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惦记


    一场喜宴,各怀各的心思,福晋是绝不愿多尔衮的目光只落在宁翘身上的。


    福晋开口,察哈尔庶福晋占着这是她的喜宴,隔着佟佳氏坐在多尔衮的身边,也是婉柔言笑的模样,倒是多尔衮淡淡的,只在对上宁翘的眸光时,眼底又几分笑意。


    到底面上没叫这场喜宴砸了。


    夜深了,福晋叫了散席。


    福晋笑道:“我们就不耽误白音妹妹的好日子了。白音妹妹伺候主子爷回养云斋吧。”


    白音娇羞起身,站到了多尔衮的身边。


    宁翘站在人群中,静静的目送他们离开。


    白音跟着多尔衮,两个人倒是没有牵手,多尔衮走在前头些,白音还是很懂规矩的。


    往出走了些的多尔衮似有所觉,当下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就正对上了宁翘的目光。


    那幽幽的一眼啊,总让多尔衮觉得很熟悉。


    旁人都以为是主子爷偶一回头,宁翘正好对上了。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宁翘就站在这里,而多尔衮呢,就是回头瞧她的。


    多尔衮只看了片刻,就走了。


    宁翘这里微微垂眸,没有顾得上旁人如何的目光看她。


    就冲着这一眼,她今夜就没白干。


    福晋的目光落在宁翘身上:“主子爷原就不可能守着一个人过,你们该谨守本分,好好的伺候主子爷就是了。那些不该有的幻想,最好都别有。省得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平白叫自己没脸。”


    “往后,这府里总会有新的姐妹进府的。你们该和睦相处,别忘了尊卑有序,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若是有什么行差踏错,我和主子爷是绝不会容情的。”


    福晋训话,连佟佳氏都要称是,庶福晋和侍妾们也都低头称是。


    宁翘随大流。心里却知道,福晋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佟佳氏在心里发笑,这勾人的笑了一晚上,又能怎么样呢?主子爷不还是带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走了?


    这人啊,就得认命,就不能不自量力。


    “花无百日红,”佟佳氏看着宁翘,“福晋说的很是,有些人还是得认清自个儿的身份。别做一回跳梁小丑,倒是叫我们看了热闹了。”


    佟佳氏其实自个儿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那个样子,令佟佳氏心里也有很重的危机感。


    人家年轻,她可不年轻了,话说完就见宁翘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佟佳氏忽然就想起自个儿说的那句话来,宁氏难道是在用眼神嘲讽她吗?


    一时想说话,又瞥见福晋压过来的眼神,佟佳氏想想算了,借口要回去看看二阿哥,直接就走了。


    福晋见宁翘始终沉静的模样,也知道今儿除非直接开口压制,否则是不会激的宁氏开口的。


    可要真是那样,就更掉价了。


    哪有一府里的福晋对小小侍妾这样咄咄逼人的?


    再者今日宁氏的出丑,还不够么?


    福晋深知,一府里的主子表明了对下头人的不喜,奴才们自有办法为主子给这些低微的侍妾们出气。


    她不着急,宁氏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福晋叫散了,庶福晋和侍妾们就都走了。


    李氏也回秋雅阁去。


    她路过邀月堂,看着邀月堂关上的门,还有外头守着的安安分分的小太监,心里有一种预感,只怕福晋和侧福晋,把宁氏想的太简单了。


    方才听福晋和侧福晋的话,她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动摇和相信。


    但现在的心静下来想一想,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她们谁也没有跟着去游猎。


    李氏是跟着一道去了的,亲眼瞧见过主子爷待宁氏的亲近与不同寻常。


    主子爷甚至为了宁氏的根基,让宁氏来安顿她收服她,让她做宁氏的助力。


    面上看着宁氏这些时日不显眼,可为了宁氏,主子爷都亲自去皇上跟前担下鲛丝纱的事情,难道还能说主子爷不爱护宁氏?


    那分组赛马赢了的事情,宁氏在宸妃跟前,有礼王福晋帮着说话,若没有主子爷的面子,礼王福晋何必照拂镶白旗的人呢?


    就方才宁氏的表现,主子爷可没有露出什么不喜之处。


    什么花无百日红,福晋和侧福晋怕是一叶障目了。


    主子爷待宁氏的路子,怕是和当初待侧福晋的路子是一样的。侧福晋如今在主子爷那里也没有完全失宠,还有几个孩子的体面在。


    若是宁氏好好的,再有生儿育女的话,怕是将来——


    李氏的手一紧,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些主子爷对宁氏的用心。这用心令她震撼,更令她清醒。


    若果真是这样,她就须得更小心,也更不能犹疑了。


    回了秋雅阁,李氏静坐半晌,叫慧文来:“这些日子,府里是不是私底下在传说,宁氏失宠了?”


    慧文道:“是有这个话。主子爷去了养云斋,这些话说的就更多了。方才回来,奴才还听见小丫头们私下议论,说福晋和侧福晋奚落的是宁侍妾。说外头议论的,都是宁侍妾失宠了的话。”


    李氏问道:“能查出来最开始的时候说这话的是谁吗?”


    慧文轻轻摇了摇头:“奴才悄悄打听过,谁也不知道。都说不清楚,就那么悄悄的就起来了。”


    李氏道:“那这些时日,邀月堂的日子是不是不大好过?”


    慧文道:“前头整顿过,自然是面上都不敢太过分的。要说针线房膳房这样的地方,领头的大太监和嬷嬷管事们,都没有为难邀月堂的意思。毕竟姑娘是知道的,为着几位小主子的事情,赵嬷嬷牵扯进来了,到底还是宁侍妾出头捞出来的。”


    “管事们都念着这个情。没有在这个时候跟邀月堂对着干。就是底下有些小丫头小太监的,仗着自个儿手里有些权力,会拜高踩低的。但这些为难,邀月堂那边出手大方的,倒也还过得去。”


    这些事,其实他们秋雅阁也经历过。或者说正在经历。


    唯一跟邀月堂不同的是,几处的管事和大太监们在秋雅阁这里没有情分,所以没人帮着,秋雅阁这儿就只能靠着李氏自个儿支撑了。


    再加上李氏至今尚未侍奉多尔衮,连宠都没有得到过,又被福晋那边暗地里给晾着了,这日子自然就艰难些了。


    现在叫李氏去在多尔衮跟前露脸,已经是不现实的了。她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想要改变现状,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从别的路径来寻求改变了。


    “对于这些事,尤其是这些传言,邀月堂是个什么态度?宁侍妾那里,是个什么动静呢?”李氏问道。


    慧文道:“邀月堂里自从换了伺候的人,如今里外都沉稳得很。轻易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的,奴才看他们一个个的都还稳得住。至于宁侍妾,姑娘今儿喜宴上也瞧见了,这不是着急了么?当着新来的庶福晋的面儿,宁侍妾都开始争宠了。”


    李氏却觉得那不像是在争宠。她总觉得以她对宁氏的了解,宁氏不会平白无故冒险这样做的。以宁氏的性格,这个时候出头,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和目的的。


    李氏想了想,说:“咱们这里如今不甚引人注意。你和慧怡两个,挑两个信得过的小丫头,也不叫她们做什么,只管叫她们盯着前院二门口,进不去也没事,就看看后头有什么人过去了,但凡有个什么动静,就来告诉我知道。”


    慧文答应了,又问李氏:“姑娘是想要做什么呢?或许有什么刻意要盯着的人?”


    “不必刻意盯着谁,”李氏道,“只管盯着出入的人就可以。先看看再说吧。”


    她是有一个想法,但现在不好说,还是为时尚早了-


    多尔衮到了养云斋,看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脸上的红晕,心里想着的却是最后看宁翘的那一眼。


    他是特意去看的,并非不经意的回头。


    外头的那些传言他听见些,心里担心小丫头,用膳的时候一直瞧她,是见小丫头一直甜甜的笑,那双眼清澈透亮,多尔衮就总忍不住去瞧。


    她似乎不知道那些事。


    越是这样,越是叫多尔衮心里不舒坦不痛快。


    他走的时候,瞧见了小丫头眼中的依依不舍。现在想起来,都叫多尔衮挂心。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这样的感觉令多尔衮觉得陌生,但似乎并不觉得是一种很坏的体验。


    就连听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话的时候,他脑子里都像是有个小丫头在那里含泪红着眼望着他似的,令人无法忽视。


    白音是察哈尔部落的郡主,如今整个部族都归降大清,哥哥的亲王都是皇上册封的,那么她的这个郡主也是皇上册封的。


    当初哥哥和额娘献出去的传国玉玺,是先给到睿王手中的。


    然后才经了睿王的手送到了皇上手中。


    据她所知,这传国玉玺可不是第一时间就送到盛京的。


    这中间,睿王是不是犹豫动摇过,谁也不会知道。甚至自那之后,睿王与哥哥也没有再有什么太过深入的交流。


    也是在得到传国玉玺后,皇上在王公大臣几次提请后允准了立国,这才建立了大清,即位称帝的。


    若是没有这个,怕是后金还要些时候才能变成大清吧。


    林丹汗,黄金家族留下的传国玉玺,给了皇上名正言顺称帝的理由和时机。


    哥哥身后无子,只得一个年幼的女儿。这孩子嫁人出去,怕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


    皇后娘娘所出的温庄公主嫁给了哥哥为嫡妻,至今尚未生育。


    哥哥的身上有旧疾旧伤,照着这个迹象来看,将来怕也是无子的。


    察哈尔部族的未来,能靠着谁呢?靠着她那个不同母的哥哥阿布鼐吗?


    那是麟趾宫贵妃的儿子。哪怕是和父汗生的,但和他们能是一条心吗?


    当初父汗的尊位,就没有给阿布鼐的意思。现在嫡福晋都嫁给皇上做贵妃了,怎么还要插手察哈尔的事情呢?


    白音进府来做庶福晋,心里还装着她察哈尔的旧部。


    她是父汗的血脉,哥哥之后,她怎么就不能执掌察哈尔部呢?


    倘若睿王肯同她合作,两个人各取所需,她未必不能得到她想要的,而睿王,也会得到整个察哈尔部的支持。


    那个传国玉玺,未必不能拿回来的。


    她愿意将它奉送到睿王的手中。


    白音看着眉目锋利的多尔衮,眸中含着几分笑意。


    她很满意睿王。嫁给别人做正室嫡福晋,远远没有进睿王府得到的多。


    游猎之后,人人都说睿王极宠那个宁侍妾,可她今日进来一看,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嘛。


    外头自有宫里娘娘们的造势,比起八旗女真旧部,她们似乎更乐意蒙古福晋们的得势,她们将她也视作了自己的一员,那正好啊。


    可以利用她们,得到她想要的。


    睿王年轻,白音将这一晚当做了她的新婚之夜,她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的。


    可是,令白音困惑不解的是,漫漫长夜,为什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晨起服侍多尔衮更衣的时候,也在他脸上看不见什么笑容。弄得白音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她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多尔衮不说话,她也不敢胡乱说话,虽不至于战战兢兢的,但少许还是有些紧张的。


    “主子爷要留下用膳吗?”白音大着胆子想要挽救一下。


    多尔衮淡淡看了她一眼:“本王有事。你自便吧。”


    多尔衮抬脚就走了,他这一走,周得胜自然也跟着走了。


    周得胜跟在后头,心里想着方才瞥见的察哈尔庶福晋那失望的模样,心说,这瞧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这可不是主子爷的风格啊。


    大早上的就这样走了。可见对察哈尔庶福晋不满意啊。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心里也拿不定主意,还是叫她身边的丫头去打听一下。


    身边的丫头回来说:“主子爷径直回了前院,还没有用早膳,宫里就来了人,说是有急务,主子爷直接就离府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听了,倒是放了心。这么说多尔衮没有去旁人那里,是真的有事,直接出府了。


    她放下心,叫侍女挑了衣裳首饰:“给我梳妆吧。”


    不管怎么样,这一夜是过去了。她是该去给福晋请安的,往后在这王府里的日子,这就开始了。


    睿王的心还没给出去,那个宁氏似乎还有一战之力,那就走着瞧瞧,看看谁能在这府里长宠不衰。


    她是一定要在多尔衮的心中占据重要位置的。


    这只是刚刚开始,她会慢慢将多尔衮拿下的-


    多尔衮没用膳就去了宫中,见到了皇太极。


    先前与明征战,都是在关外,打一把就跑,并没有战线拉长的意思,多是在壮大自己。


    如今这么些年了,大清建立,皇太极即位称帝,在关外成了一股不可被忽视的势力。


    明多有关注,甚至在外头形成了一道专门针对大清的防线。只是朝中对这个防线意见不一,倒是有时候会给大清可乘之机。


    毕竟这时候的大明内忧已到了甚为严重的地步。


    表面上朝.鲜还是大明的属国,但实际上,还是在跟大清这边勾勾搭搭的。甚至还在某些方便悄悄达成了协议。


    皇太极急召众人前来,就是这会儿出事了。


    朝那边单方面撕毁盟约,不再与大清交好。就是官面上,要跟着大明那边走了。


    崇政殿中,皇太极看着亲近众人。


    皇太极说:“上回也没正经议过,如今这会儿正好,咱们就来议一议,接下来是继续往山海关,还是去朝.鲜。”


    既是畅所欲言,就看着众人心中所想来说了。


    有说要继续攻明的,也有说要先攻朝.鲜的。


    说着说着还吵起来了,各不相让。


    皇太极叫多尔衮说。


    多尔衮的意思:“臣弟是想,不若先征服朝.鲜。如今是大明的属国,还是要将它臣服大清才是。不然山海关一用兵,大明给了朝.鲜严令,朝.鲜率兵支援,咱们将是腹背受敌。”


    不若先平了这边,正好也可以给大明一个震慑。而且也有利于解决后患之事。


    多尔衮十六岁就跟着皇太极征战,头次征战就是赢了的。他的话,皇太极还是很重视的。而且多铎也支持多尔衮的意见。


    皇太极命这几日要议透,但实际上,就是在给时间让多尔衮的方案将所有人说服。


    八旗同心同德,才能无战不胜。


    这些时日议事定战,皇太极最后决议要亲征朝.鲜,多尔衮等人随征。


    这样一来,多尔衮就更忙了。


    原本还想着抽空叫宁翘来跟前看看的,结果整日在宫里,回来又要见大臣见幕僚,竟是一点多的时间都没有。


    也就是那回察哈尔庶福晋进府的时候多尔衮去过一回后院,之后就没再去过了。


    这日晌午,阴了一整日的天越发的沉下来,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花。


    烟清去膳房提膳回来,落了一身的雪花,烟雨将她手里的膳盒接过来,烟水烟汀两个给她掸身上的雪花。


    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下来了。


    猝不及防,却一下子让气温都降下来,宁翘添了衣裳,屋里烧足了炕,才觉得没有那样冷了。


    烟霞将那膳盒打开来一瞧。


    两三层的膳盒热气儿都没了,快要冷了的烧鸭子,那油腻腻的沾着,像是冻成了一团儿。


    那糕点都散了,碎屑都落在了膳盒边上,只不过拿起来看了一眼,直接就散落了,经不起一点晃动。


    主食瞧着都像是剩的。


    另外的青菜也是蔫儿蔫儿的,看起来就不新鲜。


    酥酪甚至都还有一股子怪味。


    烟雨望着烟清:“就这样的东西,你就给姑娘拿回来了?”


    烟清眼睛都委屈红了:“奴才想换来着,被他们好一顿排揎,大师傅都忙着正院东院的膳食,还有几位小主子的,那灶上的都不理会奴才。”


    “奴才还不是想和他们闹,可奴才记着姑娘的吩咐,没有说什么,只能拿回来了。”


    烟雨道:“要是我啊,就一股脑倒在他们脸上,叫他们阴奉阳违,叫他们狗眼看人低!”


    烟霞将那饭菜收起来:“要是你这么着,姑娘这十来日的苦心经营,就都白费了。”


    烟雨气愤道:“可这也太过分了!他们仗着姑娘不去理论,以为咱们邀月堂都是好性儿,这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前些日子这饭食还能入口,今儿这都是什么,这怎么能吃呢?”


    烟清也道:“前些日子他们收了咱们的银子,还能有些像样的膳食,挑挑拣拣的,姑娘也能吃一点。现在是收了银子,照样给的还是这些。咱们的份例也就罢了,姑娘怎么能入口这些东西呢?”


    烟霞将膳食都原样收好了,就放在食盒里。


    她望着宁翘道:“姑娘,前儿才得了消息,头前主子爷惦记大格格大阿哥,叫人将两位小主子抱到前院去见了见,大约是天儿不大好,不久就抱回来了。这会儿又下雪了,又是晌午,主子爷大约是空下来了。”


    “姑娘预备是个什么打算呢?”


    宁翘笑道:“你都把食盒收起来了,还问我么?”


    她笑看着烟雨烟清,“你们两个,帮我把衣裳换了,另取了那件兔毛的大氅来,要纯白没有杂色的那一件。咱们就提着食盒去见见主子爷吧。也给主子爷添菜。”


    烟清和烟雨互看一眼,就拿着这样的东西去给主子爷添菜?


    又瞧着烟霞与姑娘都是一脸的微笑,她们慢慢回过神来,忙就去准备了。


    姑娘好心计啊,就该拿着这东西去给主子爷瞧一瞧。也是时候该叫主子爷看看了,那起子人是怎么欺负姑娘的。


    都预备好了,宁翘就准备出门了。


    这样的日子,还真是没法穿着花盆底出门,宁翘就把她的鹿皮小靴子拿出来了。


    这还是先前多尔衮给的皮子做的,这要是现在,怕是也做不成,还好之前冬装预备的足够,这装备都是充足的。


    “烟霞跟着我一道去吧。刚安带着两个小太监跟着。你们几个,就在屋里守着吧。”


    这会儿去二门口,还不知道会遇见些什么。烟清几个都是小姑娘,这下雪天的,怕她们力气小做不了什么。


    带上刚安和小太监,正好也能防防身,提前做个准备。


    烟霞是她最倚重的,平日里不带着,这个时候正该是带在身边的。


    第32章 在意


    外头的雪还下得挺大的。


    宁翘走出来,烟霞给撑着伞,远远的都只能看见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了。


    就这样的冷,这样呼啸的风,这样的天气,外头侍弄花草的奴才们都找地方躲避风雪去了。


    这会儿晌午,正是用膳的时候。主子们用膳,奴才们也要侍候主子们用膳,之后自己也要垫巴两口,所以这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人出来的。


    从小花园穿过去到二门口,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是很近的。


    二门口这里,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


    守门的小太监没接刚安递过去的银子,待他们还挺客气的。


    “宁姑娘,不是奴才不替您通报,实在是前头姑娘们有吩咐,主子爷午憩了,不许人打扰的。奴才怎么敢去惊扰了主子爷呢?还是请宁姑娘回去吧。”


    宁翘含笑道:“我来求见主子爷。按规矩是该通报一声的。主子爷不见,我立时回去就是了。”


    那小太监本就衣衫单薄,他们做奴才的,不好身上穿的笨重,就怕暖和了贪睡,以至于误了差事,也就是主子跟前伺候的才有些体面,能穿戴的好些,到了他们这里,不冻死饿死就成了。


    这不下雪还好,下了雪站在外头就更冷了。


    又饿得难受,见来的不是正经主子,只是个失宠的侍妾,这心里头就越发的不痛快了。


    年纪小些的不耐烦,旁边年纪大一点的语气就不好了:“宁姑娘要说规矩,那奴才们在这儿守着,也这几年了,倒是没听过什么侍妾能主动到前头来求见主子爷的规矩。若是要按规矩,宁姑娘就该回邀月堂去。”


    “主子爷说见谁,那才是谁来的。这会儿主子爷午憩了,宁姑娘要见,是见不上的。若是谁都能见上,那岂不是乱套了?”


    宁翘道:“只是适逢大雪,我来送些心意吃食给主子爷。请你们通禀一声。若是不成,我只管转回就是,并不算难为了你们。”


    那年纪大些的太监冷笑道:“姑娘这话说的,还不是为难?前院的地儿,那是能随便沾上的?咱们还且挣不进去呢,姑娘还使唤起咱们来了。若进去禀报一声,奴才们挨了打,姑娘回去了,那咱们怎么办?”


    “谁和谁还不是一样的人呢?姑娘也用不着这样殷勤,难道主子爷还缺了这一口吃喝不成?”


    宁翘只望着他们,不说话了。


    烟霞往前一步,正色道:“你们这话好没有道理。谁和谁是一样的人。姑娘进府就是伺候主子爷的,是皇上亲赐。你们是什么,也不指着镜子自个儿照一照!”


    “这些鸡零狗碎的牢骚话,你们只管到主子爷跟前说去。我们姑娘要求见主子爷,你们只管禀报去,若好了,大家一起好。若不好了,回头若叫主子爷知道了着恼,就别怪自个儿没安好自个儿的差事!”


    二门口的吵闹喧哗,自然是传不到里头去的。


    但早有人瞧见了,报到了前院的丫头们那里。


    历来守门的太监通禀,到不了多尔衮的跟前,是先送到了丫头们这里,再由丫头们去禀报,多尔衮再决定见还是不见。


    若是多尔衮主动要见的,自然没有这些繁琐的过程,就直接去见就好了。


    且若是福晋和侧福晋过来,也不会受到什么阻拦。


    除非是之前那样惹怒了多尔衮,多尔衮不肯见,才会发生无功而返的情况。


    很多时候,后院主子们的身份高,丫头们,尤其是在多尔衮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是不敢拦着的。


    可宁翘这一遭,她身份不高,且又是府中传言已经失宠了的。


    那就是不被这些丫头们重视了,甚至底下的小丫头们也都是不当一回事的。


    况且多尔衮自从去过养云斋一回后,就再没有去过后院,也没进过邀月堂,府里多少人都信了这失宠的说法。


    冬卉这两日有点不舒服,她这会儿又正好不在茶房里,因方才多尔衮说要前院膳房将昨日宫里赏下来的新鲜鹿肉做出来,要赏赐下去的。


    冬卉就亲自去膳房吩咐去了。这消息就直接送到了思敏思青这里。


    思敏思青听到这个消息,两个人对视一眼,思敏便说:“你去书房外头守着。”


    小丫头们都有差事都不在,思青点点头,径自去了。


    她知道思敏是什么意思,她这边去书房外头守着,哪怕有人为了这个事禀到主子爷跟前,她也能拦着。


    思敏思青两个,倒是老实了一段时间的,但并不代表她两个心里就没有想法了。


    这段时间的传言她们都听到了,多尔衮没去后院的事也看见了,这两个心里就活络了。


    本来就是对宁翘憋着一口气的,这会儿碰上这个时候,可不是要出气吗。


    思敏出来,就正好听见烟霞的这些话。


    “哟,烟霞姑娘的这个话也太霸道了。”


    思敏走到跟前来,敷衍的对着宁翘行礼,那膝盖都没有打弯一下,“要是每个人都来求见主子爷,每回我们做奴才的都往前头去禀报,那主子爷岂不是不能午憩了?岂不是要烦死了?”


    “说白了,咱们做奴才的都是伺候主子爷的,万事当然以主子爷为先,主子爷午睡好好的,我们可不敢去打扰,烟霞姑娘敢去吗?你敢去的话,那你自个儿去啊。”


    宁翘道:“若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主子爷呢?”


    思敏倒笑了:“宁姑娘,主子爷是你说见就能见到的吗?”


    “主子爷午憩起身后,还要见人,这是早就定好了的。难道还要为了你更改?”


    “奴才奉劝姑娘一句,这会儿风雪大,一会儿风雪更大,姑娘还是趁早拿着您的心意膳食回去吧。您就是站到天黑,也见不到主子爷。”


    宁翘盯着思敏的眼睛。这丫头身上的穿戴还挺好的,罚俸也没影响她什么。


    她模样生的几分俏丽,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模样看着可真够叫人讨厌的。


    宁翘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主子爷午憩醒后,麻烦你去通禀一声。”


    思敏心里冷嗤一声,转头就走了。


    要站就站吧,要等就等吧。她是不会说这个话的。之前怎么也找不到机会整一整宁氏,现在倒好了,宁氏送上门来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站了得有小半个时辰了,宁翘手上的手炉热乎气儿都没了。


    烟霞将宁翘的手放在怀里暖着,轻声说:“姑娘,雪越来越大了。今儿就回去吧,咱们别等了。”


    宁翘微微垂眸:“不能回去。”


    她们一行人站在这里这么久了,后头正院东院,甚至整个后院,谁会没得到消息?


    都知道她在这里,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来,为什么呢?不都是等着看她的笑话吗?看她是如何无功而返铩羽而归的。


    事情都已经闹起来了,再回去,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这点冷怕什么。不把事儿闹大了,不把踩在她身上的人掀下去,怎么有以后?


    这里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又不是什么真的天堑壁垒,只是一道二门口而已,真的能彻底的拦住她吗?


    她不信。


    不信多尔衮经营了这么些年的府上,还真叫这些人给掌控了。


    宁翘在那里站着,前头几乎都知道了。


    心思浮动的人倒是不少的,但多半都是看热闹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没有人想着去通禀。


    思敏思青两个大丫头守在书房那儿,谁敢去呢?


    冬卉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竟在膳房那边还没有回来。


    哪怕她听见了这个事,叫了小丫头回来,小丫头也不敢去跟思敏思青说。


    谁不知道呢,冬卉的年纪快到了,冬卉是要出府嫁人的,她家里禀过主子爷了,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明年就放出去了。


    冬卉出去了,这思敏思青不就出头了吗?


    这个时候,没人愿意得罪她们两个的。


    多尔衮是在午憩这没错,但其实也没歇一会儿,他心里有事,不过躺着养养神罢了。


    周得胜是在屋里守着他的。


    思敏思青在外头伺候。外头的事情周得胜不知道,他还没出去呢。


    这里头,就又显出一个周卫来了。


    自从上回的事情,周得胜越发防着他了,主子爷跟前的事情他很难插上手,也很难跟着主子爷身边办差,他师傅就跟不要命似的,每日休息的时间很少很少,就是不许他还有别人接近主子爷。


    生怕别人抢了他的差事。


    太监们做到这个位置,其实都是这个样子,生怕主子们不用自己。那样的话,往后的日子就很凄惨了。


    周卫一直想出头来着。


    他跟周得胜的心思总有些不一样的,他当然知道要忠于主子爷,万事以主子爷为先,可他总也越不过周得胜,这心里就想着要讨好主子爷,成日里好多心思都用在这上面。


    爱钻营些,哪儿有空,他就想法子往主子爷跟前钻营。


    思敏思青两个丫头的心思,他看的清清楚楚的,要他说,这就是做奴才的痴心妄想。


    主子爷这些年,什么时候收用过身边的丫头呢?


    哪怕思敏跟个天仙似的,主子爷也不会要她的。何况思敏这丫头也不过只是略有几分姿色而已,就肖想上了。


    满府里都在说什么宁侍妾失宠了,周卫瞧着不尽然。这可是镶白旗下头一个进府来伺候主子爷的侍妾,若不是因为宫里亲赐定了身份,依着周卫看,过两年这位要是有了阿哥,将来一个庶福晋的位子是跑不了的。


    那位同为镶白旗出身的李侍妾就要靠后了。


    这主子爷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们就给定了?


    这不就是只去了养云斋一次,这段时日主子爷忙得很,没顾得上去后头么,这就失宠了?那不能够。


    主子爷可是个最护短的。瞧瞧主子爷待侧福晋就知道,这位宁侍妾,且没完呢。


    要不然早先的时候,他师傅还能为了不报宁侍妾的事儿挨了打?


    满府里的太监,地位低的遇见周得胜叫爷爷,主子们身边的遇见周得胜叫哥哥,也就只有一个周卫,是周得胜正经收的徒弟。


    要说周卫在多尔衮身边,那还是比冬卉有体面些的。


    毕竟丫头们可不能跟着出门的。


    太监们能办的差事就多些。


    周卫要进书房去伺候,思敏思青就不能硬拦着。


    但这会儿不该周卫当差,思敏笑着问了一句:“周哥哥怎么这时候来了?主子爷还在午憩呢。”


    周卫笑道:“外头有事,还要当面禀过主子爷。还请思敏姑娘通融。”


    思敏是跟在多尔衮跟前伺候的丫头,在前院伺候了几年,最知道主子爷身边的这些太监不能得罪。


    她笑道:“当不起周哥哥这句通融。奴才们可不敢误了周哥哥的差事。周哥哥请进去吧。”


    哪怕思敏心中有疑,却也不能拦着周卫。


    这是在书房门口,主子爷就在里头,这闹起来可不好看了。若是说点什么不妥当的话,里头片刻就能听见的。


    周卫进去了。


    多尔衮在里头的小榻上歇着,这会儿睡不下干脆起身了。


    周得胜正伺候多尔衮更衣,还预备叫思敏思青进来伺候多尔衮简单梳洗一下的,结果一抬眼周卫就悄悄进来了。


    周得胜皱了皱眉头,当着主子爷的面也不好斥责,便低声道:“你如何进来了?你出去叫思敏思青两个丫头进来伺候主子爷梳洗。”


    周卫笑着上前来:“奴才伺候主子爷梳洗吧。”


    周得胜要骂人了,却见多尔衮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显然是默许了的。


    周得胜只得按捺,这头周卫顿了顿,才道:“奴才有事回禀主子爷。”


    多尔衮嗯了一声。


    周卫道:“个把时辰前,邀月堂的宁侍妾到了二门口,请人通禀一声,说是适逢大雪,带了些心意膳食来孝敬主子爷。可叫门上的太监拦住了,也不进来通禀。”


    “思敏思青两位姑娘瞧见了,也说不能扰了主子爷的午憩,不许叫人通禀。奴才想着,宁姑娘到底是伺候主子爷的,也不容奴才们做主,便违了意思进来禀主子爷一声。”


    多尔衮立时就皱了眉:“宁氏在何处?”


    周卫道:“宁姑娘一直候在外头呢,这也有许多时间了。这外头还下着雪,怕是——”


    “狗东西!还不快把人请进来!”多尔衮一脚踹过去,周卫被踹到门口,这腿上可是钻心的疼。


    他也不敢喊,也不敢委屈什么的,这疼是疼的钻心,可心里却畅快得很。


    “是是是,主子爷息怒,奴才这就去!”周卫瘸着腿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也没忘了看思敏思青一眼。


    里头的动静打起来,这两个丫头都听见了,这会儿都顾不上恨周卫,都白着脸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了。


    屋内,多尔衮冷着眉眼看向周得胜。


    周得胜这身上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一下子就跪下来,给自个儿求情的话也不敢说,从前挨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起来。


    多尔衮是想把这狗奴才打一顿的,但周得胜一直跟着他在屋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情,这会儿把人打了,一会儿谁来给他跑腿?


    周卫一个人,干不了前院所有的差事。


    “滚出去把人都叫到院子里,先跪着。”


    多尔衮不自觉流露出睿亲王的气势,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得胜,“你的这顿打,先记下。等收拾了他们,再来收拾你。”


    周卫忙不迭的出去请人,结果到了二门口,正巧看见一群小丫头回来,雪里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闹的什么,雪太大,似乎是没看见,又似乎是装作没看见似的,打打闹闹的到了宁侍妾跟前。


    将她丫头手上的食盒给撞翻了,还将宁侍妾撞到了雪地里。


    这雪下起来,前院门口自然是有人清扫的,可是速度没有那么快,雪太大,旁边早就积雪起来了。


    周卫看见,忙跑过去要去扶着宁翘起来。


    也幸而刚安反应快,和两个小太监在宁翘摔下去的时候扑过去用背垫了一下,否则宁翘就摔的更实了。


    雪地里一片狼藉,食盒翻了一地,什么都不剩了。


    宁翘瞧了瞧那些东西,想着,可惜了啊。没让多尔衮亲眼瞧见。


    这些小丫头还嘻嘻哈哈的,见到周卫才吓住了,一个个的缩在那里站着,周卫知道这些小丫头跑不了,直接就叫宁翘身边的两个小太监把人扭送到他师傅跟前了。


    主子爷那么着紧宁侍妾,这几个小丫头撞了人,必定是要被发落了。


    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受人指使呢?周卫这时候灵光得很,绝不肯放过任何和宁侍妾作对的人。


    跟宁侍妾作对,那不就是跟主子爷作对么?


    “姑娘,您还能走么?”周卫道,“主子爷请您进去。”


    宁翘站起来后就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风雪之中,她攥紧了烟霞的手,红着眼尾,含着一点疼出来的泪意道:“我恐怕,走不了。”


    “我肚子疼。”


    就这两句话,把烟霞还有周卫两个心脏都吓得差点停了一拍。


    宁翘摔下去的时候其实没觉得怎么样的,底下垫着人,她又穿的很厚实,除了手脚有一点凉之外,其他的都还好。


    结果反而是站起来之后,这肚子一下子就开始疼了。


    宁翘道:“可能得麻烦周公公请府医来看一看了。”


    前院霎时兵荒马乱起来。请府医的请府医,送人的送人,跪着请罪的跪着请罪。


    这个疼还是有点熟悉的,到了温暖的室内,被送到东梢间的暖榻上躺下来,宁翘觉得身上暖和起来后好了一点。


    烟霞替她将有些湿了的大氅脱下来,立时就有人将从邀月堂取来的衣裳送过来,烟霞替宁翘换上,顺便检查身上是否有外伤,这些都是府医不好做的。


    宁翘摸了一手的血,喃喃道:“难怪肚子疼啊。”


    烟霞还是不放心:“虽说姑娘是差不多这几日。但好歹还是提前了几日,这要是那一摔给摔出来的,可不能轻忽。奴才替姑娘拾掇好了,就请府医进来瞧瞧。”


    主仆两个这里还没整理完,多尔衮大步就走了进来,他怕身上带的冷意惊着了宁翘,就没有靠近,结果一进来就看见了宁翘手上刺目的红,一下子就拧紧了眉头。


    一脚又踹上了周卫:“怎么回事!?”


    那群狗奴才把小丫头撞得这么狠?


    多尔衮散发出来的杀意和眼中的猩红,令周得胜周卫两个魂都没了一半。


    宁翘眨了眨眼,压根就不用演的,她的眼睛红红的,受了委屈的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主子爷。”


    多尔衮也顾不得什么冷不冷的,直接过来坐在暖榻上,把宁翘抱在怀里安慰:“好了,本王都知道了。本王给你出气。一个个的眼里都没了本王,本王将他们都处置了。”


    近前看那血红,多尔衮冷硬了这么多年的心,一下子竟有些酸涩难受起来。


    见了多少人的鲜血,见了多少人的生死,哪怕是亲手杀人都能不动眉眼分毫的人,见了小丫头手掌上的血迹,竟心悸的不忍再多看第二眼。


    他的小丫头娇生惯养的,这么怕吃苦,流了这么多的血,这该有多疼啊?


    府医呢?怎么还不来?


    多尔衮怕吓着宁翘,只狠狠瞪着周得胜和周卫。


    烟霞忙将宁翘手上的血红给擦净了,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宁翘才抓着多尔衮的衣袖,满腹委屈地道:“奴才见主子爷一面怎么这么难呀。”


    多尔衮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细细的尖针刺了一下。


    宁翘仰眸看了看多尔衮,这男人满脸煞气,眉眼锋利的像是一把尖刀,那气势太过于骇人了,宁翘都看见周得胜和周卫两个在发抖了。


    连进来的府医都颤抖着跪在那里不敢说话不敢上前。


    她手上都干净了,就用自己的手握住多尔衮的手,轻声道:“奴才不是受伤了。是那一下摔着,可能是将月事提前了。究竟怎么样,还是要请府医看一下的。”


    “但主子爷不要担心,奴才这个血,不是那种主子爷想的那样的。”


    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先说清楚的话,多尔衮可能真的会抽刀直接杀人的。


    他不是后来那些少上战场的王爷,他是奠定大清基础的奠基人,几乎就是在马上征战了半生,他手上沾满了人命和鲜血。


    可他看见了自己的血,眼中却是那样的痛惜。


    宁翘就知道,多尔衮还是在意她的。


    既然在意,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第33章 护着


    多尔衮听说自己是误会了,心下稍霁。


    叫了府医上前来,给宁翘诊治。


    府里养着两个府医,一个是专精妇人和小儿科的,另一个是专精外伤的。


    这会儿请过来的就是专精妇人与小儿科的了。


    这两个方向都能做到专精,也是不大容易的。是多尔衮重金请回府上的。否则就得养三个府医了。


    宁翘这会儿身上暖和,肚子倒是没有那么疼了,但还是隐隐作痛,而且没有什么精神的,毕竟在外头吹了些风雪的。


    方才烟霞都给她收拾妥当了,这会儿身上里里外外都换下了,底下也都是收拾好了的,多尔衮将她抱在怀里,她也就顺势靠在多尔衮身上了。


    府医过来隔着锦帕给她诊脉的时候,宁翘都看见这府医在微微的发抖了。


    “姑娘受了些风寒,需要安神休养些时日。”


    府医除了手还稳些,这身上真的是颤抖的很厉害了,像是在害怕,那欲言又止不敢明说的模样连宁翘都看出来了。


    多尔衮道:“还有什么,你只管说。”


    府医一咬牙一横心,道:“姑娘在风雪之中站了太久,寒邪侵体,又被撞了摔倒在地,这面上虽然没有外伤,但伤及宫腑,恐怕日后有孕就要艰难些了。于子嗣上还是有些妨碍的。”


    宁翘都愣住了,什么意思,是说她以后都不能生了?


    就只是站了一会儿,摔了一下,就受凉不能生了?


    她这个身体不至于这么脆皮吧?


    多尔衮的手一紧,想起怀里的人娇嫩,又慢慢放松下来:“以后都不能有孕了?”


    府医身上汗如雨下,又不敢把话说的太绝对,又不能不说,权衡再三,才道:“回王爷的话,好好的养一养,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或许。可能。


    这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就是不能确定的意思。


    宁翘离多尔衮最近,被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他像是那暴风雪的漩涡似的,疯狂搅动,却又被克制在平静的表面之下。


    他越是冷静,越是平淡,就说明那风暴越是在他的内心翻卷。


    宁翘望了望他的眉眼,没想到她现在都能看出一点他的情绪了。


    可是没有孩子——若是不能生孩子——


    宁翘的手勾住了多尔衮的拇指,碰到了一点点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有一点凉。


    多尔衮垂眸,看向怀里的小丫头,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那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里闪动着微光,眼尾红红的,里面藏着害怕。


    “别怕。”


    多尔衮叫人都退下,“本王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宁翘眨眨眼,感觉自己眼眶里有一点热意,大约又含着眼泪了。


    没有外人在,她声音软软的:“他们都说,奴才失宠了。”


    “谁说的?”多尔衮都不敢凶,怕吓着小丫头,可他心里是很生气的。


    宁翘道:“很多人啊。他们说主子爷喜欢察哈尔庶福晋,就不会再来看奴才一眼了。奴才听了心里害怕,所以才想来见主子爷的。”


    “不怕。”多尔衮轻轻拍了拍宁翘的肩膀,“本王会处置的。这府上,不养碎嘴的奴才。任何事,你都不需担心,本王会护着你的。”


    他只是忙了一点,还没顾得上小丫头,这些人就翻天了。


    怎么,是都想要做他的主了吗?


    宁翘望着他的眼睛:“奴才相信主子爷的话。”


    也是怪了,多尔衮瞧着那双兔子眼,也就是皇上和几个王爷敢和他说这样的话,谁敢和睿亲王说这样的话呢?


    偏偏听小丫头这样说,她说的很认真,他听的也很郑重。


    自己只是忙碌,没有看顾到她,就叫那些人以为她失宠了,这府里,盯着邀月堂的人可真是多啊。看来,给蒙古福晋的好脸是给多了,都开始欺负他的人了。


    若不惩治一番,这来日要是出征几个月,那小丫头在这府里,该怎么过呢?


    两个人一时想着心事,都没有说话。


    听着多尔衮胸膛里的心跳声,感受到多尔衮近在咫尺的呼吸,宁翘轻轻抓着他的衣袖,说:“奴才以后不能给主子爷生孩子了,主子爷会嫌弃奴才,会不要奴才吗?”


    多尔衮心里又觉得难受,又觉得心疼她。


    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了?


    多尔衮盯着宁翘的眼睛,如鹰的眸中有一种如山海般广博的力量。


    多尔衮说:“父汗活了六十六岁,那会儿年轻的时候,被继母赶出家门连一顿饭都吃不饱,绝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统一女真征服女真,最后建立大金。”


    “一时一地之困,过个三五年,自然可解。你彼时不能生,将养数月,将养数年,未必日后不能生。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断定以后不能给爷生孩子了?”


    “你只要在爷身边好好的,爷好好护着你,你想要的,都会得偿所愿的。”


    子嗣的事情,说迫切,却也没有那么迫切。


    如今各家各府的王爵,都还不曾立什么世子。说是有这个说法的,但到底这会儿朝野上下的关注点都不在这上头。多尔衮也不想这样早就定下来。


    他也还很年轻的。膝下只有大阿哥和二阿哥,可以往后看看再说。


    他当然也希望小丫头能给他生孩子,可自从早几年府医的那些话之后,多尔衮对于孩子的事情,就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了。


    何况府上三个孩子过敏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这时候让小丫头有孕他也是不放心的,不若先等一等,让她先把身子调养好,等府中安稳些再说。


    宁翘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


    大约是叫这府里大半年的日子给同化了些,竟有些担心。


    此时被多尔衮的话扯出来,倒是豁然开朗了。


    纵然不能生,将来也会有不能生的办法。


    何况她现在还小啊,才十六,宁翘总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绝对的。


    宁翘敏锐的抓住了多尔衮态度上的转变。


    她抱着多尔衮的胳膊:“奴才好好的待在主子爷的身边,主子爷可要好好保护奴才的。”


    “好。”多尔衮眉眼温柔几许。


    宁翘见到了人,多尔衮似乎比她想的要更为着紧她,该做的该说的都做了说了,宁翘反而安心下来,一阵困意席卷上来。


    她往被褥里缩了缩:“奴才困了。”


    多尔衮含着笑:“困了就睡吧。爷守着你。”


    到底还是经了劳累,又遇上这样的曲折,自然是有精神不济的时候。


    府医出去给开了些安神顺气又有助于行经气血的药汤来,宁翘服下后,就躺下慢慢睡着了。


    直到等着宁翘睡着之后,多尔衮才慢慢抽出自己的胳膊,又轻轻在小丫头的额头上探了探,确定她没有受凉发热,这才出了东梢间。


    一出东梢间,睿亲王就退去了所有的柔情软意,满面冷峻寒霜,比外头的大雪还要冷凝。


    烟霞留在东梢间守着宁翘,刚安几个小太监在外头伺候。


    周得胜和周卫都跪在多尔衮跟前。


    冬卉领着前院的丫头们也都跪着。还有那一群小丫头,也都跪在院子里了。


    跪了这么小半个时辰,院子里的几乎个个都成了‘雪人’,但没有人敢动一下,都知道这回怕是要大动干戈了。


    谁能想到,主子爷竟这样着紧宁侍妾呢?


    便是周卫,这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的,不晓得主子爷究竟会做到哪一步,但是看这个阵仗,真的是小不了。


    周卫早就让人把烟霞手上被撞掉的那个食盒里头的东西给收集起来了。


    先前在外头瞧那雪里的东西就觉得不大对劲的,收集起来后就更看出不对劲来。


    他机灵着呢,直接就将东西呈送到了多尔衮跟前。这食盒既然是宁侍妾拿过来的,又说什么心意膳食,之前不知道,现在看了实物,周卫这心里头就全明白了。


    那东西混在一起,味道就更不好闻了。


    但也还能看出来,这里头的东西样样都是不好的。


    多尔衮这会儿倒是有几分庆幸,小丫头睡着了不在跟前,没叫她瞧见他处置人的模样,要不然那阵仗,怕是要把娇滴滴的小丫头给吓着了。


    “府里有人传说宁氏失宠,”多尔衮道,“周得胜,你去查一查,本王不去后院的这些时日,都有谁为难过宁氏,或者是邀月堂的人。名字记下来,全部赶出府,永不叙用。”


    全部吗?周得胜都给惊着了,想也不会人少的。


    可他也不敢说什么,主子爷在气头上,多问一句,怕是他自个儿也是要倒霉的。


    后头的事情自有周得胜去料理。


    周卫这里也不能闲着,这群小丫头撞了宁翘的事,早在多尔衮陪着宁翘的时候就叫周卫的人给查清楚了。


    周卫这儿就跟多尔衮回禀:“那几个丫头收了思敏的银子,按照思敏的吩咐,找机会撞宁姑娘摔在雪里,想让宁姑娘出丑。”


    至于那守门的太监,就是因为懒,因为不想动,也是瞧不上宁翘,所以迟迟不肯去禀报。


    周卫的人也查了,周卫说:“前院里也有些人与思敏有银钱往来,那几个丫头也是有的,只不过这一回没有,但从前都是有的。”


    冬卉还没露出要出府意思的时候,前院还都管得住,可冬卉一要走,这人心浮动起来,思敏思青心思活泛起来,就上下活动,到处收买人心。


    指望着等冬卉一走,她成了大丫头后,让多尔衮身边的人给她行方便,让她有机会接近多尔衮,成为多尔衮的女人。


    这些事私底下闹的,没闹大,周卫没发作,可今儿是瞒不住的,索性一股脑将他知道的查到的都说了。


    这前院要真乱起来,他也得不了好。他没法做主,正好请主子爷做主。


    要说透,自然少不了把思敏的心思给抖落出来了。


    多尔衮不耐烦听这些,抬了抬手,道:“冬卉管束不力,着立刻出府,自去嫁人吧。他一家子也不必在睿王府当差了。就这几个,家里都落下去,叫他们去旗下自生自灭去。但是不许再去别人府上为奴。叫人好好的看着,送到庄子上去做苦力,也是可以的。”


    “思敏思青几个,押到刑房去。既然私底下有收受钱财的行为,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一概查清楚,查明后回禀。”


    一条条指令下去,前院的奴才罚下去大半,光是杖责的就是十来个。


    这伺候的人一时短缺起来,后头院子里还有后头膳房里的出缺也跟着出来了,一时赶出去的人好几十个。


    这样大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福晋。


    福晋冒雪赶到了二门口,新换上来的守门太监见了她来,规矩行礼,安安静静的去通禀,就在福晋等的忐忑的时候,太监回来了,说主子爷有请福晋。


    院子里还有血迹呢,前院安安静静的,个个奴才都屏息凝神的站规矩,还有人一个个的往外发送。


    这杖责的刑凳都还没有收拾。


    看见这一幕,福晋没来由的忽然就想起宁氏进府的那一日。


    正赶上大阿哥出水痘子的事,查出来是有人害了大阿哥,多尔衮也是像这样大发雷霆,处置了很多人。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多尔衮会为了宁氏,也这样大发雷霆呢?


    福晋进门的时候,看见端坐在那里的多尔衮,忽然就想起来,宁氏第一次来前院的时候,前院就处置过冬卉思敏思青几个了。


    游猎的时候,多尔衮身边的人也是挨了打的。


    她本来还在想,宁氏可能真的失宠了。不然这些时日,为何不见多尔衮去邀月堂呢?


    现在才知道,是她想错了。和这府里的许许多多的人一样,都想错了。


    “福晋为何而来?”


    福晋一怔,没想到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话。


    她甚至有些茫然不解,看着多尔衮冷淡的神情,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相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缺乏温情了。


    明明在此之前,不是还很好的吗?可真正的好最近的好是什么时候的,福晋自己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福晋说:“周得胜要动各处的人,后院膳房的领事太监也要换。他说是奉王爷的令,妾身便过来问一问。”


    福晋斟酌词句道,“王爷,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些?膳房的领事太监和底下的人怠慢宁侍妾,自然是按着规矩办的。可有的奴才不过三两句话,就直接赶出去,是不是不大妥当?他们有的人一家子几代都在旗下伺候的,这要是都出去了,岂不是叫外头议论,说咱们王府不能容人么?”


    这回除了秋雅阁那边静悄悄的没事外,其余的地方,都叫找出来几个人要赶出去。虽不是近身伺候的人,但这样一处几个人的,加起来数目也很是可观了。


    福晋静观其变的心就坐不住了。


    她要是再不来,这人就都要走光了。到时候还不知道送进来的是什么人呢。


    多尔衮看着福晋:“三两句话?本王记得,当初福晋不就是为了三两句话,将邀月堂的人都押起来审问吗?怎么如今本王秉公,福晋倒看不下去了?”


    “本王不过小半月没有去后头,没去见宁氏,府里就纷纷传说她失宠了,奴才还欺负起主子来了,这传出去就好听了?那怎么不说,王府里连镶白旗出身的侍妾都容不下了?”


    福晋几乎不曾被多尔衮这样当面质问过。


    当即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妾身也没有别的意思。妾身只是想,这府里都是一家子姐妹的,这牙齿还有磕着舌头的时候,哪有不受委屈的呢?”


    “妾身也是怕给王爷惹了麻烦。这外头说起来,总归是咱们府上的是非。”


    多尔衮目光淡淡的望着福晋:“这么多年,福晋在府里,也会觉得委屈吗?”


    “是不是为了维护福晋在外头的体面,连本王旗下的人,也可以委屈了?”


    多尔衮说这话,福晋就不好接了。这要是再往下,话不投机的,只怕是要吵起来。这话就说的更不好听了。


    福晋只能让步:“妾身听王爷的。”


    多尔衮看了看福晋身上青黑色的衣裳:“福晋这么多年,是真的不能生吗?为什么府里,就只有佟佳氏能生呢?是本王有问题,还是福晋有问题?”


    福晋愕然的看着多尔衮。


    他们夫妻多年,早年的时候,夫妻两个也是想要孩子的,只是一直没有,那会儿还有些温情,不至于说这样尖锐的话,可这么些年过去,福晋是第一次听到多尔衮这样直白的质问。


    她凝滞半晌,才艰涩道:“佟佳氏为王爷添了一女两子,自不会是王爷的问题。”


    “哦?”多尔衮道,“那就是福晋自己的问题了?”


    福晋真的没办法平心静气的面对多尔衮咄咄逼人的问话。


    她起身,对着多尔衮福了福身,道:“天冷雪大,后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妾身去料理。妾身先回去了。一切事宜请王爷的示下,妾身照做便是。”


    多尔衮也不留人,淡道:“去吧。”


    看着福晋的背影,多尔衮想,蒙古科尔沁出身的博尔济吉特氏,个个主意都是这么大。


    福晋也是个主意大的。


    不爱听他的话,总是自作主张。


    福晋回了正院,关起门来,终于还是没忍住痛哭了一场。


    身边只让蒙嬷嬷陪着她。


    外头的一摊子事,哪怕说了交由周得胜去做,也不可能完全不管的,许多事还是要福晋出面去做的,很多事情周得胜也替代不了。


    蒙嬷嬷劝了好一会儿,福晋才擦干眼泪,又梳洗过后梳妆,妥当了才慢慢平静下来,等着一会儿出去主持大局。


    福晋伤心道:“王爷难道不知我是为了他好?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样的事情,外头会怎么说?”


    蒙嬷嬷道:“这是宁氏自个儿找上去的。也是宁氏故意闹出来的。这是个搅家精。要是没她闹出来,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也是她,害得福晋与主子爷失和,这之后,福晋还是要想办法弥补的。还有那些被赶出去的奴才们,总不能让宁氏得逞的。”


    福晋垂眸道:“嬷嬷说得对,要是没有宁氏,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这个宁氏,是不能留了。


    只是今日这个低头,令福晋心里尤为委屈不畅快。还是蒙嬷嬷劝了好一会儿,福晋才勉强接受些。若不是为了稳住多尔衮,她今日是绝不会低这个头的。


    哪家爷们会参与后宅的事情呢?这岂不是显得她这个嫡福晋无能了?


    福晋临出门前,叫蒙嬷嬷去打听:“听说宁氏叫小丫头们撞了摔在地上,嬷嬷趁乱悄悄找人去问问,看看宁氏是不是真的没事。”


    她这边叫人悄悄在花园这儿看到了的。


    宁氏摔了之后站起来,不知说了句什么,当时周卫和宁氏身边丫头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多尔衮这样大张旗鼓的,又那样逼问她,福晋本能的觉得这里头有大事。


    先前因为福晋还有侧福晋那边联手给邀月堂做局,把邀月堂的小丫头都抓起来的事儿,邀月堂的奴才们都换了一遍。


    这人还是周得胜亲自去挑的。


    那会儿周得胜还是做足了准备的,就怕后头又有什么问题,因此不止选了那么十来个人。


    这备用的名册里头还是很有些人在的,都是周得胜挑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看看,这不就用上了么。


    这一时领事的还需要挑选,各处怎么选用还需要慢慢调停。


    周得胜少不了要各处都多跑跑,他这里跑断了腿,不知不觉都天黑了还回不去,心里只管叹气,这是又要便宜周卫那个臭小子了。


    前院的出缺更是要仔细挑选马虎不得。只能先紧着后院来。


    还好前头的人手尚还够用的。总有没沾手这些事情的人。


    反正乱也乱不到多尔衮跟前。


    与福晋说完话,多尔衮又去看了看宁翘,见小丫头熟睡着,就去书房见幕僚议事去了。


    雪天落黑得快,还没到平日里用膳的时辰,天就黑透了。


    宁翘这里憨实一觉醒过来,觉得身上舒坦极了,隐隐作痛的肚子也不疼了。总算是拢住了些热乎气儿。


    烟霞见她醒了,又拿了药来给她喝。


    宁翘怕苦不肯喝。


    烟霞道:“这可不能由着姑娘的性子了。姑娘若不用,一会儿又要肚子痛了。主子爷的吩咐,姑娘就当体恤奴才吧。奴才可不想挨打呢。”


    宁翘笑道:“有我在,谁敢打你?”


    说是这样说,宁翘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她可最怕疼了。


    喝完了药,宁翘见屋里没别人,才悄声问道:“事情如何了?”


    烟霞眨眨眼,声音比宁翘还轻些:“如姑娘所愿,事情闹大了。”


    第34章 特权


    宁翘喝了药还不是很饿,先前很困顾不上这些事,干脆就睡了。


    毕竟也要留给多尔衮处理这些事情的时间嘛。


    现在差不多一个下午过去了,显然应该是有结果了的。


    烟霞伺候宁翘梳洗,这会儿身边没有旁人在,烟霞说话还是轻轻的。


    “主子爷吩咐,姑娘醒了之后就过来同姑娘一道用晚膳。”


    烟霞说,“主子爷有令,姑娘日后的膳食都从前院膳房这里出。后头的膳房就不走姑娘的膳食了。要什么都只管挪到前头来。”


    这倒是意料之外了。


    宁翘问道:“只有我一个人吗?”


    烟霞点点头:“只姑娘一人。”


    “主子爷说,既然后院膳房不好好伺候,那以后就都不要伺候了。”


    烟霞把后院膳房领事太监换了,且底下为难过邀月堂的小太监全换了的事告诉了宁翘,“这会儿新换上来的人,周公公是领了些回来的,但熟悉和交接差事总还是需要些时间的。正院和东院都难免乱些,但姑娘所用皆在前头,也就不相干了。”


    宁翘没想到效果这么好:“都换掉了?”


    “是,”烟霞道,“各处为难过奴才们的,全都叫换掉了。福晋为了此事还来见过主子爷,但见过似乎也无用,人都是周公公亲自领着送出去的,新人也是周公公叫人领回来的。”


    那么这么说,后头各处除了打头伺候的,底下的小丫头小太监几乎算得上是大换血了。


    换进来的还多半是镶白旗正白旗的人。这样一来,比之前那样下五旗的人混杂在府里的情形,要好上许多了。


    宁翘想,说不准多尔衮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清理一下府里的情形。


    毕竟他封王之前,甚至还没有做旗主贝勒,还是和哥哥阿济格共掌镶白旗的时候,这府里的人很多都是皇太极给的,难保忠心。


    现在多尔衮成了镶白旗的旗主,又得封睿亲王,对镶白旗的掌控加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府里跟个筛子似的,什么消息都能漏出来。


    都换成旗下的人,对多尔衮,甚至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那针线房和秋雅阁呢?”宁翘问。


    烟霞道:“都没什么大事,一两个不懂事不顶用的小丫头,出去了也不要紧。要紧的都还在。若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怕是要引起福晋的怀疑了。”


    “也是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赵嬷嬷和李侍妾,把碍眼的都清理出去了。”


    赵嬷嬷如今,真是她这条船上的人了。


    这个时候,她肯定要护着针线房的。


    至于李氏。李氏这回还确实是聪明的。表现的还不错。宁翘想,等她回了邀月堂后,会想法子和李氏见个面,联络一下。这回前头的消息,也还是李氏盯着的好,不然也不会来的时机这样巧。


    她这里刚收拾妥当,多尔衮就回来了。


    见了她先瞧她的气色,又握她的手:“不错。比晌午的时候看着好多了,手这样暖和,可见方才睡得不错。晚间再叫府医来给你瞧一次。”


    多尔衮换了一套衣裳,宁翘看见他外衫衣袖上绣了一只小小的金色猎犬,偷偷笑了一下。


    “主子爷下午的时候,有没有休息一下?”


    多尔衮道:“这倒没有。下午爷都在书房见幕僚。还有些政务军务,都要爷的处置。年底跟随皇上出征,事就有点多了。”


    “奴才听烟霞说,主子爷就是晌午的时候用了膳,这都有好几个时辰了,想必主子爷饿了,不如叫他们摆膳吧?”


    这倒是巧了,多尔衮也觉得宁翘饿了。


    瞧着她笑了笑,说:“那就摆膳吧。”


    倒也不用特意去点。


    多尔衮到了冬日,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就喜欢吃羊肉锅子。


    正好宁翘也爱吃这个。


    虽然只伺候了几回,但前院膳房的领事太监郭喜还是知道些宁翘的口味的。现在后院膳房的人都给换了,宁翘的膳食又送到了郭喜这里,这些个人里头,谁才是主子爷心尖尖上的那一个,郭喜还能不知道吗?


    那可不是卯着劲头伺候么。


    两个人都不想动脑筋想吃什么,干脆让膳房自个儿想。


    郭喜送了羊肉锅子来,嫩嫩的羊肉切的极薄,还送了汤面来,辣和不辣的都有。


    宁翘吃的不辣的那一份,鲜香可口,味道也是很好的。她甚至胃口好的多吃了两个平日里不爱吃的饽饽。


    那饽饽里头加了些绵软的酥酪,比之前的要软糯许多,不那样噎人了,宁翘就有点愿意尝一尝了。


    看宁翘吃的香甜,多尔衮也用的香,就叫周得胜,赏郭喜。


    郭喜这头得了赏赐,也没藏着掖着,膳房上下用了心的,他都叫沾点光了,这人人都知道了,伺候主子爷伺候宁侍妾伺候的好,那可是大大有赏的。


    这回头琢磨起吃的来,那不是更来劲了么。


    郭喜是看出来了,就这位大夏天都爱吃烤肉的宁侍妾,那也是爱吃的,要是爱吃爱捣鼓,那就好办了。


    主子们喜欢,他就有发挥的余地啊。


    用了膳,多尔衮又叫府医来瞧了一回。


    宁翘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休息了这两日,后头就不用再喝药了,往后只要好好保暖,好好将养就没什么事了。


    宁翘这模样,多尔衮也不放心叫她回邀月堂的。


    这会儿后头正收拾着,邀月堂是安静,可后院却是不安稳的。


    多尔衮的意思,是让宁翘在前院,就在这东梢间里住几日,等全好了再回去,等到那时候,后头也都妥当了。


    宁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多尔衮:“奴才住在主子爷这里,会不会不妥当,会不会给主子爷添麻烦了?福晋到时候会不会不高兴呀?”


    多尔衮没忍住,失笑道:“什么时候想的这么多了?你今儿来,不就是告状来的?”


    宁翘只是笑,不说话了。


    多尔衮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往后你再来前头,就不会有人拦着你了。”


    宁翘眸光一亮:“通禀了就能直接进?”


    “不必通禀。”多尔衮目光温柔,想起的是那会儿第一眼看见她,小丫头红着眼睛嗪着万分委屈说出来的那句话。


    多尔衮实在是难受,也实在是舍不得再瞧她那个样子,唯有此番,才觉得心里舒坦许多。


    不必通禀?那就是直接进啊。


    宁翘眨眨眼:“那别人呢?”


    多尔衮道:“爷这儿又不是菜市口,别人想进就能进的?”


    意思就是只有她有这个特权咯。哪怕是福晋,还是得先通禀了,得了允准才能进来的。


    宁翘笑得像个偷腥了的小狐狸:“那奴才悄悄的来,不能总叫人瞧见了。要不然的话,可要给主子爷惹麻烦了。主子爷待奴才这样好,奴才得为主子爷想想才是呢。”


    多尔衮瞧小丫头的笑容,心软了十分。


    福晋和他这么些年的夫妻了,到头来还要义正言辞的同他说,在睿王府里,有谁不受委屈的。这是他的王府,他的家,却要他忍下自己看中的女人受苦受委屈。


    这是什么道理?


    而宁氏呢。被人欺负,委屈成这个样子,她心里还记挂着他,怕给他添麻烦,一心纯澈至此,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护着她的?


    多尔衮道:“过两日你好些了,就叫你阿玛进府,和你见见面,说说话。”


    “你进府也有大半年光阴了,你家里的事,也叫你阿玛和你说一说,免得心里惦记。这回出征,你阿玛和你哥哥都要同爷一起去的。虽不是亲兵营,但只要你阿玛和哥哥努力,迟早有一日是要升迁的。”


    府里的侍妾,原本也没有什么机会能见家人的。


    有时候入府,一连七八年见不着家人的都是有的。这会儿尚未入关,但大清已经建立,各样规矩只会越来越多,身份低微的女人,哪有资格时时见到家里的人呢?


    多尔衮既想要护着宁翘,一应事情就都替她设想的很周全了。


    她这次受了委屈,多尔衮想补偿她,就让她见一见家里人。


    “只是这次不宜人多,你就在前院书房里见一见你父兄,等之后有机会,再见你额娘吧。”


    宁翘没有推拒。


    她心里和这边的家人还是有些感情的,她能感觉得到。


    况且若是推拒,那岂不是引人怀疑么?原主和家里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宁翘乖巧道:“奴才听主子爷的。奴才一家子都在主子爷的旗下,凡事都听主子爷的安排,主子爷是最护着咱们这些旗下人的,别的事奴才也不懂,只管都为主子爷效力,将来都仰仗主子爷了。”


    多尔衮又笑起来。小丫头是嘴甜,这一家子倒是一个性子,伶俐是伶俐的,但也很忠心。多尔衮就喜欢用这样的奴才。


    周得胜进来说:“主子爷,押起来的那两个丫头,把知道的都吐尽了。刑司的嬷嬷说,再也没有了。”


    多尔衮看了宁翘一眼,对上宁翘清澈明亮的目光,多尔衮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宁翘的面问道:“还活着?”


    周得胜道:“还有气儿。”


    “那就不要让她们死了,”多尔衮道,“将她们两个单独送到庄子上去,什么脏活苦活累活,都让她们两个做,不许她们和她们家里人见面。两家的所有人都不许再进府伺候人,也不许去别府上伺候人了。”


    思敏思青两个说出来的东西都写在供状上了,由她们自己签字画押,按了手印的,做不得假。


    多尔衮拿过来看了,还叫宁翘看:“别怕。你先看看。”


    小丫头胆子太小了,保不齐这上头的东西会吓着她,可多尔衮还是觉着,这丫头是该看一看的。


    她虽胆子小,却有一颗赤心,性子炽烈,有些事情是该叫她知道知道的。


    何况这事,还和她有关。


    宁翘是真没想到啊,这思敏思青两个胆子能这么大。


    又或者说,是这两个之所以胆子大,之所以敢这样几次三番的肆无忌惮的行事,原来不仅仅仗着自个儿在前院待了几年,自小伺候多尔衮的情分,还在于后院有人给她们撑腰呢。


    东院给的银钱,思敏思青每月私底下都有。


    几乎就是叫东院收买了。包括想法子叫思敏思青私底下为难宁翘的话,都是有的。


    甚至这一次,让宁翘在雪里站这么久,不仅仅是思敏的主意,也是东院那边的撺掇。


    和思敏思青接触的,是东院的三等丫头,都不是佟佳氏身边的人,但传达的就是佟佳氏的意思。


    那边的事,自然有周得胜去料理去了。既然多尔衮叫周得胜往下查,那肯定是不会包庇纵容的。


    只是这供状上密密麻麻的私心算计,看的宁翘真的是叹为观止。


    思敏居然还想做到侧福晋的位置,想要跟佟佳氏平起平坐,这可真是,做白日梦都不敢这样做的吧。


    对多尔衮来说,杀人可太容易了。就思敏思青这样背主的奴才,叫她们死都是便宜了她们,得叫她们日日辛劳,日日生不如死才对。


    供状重新回到了周得胜手中,这都是要好好收起来的,作为证据保存。


    多尔衮望着宁翘:“爷会为你做主的。”


    宁翘想,这怎么做主呢?难道也叫佟佳氏在雪地里站两个时辰,把她冻得以后生不了孩子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宁翘也没想要求的这么决绝。


    她很知道的,她现在和多尔衮之间,怕是还没到叫多尔衮能彻底的撇下佟佳氏的地步。


    况且佟佳氏和多尔衮还有三个孩子,前些年,佟佳氏也是陪伴过多尔衮的,她又是后来的。


    要是多尔衮真的那么决绝的就撇下佟佳氏了,那宁翘还真是要在心里掂量掂量了,这样绝情的男人,怕也是不敢叫人靠近的吧。


    现在多尔衮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宁翘的预期。


    宁翘望着多尔衮,笑得很甜:“奴才都听主子爷的。”


    又是这个话。小丫头越发这样说,多尔衮就越心疼她。


    多尔衮让宁翘先歇一歇,听见外头禀报说侧福晋求见,他便说:“她也该来了。”


    宁翘其实还挺想去现场看一看的,这可是难得的吃瓜场面,想看看佟佳氏会因此失去些什么,只可惜她这个身份,大约是没法子去了。


    她亲身不能去,就只能听过会儿烟霞的转播了。反正处置下来,整个府里都会知道的。


    而怕是那个时候,府里也都会知道,她因为受寒而在子嗣上有碍的事。


    佟佳氏是直接叫人带着那个三等丫头过来的。


    她是真没有想到,今日福晋过来一趟,原本不过是隔岸观火的她,竟也要带着人过来一样,就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为了叫多尔衮相信她。


    没想到宁氏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不是说失宠了吗?怎么还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呢?


    可佟佳氏现在也顾不上宁氏了,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从主子爷心里挽回对她的印象和想法。


    她已经感到主子爷待她不如从前了,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多尔衮在西厢见的佟佳氏。


    从前佟佳氏来前院,都是在东梢间的。


    方才冒雪瞧了瞧那边的灯光,她知道,宁氏还没有回邀月堂去,主子爷关怀备至,就是将宁氏留在了前院,宁氏现在就住在东梢间,她自然是不能去的。


    可她是侧福晋啊,什么时候去过西厢呢。


    见到多尔衮,佟佳氏勉强压下心中悲愤,行礼起身后,将那丫头押到多尔衮跟前。


    “主子爷容禀,这丫头所做之事妾身都不知道。是她自己瞒着妾与思敏思青联系的,也是她私自偷取的银两。”佟佳氏道,“她是为了妾,她是护主心切。但妾身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先前大阿哥和大格格过敏时,还是宁侍妾想出来的主意找到了线索,妾怎么会害她呢?”


    那丫头也是一样的说辞。口口声声说都是她自作主张,是她想要害宁侍妾,是她看不惯宁侍妾刚入府时对佟佳氏几次三番的挑衅言语。


    挑衅?


    多尔衮都听的想笑。


    一个个的,都是做戏的高手啊。


    这事不难查的。更可以说,其实是很容易查清楚的。


    只要将这丫头严刑上去,自然会有实话出来。侧福晋身边的银钱,那是那么容易让一个三等丫头近身的?这段话中漏洞百出。


    只需要将佟佳氏身边的贴身丫头审一审,就什么都知道了。


    多尔衮很想这样做。


    他最是知道被人冤屈陷害却又不能伸冤的难受。从他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他偏偏不能这样做。


    佟佳氏为他生育了三个孩子,二阿哥现在还小,离不开亲额娘。


    府中现在这样的情形,还需要一个出身八旗的侧福晋牵制福晋,还有蒙古的庶福晋们。


    更重要的是,佟佳氏是辽东大族,先祖早早就跟了父汗,现在家族中的兄弟子侄都很有出息。佟佳氏的阿玛很得皇上看重,现在被皇上升任为佐管正白旗旗务的十六个大臣之一。


    若动了佟佳氏,怕佟佳氏族人不肯善罢甘休。


    宁家现在还不够强盛,对上佟佳氏,他们宁氏一族都是要吃亏的。


    多尔衮能护住他们一时,可若是出征后,佟佳氏的人再动手,宁家父兄都出去了,剩下的妇孺怎么办呢?


    宁翘的弟弟还不能顶门立户,这个时候最是不能被人摧毁家中门楣了。


    他想长长久久的护住小丫头,就不能让人有机会毁掉她和她的家族。


    今日所做之事,已经向人表明他对小丫头的重视,若是再有,只怕那边就要狠狠反击了。


    小丫头还承受不住太重的风雨,他哪怕出征去了,也得确保她在府中的安全。


    “周得胜。”多尔衮抬了抬手,叫周得胜将这丫头带下去,直接处置了。


    多尔衮很敏锐的看见佟佳氏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多尔衮眸底闪动着微光,佟佳氏是什么时候开始,私心这样重了的?他越发审视起这个来到他身边五六年的女人。


    “二阿哥年幼,生来体弱,”


    多尔衮斟酌着词句,果然看见佟佳氏露出愧疚的模样,他说,“你照顾三个孩子素来辛苦。二阿哥又要费神许多,自己身边的奴才都有顾虑不到的时候。就趁着这回,好好整顿一下你自个儿的院子吧。”


    佟佳氏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生怕多尔衮下一句又是要收了她的掌家之权。


    “你还要照顾府里,与福晋分担家务,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正好大格格年纪大了,是启蒙的时候,大阿哥也满了四岁了,就一并搬到前院来。本王给他们各自请了先生教书,学一学蒙文,再学一学启蒙的课程,练武也是接着来的。这样,你便有精力照顾二阿哥了。”


    其实多尔衮是预备等大阿哥五岁了再把孩子接到前院来的。


    但佟佳氏这样,多尔衮就不能把孩子放在她身边了。怕给两个孩子教坏了。


    大格格是他的长女,不同于一般的格格,不能等同于一般人家的姑娘,多尔衮还是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的,他眼下是亲王,将来这个孩子最少也是郡主的身份,肯定不能比八旗的姑娘差的。


    佟佳氏猝不及防的被带走两个孩子,下意识的就有些不愿意了:“主子爷,大阿哥年纪还小,是不是缓一年再——”


    多尔衮道:“你是不愿意本王将孩子带到前院教导吗?”


    多尔衮这一反问,佟佳氏心里咯噔一下,慈母之心落下去,就想到了一点。


    府里现在只她膝下有孩子,大阿哥和大格格去了,还有二阿哥在身边。


    况且大格格大阿哥在前院得先生教导,肯定会有更多的时间见到多尔衮的,多和阿玛接触怎么会不好呢?


    再说了,思敏思青处置的那样严厉,前院这一整日的动静她都是知道的,思敏怕是得手了。瞧主子爷这大发雷霆的模样,宁氏怕是真的坏了宫腑的。


    宁氏不能生,别人又生不出来,福晋不足为虑,等孩子们都长大了,这府里,还不是她这个有子傍身的侧福晋最尊贵么。


    她自知今日举动拙劣,怕是瞒不住主子爷的。


    可那又如何呢?她从前在府里立足,靠的是主子爷的偏宠。


    往后在府里立足,靠的就是三个孩子,是她娘家的权势煊赫。有这两样在,主子爷总会容她几分的。


    佟佳氏想通了,就愿意了。


    第35章 前路


    宁翘知道多尔衮将佟佳氏的两个孩子带到前院安置,规定每五日才能回后院给佟佳氏问安时候,也是没想到的。


    她想,要不是二阿哥年幼,怕是也要被带离佟佳氏身边的。


    大格格和大阿哥的院子安置出来了。


    是两个独立的小院子,并排在一处,两个孩子上课读书基本上都是一起的。


    大格格和大阿哥身边的乳母奶嬷嬷还有伺候的小太监都是一起跟着来的。


    因为是前院,总不比后院都是女眷,因此大格格身边的小丫头都没有跟过来,就是乳母和奶嬷嬷一起伺候的。


    两个孩子一起作伴,倒也不是那么孤单。


    前院地方大得很,两个孩子的院落单独在一处,那边还有连排的好几个小院子,应该都是给孩子们预备的。


    这会儿府上阿哥们少,大格格又是多尔衮的长女,肯定是很得多尔衮看重的。


    宁翘在东梢间住了几日,倒是也没见上大格格和大阿哥,两边不来往不交集,宁翘觉得也挺好的。


    不然她这个身份,怕不是还要在两个小主子面前行礼吧。


    在前院住了三日,宁翘身上就好利索了,多尔衮白日里都忙得很,还要进宫,回府后还要见幕僚见大臣议事。


    这里是前院,比不得后头,宁翘的活动范围只能局限在东梢间内,要是出来走动,怕是撞见外头的男客,因此宁翘基本上都不出来。


    烟霞也是尽量跟前院新来的丫头们一起行动,不让这样的意外发生。


    住了几日,平心而论,肯定是不如邀月堂自在的。


    但离着多尔衮近呐,烟霞说,后头那些人面上不说,但心里其实都嫉妒死宁翘了。


    宁翘倒是没什么,她是离着多尔衮挺近的,可多尔衮忙得很,两个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啊。


    雪下了三日,总算是停了。


    这日天晴,宁翘总算是身上舒坦了,叫烟霞在身边陪着,好好沐浴了一下,换了一身豆绿色的长袄,领口上小小的绣了一只海东青,那袖口上还特意叫赵嬷嬷的徒弟绣了两只金色的小狗爪爪。


    这衣裳俏皮得很,不落窠臼,穿出去肯定是不成的,但用来见家里人家常穿一穿还是很可以的。


    跟着多尔衮日子久了,瞧见她这些小心思,多尔衮都不说什么,就是瞧着会心一笑,倒是有几分宠着她的意思。


    宁翘的阿玛宁国光这回也是要跟着多尔衮出征的。


    这回跟着去,将家里长子宁翘的哥哥宁敬茂也带着去了。


    宁敬茂十八了,但尚未成婚,之前两年家里给定了一门婚事,也是镶白旗的,可那家就一个女儿,那个女孩子到了将要成婚的时候生了病,结果病重治不好了,就没了。


    宁敬茂的婚事就耽误下来了,到底也是过了定的人家,也是见过面的,就这么突然没了,宁敬茂心里也不大好受。


    就想着先缓一缓婚事,看看能不能落个差事在身上。等先混出来了,再谈婚事的事情。


    宁国光一向待家里孩子们都宽容,他身边也没有侍妾侧室,宁翘的额娘伊尔根觉罗氏就是他的发妻,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宁翘还有个弟弟和妹妹。


    伊尔根觉罗氏也是出身镶白旗的,家里比宁家在这边的资历还要深些,一样的辽东旧族,自然也是门当户对的。


    这回主子爷说了可以来府上探望闺女,宁国光就带着长子来了。


    这王府里什么没有呢。爷俩商量了,又跟伊尔根觉罗氏商量过了,别的也没什么可带的,就预备了个包袱,又把家里的银钱拾掇了些出来,给宁翘带上了。


    就怕女儿在王府里手头不宽裕吃苦。


    宁翘心里对家里人都是有感情的,可没想到一见了宁国光父子,这感情激动起来,她还红了眼睛,差点都哭了。


    再一瞧,她的便宜阿玛是真的哭了,眼睛红通通的。


    五大三粗的汉子啊,坐在那儿抹眼泪,还问宁翘日子过得好不好,银子够不够使,这画面,宁翘都有点不忍看了。


    旁边周得胜陪着,也是有些不忍看,还有些无言。


    这得亏是主子爷在前头书房看公文呢,想着让宁侍妾父女兄妹几个好好说说体己话,这要是主子爷在跟前瞧见了,这不是明摆着叫主子爷尴尬么。


    哪有这么问自个儿亲闺女的?


    王府里,还能短了吃喝用度?


    可周得胜也心虚啊。这前儿不久,这不是才闹了一场么。


    他只管瞧着宁翘,宁侍妾该不会将这些事与她阿玛说吧。


    “阿玛,女儿在王府里好得很。阿玛别这样。”宁翘是哭不出来了,还得安慰这位便宜爹。这要是多尔衮突然进来了,看见他们这样哭,肯定不好呀。


    宁敬茂也跟着劝:“阿玛,来的时候,额娘不是都交代了么?叫您别顾着自个儿,多和妹妹说说话。家里都想着她呢。”


    “啊,对对对。”宁国光想起来了,妻子交代过的,要好好瞧瞧女儿的模样,看看吃穿用度好不好,叫他用眼睛看,别用嘴巴问的。


    他的女儿刚开春就选到宫里学规矩去了,这算起来整有大半年没见了。


    进宫后就听说女儿在秀女之中十分出众。后来入了王府,隐约听见些消息,但也没人特意来说,家里为了女儿好,也是不能打听的。


    就听见些游猎时候和前段时间的传闻,这些话出来,他们就更不能上赶着了,家里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可口舌太多了,他就闭门谢客的,不怎么与外头来往了,只管过自己的日子。


    也就是前些日子知道了要来王府的消息,家里就准备上了,也没顾得上外头的消息。


    这外头的传言再多,总不如亲眼来看一看的。


    女儿是真的跟之前在家的时候不一样了。


    宁国光从来都是觉得自己的闺女就是最好的,如今一看,闺女面色红润笑意吟吟的模样,就放心了。


    原本是怕王府里做侍妾小心翼翼的,如今再来瞧瞧,闺女身上的样样都好,这眉眼间的舒心可不是假的。


    宁翘的妹妹年纪还小,倒是弟弟宁克申已经十四了。


    父女兄妹三个说了说家里的情况,周得胜就借口有事出去了,这总得让他们说说体己话的,他在旁边站着,那可不成了监视么。主子爷也没让他这样做呀。


    宁敬茂的性格显然跟宁国光是完全不一样的。


    宁国光哭的时候,宁敬茂都很冷静,也是他将宁国光劝好的,他可比宁国光看的仔细多了,心里也想的深多了,只是碍于身边有人,又是王府的地盘,许多话不好多说了。


    也是周得胜出去了,宁敬茂才将带来的东西给了宁翘。


    是烟霞接过去的。


    宁翘看了一眼,想不收。


    宁敬茂道:“妹妹收着吧。家里一切都好的。额娘和弟弟妹妹都想着你。你若是不要,我们就要心里不安了。你在王府好好的,我们在家里便能安心。”


    宁翘看了看宁敬茂沉稳的眉眼,叫烟霞妥善收着了,她说:“哥哥与阿玛去战场上,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受伤,家里的事,我也会看顾的。”


    宁敬茂素来知道这个妹妹内秀,从前只是不自信,如今去了宫里教导一趟,整个人都立起来了,他自然是很高兴的。


    妹妹在王府的许多事,他们都是帮不上忙的,思来想去,只能是让妹妹在王府里没有后顾之忧,家里一切上进,好好的过日子,不给妹妹添麻烦扯后腿,自然妹妹也能好好的在王府里过日子的。


    宁敬茂说:“克申已经十四了,他也不小了,可以照顾家里了。妹妹放心吧。这回出去,家里顶门立户的就是克申。”


    “待过些时日,克申书塾那边有了结果,他也是要去参加考试的。若是能中个举,将来有了功名,等再过个几年,也就有用得上的机会了。”


    “妹妹还有什么要嘱咐他的,说与我听,我也一并带回去。我们来的时候,他还一个劲的问妹妹呢。”


    宁翘还记得宁克申的模样,记忆中,是个温润的小少年。和父兄身上杀伐决断的气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宁翘对上宁敬茂深深的目光,她想了想,说:“我记得克申一直学的都是蒙文和女真文字。这方面自然还是要苦下功夫的。但汉文也不可放松,尤其是诗书典籍,经史子集,都不能不学。那边的大学士是怎么读出来的,若克申有心,就叫他这么读吧。”


    李家学东西没有这么深的。


    或者说,这会儿尚未入关的大清君臣里头,能学到这么深的人,还是很少的。


    很多时候,都仰赖那边投奔过来,和原本就在大清的汉臣。


    宁翘看见过的,多尔衮的书房里摆满了经史子集,他学的很认真,很多书册都翻旧了。


    她心里知道的很清楚,再过几年,等大清入关了,这些都用得上的,而且是很用得上。


    宁敬茂听到的事情很多的,他不想自家阿玛那样心大。


    妹妹在王府里,显然是闹出了些动静来的。


    不然侍妾入府大半年,怎么就能叫家里人进府来见呢?而且还是王爷亲自说的。还是王爷身边的人给领进来的。


    妹妹跟在王爷身边也有些日子了,能得宠,家里人是没帮上什么的,全靠妹妹自己周旋,那妹妹能看见的肯定比他们看见的要多。


    听妹妹的准没错。


    宁国光父子进来的时候,只叫周得胜领着在书房外头给多尔衮行了礼问安的,没有去见过多尔衮。


    等父子俩走的时候,肯定不能就这么走的。


    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宁国光父子就告辞了,由周得胜领着去给多尔衮请安。


    宁翘看着家里送来的银钱。


    这会儿她身上也不似先前那样囊中羞涩了。之前是真的全靠家里给的银子。


    这段时日,多尔衮私下补贴了她不少,小金库日渐充盈些,这些银子就收起来先不动用,等年节下的时候,再收拾些东西送回家里去。


    她长得如此模样,自然阿玛额娘也是不差的,妹妹也好看,正好可以收拾些能穿的衣料回去,叫额娘和妹妹年下也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过了些时候,多尔衮来了,见了她就笑:“你阿玛那样,爷是真没想到,见了你还哭上了,到爷跟前来,眼睛还红着呢。这是听说你受委屈了?”


    “瞧爷说的,”宁翘给多尔衮沏茶,甜甜笑道,“奴才可没有跟阿玛说这些,主子爷待奴才好着呢,这府里府外还有谁不知道呢?阿玛是个感性的人,这是见着奴才了,一时情绪上头,这才哭的,和别的可没有关系呢。”


    多尔衮想了想宁国光素日为人,道:“这话也是,你阿玛是性情中人。倒是你哥哥,与你阿玛全不一样。”


    宁翘道:“哥哥稳重。这一家子里头,总得要有个稳重持家的。在奴才家里,就是哥哥了。”


    多尔衮如今听她这俏皮话就笑。


    多尔衮对宁家父子印象都挺好的,心里也存着宁家的事,只是许多事尚未有眉目,也就不好与宁翘说了。


    只嘱咐宁翘道:“爷这一去少说也有几个月,年节是来不及在府上过了。你年节底下是不需要进宫的。只是外头有客上门,若是福晋叫你出来,也不要怕,该如何便如何。”


    “爷叫了人看顾你的。平白无理的事,你只管记着,回来爷给你撑腰。可千万别委屈自个儿,但也别叫自个儿受了伤。宁肯忍一忍,保重好自己,只管等着爷回来给你做主。”


    宁翘点头:“奴才知道。奴才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倒是好奇看顾自个儿的那个人是谁,问了多尔衮,多尔衮道:“多铎府上离咱们府上不远,你若有事,可托信去他府上,寻他的侧福晋佟佳氏。她会帮着你的。”


    佟佳氏?和多尔衮府上的佟佳氏是一家的吗?


    宁翘道:“奴才只是个侍妾,豫亲王府上的侧福晋若看顾奴才,会不会——”


    “没什么的。什么都不会有。”


    多尔衮道,“佟佳氏出身正黄旗,从前没换旗色的时候,那也是一起在编旗下的人家。她家里如今尚还不错。护着你也是应当的。上回外头的分组赛马,爷也是这样托的。后来有礼王福晋为你说项,她也就没开口了。”


    宁翘恍然,原来是她啊。只是当初注意力全在礼王福晋身上,倒是全没注意过多铎的这位侧福晋。


    多尔衮没说太多,宁翘却能听出些意思来,这位豫亲王府的侧福晋佟佳氏,应该就是自己人了。


    就是可以被称作是豫亲王很看重很信任的人,也是多尔衮信任的弟媳,否则不会让佟佳氏来护着她。


    要知道多尔衮可没有说让福晋和自家府里的侧福晋护着她呢。


    宁翘回了邀月堂,这后院里果然气象更新,跟前些日子的气氛是大不一样了。


    虽然她并不能全看到,但是瞧着烟清几个和邀月堂里奴才们的精神面貌就知道,是没有再欺负邀月堂的事情发生了。


    赶出去和处置了那么多的人,也是叫各处看见了宁翘在多尔衮心目中的分量。


    这失宠的说法销声匿迹,府里头渐渐说的,都说她这个侍妾将刚进府月余的察哈尔庶福晋给比下去了。


    宁翘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是以不管外头怎么说,她这回是乐得看这样的传言发展的。


    多尔衮随皇太极出征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多尔衮进了后院,往福晋处交代了一番,又去了佟佳氏那里看了看二阿哥,也没有久留,再没有去别处,直接就去了邀月堂。


    再邀月堂用了晚膳,安置的时候将宁翘拢在怀里。


    这在前院住着的时候一直没碰上,这回要出征,按规矩可是不带人伺候的,多尔衮可把数日前的都给补回来了。


    大半个月的没动过,这一动就是大半个晚上才放过宁翘。


    “好好在府里等爷回来。”多尔衮亲了亲宁翘红润的肩头。


    宁翘顶着一脸的红晕,抱住多尔衮劲瘦的腰身:“嗯。主子爷也要平安。”


    大约也就睡了不到一个多时辰,宁翘就听到了声响,一睁眼便是多尔衮起身要准备出发了。


    多尔衮的铠甲是直接拿过来的,在这儿换上后,便直接去宫中,跟随皇太极出征,大约要到了路上的时候就直接在赶路途中再用膳了。


    也难好好吃一顿,就用点水再啃点饽饽,等到了宿营地才会造锅做饭的。


    宁翘也起身了。


    多尔衮却心疼她没睡多久,叫她再睡一会儿:“爷很快就走了。”


    宁翘到跟前来替多尔衮整理帽缨:“那按规矩奴才也是要送的。何况奴才私心里,也是想着要送一送主子爷的。福晋侧福晋庶福晋们都在,怎么能少了奴才呢?”


    “主子爷待奴才这样好,奴才若不去,那可是奴才没有良心了。”


    多尔衮就笑了:“好。那就去吧。”


    宁翘怕一会儿人多来不及说话,也怕耽误多尔衮的时辰,就趁着多尔衮收拾妥当的时候趁空给多尔衮行礼:“奴才祝主子爷旗开得胜。马踏飞燕,得志在前。”


    多尔衮朗声笑道:“好!好啊!”


    宁翘当然不能与多尔衮同去前头。


    她要先过去同福晋等一起候着,再送多尔衮出门。


    这也是她为人侍妾的礼数。


    多尔衮是提前起身的,因此她到的时候也不算晚。


    福晋和佟佳氏,还有庶福晋们的目光都一一从她身上掠过,她坦然受之。


    送多尔衮上马的时候,福晋和侧福晋在前头,宁翘也不能越过她们去,说吉祥话的时候也没人让着她,宁翘想着,幸亏她提前说了。


    告别是不能耽误出征吉时的。


    多尔衮只是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最后再越过人群看了宁翘一眼,而后收回视线,带着亲卫策马而去。


    福晋和侧福晋遥遥相送,等看不见多尔衮的影子了,福晋才转身,借着蒙蒙亮起的微光,在经过宁翘身边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走了。


    宁翘紧接着又被佟佳氏看了一眼。


    这两个人目光中一丝感情也无,冷冰冰的好似这数九寒天。


    宁翘觉得,皇太极一走,带走了身边的精锐,带走了身边倚重的王爵大臣们,这盛京却没有变成一座空城。


    而是满满当当的挤满了算计的人心。


    男人们走了大半,剩下的女人们留在盛京。好像要开启她们的时代似的。


    福晋和佟佳氏该不会是想趁着这个时候做掉她吧?


    这要换做是刚进府的时候,或许还真可以。


    可这会儿,王府里的镶白旗奴才们已有许多,明里暗里的,宁翘身边也聚集了一些人,不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状态了。


    若是谨慎小心些,也未必会被算计的。


    宁翘也是等过了几日,叫烟霞烟雨两个安排妥当了,才避人耳目,在邀月堂见到了李氏。


    福晋自从上回跟多尔衮不欢而散后,身子似乎就不大好,瞧着像是病了,却又不肯报病,也不看府医,只是脸色不好,宁翘还听见几句咳嗽。


    可福晋的事她是不管的,倒是听见扎鲁特庶福晋和察哈尔庶福晋两个劝福晋看看,福晋也不肯,说自己无事。


    但多尔衮一走,转头就先免了一月的请安。


    说是要为多尔衮静心祈福,实际上呢,怕是在养病吧。


    佟佳氏也是闭门不出的。二阿哥接连这段时日都不大好,也是咳嗽发热,反反复复的折腾,佟佳氏还顾不上别的,生怕二阿哥如何了,这一颗心都在二阿哥的身上了。


    福晋和侧福晋不出门,天又这样冷,庶福晋们自然也都是不出门的。


    就这么着,叫宁翘几番布置,还真见着李氏了。


    李氏来了邀月堂,虽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要顺着选定的路走下去的。


    可等看见了邀月堂里的陈设,看见了宁翘的模样,她又想起自己秋雅阁的样子,心中是止不住的酸涩和难受。


    不一样了。是真的不一样了。


    她和宁翘同为侍妾,可现在在府里的待遇和境遇,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就是得宠和被人遗忘的区别。


    李氏面上含着笑,心里却苦涩地想,她若是老老实实的按着主子爷的吩咐跟着宁氏,那将来,她能不能得些实惠,能不能侍奉主子爷呢?


    她也不要多的。不需要多得宠,只要宁氏能抬抬手,让她有个孩子就好了。


    第36章 教训


    “先前的事,还要多谢妹妹替我周旋。”


    李氏笑道,“不然这个冬日,我那里怕是不好过了。”


    宁翘这里是做戏,都叫人这样慢待。李氏又不曾侍奉过多尔衮,哪怕跟着多尔衮出了一趟门,也没什么用处。


    那秋雅阁多尔衮是从来不去的。


    李氏那边受到的刁难只会更多。


    也是宁翘上回闹的动静大,李氏才能趁机将那些刁难过她的奴才都收拾一遍,因为多尔衮的威慑,这回整顿的力度大,连带着秋雅阁这边也没有什么人再为难了。


    最要紧的一条,便是没有再克扣她冬日的炭火份例,那可不是李氏的日子要好过许多了么。


    宁翘笑道:“姐姐也不用这样客气。前院的消息,也多亏姐姐留意着。要不是,我也不能找到那么个好时候的。”


    说到这,李氏倒是有些歉疚:“我也不知道后面会出那样的事情。倒是叫妹妹受了那么大的苦。”


    宁翘叫那几个小丫头撞的摔到雪地里,立时就叫了府医来看的事,满府里都是知道的,这事想瞒都是瞒不住的。


    她伤及宫腑为子嗣有碍的事也传出去了。


    人人都说,大阿哥和大格格之所以被带到前院安置,就是因为侧福晋跟此事有关,那几个丫头都是被侧福晋收买的,就跟思敏一个样。


    可这些话不过都是背地里说的,多尔衮出征前有令,没有人敢不顾及性命说的这样明白。


    但宁翘这事,人人都是知道的。


    宁翘望着李氏道:“世事难料。姐姐也不是神仙菩萨,哪能事事都知道呢?这事又不怪姐姐的。祸兮福所倚,有些事情,过几年再看看,也不一定就是现在这个样了。”


    宁翘那回得了多尔衮的话,已不太将心思放在这上头了。


    况且这些时日她突然想到了,进府这也有大半年的光景了,她和多尔衮在一起也有些时候了,多尔衮待她还算亲密,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不少的。


    可她一直都没有身孕。就是之前也没有。


    她自己琢磨,可能她就是属于那种不易受孕的体质,再加上年纪小,身子骨还在继续成长,遇到了外力损伤就不大稳定,让府医看了就说她没法怀孕了。


    可能再过几年真的会好的。要说多尔衮说的那个例子,真的开阔她胸襟不少。


    只是这府里上下,包括李氏在内,个个都认为她是真的不能生了,好像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似的。


    李氏和宁翘说这些,也是怕宁翘心里会责怪她,所以要说出来预防一下,以免心中生了芥蒂。


    她心里有些私心,却也不会当着这时候说出来。若是宁翘往后没有孩子,怕是主子爷也不会允许她有孩子的。


    可这事才有,以后如何还未可知。


    李氏现在也只能暂且先放一放了。


    这也是人家的伤心事,不好总是挂在嘴边说的。李氏今儿过来也不是讨人嫌来的。


    自然有说起旁的事情。


    李氏道:“今日难得过来,也正好有事想要和妹妹说道说道。”


    宁翘问是何事。


    李氏轻声道:“家里人近些时日探知了一些事情。只是主子爷不在京中,能做主的爷们都在外头,也不好同谁提及。我这里也是百思不得解,所以想着和妹妹说一说。就权当是提个醒儿。”


    李氏悄悄指了指养云斋的方向,“面上瞧着这一位,也是一向不出门的,只在自己的院里待着。瞧着是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可私底下同林丹汗旧部都是有些来往的。倒不是从前的福晋们,而是嫁到宗室的察哈尔部的贵眷们。”


    “这来往也不是简单的来往,据我所知,应是在收拢林丹汗的旧部。”


    收拢林丹汗的旧部?


    宁翘问道:“她想做什么?”


    李氏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蒙古人的事情,尤其是林丹汗旧部,实在太过于敏感,我家里也不能探知更多。且许多事她行事隐秘,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查出来的。若是要知道,还得往后再看看。且也需要时间去查。”


    若是林丹汗还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便能算得上是公主了。和现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要真是收拢了旧部,那原来的那些人,还要不要认她这个公主呢?


    “姐姐说的这件事,主子爷会否知道呢?”


    李氏道:“她走的是内宅妇人的手段。只怕这会儿,风还没有吹上来。”


    宁翘明白了,这是李家察觉了。但旁人可能都还不知道。


    李家盯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只怕也是李氏的吩咐。


    这般看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所图不小啊。


    皇太极特意将人都打散了的,连她哥哥额哲都成了个名义上的亲王,手底下的权力绝没有之前那样多的,察哈尔都归顺大清了。


    她却闹出这个来,这是想干什么。


    宁翘道:“姐姐家里既然盯着了,一事不烦二主,那只能劳烦姐姐家里继续看着了。”


    李氏含笑道:“这个自然。”


    这回出征,八旗兵丁随军,蒙古各部也都随军,其中科尔沁是出兵最多的。


    宫里的宸妃娘娘二月里就要生产了。


    皇上又一向敬重皇后娘娘,庄妃的身孕也有好几个月了。这会儿说出去,谁还记得夏天游猎赛马时的事情呢。


    那好像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蒙古部族,尤其是科尔沁,对大清是鼎力支持的,出身蒙古的福晋们,还是那样的风光。


    皇上这样倚重蒙古,倚重科尔沁,也是因为八旗不全在皇上的掌控之中,总有些人心浮动,总有些人是不服于皇上的。


    而李家,或者说李氏,又想从这天然的对立中得到些什么呢?


    李氏走后,烟清在宁翘跟前说:“姑娘,李侍妾至今还没有侍奉主子爷呢。”


    宁翘的膳食如今都还是从前院送过来的。


    这是多尔衮定下的,哪怕福晋不满,也无法说什么。


    郭喜可是多尔衮的亲信,跟后院膳房是不一样的。后院膳房这儿谁都可以伸手,可前院膳房把着多尔衮的膳食,没有任何人可以伸手。


    当然了,现在后院膳房新来的管事也是个手紧的,但那就和宁翘无关了。


    她的膳食茶点,一应进口之物都从前院膳房出。郭喜那里侍候的妥妥当当的,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每日都有邀月堂的人按时按点的去接宁翘的膳食,再回来摆膳。


    哪怕下雪下雨也从不间断。郭喜也是有心思的,特意做了能保温的大食盒,叫人把膳食抬回来的时候,东西还都是热乎乎的。


    这会儿烟水几个都在给宁翘摆膳,听见烟清的话,虽没说什么,但都是一脸的赞同。


    烟雨如今可是沉稳了不少,倒是底下的烟汀接了她的心直口快。


    “今儿个李侍妾来,说是来闲话家常来道谢的,却又提起这件事。这不就是明摆着来邀功的,想着以后咱们姑娘给主子爷说一声,好叫她有功,再去侍奉主子爷。”


    烟水嘀咕道:“这事素来都是福晋做的。什么时候叫咱们姑娘做了?”


    宁翘听着几个丫头说话,听到这儿倒笑了。


    这话说的很是。福晋还真是这样的。这大半年三番几次的举荐人,只怕以后也不会消停的。


    “行了。别说这个了。姑娘心里自有主意,李侍妾能不能成,还不是得看姑娘的么。”烟霞叫几个丫头别碎嘴,是怕宁翘听了不高兴。


    宁翘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只是李氏能不能成,这还真不是看她的,说到底得看多尔衮的。


    多尔衮要去找别人,她能拦得住么?


    她自个儿,是绝不可能跟福晋似的往多尔衮身边举荐人的,李氏要真是这个算盘,那就打错了。


    但多尔衮要去找别人,她也拦不住。但他非要在她这儿,她也不可能推着他去找别人的。


    她自己凭本事抢来的人,不可能让出去-


    腊月过完到了正月里,初一福晋就要和佟佳氏一道进宫去请安庆贺。


    这一连又是十五天早出晚归的到宫里。


    直到十五的时候才算完。


    今年皇上等一众王爵大臣们都不在京中,但皇后还是做主,跟往年的新年还要办的更热闹些。


    这毕竟是大清立朝后第一个新年,自然是要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过。更别说宫里还有两位妃嫔有孕了。


    二阿哥受不住天冷,已经很久不出现在人前了,但听说是好了许多的。


    福晋叫佟佳氏不必进宫,在府里陪伴二阿哥就好。


    但佟佳氏惦记大阿哥和大格格,放心不下这两个按规矩要进宫的孩子,所以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进宫了。


    二阿哥无人托付,佟佳氏就将永平永宁都留下照看二阿哥,东院的人都闭门不出,都好好的守着小主子。


    绝不放任何旁人进去的。


    福晋和佟佳氏要进宫,府里的事情一时顾不上,福晋就又把扎鲁特庶福晋给提出来了。


    要说起来,扎鲁特庶福晋和察哈尔庶福晋也是姐妹了,可偏偏扎鲁特庶福晋的身份不能明确,所以这两个不能在明面上做姐妹。


    给福晋请安的时候,宁翘瞧着,这两位的关系也很是一般的。并不如何亲密。


    察哈尔庶福晋有心思有手段,却任由福晋提拔扎鲁特庶福晋主管府中事务,倒是有些让宁翘不大懂了。


    宁翘瞧着,福晋的气色并没有那么好,但用上的脂粉多,也就盖住了。


    福晋如今又成了她刚进府时那样的,总是穿些深重颜色的衣裳,上头绣的也都是暗花,瞧着是气派华贵的,但总有种暮气沉沉的奢.靡。


    福晋笑看着众人,笑意却不达眼底:“府里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我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们一个个的安分守己,谨守本分,这就很好了。”


    “年节底下,府里也会设宴热闹热闹,外头若有客上门,自会有人招待,也不是叫你们就不乐了。该如何就如何吧。”


    “宫里喜事连连,咱们府上倒是很久没有出过什么高兴的事了。”


    福晋笑道,“不过现下,倒是有了一桩喜事。”


    福晋看向察哈尔庶福晋,“前儿府医刚去看过,白音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事要是报到宫中,娘娘们会高兴的。我也已经给王爷写信了,王爷也会高兴的。咱们府上为这个倒是值得设宴高兴高兴的。”


    福晋的目光掠过宁翘,略停了一停,笑道,“本来还以为这好消息是别处的。没想到倒是白音最有福气了。”


    宁翘无言,这是拐着弯说她没福气了?


    不过察哈尔庶福晋倒是面色看起来不错,神清气爽的,显然因为有了身孕而有了底气,人也笑得温婉和煦。


    算算日子,这个察哈尔庶福晋还真是挺有福气的,就只有那么一次。


    居然还就中了。正好算起来是两个月的身孕。


    这一下,众人眼里的嫉妒可真是藏都藏不住了。


    宁翘看看佟佳氏,佟佳氏眼中倒有错愕之色,显然是事先不知道这事的。


    宁翘跟着众人一道恭贺察哈尔庶福晋,瞧众人神色,应该是都不知情的。


    这倒是藏的严实,一查出来就直接告诉了福晋,福晋直接说出来,这是要证明蒙古福晋们不是没用,还是有人能生的么?


    可偏偏科尔沁的庶福晋没有,却是察哈尔的庶福晋有了,瞧她们眼风里藏不住的刀光剑影,宁翘想,这蒙古各部,也并不心齐嘛。


    宫里知道了察哈尔庶福晋有孕的消息,从皇后打头,宸妃、贵妃、庄妃、淑妃,个个都赏赐了东西下来,大张旗鼓的送到了养云斋。


    宁翘算是瞧见了,当初佟佳氏有孕的时候,福晋可不是这样的。


    这会儿察哈尔庶福晋有了身孕,那后院膳房那里是多方位的照顾,一切都是紧着养云斋来的,要不是佟佳氏恼过一回,怕是连她都要排在察哈尔庶福晋后头了。


    幸而宁翘现在不和她们掺和,不然的话,怕是也要被欺负的。


    先前大阿哥大格格还有二阿哥过敏的事情还没查完,还没个眉目出来,察哈尔庶福晋这时候有了身孕,很难说不会出什么事情。


    福晋看的这样紧,要是将来真的出事了,那算不算福晋的责任呢?


    宁翘可小心了,不但她,包括邀月堂所有的人她都嘱咐了,不要和养云斋那边有什么接触和来往,就怕有什么事又给栽身上了。


    察哈尔庶福晋是不必进宫的。知道她有点害喜,皇后免了她进宫请安,叫她在府里好好养胎,等日后好好生产了,身体和孩子都好好的时候,再进宫去瞧一瞧。


    福晋和佟佳氏天天进宫顾不上府里,可这股子喜事早就传出去了。


    皇后和宫里娘娘们这样给察哈尔庶福晋做脸,别人府上怎么能没有表示呢?


    福晋专门给开了个小宴,初六这日上门来恭贺的,都是蒙古福晋们。


    察哈尔庶福晋的身份放在那里,上门来恭贺的自然不会是各府上的嫡福晋。


    来的都是侧室。人来的也不那样多,毕竟是小宴,走动的不那么频繁的,也不会在嫡福晋不在家的时候过来,这还是亲近些的关系才会来。


    等真正设宴的时候,十五以后,福晋在家的时候,人来的就多了。


    这会儿来的,是多铎府上的侧福晋佟佳氏庶福晋那拉氏,肃亲王豪格府上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还有郑王府上的侧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多铎的继福晋已经入府了,只是人家如今是嫡福晋的身份,小宴就不便过来了。一个庶福晋有孕,也实在不能叫亲王的嫡福晋上门恭贺的。


    多铎府上唯有一个侧福晋,佟佳氏干脆就带上一个庶福晋一同来了,也算是给蒙古福晋的面子。谁让她们府上的庶福晋就没有蒙古各部出身的呢?


    豪格府上倒是还有一位出身察哈尔的侧福晋,可这一位从前也是林丹汗的福晋,后来改嫁给了豪格,这一位上门来那肯定是不妥当的,所以就没来。


    来的是曾在游猎分组赛马上输给宁翘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


    她生性霸道,她既来了,这个出头的机会别人就没有了。


    郑王素来与皇上最是亲厚,豪格是皇上长子,很得皇太极的看重,册为和硕肃亲王,仅次于多尔衮领户部事务。


    郑王自然也是和豪格亲厚的。


    郑王府上别的侧福晋庶福晋来都不合适,年岁也不相当,便只有这个册立侧福晋两三年的侧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最为合适了。


    毕竟豪格的侧福晋都来了,郑王与多尔衮不亲厚,但豪格侧福晋叫了来,郑王府上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就让与博尔济吉特氏关系好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一道来了。


    另外还有几位庶福晋,自都是没有她们地位高的。


    众人坐在一起说话,豪格侧福晋道:“怎么不见你们府上的宁侍妾?”


    察哈尔庶福晋笑道:“她身份低,这样的局面,来了也是不妥当的。便在自己住处待着,不出来见人罢了。”


    豪格侧福晋嘁道:“她是侍妾,合该来伺候你侍奉你。叫她来。自游猎之后,我还没什么机会看到她呢。”


    “外头的传言你们都听说了吧?为了她,你们府上的睿王把府里的人都换了,她就这么厉害吗?都骑到你们头上去了?”


    博尔济吉特氏这话很不客气了。


    察哈尔庶福晋还是笑着的:“倒不是不全怪她。是奴才们有些不像话了。”


    博尔济吉特氏道:“她难道不是奴才?侍妾难道不是伺候主子们的奴才?”


    “你把她叫来。妹妹我和你说,你年纪小性子软,不会教导,我帮你教训她。上回在游猎的时候,我就看她不好了,只是当时有人替她说话,我不能发作,这回我是真看不下去了。你们府上有福晋有侧福晋,再不济还有庶福晋,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侍妾作威作福了?”


    博尔济吉特氏立逼着察哈尔庶福晋把宁翘喊来。


    察哈尔庶福晋没有办法,只得对身边的侍女道:“你去邀月堂瞧一瞧,看看宁侍妾可有空闲。若是不忙,就将人好生请过来坐坐。”


    那侍妾答应着去了。


    博尔济吉特氏却很是不满:“不过一个侍妾罢了,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干什么?”


    察哈尔庶福晋道:“好歹也是我们主子爷喜爱中意的人,总不好得罪她的。一府的姐妹,还是和气些好。”


    博尔济吉特氏冷哼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好性儿?你这样怎么在府里立起来?回头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看着吧,她那个样子我早就看不惯了,今儿我替你出气。什么喜爱中意的人,那就是伺候爷们的奴才。”


    察哈尔庶福晋苦笑着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肃王侧福晋这性子霸道声名在外,连宫里娘娘都是宠着的,又是皇上长子媳妇,谁能越过她去呢?


    陪坐的众人都不说话。


    几个庶福晋都不开口,豫王侧福晋佟佳氏慢悠悠的瞧着,郑王那个年纪小些的侧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和别人都不一样。


    博尔济吉特氏说要好好的教训宁翘,她是一脸的跃跃欲试,那狗腿子的样子简直是活灵活现的。


    佟佳氏就明白了,她就说呢,怎么偏要在这个时候弄个什么小宴。


    还非得是人家福晋和侧福晋都不在的时候。


    这豪格的侧福晋压根就不是为了贺喜来的,她就是冲着宁氏来的。


    上回在外头,有礼王福晋护着,宸妃和博尔济吉特氏没能对宁氏怎么样,这博尔济吉特氏一直怀恨在心呢。


    这回叫她找到了机会,带着人上门来,来欺负人家府上的侍妾了。


    这是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就非要把那口气给出了。


    照着这个局势瞧着,宁氏非得吃亏不可。


    佟佳氏想,可亏着她觉得不妥当,带了那拉氏来了,不然的话,怕是没人能拦着博尔济吉特氏了。


    这位可不比别的博尔济吉特氏,这位的性子,那是真的敢把人弄死的。


    跟皇长子疯到一起去了。不愧是夫妻俩的。


    正说着,宁翘叫察哈尔庶福晋的侍女给请来了。


    第37章 争气


    佟佳氏当初第一眼看见宁翘的时候就被惊艳到了。


    这丫头是真的生得好,那身段和脸蛋,没有一处不好的。难怪得睿王喜欢了。


    尤其是性子也很直爽,佟佳氏瞧了些时日心里就觉得很欣赏了。


    还在游猎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机会和宁翘相处。


    一开始豫王和她说的时候,她还有些自持身份,并没有想着和宁翘深交的,为宁翘说话也没用得上,可瞧着宁翘在宸妃面前应对得宜,又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再加上这段时日的传言,佟佳氏就生出了相交之心。


    此时再见,只觉得这丫头模样更见娇美,佟佳氏心里就喜欢得很了。


    睿王再次托付,可见宁氏将来的前程绝不仅止于侍妾的。


    她们王爷与睿王是亲兄弟,虽府上的嫡福晋都是博尔济吉特氏的,但在豫王府,最受宠的还真不是继福晋,她膝下有两个儿子,又是正黄旗的出身,做侧福晋也有几年了,她和豫王感情还是挺不错的。


    豫王能和她说这些话,也是贴心人的意思。


    对睿王府上的情形,佟佳氏自然是知道的,正白旗的佟佳氏与她关系平平,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去,可要是能和这个宁氏说到一起去,还是很不错的。


    宁翘就知道这个年过不安生。


    只是没想到几个侧福晋庶福晋凑到一起来,还要叫她。


    这不是来请她参加小宴的,这是冲着她来的。


    察哈尔庶福晋的侍女不知是不是受了察哈尔庶福晋的授意,在路上的时候,她问了两句,那侍女就委婉的将宴上情形与她说了。


    宁翘就知道了,这肃王侧福晋来的本意就不是为了恭贺察哈尔庶福晋有孕的,她是来找茬的。


    上回游猎上,宁翘赢了她的事情,她还怀恨在心呢。


    宁翘一身杏红衣裳,从残雪中缓缓走来,这边临水坐着的博尔济吉特氏一下子就看见了。冬日冷瑟,宁翘身上却像是挂着一片暖阳。


    她的眼中瞬间迸射出不屑轻蔑却又愤恨的目光,宁翘行礼时,她故意不叫起,可这礼是给在场诸人行的,大家一起受礼,她不叫起,自有人叫起。


    察哈尔庶福晋含笑叫起:“妹妹少来我这里。一块儿坐吧。”


    佟佳氏含笑看向宁翘的时候,倒是意外得到了一个亮晶晶的眼神。这可和别人不一样的。


    宁翘待旁人都是疏离和气,并不卑微的。


    佟佳氏与宁翘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了底,倒是这一眼就交了心了,各自明白该如何去做。


    博尔济吉特氏偏不让宁翘坐:“给我斟茶。”


    博尔济吉特氏不许人动,偏要宁翘伺候她。


    宁翘坐着,也没有起身,只不卑不亢道:“侧福晋,奴才是睿王府上的人。奴才进府是为了伺候我们主子爷的。侧福晋要茶,侧福晋身边有侍女,奴才的人也可以为侧福晋斟茶的。”


    “你挺厉害啊。”


    博尔济吉特氏道,“若是到了宫里,宫里的娘娘们如果叫你伺候,你也是这样说吗?”


    “你是侍妾,你不也说自己是奴才了?奴才就是用来伺候主子的。我的身份比你高,堂堂亲王侧福晋,还使唤不动你一个侍妾了?”


    旁边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开始煽风点火:“听说她刚进府的时候,她们府上的侧福晋叫她给大格格绣个小衫,她也是这么说的。说她是伺候主子爷的奴才,不是伺候侧福晋的奴才。我可真不知道睿王府上是这么个规矩。”


    “按说福晋姐姐持家极好,规矩极严的,外头都称颂不已,怎么到了她这个奴才这里,就杠上了?这一屋子的人,谁不是主子?就她是奴才吧。”


    博尔济吉特氏冷道:“什么奴才?是贱婢。贱妾而已。”


    她看向宁翘,“你还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奴才。若是在我们府上,你这样的贱婢就该被打发到庄子上自生自灭。留着你有什么用?福晋婶婶就是太心善了。”


    她和福晋是姐妹,但若是以身份论,她就得叫福晋一声婶婶。这是尊重,若是不按这个规矩来,怕是传到宫中,皇后晓得了,又要念叨她了。


    其实要真是论起辈分来,她们一家子博尔济吉特氏的姐妹各论各的,真计较起来就要乱套了。


    宁翘眸光冷下来。


    这个博尔济吉特氏嘴是真脏。比起福晋和佟佳氏,她简直粗鲁无礼极了。


    宁翘起身,正色道:“奴才是镶白旗下佐领之女。此番出征,奴才阿玛也是随军一道去的,奴才阿玛为的是大清国的将来浴血奋战,和许许多多的八旗将士都是一样的。侧福晋口口声声说奴才是贱妾贱婢,是不是就是瞧不起八旗子女?”


    “睿王爷是镶白旗旗主,奴才这样的人都是贱妾了,王爷却还叫奴才侍候在身边,那王爷在侧福晋眼里又是什么?”


    “侧福晋才说进宫,那不妨就进宫看一看,请皇后诸位娘娘都评评理,是不是八旗就低蒙古各部一等,是不是八旗将士八旗儿女都不是人,只有蒙古部族才是大清的基石呢?”


    宁翘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面上颜色都变了。


    几个没参与的庶福晋巴不得掩耳立刻就走。


    察哈尔庶福晋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都是一脸的震惊。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谁会拿出来说呢?谁又敢拿出来说呢?


    偏偏这个宁侍妾就敢。


    察哈尔庶福晋深深看了宁翘一眼。这个宁氏,果然是不简单的。幸而她不曾与宁氏交恶。


    这位果然胆子大。要说她口无遮拦,偏偏又句句在理。


    蒙古和八旗是不是真的亲如一家,那肯定是的。


    但这里头的争锋相对尔虞我诈也从未停歇过。


    这宫里,各个府上大多都是蒙古部族出身的女人们占大头,敢在这样的时候将这些话说出来的,这位还真是头一个。


    可即便是送到宫里去,摆在皇后跟前,皇后也不能治罪。因为宁氏是被博尔济吉特氏羞辱在先,人家是被逼的。


    这事要真理论起来,怕八旗都要同仇敌忾了。尤其是下五旗的那些人。她们可是被蒙古出身的福晋们压得死死出不了头的。


    博尔济吉特氏再嚣张,利益当先,大局在前,她也不敢动摇科尔沁的根基。


    她显然是色厉内荏了,逞强道:“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进宫去?你都没这个资格。”


    “她是什么身份呢?”


    佟佳氏慢慢道,“你是肃王侧福晋,出身尊贵,可睿王是肃王十四叔。这是叔伯府上,她就算是侍妾,难道不是你的长辈?又或者说,长辈身边伺候的人,就可以任由你随意轻贱谩骂吗?”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宸妃娘娘宠冠后宫,庄妃娘娘才智博学,人人都说科尔沁是风水宝地,出了这样的人物,可侧福晋这样若是传出去了,人家会怎么说呢?是说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不成了,还是说侧福晋这样在叔伯府上无理,是肃王授意的?”


    佟佳氏一个不遵长辈的帽子扣下来,连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都不敢开口了。


    她们自然不是惧宁翘。可佟佳氏是多铎的侧福晋。


    多铎是努.尔.哈.赤第十五子。是豪格的十五叔。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十五婶,她们是出身尊贵,可也轻易得罪不起。


    昨日已有消息,大清攻入朝.鲜都城汉阳,俘虏国王家属,跟着皇太极一起进入的,是睿亲王多尔衮,而豫亲王多铎则立有歼灭援军的大功。


    豪格这一趟都没赶上,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父子俩闹了一点矛盾,不是军事上的矛盾,是家务事。


    皇太极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也就是豪格的姑姑莽古济。莽古济将自己与前夫哈达部贝勒的女儿嫁给了豪格,可是莽古济与皇太极的关系不好。


    再加上皇太极令豪格娶了林丹汗遗下的福晋,莽古济更是震怒,豪格夹在这几个人中间,与嫡福晋的关系就越来越差。


    皇太极有时候生气看豪格不顺眼,豪格也没少受气,就为了这个,皇太极没有将人带在身边。


    这功劳,豪格自然就比不上两位叔叔了。


    就因为这家务事,也微妙的影响到了军事和政局上的关系。


    何况佟佳氏这话的分量,本来就很重了。


    博尔济吉特氏最明白的,她府上豪格和嫡福晋的关系不好,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博尔济吉特氏总想着再进一步的,凭什么她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要位居侧室呢?可嫡福晋要怎么把位置让出来,她还得筹谋筹谋。


    这就得继续哄着肃王了。


    她不能给肃王添麻烦。叫肃王厌了她。


    比起自己的地位,在博尔济吉特氏看来,显然羞辱宁氏就没那么重要了。


    况且,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佟佳氏护着宁氏呢。


    她们八旗的人倒是一条心,上次有礼王福晋护着,这次有豫王侧福晋护着,这帽子扣下来,她就再难继续施展了。


    宁翘几乎掩不住眸中的目光闪动。


    她过来本来也不怕,但瞧见佟佳氏后,这心就更安了些。


    没想到佟佳氏是这么个性子,这可太对她的胃口了。


    宁翘就喜欢和这样爽直的人交朋友。


    察哈尔庶福晋还有点害喜,这坐久了就有点不舒服,当着几个人的面又不好动弹,佟佳氏看出来了,就说时候差不多了,这小宴也该散了。


    她才说过话,也没人逆着她的意思,就散了。


    察哈尔庶福晋叫侍女送几位庶福晋侧福晋出府。


    佟佳氏不管旁人,只望着宁翘笑道:“宁侍妾送我吧。”


    宁翘顺势起身:“是。奴才送侧福晋。”


    从养云斋出来,佟佳氏也不与她们一路,只同宁翘走在花园外头,顺着湖边慢慢的走着。


    今儿倒是没下雪了,有些太阳,天气还是冷,但两个人身上穿的还是很厚实的,因此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佟佳氏在湖边驻足:“当初修建王府的时候,我们王爷就同十四伯说了,两家府上要风光不同,一重山水湖泊秀丽春色,一就要重朗声独绝奇峰显怪,总之不要有相似的地方,风景独绝,将来串门的时候,就能得见不同的景色。”


    佟佳氏目光盈盈,牵着宁翘的手走到湖边长亭,还叫身边的人都在外头候着。


    她与宁翘坐在垫了软褥子的美人靠上,才目光流转道,“她们口口声声说那样的话,诋毁你谩骂你侮辱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坦白些说,她们是嫉妒你。”


    宁翘也笑:“这个奴才倒是知道的。只不过奴才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怕是没法不放在心上。奴才也不是怨恨,也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奴才就是得记着,将来得越过她们,将她们踩在脚下的时候,奴才才能顺气。”


    佟佳氏倒是笑了,眉眼弯弯的模样:“你倒真是个妙人,这样的话也敢和我说。”


    宁翘笑得甜甜的:“我们主子爷和我说了,侧福晋是自己人。奴才对自己人是一向不藏私的。况且方才侧福晋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奴才说话,奴才心中是十分感恩的,对侧福晋当不会说假话的。”


    佟佳氏笑道:“十四伯真这么说的?”


    见宁翘甜甜笑着点头,佟佳氏忽而就在想,难怪十四伯这么宠着这一位呢。


    这小嘴可真甜啊。脾气也真是叫人喜欢。


    但佟佳氏心里也高兴,睿王这样说,显然是将她们王爷放在心上的,兄弟俩关系亲厚,这通家之好自然也是必然的。


    既然以后要和宁氏交好,那她对这个小丫头,自然也是不藏私的。


    “你出身镶白旗,我出身正黄旗,可在没改换旗色的时候,大约也算得上是一家子的,你家是后来编入的,后来我家里被带去了正黄旗,否则也不是如今这个境况。”


    佟佳氏给宁翘交底,才道,“你知道肃王侧福晋为何对你这样耿耿于怀吗?”


    宁翘道:“奴才在分组赛马上赢了她,叫她丢了脸面。”


    “这只是很小一部分。”


    佟佳氏淡淡笑道,“你年纪小一点,又是长在这边的,自然不知道。”


    “先帝还在的时候,与蒙古各部关系就极为亲厚了,这首当其冲的,便是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那会儿十四伯还不是旗主贝勒,手里领着先帝给的十五个牛录。饶是这样,也有许多人眼里盯上了十四伯。”


    “十四伯定下了这门婚事。可在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适龄小姑娘的眼中,他仍是英朗少年,是深闺梦里人。倾慕十四伯的人可是不少的。到了如今,十四伯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睿亲王,得皇上重用,骁勇善战,这有些人心里放不下年少的梦,可不是要嫉妒你了?”


    宁翘早就在心里怀疑过博尔济吉特氏。


    这历史上的记载可不知道叫后世多少人兴起了吃瓜的念头。


    没想到这第一手的新鲜瓜还真叫她吃上了。


    这要是博尔济吉特氏倾慕多尔衮,这一系列的行为确实是更能解释了。


    谁能接受自己的心上人不喜欢自己,喜欢别人呢?甚至还娶了自个儿的堂姐。


    宁翘可真想问一问,这些人里头,是不是也包括宫里的庄妃娘娘,那位将来鼎鼎大名的孝庄皇太后。


    这位庄妃娘娘和多尔衮的绯闻,那可是比跟肃王侧福晋的更加的深入人心啊,那些年里头,甚至是说什么的都有。


    就宁翘在多尔衮身边待着的这些时日来瞧,多尔衮对肃王侧福晋应当是没有什么私情的。否则上回在游猎的时候,知道她赢了肃王侧福晋,就不会是那样的反应了。


    可庄妃那里如何,宁翘就瞧不出来了。毕竟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嘛。


    要是按着佟佳氏所说的,这些人和多尔衮年少时就是相识的,甚至说不好还有些青梅竹马的情意,说不定还真有什么事情呢。


    不过这个也说不准,反正现在来看,是妾有情郎无意。


    而且多尔衮要真是喜欢博尔济吉特氏家的姑娘,也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宁翘想听佟佳氏多说一点,但这样的事情,还涉及到宫里,只怕佟佳氏是不方便说的太多的。


    佟佳氏瞧着宁翘亮晶晶的眼睛,心下一笑,面上却道:“这些事啊,等以后日子长了,你慢慢看着看着,就都知道了。”


    佟佳氏也确实是不方便说太多的。如今宫中是谁做主都能瞧见,这样的事情,有眼睛有心思的人都能看出来,偏偏不能说的太直白。


    宁翘道:“她要是不肯罢手,闹出来叫众人都知道了,叫肃王知道了,又当如何呢?不也影响她自己么?”


    佟佳氏淡淡笑道:“所以啊,她不能闹得太过。她之后也腾不出手来找你的。肃王府上后宅里的那些事情都闹得不可开交的,哪有功夫再管旁人呢?也就是肃王不在京中,要是回来了,那两口子闹起来,他们府里各个蠢蠢欲动的盯着嫡福晋的位置,暂时就不能为难你了。”


    也就是博尔济吉特氏骄纵任性,若是换个别人,自然不会让人轻易看出自己的情思所属的。这也是佟佳氏得宠,从多铎那里听见一句半句的,要是旁人,都只会以为博尔济吉特氏是因为赛马而对宁翘穷追不舍的。


    宁翘道:“有了侧福晋今日这番话,想来日后不管是谁再来找奴才的麻烦,都会三思而行的。”


    佟佳氏笑道:“你那话也不错。任谁都不能轻易拂了十四伯的脸面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


    佟佳氏又道:“现如今,这个不是最要紧的。你府上要紧的,是察哈尔庶福晋。这位出身察哈尔的郡主,将来若是生了一位阿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侧福晋了。”


    “如今亲王府上,不限定侧福晋的人数,最多的也能有四五位。但这侧福晋和侧福晋之间也是不同的。她要是成了侧福晋,你府上的日子,怕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且她要是一举得男,便是十四伯那里也不能拦着宫中给她晋位的。这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底气。”


    宁翘目光清澈:“奴才不会主动去害人的。”


    “哪能叫你去害人呢?”


    佟佳氏的目光落在宁翘的腹部,轻声道,“是告诉你,叫你想法子争气些。”


    “如今后宅女眷晋位,要说简单,也简单得很,诸如博尔济吉特氏,哪怕没有生子,若有宫中娘娘垂怜,说话间就能晋位。要说难,却也是万般艰难的,就如你,你这样的出身,进府合该与我们一样,一进来就可以是庶福晋的。”


    “但因着皇上要顾及娘娘们的出身,不能让府里再有个人压住她们了,所以只给了你个侍妾。你这里想要晋位,就比旁人难上许多的。”


    宁翘想,难怪多尔衮为她周全,却没有提过晋位的事情。


    她以为是自己进府时间短,又没有子嗣的缘故,再听佟佳氏的话,好似还不止这些个原因。


    宁翘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奴才也想要争气些,但怕是近几年,都没那么容易了。”


    佟佳氏道:“十四伯必定为你考虑过的。既托了我,就不可能没为你想过这些,实在是没有时机。所以,我才叫你争气些。”


    “没有子嗣晋位,总有旁的时机,但凡有机会,到时候进个庶福晋,总是好过如今的。好好调养身子,将来再有了子嗣,也就同我一样了。”


    佟佳氏目光温柔,“这子嗣的事,就更不必愁苦了。咱们八旗女儿身子骨都好,过了二十都能再有身孕的大有人在,我家二阿哥就是我比你大了些年岁的时候生下来的。这个迟早会有的。”


    睿王府上,若有个侧福晋出身的蒙古福晋有儿子了,那就不能只有正白旗的佟佳氏一个人撑着,势必是还要再有一位出身八旗的侧福晋牵制的。


    宁氏若有儿子傍身,哪怕宫里的娘娘们想卡着,也没有那么容易的。生子有功,又得宠爱,报到内务府去,是一定会晋位的。


    第38章 进宫


    佟佳氏今日不跟着她们府上的嫡福晋进宫,那是事先报备过的。


    嫡福晋不能来,就叫了她过来。到了宫里娘娘那里,也是这样说的。


    那边的郑王侧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是这样的。


    既来的是光明正大,今日之事又是博尔济吉特氏挑衅在先,这就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宁翘要送佟佳氏到府门口。


    佟佳氏笑着叫她止住了:“来日再送。今日也不差这个。”


    “你们府上福晋和侧福晋都不在,你就不好过去了。就到这里就成了。”


    “晚上你们福晋和侧福晋回来,必定要问及此事的,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宁翘道:“奴才只管实话实说。”


    佟佳氏就笑了:“就按咱们说好的,今儿这小宴上的话,必定是要传出去的。若是不说出去,她们也没有个忌惮,也该叫人在明面上看看她们有多嚣张跋扈了。”


    宁翘点点头。佟佳氏这是为她着想,若是不传出去,只怕福晋回来是要据此问罪的,这以下犯上的罪名扣上来,宁翘就不好翻身了。


    佟佳氏怜爱道:“你也别怕。你身边可不止我一个。身后都站着人呢,你那样的话说出去,八旗女儿岂能不一心护着你的?”


    宁翘目光明亮:“侧福晋放心。奴才不怕的。”


    等佟佳氏走后,宁翘回了邀月堂。


    这回跟着她去的是烟清。


    烟清跟着宁翘一回来,就对上烟霞烟雨圆溜溜的眼神,还未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宁翘瞧见了,倒是勾了勾唇角,接过烟水奉上的茶水,小小饮了一口,才道:“我没事。没受伤。你们俩放心吧。”


    烟清回过神来,忿忿道:“可肃王侧福晋对姑娘很是无礼。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烟雨和烟霞一下子就看向宁翘。


    两个丫头倒是很焦急,又不能逼问宁翘,只得又望着烟清,烟清得了宁翘的允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烟清不肯说博尔济吉特氏的那些混账话,还是宁翘给她补充的。


    只说了几句,她身边的丫头们就个个义愤填膺起来,倒是狠说了博尔济吉特氏几句。


    这几个丫头这样忠心,倒是叫宁翘心里也很舒坦的。


    她道:“你们既知道了,就吩咐下去,叫这情形务必在福晋和侧福晋回府之前传遍府中,就得叫各处都听见都知道。”


    如此一来,福晋回来,也得掂量着,不能再找借口惩罚她了。


    至于佟佳氏,她是正白旗的出身,不会站在对立面在这件事上和她作对的。


    烟霞问了一句:“那府外呢?”


    宁翘道:“府外暂且不必理会。会有人去做的。”


    她目下还只是侍妾,手里并没有许多人手。家里的人都不能动用,宁翘也不愿这个时候将家里牵扯进来。


    宁家还不够强大,怕经不起这样的风浪。


    若是有上头的人一起,那才能壮壮声势的。


    府里的事情她方便。


    府外的事情是佟佳氏最为妥当。


    她做了几年豫亲王侧福晋,身边又有两个儿子,又是正黄旗的出身,阿玛也不错,家里也是不错的,她来做这件事会比宁翘做的更好。


    察哈尔庶福晋这边得了消息,没说什么别的,只对外说害喜身子不舒服,就将院门守着了,轻易不再进出了,摆明了是不掺和这里头的事情,只一心一意的养胎了。


    别的庶福晋那里,也都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太大的动静。


    扎鲁特庶福晋一直在正院厅中待着,哪怕是小宴的时候都没有过去,这会儿也只是吩咐各处小心供应,不许惹事生非,别的话也都是一概没有的。


    但她们这些蒙古福晋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暗地里又有什么动作,就没人知道了。


    府里面上,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天擦黑的时候,宫里就得到消息了。


    皇后正留了睿王福晋说话,听见这件事后,倒有小半刻的默然不语。


    “你妹妹着实莽撞了。”


    福晋没立刻说话,其实福晋也有点无言。


    堂妹跑到她府上去闹,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福晋有点恼怒。可堂妹怼的是宁氏,偏偏又没有赢,福晋恼怒的同时,竟也有些忌惮了,宁氏太会胡搅蛮缠了,再加上一个豫王府的佟佳氏相帮,堂妹没有占到便宜,反而是把博尔济吉特氏都架起来了。


    这会儿外头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这里头还牵扯到了豫王侧福晋,还有郑王家里那个年轻的侧福晋。


    这事儿,就不大好办了。


    “这又有什么可愁的。”


    宸妃才在皇后这里用了晚膳,还没走,正好一家子一处说说话。


    她如今怀着孩子还面色红润的,可见是养的很好的。


    她一笑,满室生春:“妹妹年纪小,性子骄傲些,原也没什么的。骂了宁氏两句,宁氏和佟佳氏不是也还回来了?”


    “姑姑若是发愁,只管把宁氏叫到宫里来坐一坐。这年节底下,她这样的身份在宫里陪着过这几日,也是她的荣耀了。这几日,就不叫妹妹进宫不就是了。”


    “便是传到前头去,叫皇上和睿王听见了,也不会怎样的。”


    这是摆明了要安抚了。


    那话架起来,博尔济吉特氏就不能无动于衷的。既然是女人之间的事情,那就不要牵扯男人。


    宁氏上升到那个地步,宸妃偏要轻描淡写的扯回来。


    不是说八旗和蒙古对立么。那好啊,她就将人好好的请进宫里来,和和乐乐的过上几日,等男人们都回来了,大家又是和睦一家亲了。


    这多好。


    皇后颔首,同意了宸妃的提议。


    这个于她来说很容易,顺手施恩的事情,能消弭一场争端自然更好了。


    福晋心里却不是很情愿。


    宁氏只是个侍妾,却有年节下进宫这样的荣耀,这会不会又增长了她的气焰?本来就已经很难缠了,要是再这样,她以后还怎么挟制宁氏?


    可若不用这个法子,也没有再能如这个这样简便解局的办法了。


    福晋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


    宸妃眸光一转,望着皇后笑道:“我前儿和姑姑说的那件事,如今也可以告诉堂姐了,横竖总是要进府的,趁着这会儿说了倒是正好。”


    皇后点点头,看了福晋一眼:“你说吧。”


    宸妃便望着福晋笑道:“咱们小姑母不是嫁给豫王了么?如今日子倒是还不错的。只是前日进宫,说起她的小妹妹,也是咱们的小姑姑呢。正是到了婚配的年纪。我和姑姑思来想去的,小姑母嫁给了豫王做嫡福晋,小姑姑自然是不能亏待的。”


    “给别人总是不放心的,正好小姑姑自个儿也是愿意的,就和姑姑说定了,将小姑姑给了睿王做侧福晋。妹妹你在府里,也能正经有个帮手。白音毕竟和咱们隔着有些远了。睿王府上,总得有咱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嘛。”


    宸妃说的小姑姑,便也是皇后的幼妹。


    要不说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族庞大,这里头适龄的又有辈分的小姑娘多呢。就这么一回功夫,就又出现一个,而这个的血脉,比福晋跟皇后,跟宸妃,跟庄妃的血缘还要更亲近些。


    她们是一支一脉的,而福晋和她们隔了一个祖父先辈。


    她们私底下都商议好了,才来同福晋说。


    由不得福晋不多想。


    她和多尔衮是年少结发夫妻,她在多尔衮身边这么多年了,只是因为没有生育,到了这个年纪,就要被皇后等人抛弃了吗?


    她们是觉得她没了用处,达不到她们想要的要求了,所以摒弃她了吗?


    察哈尔庶福晋的有孕,令皇后和宸妃看到了希望,不能有孕不是多尔衮的问题,是她的问题,所以她们要再送一个年轻的博尔济吉特氏进府?


    而且一来就是侧福晋。


    宸妃一直望着福晋的神色,见她不说话,便笑道:“怎么?妹妹不愿意?”


    “不是。我并没有不愿意。”


    福晋道,“只是再有进府,还是侧福晋,我也不好自专。总是要王爷愿意的,那才是两厢情好。”


    宸妃似笑非笑道:“妹妹要想清楚啊。白音若是有了儿子,那是一定会晋位的。额哲那里一向不安分,从不入京朝见,他的妹妹要是成了睿王侧福晋,有了睿王骨血,他自然是要老实些的。就为这个,她的儿子也不可能给你。”


    “小姑姑进府了,若有了多尔衮的骨肉,妹妹与之一同抚养。妹妹的将来,也终身有靠了。”


    这是直接威胁上了。


    福晋望着宸妃的眼睛,那是一双美艳的眼眸,将大清开国皇上迷得晕头转向的。几乎是宠冠后宫了。


    这人人都说,宸妃若有了阿哥,将来就是太子。


    比起宸妃,肃王侧福晋还真算不得什么嚣张跋扈了。


    福晋看向皇后,皇后只是温和的望着她,但并没有否认宸妃的话。


    福晋现在明白了,这姑侄两个之前都是哄着她玩儿呢。


    什么孩子会给她抚养。都是骗她的,就是为了让人进府里去。


    现在看她没用了,就要将她一脚踢开,扶持她们自己的亲人了。


    照着这样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将来成了侧福晋,她的孩子就绝不可能给福晋抚养。


    而皇后的幼妹入府后,身份更是尊贵,说是有了孩子共同抚养,也不过是挂名而已,和福晋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福晋只是嫡母而已。


    皇后看时候差不多了,就道:“这也是为你好。等皇上回来,事情定了,便是皇上圣旨赐人,你好好迎候。多尔衮那里,你好生周旋,你与他多年情分,他还是不会撇下你的。”


    福晋都不知道自个儿怎么出的清宁宫。


    因福晋这里和皇后宸妃说话,没叫佟佳氏来。


    佟佳氏就只能在偏殿带着两个孩子候着。


    幸而偏殿暖和,哪怕时辰晚了许多,两个孩子也没有冻着。


    这是在宫里,也不能把府里的恩怨带进来。


    佟佳氏在外头对福晋还是很恭敬的,尤其是在清宁宫这儿。


    可瞧见福晋过来,佟佳氏就敏锐的发现福晋的脸色似乎是不大好。


    可在宫里,人多眼杂,多少人都盯着的,她也不能问什么。


    她刚刚也知道了外头传的府里的事。只是一向对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女人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她也始终记着自己的出身。


    这时候就稍微撇开和宁氏的恩怨,站在了八旗这一边,对此事保持缄默。


    出了偏殿,走在宫道上,外头可就冷了。


    佟佳氏照顾着两个孩子不要着凉,也就顾不上福晋什么了。


    等出了宫门,快要上马车的时候,福晋才回头看了一眼佟佳氏。


    这会儿大部分的人都出宫回府了,宫门口只候着睿王府的马车。


    福晋见佟佳氏照顾两个孩子,大格格的脸蛋红扑扑的,大阿哥也长高了许多,一儿一女站在佟佳氏身边,却叫福晋觉得扎眼得很。


    等佟佳氏身边的人侍候两个孩子先上了马车,福晋才望着佟佳氏道:“娘娘说,察哈尔庶福晋若是顺利生下小阿哥,来日就会册她为侧福晋。”


    佟佳氏的手一顿,猝不及防听见这个,一时没藏住眼中的错愕。


    看见佟佳氏的反应,福晋倒是有些心里平衡了。


    她道:“娘娘还说,不久还要在府里添一位姐妹。豫王嫡福晋的妹妹,皇后娘娘的幼妹,将进府做王爷的侧福晋。这往后,府里就不止妹妹一位侧福晋了。到时候,岂不是更热闹了么。妹妹说,是不是啊?”


    佟佳氏很快调整好状态,轻声说:“福晋说的是。”


    福晋淡淡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佟佳氏这才上了马车。


    她哪笑得出来呢?宁氏这个拦路虎还没解决,转头就又要来两个。


    若她们都成了侧福晋,那她算什么?


    博尔济吉特氏成了睿王府的侧福晋,还有她这个出身正白旗的侧福晋什么事呢?


    望着大格格大阿哥稚气的面容,佟佳氏不得不藏好自己的情绪。可是心里,这一刻对博尔济吉特氏的恨意,在不断的叠加。


    她的孩子受过那么多的苦,她怀着二阿哥的时候多么的担惊受怕,凭什么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能如愿待产平安无事呢?


    福晋回了府中,与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说了几句话,就将她打发回去了。


    又让人去邀月堂通知了一声宫里娘娘们的决定。


    将府里的事情都处置妥当后。


    福晋将所有人都撵出去,只叫蒙嬷嬷在身边陪着。


    福晋心里多少心酸委屈,也只能当着蒙嬷嬷的面流眼泪。


    “只恨我没有一个适龄的好妹妹。若是有,哪有她们什么事呢。”


    “这时候顾着自己人了,倒是要把我撇下了。”


    蒙嬷嬷恳切地劝着:“福晋可千万别这样想。您还好好的是主子爷的福晋呢。便是她们都做了侧福晋,都进府了,还是得以您为尊啊。”


    “到时候您一句话,若求得主子爷怜惜,未必不能把孩子放到您膝下养着的。这能不能养孩子,也不是外人说了算的。若是自己不争气,福晋将孩子放到身边来养着,谁又能说什么呢?”


    福晋慢慢止住了哭,垂眸想了片刻,才道:“养云斋这些时日,一向可好?”


    蒙嬷嬷道:“除了有些害喜,一向都是好的。奴才悄悄请有经验的人瞧过了,便是奴才看了,也觉着察哈尔庶福晋这一回是个男胎。”


    “男胎么。”


    福晋的声音几不可闻,“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生产呢。”


    “我在这儿生气烦心,她们一个个的倒是舒坦。”


    “嬷嬷,把话放出去吧。宫里娘娘要皇上赐侧福晋进府。察哈尔庶福晋若是能生个阿哥,一个侧福晋是跑不了的。”


    蒙嬷嬷应了是:“那这个孩子——”


    福晋敛眸,这个孩子,生不下来才好呢-


    宁翘只是侍妾,没有品级,不能穿制式礼服,但因在年节下,又是进宫恭贺新禧的,这回征伐朝.鲜大获全胜,盛京一片欢腾,更是喜上加喜。


    宁翘就不能寡淡着进宫,穿了海棠红的衣裳,头上身上鞋面上,都不出格的用了小珍珠点缀。


    瞧着一身俏皮喜庆,也不那样死板,更不失礼,正好符合她的年纪和身份。


    她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的,她这个相貌,只要用了点心思,就容易让人注意到。


    跟着福晋佟佳氏出门上车的时候,福晋和佟佳氏都盯着宁翘看了片刻,但到底什么都没说,直接上车了。


    宁翘自个儿单独一辆小马车,就这么跟着车驾晃晃悠悠到了宫中。


    这盛京的皇宫那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北京的紫禁城的。


    这是大清自己在关外建造的皇宫,是去岁建立大清前几个月建好的。


    规规整整的四方宫城。


    福晋夫人们都齐聚清宁宫,先给皇后请安问好,然后再到其他四宫给嫔妃们请安问好。


    原本是这样的规矩。


    可皇后与四妃关系都是极好的,至少表面上是很好的。


    所以四妃都在清宁宫中,和皇后一块儿说话。那福晋夫人们也就不必去其他宫中了。


    这会儿没有入关后那么严格完整的规矩,还保留了很多八旗自己的特色和豪放的人情味儿。


    哪怕是女眷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也是十分热闹的。


    宁翘身份低,就坐在福晋和佟佳氏的身后,一个小小的矮敦子给她。


    几乎是在人群之外了。


    前头说笑,她只管做出微笑的模样听着,根本不需要说任何话。


    半天下来,这脸都笑僵了。


    但也不能动,还得这么坚持着。


    外头可都说这是皇后与宸妃给她的恩典,是为了博尔济吉特氏的莽撞给她赔礼来着,可宁翘瞧着,怎么就像是无声的警告呢?


    若这也是安抚,那这个安抚就是随便施舍的。


    哪有真正的安抚,是把人叫到宫中来,惩罚她一直当背景板坐着的?


    几乎没有人搭理她,但所有人的目光又都会若即若离的落在她的身上。


    这几乎和游猎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宁翘觉得,她似乎又一次的出名了。


    用膳的时候也不能和她们在一起。而是要自己单独到偏殿去吃。甚至庶福晋们都不会和她一起坐,但至少还是在一个殿中的。


    想想这样的日子还有七日,宁翘就觉得这真的是在惩罚她。


    要天不亮就起身,早膳连汤汤水水都不能有,就怕在宫里出丑。


    这午膳也不能好好用,晚膳也吃得晚,福晋还和她说,这是宫里给的荣耀。


    这荣耀爱谁要谁要。宁翘只觉得这是‘折磨’人。


    她也知道,怕是还有人酸她,这荣耀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佟佳氏也坐在前头。本来知道宁翘也要进宫后,佟佳氏就给她送了信的,叫她不必怕。


    宫里人多,可八旗的福晋夫人们也多,哪怕皇后为难宁翘,也是不怕的。


    可现在看来,佟佳氏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佟佳氏也要应酬搭话,倒是没顾得上与后头的宁翘说几句,只是对上了几个眼神,交换过心照不宣的笑意。


    晚间宁翘更衣后,回到主殿,心里还在想着出宫的时辰快到了。


    却有人望着她笑道:“就听见说你这个丫头进宫了。怎么也不来我跟前请个安的?有日子没见过了,这好容易见上,怎么口齿倒不伶俐了?听说这一日,怎么也不和人说话的?”


    宁翘望过去,是望着她笑的礼王福晋。


    礼王福晋年纪大些,辈分也高些,不需要天天进宫陪着皇后和娘娘们说话。


    只是她高兴进宫的时候来请个安就是了。


    只没想到这个时候,宁翘去更衣,礼王福晋倒进宫了。


    宁翘忙过去请安,笑道:“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给福晋请安。奴才年纪小,资历浅,这是头一回进宫,不敢言语怕说错了话。奴才用眼睛瞧着,学着人家怎么说话,奴才学会了,自然就和人说话了。”


    礼王福晋笑起来:“瞧瞧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俏皮。你要是不会说话的,这里还有谁会说话的?”


    谁也不能当这只是一句简单的赞誉。


    要知道宁翘最近的出名,便是和肃王侧福晋的口舌之争。


    礼王福晋说宁氏会讲话,这就是为宁氏撑腰了。


    也打破了宁翘入宫一天被人忽视的壁垒。


    礼王福晋叫宁翘在她身边坐下:“既要学,就在我身边坐着吧。说自个儿年纪小,那就好好看着听着。皇后娘娘和宫里的娘娘们,那都是个顶个的冰雪聪明,你啊,要学的多着呢。”


    礼王福晋说说笑笑的,一时气氛就热闹起来。


    简简单单几句话一个动作,就把宁翘送到了热闹的中心。


    皇后跟着笑了笑,看了看宁翘,说:“皇上当时亲赐你进府,本宫是点了头的。只是没见过你,今日一见,倒确实是个好的。”


    宁翘起身谢了恩,又坐下。


    皇后与她无话,倒是和别人说话去了。


    宁翘就按礼王福晋说的,乖乖听着看着,偶尔到她,也笑着说上几句话。


    那种天然的等级距离感,在这和悦的气氛里,似乎消弭了。


    各府上都带了孩子进宫,孩子们来给皇后和娘娘们请安。


    皇后笑得合不拢嘴,几位娘娘也都眉目温柔的说话。


    宁翘看见大阿哥和大格格就站在靠前头的位置。


    皇后在与他们说话。


    说了一会儿,才望向佟佳氏:“这两个,你养的很好。是尽心了。”


    佟佳氏起身谢恩。


    皇后又说:“二阿哥还是体弱吗?”


    佟佳氏面露惶恐:“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没能做好自己的本分。”


    皇后温声道:“这孩子多灾多难的,你要好生看顾。要如大格格大阿哥这样好好的长大,那就是你的功劳了。”


    佟佳氏忙应了是。


    宁翘一直瞧着,佟佳氏的惶恐和她的卑微,甚至是怯懦。


    在这里,生出病弱的孩子,就是额娘的过错。孩子养得好,好像也成了额娘的功劳。孩子养不好,那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听见这些话,佟佳氏心里会不会有一丝不甘呢?


    宁翘的灼灼目光,吸引了一个人的注意。


    庄妃含笑看向宁翘:“宁氏,你看什么呢,这样出神?”


    宁翘忙道:“奴才是见识短浅,瞧见那宫灯精巧别致,一时就看住了。不想被烛火晃了眼睛,就没留神。”


    这话没几分可信。


    但没人拆穿她,庄妃也没有。


    庄妃笑道:“礼亲王福晋都说你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既然伶俐,又怎么会见识短浅呢?”


    “你骑术不错。人也长得好看。那你从前在家里,读过书吗?”


    宁翘默默看了庄妃一眼。


    这位未来大名鼎鼎的孝庄皇太后,现在正是二十四岁的好年纪。


    成熟有风韵,端庄娴熟,温柔得体,笑起来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可她这个人,宁翘是一点都不敢小看的。


    这几句话,也不能胡乱回答。


    宁翘想了想,道:“回娘娘,奴才读过些书。”


    “会写字?”庄妃兴趣盎然的问。


    宁翘点了点头。


    庄妃盈盈一笑,又问:“会写汉文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宁翘的身上。


    那些人眼神中如炬的光亮,比清宁宫中精巧的宫灯还要夺目逼人。


    第39章 萦心


    在这个时间节点,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


    皇太极多次袭扰山海关,改元称帝,从后金变成大清,没有人敢否认皇太极有称霸天下的野心。


    谁不想打到关内去呢?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或者说时机还没有到。


    那些因为被大明的现在伤透了心的官员,他们投奔大清,成为大清的臣子。真正有才能的人,皇太极是很重用他们的。


    大清这个尚还年轻的朝代,包括女真旧部这些满人八旗,他们的历史进程自然是不能与那庞大的文明相提并论的,但是他们求知欲旺盛,他们愿意学习,愿意进步,甚至为了更进一步而努力。


    有一部分人排斥这样的努力和学习,而有一部分人则看到了将来的无限可能。


    对大明,对汉人的一切,他们的认知实在是太过于矛盾了。


    在这样的场合,庄妃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不得不令人瞩目的。


    众人各怀心思,都看向那个眉眼娇丽的睿王府侍妾。


    宁翘端起一个无害的笑容:“回娘娘,奴才家里早年间收留了一个南边流落来的绣娘。这绣娘是汉人,以前是读过些书的,也会写字。奴才年少的时候听她念叨些,这耳濡目染的,也没刻意学习,就些微会一点点。”


    “奴才也不能欺瞒娘娘,会一点点,还是只能说会的。”


    这事满府里都知道。这些时外头那么多有关她的传言,怕是什么东西都叫人知道透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会儿说出来也没什么的。


    正好可以拿来用不用,也是个来历,以后再说起来,也不会叫人疑惑的。


    庄妃哦了一声,眉眼间溢出几分温柔来:“那这么说,倒是能文能武了。怪不得能讨了睿王的喜欢。”


    宁翘心头一跳,忍不住就多看了庄妃几眼,但庄妃情绪并不怎样外露,宁翘也看不出什么来。


    过了片刻,又听庄妃道:“你会这么些,倒不像是八旗的姑娘。倒像是我们科尔沁的姑娘,若是在草原上,以你的样貌,也是最耀眼的明珠了。”


    这话说的,宁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娘娘过奖了。奴才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


    礼王福晋在旁笑道:“娘娘这是说笑了。宁氏正儿八经镶白旗下的姑娘。怎会是草原上的呢?便是在咱们八旗里头,那也是出类拔萃的。老十四喜欢的,怎么可能不出众呢?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啊?”


    皇后笑了笑,温和说是。


    这是她们在打机锋,宁翘只管含笑陪着,就不参与进去了。


    礼王福晋拿了个精致的小荷包出来,里头有墨香很重的绢纸,上头还有许多字迹,展开来后,宁翘是离得最近的,她看了一眼,字倒是挺好看的,但是一个不认识。


    礼王福晋将东西递给宁翘,宁翘懵懵的接过来。


    看见她这个样子,礼王福晋倒是笑了,目光慈爱得很:“你这孩子,还年轻得很,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不过是一点损伤罢了,还真就认定了?这在座的,多少人二十来岁才生子的?”


    “你一心记着八旗,知道咱们大清来之不易,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我啊,就喜欢八旗里头像你这样的好姑娘。谁说要把你送到庄子里去自生自灭,我可是第一个不答应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得子艰难,但是有了这个,就好了。”


    “也还是我和你这孩子投缘,这东西放在我这儿没什么用处了,正好送给你。你们府上也送了年礼来的,那都是咱们之间的往来,对你是个晚辈,就是我给你新年礼吧。将来等你有了身孕,那就是最好的回礼了。”


    宁翘不认得这上头的字。


    周围坐着的也没几个认识的。


    倒是豫王侧福晋佟佳氏看了一眼,只认得面上那几个大字,她面色微微一变,小声和宁翘说了。


    ——是生子秘方几个字。


    佟佳氏还说:“这是女真小字。已经好些年了,自从有了满文后,这小字就已经不大用了。”


    除了女真旧部的一些人认识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认识了。


    佟佳氏也只能勉强辨认出这几个字。


    礼王福晋赞许的看了佟佳氏一眼:“这确实是女真小字。还以为没人认识了,不像还是有人认得几个字的。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老方子,你记着试一试。还是很有用的。”


    “这里头的字啊,你要是不认得,就找睿王认一认。睿王是认得女真小字的。”


    宁翘几乎是想捂着肚子笑起来,可她不能笑,只能端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多谢礼王福晋。


    礼王福晋这一出,还用说么。便是针对博尔济吉特氏的。特地将那些话拿出来阴阳,还要强调一遍,摆明了就是来给她撑腰的,就是不许蒙古那边欺负她的意思。


    想必这生子秘方是真的有用的压箱底的好东西。


    佟佳氏把字说出来后,瞧瞧身边这些人藏起来的嫉妒的眼神,宁翘就知道这不是随便拿出来的,是真的千金难求的稀罕东西。


    瞧瞧皇后和宸妃的模样,宁翘忽然就有一种被大佬罩着的感觉。


    深宫大院,王府后宅,向来都是弱肉强食。


    地位低微,就只能等着被人拿捏蹂躏,轻慢侮辱。


    宁翘将礼王福晋赠与的小荷包拢在衣袖里,看着宫灯底下娘娘福晋夫人们的言笑晏晏。


    不管她们心里如何想的,面上都带着和善温柔微笑的面具。


    她心中忽而生出一股子气概来,皇后宸妃的算计,想要亲近博尔济吉特氏的入府,想要等察哈尔庶福晋产子后晋为侧福晋。


    等到那个时候,这府上就有三个侧福晋了。那会儿博尔济吉特氏占了上风,她要怎么活?


    佟佳氏说她得争气些,至少要做上个庶福晋。


    宁翘觉得这还是太保守了。


    庶福晋怎么够?为了能好好的活下去,她也得争一个侧福晋才成。


    至于其他的,可以先等有了侧福晋之后再争取-


    多尔衮征战在外,来往通信不便,他的消息基本上都是从送回来的军报上了解到的。


    就连福晋和佟佳氏也没有得到多尔衮的家信。


    这一回他们是直接俘虏了朝.鲜国王及其家属。并且将于四月押送朝.鲜质子及将近两百个随从官员下人和家属到盛京。


    多尔衮最得皇太极信重,这些事也都是交由多尔衮负责的,其余人等都是协助睿亲王办差。


    正月过后,府里倒是消停安静过一段时日。


    趁着多尔衮不在,佟佳氏总是偷偷跑到前院去看大格格和大阿哥,她还要照管府里的事务,还要照顾二阿哥,有时候和福晋扯皮,似乎并不理会别的人别的事。


    她也不找宁翘的麻烦了。


    宁翘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暂时的。但总归现在不惹她就挺好的。


    福晋似乎也跟着沉寂下来,皇后幼妹要入府为侧福晋的事情还没有下旨意定日子,可福晋的身子骨似乎又不大好,福晋照管察哈尔庶福晋的胎倒是挺精心的。


    有豫王侧福晋和礼王福晋的站队,宁翘这里难得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再没不长眼的来找茬了。


    她是知道这府里总有些猫腻的,除了去正院请安避不开之外,其余时候,都是避着养云斋那边的。就生怕察哈尔庶福晋的胎出点什么时候被她撞上了。


    从李氏那边知道,察哈尔庶福晋私底下的动作还没停,甚至还越来越频繁的。她甚至在找从前林丹汗用过的那些遗物。


    也就是从前黄金家族称帝时遗留下来的那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比不上那个传国玉玺,但也一样重要的东西。


    察哈尔部一直都不是很安分。宁翘记得,最后这一支是直接覆灭了的。


    要按照察哈尔庶福晋兄妹这么折腾,这覆灭也是不冤枉,是迟早的是。


    日子一转眼到了四月,邀月堂来了些鲜花。


    宁翘早些时候就叫他们种在院子里了。


    每回在炕上小桌看书的时候,总是会瞧一眼。花开的挺好的,人看着也养眼舒坦。


    自礼王福晋给了那个生子秘方后,她就正大光明的叫刚安去外头搜罗些女真小字的典籍之类的书册。


    想回来看看,自学一下。有关满文蒙文,还有汉文的书籍,若是她喜欢的,也能拿回来看看。


    只不过市面上这样的书太少了,有也是些皮毛东西,不达根本。


    倒是看了一堆写给孩子们启蒙的书册,讲的是先帝当初是怎么创业起兵的。有些画出来的连环画,宁翘看的津津有味。


    如今可是好了,除了看他们侍弄花草外,她这个在宫里娘娘们面前都过了明路的懂些满文汉文的人,也能光明正大的看看书了。


    打发时间的爱好又多了一样,这日子就更充实了。


    四月雨水多,连着下了三四天的雨,大半夜的雨势还大了点。


    宁翘叫雨声惊醒了,这心里就有点担心院子里的梨树。


    才开了的梨花不会一夜之间就叫雨给打落了吧。


    外间是烟汀烟兰两个值夜。


    宁翘刻意放轻了脚步声,雨声上来一盖,这俩丫头就什么都没听见。


    宁翘就只是想去看一眼的,也不出去,就隔着廊檐看一眼,看看他们下午弄上去的毡布有没有把梨树给遮好。


    结果刚一将门帘掀起来,就看见外头有两个穿着蓑衣的人从雨幕中走过来。


    后头那个还在追着前头的那一个,宁翘隐约听见喊主子爷什么的。


    宁翘看前头的人都快上廊下了,那身形是真的很像多尔衮的。


    可是,不是说多尔衮要到明日才会回来了么?


    “主子爷?”宁翘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


    来人到了廊下,将身上的蓑衣取下来,那轻缓的灯光一照,赫然就是多尔衮的面容。


    出去五个月,多尔衮瘦了,但是却又更精壮了。


    身上还穿着镶白旗旗主的铠甲,带着外头难消的肃杀之气,看着宁翘的那如鹰的眸中却露着光亮的温柔。


    “你还没睡?”


    多尔衮回来,直接从前头过来了,谁也没有惊动,直接从小花园穿过来到了邀月堂,不许守门的小太监声张,径直过来看看宁翘的。


    五个月不见,他有些挂心他的小丫头。


    不看一眼,着实是不放心的。


    想着这会儿夜深了,又在落雨,想必小丫头肯定是睡了的。


    却不想她睡眼惺忪,穿着家常寝衣出现在门口。


    “怎么起来了?”多尔衮瞧见了醒着的小丫头,心里自是欢喜的。这双眼还是那样的纯澈明亮,多尔衮几乎是要把人望到心里去了。


    “雨下的太大了。奴才起来看看花。”


    瞧见多尔衮眸中光亮闪动,宁翘乖觉补上一句,“奴才心神不宁的,总想着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什么人来,所以一定要起来瞧一眼。没想到主子爷就回来了。”


    周得胜身上沾了雨意,他是跟着多尔衮星夜回来了,这时候已是疲惫不堪了。


    多尔衮便让周得胜去歇息:“两个时辰后进宫。你再来伺候。”


    周得胜答应一声,忙去了。


    刚安这里早得了消息,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伺候周得胜,邀月堂里自然有给周得胜歇息的地儿。


    他这一路跟着多尔衮出去,这随征也是干惯了的差事,但这一回是格外的辛苦,毕竟可跟着主子爷跑到了别国上的地界,那可比之前要远着些了,这时间也是长的了。


    在外头辛苦奔波习惯了,回来乍然歇下来,才觉得先前的苦。


    他放松歇两个时辰,过后可又要跟着主子爷忙了。


    要说起来,这宁氏可在主子爷心上够分量了。


    冒雨回来别的地方都不去,就只管来邀月堂。也不管是不是睡了,就一定要看上一眼。


    要说这邀月堂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几个大丫头和这领事太监着实是像那么一回事的,可在周得胜心里,这位虽新宠,可到底还是主子爷更重要的。


    他可不能叫人收买了去。总得心里留着尺寸的。


    该有的分寸,两边的奴才都得把握好。


    烟汀烟兰这时候也醒了,见了多尔衮来,倒是不慌张,就是有些紧张。


    宁翘打发她们去弄热水来。


    又叫烟清烟水去前头膳房悄悄取些热乎的茶点吃食来。


    她这里则带着烟清烟霞给多尔衮更衣。


    多尔衮身上的衣裳是不能穿了的,那边动作快,有人即刻送来了多尔衮的衣裳,宁翘先服侍多尔衮沐浴更衣,然后再陪多尔衮用膳。


    多尔衮原本是想看一眼就去前院收拾的,这会儿宁翘既醒了,就由着她安排了。


    之后还要穿着铠甲入宫面圣的,这铠甲还是湿的,宁翘吩咐人拿下去弄干,多尔衮也含笑瞧着。


    出征在外几个月,周得胜再无微不至,那也是不如府里的。


    更不如这丫头的嘘寒问暖。


    总觉得走了几个月再回来,这丫头和他更亲近了似的。


    这样被中意的人照顾惦记的滋味,多尔衮很久不曾体会过了。


    “主子爷用了膳,就歇一会儿吧。等到了时候,奴才叫主子爷起身。”


    被多尔衮捉过来亲了一口,宁翘的脸蛋有点热。


    对上多尔衮含笑的眼眸,宁翘也跟着笑,她方才都听见了,多尔衮还要进宫去。虽说还有些时候,但对于多尔衮来说,怕也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了。


    多尔衮随便用了些,感觉五脏庙确实是舒坦了,就将东西撤下去了。


    简单的小米辣油泼面,再加些软糯的小点心和奶茶,也让多尔衮很满足了。


    “过来,陪爷躺一会儿。”


    宁翘有点脸红:“奴才不能扰了主子爷休息的。”


    多尔衮失笑,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


    虽然确实他很想,但这时间也不够啊。他一会儿还要进宫去。这匆促来也不痛快,都几个月了,也不急于一时。


    多尔衮把人捉过来:“只是躺一会儿。陪爷说说话。”


    宁翘便乖乖不动了。


    多尔衮道:“京里的事,爷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好。”


    宁翘低声说:“肃王侧福晋骂奴才骂的很难听的。”


    多尔衮说:“爷都知道。她不会得偿所愿的。”


    京里的事,都报到了军前。


    出征的爷们都有想要保护的人。


    皇上心心念念宸妃的安危,他是惦记着小丫头,多铎是想着佟佳氏。


    都是暗地里叫人看着的。


    多尔衮知道的事情,想必皇上和多铎都是知道的。


    肃王侧福晋实在是骄纵过头了。


    皇上看在宸妃的面子上,必定不会插手去管的。他和多铎当然是看不惯博尔济吉特氏这样嚣张的。


    皇上不喜欢豪格现在的嫡福晋,知道豪格作践他的嫡福晋也不会去管,甚至巴不得豪格的嫡福晋没了,这才称心如意了。


    要是豪格的嫡福晋真的没了,博尔济吉特氏就会成为他的嫡福晋。这样豪格也不用钻营为难了,他们父子必然是得偿所愿也不会有矛盾了。


    这可是哈达部最后的血脉了。要是真没了,那女真旧部哈达的势力就真的散了。


    多尔衮既不会让博尔济吉特氏得偿所愿,就会暗中帮哈达纳喇氏一把。叫她们斗起来,豪格疲于应付,博尔济吉特氏就永远做不了嫡福晋。


    “有主子爷这句话,奴才就安心了。”


    宁翘这手还伸不到肃亲王府去。


    多尔衮要给她出头,她自然是乐意的。


    只要能让博尔济吉特氏不高兴,宁翘就痛快了。


    多尔衮道:“爷回来了。爷会护着你的,别怕。”


    宁翘轻声道:“奴才正月里进宫时就听说了。主子爷这回立有大功,宸妃娘娘提议,皇后娘娘也是乐意的,想要皇上下旨,将皇后娘娘家里的幼妹赐入府中给主子爷做侧福晋。”


    多尔衮也听见这个事了。


    无非是想要把他和多铎都与博尔济吉特氏栓的更紧些。


    他们还想叫察哈尔庶福晋生子后晋为侧福晋。


    这样一来,他府里的格局就大有变化了,简直是个大翻转,真是一手好算盘呢。


    小丫头眼巴巴的瞧着他,多尔衮却不想她这时候还要多想。


    瞧她困得眼睛都红了,总是容易让多尔衮想起那回她红着眼睛问他,说见他一面怎么就那么难呢。还有她难过的时候,说她以为她失宠了。


    他就只是去了养云斋一次而已。


    小丫头就叫人作践了。


    这还怎么舍得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多尔衮笑起来:“小醋坛子。”


    她可是两回都当着人勾他了。现在想来,这丫头早早就表现出来了,眼里心里都是只有他的。


    哪怕是拦不住博尔济吉特氏进府,他也不会再让那样的局面发生的。和小丫头的高兴比起来,博尔济吉特氏实在是不需要费心接触的。


    宁翘眨眨眼,不是,这怎么就说到这个了?


    “奴才没有。”她是真没有啊。她就是想要个准话,看看多尔衮是怎么想的。


    就皇上宠爱宸妃的这个劲头,怕是这个圣旨是一定会下的。


    多尔衮看似繁花似锦,但实则处境也是烈火烹油,只怕不能抗旨不遵的。


    这要是多尔衮有个什么不好的,从这个位置上掉下去了,她也玩完了。


    宁翘很真诚的看着多尔衮:“奴才是绝不愿意主子爷为了奴才为难的。哪怕是皇后娘娘的幼妹进府了,奴才也知道,主子爷会护着奴才的。”


    “只要主子爷护着奴才,奴才就什么都不怕。”


    “爷知道了。”


    多尔衮亲了亲宁翘的鼻尖,温声道,“你的身份太低了。人人都能欺负你。爷心里都记下了。总有法子叫你晋位的。若再有一层保障,不管是谁,哪怕是博尔济吉特氏家的人,也要掂量掂量,不能轻易动你。”


    宁翘好奇了:“什么保障?”


    多尔衮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只望着宁翘笑道:“礼王福晋给了你什么?”


    宁翘脸又红了:“主子爷都知道了?主子爷说的是这个么?”


    “那奴才不争气,这一两年怕是也不能有了。”


    多尔衮笑道:“这是个保障。但也不仅仅只有这个保障。爷心里有数的。”


    那绢纸上的女真小字,宁翘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看了几个月,也只认出几个字,甚至都连不起来。


    多尔衮倒是都认得,他小时候学过女真小字。


    一拿过来扫了片刻就看完了。


    见多尔衮实在是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宁翘下意识的眨眨眼:“主子爷?”


    多尔衮倾身过来,在宁翘耳边说了几句话,宁翘的脸腾的一下就热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还以为是要吃什么药的,原来是这么弄的。


    多尔衮笑道:“既礼王福晋说有用,又是先祖留下的,那必然是有用的。”


    他打量他的小丫头,目光落在她的细腰上,含着深深的笑意:“过两日,和爷试一试。”


    宁翘在心里啊了一声,把脸捂起来,不说话了。


    多尔衮倒是好好睡了会儿,宁翘开始被撩的脸红睡不着,后来也跟着迷糊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多尔衮什么时候走的,竟也不知道。听烟清说,应当是凌晨就冒雨走了。


    这雨也是天亮的时候才不下的。


    多尔衮既回来了,想必福晋那里已经得到了消息。


    多尔衮虽说是悄悄来的,但前院那边送了膳食过来,后头各处肯定会知道的。毕竟宁翘这里睡下了又起来,多尔衮从前头过来的事,凌晨又走的事情,福晋那边稍稍打听打听就能知道的。


    这府里安静了几个月,凝滞起来的气氛,怕就是要随着多尔衮的回归搅动起来了。


    宁翘起来就先去瞧了她的梨树,瞧见梨花都带着水汽好好的盛放着,这心总算是放下了。


    她这里才收拾妥当,刚用过早膳,福晋那里就让人来请。


    来人挺客气的,说请宁姑娘过去正院说话。


    烟清打听了,说是各处的主子都会去。侍妾们都不去,能去的侍妾只有宁翘和李氏。


    李氏还没侍奉过多尔衮,但福晋这会儿撇下别的侍妾,却不撇下李氏的唯一缘由,宁翘也琢磨出来了。


    李氏和她一样,也是镶白旗的出身。她阿玛也是佐领,宁翘说出去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将李氏护住了。


    要是福晋对李氏不好,这传出去,怕是也要引起八旗尤其是镶白旗下的不满。


    捎带脚的事儿,福晋不会不周全的。


    雨后春意更浓,宁翘挑了艾青的两件衣裳,里外穿了三件,坠了小流苏的小簪子戴上了。


    府里一片山川春色,桃红柳绿里头她慢慢走到正院这里,不论是谁,都是眼前一亮的感觉。


    甭管怎么说,邀月堂的宁侍妾着实是好颜色,走到哪儿,都叫人移不开眼睛,哪怕是再不喜她的福晋,也不得不承认,这宁氏是生了一张顶好的脸蛋,还有极妙的身段。


    “福晋恕罪。奴才来迟了。”是福晋请人来的,所以各人来的时辰参差不齐。宁翘来了才发现福晋都出来了。


    可见是坐了一会儿的。


    福晋还是那个老样子,意料之外的,态度却很温和。


    还叫宁翘坐,一点也不为难她:“无妨。事出突然,今日也不是请安,没有早迟的说法。”


    福晋看向宁翘:“我听说,主子爷昨夜回府,去了你的邀月堂?”


    宁翘早做好了准备,预备承受她们的攻击诘问。


    可预料之外的事,福晋这口气,不像是要攻击她的意思。


    连佟佳氏,虽紧紧盯着她看,却忍住了没有对她发难。


    第40章 秒杀


    宁翘落落大方的一笑:“是。奴才也没有想到,主子爷回府后就去了奴才的邀月堂。”


    宁翘现在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小侍妾了。


    正月里进宫,礼王福晋当众表明了对宁翘的维护和看重。


    甚至还有超乎寻常的亲昵,还把先祖传下来的生子秘方给了宁翘,这摆明了就是想让宁翘尽快生子的意思。


    宁翘的出身或许并不怎样出众,但是站在她身后的势力却不能让人小觑。


    她们本来就是趁着多尔衮出征不在的时候才对宁翘出手的。


    现在多尔衮都回京了,自然就更不能对宁翘怎么样了。


    各人身上都有牵扯,至少现在对宁翘的态度还是需要很慎重的。


    尽管福晋和佟佳氏,甚至还有庶福晋们,对多尔衮一回府就直接去了邀月堂的事情非常的不满,但她们也不能表现出来,更无法为这个为难宁翘。


    不得不容下宁翘,捏着鼻子暂且容下多尔衮对宁翘的‘破例’。


    “主子爷可好?”福晋其实是想问问多尔衮的态度是怎样的。毕竟先前肃王侧福晋为难宁翘的时候,她和佟佳氏事后都不曾出头过。


    福晋又不能说的太明显,只能一点点的试探。


    宁翘道:“主子爷一切都好。”


    佟佳氏可没有福晋这样的耐心,她直接问道:“主子爷和你说了什么?”


    她们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见不到多尔衮,否则怎么可能会去问宁翘呢?


    宁翘倒是看出她们一个个心里的憋屈,可她与多尔衮的相处,怎么能这样漏出来?且不说多尔衮将来知道了会不高兴,就说她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背着多尔衮把他卖了来满足这些女人的好奇心窥探欲。


    宁翘道:“主子爷没有和奴才说过什么。”


    佟佳氏听了就有些恼火,她都不招惹宁氏了,可宁氏怎么还是这样难缠?


    不过白问几句,都不说?


    听永平说,主子爷去了邀月堂,至少待了两个时辰,这期间,还能一句话都不说?


    盯着宁氏水色深浓的眼眸,佟佳氏暗暗咬牙,只怕不止说了,还做了!


    福晋深深看了宁氏一眼,道:“好了。”


    “宁氏进府也才一年光阴,除了新来的几位姐妹,你们哪个不是服侍王爷比妹妹们时候久的。”


    “王爷出征后回来,去了宫中见过皇上后,总是要回府的。这一回大获全胜,少不得是要办庆功宴的。跟着去的人多,论功行赏之后,只怕各家府上都是要办起来的。往后忙起来的时候多,王爷也不会没有交代的。”


    “你们问宁氏,她年轻,也不知道这些事。还是咱们慢慢的置办起来就好。”


    宁翘只管笑着坐在那里,做足了年轻的姿态。


    福晋要给自己贴金,要挽回面子,都由着她们好了,反正实惠是她得了,随她们怎么说。只要不刻意打压她,她也不会出头的。


    福晋要商议庆功宴的事,把人都拘在正院不叫走。


    就连有孕六个月的察哈尔庶福晋也没让走,就是要人坐着,一块儿说说话,出出主意,想要在庆功宴上出些不同的花样,好叫王府的宴在众多王府郡王府中脱颖而出。


    这一块儿闲话,午膳就只能都留在正院用了。


    佟佳氏惦记二阿哥,好几次想走,可若是这庆功宴办好了,出彩的地方在她这儿,没准主子爷会看见她的,就为了在多尔衮面前出头,佟佳氏就忍下来了。


    在座的人都是这么个心思,想着这个,便是连察哈尔庶福晋都忍住了不舒服,坐在那儿认认真真给福晋出主意。


    在正院用膳,宁翘没敢放开了吃,各样都只沾唇一点做做样子。


    虽这会儿人多,福晋大约也不敢做什么手脚,宁翘却不敢赌,还是谨慎些好。


    周得胜跟着伺候多尔衮去了,府里有话都是周卫来正院传的。


    多尔衮一时回不得府中来,但运回来的东西都已经到了府上。


    是此一回的战利品。除了要送入多尔衮私库的,其余的都是要给正院的,给东院的,还有给邀月堂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赏赐的东西。


    除了给福晋和佟佳氏的,就是给宁翘的。其余的庶福晋和侍妾们,都是没有的。


    哪怕是有孕的察哈尔庶福晋,也没有。


    宁翘跟着众人到空地前头来,看着各位庶福晋的脸色,尤其是察哈尔庶福晋那脸上几乎要维持不住的微笑,心里暗爽。


    地上一溜排开的十三个顶红的木箱子,上头雕刻的花纹做工一瞧就不是满人的东西,也不是蒙人的东西,似是朝.鲜那边直接运过来的。


    福晋是五箱东西,佟佳氏也是五箱东西,宁翘是三箱。


    方才佟佳氏的心里就为多尔衮夜里只去宁翘那里憋着一口气了。


    这会儿看见宁翘只有三箱东西,这心思活泛起来,就望着福晋笑道:“也不知主子爷给咱们预备的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呢?福晋那里有什么珍奇宝贝,不如打开来瞧瞧让咱们开开眼。毕竟其他姐妹那里都没有呢。”


    福晋本来心里也是生气的,看了这五箱东西,倒是没有那么生气了。


    福晋向来自持稳重,端着正妻的做派,最是端庄贤惠,不肯叫人看低了身份,似佟佳氏这样炫耀的心思是万万不会有的。


    可这会儿,却让佟佳氏说动了心思,面上还笑道:“既要看,那就都一起看看吧。宁氏,你觉得如何?”


    宁翘早看穿了佟佳氏的心思,笑道:“奴才没有意见。奴才听福晋和侧福晋的。”


    她还是很相信多尔衮的。相信多尔衮不会让她在这种场合掉价。


    佟佳氏得了这话,便笑道:“那就打开吧。”


    箱子是周卫开的。


    先开的是福晋的箱子。


    这箱子都是一路封存好了的,根本就没有打开过,直接送到府里,各人便是各人的。也就是不可能被人在途中动了手脚,有专人看着,也不可能叫人偷走了去。


    福晋的五个箱子里,分门别类的放的都是奇珍异宝,还有些金银首饰,都是福晋这个身份可以穿戴的,还有些朝.鲜那边才有的衣料。


    佟佳氏看的都忍不住眼热,心里都有些嫉妒了。主子爷不是待福晋冷淡些了吗,怎么带回来给她的东西,还是这样好?


    福晋显然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轻轻挺直了脊背,哪怕多尔衮曾经那样质问过她,但在明面上,多尔衮还是会维护她这个嫡福晋的脸面的。


    等开到佟佳氏的箱子,福晋的脸稍微僵了一僵,佟佳氏的箱子里,和她一样,都是些珍奇古玩,金银首饰,只不过比她的东西要少一些,但是多了些小孩子用的东西。


    有两套长命锁,一看就是给二阿哥预备的。


    佟佳氏这一下扬眉吐气了,这箱子里的东西她特别满意,虽说件数比福晋的略少一些,但是有小孩子的东西,那就是主子爷记挂着他们母子几个的。


    然后全场的目光就落在宁翘那三个箱子上了。


    还有什么东西,能比福晋和佟佳氏箱子里的东西更贵重呢?


    众人都等着看宁侍妾丢脸的。


    结果宁翘的三个箱子一打开,就把众人的眼睛给晃着了。


    三个箱子里装的,不是跟福晋还有佟佳氏似的珍奇古玩金银首饰,而是鲛丝纱。


    那盈盈蓝光落在太阳底下,就跟成片的海水似的晃动,波光粼粼的,夺目极了。


    周卫在旁边说:“福晋、侧福晋,宁姑娘,主子爷说了,这一共是二十匹鲛丝纱,朝.鲜都城皇宫中的所存所有数量,都在这里了。”


    “主子爷说,先前的鲛丝纱毁了,这是赔给宁姑娘的。”


    周卫话音还未落,佟佳氏的脸就黑了。


    福晋的脸色也十分的不好看。


    二十匹鲛丝纱。和这些鲛丝纱比起来,她们的五箱东西算个什么!


    她们连一匹都没有,所有的,全部都给了宁氏。


    佟佳氏都觉得脸都丢光了,借口二阿哥有事,让身边的人赶紧抬上箱子就走了。


    福晋勉强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也乏了,都回去歇着吧。庆功宴的时间还早,来日再议。”


    福晋的人也赶紧拾掇着箱子,然后匆匆搬回正院库房去了。


    福晋好歹是等着庶福晋们走了之后,她才离开的。好歹跟佟佳氏不同,佟佳氏几乎是落荒而逃。


    宁翘这里慢一步,人家都走了,她才慢悠悠的叫烟清收拾好箱子,把盖子盖上。


    她是侍妾,没有福晋侧福晋庶福晋都等着她的道理。


    宁翘看着她们各自散去的身影,心里暗笑,这一下,脸打疼了吧。


    想看她的笑话,结果她们自己成了笑话。


    宁翘想,多尔衮可真给她长脸啊。这一出手就是二十匹鲛丝纱,就直接把福晋还有佟佳氏的东西都给秒杀了。


    这回去后到了没人的地界,这两位不得把牙都咬碎了。


    周卫带的人还在,宁翘本来想着叫刚安带两个人来抬回去的,周卫主动要留下来帮忙,宁翘也就不客气了。


    这顶红的箱子也是皇室之物,恰好是能够存放鲛丝纱的。


    只不过这鲛丝纱在箱子里放久了肯定是不行的。


    针线房也不可能一下子将这二十匹鲛丝纱都给做了,宁翘也不可能都送过去的。具体怎样日后再想,现在是要先好好的放起来。


    是以烟清几个就商议,要将这鲛丝纱好好的保存起来,肯定是不能和衣裳放在一处的,放在宁翘存衣料的箱柜里,也要单独辟出来一块地方,还防潮防虫,得好好看顾的-


    多尔衮到崇政殿去见皇太极,兄弟叙话一上午,倒是将公事都说完了。皇太极留了多尔衮一道用午膳,再说话起来,就随意自然了许多。


    “前几日朕去清宁宫的时候,皇后与朕说,想叫她家中幼妹,入你府上做个侧福晋。朕还没有应。想问问你的意思。这回大获全胜,朕是要给你赏赐的,但若只是赐人,似乎总觉得还是亏待了你些。”


    三月里,宸妃为皇太极生下了一个小阿哥。皇太极的八阿哥诞生了。


    皇太极比他们都要提前回京些。


    看过八阿哥很好,身上健康红润,是极好的孩子。


    皇太极当即下旨,下了改元称帝后的第一道大赦令。


    这是为了八阿哥才有的大赦令。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从没有人因为皇子诞生而得到这个殊荣,可见皇太极对宸妃以及宸妃之子的喜爱了。


    皇太极征服了朝.鲜,让那边彻底成为了大清的属国,解决了后顾之忧。缓解了大清人力及财力的紧张,为日后的征明奠定了基础。


    现在皇太极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心只想着大展宏图。


    他的意思,是多尔衮想要什么赏赐,他都是会给的。


    “皇兄这回给的恩典,已经尽够了。”


    多尔衮笑道,“哪能再不知足的向皇兄讨赏呢?”


    皇太极也笑:“这么说,你是不乐意再要个侧福晋了?”


    多尔衮只是笑,并没有即刻说是,或者不是。


    皇太极沉吟道:“你府上去岁这时候,朕记得朕就赐了两个人去你府上,还是镶白旗下的。这回你要了那些鲛丝纱,就是要赏赐给其中一个,是不是?”


    多尔衮道:“皇上真是好记性。”


    皇太极笑道:“不是好记性,是皇后和宸妃,都在朕耳边念叨了一回。朕也记住了。难得朕赐下的人你喜欢,也宠着。后来又送去了察哈尔部的郡主,听说是有了身孕了?”


    多尔衮道:“是。有了几个月了。”


    皇太极道:“如今选秀,没个定时,又正是战时。将来还有大事要做,确也着实不该总将心思放在这上头。但科尔沁是不一样的。博尔济吉特氏想要把自家的女儿送你府上,却之不恭。不理会总是不妥当的。”


    “虽说姑娘年纪小一点,但养个几年,长大了就好了。也能为你生儿育女。皇后也是惦记着,你福晋没能为你诞下一儿半女的事。是不忍她膝下寂寞了。”


    多尔衮道:“八阿哥将要办满月了。朝中议论纷纷,皇兄不会没听到的。肃王府上也为了这个闹起来,福晋和侧福晋要不是有人看着,怕是就要不顾体统了。这个时候,臣弟府上,怕是不宜再有什么动静了。”


    八阿哥的洗三皇太极没有来得及参与。


    因此皇太极回京后,在大赦令的同时,宣布八阿哥的满月要隆重大办。


    本来后宫之中,皇太极最为宠爱的就是宸妃,而皇后之下的几个嫔妃,全部都是来自于蒙古的,尤以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最为尊贵。


    朝中已有传言,皇太极是看中了八阿哥的,八阿哥是皇太极最为宠爱的儿子,将来的皇太子,就是八阿哥。


    为了这个,几乎是叫八旗和女真旧部都觉得心里不舒坦的。


    撇去过去的恩怨不提,撇开兄弟俩之间的陈年往事,在这个时候,多尔衮的目标和皇太极的目标是根本一致的。


    皇太极宠爱宸妃,优待科尔沁,但是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皇太极沉吟:“你的顾虑,朕都知道。”


    娇妾爱子,实难割舍。皇太极也不可能说就此冷落宸妃。


    八阿哥的宠爱,他也不可能减少,要说没有一点不想要八阿哥做太子的心思,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个时候,谈立太子的事情还为时尚早了。


    皇太极深深看着多尔衮:“十四弟,不瞒你说,朕心里其实从来都认为,我们与蒙古是一体的。哪怕现在或许还不是,但迟早是一体的。”


    皇太极现在已经不是大汗了,做大汗的时候,和蒙古保持紧密的盟友关系,或者地位上不相伯仲。


    可是现在改元称帝,他是大清的皇帝,现在是关外的皇帝,将来还要入关,要取代明做天下人的皇帝。


    难道还能被某个部族所支配吗?


    在他看来,那都是他的臣民,迟早有一天,是要臣服他之下的。


    就像当初的先帝,从建州女真起步,最后一统女真各部一样。


    皇室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紧密联系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


    可是在八旗和女真旧部看来,却是个顶顶要紧的事。本来是左膀右臂一样重要的,却总是要有争锋,要有争端,要争个高下输赢。


    在这个时候,就确实是不好再进一步了。


    济尔哈朗和代善那边都不是蒙古福晋,若是多尔衮和多铎,还有阿济格三兄弟和科尔沁的关系太过于紧密了,怕是叫他们更离心了。


    都是旗主,总不好如此作为的。


    皇太极道:“既如此,那就缓一缓吧。等那孩子再长大些,日后再说也成。”


    可这赏赐却是不能没有的。


    皇太极笑道:“一事不烦二主。早先蒙古八旗就是你费心筹办建立的,朕有意将汉军八旗的事交给你,再有个两三年的光阴,你给朕练出个汉军八旗来,可好?”


    多尔衮道:“臣弟领旨。”


    皇太极道:“你们兄弟多费心。这差事你先干着,回头朕再看看,若还有得用的人,就叫出来给你用一用。你自个儿有想用的人,就自个提拔吧。”


    这已是恩赏了。


    蒙古八旗约莫两万五千人,都是经过多尔衮的手挑选训练出来的。


    建成之后,散入满洲八旗之中。


    汉军八旗的建立,也要出自于多尔衮的手。那么即使将来他们编入满八旗之中,但也和多尔衮这边有了几分交情在的。


    而汉军八旗的人选,和蒙古八旗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回的建制,多尔衮是完全听命与皇太极的。也即是说,由皇太极把控,多尔衮只是完成皇太极的指令,但这样,也足以叫这位睿亲王沾手这其中的回环曲折了-


    多尔衮回府后,忙完了后续事宜,就去了正院一趟,与福晋说过了博尔济吉特氏会暂缓入府的事情。


    宫中娘娘们那里,自然不需要多尔衮去费心的。自有皇上担待。


    皇上既要差遣他办差,那这点小事肯定是不用他再去娘娘们跟前说的。


    福晋本来是悬着心的,听见说博尔济吉特氏暂缓入府,至少这一二年是不会入府的了,这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悲。


    但总归是放下了一颗心的。


    经过这么几个月,福晋这心里还是转过来一些,想着和多尔衮缓和一下关系,便想留多尔衮用个晚膳。


    多尔衮说不必了:“还要去东院看看二阿哥。”


    福晋心里不是不失望的,可再是酸涩,自尊也让她说不出挽留的话,她也放不下身段软声哀求。


    只能压下心中苦涩,与多尔衮说起庆功宴的事:“府里姐妹们都想了些法子,想要将这庆功宴有声有色的办起来。王爷有些什么想法,与妾身说了,妾身也好去办的。”


    多尔衮想了想,说:“不必太过招摇。就和各个王府持平就好。”


    福晋应了是,紧接着就听见多尔衮道:“这回办宴,还有以后办宴,让宁氏也出来陪客。不必叫她在邀月堂关着。”


    福晋到底还是不甘心。


    怎么就这么宠上了?这是真要不顾规矩了吗?


    福晋说:“那她的身份——”


    多尔衮淡淡看向福晋:“侍妾如何?还不是正月进宫了?与礼王福晋亲亲热热的说话,福晋不也瞧见了?”


    “还是福晋觉得礼王福晋的身份不够,有人比她还要尊贵些?和本王的侍妾说话,就折煞死她了?”


    福晋道:“妾身没有这样想。”


    “福晋没有这样想是最好。”多尔衮点点头,“本王去东院了。”


    福晋望着多尔衮的背影,眸中灰暗暗一片,生气吗?那自然是生气的。


    心里跟油煎似的难受,硬是砸了一套茶具。


    蒙嬷嬷闻讯赶来,被福晋攥紧了手。


    福晋喃喃道:“嬷嬷,到底还是有孩子在身边好啊。”


    有了孩子,哪怕是没有感情,王爷也还是会来瞧一眼,会好好说些有关孩子的话。有了孩子做牵系,也不至于这样冷漠,不至于这样都不肯在正院留膳的。


    蒙嬷嬷轻声道:“福晋,养云斋那一位,再有四个月,就要生产了。”


    “上回给宸妃娘娘看过的太医,给养云斋那位看过之后,言之凿凿的保证,说那位肚子里的,就是个男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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