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睡得早,第二天又是天还没亮,江容就自然醒了。
这次她没有放轻动作,而是直接把青栀叫了起来。
青栀迷迷糊糊:“公主怎么起这般早?”
昨晚江容是说要早起,却也没说会早成这样。
天还没大亮呢。
“等会儿还有事做,先服侍我洗漱。”江容说。
青栀应了一声好,换好衣服就手脚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洗漱完,青栀收拾了洗漱用具,端着盆出去倒水。
江容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细嫩到仿佛能掐出水来的手,不由摇了摇头。
也就短短几天时间而已。
由俭入奢真的太容易了。
穿越之前,她还是一个喜欢“自己的事自己做”的勤快小青年。有事自己解决,还经常帮爸爸妈妈做一些家务,或者去参加社区的义工活动,信奉“帮助别人就是快乐自己”。
可现在呢?
不知道去哪儿打水,也不知道那些洗漱用具都被收放在哪儿……
她连简单的日常洗漱,都必须借助青栀的帮忙。
太堕落了。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种什么都有人帮忙做到位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体验过一次就还想再体验无数次。
人类的本性果然是懒惰。
想到青栀应该也要时间洗漱,江容先去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青栀回来的时候,她正好从内间走出来。
青栀有些惊疑:“今日不是要进宫面圣,公主怎么穿得如此素净?”
“先穿着,等会儿还要换的。”江容随口回答。
她走到青栀面前,拉着青栀往门口走:“抓紧时间,厨房在哪儿?快带我去。”
“去厨房做什么?”青栀不解,一边问一边带路。
“我昨天问过了,今天正好是晋国十天一朝的朝会时间,晋国皇帝要上早朝,早朝结束才会接见我们。”
江容说:“也不知道他们早朝要多久,万一遇到什么事耽搁了时间,叫我们等到正午,那还不得被饿晕过去?我们得先把早膳用了,还得吃个饱。”
“公主想得真周到!”
青栀想了想,皱起了眉头:“可是现在这么早,厨子可能还没起。”
江容瞥了她一眼:“那厨子做的饭菜,你难道还想再吃第二次?”
青栀愣了愣,突然抖了抖。
她咬着唇看了江容一眼,十分从心地摇了摇头:“不想。”
江容叹了口气。
但凡那个厨子的手艺好点,她也不会起这么早。
那厨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菜烧得那么难吃,竟然还能一直待在使馆不被赶走。
想到昨晚的经历,江容就忍不住替自己感到心疼。
想她风尘仆仆地到了使馆,本以为可以吃一顿丰盛的晚餐犒劳自己,却不想等到了那样的黑暗料理,简直就是造孽。
“那我们吃什么呀?”青栀问。
她似想到了什么,又皱起了眉头:“奴婢不会做饭。”
江容:“不会做饭,面总该会煮。”
青栀仍摇头,神情沮丧。
江容拍了拍她的手:“我教你,你跟着做就行。”
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正好可以试验一下,我梦里见的那些是不是都是真的。”
“梦?”青栀不解。
“就是我浑浑噩噩那段时间,总会做各种梦。梦中之人形形色色,上识天文,下观地理,算数机巧,无所不能……我跟着他们,久而久之,似乎也学会了一些。”江容面不改色地骗小孩。
她说得玄乎其玄,只想糊弄过关,青栀听了却亮起了眼睛,用又兴奋又敬仰的目光看着她。
“公主一定是梦入仙境,遇到仙人了!”
江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别太大声,叫旁人听见了。这事不好出去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了可不好。”
青栀忙抿紧了嘴,过了一会儿又开口保证道:“奴婢绝不多说。”
在江容的指导下,青栀成功地煮出了两碗清汤素面。面里没加什么料,就是面的分量特别足。她们主仆二人,一人一碗,吃了个饱。
吃完面,江容在青栀的服侍下,又漱了一次口。
等她换好中衣,妆娘也到了。
妆娘还是越国那个,跟着江容一路来了晋国。等江容入了宫,也是要和金嬷嬷一起回越国的。
坐在凳子上,把自己的脸完全交给妆娘,江容甚至还不动声色地眯了会儿。
因为她的皮肤本身就很白,妆娘没有给她擦太多粉,只把她的面色染得红润了些。
江容透过镜子,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今天的妆。
今天的妆和在越国那天上的不太一样,比之要浓上一个层次。眉毛还是弯弯的柳叶眉,眉间却多了一个红色的花钿。花钿的形状有点像抽丝的火,还有点像一只鸟——
应该说是凤凰。
如果认真看的话,勉勉强强能看出点凤凰的形状。
许是见她盯着花钿看,妆娘在一边小声解释道:“公主乃天之骄女,嫁入晋国后宫,与晋皇便是龙凤呈祥,奴婢看这浴火凤凰正好合适。”
龙凤呈祥是没错,但是凤凰浴火涅槃,那是得先死一次才能涅啊。
意思是她要先死一次咯?
——也对,她确实死过一次了。
反正都死过一次了,江容没再多说。再说花钿都贴上去了,要撕下来估计还得重新上妆,怪麻烦的。
那就这样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容起身,在青栀和其他几个宫女的协助下,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大衫。
越国是临海国,和江容以前所熟悉的那些喜欢大红色的王朝不一样,他们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
深蓝、浅蓝、湖蓝、宝蓝……各种各样的蓝。
不过,深蓝色一般只有皇室才能穿,皇帝和皇后的日常衣服就大多是深蓝色的,当然其他颜色也有。
除此之外,普通人一生中有一次穿深蓝的机会。
那就是他们成亲的时候。
不只是普通百姓,皇室成员嫁娶时,穿的也都是深蓝色的婚服。
都说皮肤白的人穿深蓝色,会让皮肤显得没有血色,看起来气色不足的样子。
但也有这么一个道理——
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这深蓝色的大衫并没有影响到江容的颜值,但凡有人看到江容的脸,就不会再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衣服上。
相比之下,衣服和配饰都成了她的陪衬。
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青栀眼睛都看直了,喃喃感叹道:“公主真好看。”
她这句话一出,周围就响起了其他几个宫女的恭维声,此起彼伏,似乎恨不得把江容夸到天上去。
就连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金嬷嬷,也跟着夸了两句。
“公主国色天香,老奴先在这里祝公主早得圣眷,荣宠不衰。”
江容看了眼金嬷嬷,意味不明地笑了。
其实,从昨天下午他们一行到达使馆起,一直到昨晚熄灯前,她都在等金嬷嬷来找她。
只可惜,这个老太婆还是一如既往地让她失望。
此时此刻,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但是天边已经乍现出了几缕霞光。等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晋国皇宫里就会派人来接她。
眼下时间还早,倒可以不用太赶。
江容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然后看着金嬷嬷。
宫女们发现了她神色的不同,慢慢地都静了下来。
作为当事人的金嬷嬷,更是悄悄握紧了拳头,一边在心底仔细回忆。
从进门起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做,说的话也没有半点错处,江容就算想发难也得先找个理由才行……
如此想着,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透过窗子,照进了房间里,江容才开口。
“这一路,多谢嬷嬷照顾。”少女的声音清脆好听,说话的语气却不是很温和。
淡淡的,有点儿凉,还带了点慵懒的感觉。
只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一路上,金嬷嬷都不怎么在江容面前露过脸。
“公主这话真是折煞老奴了,伺候公主乃天经地义,这个‘谢’字老奴不敢当。”金嬷嬷不卑不亢。
估计是忘了当时在船上不卑不亢的时候,是怎么被江容教训的。
江容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被染成了红色的指甲,状似无意地说道:“待本宫入了晋宫,嬷嬷就要随着郑将军一起返回越国,自此一别,这辈子说不定都不会再见面了……”
她说到这里,抬起眼皮看了金嬷嬷一眼。
“本宫还真有些舍不得。”
——嬷嬷有没有想过,等到了晋国,您能不能跟着郑将军回来,也许需要本宫先点头?
——此去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更不用说了,这在路上死一两个仆妇,大概也是很平常的事。
江容那天在船上威胁她的话,与她的这句“舍不得”,同时在金嬷嬷脑海中响起。
金嬷嬷心下慌乱,两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老奴也舍不得公主,只是皇后娘娘那儿也需要老奴照顾。”
她语气恳切,却藏不住内心的惊慌。
“公主有所不知,老奴打小就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娘娘许多事都离不开老奴。此番若不是担心公主在路上不适应,娘娘也不会派老奴前来。老奴现在只等公主顺利入住晋宫,再回去和皇后娘娘复命。”
“那真是可惜了。”
江容慢悠悠地打断她的话:“本宫原还想着,既然嬷嬷也舍不得本宫,不如就留在本宫身边呢。”
金嬷嬷不敢接话,怕又进了江容的圈套。
要不是她刚才一口气把话说全了,又搬了皇后娘娘出来,说不定真的得被江容留下。
这小贱蹄子实在可怕。
江容假装没看见金嬷嬷眼底不经意露出来的愤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只是本宫不能和皇后娘娘抢人……”
金嬷嬷忙拜在地上:“公主大孝。”
就在这时,有宫女急急忙忙走进门来,说晋宫里来人了。
金嬷嬷伏在地上,心中大定。
江容起身,慢步走到金嬷嬷跟前:“嬷嬷如此情切,本宫准你三拜九叩跪别,全你心意。”
金嬷嬷不敢多说,动作标准又快速地行了大礼。江容站在一边仔细观察,大概记住了她的动作。
……
轿子里。
青栀只当江容刚才是在故意为难金嬷嬷,先是把她夸了一顿,又同仇敌忾地说了不少金嬷嬷的坏话,立场很明确。
江容看着她:“你可看清金嬷嬷方才的动作了?”
青栀不明所以,犹豫着点了点头。
她情况特殊,刚入宫不久就被打发到了芳草殿,不曾学过宫中礼仪,许多东西都是现学现卖。以前只听人说过“三拜九叩”,却不知该怎么叩怎么拜。
刚才看到金嬷嬷现场教学,就多观察了几眼。
江容又问:“那你可知,见到皇帝时,要如何行礼?”
青栀犹豫道:“奴婢只知道要磕头。”
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也就那天和江容一起去前殿时,见过越国皇帝一面。当时江容朝皇帝皇后行万福礼,她则是在旁边跪着磕了个头,如此糊弄了过去。
“本宫‘傻’了这么多年,不曾学过宫中礼仪。皇后叫金嬷嬷跟来,是为了防止我做傻事,连累越国。除此之外,应该也有叫金嬷嬷教我宫中礼仪的意思。只可惜,她打定主意装傻……”
那就不能怪她吓唬她了。
她也是闲得无聊,有那个时间,才会拐弯抹角地说一堆有的没的吓唬金嬷嬷。要是赶时间的话,她大概会把金嬷嬷抓起来,让她跪个四五遍给自己看。
除此之外,古代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来着?
江容皱眉思索,努力回忆曾经瞥过一两眼的电视剧片段。
好像……
不能直视天子圣颜?
走路步子要小,不能让裙摆动荡得太大。走路时最好什么都别看,低着头走自己的路。除此之外,一定要少说话,不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听了墙角。宫里的东西也不能乱吃,很有可能会中毒暴毙。
她太难了。
为什么要让她穿成这样一个身份?暴君会不会一见面就让人杀了她?
迎接她的会是什么个死法?她到底能在宫斗剧里活过几集?
直到现在,江容心底才升起一丝对未来的恐惧。
轿子有点儿颠簸,她刚才又吃太饱,再加上情绪紧张,江容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嗝。
在青栀看过来的时候,她又“嗝”了一下。
……
“什么?直接、嗝——直接上朝?”
江容坐在轿子里,和郑将军一起听内监传达完暴君的旨意,惊了。
她刚才试了憋气止嗝法、深呼吸止嗝法都没有用,本想着等进了宫后找点水来喝,好把嗝气压下去。
可是???
那暴君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也是,他要是按常理出牌,他就不是暴君了。
那她怎么办?她总不能站在紫宸殿上打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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