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然半夜突然惊醒,惊喘了几口气,这才缓过神来。
一张双人床都几乎填满这个大卧室,这里是还有些陌生的地方。
坐起身,撩起衣-领,睡衣已经汗湿了。
查看了手机,依旧没有任何信息。
冲了个澡,靠到暖气旁边,樊星然轻轻叹了口气。
凌晨三点,他似乎只睡了一个小时。
长期的失眠,似乎久了,倒也有点习惯了。
外面刮风了,阵阵凉意从已经老旧不那么密封的门缝里直往屋子里窜。
深夜的电视播放着一些无聊的节目,十分钟之后,樊星然却发现他连电视的声音都没有打开。
桌面上散落着张乐乐从张阿姨的商店里拿给他看的传单。
虽然他主动拒绝,张家的人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心有隔阂,一如既往。
樊星然怀疑张乐乐并没有和家里其他人说过。
传单上面有不少招聘启事,基本都是销售类的工作。
樊星然并不想做会在人群之中的工作。
张乐乐分享的找工作群里偶尔有发布一两条招聘信息,但是需求长期这一点,樊星然却不能保证。
樊星然叹了口气。
他这么挑三拣四,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想工作。
关上了一直作为背景音的电视,樊星然点亮了手机。
翻看了一会儿神陨论坛的帖子,却没有得到什么感兴趣的信息。
樊星然端着手机,手指滑动着信息框,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而停留在最上方的聊天框,除了订阅号和群,是一个空白的头像、空白的姓名。
樊星然鬼使神差的又点进了空格的聊天框。
然:在吗?
:在。
是秒回。
明明是凌晨,空格居然还在。
然:你不睡觉吗?
:人类才会需要睡眠,神不需要。
樊星然沉吟片刻。
然:那岂不是我什么时候给你发消息,你都在?
:任何时候我都会回应你。
樊星然看着手机屏幕,想着如果每天隔一个小时发一条消息,空格会不会为了维持人设,一直不睡觉。
然:熬夜对身-体不好,你会长不高的。
:我和人类不同,没有身-体的概念。
樊星然猜测,大概是目前空格的身高不高,所以不喜欢别人说身高话题,用这种方法来逃避。
然:你今年几岁?
大概年纪不大?
:我不能用时间来衡量,我的存在纵横整个人类的时间观念之内,没有起始和终点之分。
是……这么复杂的设定吗?
然:不睡觉,爸爸妈妈不会训你吗?
:不会,在我诞生后,从它们的手中已经拿到了属于我的名字,他们对我的责任已经完毕。
樊星然的手一顿。
意思是……空格的父母一直都不管他吗?
不被父母重视的,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过问的孩子?
不一定,也许已经是个成年人,现在在租房。
虽然想要更深入的询问一些,可樊星然并不是一个会随便窥探他人隐私的人,点到即止是一种礼貌。
然而,这一次比起樊星然首先发消息,是空格先问了他。
:你睡不着。
然:嗯。
:为什么?
然:习惯了,稍微有点睡眠障碍。
:精神问题。
然:算是吧。
之前几天因为感冒和感冒药的缘故,樊星然反而是睡了一段时间的好觉。
如果再一段时间无法入睡,樊星然就得重新去购买安眠药了。
:人类总是有很多的思虑。
:太过短暂的生命导致试错成本极高,要在有限时间之类寻找到合适的道路和选择,需要足够多的思虑,多到人类本身难以负荷。
樊星然靠在沙发上,微微偏头。
空格从中二病,进化到人类学讲师了吗?
:将人类塑造成这样,是神的恶趣味。
樊星然被逗笑了。
然:我也觉得神挺恶趣味的。
还会塑造出空格这样奇奇怪怪的人,如果真的有神,肯定是恶趣味的创作。
樊星然感觉自己的想法对空格有些冒犯,立刻在心中道了个歉。
:与我相连的人类,我有责任守护你的健康,包括睡眠,我会从神的手中,庇佑你。
樊星然挑眉。
然:你不就是神吗?为什么还要从神的手中庇佑我?
:我是神,可不是你的神。
樊星然愣了愣,轻笑,不是他的神,所以很多事做不到,他倒是挺会给自己台阶下的。
然:所以你打算怎么庇佑我?
:给我你的地址。
樊星然抿唇,什么意思?图穷匕见了?想要他的地址?
樊星然眉峰拧起,在思索空格的身份。
他刚刚来到丰守市,甚至对家里都保密了地点,唯一知道的人就只有周启雄老师,而周老师绝对是不会随意暴露他行程的人。
加上空格的时候,是通过附近的人,空格当时在丰守市。
樊星然并不认识任何一个在丰守市的人。
应该不是刻意来找他的人。
但是……
然:你要我的地址做什么?
:我送你一样东西。
然:我不需要你的东西。
看到自己生硬的回复,樊星然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或许对方只是纯粹的想要送个礼物。
然:你不是神吗?神都全知全能的吧,那你测算一下我住在什么地方?
:你所在的世界,未经允许我无法轻易触碰。
樊星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然:因为不是我的神,所以你找不到我?
:是。
:我需要你指定一个位置,作为你允许我接触到你的许可,按照人类的说法,我需要的是你的门铃。
然:只是接触许可,那不是我家也可以?
:可以。
听到对方说不是家里也可以,樊星然迟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在即将死亡的那段时间突然出现的人,又或者是他说要成为自己的朋友,樊星然对空格突兀的要求并没有那么排斥。
只是他的失眠,并不是困难到不能解决的事。
只要有足够剂量的安眠药……
然:不用了,只是小问题,我可以解决。
然:你现在的状况怎么样,还是会有不好的想法吗?
樊星然更换了话题。
:药物对人类身-体的损伤不可预计,人类对自身的探索并没有完整到可以随意操纵的地步。
可樊星然想转移话题,空格却并没有让樊星然顺意。
樊星然愣了愣,空格猜到他是要用安眠药了吗?
:明明你已经将身心全部交付于我,为什么现在又宁可损伤身-体也要防备我?
:你后悔了吗?你要撕毁我于你缔结的连结吗?
樊星然揉了揉眉间,他什么时候把身心交给空格了?
说到底他现在连连结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反而觉得,空格的心理状态或许才需要吃药。
可几句话,樊星然也察觉到了此时对面的焦躁。
他当初在无意识之间是下意识的希望安抚好空格的情绪,所以变相的同意了奇怪的条件。
可实际上到现在都没有当时的准确的记忆。
樊星然扶额,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深深的叹了口气,有种无力感。
现在看着空格的心情,就像是在看到一个撒泼的孩子,如果不满足他的愿望,就要闹个大的。
然:没有,我没有后悔。
:神的行动是绝对的,神的抉择是唯一的。
:在我选择你的时候,你和我都没有后悔的余地。
:我们已经相连,你应该早已做好准备。
樊星然不明白现在空格这些中二言语之后掩藏的真正的想法,可却也依稀感觉到了在文字中潜藏的迫切。
樊星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他先开始的,他会负责到底。
然:我没有这种想法。
然:我没有反悔,也没有防备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你在困扰。
:解决你的困扰,是我的责任。
樊星然有些无奈。
揉了揉眉间,对这个迫切的想对人好的奇怪的人,也有些招架不住。
然:我给你一个地址,你送到这里去,到时候我会去拿。
:我获得了你的许可,对吗?
然:嗯。
等到樊星然息屏了手机,有些烦恼的躺在沙发上,用手捂着眼睛。
感觉那些复杂的,乱七八糟的思维,全都变成了对一个中二病小鬼的无奈感。
空格到底多大?
对话给他的感觉,年龄好像飘忽不定。
樊星然突然有点好奇空格要送来的东西是什么。
不同年龄段会赠送的礼物会有区别,只要看到礼物,就能大概判断出空格的年龄段。
樊星然没有立刻给空格地址,他也不打算写自己家的门牌号。
樊星然用手机找了一下附近的快递点,让空格把要给他的东西寄到快递站。
樊星然在早上六七点之间睡了一次,又很快醒来。
睁着眼睛看着泛黄的墙皮,大脑一片空白。
手机在震动,樊星然立刻爬起身快速的拿过了手机,接起。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也听到了从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樊星然。”周启雄明显的叹了口气,“你的睡眠状况还是很差吗?”
樊星然猛然坐起身,挺直了脊背。
“我有保证最低睡眠时间。”樊星然道,像是一个没有听话的孩子,声线微低,飘着心虚。
“哎,不是说让你强行睡觉,只是觉得你可以放松一些。”周启雄道。
“嗯。”
“你现在自己住,也收拾收拾房子,购买一些你自己喜欢的东西布置一下,在自己喜欢的空间内,心情会平静一些。”
“好。”樊星然乖巧回应。
“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太依赖安眠药。”
樊星然应好。
“生病了还是要说的。”周启雄说道。
樊星然猜测,可能是周老师听到张阿姨说他感冒了,才有了这通电话。
“我知道的,老师,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听说你想找工作?是金钱上有些困难吗?”周启雄问。
“没有,只是想找点事情做。”樊星然立刻道。
“好吧,那有事情需要帮忙一定要开口。”周启雄再次叮嘱。
“好。”
直到挂断了电话,樊星然放下手机,低垂着头。
略长的发丝随意的垂落着,遮挡住他的眼睛。
有些挫败感。
取出张阿姨给他的零食中的捆绑塑料盒的橡胶皮筋,扎起额前过长的碎发,樊星然才重新看向租屋。
整理了一下冰箱,满满当当的放着的都是张阿姨给他的东西。
阳台还冰冻了不少,甚至樊星然还没有吃完那一锅猪蹄。
老房子里四处都藏着吃的,因为张乐乐粗手粗脚的个性将东西放的凌乱。
整个租屋中,本身属于樊星然的东西屈指可数,而樊星然也并没有再添置其他东西的打算。
这是周老师的老房子,一直没有售卖,而是出租用。
据说之前住着的人是因为神陨的缘故过来工作的人,因为辞职所以离开了丰守市。
在房子里留下来的不少东西是之前的租客购置的简单的置物架等,让房间内的新旧摆设看上去没有一个统一的风格。
这种过于有生活气息的感觉,让樊星然一度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可他来到了这里,接受了帮助,必须努力生活。
不想让周老师担心。
樊星然将猪蹄拿到房间的暖气上化冻,一边将东西整理好。
整理好所有的东西,樊星然才发现其实这些东西并不丰厚,只是堆放的凌乱,才会觉得太多。
目光看向窗外,在阳台的外侧,雪花积累在阳台上,像是蜷起了一圈白色的面包,在懒散的晨间阳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
樊星然靠在沙发上,随手翻看着朋友圈内的信息,有相当多的是白杨发送关于神陨之地的消息。
是很多在神陨论坛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真正的官方发布者应该有白杨一份。
在这个神奇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神的中二病网友,樊星然甚至在想该不会真的有神一说吧。
毕竟神陨之地都有了。
可樊星然又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突然樊星然的手机响起,樊星然立刻接通了电话。
来电显示是未保存过的电话号码。
在电话的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喂,你是‘然’吗?”
樊星然立刻反应过来暗示自己的网名:“是的,请问您是?”
“你好,我这边是小鸟驿站,门口有个包裹放在这里,说是要寄给你,但是没有任何地址,只留了你的电话。”
“你知道是什么人放的包裹吗?”樊星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早上我上班就看到这个包裹放在门口了,除了这个联系方式就没了,是谁要给你寄快递吗?如果要寄的话,因为没付邮费我们这边只能发到付。”
樊星然哭笑不得。
空格放下包裹,没给邮费?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你们驿站去取,麻烦您了。”
“你在丰守市?”对方也很惊讶,“那你俩干嘛不直接当面给,非要放驿站干嘛。”
“嗯,抱歉,我会付邮费的。”樊星然道。
“行吧。”
挂断电话,樊星然看着手机沉默了好几秒。
不见人,没付邮费,对方似乎也并不想身份被发现。
他亲自去吗?
会有人在驿站蹲守吗?
樊星然揉了揉眉间,感觉自己正在发作被害妄想症。
带上了黑色的口罩,樊星然用厚重的帽子挡住自己的头顶。
出了单元门的瞬间,冬日早晨寒冷的空气瞬间冲击了脑门。
手指随意的勾住了扎起的皮筋,将额前碎发散落下来。
简陋的皮筋上卷着几根被拽下来的碎发。
略长的头发微微遮挡住眼睛,樊星然将皮筋放入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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