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晚降临铆钉镇。
曾经去过地上的人才知道,这种说法并不准确。
白天和黑夜的划分来自恒星周而复始的运转。
它的转动亿万年不变,他们曾经习以为常,难以想象失去它的日子是如何可怕。
可是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年,曾经不可言说的绝望和惶恐,等到如今回忆起来,又成了模糊的回忆和微不足道的过去。
地上,地下,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恒星不会照常升起,生活却还要一天天过下去。
地下没有天空,可是地下还有灯。
星星一样的灯,一盏盏立在墙角。
灯都亮着的时候,黑暗被驱散,地下也是亮的,人们在这段时间工作活动。
见识过天空的人就管这种时候叫白天。
等灯熄灭了节省能源,这时候属于地下的夜晚就会降临。
这样的宁静通常意味着,与黑暗和寒冷的抗争告一段落,疲惫的人们可以休息了。
“娜塔莎可不会让你去的。”男人的声音从虎克身后传来。
打算偷偷溜走,却被大人抓包,虎克有些心虚,但是想起老爹,就倔强地强撑着脖子,道:“才不要她管。”
桑博说:“诶你这小孩子,外面天都这么黑了,你随随便便跑出去,让人担心就不说了,如果你出了什么问题,你让娜塔莎怎么跟你老爹交代?你又让你老爹怎么想。”
虎克被他说了一通,不服气地反驳,“可是虎克有洞洞机,才不怕那些坏蛋!”
然而虎克没想到的是,听见她的话以后,桑博既没有反驳她,也没有嘲笑她的幼稚,反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方才这家伙说的话开始在虎克脑海里回荡。
虎克抬起头看了一眼,好像能够透过帘子和窗帘,看见诊所外一片的黑暗,看见空无一人的街道,故事里会抓走不听话小孩的邪恶坏人就隐藏在街巷阴影里,面容黢黑一片,十分恐怖,毫无防备的虎克会被他抓走。
然后...然后...
老爹找不到虎克,在铆钉镇到处问人,我的虎克在那啊。
虎克想着想着,眼眶开始泛红。
难道虎克真是个给大人添麻烦的坏孩子?
可是虎克明明就只是担心老爹,虎克的洞洞机也不怕坏人的!
桑博就只是想逗逗这孩子,却没想到她这么不禁逗,老桑博乐得下一秒嘴角都要扬起来了,可是瞅见魈谴责的眼神,又硬生生的抑制住了。
好吧,差点忘了这也是个不经逗的。
这么正经做什么呢。
桑博在心中深沉地叹了口气。
一直这个样子,生活多无趣啊,就该跟他学着找乐子才对,这方面老桑博可是专业的,一门课收费几十万也不过分。
心中这样想着,桑博还是不知从何处抽出纸巾来,给虎克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安慰着,“诶,你哭什么啊。我就是说今天太晚了,没必要出去,你等明天再去不就好了?不然你老爹大晚上的看见你,一准吓得睡不着觉。”
“你也不想你老爹累了一天又因为你睡不好觉吧。”
他越是这样安慰,虎克哭得越厉害。
桑博无奈地看魈,表示自己也尽力了。
老桑博就是不会和小孩子相处,才不是故意不小心这么说的。
虎克的哭声吸引来了娜塔莎,这个平日里对谁都不苟言笑的医生此时难得神色柔和,她将虎克冰凉的手放在掌心,用自己的温度将它暖热。
虎克扑进娜塔莎的怀抱,随机被对方牢牢地抱在怀里。
“娜塔莎......”
“没事的。”娜塔莎声音轻缓,如同深夜舒缓的摇篮曲,“你老爹只是有事要忙,如果担心他的话,我明天找人帮你问问他的情况。”
娜塔莎抱着虎克走出隔间,加热好的甜饼被分给了诊所里的人,食物热腾腾的甜味在空气中飘荡。
被娜塔莎抱在怀里的虎克垂下手臂,抓起一块,递到娜塔莎面前。
娜塔莎皱眉,“不要用手抓,脏。”
可是在虎克红彤彤的眼睛的注视下,她还是就着虎克的手,咬下一口,把虎克放下,拍了拍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好了,快放回去,然后洗手吃饭。”
虎克点点头,听话地进了盥洗室。
“娜塔莎医生。”
听见身后的呼唤,娜塔莎转身问克里斯,“有什么事吗?”
克里斯不好意思道:“能麻烦您帮忙把这个盘子放回去吗?”
克里斯只是右手手臂受伤,正常行动完全没问题,不过娜塔莎正好顺路,送个盘子不过是随手的事,便没有拒绝对方莫名其妙的请求。
“谢谢您。”克里斯感激道。
娜塔莎伸手,手指接触到盘子铁质的底部,却被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戳了一下。
娜塔莎神色如常,和克里斯寒暄起来,“今天孩子们表现怎么样?”
克里希脸上闪过惊喜,又很快变成欣慰,他笑道:“还是跟之前一样,他们都很乖。”
娜塔莎说:“我还不知道他们呢,一个个的。”
“教学虽然是我的请求,但是你毕竟还是病人,好好养病才是关键,如果觉得累了,就好好休息。”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您......”
克里斯想起自己偶然间听过的传闻,对于娜塔莎敏锐镇定的反应也不感到意外,神色有些复杂地感激道:“实在是麻烦您了。”
娜塔莎说:“治病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二人说话间,克里斯的好友安德烈正好回来,他擦擦手上的水珠,走到两人身边,和跟娜塔莎打招呼,“娜塔莎医生,您好。”
娜塔莎说:“嗯。”
她看看两人,道:“你们俩关系倒是不错,克里斯受伤了你还来照顾他,不会耽误工作吗?”
安德烈笑容爽朗,“这有什么?朋友嘛,不都是互相帮忙吗?”
娜塔莎点点头,“那你看好克里斯,让他好好休息。”
“您放心吧。”
隔间内,就算桑博笑容灿烂,也无法阻止两人间气氛逐渐僵硬。
桑博见状一脸受伤,痛心疾首地斥责魈,“我可是救了你啊,至少也该说声谢谢吧。”
“哎,要是旁人,我可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还不是看你个小孩子,可怜兮兮的。”
“算我识人不准。”
魈虽久居山野,向来不问尘世,可再想人群再远,他终究是要为人间斩妖除魔的夜叉,尘世嘈杂的喜怒哀乐依旧顽强地传入他的耳中,就像千百年前那样。
好像很热闹,落在他眼中,又是一片空泛苍白的热闹。
这样的情况,在帝君仙逝后似乎有所改变。
魈将之归因于同为仙人的同僚们。
这些仙人,往日久居绝云间高山,足不出户,如今却都商量好了一样,突然就转了性子,一边说着“不如仙家”,一边又对人间诸事颇为好奇,还有人会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地向魈询问人间诸事。
魈对他们的转变不置可否,毕竟他有责任在身,很少给自己思考这些的时间。
但是无论是对仙人还是他,再不问世事,寿命摆在那,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尤其是像桑博这样的无耻之徒。
不过是些追名逐利的无聊之辈。
魈甚至生不起恼怒的情绪,只觉得无趣。
“这次又想拿什么威胁我?”魈说,“你大可以说清楚。”
“什么威胁?”桑博一脸茫然,“我哪敢威胁你啊。”
“别装了。”魈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看你可怜嘛。”桑博说,“这年头,见义勇为还有错了吗?”
“是我误会你了。”魈说:“我还以为你会把自己的生意看得很紧,现在看来,既然你不记得这件事,我也不介意帮你处理一下。”
桑博一下瞪大了眼,“不是!有话好好说!”
“我承认,我承认还不行吗?拿生意开玩笑多危险啊。再说了,我谈这生意,不都是为了这地下的人。”
“你看看自己用的药,那是大风刮来的吗?这都是我老桑博辛辛苦苦跟上城区的人交换来的。”
“我只是从中抽取一点微不足道的中介费而已。”
桑博说得振振有词。
全然忘了自己才是让魈受伤的罪魁祸首。
见自己的伪装失效,桑博也不白费功夫了,他清清嗓子,说:“既然咱们已经说开了,那我也不跟你整玩弯弯绕绕的把戏,没意思。”
桑博说:“我确实能帮你解决掉祂。”
“祂究竟是什么?”魈问。
“还能是什么。”桑博说,“星核喽。我只知道,祂七百年前突然从天而降,给,从那个时候开始,这颗星球就严寒不断了。”
从天而降,给星球带来严寒......
魈觉得这种名为星核的东西听着有些耳熟。
“那你有什么解决祂的办法?”魈问桑博。
桑博低头,看向魈身上绿色方形的挂件,在别人眼里,那或许只是这个衣着怪异的少年身上一处不起眼的装饰。
桑博翘起嘴角,语气疑惑道:“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星核对你很感兴趣。”
“我怀疑就是因为这个。”
“能说说吗?这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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