
肚子现在好饿。
所有的想法都细碎到需要一点点的拼起来。
“昨天……”容玉结果他递过来的外套,依稀闻到了上面的酒味:“昨天晚上……”
“我们陪闵初参加庆功宴来着。”拉斐尔泡咖啡的功夫瞥了眼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闵初虽说只想喝果汁,但是被洛佩兹带了两句节奏开始喝酒,后来全吐在他身上了。”
“我呢?”容玉懵道:“我昨晚干什么了?”
“你并没有喝太多,也没有很醉。”拉斐尔的眼神柔和起来:“只是一直在喃喃着,好想家。”
对啊。两个月没有回中国了。
容玉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
“午餐已经做好了,我现在端过来?”拉斐尔见她开始刷牙,问询道:“一起吃吧?”
“嗯?你等我这么久,有没有提前垫点东西?”容玉皱眉道:“昨晚好像嗨到三四点了,我确实多喝了几杯。”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尽量不要这样。”拉斐尔淡淡道:“我担心你半夜反胃呕吐呛到气管,所以擅作主张的留了下来。”
难怪自己在微醉的情况下没有赶他走。
现在头脑清醒,也没有宿醉的感觉。
容玉舔了舔牙齿,依稀尝到了残留的蜂蜜水的味道。
昨晚估计被哄劝着喝了杯解酒水。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熟悉的香味相当突兀的传了过来。
她眸子一张,相当诧异的瞥了过去。
拉斐尔他他他——他居然端了火锅过来!!!
容玉原本满嘴的牙膏泡沫,头发还没有挽起来,闻到这熟悉味道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从洗漱间里冲了出来。
无论是从色泽还是味道,这都是相当地道的重庆牛油火锅!
容家虽然爷俩都是地道的上海人,但年轻时都五湖四海走遍,什么手艺都学过。
老爷子能做出一手地道的西安泡馍,没事烤个新疆式的馕配酱菜凑合一餐,容玉从小到大就没有挑过食。
没办法,家人的手艺都太好了。
每逢天气转凉又或者自己犯馋的时候,爸爸就会煮上一锅热腾腾的牛油火锅,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开始涮菜叶和现打的牛肉丸。
有这样温暖的家,哪怕出门几天,也会格外怀念。
容玉叼着牙刷愣在桌旁,凭着厨师的本能开始清点表面上浮着的香料。
灯笼椒,二荆条,草果桂皮香叶——
就连牛骨的熬煮,从肉的纹路上都能看出来,火候和选料都绝对到位。
这火锅从配料到烹煮要接近两个多小时,自己平日比赛之后都累的不想拿刀,也只会在心里馋一会儿,扭头继续啃楼下餐厅的法棍和炸鱼。
可是拉斐尔——他怎么会?
“好啦,快去刷牙吧。”拉斐尔见这小吃货路都走不动了,笑着低头亲了亲她额前的碎发:“我去把点心和凉茶端来。”
若是寻常的姑娘,这时候早就欢呼一声,然后快速搞定过来开吃了。
容玉解决完洗漱之后坐到桌边,第一件事就是研究这个火锅。
“牛骨焯过之后加清水炖煮,放了葱结姜片大蒜?”
“嗯哼。”
“亲手做的糍粑辣椒?八种香料也放进纱包里泡过之后再敲碎的?”
“嗯哼?”
“起锅之前还加了白酒白糖酒酿和青红花椒?”容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谷歌现在连重庆火锅的秘方都搜得到了吗?”
“并不是。”拉斐尔倾身放下现切的牛百叶和黄喉,平静道:“江一尘教我做的。”
诶?老江教他的?
“你们是都起的多早……明明今天凌晨四点才散啊。”容玉揉着头调节着火焰的大小,扭头从码列整齐的荤素小碟里挑了一碟带着水珠的空心菜:“不用这么费心啊。”
“学点新东西而已。”拉斐尔轻描淡写的把红糖糍粑和广式凉茶推到她的面前:“他说你会喜欢这些的。”
何止是喜欢。
容玉怔怔的抿了口凉茶,任由金银花和夏枯草的清新肆意蔓延。
冰糖的甜味让人格外的有食欲。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拉斐尔被她盯的颇有些窘迫,无奈笑道:“只是满足你的小愿望而已呀,你如果喜欢的话,以后想吃什么都做给你好不好。”
窗外下着淋淋漓漓的细雨,巴黎的四月湿漉漉里带着凉意。
在这样的天气里,两个人围坐在热气升腾的火锅边,一起喝上一碗醇厚鲜美的牛骨汤,可以满足到骨头都酥掉。
拉斐尔明显也没有预料到,看起来可以让他胃痛一整个月的火锅,能好吃到这种程度。
他原本只是想满足她的小想法,可是真当自己尝上这么一口的时候,所有的想法都被改变。
青红花椒横冲直撞的辛香,白酒和冰糖似有若无的清味,还有裹着厚重牛油的浓汤在入喉时绽放出来的浓烈味道。
看似奇怪的牛百叶往飘着葱花的蘸料里那么一沾,咽下时好吃的让人想赶紧再来一口。
辛冽的辣味从舌尖坠进肚子里,再如烟花般从胃里炸裂开来,让人脑子里都暖烘烘的。
屋内是火焰的噼啪,还有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屋外是细碎而又绵长的雨声。
容玉望着吃的鼻尖泛红的大金毛,给他倒上了一杯凉茶,又随手扔了两个冰块进去:“感觉怎么样?”
拉斐尔深吸一口气,不顾形象的揉了揉鼻子,一脸诚恳道:“下周再来一顿吧。”
嗯……把你拐到中国之后,估计半夜来一顿大盘鸡或者去撸个串,就能彻底收买了。
“意大利的辣味不是这么用的,”他动作逐渐娴熟的涮着鸭血,思考人生道:“我们那边顶多用辣椒炒香肠,或者辣辣的面条之类的。”
这种火锅,简直如同炸弹一般把所有的辣椒和豆瓣酱都轰炸进去,但是每种香料的味道都依稀可闻,并不会被浓烈的辣味盖过去。
“噢,要不要试试鸡爪?”容玉眼睛一亮,往锅里下了两个爪子。
拉斐尔一脸‘这种东西也能吃吗’的表情,在煮熟之后试探性的咬了一口。
然后一盘子鸡爪全都下了进去。
吃到后面,逐渐变成了容玉一脸飨足的喝着茶,围观拉斐尔不断地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鸡胗怎么可以这么好吃,”他喃喃道:“以前这种东西都是直接扔掉的……”
中国人可以把什么都做成吃的,偏偏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吃。
五进四的比赛意外的来的很快。
原以为编导会提前交代比赛的场地和相关内容,起码会告知录制时间什么的。
可是直到比赛的那一天的清晨,熟悉的喇叭和保姆车再一次出现。
老天。
容玉看了眼时间,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才凌晨六点啊,又要带我们去哪?
闵初明显没有睡醒,保温杯里黑咖啡的味道浓到站在他身边都能闻到。
保姆车开的很平稳,平稳到闵初喝了咖啡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们从郊外的庄园陆续抵达了巴黎的市区,又顺着塞纳河左岸向北行进,直到抵达法国国家自然博物馆旁的巴黎植物园。
“醒醒。”洛佩兹抬手捏了捏闵初的脸:“到了。”
虽然这小家伙拿到了三强的资格,但之前还是决定围观他们的比赛,虽说只是观众的身份,也得跟着整体节目组的进度一起赶时间。
容玉虽说看不懂法文,但从英文标志和附近的环境变化也依稀看出来了大概。
怎么做饭做到植物园去了……
四个马夫牵着毛色不一的骏马站在他们的面前,旁边的四位评委笑容可掬的站在一旁。
“早上好啊。”卢老爷子用流利的英文道:“这里曾是十七世纪的路易十三王朝建立的‘皇家药草园’,又有瑞士山谷的美称。”
“再往里走,是花草遍野的阿尔卑斯花园,和冬园。”克拉尔微笑道:“幽径之中,还藏着中国式的山水园林,以及诸多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本次第一轮比赛将以此起步,请你们在三十分钟内,带回三种花的花瓣。”詹姆斯眨眨眼道:“工作人员已经被安排在了花圃边,沟通后会递给你对应的花瓣。”
“而这三种花,必须用在你们三道菜中。”埃斯佩朗莎示意道:“请注意,三种花都必须是菜式的主题,而不是点缀。”
四匹骏马昂首嘶鸣,等待着被一一挑选。
容玉屏住了呼吸,抬首遥遥望去。
远处,是风烟俱净的碧野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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