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消息


    四阿哥和二格格玩够了,倒是觉得肚子饿了,要在宁翘身上找东西吃。


    宁翘哪有呢。就叫了奶娘来,将四阿哥和二格格抱下去填饱肚子了。


    外头烟清进来说:“福晋那里叫人开了扎鲁特庶福晋原先的院子。”


    这对外,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还是睿王府上的庶福晋,只是生了病被送到王庄上去休养了。


    外人不晓得,但王府里的人都是知晓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被多尔衮所厌恶,既然打发到了王庄上去,就是永不可能再回来了的。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被送走后,她从前住的院子就封存起来了,一直都没有人过去住。


    她被送走的时候,她身边的一切东西都没有被允许带走,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她的院子里。


    是福晋奉命给清理掉的。衣裳细软都不曾留下,倒是都叫福晋送去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额娘那里了,也就是衍庆宫淑妃那里。


    别的院子里的物件摆设,也不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自己的。那都是进王府的时候给她安置的。也不可能送走给旁人。


    就全都清扫干净后封存起来了。


    本以为这个院子是不会再开了的,却没想到——


    宁翘笑道:“这是要把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院子给济尔莫特氏住吗?”


    烟清道:“那位已经由着福晋的人送过去了。”


    济尔莫特氏到底是身份不高的,哪怕蒙福晋亲自挑中,皇后亲赐进府,但到底家世身份不显,她身边一个人都没带着,就是孤身入府的。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福晋给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旁冷笑道:“王爷先前那样厌恶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这济尔莫特氏去住了她的院子,王爷还能喜欢她么?福晋这么安排,不是摆明了坑济尔莫特氏么?”


    就这样,还是福晋精心挑选了几个月非要弄进府里来的人?


    宁翘道:“若是叫她去住侍妾们的地方,那就太过偏僻遥远了。福晋如今也不会再为了一个侍妾特意选个上好的院子。况且,离着前院进的好院子也没有了。不会有人给一个侍妾腾地方。现如今最好的地方,就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之前住的地方了。安置在这里,虽又不好的,可也有好的。”


    烟清这会儿才道:“奴才正要说呢。定了这地方后,福晋那边的人就借口说原先庶福晋的东西不好给侍妾用,便都要换掉。福晋那里正开了库房,给济尔莫特氏换东西呢。倒是都不逾矩的,是侍妾该用的东西。倒是比从前旧的鲜亮些。”


    宁翘垂眸笑道:“瞧瞧,就这么一收拾,想必那院子里的旧痕迹也就去掉了。大约这样,福晋就以为,是把从前的一切都抹去了吧。”


    殊不知哪是什么院子的问题,就是人的问题。那地方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住过,她做下的那些事情,多尔衮又怎么肯心无芥蒂的再度踏入其中呢?


    福晋倒总是这样的想当然。难怪多尔衮总是说,福晋的主意大得很。果然是大得很了。


    今年的天着实是比往年冷了些。


    颁金节才完,就接连下了好几场雨,一回比一回冷。


    十一月的天气里头,竟就烧上热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奔忙了半个月的原因,才歇下来没几日,宁翘就听见说正院福晋那边,还有东院的大格格和二阿哥都病倒了。


    佟佳氏似乎也有些不大舒服。这府医来回跑着到处伺候,也是前所未有的忙起来了。


    主子们病了好几个,时不时东院那边还有些药味传过来,宁翘闻见了,只觉得这药味在凛冽寒风中显得格外的苦涩。


    福晋和佟佳氏纵然是病着,也不曾放松手里的府务,还依旧是把持着,哪怕是带病处置事务,也不肯叫宁翘这个侧福晋插一点手。


    反而是李氏这个庶福晋比从前更忙了些。


    就为这个,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私底下倒是跟宁翘嘀咕了好几回,宁翘也不曾说什么。


    她这时候要上去争,那岂不是府里就乱套了?乱了倒也没什么,就怕有人趁乱往她这里和养云斋安插人,若是危及到孩子们那可就不好了。


    福晋和佟佳氏把手里的权力握的死死的,可这东西就跟流沙似的,不一定就是永远属于她们的。只管瞧着看什么时候从她们手里流走也就是了。


    宁翘太知道这个时候需要的是什么了。


    她们手里的东西不多了,再去抢,兔子急了都要跳墙的,何况这两个未必什么都做不出来的有些地位手段的女人呢?


    病了的人不肯休息,还要继续忙碌,那这病,短时间内怎么可能养得好呢?


    进了正月里,宁翘这里悠悠闲闲的过着年节,邀月堂和养云斋都是一派安宁,倒是正院和东院那边的药,这几个月就不曾断过。


    福晋和佟佳氏都病着,孩子们也不甚好,宫里就有话来,说是不必进宫请安了。


    剩下宁翘一个人,皇后就开恩,说是四阿哥二格格还小,就让宁翘在府里好好照顾孩子们,也不必日日进宫请安了。


    进了正月就是几场大雪,别府上都是人仰马翻的,又是病了好几个后,皇后干脆发了话,后些时候也不必进宫了,都在府里好好的保养身体。


    宸妃怀着身孕,这一回总是害喜,折腾的不轻,说是在关雎宫中休养,也少出来见人了。


    于是这个年节,几场大雪下来,四处银装素裹一片的,倒是少见的安静。


    宁翘倒是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过节,关起门来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吃点热气腾腾的锅子,三个孩子各自咿咿呀呀的说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如此倒是彼此相处的也挺好的。


    济尔莫特氏住进那院子里后一直很安静,基本上不出来,福晋病后免了各处的请安,宁翘这里那边是不敢招惹的,倒是像府里没有这个人似的。


    不过宁翘心里也知道,这是多尔衮不在府里,这要是回府了,怕是各处的心思都要起来了。


    过了十五,针线房的赵嬷嬷来送四阿哥和二格格春日上的小衣裳。


    宁翘翻看了一回,笑道:“倒是阵脚细密精致得很,是嬷嬷亲自做的吧?”


    从前还是庶福晋的时候,她的衣裳就都是针线房里定下的绣娘做的。底下丫头们的衣裳,就都是府里的份例了。


    等做了侧福晋后,就跟佟佳氏这里是一样的了。有专属的绣娘,身边伺候的丫头们的衣裳,也因为她的得宠和多尔衮的默许,不再用府里的份例了,而是专门的人做了送来的。


    不然的话,若是有人在这衣裳上做手脚,那可就太容易了。


    赵嬷嬷如今当差是越发的谨慎的,尤其是邀月堂的差事,是半点都不敢有差错的。


    就怕从她这里出了什么纰漏,导致宁侧福晋和四阿哥二格格出了什么问题,那到时候可是谁也保不住她的。


    宁翘看过一回,也知道送来的时候必定仔细检查过,她看之前,乌喇嬷嬷还有烟雨烟霞几个都是看过的。


    就叫收起来了。


    赵嬷嬷道:“侧福晋还是这样的好眼力。”


    宁翘笑道:“嬷嬷手法,我还是能瞧出来的。总是和我做衣裳的那几个绣娘不一样。做四阿哥和二格格衣裳的几位,也是不一样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赵嬷嬷道:“也是只有侧福晋这般细心了。”


    换了旁人,正院或东院,谁管是怎么做出来的呢?只要瞧着没有问题,就只管收着了,是谁的阵脚又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主子穿的舒适就好。


    当初的宁姑娘宁侍妾,如今的宁侧福晋,赵嬷嬷几乎是看着宁翘走过来的。


    如今心里头,虽说不在邀月堂当差,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拿宁翘当做主子看待的。若没有宁侧福晋几次搭救,她又怎么可能还保得住这针线房的差事呢?


    宁翘笑了笑,道:“我听说这年节底下,你们也不曾好好的歇着。从上到下的,就这么一天天的熬到夜里的后半晌,直到前两日,才好好的松快了些。这马上又要冷些,春日小阿哥小格格的衣裳是得了,还要预备主子们的大衣裳和春日的衣裳?”


    赵嬷嬷不敢在主子面前诉苦,只道:“主子知道的清楚。”


    宁翘失笑。


    身边的烟霞道:“嬷嬷,到了我们主子跟前,难道还不说实话么?我们主子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了,难道为着什么事,我们主子还不知道么?”


    “针线房的绣娘们年轻,能扛着,可人身又能抗过几日?不瞧着正院和东院都病了?嬷嬷的年纪也上来了,这么一日一日的熬着,可还受得了?”


    赵嬷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赵嬷嬷道:“侧福晋是生就的柔软心肠。奴才也不敢求什么恩典。”


    其实是什么事呢?


    就是各个院中的差事都落在针线房里,各有各的专属,原本是互不相扰的。


    正院东院还有邀月堂都有各自的人伺候。


    养云斋那里就排在这三个的后头。


    再往后才是各个庶福晋和侍妾们。这就是府里头的份例了,她们也不得宠,这衣裳都是有定例的。


    衣裳做好了都是有一个时辰的,在这个期限之前做好了送过去就好。


    偏偏佟佳氏特立独行,大约是咽不下一口气,非要大阿哥大格格还有二阿哥的衣裳赶在四阿哥和二格格的衣裳之前送过去。


    还定下规矩说,她的衣裳也不许比邀月堂的送过去晚,甚至还要赶在福晋的期限内送过去。


    这素来也是按照规矩来的,福晋到底是正室,哪怕福晋膝下没有孩子,这正院的衣裳肯定也是最先送过去的。


    佟佳氏这样一改,针线房的节奏就全部被打乱了。


    佟佳氏是侧福晋,还是掌家有权的侧福晋,身边还有大阿哥大格格和二阿哥,谁都知道,哪怕是没有宠爱,佟佳侧福晋也是有体面的,是针线房得罪不起的。


    赵嬷嬷自然没了法子,只能叫东院的东西加快。


    那正院那边的也不能耽搁,赵嬷嬷私心里,也不想叫邀月堂这边落于人后,但若都要提前做好,那就不得不增加人工了。


    赵嬷嬷只能亲自上手,叫旁人去做东院的差事,她这里就上手了邀月堂的差事。


    宁翘早听见了这一出,只是赵嬷嬷不曾到她这里来说,她也就不能强行出头。


    若是叫人知道了,怕又是一场官司,她倒是没什么的,就怕殃及针线房,叫福晋找到借口处置赵嬷嬷。福晋那里可还没松劲儿呢,就是一直想要抓针线房的把柄的。


    这会儿听赵嬷嬷说完,宁翘垂眸笑了笑,叫烟兰把赵嬷嬷扶起来,叫她坐下。


    烟汀搬了个小杌子来,赵嬷嬷谢了恩,就只坐了半拉地方。


    宁翘道:“这事关乎各处体面,我知嬷嬷的心思是为着我好。可这裁制衣裳素来是个精细的活儿,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立刻好的。如今盛京城中要找厉害的绣娘怕是也难,各家各户都是有自个儿用惯了的。若是你们病了,一时又到哪里去找替补的?”


    “那岂不是更耽误差事了?”


    赵嬷嬷汗流浃背,连连称是。可话是这样说,不抓紧着做又能怎么样呢?她这里也不敢嘀咕,只是心里这样想着,却听见宁翘说到。


    “这样面上的体面,我是不赞成的。往后,嬷嬷可不必如此。正院东院要赶着提前要,那便叫她们的先做就是了。我这里,还是按照之前的期限来做,不必提前这样做。”


    赵嬷嬷没想到宁翘要这样让步。


    她当即一愣,心想,那这样一来,东院不就压住了邀月堂么?


    原本府上福晋是最大的。接下来便是侧福晋。


    如今府上两位侧福晋,佟佳侧福晋有出身有地位,娘家得力,身边又有大阿哥大格格和二阿哥傍身,自己又是掌家的侧福晋。


    外头瞧着这样的地位必然是压着府里后来再提起来的侧福晋的。


    但偏偏宁侧福晋有主子爷的宠爱,又是镶白旗的出身,娘家得主子爷看重,所生一双儿女更是得了主子爷的喜欢,哪怕不曾掌家,府里也是没有谁敢轻看宁侧福晋的。


    这些时日,府里两位侧福晋并重,井水不犯河水,倒是也相安无事。


    可毕竟宁侧福晋这里膳食走的是前院,一应事务不论是正院还是东院都是不能插手的。佟佳侧福晋那里心里是不服气的,偏偏又不能对邀月堂怎么样,便只能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压倒宁侧福晋了。


    这外头瞧着,就是两边都在较劲呢。但其实是东院在使劲,邀月堂这边稳着呢。


    宁翘一笑,身边的乌喇嬷嬷和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


    赵嬷嬷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话可说出来了。


    一时有些讪讪的。


    宁翘笑道:“没事的。”


    “这么着倒是说,外头一直在看着的,咱们这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她们倒是以为跟咱们在较劲。你们在外头行走,怕是也有自己的偏向,两边都看着,自然是希望自己支持的一方不能被压过去了。”


    赵嬷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宁翘含笑的模样,半晌才说了一声是。


    她思索再三,才道:“侧福晋,奴才这里新得了一个消息。想着还是应当和侧福晋说的”


    宁翘道:“什么消息啊?”


    赵嬷嬷道:“是有关大格格的消息。”


    宁翘微微扬眉,带着笑意问道:“大格格的,什么消息?”


    大格格在宫里被代善府上几个小格格堵住的那一回。宁翘事后怎么去查,都查不到后来她们几个小姑娘说过些什么。


    大格格那边似乎跟佟佳氏都没有提过。


    那几个小格格似乎也没有跟自己家里人提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叫几个小姑娘捂得这样严实。


    四公主五公主那里似乎只对庄妃一个人说了。清宁宫中贴身伺候的人都是在皇后身边多年服侍的人,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乌喇嬷嬷费了一番功夫的,也没折腾出什么来。


    大格格自病了后,也很少在外头露面了,倒不知还有什么事。


    赵嬷嬷道:“针线房里有个给大格格做衣裳的绣娘,说那段时日,大格格在前院住着的时候,尤其是养着海东青的那一段时日,前头那几个奶娘送来的衣料总是薄脆些,哪怕是一样的东西,比起来也总要松散些。那会儿那几个奶娘侍女把持着大格格身边的事,这事也没人敢报上去。只晓得那段时日大格格的衣裳总是勤换些。”


    “那绣娘怕担责任,有段时日悄悄往鹰房过去。她男人是在普通鹰房伺候的。想叫人将那小海东青的爪子修一修,不那么抓人才好。结果有一回遇见了给鹰房送饲料的人。那小海东青吃的东西,是个蒙古人送来的。”


    宁翘拧眉道:“主子爷的鹰房不会有蒙古人伺候。如果有,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赵嬷嬷轻声道:“深夜时分,府里的人早就睡了。那送东西来的人不是鹰房的人,是有蒙古人假扮旗人混进来的。那绣娘听见那个人用蒙古话嘀咕了一句什么。”


    第92章 北雪


    宁翘问道:“嘀咕了一句什么?”


    赵嬷嬷道:“那绣娘也不懂蒙古话,学都学不来,也不曾听清是什么。但确定是蒙古话,就因着她以前听过些,知道是漠南蒙古这边几个部族的话。”


    漠南蒙古啊。那这就有意思了。


    漠南蒙古的这几个部族里头,要么就是如科尔沁这样与大清联姻修好的,要么就是如察哈尔这样被大清彻底征服收编入旗的。


    这些人,做什么要在大格格的事上动手脚呢?


    以前大格格身边伺候的人虽然不是多尔衮安排的,但也都是佟佳氏安排的人。


    佟佳氏自来不会去推崇蒙古人的,她出身正白旗,也是多用八旗出身的人。


    多尔衮赶出去的那一批奶娘和侍女是主动跟蒙古人牵扯在一起的?还是说她们压根就不知情,或是被人利用的?


    不管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至少说明大格格当初养那只海东青的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宁翘又多问了赵嬷嬷几句,除了这个,别的就问不出什么来了。


    那绣娘胆子小,赵嬷嬷也怕给针线房惹了麻烦影响了差事,不敢深究,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和人说她们知道了。


    要不是今儿想让宁翘这里拿捏东院,也不会把这件事给说出来的。赵嬷嬷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这事儿越是细想越觉得事大,牵扯到宁侧福晋这里,还有四阿哥和二格格的事情在里头。自然是要谨慎些,也是要找准这个时机说出来的。


    宁翘问明白后,便笑道:“事儿我这里都知道了。嬷嬷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只管好好管着自个儿的差事。与那绣娘说,只当没见过没听过这些事。好好的做手里的活计就是了。”


    宁翘的意思,是邀月堂的差事不必赶时间,但要精致要好,佟佳氏要提前得了就让她得了去,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和她拧起来。


    宁翘意味深长地笑道:“想要压过我的邀月堂,却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且瞧着吧。”


    赵嬷嬷便只这一句话就安心了。有了宁侧福晋的话,邀月堂这边的差事针线房自然是会更尽心的。


    这也有将近小半年的光阴了,宁翘等赵嬷嬷走后,就与身边的人闲话:“那会儿叫你们去查的事情,如今还不曾有音信么?”


    乌喇嬷嬷等几个丫头就惭愧。


    她们这么多人去查,底下的人也去查,还不及人家针线房绣娘的一个偶遇。可要不是这绣娘说出来,怕是谁也不会知道有这样的事。


    也是这绣娘胆子小,如今过了这么些时候,她才敢说出来。


    乌喇嬷嬷替几个丫头道:“奴才们无用。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事来。”


    宁翘倒是不以为意,笑道:“我又不怪罪你们。也是我早该想到的。”


    多尔衮那里一直在查她的马突然暴毙那件事。只不知道目前是什么样的进展,宁翘也不曾问过。


    如今多尔衮出征,人手是都带出去了的,也不知道事情进展的顺利还是不顺利,想来若是有结果,应该也会告诉她的。


    从前许多事,宁翘这里没什么人手,也只能依赖多尔衮去调查。


    可多尔衮那里的人实在是太叫人眼熟的,他身上的差事又多,这样琐碎的事情查起来也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总是要许多的时日才成,要不是眼前赵嬷嬷的话,宁翘这里怕是也很难知情的。


    如今宁翘做了侧福晋,府里的人是尽够了的。


    乌喇嬷嬷并着烟霞烟雨几个丫头,带着底下的丫头还有刚安几个,就能把邀月堂护的滴水不漏的。


    若说在这府里想要查什么事情,那是不难的。


    可大格格的奶娘和侍女已经被撵出府去了。


    这里头捕风捉影的确实是有福晋的手笔,可实际上却并没有找到什么具体的证据与证人。


    府里的人经过这么几年的筛选,已经很难翻出些什么来了。


    要查,也只能是查这些人的家里人。


    可这难度就太大了,而且人手也不够。熟面孔不好动,生面孔不好找,宁翘也不太愿意将邀月堂里的人牵扯太多。信息太庞杂,动静太大,反而不是好的。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宁翘才意识到,她能在府外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福晋能用蒙古人,科尔沁那边倒是许多人都在盛京。佟佳氏能用她自己娘家府上的人,便是李氏,也能用自己家里的人。


    就是她这里,一直顾惜,不肯动用宁家的人。


    而宁家也实在没有什么人手好用。


    万事指望多尔衮,而多尔衮在这件事上,却似乎没有什么进展。


    宁翘思忖,若是说与蒙古人有关,那难道又是福晋的手笔?这都是很像的。


    若是能找到那个混进来的蒙古人就好了。


    她喃喃出声,倒是叫乌喇嬷嬷几个听进心里去了。


    乌喇嬷嬷还想用内务府的关系去找,宁翘却说不用:“这件事,不能用官面上的人去查。得找个万分关心这事进展的人去查。要找个比咱们都着急的一块儿查,查深了,背后的人察觉了,说不准就有动静了。”


    乌喇嬷嬷听完若有所思。


    倒是烟雨问道:“哪还能有比咱们更着急的人呢?”


    宁翘含笑道:“大格格转年就十一了,你说说,还能有谁比咱们更着急呢?”


    大格格的事情,传遍了盛京八旗贵族的圈子。


    再加上之前在宫里那样一闹,怕是消息再不灵通的人家也都知道了。


    哪怕皇后为着美化了几句,可大格格不友爱隔母妹妹是事实,再是改了,人家私底下也要掂量一下,怕娶回去的是个只顾着自己感受,不顾及家族利益的。


    大格格这样的身份,出嫁的时候必得晋封,也不可能去普通人家府里做福晋,肯定是往高了挑的。既要承担人家一族的兴衰,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呢?


    要不把大格格的事给好好的圆过去,只怕大格格的婚事就只能落在蒙古那边了。


    看佟佳氏的意思,八成是不乐意的。


    若真是有人在后头教唆怂恿,只怕佟佳氏是头一个想要把这人抓出来的。


    不过,具体如何,宁翘还是要试探一下的。不然人家暗地里达成了协议,她这里去横叉一杠子,那就不美了。


    宁翘心中有了打算,乌喇嬷嬷并几个丫头那里就不动了。免得动作频繁叫人察觉,反而受制-


    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性子着实是活泼得很。


    吃饱了睡好了就是怎么都坐不住的。


    这才半岁不到,就成天闹着要出去玩。


    三阿哥大一岁,更是在屋里待不住,若不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拘着,巴不得天天在外头玩,都不想进屋了。


    要说也是养得好,这三个从出生到现在都不曾病过,能吃能睡的。


    那接连好几场大雪,大人都是要扛不住的,东院和正院都病倒了,她们邀月堂和养云斋这里什么事都没有。


    三个小的更是健健康康的,脸色红润精力旺盛。


    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太阳,三阿哥就站在外头炕上扒着窗户眼巴巴的看着外头的雪。


    四阿哥和二格格还不大站得住,就趴在被褥上,两个互相扶着支撑着,倒是也能往外头看一眼。


    三阿哥喊着雪,四阿哥和二格格也跟着啊啊的大叫,还不时的回头看宁翘。


    那模样宁翘瞧着,失笑道:“这小模样,瞧着真是可怜。”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这也是大半个月没叫出去了。这是心里想得慌。”


    宁翘笑道:“别看我。三阿哥可是你额娘拘着的,我可不管的。”


    一时三阿哥就去眼巴巴的看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四阿哥和二格格也去看。


    被三个小的盯着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可顶不住了:“姐姐怎么还赖上我了呢?这做主的人,可不是我呀。”


    宁翘笑着去捏了捏四阿哥和二格格的小脸蛋,又伸手碰了碰三阿哥的小手,笑道:“谁生的谁自个儿做主。”


    “可到底这兄妹三个也拘在屋里许久了。可怜这几个怕是都没亲眼见过雪,只管在屋里瞧,能瞧出个什么来。三阿哥从生下来外头就事多,怕是也没有好好看过雪。你生的你自个儿做主吧。”


    “我这就把两个小的好好的包裹严实了,带他们出去散散步去。”


    温室里的花朵长得再好,怕是也经不起风雨。


    二阿哥先前瞧着那样病弱,后来跟着大阿哥锻炼了,听说如今病好的也越来越利索了。


    她的四阿哥二格格健康的不得了,总不能到了冬天就拘在屋子里不动弹的。


    趁着这会儿天暖,带着孩子们出去撒撒欢也是成的。


    四阿哥和二格格都不怕,都要出去玩,那生的壮实的三阿哥就更不怕了。


    三阿哥看见四阿哥和二格格都被奶娘抱走了去装扮出门的行头去了,连忙就扑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怀里也要急着出去,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一笑,从善如流的带着儿子穿衣裳去了。


    大家都出门,自不能把三阿哥留下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过于小心了。也是想着不出去干脆都不出去,怕三阿哥自己玩孤单,如今倒是好了,雪晴天暖,趁着这时候叫孩子们玩一玩也是好的,过几日再下雪了,又没得玩了。


    宁翘来了府里这几年,一直谨守规矩,很少在府里闲逛,彼时那样的身份,能去的地方也是不多的。


    为了不让福晋还有佟佳氏抓住把柄,真是循规蹈矩了好几年。


    几乎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待在邀月堂里的。


    可邀月堂里再大,也终归是那么一圈地方,总不能从屋子里把孩子们带出来,又把孩子们拘在院子里看雪吧。


    宁翘干脆把人直接带出了邀月堂。


    她还从未去过演武场还有马场那边。


    这府里的资源倾斜明显,自然是身份越高享用的越多。


    宁翘现在是侧福晋了,也想要看看这府里的演武场和马场是什么样儿。总不能住了四年了,却对这府里除了几个要紧地方之外的地方一无所知吧。


    孩子们倒是很兴奋的。这是新的从未来过的路和地方,他们看的目不暇接,很是高兴。


    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也都是黑亮黑亮的,盛满了光。


    连日大雪,这里却叫奴才们收拾的还算干净,只是那马场里头因着这些时日下雪没有主子们过来骑马,就留着雪不曾扫尽。


    也是天冷,仗着主子们不会冒雪过来骑马,马场伺候的奴才们就都躲懒,一时懈怠了。


    这会儿听见说宁侧福晋还有察哈尔庶福晋带着三阿哥四阿哥还有二格格来了,马场领头的太监连忙跑了出来。


    瞧见几个人跪在跟前请罪,宁翘叫人都起来了。


    “你们要歇也无妨。这里有人伺候便是。你们要躲懒,叫掌事的知道了,也是你们自己的过错。我这里不过是一时兴起,能够体谅。只我不掌事,也不管你们的事,回头不说我和察哈尔庶福晋的嘴就好。”


    几个人忙说不敢。


    宁翘便道:“你们也不必叫他们扫雪了。我们和三阿哥四阿哥二格格也不进去,就在外头看看雪,这雪铺着挺好看的,就不必弄干净了。就这么叫孩子们看看,过后你们再处置吧。”


    几个奴才忙应了是。才去同小太监们说了一声,叫不用清扫了,留着雪景给小主子们瞧。


    宁翘见他们只管支使小太监们做事。


    那些小太监们倒是穿的单薄些,这样的天气也实在太冷。


    就叫烟清烟水去给他们预备些姜汤过来暖暖身子。一会儿怕是干活还要他们干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便说道:“姐姐真是难得的宽容慈悲心肠。”


    宁翘却垂眸笑了笑:“我何以慈悲?当不起你的这句话。我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眼下瞧见了心里过意不去,才如此吩咐。回头瞧不见,又不放在心上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叹道:“能有一时放在心上,已胜过这里的大多数人了。”


    宁翘淡淡看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一眼,不再言语了。


    孩子们看得兴起,宁翘倒是也特地拿了一点点的雪粒子放在掌心,给孩子们的指尖点了点,叫他们体会一下雪的触感。


    盛京的雪自是与南边的不同。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绝非湿润的雪水可比拟的。


    那边的小太监们饮了姜汤,远远的跪着给宁翘这边磕了头,却又去扫雪去了。


    且比方才的行动还要快上许多,像是急于要把雪都扫干净似的。


    宁翘看他们似乎是想要把马道清扫出来。


    那边烟清烟水回来,才同宁翘道:“主子,是他们接了消息,说大阿哥要带着二阿哥过来骑马了。”


    宁翘讶异:“这个天气骑马?”


    听说二阿哥才好利索了不久,佟佳氏就肯愿意叫大阿哥把二阿哥带出来骑马了?


    烟清烟水道:“传过来的话是这样讲的。”


    大阿哥那边还真就是这样传话过来的。说是要带着二阿哥一道过来。


    就连大阿哥也因为连日下雪天气寒冷,差不多有月余不曾骑马了。


    话一传过来,这边的管事自然是顾不得旁的了。宁侧福晋这边是不骑马不用扫雪,可是大阿哥那边要骑马就不能耽误了。


    一边忙着吩咐小太监们赶紧喝完了干活,又同烟清烟水两个客客气气的说了,然后就忙着去接大阿哥和二阿哥去了。


    烟清和烟水回来一说,宁翘当然不会怪罪这里的管事。


    这里没了雪景可看,别的地方总还是有的,总不至于走到哪儿都被人截断了吧。


    大阿哥带着二阿哥出来,倒是没有费什么口舌的。


    要是换做以前,佟佳氏必定是不会放病愈的二阿哥出来的。可她也确实瞧见了二阿哥的变化。


    而佟佳氏现在也知道了,不能把二阿哥总捂在院子里,不叫他出去,将来他再要长大些进了宫中,岂不是连话都不敢讲了?


    就连大格格那样的性子,都被人欺负哭了。佟佳氏现在巴不得叫二阿哥赶紧好好的历练起来,总不能一个护着大格格的兄弟都没有吧。


    大阿哥是真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宁侧福晋还有察哈尔庶福晋,三阿哥四阿哥还有二格格的。


    这里一向清净,阿玛走后,这里就只有他带着二阿哥过来,偶尔大格格也会过来,其余的人是极少用这里的。


    因此大阿哥径直过来,也没有打探查问过。


    可来都来了,再为此折返回去就太刻意了。


    况且都遇见了,也都知道了,不过来行礼请安,岂不是他这个做小辈的没有礼数么?


    为着大格格的事,大阿哥如今心里也有些什么,可这都不关邀月堂养云斋的事,都是自己姐姐招惹出来的。


    大阿哥打定了主意,还是如常态度面对宁侧福晋一行人。


    “给宁侧福晋请安。庶福晋安好。”


    大阿哥的身份,只需给宁翘行礼。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好受他的全礼,侧着身子稍稍避过了。


    大阿哥也同三阿哥四阿哥还有二格格问好。


    三阿哥跟着身边奶娘学,懵懂叫了一声大哥二哥,就好奇的看着对面。


    四阿哥和二格格还什么都不懂呢。只是很高兴,只管咧着嘴笑,看见人多,看见陌生人,他们就高兴,就喜欢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


    二阿哥也被教着学大阿哥行礼问安。


    二阿哥照着学了。但也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对宁翘他们印象不深。


    只是同三阿哥一样好奇。只是他要安静一些,不像三阿哥四阿哥还有二格格这么兴奋。


    宁翘瞧着这几个小的,心想,倒真是没想到,这几个小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就这么碰面了。


    片刻后又想,都是在一个府里住着的,都是爱新觉罗·多尔衮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一辈子不见面的呢?


    第93章 笑脸


    大阿哥也在望着几个年纪小的孩子。


    他借着问好的机会,好好的看了看三阿哥四阿哥和二格格。


    他在前院住着,原本见二阿哥就不多。还是得了阿玛的吩咐和允准,这些时日才能把亲弟弟带在身边的。


    三阿哥四阿哥和二格格,那就见的更少了。


    想起上一回见面,那还是去岁四阿哥和二格格洗三的时候,这一晃也有大半年了。


    三阿哥比那会儿见到时,壮实了许多,还是那样的活泼。


    四阿哥和二格格更是长大了不少。


    刚出生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再看,就能看出来宁侧福晋所生的这一双儿女十分的健康,兄妹俩的眼睛都是黑亮黑亮的十分有神。


    而且兄妹俩一点都不怕人,更不认生,见他望过去,都好奇的盯着他看,还冲着他笑。


    兄妹俩一个长得像阿玛,一个长得像宁侧福晋,面色健康红润,哪怕是这样的天气抱出来,也丝毫没有孱弱之态。


    可见是养的极好的。


    大阿哥就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


    二阿哥到底还是病弱些,出生的时候就不好,后来捂了两三年,现在好不容易好了一点,大阿哥瞧着已经是很好了,但现在和三阿哥四阿哥二格格比起来,明显还是很有些差距的。


    比起自己是好的。可和二阿哥同龄的人比起来,各方面也是相差了很多。


    看着三阿哥四阿哥二格格熟稔的模样,还是宁侧福晋与察哈尔庶福晋融洽的模样,大阿哥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额娘和姐姐。


    他们姐弟三人是和对面持平,可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大阿哥总觉得没有眼前这几个小的那样好。


    似乎哪怕是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是孤单的。


    尤其是大格格如今那个模样。而二阿哥也到底没有到能够经事的时候。


    东院看起来风光,甚至在府上也是仅次于正院的存在,大阿哥前几年不懂,这两年自己在前院学习,听先生说了许多,又把那些经史子集跟着啃了一些,心里倒是依稀能明白些了。


    东院看似很好,但实际上在后宅之中,他额娘是一点助力都没有。


    远不如宁侧福晋得人望,得人心。


    若真是有事,他额娘那里,怕是指望不上有人能帮忙的。


    大格格惹出来的事情,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宁翘含笑望着大阿哥:“大阿哥不是带着二阿哥来骑马的么?大阿哥去吧。眼瞧着这一会儿,那边的雪已经扫净了。”


    在这里站着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话要说,宁翘也不想耽误大阿哥自己的事。


    大阿哥瞧着又长高了许多,体格子也还是不错的,但似乎远没有多尔衮那样健壮结实。


    似乎姐弟三个都随了佟佳氏,是很纤细的身形。


    大阿哥年纪半大不大的,其实这样的天气带着二阿哥骑马并不是很安全。


    但宁翘也不想多管闲事。


    只叫烟水去问了几句。听说有几个马术师傅照顾着,二阿哥也不会骑起来,都是坐在上头,叫骑惯了的最温顺的马儿牵着走一走。


    就连大阿哥自己也是不放开跑的,只是稍微活动一下筋骨。


    宁翘放心些,就打算带着三阿哥四阿哥二格格往别处看雪去。


    结果这几个小的就没有见过人骑马,看见大阿哥二阿哥进了场,那几匹马牵出来,三个小的就更激动了,怎么都不肯走。


    果然还是新鲜会动的东西吸引人。这几个小的就是人来疯,要不是这会儿还小,怕是恨不得自己上去玩一玩的。


    宁翘挨个摸了摸手,又把自己的手焐热了挨个摸了摸脖子,几个小的身上的衣裳暖和,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叫把旁边避风的暖亭布置几个,在这里坐一坐,让他们看看,看一会儿到了晌午再回去。


    这是把大阿哥和二阿哥当景儿看的。


    宁翘还叫人去问了一声,问大阿哥能不能在这儿看。


    大阿哥回话来说是可以的。


    宁翘这才带着人去暖亭里坐下,在外头瞧着大阿哥和二阿哥遛马。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旁边笑道:“姐姐也太小心了些。”


    宁翘笑道:“在这府里过日子,不小心些怎么成呢?咱们自个儿怎么都成,这要是遇上了,总不好不打招呼就留下来的。”


    看三阿哥四阿哥二格格那乐呵呵的模样,是真拿大阿哥二阿哥在马场里的遛马取乐了。三阿哥甚至还看的的拍手直笑。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就不说什么了。


    原本遇见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但留下来坐在这儿看,便是有些接触了。


    这一来一回的过往,很快就报到了佟佳氏那里。


    佟佳氏本来是很放心大阿哥带着二阿哥来马场的,这会儿听说宁侧福晋不走了,同察哈尔庶福晋带着三阿哥四阿哥还有二格格在暖亭里坐着看大阿哥二阿哥骑马。


    佟佳氏就不放心了。


    想着以前的那些事情,佟佳氏就怕宁翘趁着这时候对她的大阿哥二阿哥做点什么事,连忙收拾了就从东院到马场来。


    大格格因为刚痊愈不久,还不好出来吹风,佟佳氏也不想带着她出来,就怕宁翘瞧见她又想起什么事来,就干脆自己来了。


    宁翘在暖亭里远远瞧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微微笑道:“她倒是来的挺快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姐姐要带着孩子们回去吗?”


    此时回去,还不必跟佟佳氏打照面的。毕竟她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就是迎面碰上了,这两边都是侧福晋,佟佳氏也不能将她们怎么样。


    宁翘含笑道:“也不用这样避之不及。你瞧,她急匆匆的来,走得还挺快的,不就是怕咱们丢下她走了么?”


    佟佳氏到时,宁翘坐着没动,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站起来给佟佳氏行礼的。


    还叫三阿哥行礼。三阿哥懵懂之中照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话做了。


    他年纪太小,行礼也没有那样标准,但好歹话和动作是做了的,奶娘教的也很好,只是如此,倒是叫三阿哥和四阿哥二格格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佟佳氏这边的身上。


    佟佳氏带了些人过来,这边奶娘们就把几个小的抱过来了些。


    这几个小的也都是看得懂气氛的,方才还乐呵呵的,这会儿见情形不对,陌生人太多了,也不看马场那边了,就盯着佟佳氏这边看,四阿哥这么小的孩子,黑亮眼睛里竟流露出几分探究的神色。


    佟佳氏见宁翘坐着不动,心中有些气恼。可偏偏人家也是侧福晋,与她一般地位,不见礼也是可行的。


    只不过礼数上,为了顾全体面,还是会互相见礼的。


    宁翘这样便是极不给她脸面的。


    佟佳氏的面色就不大好看。


    她不客气的落座,只随意看了一眼三阿哥,并不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生的孩子放在心上,反倒是去看四阿哥和二格格。


    越看越觉得心里不痛快,宁氏的这两个孩子生的如此灵秀可爱,且丝毫的不认生不怕人,只一眼就能看得出比她的二阿哥强出许多。


    这是孩子还小,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这么小的孩子,你也舍得给抱出来。喝了风回去病倒了,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就是睿王府的罪人。”


    佟佳氏毫不客气地道,“你自己轻狂不经事,可别连累我们将来替你受累。你要是带不好孩子,趁早好好的学一学。主子爷给你的嬷嬷,你从不用吗?”


    宁翘就是故意不与佟佳氏见礼的。


    她从前在佟佳氏这里受气许多,虽然都还击回去了,但终归地位上低人一等的,以前在外头,面上好看,都给佟佳氏颜面见礼了。


    今日才随心所欲,偏要这样坐着不理会佟佳氏,果然就瞧见佟佳氏气得不轻,宁翘心里才畅快得很。


    她勾唇笑道:“侧福晋以为人人的孩子都是弱不禁风的么?”


    这话果然戳到了佟佳氏的痛处,见她脸色大变,宁翘就挥了挥手,示意乌喇嬷嬷几个上前来,与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笑道:“你们带着他们回去吧。”


    “这出来也有一会儿了。看雪也看够了,玩也尽够了,该回去暖暖身子了。”


    听说要回去了,三阿哥倒是还有些舍不得。


    宁翘去摸了摸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手,对上两个小的亮晶晶的眼睛,宁翘笑道:“回去后,也别急着给他们脱衣裳。缓一缓再脱。三阿哥今儿也别回去了,妹妹就同三阿哥在我那里歇着吧。三阿哥的屋子里也暖着的。叫他们一处玩着,只是别出汗就是了。”


    听说三阿哥不会走,四阿哥和二格格显然高兴了。叫奶娘带着风帽抱走的时候也特别乖,三个小的谁也没有闹。


    见宁翘不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对着佟佳氏行礼告退,她心里也明白了,这是宁侧福晋有话要同佟佳氏说。


    但孩子们也出来的够久了,是应该带回去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心里倒是也没有那么好奇她们要说些什么,横竖她都跟在宁侧福晋身边,这些事往后该她知道的时候,她自然是会知道的。


    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了大半,这暖亭里倒是一时空下来了。


    宁翘身边只跟着两个丫头,其余的人都候在外头。


    佟佳氏见状,心中虽然气愤,可宁翘却丝毫没有给她还击的机会。她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样的时候说些什么不好的话。


    佟佳氏如今已知道自己是有些冲动了。大格格的事也给她了一些警示,现如今宁翘的身份不一样了,她要是口无遮拦的话,怕是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她如今还得为三个孩子着想呢。


    在这么多人面前训斥宁氏,要是叫主子爷知道了——


    主子爷出征又不是不回来了,况且那前院里还有一个周卫在,她知道主子爷的私印也在府里,府里有什么事,主子爷那边都是能知道的。


    佟佳氏想保住现有的一切,就不能让多尔衮再厌恶她了。


    就算是再要与邀月堂宁氏争个高下,想要压制宁氏,这口舌上的争锋,还是太浅了。


    佟佳氏的目光落在马场内,二阿哥已经从马上被抱下来了。


    况且二阿哥,也确实是弱不禁风的。人家没说错,只是这份事实,叫人厌恶。


    佟佳氏想叫大阿哥带着二阿哥回去,这么多人看着,没得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只是她尚未开口,就听见对面的宁翘笑着说了一句话。


    “从前我总是不曾问过侧福晋。”


    宁翘笑吟吟地道,“想当初金殿溅血持剑杀人的时候,侧福晋在宫中待了两三日才回府。说是要好好的盘查查问。那两三日里,侧福晋在宫中都曾经历过什么呢?”


    宁翘说的并不直接,但这些年,也就唯有一件事能这么说。


    就是皇长子豪格杀了嫡妻的那件事。


    那件事几乎是佟佳氏心中的阴影。这几年她从不曾提起,她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许提起,就只当是从没有发生过这些事的。


    但怎么可能没有发生过呢?


    佟佳氏当时站的那么靠前,所有的过程都清清楚楚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她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不再做噩梦的。


    如今被宁翘一说,她又想起了那些事,还有在宫里黑暗难捱的那两三天。


    当时被留下来的人,虽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也是客客气气的被对待,但那种屈辱感,那种被当成嫌疑杀人的感觉,是万分不好受的。


    佟佳氏只要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里不痛快。


    佟佳氏冷冰冰的看着宁翘:“你现在提起这个,是不怕死吗?”


    “皇上和娘娘们都已有禁令,不许再谈论此事。”


    肃郡王府的事,就是一笔糊涂烂账,到现在也没查清楚那个手串珠子是谁的。


    哈达纳喇氏死了也就死了,现在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


    而佟佳氏,也显然不愿意再提起这些事。


    宁翘微微笑道:“皇上不可能一直压着肃郡王的。待肃郡王出征回来后,定会恢复亲王爵位。到时候郡王嫡福晋,就会是亲王嫡福晋。”


    “有宫里的娘娘们在,科尔沁的格格们哪怕是出嫁了,也会过得很好。”


    佟佳氏就最讨厌看见宁翘的笑脸。


    从一进府,就是这个模样将主子爷给迷惑了。如今瞧见她这样笑,又想起宁氏不是个软脚虾,她的那些心思手段,佟佳氏心中越发厌恶。


    “这些事与我无关。”


    宁翘垂眸,轻轻笑了笑,摩挲着身上大氅的毛料,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真的与你无关吗?从我之口,入你之耳,你就别想着去宫里告状。你要是真的说了,我也可言你是共犯。”


    佟佳氏恼道:“宁氏,你莫胡搅蛮缠!”


    宁翘抬眸,一双清凌凌的眼几乎要望进佟佳氏的心里去:“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是不是都是她们的棋子?随意摆弄,想杀就杀了,想许给谁就许给谁?你就真的一分不给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打算打算?”


    “你想,会不会咱们的身边,早就有她们的人了?不然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串珠子,藏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的呢?”


    第94章 联手


    宁翘说这话的时候,一开始是望着佟佳氏的,后来目光就只落在佟佳氏身边的丰嬷嬷面上了。


    这丰嬷嬷说是在东院里低调得很,也不管事。东院里佟佳氏身边的人还会有意无意的排挤她,不叫她沾手佟佳氏身边的事。


    可这嬷嬷还是有本事的,不然富察氏那边也不会把这个人送过来。


    在这样的时候,佟佳氏听见说马场这边的消息,还能把丰嬷嬷带着过来,可见这嬷嬷的本事。


    宁翘生怕自己的话佟佳氏听不明白,所以要特意目注丰嬷嬷,就希望这嬷嬷能明白她的意思。


    宁翘的目光太过于明显,一下子就引起了佟佳氏的注意。


    佟佳氏本来就听这些话听的心惊胆战的,一看宁翘这模样,就不由得狐疑看向丰嬷嬷。


    “你这是什么意思?”佟佳氏恼道,“你怀疑我身边的人?”


    宁翘没想到佟佳氏是这样理解的。


    她倒是想着自己从前是不是想错了。还以为有个积年的嬷嬷在身边帮衬着,佟佳氏多少能够聪明一些,如今看来,放了人在身边不用,也还是本性难移。


    宁翘干脆道:“你能插手的地方,许是没有问题的。可总有些年月里,还有你插不上手的地方。侧福晋好好思量思量我的话吧。”


    “你不像我,孩子不总在自己身边的。”


    宁翘利落起身,自己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几个丫头将大氅拿过来给宁翘披上,然后宁翘便带着身边的人走了。


    佟佳氏没有拦着宁翘,也知道是拦不住的。眼前两个人身份相当,她是没法子像以前那样用身份压制宁翘了。


    佟佳氏陷入沉思,也顾不上别的什么。


    她闪烁不定的目光在身边几个伺候的人身上来回打量,倒是把几个人都看得心神不宁的,只有丰嬷嬷还似稳得住。


    佟佳氏没有就走,倒是那边。


    大阿哥和二阿哥听见说额娘来了,大阿哥就领着二阿哥过来了。


    倒是也没有骑一会儿,天气冷,这么一点时间就够了。


    对上大阿哥疑惑询问的眼神,佟佳氏回了神,微微笑道:“没事。不用担心。宁氏就是同我说了几句话。不打紧的。你只管带着你弟弟,别的不必理会。”


    宁氏没有对大阿哥和二阿哥做些什么,这才是佟佳氏关注的重点。


    但好似宁氏过来,就真的只是带着孩子们来玩来看雪的。偶尔遇见,没有蓄意。但是她是特意等着自己过来说那番话的。关于这一点,佟佳氏还是能看出来的。


    二阿哥说冷,闹着要回去。


    佟佳氏就忙让大阿哥带着二阿哥回去了。


    她倒是想让二阿哥回东院。但二阿哥现在正是喜欢黏着哥哥的时候。大阿哥也将二阿哥照顾的很好,大阿哥独立的也早,佟佳氏还是很放心的。


    只是听了宁翘那一番话,佟佳氏心里总有些不放心的。


    又想大阿哥如今身边的人都是主子爷安排的,她一丝一毫也不曾插手过。主子爷安排的人,那多半是没有问题的。


    倒是二阿哥身边,还留着两个当初的奶娘伺候着。看主子爷的意思,是要等着二阿哥再大一点,才会把人送出去的。


    佟佳氏从前还能瞒着多尔衮偷偷去前院看大阿哥和大格格。


    但自从大格格闹过那几回叫多尔衮立了规矩后,如今多尔衮出征,佟佳氏也不敢越了规矩到前院去看大阿哥了。


    多尔衮定好的事情,她也不敢随意更改。


    要说孩子们身边——


    目送大阿哥和二阿哥过二门的佟佳氏忽而心中一凛,她想起来了。


    当初大格格还住在前院的时候,她送到大格格身边的奶娘和侍女是被多尔衮一个不留全都送走了的。现在大格格身边也都是多尔衮安排的人。


    当时以为是主子爷一时震怒,所以以此惩戒大格格的。


    现在看来,内情未必如此啊。


    佟佳氏慢慢往东院走,心里想着,那些人都是主子爷亲自处置的。宁氏这几年一直跟在主子爷身边,不似她们经常见不到主子爷,是不是主子爷同宁氏说过些什么?


    可宁氏又怎么会这么好心跑来提醒她呢?


    大格格以前可是做过对她四阿哥和二格格不好的事情的。


    难道大格格的事,还和蒙古那边扯上关系了?


    佟佳氏当时不敢多说什么,一味想着主子爷做主,她也不敢多问。


    现下看来,这里头有着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大格格知道的都比她多。毕竟那几个奶娘侍女,是跟大格格朝夕相处过几年的。


    佟佳氏回了东院,还是一言不发的模样。


    倒是叫身边的几个人跟着担心起来,只是主子不说话,她们也不敢贸然开口。


    宁侧福晋的那些话她们是都听见了的,虽说跟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但就怕有人挑拨的主子怀疑她们,一个个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的。


    知道望见主子盯着丰嬷嬷看,永宁永平几个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就说了,丰嬷嬷是新来的,怀疑她都不应该怀疑她们的。


    丰嬷嬷见佟佳氏看过来,那幽深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丰嬷嬷就在心里暗暗叫苦。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出去了一回,倒是叫侧福晋给盯上了。早知道,她又何必跟着出去呢?


    明明宁侧福晋的那些话,是另有所指,结果侧福晋没听出来,倒是怀疑上她了。


    佟佳氏道:“你们都出去吧。丰嬷嬷留下。”


    永平永宁几个忙出去了,丰嬷嬷面上稳得住,心里却有点无奈了。


    她这里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剖白自己,那边佟佳氏的一句话,一下子打消了她心内所有的顾虑。


    佟佳氏说:“我明白宁氏的意思。没有怀疑嬷嬷的意思。嬷嬷也不要多想。”


    丰嬷嬷心里轻轻出了一口气,面上忙道:“主子明鉴,奴才来后,对主子确实是一心一意的。”


    佟佳氏道:“是啊。你是佟佳府上出来的,叫额娘送到我这里来,自然是一心一意的。只是我自己,心里不曾想明白,才一直不曾用你。”


    这里头不可否认的,佟佳氏也有和自己额娘赌气的意思。


    她是听从了富察氏的意思,把嬷嬷放到了身边,却迟迟不肯起用,不愿意照着富察氏的意思去做。


    结果怎么样呢?从去岁颁金节到如今大半年了,她和大格格母女两个碰了多少钉子了?大格格被欺负,她也跟着担惊受怕的。


    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的。


    今儿肯明白,也不全是她要低头。实在是形势所迫,实在是为了大格格的将来,她不得不这样做的。


    总不能叫她真的去跟福晋联手吧?


    佟佳氏道:“家里如今和宁家,是交好了吗?”


    丰嬷嬷轻轻点了点头:“自上回宁侧福晋晋位后,府上就一直同宁家有来往的。宁家父子出征,次子年纪还小还要读书,也不好上门多走动。夫人的意思,是如今就趁着过节的时候送些节礼,慢慢的熟悉些。之后再图来往。”


    “老爷的意思,是还要等宁家再升一升。宁家父子的前程不会止于此的。说是王爷十分看重,怕是以后还要晋升的。这是实打实的打仗升上来的,必是王爷的心腹人家了。”


    佟佳氏知道她额娘和阿玛的意思。福晋后头还撑着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


    若是大格格执意不要嫁去蒙古的话,她就不能和宁氏交恶了。哪怕不能交好,也不能争锋相对负面受敌。


    佟佳氏道:“府里几次事故,总有蒙古人在里头拨弄的手脚。主子爷赶出去的奶娘和侍女,当初也不曾细查。大格格那里,如今细想怕是也有些问题的。不管她是不是有意的,总是要顺着这个去查一查的,总不能任由她们去算计了大格格。”


    “如今我身边的人太过显眼了,怕是不好用的。嬷嬷受累,就找家里的人去查一查吧。外头的人查起来也方便些,嬷嬷每月也能出府几次,正好可以往来消息。只要做的隐秘些,不叫人发现就好了。”


    丰嬷嬷想了想,道:“主子既虑到了这里,又同奴才说了这样的话,那奴才也不藏私,只管放开了为主子查去。只是方才,奴才在旁边听着,心里琢磨宁侧福晋说的这些事,怕是没有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丰嬷嬷见佟佳氏肯用她,又是避开了永平永宁几个的,也有心想要好好表现一下了。她若是一直沉寂,将来也不好交差。


    若是能在这里站稳了脚跟,要是将侧福晋和大格格伺候好了,或者将来荣养的时候会更有体面的。


    大格格的前程不会差,将来她出去,若说是大格格的教养嬷嬷,王府侧福晋身边的嬷嬷出去的,那她自己的儿孙也是极有体面的,那身上的差事也会更好的。


    若真是个与世无争的,当初夫人选中她的时候,自有一百种法子不来的。


    佟佳氏缓缓道:“自然是不简单的。可有许多事,知道不简单,凭着家里的能力,也是查不清楚的。也就只能管着大格格身边的事情了。这几个孩子身边,是万不能被蒙古人给操控的。若先前的事,果真有蒙古人的手笔,但凡查出来,我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格格被利用。”


    明知道这条路是宁氏给指的。也不知道走下去会遇见些什么。


    和蒙古人打交道,佟佳氏太熟悉了。


    这些年在府里,没少和蒙古这些女人打交道的。可是还从没有查过外头的事情,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但是为了大格格,佟佳氏愿意去做。


    她不能让大格格顶着那样的名头过日子,不能让皇后说的,只有蒙古科尔沁的草原才适合大格格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子去生活。


    如果能够甩掉这一切,佟佳氏一定会倾尽全力的。


    也不知宁氏那里是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才会漏给她这样的话。


    可要佟佳氏低声下气的去问宁翘,佟佳氏也是做不到的。她宁愿自己去查。


    宁氏也不知道在查没有,但不管宁氏在查什么,佟佳氏也不想管。她只是为了大格格。宁氏那边的二格格还早着呢。


    不过蒙古那边针对宁氏的事一直不曾停歇过。她倒是与蒙古那边的仇怨要更深些。


    “额娘。”


    进来的大格格一声呼唤,将佟佳氏从沉思中扯了出来。


    这边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佟佳氏的意思,是不想在大格格跟前漏出来的。总要等着事情查清楚后,再说更稳妥些。


    佟佳氏一个眼神,丰嬷嬷会意,便悄悄出去了。


    大格格这里压根没有理会丰嬷嬷的离去。


    她在佟佳氏身边坐下,问佟佳氏道:“额娘去了一趟马场,怎么没将弟弟带回来?宁侧福晋有没有欺负他们?”


    大格格刚病愈,先前又睡着,佟佳氏不曾带着她过去。


    等她醒来后才知道这件事,起身收拾妥当后就过来寻佟佳氏了。她还是疼两个弟弟的,怕他们被人欺负。


    佟佳氏爱怜的抚了抚女儿的头发:“二阿哥闹着要回前院,我就让他们兄弟回去了。嘱咐过换了衣裳就用膳歇着的,这会儿只怕都睡下了。”


    “他们很好,没有被人欺负。不用担心什么牵累他们的事。你且宽心些,好好将养身体,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带你去庄子上住些时日散散心。”


    大格格也没听见佟佳氏和丰嬷嬷之前的话,有心想问问马场上额娘和宁侧福晋都说了些什么的,可看这个情形,她额娘是不会告诉她的了。


    大格格也知道,她虽住回了东院,但总是没有先前那么自由的,去逼问额娘身边的侍女,显然也不是一个乖巧格格应该做的事情。


    这会儿将身边伺候的人都留在了外头,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是个能说说体己话的好时候。


    大格格道:“那去庄子上住着的时候,能请四公主五公主一同去么?”


    大格格病着这段时日,问候关心收了不少,但总不如四公主五公主那样贴心。上回宫里一节,倒是让她交到了两个好朋友。


    在府里不能出门,大格格和四公主五公主写信往来,也没有人会管束她们,倒是让大格格心里很高兴。


    四公主五公主两个性情温和,倒是让大格格的心思也跟着宁静了一些。


    佟佳氏迟疑了一下,才笑道:“若公主们肯去,那自然是一同去的。”


    佟佳氏的私心,其实并不想大格格与庄妃所生的四公主五公主那样亲近。她宁愿大格格和主子爷的两个兄弟府上的堂姊妹们亲近些。


    但目前瞧着,怕是有些不成的。女孩子们都慢慢的长大了,都有各自的心思。


    若不出先前的事,怕是还有些可能的。如今有了那样的事,大格格的心里明显是更偏向四公主五公主些,害怕适得其反,佟佳氏也不能强行扭转大格格的心意。


    大格格本就早熟些,又经过这么许多事,之前住在前院的时候,先生教过的东西如今细细想来,又有许多感触。


    更何况现在还会偶尔去前院上课,只是不在前头住着了。


    回了东院,又跟着额娘学东西,额娘管家的时候也不避着她,还让她好好的跟着学。


    如今又要学好多的东西,这都是掌家的正室嫡妻该学的东西,大格格心里都是明白的。


    她也不是汉人家的姑娘,对婚嫁之事没有那样扭捏避讳。


    她知道自己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


    大格格默默看向佟佳氏:“额娘,将来若有机会,我能跟着四公主五公主一道去看看科尔沁的草原么?她们说,庄妃娘娘讲,那里和这里不一样的。那里广阔美丽,是不一样的天地。”


    佟佳氏的心口一哆嗦。


    她抿唇小心翼翼地道:“去看看是可以的。只当赏玩。”


    大格格笑道:“住一住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额娘不必这样小心。”


    佟佳氏轻声道:“额娘总是想把你留在身边的。”


    大格格浅浅笑了:“我哪能在额娘身边一辈子呢?”


    “额娘,我出去给你挣荣耀不好吗?她们要依靠阿玛,依靠丈夫,我们只靠自己不好吗?我去了科尔沁,宫中娘娘们为你撑腰。将来有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血脉的皇子在,谁能压制额娘呢?”


    “额娘这样担惊受怕的,咱们走在最高处,让别人来仰望我们,这样不好么?”


    大格格的这些话,几乎将佟佳氏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旁人都不想嫁到蒙古去,她的女儿,竟想钻到草原上过一生?


    这是荣耀吗?


    前头传来消息,几乎传遍盛京,睿王多尔衮直破燕京入山西,连克四十城。


    大清是不曾入关。可入关这一日,是指日可见的。


    她的女儿却不去想那关内繁华世界,偏要去那漠南蒙古上沦为科尔沁的棋子,这是什么古怪心思?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荣耀,是八旗女子的屈就俯身,被指婚是没有办法。可大格格真要是这样主动的心思,那岂不是八旗人人都和她对立了?


    况且大格格想要去,是想要凌驾在众人之上的。


    这和佟佳氏为大格格铺就设想的将来大相径庭。


    佟佳氏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宁氏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宁氏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第95章 大雨


    宁翘回了邀月堂,三阿哥四阿哥二格格已经都收拾妥当了。


    出去玩了这么一回,回来吃好之后就直犯困,小小的几个人儿从前也没有这样玩过,以前是晌午后还要玩一会儿,现在是直接就去睡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陪着在那边看着几个小的睡熟了,听见说宁翘回来了,就过来这边陪着宁翘用午膳。


    大格格的事情未定,佟佳氏的动作还未可知,宁翘也就不曾把那些事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


    只讲如今府中情形,说她留在那里与佟佳氏说了几句话,是叫佟佳氏不要迷了心窍错了主意。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本来也不好奇,自然是宁翘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的。


    她如今是替宁翘守着邀月堂守着养云斋,还守着几个小的,旁的事情还尚做不到,也不到要她做什么的时候,她能把如今眼前的事情做好,便已经是很好的了。


    用过午膳,宁翘就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歇着去了。


    她这里临窗坐着,瞧着外头院子里扫起来的残雪。


    多尔衮大致要到四月才会回来。他那边是势如破竹,如今还不到入关覆灭那边的时候,这是袭扰,但也是很深入的袭扰了。


    就连皇太极这边带兵,也不曾似他这样深入腹地。


    外头的人也不知这些消息,这也都是军报上的话,还是前儿不着紧的时候,周卫悄悄接了消息过来与她说的。


    是多尔衮叫传回来的,是怕她不知消息心中忐忑。


    宁翘的院子里,哪怕是这样的天气里下了好几场大雪,也仍是满园子的红梅白梅盛放。


    她这里一年四季都是花,时时花香萦绕,像个世外桃源似的。


    她是想叫自己在这里生活的好一点,有了四阿哥和二格格之后,也希望孩子们能健康平安的长大。不管他们在外头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


    但是在邀月堂里,宁翘希望这里是他们宁静安和的家,是能够避风的港湾。


    此番出征俘获人口,至少也有二十来万。


    到底是现在还没有入关的能力,只能如此掠夺。


    宁翘自己萤烛微光,也无法照亮整个时代。况且交替更迭之时,都是命中自有定数,到了这个时候,总是会应运而生的。


    关内皇帝都无法拯救自己的朝代,宁翘就更做不成这样的事情了。


    她只是偶尔在这样清净一人的时刻,坐在这邀月堂小小的屋子里,放眼看一看世界,想一想知道的这些事情,想一想无法的改变,想一想自己的融入,也会慢慢品味自己过日子的心。


    大势所趋,若是能得多尔衮更加的爱重,将来或者能影响多尔衮一些。


    或者总有些苦楚,能叫这天底下的黎民大众少受些苦。


    满汉矛盾因为那些尖锐的对立,其实是造成了很多的伤害的。


    多尔衮一个人自律是没有用的,如果那些人能够改掉劫掠的毛病,或者往后再入关时,受到的抵抗会少一些,得到的拥戴会更多些。


    大清也不必花费更多的精力来处理这些事。或者能将更多的时间金钱和力量用在强大自身上。入关之后,也不必艰苦上十几年了。


    如果多尔衮在世的时候,能好好的往上走,掌握权柄,能够改革的好,或者等多尔衮不在的时候,这逃人圈地的事也不至于那样严苛。


    那么她的将来,可能想着自己过一过好日子的话,也不会被人追击,不会被严惩了。


    但那都是很远的事情了。现在是想不着了。想了也是白想。


    入了三月里,天气是慢慢的暖和起来了。


    春天的气息慢慢的包裹上来,这残雪是都化尽了的,可还没晴个一两日,就开始连着下雨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偶感时气有些不大舒服,又怕三阿哥跟着她不好,就把三阿哥托付在邀月堂这边些时日,她只管在养云斋好好的养身体。


    三阿哥是待惯了邀月堂的,在这儿跟着四阿哥二格格一起吃睡是一点不适应都没有,反而还挺高兴的。就是见他自己的额娘少了,有些想他额娘。


    可说了过些时日才能见,倒也能听得进去话。


    此番俘获人口总要有地方安置。


    大军尚未回来,那些人都慢慢的带回来了。别处都有安置,盛京城中也都是各地有安置的,就是为了这些人,各个府上的庄子倒是都在抢人,为这个都在争,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瓜分战利品。


    那几个亲王郡王贝勒府上的,自然无人敢抢。


    倒是流民那边,总是有纷争的。


    宁翘早就叫人传话回了宁家,让伊尔根觉罗氏好好守着门户,不要叫人钻了空子,也要好好的约束门下的奴才,不要让人惹事,也不要同人起什么纷争,宁肯不要抢人,不要害人,也别同人争什么长短。


    宁恩绰这个年纪,大约是办完了两个哥哥的事情,这丫头也是要议亲的。


    宁翘也吩咐过了,请伊尔根觉罗氏好好的看护宁恩绰,她就这么一个妹妹,总不能叫有心人给祸害了去。


    如今怕盛京城中不太平,也叫伊尔根觉罗氏和宁恩绰无事都不要出门了。


    倒是宁克申,长成了大小伙子了,他往返家中与文馆去上课,身边跟着侍从,是从不曾间断过的。


    宁翘知道他读书好,每每接到家中书信,也知道宁克申瞧起来文质彬彬的,看似没有宁国光宁敬茂父兄那样勇武有力,但是自多尔衮开始上心宁家后,给宁克申请的骑射师傅都是最好的。


    本来宁克申这边从小都是父兄带着的。


    宁国光宁敬茂出征后,宁克申的弓马骑射也没有落下,因此他的身手也是很好的,只是不曾出征过,自然更不及他的文名在外头更盛些。


    这日又落雨,宁翘便叫三阿哥和四阿哥二格格在屋里玩,最多在屋檐底下看看雨,无论三个小的怎么眼巴巴的瞧着她,宁翘也不曾松口让他们举着伞出去玩。


    这天气不好,尽管三个小的身体还不错,宁翘也不能冒这个风险。


    这里倒是才安顿好了三个小的,那头烟水就进来了。


    “主子,二少爷上门来给主子请安来了。”


    烟水道,“也不是大张旗鼓来的。是先递了话过来,然后骑了马过来,周卫得了消息去接来的。都不曾走的正门,是往日主子爷幕僚走的那道门里进来的。现今正在前院幕僚待客的书房那儿等着主子呢。”


    宁翘倒是稀奇了。


    往日里来往都是书信,伊尔根觉罗氏也来的很少。


    这个时节,她分明是嘱咐过的,怎么反倒是宁克申来了?


    还是这样掩人耳目的过来。


    肯定是有事。


    宁翘瞧了瞧外头的天光,便对烟水道:“再是如何小心,也总会有人瞧见他过来的。自家姐弟见面,也不用这样谨慎。下雨外头人少,可水迹总是能瞧见的。倒也不必这样遮掩。”


    “就把主子爷前头会客的厅开了,我便在那里见他吧。他孤身一人过来,总不好到后头来的。主子爷幕僚也没有都带去前线,府里总还是有留守的。我同他在那里见面不妥当。”


    宁翘这里收拾妥当了,吩咐乌喇嬷嬷和烟水几个丫头看着孩子们。


    她则带了烟霞烟雨并刚安还有几个小太监一同到前头去了。


    她这里一动,想必各处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样大大方方的,总好过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相见。既然迟早是要叫人知道的,不如直接去见面。


    自己家里的亲弟弟,有什么见不得的。


    往日里佟佳氏那边,不也常这样见见家里人么。


    宁克申十八了,瞧着精瘦挺拔的男孩子。


    他们家里兄妹四个,眉眼都生得很好。宁克申一身的书卷气,又年轻又有朝气,只坐在那里的样子,就跟外头的雨声一样,都带着沉静悠然的气息。


    瞧见宁克申长成这样,宁翘心里还挺欣慰的。


    一转眼也这么些年了,宁国光与宁敬茂在外征战,总是不在家中,她在王府里总是不能时时照顾家里,家里确实是需要一个男孩子顶门立户的。


    宁克申过来给宁翘行礼,宁翘抬手叫他坐了。


    “听说你冒雨过来,又是这个时辰,就料到你是有事。”


    宁翘微微笑着,等人给宁克申上了热奶茶,又瞧着烟霞烟雨两个带着人去外头候着了,宁翘才道,“这个时候,喝茶也不好。给你预备了这个,喝起来暖和,这个天气也不是就不冷了。你还是穿的单薄了些,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宁克申道:“姐姐还是这么关心我。不过我身体好得很,姐姐不用担心。”


    宁翘笑道:“你说好,那自然是不担心你的。幸而额娘说你不熬夜读书,还算自律,也总是劳逸结合的,不然的话,难得见着你,我肯定是要说说你的。”


    “只是你若有事,也不用如此遮掩。这府上的眼睛多,怕是你刚一进府就知道了,就大大方方的来会客厅说话便是。也不必去幕僚去的地方,横生事端,多生枝节。”


    宁克申轻轻抿了抿唇,笑道:“是。我知道了。这次是我没周全,以后便不会如此了。”


    他还是经事少些。


    范文程为叫他好好读书,前几年都是不许有事烦他的。也就是这一年,才慢慢叫些事情给他去做的。


    也是为了历练他的。


    但这会范文程交代的事情,宁克申还不曾经过,所以就过于谨慎了些,也是到了王府,见着了宁翘,看见姐姐和煦柔善的笑容,想起以前宁翘在家里时的情形。


    又想起上一回见姐姐时的情形。这心倒是慢慢的放松下来了。


    姐姐如今是睿王府的侧福晋,这气势自不同往昔,如今是越来越有端凝的气质了,总觉得在姐姐这里,似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额娘常在家里说,王府里这样事多,姐姐从侍妾到侧福晋这一路走的并不容易,尤其是他和妹妹还小的时候,也帮不到姐姐更多。


    在王府里的日子,几乎都是姐姐自己支撑着度过的。


    他们不能给姐姐添麻烦,却希望能在姐姐需要的时候,有他们站在姐姐的身边。


    宁克申定了定神,才道:“是范先生让我来找姐姐说说话的。”


    范文程被归入正白旗。正白旗如今还隶属于多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范文程应该也算是多尔衮的人了。


    毕竟眼下这样的情形,多铎并没有要与多尔衮争锋的意思。现在兄弟三人有一个出众的便已然很好了,若是都出众,只怕皇太极就要坐立不安了。


    很显然在兄弟三人之间是达成了一个共识的,他们主推多尔衮。


    也因为多尔衮能力卓著,跟着多铎还有阿济格的这些人,也心甘情愿的替多尔衮做事,也愿听从多尔衮的吩咐。


    范文程如今极得皇太极的重用。


    毕竟在蒙古各部或者是八旗里头,找不出另一个似范文程这样能够建立完善制度的人了。从关内归属来的几个人,范文程在里头显然是品行更为出众的。


    头脑也是最好用的一个。


    一听说是范文程让弟弟过来的。


    宁翘心中顿时严整起来。


    但为了不叫宁克申心里担忧什么,宁翘面上还是带着笑意的。


    她问道:“范先生叫你过来,是要与我说什么?”


    宁克申道:“近些时日在京中流传的些许传言,姐姐可听说了么?”


    宁翘道:“有关什么的传言?”


    宁克申轻声答:“有关礼亲王与大福晋的传言。”


    “有人说,这些旧事早已沉寂,此番再度流传起来,是被人别有用心的翻出来的。礼王先福晋的离世,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当年先福晋做不到的事情,有人要替先福晋做到。有人想要洗清礼亲王与大福晋身上的‘污点’。”


    宁克申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宁翘望着弟弟幽然的眼眸,微微勾唇道:“我猜,是把这个事栽在我身上了?”


    宁克申轻轻点头:“外头传言,因先福晋对姐姐有恩,主子爷对姐姐有爱,姐姐想要回报他们。先福晋给了姐姐生子秘方,姐姐便决意替他们正名。将这些事情翻出来,便是要回馈他们的。是为了一点点的拿回曾经失去的东西。”


    “为了做成这件事,特意要等到先福晋离世以及主子爷出征后才做的。”


    宁翘微微垂眸,眼底闪过冷淡的光芒:“这栽赃的本事,还真是不小。”


    “把这件事按在我的身上,是不屑再把礼王先福晋牵扯进来。毕竟已经过世的人,再如何攀扯,得利也是有限的。也是不敢攀扯主子爷,主子爷出征在外,还得为大清征战,这是大局为重。”


    “这不知是谁,也不管传言源头,便只管将这件事算在我的头上。若坐实了是我的所为,那就证明我所图不小,野心膨胀。这里头还藏着对付礼亲王和主子爷的心思。要是我这里有任何差池,他们都能再用过去的事情做文章,再狠狠的打击礼亲王和主子爷。”


    让代善和多尔衮不敢妄动,一辈子被他们拿捏。真是一手的好算盘。


    宁翘道:“范先生能叫你来,是外头有人信了这些话吧?”


    宁克申道:“也有人不信的。”


    宁翘笑道:“传了这么些时日,传成如今这个样子,是有人层层递进的在布局,还不知道这里头搅合进去了多少人。”


    “一开始不过是些传言,在女眷阿哥格格公主们之间流传,如今既然牵扯上了我这里,想必外头已经是沸沸扬扬的了。又是范先生叫你来的,大概郑亲王礼亲王那里都是已经知道了的。范先生有说要如何做吗?”


    宁克申道:“范先生那里,还不曾将此事告诉主子爷。礼亲王郑亲王的意思,也是不将此事送到阵前去。”


    宁翘听着就笑了:“你们当主子爷只有你们一个消息渠道的来源吗?”


    “你们不说,自有人将京中的一切告知主子爷的。”


    而且,还绝对不止一处。宁翘料想,多尔衮那里,估摸着应当已经知道盛京城中发生的这许多事了。


    宁克申抿唇道:“范先生也是这样说的。”


    他望着宁翘道:“姐姐,范先生说,既然他们一定要这样,那就借势东风,替主子爷达成夙愿。想办法让大福晋得正名位。借势请皇上追封大福晋为皇后。将大福晋身上的污名洗清。”


    宁翘静静看着宁克申,范文程说的是将大福晋身上的污名洗清,没说礼亲王。他们的意思,是只将大福晋摘出来吗?


    宁翘定定的看着宁克申的眼睛:“你也是这样想的?你也同意了?要按照他所说的话,叫我担下这个名声了?”


    “借势东风?说的这样好听。不就是叫我认下这个名声,有什么我在最前头,叫我出去做这个风头,替你们冲锋陷阵去。若是好了,自然能正名位,若是不好,那就是我一个人担下所有了。”


    宁克申忙道:“我当然不是这样想的。我也没有同意。”


    为这事,宁克申还和范文程吵了一回。第一次对范先生发了脾气。


    利用亲姐姐的事情,他是不会同意的。哪怕是为此得罪了范先生,他也不会妥协的。


    其实打着为范先生传话的旗号过来,宁克申内里是过来提醒宁翘的。他不帮范先生他们,但也怕亲姐姐不知缘由会上了那些人的当,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


    因此宁克申才跑过来给宁翘传递消息的。


    想起宁克申之前的模样,宁翘笑道:“你倒是有兴致,到你亲姐姐跟前演戏来了。”


    宁克申道:“实在是不知姐姐这里是什么情形。也不知姐姐心里明白多少,只能如此行事了。姐姐别怪我。”


    宁翘道:“不会怪你。但下回也不必这样试探。我身边都是主子爷安排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不必担心有人对你我不利。”


    宁克申点点头。他确实是冒险了,但也是谨慎了。只是这些事,总要多经过几回才能知道的。


    宁克申也细细说了一回。


    宁翘听了,叫人又给宁克申上了奶茶,等他定了定神后,才道:“范文程这样的打算,站在他的角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是为我,他是为主。”


    “但要说郑亲王礼亲王那里什么都不知道,一心一意的只为了要我这里出风头出法子,那也是不尽不实的。他们手底下多少人,咱们又有多少人?”


    “难道两位亲王门下的奴才,还查不出这些事是谁干的?无非也是想从中谋利,坐享其成。”


    宁克申只跟范文程说了一回话就恼了,他倒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身上还什么都没有呢,一介在文馆上学的白身,就为了姐姐跟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吵了一回。


    以至于连郑亲王礼亲王那边的什么情形都是一概不知的。


    就这么跑过来,就叫宁翘的这几句话给问住了。


    宁克申这顺着宁翘的话细细往下一想,这里头猫腻不少啊。


    宁翘温声道:“范文程性子还算温和,他是正白旗人,但到底也是后来的。比不得辽东旧族一开始就跟了镶白旗。多少人都盯着他本来的出身呢。”


    “你在他跟前,是学生,但也不必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年轻锐意进取,敢于置疑,这是大好事。皇上登基那年文馆改为内三院,如今都是办政事的地方,后来为了培养后学,也一直不曾取消文馆。你能去里头读书进学,是多少人的看重。面上你是范文程的学生,将来你的前程,未必不在他之上,总有同殿为臣的机会。不必觉得此时争执吵闹有什么过不去的。”


    “政见相左都是常有的事。何况是家事?”


    “你只管回去,坦诚转圜,范文程必不会记恨你。你就照实把我的话告诉他,叫他知道,女流之辈也不是好糊弄的。与他说,郑亲王礼亲王查到了些什么,他知道的,我也该当知道。否则主子爷回来,叫主子爷知道了他们的心思,他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宁翘说了这话,宁克申一下子就有了主张。


    应了一声好,忙忙将奶茶饮尽,冒雨就走了。


    宁翘站在厅中,瞧着檐外比方才大了不少的雨,这王府里分明住着许多的人。可此时此刻,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撑着王府似的。


    人心不齐。人再多又能怎么样?


    这样的大雨,不知多尔衮那里又是如何呢?


    第96章 不去


    多尔衮四月回师,但随着这个消息的公开,本就不是那样平静的盛京城中,就越发的躁动起来。


    原本暗潮汹涌的局势,越发的在面上显出来了。


    连宁翘这样镇日不出府的人都知道外头如今不太平了。


    宁克申那日回去后,就再没有消息送来。


    后来是家里来了一封信,是直接叫人送到她手上的。


    宁克申按照她的意思去和范文程那边说过,范文程倒是果然没有对宁克申如何,还说宁克申是性情中人,护着自己姐姐是极好的事情。


    信中虽没有明言,但宁翘也能看出来,经过此事,范文程应该是更欣赏宁克申的了。


    宁克申将宁翘的那些话如实同范文程说了。宁克申在信中写明,范先生沉默许久,并未说出郑亲王礼亲王对此事知之多少,只是在沉默许久后说,撤回前言,不必请宁侧福晋出头了。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外头爷们的争斗,不必牵扯内宅。


    宁翘给宁克申回了信,叫他好好在文馆读书,不必再记挂这些事。也让宁克申好好照顾家里。既然范先生不愿意多说,那就不必逼迫他。


    宁翘也是不愿意宁克申牵扯太多,他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和家里,这些事现在牵扯进来对宁克申没有好处。总要有一个人站在外头瞧一瞧,或者静静地不动,才能看见的更多。


    宁克申听话,也知道如何变通,身边也有宁国光和宁敬茂留下来的人护着他,宁翘也放心些。


    弟弟若是能从这些事中学到些什么,那自然更好了。


    从信中可以看出,范文程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代善和济尔哈朗那里也一定是查出了些什么的。但是他们不愿意与宁翘说,或者觉得不方便与宁翘说。


    宁翘倒是不管这个。只要叫范文程知道,她不是那样好糊弄的女子就成了。


    至于范文程说这是外头爷们之间的争斗,不必牵扯内宅,宁翘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这明明是先将女人牵扯进去了的。大福晋是不在了,可她也是个女子,怎么就没有牵扯内宅了?


    这样阴狠的手段,反而像是穷途末路的女人才能想出来的。宁翘知道自己是被人栽赃的,那栽赃她的那个人,必然是针对她的。


    这一时半会儿还真锁定不了是谁。


    多尔衮回京,本有大军跟随,不可能将俘获的人口一并带回。


    这些人早早的就分批进入各自的地方。为了这些人归属的纷争还在继续,毕竟镶白旗可吞不下这二十多万人。


    而因为局势的不甚稳定,原本安稳的各旗下的奴才们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逃人渐渐增多,镇压也随之而来。并非不能控制,但需要时间,也需要人手来调整安置。


    自然是不能起冲突的。留守的郑亲王与礼亲王都是亲善的态度,也不希望造成什么大的暴/动,一力安抚,也没有动用的太严苛的刑罚,只是一下子回来的人还是太多了,底下的人就总是难免有些粗暴的。


    这样零星的小暴动不至于影响的太大。


    可代善与济尔哈朗还是怕担责任的。


    他们在盛京,能在皇太极和多尔衮出征的时候领衔担着国政,却不愿意把这些乱子都落在自己头上。


    这皇上和睿亲王在京的时候还好好的,人带着八旗一出征,盛京就乱了?这不是摆明了礼亲王和郑亲王没能力么。


    济尔哈朗也就罢了。他性子软弱些,这时候也不用顶在前头去当老大。多尔衮在的时候,他就跟在多尔衮的后头。现在多尔衮出去了,他就跟在代善的后头。


    明明皇太极走的时候言明,由郑亲王礼亲王留守。


    济尔哈朗偏偏要以代善为尊,言明礼亲王年纪大,又是族长,身份尊贵经事也多,就事事都要与代善研讨商议,能不自己做主就绝不自己做主。


    代善能不知道济尔哈朗的心思么?偏偏他又避不开。这样的时候,人人都不肯担责任,生怕出事了回头皇上回来要被清算,因此人人都学着济尔哈朗,将他礼亲王架的高高的,什么事明明都有章程在,偏偏要他来定夺做主。


    国政之事,哪怕代善想推脱都没有办法。如今爱新觉罗氏里头,还真找不出一个地位比他更尊崇的人,他总不能拿着政事到宫中去请皇后娘娘做主吧。


    但别的事情上,代善就不肯再出这个头,再担这个责任了。


    原本外头风声鹤唳,别有用心的人太多。他不能叫人再往他这个礼亲王身上泼脏水,也不想等皇上回来问罪于他。


    如今宫中宸妃有孕,也将是要临产的时候了,这是重中之重,不可有失。代善怕有人冲击宫城,也不想在多尔衮回城前还没有解决这些麻烦。


    所以进清宁宫恳请皇后带着嫔妃们住到皇庄去。那里都是两黄旗下的人守护,绝不会有事。


    皇后倒是应下了。但也要王公大臣的福晋夫人们一同住到皇庄去,给了代善半月时间,半月之内,将那俘获回来的二十多万人安置好,并且不许再有暴动之事。


    要以一片安宁和乐的模样迎接皇上与睿亲王等人得胜归来。


    皇后都发话了,福晋夫人们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留守盛京的王公大臣们心知礼亲王的怕事,但也觉得这样的提议挺好的。


    留出一段时间来,直接将这件事处置好,总比一直这样处在不安之中要好得多。


    谁家府上没有几个想要好好护着的人呢?去皇庄那里住着,能被两黄旗的人护着,也是很好的。


    但总有些去不成的人。身份地位不够的,也不在邀请之列。


    这样的人便只有自求多福了。自己好好的关门闭户在家里,指望着这半个月快点过去就好了。


    消息到了多尔衮府上。


    除了侍妾们,就连蒙古的庶福晋们都被福晋给带上了。这侍妾里头,也就是一个济尔莫特氏被福晋带上了,别人都是不带的。


    毕竟这位还没有见过多尔衮,总不能留在府里寂寂无名的待着。


    商议此事的时候,正是去正院给福晋请安的时候。


    宁翘等她们都说完了,才缓缓道:“四阿哥和二格格还小,这样舟车劳顿对孩子也不好,我们就不去了。”


    方才福晋言说此事时,宁翘没有开口,福晋便以为宁翘是默认会去的。


    这会儿宁翘一说不去,福晋倒是一脸的讶异。


    佟佳氏和李氏也是一脸的惊讶,随后这两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福晋道:“四阿哥和二格格身子骨也是不错的。虽这些时日没有见上,但我听说他们一向都是好的。这去皇庄也是一阵子的马车,并不如何颠簸劳累,到了地方也是好好的安置,如何就不好呢?”


    福晋看了佟佳氏一眼,才道,“二阿哥都是要跟着去的,你的四阿哥和二格格怎能不去?”


    这意思便是说,二阿哥这样病弱的身体都可以去,四阿哥和二格格这样健康,自然是能去的。


    便是到了这样的时候,福晋还要在言语之间踩一脚二阿哥,想着要挑拨佟佳氏和宁翘之间的关系。


    宁翘是权当没听见。


    倒是佟佳氏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痛快,但是一眼瞧见宁翘的模样,到底还是将这不痛快给暂且压下去了。


    宁翘道:“孩子们在家里待惯了,骤然换个环境,怕是对他们不好,也怕他们不适应。府上也一样有人护着,还请福晋见谅,实在是孩子太小了,总不好在这时候带出去的。”


    福晋想了想,还是说了几句:“皇庄上,地方都是有的。不论短了谁的地方,都不可能短了咱们睿王府的住处。不说是我,便是皇后娘娘那里也是安排妥当了的。你这样不肯去,皇后娘娘那里,如何回复呢?”


    宁翘温声道:“福晋照实说了就是。皇后娘娘那里,也未说一定要去。我既要留下来,自然是心里做好了万全准备的。”


    福晋盯着宁翘看了一会儿,才笑道:“好啊。你自有你的主意,我也不能勉强你。只要与你说明,府上的人该走的都是要走的。府上也不至于空了,但总归是人少了。娘娘那里,你也不必跑一趟,便是我替你如实转达了吧。你只要心里想好了就成,咱们睿王府,也不至于真的就叫人给冲了的。”


    宁翘微微一笑:“福晋说得是。”


    既要到皇庄上去住半个月,总是要预备东西的。


    福晋有正院的事情要忙碌,还要预备带着这些人出去的衣食住行,样样都是要费心安排安置的。


    福晋和佟佳氏将各自事务安排好了,就把李氏留下来协理她处置这些事情。


    至于宁翘和四阿哥二格格去是不去的,福晋心里其实是漠不关心的。


    邀月堂不去,不知省了福晋多少事。


    听闻皇上是会和多尔衮一起回京的。


    宸妃随着众人住在皇庄之中,皇上心中惦念宸妃,必定直奔皇庄。


    多尔衮虽然心中惦记宁氏,但肯定不能弃皇上于不顾,定要跟着皇上一起先来皇庄的,等过后才能回去府中。


    福晋是想趁着这个时间,让济尔莫特氏在多尔衮跟前露个脸。


    济尔莫特氏这段时日一直是好好的叫养在府里的,福晋就盼着能叫她出众,入府之后更是好好的叫人把小姑娘调养的水灵灵的。


    多尔衮在外这许多时日都不曾碰过人,哪怕头一回不能叫他留宿皇庄,也必然是会给多尔衮留下深刻印象的。


    只要多尔衮心里记着济尔莫特氏,迟早都是会有机会的。


    当然最好的,还是要让多尔衮在皇庄留宿的当晚就幸了济尔莫特氏。


    福晋有此打算,自然是不希望宁翘去皇庄的。


    佟佳氏也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原本是该去她的东院处理这些事务的。


    可在宁翘辞了正院后,佟佳氏也跟着出来,并在东院和邀月堂之间的小花园里拦住了宁翘。


    宁翘含笑望着佟佳氏:“侧福晋是有事?”


    佟佳氏心情复杂的望着宁翘。


    四阿哥和二格格刚出生的时候,佟佳氏不曾见到过宁翘。


    她和宁翘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可以在月子里来往探望的地步。


    后来倒是在宫中见到了宁翘。


    她细细瞧过,宁翘的腰身其实远远还没有恢复的像刚进府的时候那样好。


    那会儿佟佳氏还在心里暗暗的庆幸,果然宁氏也同一般女人们一样,生了孩子之后,那引以为傲最是吸引多尔衮的身姿也不复从前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佟佳氏的心里是觉得很痛快的。


    可这会儿再看,宁氏的腰身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了,那身段竟还更胜从前了,举手投足间神韵妩媚,不经意的时候都是勾人的。


    她一次生了两个,看着竟还能恢复,还能更胜从前,佟佳氏这心里也不由得狐疑嘀咕,那礼王先福晋给的生子秘方中的养身方子真的这样厉害吗?


    只是思忖她同宁翘之间的关系,这话也是问不出口的。


    佟佳氏当先走到小亭子里坐下,身边的人都隔了些地方候着。


    宁翘瞧了一眼那丰嬷嬷和永宁永平的站位,便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烟清烟水,几个丫头会意,也候在外头了。


    宁翘也不怕佟佳氏有什么鬼心眼,她如今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付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佟佳氏还是成的。


    “侧福晋有话,就直说吧。”


    佟佳氏定了定神,才道:“你上次与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宁翘失笑:“上次?你说的哪个上次?”


    佟佳氏轻轻吸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大格格身边赶出去的侍女和奶娘,我都让人查过了。是有人在她们耳边说过些不三不四的混账话。但再要往下查,就查不出什么了。像是被人捂住了。”


    “大格格身边的许多事,都能找到蒙古人做手脚的影子。但是这样的痕迹太多了,甚至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甚至已经不避人了。我倒是不敢往下继续查了。”


    宁翘没想到佟佳氏这回这么坦诚。


    她看了外头的丰嬷嬷一眼,心想,这佟佳府上来的老嬷嬷还是有些本事的。


    宁翘望着佟佳氏道:“你是不是有一种感觉,像是她们故意抛出这些事情,勾着你继续往下查?”


    佟佳氏轻轻点了点头。


    她问宁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说的那些话,句句指向大格格,你知道什么?”


    宁翘目光淡淡的,坦白道:“我什么也没有查到。我只是觉得,大约是她们真的看中了大格格。一定要你的大格格。”


    佟佳氏道:“宫里要去皇庄。四公主五公主一力邀约,一定要大格格同去。早在冬天的时候,大格格就已经答应了。这回是兴高采烈的要去。”


    佟佳氏看着宁翘,“你为什么不去?是不是你知道有问题?”


    宁翘微微笑道:“你该是庆幸我不去的。外头的传言你难道没听说吗?针对我而来,后头有谁,你想想也能知道。我要是去了,她们发难将我扣下,说是我散播传言心有不轨,你们不就跟着被连累了?”


    “那你的大格格就再也没有余地转圜了。就是他们捏着你的脖颈,逼你就范了。”


    佟佳氏只是想从宁翘这里探问些情况,不成想倒是忘了这个事情。


    大格格身上的麻烦是够大的,可也比不上宁氏身上的这个麻烦啊。


    听宁氏这样一说,佟佳氏反倒觉得去皇庄住着,远离府里远离宁翘反而比留在府里要好得多。


    若真是有什么事情,也连累不到他们母子几个。


    至于宁翘要面对些什么,佟佳氏可没兴趣细想。


    佟佳氏还要忙着回东院去处置事务,说完了话便走了。


    宁翘在亭中望着她的背影,把烟清烟水叫进来说话。


    “大格格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么事?”她倒是少放目光在大格格身上了。瞧着佟佳氏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若大格格只是单纯和四公主五公主交好,总不至于这样焦急的。还要这样匆匆忙忙的拉着她说话。


    烟清道:“大格格便就是那些事务。去前院跟着先生读书,而后回东院休息。有时候佟佳侧福晋理事的时候会带着大格格一起。去正院对府中事务的时候,大格格也会跟着去的。”


    宁翘问道:“福晋与佟佳氏一同对账的时候,大格格经常旁听吗?”


    烟清点头:“确实是这样。”


    这府里人人都说大格格变了。变得懂事端庄了,就像个正正经经的睿王府的格格了。


    宁翘瞧着,未必吧。


    那几年那些人都叫人在大格格耳边浸淫挑唆,多尔衮又是直接将人从大格格身边赶走的。父女俩似乎并没有沟通的很好。


    佟佳氏很显然也没有跟女儿沟通的很好。


    大格格这样的年纪,应当知道自己将来是个什么前途。大格格又是有定见的性子,这样与四公主五公主交好,怕不仅仅只是关系好投缘的意思了。


    佟佳氏一定还有事不曾说出来。


    宁翘索性吩咐烟清烟水:“想个法子,查一查大格格对什么感兴趣。跟着佟佳氏还有福晋理事的时候都学了些什么。也不必特意去查,素日里多留意些就是了。不要叫人知道你们盯着大格格。”


    烟清烟水答应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今府里正忙着出行,到处都没有那么严密,总是有些地方顾及不到,便是能打听到些消息的。


    别的地方都在忙,倒是邀月堂这里安安静静的。


    宁翘回来,一进门就瞧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坐在那儿。


    她一回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过来请安,宁翘抬手叫免了。


    “不是说身上见红要歇着,怎么又过来了?”


    宁翘听见说四阿哥和二格格才睡下了,就只管坐下来与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话,“三阿哥呢?怎么没抱来?”


    “三阿哥也睡着呢。”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


    宁翘笑道:“这倒是难得了。可见是昨儿一块儿玩耗费了好些精神的。”


    又说了几句闲话,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我听说,姐姐不去皇庄?”


    宁翘笑起来:“就知道你是要问这个的。”


    “我是坦白与你说,我是不去的,四阿哥和二格格也不去。你去与不去,且看你自己的意思。你若是想去,我便请福晋安排,你同三阿哥在皇庄里的日子也不会差。你若是不去,那就还同我一起守在府里,你和三阿哥在养云斋,我还住我的邀月堂。”


    在正院,在佟佳氏面前,宁翘自是不会说实话的。


    可面对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时候,宁翘是不会藏着掖着的。


    “今儿在正院,福晋也不曾问你一声,也不曾问三阿哥一声,想来你们去与不去,她是不会在意的。去了就给你们安排地方,若是不去,也不会如何。”


    宁翘将她与福晋在正院的话说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听了一遍,“与福晋的话,有真有假,却也不尽不实。倒是和佟佳氏在小花园里的话有几分真意。”


    “妹妹,我实与你说,皇庄是好,却也跟个囚笼似的,住进去,怕就不是那么好出来的了。若是真有什么事,那就是一网打尽一锅端了。在府里住着,却是进退得宜。府里主子爷留下的护卫,福晋和佟佳氏都是带不走的,护卫我们足矣。况且皇庄那边情况不明,都是生地方,住的吃的都由别人做主,实在是很不妥当的。”


    “只是跟我住在府里,也非是没有风险的。只咱们留在这里,便是他们说的空地方,这有没有人居心叵测的趁着这个时候做点什么事情,就很难说了。利害我已讲明,去留都由妹妹自个儿决定吧。”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道:“姐姐说的这样清楚明白,我自是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就跟着姐姐,跟定姐姐了。姐姐带着四阿哥二格格留在府里,我与三阿哥也留在府里。”


    宁翘勾唇轻轻一笑。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模样,倒是叫她想起那时她拿着短刀塞到她手里时的模样。


    “好啊。”宁翘笑道,“那我们就一起留在府中吧。”


    第97章 相见


    果然就如宁翘所说的那样,多尔衮离京前留下的护卫福晋她们根本就是带不走的。


    周卫和前院的人都留下来了,他们也不归福晋调动,多尔衮未曾有话说要他们去皇庄,他们自然是不会跟着福晋去的。


    福晋只能带走后院的人。且也只是那些她能做主的地方。似宁翘的邀月堂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养云斋,她也是做不得主的。


    皇庄那里倒是安排的挺好的,给了睿王府的女眷们单独的院落。


    那边也是有膳食安排的,但福晋说既然大阿哥二阿哥还有大格格都是跟着一起去的,便想着还是让后院的膳房跟着一起去,毕竟孩子们还是习惯自己府上的膳食口味的。


    福晋也就只能做后院膳房的主,要不然的话,怕是连郭喜和前院膳房,都是要一起打包带走的。


    后院膳房支应不了的,宁翘就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带着三阿哥和她一起用前院的膳食了。


    周卫这头领着前院的人守在前头,他是指定不能跟着福晋走的。哪怕得罪了嫡福晋,也得留在府里。


    主子爷走的时候下了严令,府里留下的人要好好的保护宁侧福晋,四阿哥还有二格格都不许有一点差错,否则他们的命都保不住了。


    这样的情形底下,他们哪敢走呢?肯定是要好好的守在府里,守着邀月堂,不能叫宁侧福晋还有四阿哥和二格格出一点事情的。


    正院东院还有秋雅阁并庶福晋们都走了,留守的奴才们轻易也不出来,侍妾们也都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来,府里倒是真真切切的安静下来了。


    宁翘这里待着四阿哥和二格格,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带着三阿哥日日过来,三个小的笑着闹着,还是觉得和以前一样的热闹。


    直到出了邀月堂走在府中,才能真实的感受到这一份安静。


    把宫里的娘娘们,把福晋夫人们都送去了皇庄上,这盛京城中的动作俨然就大了起来,动静也闹得越来越大。


    不至于闹到睿王府跟前来,毕竟几个亲王贝勒的府邸都离的不远,这里也不曾住着什么平民百姓的。


    再远些,也多是镶白旗的人家。


    可宁翘每日还是能听到外头的动静,说礼亲王郑亲王手底下的人又干了些什么事情,平了些所谓的‘暴/动’。


    这时候要是有什么排除异己的事情,想要针对睿王府,针对她这个睿王侧福晋而来的行动,也是很容易混淆其中的。


    越是临近多尔衮回师的日子,宁翘就越发的睡不好。


    她以为自己能睡得很好。毕竟多尔衮走的这半年时间里,她也都是挺好的。


    白日里人多热闹,在身边的人也多,要忙着看着三个小的的事情。


    四阿哥和二格格也不是纯省心的小孩子,哪怕身边有这么多的人一同照顾着,宁翘的全副心神也都还是放在了他们两个的身上。


    到了晚上,两个小的睡着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三阿哥也回养云斋去了。


    宁翘坐在床榻边上瞧着两个孩子的睡颜,才在多尔衮将要回来的时候第一次发现,这好像是入王府以来,她和多尔衮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


    从前分开,总有书信往来,彼此深知动向如何。


    这一回他是出去打仗的,深入关内不便通信,没有书信往来,就只有落不到实处的惦念了。


    她毅然决然的留下来,果断坚决的选择守在王府里,心里清楚的知道接下来可能要面对或者会面对的事情,可那一层层蔓延开来的,还是会有担心的。


    如果多尔衮来不及回来,就是她独自面对这未知的一切。


    夜里更为安静的王府里,稍稍有些什么声响,都是可以叫内宅的人听见的。


    况且邀月堂这里本来就离着前院比较近,正院和东院那边都是安安静静的情形下,外头再有点什么声响,宁翘出来就能听见了。


    前院的灯光很亮堂,宁翘听着声音就觉得不对劲,问烟雨烟霞:“怎么回事?”


    烟雨烟霞也不知道,就忙让人过去问。


    宁翘让乌喇嬷嬷还有几个丫头同四阿哥二格格的奶娘守在这里,两个小孩子刚刚睡着了,若是没什么大事的话,也不必将孩子惊醒了。


    她则到了外头来,站在院中等着前头的消息。


    一会儿养云斋那边也有人过来问,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听见声响了。


    三阿哥也是睡着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要守着他,不然她就自己过来了。


    宁翘让人回去告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现今不是什么大事。纵然有事,叫你们主子也不必过来,好好守着三阿哥,守着你们的院子就好了。”


    养云斋在靠后一些,要是真有什么事,也足够也时间往后头出去。


    这个时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是不过来的比较好。


    宁翘相信她能护好自己和三阿哥的。


    这边养云斋的刚领命回去了,那头问消息的人就回来了,还把周卫给带来了。


    周卫倒是不慌,但看起来是很忙碌的。


    到了宁翘跟前行礼,宁翘让人赶紧起来了:“你想是忙着,怎么叫你过来了。”


    周卫道:“是奴才自个儿要来的。”


    “前头有些动静,侧福晋这里能听见。奴才定是要来交代得,也是怕底下的人话说的不清楚,反而是惊着侧福晋了。”


    宁翘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冲击王府。”周卫道,“这两日外头抓人抓得凶。动静闹得比往常都要大些,别处逃人多,也不知怎的,旗下的奴才们都有些蠢蠢欲动的,也不知是被谁挑拨了,就有人冲击王府,喊什么都有,四面八方围上来,外头的护卫们都在拦着的。”


    这一带几家亲王郡王府上都是这个情形,各家府上都在应付。


    周卫让宁翘不必担心:“都是些乌合之众。侧福晋只管安心,若再是不成,从后头走,撤离王府去王庄上就是了。”


    多尔衮自然是将一众退路也都安排好了的。


    宁翘道:“未必都是乌合之众。这样的聚众闹事,只怕有人居心叵测。”


    周卫道:“只是如今还看不出这许多来。怕是要等事情完了,将抓住的人一审问,许是能查出些什么来的。”


    宁翘点点头,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也能听见前头隐隐的喊杀声,可见冲击王府的人是不少的。


    “你还要去前头坐镇,你去吧,我这里就不耽误你了。”


    宁翘叫周卫回前头去。


    她这里若不是惦记着四阿哥和二格格,也是想要去前院看看的。只是这里放不下四阿哥和二格格,她就不能过去。


    宁翘还是站在院中。


    这里只能听见前院若隐若现的声音,并不能闻见什么气味的。


    而她的院中,属于春天的花朵们正盛开的绚烂无比。她鼻端闻到的都是那些清甜的浓郁的花香,花香阵阵,随着清风萦绕在这里。


    这并不是一个安稳的时代。


    宁翘一直都想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


    她也没有很强烈的归属感,直到慢慢的把从前的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地方扔掉,才慢慢的融入到这里的生活中。


    有了四阿哥和二格格后,宁翘对于家的认识,才好像浓烈了一点。


    大清是开创未来的时候,必然会经历血与火的淬炼,她的男人,大清和硕睿亲王多尔衮,是这个时代开创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跟着多尔衮,也不可能都是安稳的日子。


    这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冲击。


    或许之前经历过的那许多的事情,她心神安定,是无所畏惧,是知道自己就可以闯过去的自信从容。


    但是有了四阿哥和二格格之后,这半年的分离,让宁翘觉得,似乎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她在这一刻,此时此刻站在这灿烂的院中,竟是希望多尔衮能陪在她身边的。


    “主子,进屋去吧。”


    烟霞上来披了一件外衣在宁翘身上,春天的夜里,总还是有些微冷的,“主子歇一歇。叫奴才们守着,若是有什么事情,奴才们盯着就好了。若实在是不妥,再叫主子起身,一同从后头提前到王庄上去。”


    宁翘摇了摇头:“我不困。况且这样的情形,哪里能睡得着呢?不若就在这里守着,我也能安心些。”


    宁翘道,“这些人冲击睿王府,只怕所图不小。你叫咱们院子里的人都警醒些,也别睡了。若回头要走,就一起走。还有其他院子里的那些留守的奴才们,怕是都听见前头的动静了。这个时候,就不许有人在府里添乱了。”


    “你和烟雨两个如今也能压得住小丫头们。你们又是我身边的人。就去约束一下他们,不许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如今福晋不在府上,自然是我来做主的。”


    王府还是很大的,很多处的地方还是有人的。


    这要是有人里应外合,一时顾不到的话,那再是前头人多也无用了。宁翘这一点顾虑到了,就让烟雨烟霞带着人去各处巡视去了。


    宁翘也不知这一场‘战争’还要多久。


    在院子里一直站着反而越发的心神不宁。宁翘干脆到屋檐底下坐着了。


    这一坐下来靠着廊柱,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烟清烟水几个忙在身边悄悄的守着,又去拿了薄毯过来轻轻盖在宁翘的身上,不敢就这么把主子喊醒,也不能吵醒主子。


    毕竟宁翘怎么都不肯睡,还是这样才好不容易睡一下的。


    多尔衮穿甲踏着夜色急匆匆赶来邀月堂的时候,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他朝思夜想的人儿拢着薄毯靠在廊柱边上睡着了。


    那娇丽眉眼一如往昔,可等走近了多尔衮才发现。


    他的小丫头瘦了许多,似乎比他走的时候还要纤瘦许多。


    她怎么瘦了这样多?是身边的人伺候的不好?


    小脸尖尖的,也不见多少肉。肌肤还是那样的白/皙柔嫩,多尔衮怕身上的血腥气冲到了宁翘的身上惊扰了她的熟睡,因此离的稍微远了一点点。


    多尔衮进来的时候,邀月堂的奴才们一开始瞧见了,下意识的都给吓住了。


    毕竟这样穿甲在身,一身战场风血的主子爷是他们十分陌生的。


    但紧随其后跟进来的周得胜让众人瞬间回神。这是主子爷真的回来了。


    原本还要过几日才会回师的主子爷竟提前回来了。回来之后甚至来不及卸甲,便直接来邀月堂看望他们的宁主子了。


    主子爷待宁侧福晋的珍惜与温柔,令周围的奴才们也不敢惊扰。都在周得胜的示意下远远的候着,也不敢行礼,不敢做太大的动作,以免将宁主子给惊扰醒了。


    一屋子的宁静安谧,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前院那些若隐若现的喊杀声都没有了。


    那冲天的火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


    整个王府都寂静下来,漫天的繁星映衬下,好似这就是一个春日四月的普通的花香扑鼻的夜晚。


    没有人愿意惊醒宁翘,可宁翘在睡梦中也不踏实,她心里记挂着太多的事情,一下子就惊醒过来,惊慌失措的眼眸,却一下子望进了眼前男人幽深的冰眸中。


    “主子爷?”


    多尔衮?


    宁翘眨了眨眼睛,几疑自己是尚在梦中。


    她怎么看见多尔衮一身白甲镶红的站在她的面前。


    等等?他怎么一身的血迹呢?


    多尔衮温柔一笑:“我回来了。”


    小丫头神色有些迷茫,眸中亦有不可置信。多尔衮往前走了一步,却瞧见小丫头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白甲的血迹上。


    多尔衮忙道:“这不是爷的血。爷没有受伤。”


    确实是没有受伤的。就算是有,也只是一点小伤,皮外伤早就好了,不值一提。


    他早在回程上接到了代善和济尔哈朗弄的这些事情的消息,又知道宁翘不愿意住到皇庄去,想来宫中提议住到皇庄去,也不是什么顺势而为,九成九的别有用心。


    多尔衮与宁翘倒是一样的心思,觉得此去也不妥当。


    但小丫头独个选择留在王府里,多尔衮就更不放心了。京中之事,他心知肚明,这里头想要拿着这些事做文章的大有人在。


    代善多少年前就想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只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眼下这个时候,要是睿王府出了什么事情,代善到时一推了之,他把脏水泼在宁翘和他额娘的身上,他还真就能全身而退了。


    济尔哈朗这个人,怕是绝不肯沾手这些事的。


    他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就是不能让任何人得逞。


    回来果然遇上有人冲击睿王府,多尔衮是一路杀进来的。他只管开路,要第一时间见到他的小丫头,别的人如何,与他何干。


    后头的事情,自有人去处置的。


    这些血迹,便是在方才沾到的。


    宁翘目不转睛的看着多尔衮,夜色底下,越发显得他面容冷峻,冰冽的眸光却好似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似的带着温柔暖意。


    这样的一刻,她的心好似定下来。


    什么别人的血迹,尚未干透又温热的,还带着些许血腥气味,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宁翘站起来,薄毯从身上滑落也顾不得了,她过去,主动抱着了多尔衮的腰身。


    沾到血迹又能怎么样?他身上穿着皮甲,碰不到什么别的地方,还有点硬,宁翘只能握住他的手,又去抚摸他的脸。


    多尔衮温热的肌肤和触感,让宁翘在心里轻轻的出了一口气。


    却听见多尔衮在抱住她之后说了一句:“别怕。”


    宁翘忍不住勾了勾唇,她还没有说她害怕呢。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因为实在是担心,也实在是睡不着,到底还是心中揣着忐忑的过来了邀月堂这边。


    谁知刚在门口就看见了这夜色底下相拥的这一幕。


    宁翘正好是对着门口的,多尔衮背对着门口。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一行人走到门口时,多尔衮是不知道的。


    宁翘看见了,却也只是静静地看了那边一眼,然后便在多尔衮的怀中不说话了。


    多尔衮的身躯挡着她的,外头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看不到宁翘了。


    跟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来的人都瞧见了这一幕,生怕自己主子跟着进去破坏气氛。


    这边邀月堂的奴才和周得胜心里也是捏着一口气的,生怕察哈尔庶福晋跑进来煞风景。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只在外头瞧了半晌,就对着邀月堂这边的烟清烟水两个丫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她的人悄悄的走了。


    她人是走了,脑海中却还印着多尔衮与宁翘相拥的那一幕。


    她知道多尔衮宠爱宁翘,一向知道宁翘是得宠的,但因她刻意避嫌,因此也是极少见到两个人私底下相处的模样。


    方才瞧见的那一幕,平心而论,其实是很好看的。


    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看来,两个人也是很般配的。是各种意义上的般配。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如今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原本嫁到王府来,她就不曾指望还有什么爱情之类的收获,她想要的从来也不是这些。


    从前想要的证明是错的,现如今想要的,就是带着三阿哥好好的过日子,让三阿哥平安健康的长大。


    这王府里这么多的女人,将来还会有数不尽的女人,这么多的人都想要做多尔衮的女人,可直到现在,看见方才的那个拥抱,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心里确定了,只怕只有宁翘能够获得这位睿亲王的爱。


    若没有一丝爱意,怎会赶在行程之前深夜回府解救?


    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去邀月堂。去确认宁翘的安全。这府上的任何一个女人,哪怕是嫡福晋,都是及不上的。


    福晋还特意把济尔莫特氏带走了,大约是想着多尔衮回师后会第一时间跟着皇上去皇庄的,估摸着又是预备叫济尔莫特氏在多尔衮面前露个脸的。


    结果呢,福晋到底是失算了。可见福晋与多尔衮这许多年的夫妻,还是不了解多尔衮这个人的。


    等宁翘再看时,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她的人已经走了。


    她这样识趣,宁翘自然是高兴的。


    看着多尔衮身上的战甲,宁翘想问问多尔衮,若是不忙着去见皇上或者如何的话,不如先更衣,然后稍微歇息一下,再去瞧瞧四阿哥和二格格。


    结果她这里还未开口,多尔衮却将她打横抱起来了。


    宁翘一下子抱住多尔衮的脖子:“主子爷?”


    “夜深了,你先去更衣,然后陪着爷躺一会儿。”


    多尔衮轻声道,“四阿哥和二格格是不是睡着呢?”


    宁翘轻轻点了点头:“睡着的。外头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也没醒。”


    多尔衮笑道:“这是好事。叫他们先睡着吧。这会儿叫起来走了困劲儿就不好了。何况也不必这样叫起来。等睡醒了,再去瞧他们。”


    多尔衮在外半年,心里惦念宁翘,也惦念她的一双儿女。


    还不曾认阿玛呢,他就出征了。这会儿回来,两个孩子都要八九个月了,还不认识他这个阿玛。


    那会儿走的时候,心念一动,知晓自己对宁翘是动情了。


    刚一动心就走,这心中思念迁延至今,也就是在这会儿见到了人,多尔衮才允许自己放.纵肆.意。


    要不然,怕是就要耽误出征打仗的事了。


    战事艰苦,也就是靠着这点情思,才能品尝到一点人间暖意。


    多尔衮这一动,周围的人也就跟着动起来了。


    周得胜是跟着多尔衮一路日夜兼程回来的。


    邀月堂里伺候的人多,多尔衮开恩叫周得胜也去收拾收拾,周得胜便去了。


    这里多尔衮不着急进宫,也不急着去皇庄,便预备着沐浴更衣。带回来的亲卫也由着前院的周卫安排去了。


    宁翘衣裳上都沾了血迹,换了衣裳总觉得还会闻见味道,干脆在另一间净室里也沐浴了一回,重新换了衣裳后,方才觉得闻不见那些血腥气息了。


    宁翘倒是想过重逢的时候,想着大约也和从前似的,去宫里见过皇太极,才会在白日里回府,她跟着众人迎接,自然是梳妆打扮一回的。


    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底下见面的。


    可又觉得这样见面也很好。


    他风尘仆仆的回来,一瞧就是为了她的安危赶回来的。


    沐浴的时候有点着急,头发又被蒸汽给弄得湿了一点,宁翘干脆将头发放下来,只稍稍挽了一点点,又点了些浅红的口脂,穿了淡青色的衣裳,瞧着镜中雅清又不失自然的模样,她就出来了。


    清水芙蓉,不饰雕琢。这样家常过日子,就已经很好了。


    多尔衮风尘仆仆一回,没必要这样的大晚上还要浓妆艳抹盛妆迎接的。那样反而失了情.调。


    第98章 是谁


    多尔衮一早就沐浴完了,换了衣裳靠在榻上。


    他也实在是想念四阿哥和二格格,趁着宁翘沐浴的时候,悄悄去四阿哥和二格格的屋里看过一回,倒是真的长大了许多,两个小的柔嫩可爱,多尔衮怕把两个孩子吵醒了,也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就回来了。


    宁翘进来的时候,多尔衮的目光就迎上去了。


    她身上的衣裳不那样宽松,比方才身上的衣裳还要稍稍收身些,这一瞧,倒是又瞧出不一样的地方来了。


    刚进府的时候,娇滴滴的模样还带着小丫头的青涩,如今几年过去,容颜不曾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瞧着似乎是更娇嫩了,可偏偏又是长开了的风韵模样。


    那一双如雨后清露般清澈的眼眸一如往昔,身上玲珑纤细,叫他一直爱不释手的地方也越发的勾人了,且还因为生过一回,似乎更加增添了饱.满的春.光。


    她也不曾做怎样隆重的打扮,只是这样轻轻挽着头发,一身清甜的香气靠过来的时候,多尔衮就忍不住把人迎到怀中,吻上了那柔软的唇瓣。


    宁翘柔顺的在多尔衮的怀中,片刻后回应多尔衮,但慢慢的就跟不上了。


    等到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宁翘脸颊绯红。


    她轻轻捏着多尔衮的衣襟:“主子爷还要去见皇上吗?”


    多尔衮道:“大军回程还在路上,会如期抵达盛京。爷与皇上快马回京。皇上去皇庄看望宸妃去了。爷先回来的。”


    皇太极如今已知城中情形,回来之后担忧宸妃和宸妃的身孕,自然是第一时间赶往皇庄的。


    多尔衮早已与皇太极明言,不会一同随着去皇庄。有人冲击王府,他指定是要回来的。这个时候,皇太极也不会拦着他。


    并且皇太极已说了,允准多尔衮在府中先处置这些事务,等一切都妥当无恙后,再让多尔衮进宫去处置后续军务政务。


    宁翘瞧着多尔衮满目疲色,想着多尔衮一直不曾好好的休息,便道:“既不必进宫,主子爷不如先好好的歇一歇。妾陪着主子爷。”


    多尔衮微微笑道:“漏夜行军,这半年来也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如何。回来之前爷总是想你,担心你害怕,如今见了你,看你没事,这心倒是也跟着放下来了。此时了无睡意,你若困了,你睡,爷陪着你。”


    方才都困的在廊柱上睡着了。这会儿一同躺在榻上,正好可以好好的歇一歇。


    宁翘眸中波光微微荡漾:“有主子爷陪着,妾也不困了。”


    多尔衮轻笑道:“那就陪着爷说说话。”


    宁翘轻轻应了一声好。


    明明分别半年未曾见面,一见面却也不是干柴烈火不能分离的激.烈。


    竟是这样安静温馨的依偎在一起,听见多尔衮眸中含着柔光的说想她,宁翘心里安定的觉得仿若他们之间没有分开这半年似的。


    好似一切都没有变。但是又觉得,有什么变了。


    “克申来府里寻过你?”多尔衮抱着宁翘问道。


    宁翘倒是微微的一愣,没想到他叫起宁克申来是这样熟稔自然的语气。


    宁翘道:“是来寻过。说的便是主子爷走后京中的一些传言。”


    多尔衮道:“爷知道。是范文程叫他来的。这后头还站着济尔哈朗和代善。实际上就是替他们来试探你,试探爷的。”


    宁翘想了片刻,还是问道:“外头的事情,主子爷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走后不久就知道了。”


    多尔衮道,“这里头掺和了几手,不是那么简单的。到如今这个地步,不知道夹杂着多少人的心思在里头。有你能看见的,也有你看不见的。”


    宁翘也不知道多尔衮愿不愿意和她讲,但她还是问道:“那也有主子爷看不见的心思在里头么?”


    多尔衮倒是笑了一下,目光深深看着宁翘:“指定是有的。”


    多尔衮道,“额娘当年与代善之间什么都没有。便是阿玛一点托付之词,也纯是担心若后事不能如他所愿,那么我们兄弟几个和额娘在世,是一定会被人欺负的。阿玛还想护着我们,不叫我们被人欺负。”


    “先汗指定的八旗制度,又说四大贝勒共政,是怕后金分崩离析,可如此也是很难叫后继之人能够掌控这些人的。难以服众,后继之主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那个时候,先汗是真的看中了代善的。”


    但也由此,给大贝勒给大福晋带去了一场难以消弭的灾祸污点。


    多尔衮牵着宁翘的手,眸如夜星,“明明两个人都是无辜的,为何记载偏偏不能写明呢?一则是先汗年事已高,大贝勒大势已去,难以拔除,若是一意孤行,只怕会将两个人同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二则是想要选定的继承人和真正有能力夺得汗位的人不相符,而有能力的那个人年富力强,先汗已经无力再压制他了。”


    因此宁肯将这污点就这么记档下来。


    宁翘微微垂眸,眼中映着多尔衮骨节分明的手指,那一双手握着她的,显得她的手尤其的娇小,她眸中光耀闪烁许久,还是轻声开了口。


    “还有一点。”


    宁翘抬眸,望进多尔衮的眼中,“先汗心中,想必还是怀疑大福晋了吧?”


    宁翘这几年,倒是看过许多先前的话本书册。


    关外这边,可能文化传播这方面没有那么的繁荣,但总归还是有许多的汉臣在的。有些文人也会在关外讨生活。


    这里的制度跟关内是不同的。这里的汉人基本上都是旗下的奴才。奴才们不能编排主子的不是,可人民群众的口口相传,不论到哪里都是不可磨灭的。


    宁翘为了学女真小字,为了学各个女真旧部的文字,还是看了许多的典籍文献的,还听过好多有关于先帝那个时代的故事。


    拼拼凑凑的加起来,再对上多尔衮这几年零星说到的一点,宁翘觉得努.尔.哈.赤对大福晋阿巴亥还是有情的。


    不然不会在将阿巴亥休弃一年后,又把阿巴亥迎回去继续做他的大福晋。


    可是明明有情,却仍旧不将记档抹平,表明努.尔.哈.赤还是在意这个的,并且不认为这些都是假的,所以要把这些留下来。


    如果当真是一往无前的深爱和信重,又怎会不去做这‘举手之劳’的美名呢?可见先帝对大福晋的心里,还是有怀疑的。


    多尔衮的指尖轻轻在宁翘的手心点了两下,似乎是某种安抚。


    他似乎还浅浅的笑了一下,才道:“先汗并未指定继承人。”


    “那种情形底下,额娘和我们兄弟三人的存在,是最为显眼的。额娘身上若是一点不是都没有,只怕以她曾经同着先帝一道处置国政的经历,可能不用多久便要遭人毒手。但显然先汗还是错估了形势。也错估了人心。”


    “不过你说的也不错。”


    多尔衮坦然望着宁翘,语气慢慢沉下去一点,“额娘与阿玛之间,猜忌、争吵、防备与信重,都兼而有之。他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但结果似乎都不尽如人意。”


    “爷一点也不喜欢记档上的那些文字。压制着额娘数年不得翻身,不得追封。有人把这件事翻出来,是想设局圈套。这是内宅妇人的手段,是想要把你套进去。布局心思之深,贯穿这半年时光。”


    宁翘顺着多尔衮的思路去想,将她自己身上的这条线串起来:“主子爷意思是,这个人费心布置这许多的事情,就是最后想勾出众人的心思,想要逼着我出来认下这个心思?”


    多尔衮定定看着宁翘:“她是想把这些事都算在你身上。”


    “你如今俨然在福晋夫人们中能有些地位,又是受礼王先福晋托付过的。你若要服众,指定要先成一件大事。为回报爷与礼王先福晋,你就要做成这件事。最终就是惹怒皇上,若是降罪,你与爷是一起承担的。”


    “她计算周密,布置巧妙,贯穿始终,拿捏着分寸和时间,她只是没有想到,后头会有这许多的人手掺和进来,将他们的心思也收在其中。等她察觉后,也跟着将计就计,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宁翘注意到,多尔衮一直在说她。


    她心念一动,忙问道:“主子爷是不是查到是谁了?”


    她这里诸多信息线索,偏偏怎么都查不到。多半也是外头人手不够的原因。宁家的人又不能动,宁翘也不想将宁家牵扯进来。


    佟佳氏那边还没有结果。相比起一直都在暗中调查的多尔衮,那肯定是多尔衮这边能够最快出结果的了。


    只没想到,今夜刚一回来,似乎是刚有了结果,多尔衮就愿意与她这样细说详谈了。


    “你当是谁呢?”


    多尔衮淡声道,“这个人淡出所有人的视线之外,她本该安安静静的过完这罪孽的一生,却偏偏要出来兴风作浪自绝死路。爷早有杀她之心,此番倒是好了,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宁翘紧声问道:“是谁?”


    第99章 昏昧


    还能是谁呢?


    宁翘看见多尔衮面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来,这个人似乎很不值得一提,但偏偏就是这样不起眼的人,在后头挑起了这一切。


    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宁翘听见多尔衮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似乎轻轻动了一下,觉得意料之外,又似是情理之中。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被多尔衮送到王庄中看管起来的。


    但是对外,她只是去养病,她还是睿王府的庶福晋。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事情,是多尔衮亲自让周得胜去办的,没有叫旁人插手过。


    周得胜也绝不可能阳奉阴违给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什么可乘之机。


    对上宁翘疑惑的眼神,多尔衮道:“她在王庄上,只有她自己的院中可以活动,不能出门,给她送饭食的人也都是周得胜选的人,这些人不可能违背禁令去接触她。爷在京中的时候,他们老老实实的,等爷带着周得胜走了,王庄那边就暗地里活动起来了。”


    早几年被打发到王庄里去做苦力的冬卉思敏思青被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收拢。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极其的有耐心,一点一点的试探,一点点的与外头的人建立联系。


    多尔衮道:“单她一个人自然是不能成事的。但宫里有人接应。这些事情里头诸多蒙古人的手笔,愿意被她驱使的大有人在。”


    宁翘也想到了:“主子爷说的,是衍庆宫的淑妃娘娘?”


    衍庆宫淑妃的位次在永福宫庄妃之上。


    但因为淑妃曾经的经历和出身,她自然是不得宠的。也不曾与皇太极有过什么子嗣。她唯一的女儿便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她的出身也不足以让皇后时时刻刻庇护她。


    皇后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自然是护着自己家里的人。宸妃那里自有皇太极护着,皇后多看护庄妃,麟趾宫贵妃地位虽低于宸妃,但却比淑妃和庄妃都要高。


    她身份高于淑妃,也不需要人庇护,皇太极待她还是尊重的。


    因此也就是衍庆宫淑妃,明明不是最后的,偏偏叫这样一弄,她倒像是成了几位嫔妃里面最低的那一位了。


    宁翘的印象中,淑妃一直以来都是十分安静的,不多话也不多事,似乎是十分乖巧的。


    可再乖巧的人,也总是有自己不能被别人触碰的底线的。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心中一直最恨的,便是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察哈尔部的格格,而要挂名在别的部族。


    她此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便都是基于此,是针对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是个人恩怨。


    明明身后应该还有人在,却偏偏将事情一力揽在自己身上,说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干的。


    多尔衮当初让人问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得到的回答便是,这都是她一个人的策划,与任何人无关。


    但怎么可能呢?


    “当初为什么留着她?”


    多尔衮道,“便是觉得事情还没有完,也还没有查清楚,如果贸然处置了她,会断掉许多的线索,也会让有些人彻底的放下心来。因此爷才一直留着她,也是要让他们一直不能放心。”


    “这样放着饵,倒是放出去的钩子勾到了人。”


    就是淑妃。


    多尔衮手上有了淑妃确凿的证据:“之前挑唆大格格身边的人,还有端午时暴毙的那匹马,与之有关的种种事情,都和淑妃脱不了干系。”


    “因为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被关起来,淑妃咽不下这口气,为了帮自己的女儿,才策划了这次针对你的事件,她们想置你于死地。”


    也想把整个睿王府拖下水。既然大家都是不好过的,既然已经落得了这步田地,那就干脆一起呗毁掉好了。


    察哈尔部彻底成为察哈尔三旗,归属于皇太极,这就几乎是摧灭了她们心中的希望,故土难回,前生无望,为了报仇,就筹划了这所有的事情。


    冬卉思敏思青几个,就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与淑妃的人沟通的连接。


    听多尔衮说完,宁翘只想着,这可真是精细的布局,这些人倒是肯沉心这么一点一点的去做。


    她望着多尔衮的眼眸,轻声问道:“那么,就没有其他的人了么?”


    多尔衮望进宁翘的眼里:“你还有什么怀疑?”


    宁翘微微动了动眉峰:“主子爷心里就没有怀疑了吗?”


    多尔衮的指尖轻轻在宁翘的肩头点了两下:“很多线索被抹平了。根本查不下去。有人把他们放出来,证明她们是弃子。但也有人在保护一些人和一些东西。目前只能查到这些,但爷会继续往下查的。”


    蒙古人的水太深,想要查清楚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如今察哈尔三旗都掌握在皇太极的手中,多尔衮布局这么多年,他的人能查到宫中,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宁翘是能够理解的。


    只是听着这些话,总觉得触到的不是真相,而是转动的开始,或者说旋涡的持续。


    宁翘问道:“那主子爷预备怎么办呢?”


    多尔衮稍稍动了动身子,找了个更舒坦的姿势将宁翘搂在怀中。


    闻着怀中小丫头身上的馨香,多尔衮道:“这半年,宫里也并非如面上对此事不闻不问讳莫如深。只是几个宫中都是蒙古人把持着,娘娘们手段不弱,想探知什么都不容易。”


    “皇上那里,对此事也是昏昧态度,不提及便只当是没有此事的。这样的被动倒不是爷想要的。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把柄攥在手里,总是不好轻易动用的。淑妃不好动,那就攥着。总有一日能派上用场的。至于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爷不想留着她了。”


    这样针对陷害宁翘,多尔衮是绝不肯再留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性命了的。


    宁翘私心里头,总觉得福晋,还有宫里的几位娘娘们,包括皇后在内,不可能和这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福晋在面上的时候就总爱踩着挑着大格格大阿哥还有二阿哥那边想要勾起佟佳氏对她对四阿哥二格格的怨恨。


    福晋背地里能做的事情更多,宁翘可不相信福晋背地里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似乎是有人护着的,又或者是宫里的娘娘们手段高超,就硬是没有查出来什么线索把柄。


    若是把淑妃暂且留着,能在将来勾出些什么来,也是不错的。


    宁翘道:“那妾听主子爷的。只是妾抽空还想去见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一面。”


    多尔衮道:“成。爷让周得胜同你一起去。”


    多尔衮瞧了瞧怀里的人儿,温声道:“又说听爷的。倒不知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呢?”


    宁翘轻声道:“主子爷若处置的妥当,若安排的好,那妾自然是听主子爷的。妾这半年在外头,爷并未全部都知道那些事情。自然是不及主子爷知晓的详细,如此情形,妾自然是不能托大的。”


    “要说什么想法,妾自然是愿着妾能和主子爷一道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好好的将四阿哥和二格格抚养长大的。可却总有人,不想叫主子爷平安。”


    多尔衮凝望宁翘良久,才柔声道:“爷说不高兴额娘被压制,想要额娘名正言顺的被追封为皇后?你听了怕不怕?”


    “不怕。”宁翘道,“这又有如何要怕的?主子爷是为了自己的亲额娘。妾是主子爷的人,自然是支持主子爷的。”


    多尔衮道:“哪怕因此而不平安了。也不怕吗?”


    宁翘往多尔衮怀中去了去,声音都柔沉了许多:“不怕的。”


    “主子爷心中有愿景,原该就是要去完成的。那是有人对不起主子爷,主子爷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主子爷想要做的事情只管去做,妾相信,主子爷会一直平安的。”


    多尔衮嗯了一声,两个人相拥许久,他才道:“爷也会护着你们平安的。放心。”


    他想要拿回的东西,又何止这一样?


    最最想要的,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人死不能复生。若是额娘还活着,看到四阿哥这样像他小时候,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阿济格府上,那个李氏生的小阿哥就极像他十二哥小时候。多铎府上的佟佳氏所生的二阿哥多尼,也像极了多铎年少的时候。


    若是都能叫额娘看见,该有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了。


    那么,额娘身上的污点和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他都要一一洗清和讨要回来的。


    宁翘是真的不怕的。


    当初她就和人说过,阿巴亥迟早是要被追封为皇后的。若果真冤屈,那冤屈就该被洗清。


    她知道乌喇嬷嬷私底下同烟雨烟霞她们几个丫头说过,说她有时候的性情像极了大福晋。


    其实宁翘自己是知道的,她和阿巴亥大福晋的性子并不相似。只是到了这里,在尽量的与这里融合,若是她原本的性子,怕是半点都不会和阿巴亥一样的选择。


    但若是真正到了那个境地之中,把她放在阿巴亥的境遇之中,她是一定会做出跟阿巴亥一样的选择来的。因为权衡利弊之后,那是最好的选择。


    宁翘一直觉得这位大福晋是很聪明的,极会审时度势,但也因此被皇太极等人盯上了,以至于被人杀了,当做自尽殉葬。


    终归还是斗不过处心积虑数年的皇太极。


    若多尔衮真的没了,宁翘其实很怕自己也会落得如此境地。但好像这会儿想这些,实在是太远了些。事在人为,说不准多尔衮的愿景就成了呢?


    反正她是已经没有退路了的。


    这一程,就是要同多尔衮一起走下去了。


    他这温暖厚实的怀抱,她要抓紧了只属于自己。


    夜晚很安静,明明也是这样的深夜了,本该熟睡,宁翘甚至觉得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她就会睡着了,却偏偏不想闭上眼睛,也不想就这么睡过去。


    长夜寂寂,相互依偎着说话,说的还是这样搅动风雨的大事,心头却好似揣着暖炉般温暖安宁。


    宁翘不知多尔衮心中是不是这样想的,但是感觉多尔衮环抱她腰身的手臂在慢慢的收紧,感觉到多尔衮对她的眷恋,她悄悄的勾了勾唇。


    “这些传言的出现,也让代善看到了洗清自己的可能。”


    过了一会儿后,多尔衮垂眸看向怀里的宁翘,对上小丫头清澈的目光,他道,“他想要洗清他自己。爷不会让他如愿的。”


    这些年,代善甘愿退居后面,让年轻的王爷们出头。


    固然是因为他年事已高的缘故,但也有因为当年这些污点的存在,让他始终不能光风霁月独善其身。


    总觉得在兄弟子侄之间抬不起头来。


    可偏偏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到底还是亲王之首,还是兄弟们的大哥,所以才叫他做了这个族长。


    但实际上,皇太极十分忌惮代善,并不肯将所有实权交代在代善的手上。


    想用代善牵制谁的时候,便将代善拿出来用一用。若不需要了,自然又是闲置的。


    这几年,多尔衮不曾对代善做过什么事情,但却不代表多尔衮真的认了代善这个大哥。


    当初皇太极几个人逼迫多尔衮额娘阿巴亥自尽的时候,大福晋不从,后来是皇太极带着人用弓弦将大福晋给绞死的。


    当时的代善就全程都在旁边看着。没有阻止,没有出声,没有帮忙。


    这个仇,多尔衮是会记一辈子的。若代善不触动什么,多尔衮或许容代善几年,可代善要是不知趣非要掺和进来,多尔衮就容不下这个大哥了。


    皇太极称帝后,多尔衮一直都不能更进一步的。


    便是因为前头还有个代善在拦着的,若是代善不成了,那睿亲王多尔衮将成为王公大臣中的第一人。


    宁翘几乎是第一次听多尔衮与她说起外头的事。


    之前怎么都打听不出来的消息,倒是在多尔衮这里听见了。


    原来范文程是早知道代善和济尔哈朗的打算的。


    代善是有私心的。济尔哈朗纯粹就是软弱的墙头草,谁做主就听谁的,但是叫他真的和谁作对,他又是不成的。因此私底下济尔哈朗这边没少装作不经意的漏消息给多尔衮。


    范文程自然是一心向着多尔衮的。与多尔衮建言想,想要多尔衮趁着这个机会压制住礼亲王与郑亲王,然后得到追封大福晋的机会。


    毕竟当年为大福晋抱不平的也是有许多人的。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出头罢了。


    从前睿亲王或许还不能与皇上如何,但往后,随着睿亲王身上的军功累积的越来越多,未必不能求对己有利的东西。


    多尔衮讲到如今的打算,又把几方的心思都讲给宁翘听了,他总是不能叫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的。


    正好在讲述这些的同时,他也能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一时就没顾上去瞧怀里人的反应,结果半晌没听到回应动静,低头一瞧,小丫头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多尔衮垂眸笑了笑,低首在宁翘的唇边亲了亲,小声笑道:“睡吧。爷不说了。”


    这一回总是要在盛京待上些时日的。以后自有说话的时候,日子还长着呢。


    多尔衮放下心来,心里的戒备一旦松下来,这积攒起来的困劲儿上来了,他也抱着宁翘很快睡着了。


    外头的奴才们却不敢松懈。


    这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置呢。主子们在内室安睡,小主子们的屋里也是安安静静的,至于邀月堂别的地方,那进出的人就跟穿梭子似的来来回回,但都不敢有什么声响,都是静悄悄的。


    邀月堂的灯亮了一夜,能做主的事儿,乌喇嬷嬷都做主的。不能做主的,自然等着主子做主了。


    养云斋倒是安睡一夜,没有闹出别的什么动静来。


    至于别的地方,本来就叫宁翘的人给压制着,后来都知道主子爷深夜回府了,哪还敢闹腾什么呢,都是安安静静的。


    宁翘这一觉,倒是踏踏实实的睡到了自然想。


    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了一帐子的碎金光影,人都有些懵了。


    片刻后清醒过来,就忙往旁边看,床榻上没人,身侧连余温都没有,要不是瞧见了床榻上还有多尔衮随手脱下的外衣没来得及收拾,宁翘甚至都以为昨夜他的回府是一场梦境了。


    近些时日早上的太阳好,宁翘总吩咐几个丫头将窗帘给撩起来,她喜欢在满床的阳光里醒过来的感觉。


    若是阴天,丫头们就把窗帘帷帐拢的严严实实的了。


    这会儿瞧着,今日必定是个晴好的天儿了。


    昨夜睡得晚,宁翘记得她和多尔衮还在说话的,话都没听完她就困不过睡着了,也不知道多尔衮是什么时候睡的。


    但肯定是比她晚的。


    可怎么风尘仆仆赶回来还睡得晚的人却能起来的比她还要早呢?


    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宁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辰,这会儿还不到晌午,差不多是刚十一点多的样子。


    她还有点没睡饱呢。


    外头听见动静,烟雨烟霞几个忙进来伺候。


    宁翘见了她们就问:“主子爷呢?”


    第12章 警告


    烟雨笑着说:“主子爷一早起身就去了四阿哥二格格那里,这会儿正陪着四阿哥和二格格说话呢。”


    宁翘听了倒是觉得稀奇。这父子三个也有半年未见了,虽然平日里她也没少同两个孩子说起亲阿玛的事情,但毕竟是没有见着人了,也不知道两个孩子能不能知道这是他们的亲阿玛。


    宁翘这里正想着呢,刚洗漱完梳妆打扮穿好衣裳,那边多尔衮就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进来了。


    她以为的生疏局面一点都没有出现,四阿哥和二格格在多尔衮怀里笑得合不拢嘴的。


    两个孩子如今还不能如何利落的说太多的话,可已经比同龄的孩子们机灵多了。


    见了宁翘,四阿哥和二格格一起脆生生的喊了一声额娘,然后两个小孩一起抱着多尔衮的脖子笑,宁翘还听见二格格笑嘻嘻的叫了一声阿玛。


    对上宁翘惊奇的目光,多尔衮倒笑起来了:“怎么这样看着爷?”


    宁翘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笑道:“还以为主子爷回来,这两个会对主子爷很陌生的。没想到主子爷同他们这样好,本来妾还想着要怎么说呢。”


    “到底是父子天性。”多尔衮笑道,“爷的四阿哥和二格格,亲自守着生下来的,都是爷的孩子,还能生疏陌生到什么地方去。”


    想起一早去两个孩子屋里的情形,多尔衮唇边的笑意更是扩大了些。


    他去的时候还挺早的,没想到四阿哥和二格格已经起来了。问奶娘才知道四阿哥和二格格昨夜睡得早些,而且一夜也不怎么起身,睡得好,自然早上就起来的早。


    吃饱喝足了精神看起来也极好的。面色红润,小脸蛋也是肉嘟嘟的,一看便知道小丫头将四阿哥和二格格养的极好。


    多尔衮半年没归家,先去抱四阿哥和二格格,两个小家伙倒是不哭不闹的,两双黑葡萄似的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多尔衮的心都化了。


    宁翘可是知道自己这两个孩子的性子的,虽然活泼好动,也对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奇,但是对陌生的人还是有些戒心的,总不至于那样轻易的就能接受旁人。


    宁翘还真是有点疑惑,真的就那么容易接受多尔衮这个阿玛了?


    多尔衮失笑道:“不这样,难道要对爷避而不见?”


    宁翘倒也不是这样想的,总觉得两个孩子是该随她些的,她也不是人人都那样亲密的自来熟嘛。


    多尔衮又笑,抱着两个孩子过来在宁翘身边坐下,甚至还空手来轻轻抚了抚宁翘的脸。


    多尔衮道;“当初你见爷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何尝生疏过?你啊,就该是爷的人。这是咱们的孩子,当然是随着咱们的。”


    宁翘听了也是轻笑,想起初见的时候,她倒是确实是拽着镶白旗出身这一条使劲抱着多尔衮的大腿。确实是——没有什么戒心的。


    “爷给他两个讲故事了。”多尔衮吧四阿哥和二格格放在腿上坐着,逗了逗他们,才笑道,“不是说喜欢听故事?爷给他们讲了好多。”


    宁翘养孩子,主打就是一个健康作息。


    刚开始的时候或者还不能固定,但慢慢的,等孩子们长大些后,他们的生活就开始规律起来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那会儿就和她说过三阿哥大一点之后,作息就开始十分规律了,是个很好带的孩子,就是精力非常的充沛。


    后来她的四阿哥和二格格慢慢长起来之后,他也体会到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所说的这个。


    但是四阿哥和二格格与三阿哥还是不大一样的。


    三阿哥还是很听话的,若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了不许的事情,三阿哥就不会去做。


    四阿哥和二格格就不同了。哪怕宁翘说了不许,这两个孩子甚至还会试着去做一些。他们兄妹甚至都没有刻意培养过,就知道在什么时候吃奶睡觉,自个儿把自个儿的日子安排的特别好。


    三阿哥精力充沛总想出去玩,四阿哥和二格格也是好奇心旺盛的,但若是能满足他们探索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出去玩也是可以的。


    宁翘就时常给他们兄妹讲故事。三阿哥不怎么爱听,倒是这两个孩子十分喜欢,只要得空,就总想听故事。


    没想到多尔衮也是这么俘获两个孩子的心的。


    多尔衮同宁翘一道用早膳。四阿哥和二格格是吃过了来的,他们有自己的辅食可以吃,这膳桌上的东西都是不能动的,也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多尔衮在外头半年,每日睁眼闭眼都是出征打仗,心里眼里都绷着一根弦,如今这样放松下来,哪怕看见两个孩子这样都觉得有趣极了。


    用完了膳食,都抱着四阿哥和二格格逗了好一会儿。


    “福晋把后院膳房的人都带走了?”


    四阿哥和二格格虽然也很喜欢这个从天而降的亲阿玛,也喜欢亲阿玛讲的故事,虽然那些故事并不是很好动,但是他们兄妹也很喜欢。


    但喜爱阿玛也不能耽误他们去找小伙伴玩耍。兄妹俩很快将阿玛抛之脑后,想要去找三阿哥玩。


    宁翘笑着瞧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衮就让奶娘把四阿哥和二格格抱走了,又叫人去看看三阿哥起来没有,若是收拾妥当了,就将三阿哥抱过来。


    才把四阿哥和二格格抱走,多尔衮就问了宁翘一句。


    宁翘却不曾答多尔衮的话,只笑道:“既要抱三阿哥过来,是不是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过来给主子爷请个安呢?”


    昨夜两个人密密实实抱在一起睡了一夜。什么都没有做。


    昨夜那样的情形底下,倒也是不该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可是不发生什么,只是那样亲密的说话,宁翘的感觉也是很好的。


    仿佛听着多尔衮的声音入睡,是一件能让她心安的事情。


    多尔衮含着笑望着她;“不急。”


    也不是说的是不着急请安,还是不着急怎样。


    两个人对视着,那目光中似乎都蕴含着一些他们自己才懂得的深切与渴念。


    宁翘只是照着规矩问一问,其实心里也并不希望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过来。


    三阿哥和他的额娘,出现在有多尔衮的邀月堂中,这毕竟意义是不一样的。


    宁翘只是试探着问一问,若是多尔衮同意了,那就叫来请个安便是。但若是细究起来,那心里头毕竟是有些不舒坦的。可她也不会去驳回多尔衮。


    可多尔衮说的是不急,意思便是不必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过来。


    宁翘听见多尔衮这样说,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就跟昨夜看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悄无声息的走了一样高兴。


    昨夜那一幕,证明她没有看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无意争宠,那最好的,就是她这一生都无意争宠。


    若是她能够做到,这一辈子的安稳,也就保住了。


    多尔衮一直凝望着宁翘,瞧见小丫头面上若隐若现流露出来的欢喜之意,心里也觉得高兴。


    他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便是希望他们母子三人都能平安的。在回来的许多时刻里,他的心里便只装着小丫头和四阿哥二格格,别人踪迹难寻。


    这时候见什么旁人?待在邀月堂里,自然是只想待在这里,只想见他心中一直惦念的人。


    邀月堂无事,整个王府就无事。


    再说他要是见了,那小丫头心里不得难受?她难受吃醋的,他可是舍不得的。


    宁翘到了多尔衮身边坐着:“福晋不止将后院膳房的人给带走了。连府中护卫都带走了一半,还有各处房中伺候的人,府里各处伺候的人,连针线房里着紧的绣娘都带走了大半,说是怕那边人多没有人伺候侍奉。”


    “主子爷今儿晨起时应当也听见了,如今府里头不是比从前安静许多么?”


    这都是人少的缘故。要不是她如今是侧福晋了,还能立得住些,只怕福晋就要把整个府里给搬空了。


    “这也无妨。”


    多尔衮道,“要紧的人还在府里就是了。爷留下的人都还在,她们愿去皇庄住着便住着去。既出去了,想回来也没那么容易了。至少这月余,府上刚受了冲击,总要修整一段时日的,就不好回来住了,等一切都安稳后,再回来吧。”


    “主子爷的意思是?”宁翘眨眨眼,这是要拦着福晋她们,不许她们回府了?


    多尔衮望着宁翘眸中清亮的光芒。


    他如今越来越不满意福晋了。福晋的主意太大了,这一回是公然带着一府的人和他作对。把小丫头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留在府里,没有人陪着她们,都跟着福晋走了。


    在多尔衮看来,那就是福晋纠集着所有人孤立宁翘,这是要人站队,是都站在福晋那一边的。


    而宁翘的身边,除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之外再无旁人。


    多尔衮回来了,还要拦着福晋等人回府,便是要给福晋和走的人一个教训,一个警告。


    可这话,就不好同小丫头说了。她身上原本就落着太多的目光和恶意了,多尔衮不愿意再把这件事给她担着了。


    若是她不替他们母子打算,不替他们母子撑着,还有谁能替他们母子撑腰呢?


    多尔衮握住宁翘的手,笑道:“只管听爷的安排吧。”


    “福晋不在府中的这段时日,府中事务,就由你来主持。这月余时间,福晋鞭长莫及,也顾及不到许多,正好你来管事。”


    宁翘眨眨眼,对上多尔衮深邃的眼眸,片刻后,她勾唇甜甜一笑:“好。妾听主子爷的吩咐。”


    其实福晋出外的这些时日,前院的事情都有周卫管着。后院之中宁翘是最大的,多半也是宁翘管着的。


    福晋走的时候无话,还想要正院留守的人管着,但谁又愿意听奴才的呢?


    宁翘不想他们闹出事来,暗地里也是压制着管事们的。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从前没有管过事的,总不是那么容易能干涉进去的。


    现在倒是好了,有了多尔衮的话,宁翘就名正言顺的管上了。


    她不可能不接的。


    她自己有四阿哥和二格格,身边还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三阿哥,想要护着自己和身边的人,是要倚仗多尔衮没错,但也不能一点权力也没有。


    这个机会被多尔衮放到她面前了,她是必须要抓着的。


    多尔衮总有出外出征的时候,她得有人能护得住身边的人,周卫在前院,后院之中,她还是不能没有人在身边的。


    只一个针线房的赵嬷嬷,人太少了。


    看多尔衮的意思,怕是对福晋的不满已经积攒的许多了。


    当初多尔衮就有意把她推出来跟福晋还有佟佳氏对上。


    现在多尔衮继续抬举她,她为了自己,为了多尔衮,也是不能退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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