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维莱特卷起海浪,将努力划水的美露莘带到岸上。


    基娅拉几乎脱力了,躺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起来她是一路从厄里那斯游到海露港的。


    顾不得向一脸震惊的沃特林解释,凌鸢脱下外袍,小心地把基娅拉裹起来抱进怀里。


    这是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也能避免被身后路过的其他人看到。


    “你怎么自己跑到枫丹廷来了?其他美露莘呢?”那维莱特神情严肃,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对不起,那维莱特大人。”基娅拉缩在凌鸢怀里,声音细弱无力,“但是,但是卡萝蕾她不见了。”


    -


    卡萝蕾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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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鸢踩着风场赶往厄里那斯。


    夕阳一点点往海底沉去,海风刀片一般飞速切过,脸颊被刮的生疼,海岸线很快被甩在身后——自从他获得元素力以来,还从没如此急迫地赶过路。


    离开海露港前,那维莱特给了沃特林命令:“以后我会向你解释一切,但是现在,请你保守秘密,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同任何人提起。”


    “是,审判官大人!”沃特林鞋跟靠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海沫村中央的空地上,美露莘们聚集在一起,惶惶不安地耳语着。


    见凌鸢和那维莱特出现在村口,玛梅赫小跑着迎上前来。


    “那维莱特大人,凌鸢先生!卡萝蕾她找不到了!到处都找不到!”


    那维莱特目光扫过,果然没有卡萝蕾的影子。


    “不要着急,告诉我卡萝蕾失踪前都去了什么地方。”他说道,声音低沉平稳,安抚了美露莘们不安的情绪。


    凌鸢把基娅拉放到石块上坐好,卡莉珀丝立刻上前来替她检查身体。


    “她被人类带走了。”玛梅赫回答,“昨天大家趁着「父亲大人」沉睡,很快就打扫完海沫村的卫生,那时卡萝蕾还在,她来告诉我说,凌鸢先生的朋友要带她去枫丹廷。”


    “我的朋友?”


    玛梅赫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跑回自己的房间里抱出了画板。


    “卡萝蕾给我描述过那个人类,您瞧,我把他画下来了。是凌鸢先生的朋友吗?”


    画板上,石炭勾勒出的男人眼神阴暗,脸上横斜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那道疤应该是在争斗中被利器割伤的,愈发给他粗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凶狠。


    “不,我不认识他……”


    凌鸢确认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朋友”。


    一个人长期从事的工作和生活环境都会影响到脸上肌肉走势,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面相”。


    而看着这个男人的面相……凌鸢的心一点点沉坠下去。


    卡萝蕾被这样一个人带走,他已经不敢继续想象会发生什么。


    这都怪他。


    都怪他昨天离开的太匆忙,如果亲自把卡萝蕾送回海沫村,如果再仔细叮嘱她要在这等他回来,如果再早一点实现卡萝蕾的梦想,如果……


    脑海里翻滚着无数繁杂的想法,凌鸢几乎喘不过气来,用力攥紧了手里的画板。


    敏锐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安,那维莱特忽然伸过手来覆上他的手背,安慰般紧握了一下。


    “会找到她的。”凌鸢听到他轻声说,“别担心。”


    指尖相触之下,凌鸢似乎能听到那维莱特的心跳,平缓而有力,一点点抚平了他逐渐急促的脉搏。


    凌鸢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冷静下来。


    “好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要骗卡萝蕾呢?”玛梅赫垂着耳朵,“卡萝蕾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家了,若是「父亲大人」醒来,发现卡萝蕾不在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卡莉珀丝忽然说道:“也许会留记号哦。卡萝蕾经常和我一起出去采药,我们约定过,如果走散了就要留下记号,这样我们就能找到彼此。”


    说着,她对凌鸢指了指眼睛,“美露莘的记号只有美露莘能看到,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


    …


    就像卡莉珀丝说的那样,卡萝蕾的确留下了自己的记号。


    “没错,这就是卡萝蕾的名字。”卡莉珀丝十分笃定,“美露莘们不会写人类的文字,所以大家都选了自己喜欢的图案作为代表。”


    “你确定这是只有美露莘能看到的?”凌鸢的表情堪称复杂。


    因为在他眼里,那棵枯树上明明白白地印着一笔图案。


    那是一朵简笔画般的海露花,在傍晚的天色下闪烁着星点亮光。


    凌鸢并不认为自己是“唯一的男美露莘”——这是那维莱特的名号。


    而卡莉珀丝思索过后表示,也许是因为他吃过“父亲大人”的血液,所以有了特殊能力。


    不管是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卡萝蕾。


    水洞口的树枝确实有被刀砍过的迹象,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在这里偷听到了自己和卡萝蕾的谈话,才编造出了个朋友的身份骗走了美露莘。


    凌鸢扶着树干有些无力,真切体会到孩子被拐走的感觉,他才感同身受了那些可怜父母们的惶恐与绝望。


    ……


    借着那维莱特的水元素感知,第二个记号在枫丹湖中央找到。


    却不是向着枫丹廷的方向,而是秋分山方向。


    是被画在贝壳内侧丢到水里的。


    ……


    第三个记号在海滩上,同样是贝壳……


    ……


    凌鸢弯腰捡起地上的第四枚贝壳,再抬起头时,不远处就是白淞镇了。


    不同于枫丹廷入夜后的繁华,安卧于星空下的船坞村落悄无声息,只有破旧的桅杆上挂着一盏风灯亮着昏黄的灯光,映着月色摇摇晃晃。


    凌鸢思忖片刻后,看向那维莱特:“如果不方便的话,我自己进去就好。”


    那维莱特摇摇头:“没关系,一起吧。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担心你自己应对不来。”


    在“白淞镇之围”后,这座远离枫丹廷的村镇虽然名义上归顺了统治,实际上也是另一个「灰河」,对沫芒宫的态度一直十分微妙。


    那维莱特身为枫丹最高执政者,凌鸢担心他在这里会遇到刁难,但是一路走下来,村民们似乎都已经睡下了,除了半路遇到一只炸了毛的猫,畅通无阻。


    最后一个记号在村子最底层的一间破败小屋门口。


    墙皮剥落,露出底下还算新的砖块,那枚海露花图案就印在砖块上。


    门前好似还留有卡萝蕾的虚影,美露莘小姐踮起脚尖,一笔一划地在墙上画着图案,凶神恶煞的男人不耐烦地询问:“你在干什么?”


    在普通人眼里,她的动作只是摸了几下墙砖。


    卡萝蕾会找什么理由呢?在和人类的屋子打招呼?还是安抚墙砖的情绪?


    凌鸢抬手敲门。


    力道不重,但是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无人应答。


    他又敲了几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


    只是开的不是眼前这扇门,而是隔壁邻居的。


    月光洒进漆黑的门缝里,照亮了老妇人干瘪瘦削的脸:“你们干什么的?”


    她哑着嗓子问道,听起来像每一个童话故事里出现的老巫婆。


    凌鸢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把那维莱特挡在身后,对老妇人礼貌地笑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是来找这个人的。听朋友介绍他这里有好东西准备出手,想先来看一看。”


    虽然大半夜看货听起来有点毛病,但也符合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习惯。


    果然,老妇人没有起疑。


    她浑浊的眼球上下打量着凌鸢,“枫丹廷来的吧?这小子搞的东西也就你们这些有钱人玩得起。”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哮喘似的笑声,“这次听说是搞了个什么小怪物,长得还怪漂亮的。不过你们来晚了,他今天一早就把那东西卖出去了,卖了不少钱,这不,出去挥霍到现在还没回来。”


    “卖了?!”凌鸢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卖到哪里了?!”


    “还能是哪?这小子以前是「灰河」的人,左不过就是卖去他们那个‘市场’里了呗。怎么?你们不知道?那你们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老妇人狐疑地重新打量起这两个年轻人。


    黑色头发的这个面生,没见过,但是白色头发的那个……


    “是你?沫芒宫来的走狗?!”老妇人认出了那维莱特。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凌鸢已经一记手刀砍在她颈侧,把人打晕过去。


    老妇人歪斜着靠到墙上。


    凌鸢的行动虽然迅速,但是脑子已经彻底锈死,他盯着老妇人一动不动的身子,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盘旋。


    卖了……卖了……


    ……卖哪去了?卡萝蕾还活着吗?


    耳膜里蜂鸣不断,他连那维莱特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都没注意到。


    “我们现在回沫芒宫,让沃特林提审那「灰河」的人。今晚无论如何都要问出‘黑市’的下落。”那维莱特说。


    凌鸢抬起头,他第一次在那维莱特眼底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冰冷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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