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染没注意到莫辞满是戒备的目光,无意识地轻握住自己的手臂,有些不信,身洁如玉怎么还摸她手。
不过总算是心定了一些,她扭过身继续看戏,留下莫辞在那干瞪眼。
林姑娘定是又再打什么主意,而且还不要命的打到了世子头上。
*
沈听竹坐在堂屋翻书看,听得几人进来的动静,他不紧不慢的将书一卷,正欲丢进案上白瓷染轻的花瓶里,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林轻染只怕回来就往屋里躲,也不会瞧见他在做什么,他笑笑继续翻过一页书。
听到脚步声停在屋外,沈听竹眼梢微抬,瞥见一缕裙摆,不禁略感诧异,她竟然会主动过来。
林轻染站在廊下,恰能看到沈听竹支着头坐在那里,一页页翻着书。
她皱起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时候,沈听竹懒懒地向后一靠,一股散漫劲儿凭空就透了出来。
林轻染恍然,这土匪又不识字,看得哪儿门子书。
沈听竹又快速翻了两页,将书随意一扔,抬头道:“林姑娘回来了。”
林轻染轻点了下头,才走进去,她本想坐在离沈听竹稍远的位置,可一想到自己那些猜测,她为垂下眸,长睫下的眼睛微微转动,大着胆子做到了他身侧的椅子上。
沈听竹敛起眉心,真是越发稀奇了。
他没说话,想看看小姑娘要做什么。
林轻染又不敢凑太近,这样她就已经很紧张了,她试探着伸出食指,点在那侧书上,慢慢往自己面前拉,轻声细语地问:“大当家在看什么呀?”
沈听竹将手掌压在书册的另一头,凝眸在那跟白嫩的指头上,似笑非笑地问:“林姑娘是来嘲笑我不识字,不配看书么。”
林轻染睁圆了眼睛,连连摇头,连点在书上的手指可怜地缩了缩,“我没有……”
那点点怀疑他是不是真得不识字的念头,让沈听竹一句话就给消了下去。
这人不识字却还看书,又那么怕人说,定是自尊心极强,她反复抿着唇,挣扎了几许,小心翼翼地说:“大当家若是想识字,我可以教你。”
沈听竹稍歪过头,饶有兴味地瞧了她一瞬,缓慢吐字,“好啊。”
林轻染暗自松神,又听他道:“只是,林姑娘不怕我了么?”
林轻染漆黑的眼睛轻眨,真假参半地说:“你人也不是那么坏,至少对我……还成。”
承认他对自己的另待,让他放松警惕。
沈听竹并不否认,“那是因为林姑娘能给我带来好处。”
林轻染垂垂眼,你怎么说都行。
她浅声问:“有纸笔么”
沈听竹看了她一眼,起身道:“等着。”
莫辞很快送来了全新的文房四宝,“大当家,东西买来了。”
“放下罢。”
莫辞将东西摆在桌上,十分不放心地朝着林轻染看过去,林轻染则不明所以的朝他眨眨眼。
沈听竹铺开卷纸,抬眸就看见两人你来我往的递着眼神,薄唇微抿起,语气寡淡,“林姑娘就别坐着了。”
林轻染哦了声,乖巧的走过来摆纸笔,沈听竹唇线的弧度柔缓下来,侧目对莫辞道:“你先下去。”
林轻染将毛笔依次排开,镇纸压好,挽袖磨墨,眉目柔顺的垂着,平添了几分沈听竹未曾见过的娴柔。
取了笔沾上磨,林轻染仰头想问他可识得一两个字,转念一想,别又戳中他的痛处,于是道:“那我们先从写大字开始。”
沈听竹没有意见,“听你的。”
林轻染本来也不是真心想教他,很快将字写好,“你试试。”
沈听竹接过笔,十分粗豪的照着来了三笔,“如何。”
林轻染看他写完,小脸都皱起来了,字怎么样暂且不说,“笔不是这样拿的。”
沈听竹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有趣模样,忍不住就想逗他,拿起笔一本正经地问:“那该怎么拿?”
林轻染又取了一支笔,“瞧好了,手腕须垂直,小指向内弯,紧挨着笔杆。”
“这样?”
“不是的。”
林轻染又演示了一遍,见他还是不对,有些急了,“让你拿笔,不是拿剑,你倒是看我呀。”
果真是莽夫,连拿笔都学不会。
“看着呢。”沈听竹弯起唇角,垂眸看着耳廓泛红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小姑娘。
眼里的笑意浓的几乎溢出来。
林轻染看他怎么都拿不对,说又听不懂,恼地跺了跺脚,搁下笔去掰他的手指,“这样,放这里。”
“说了多少回了,要垂直。”说着在他的手上打了一下。
清脆的一声响起,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轻染怔怔看着自己贴在他手背上的手,瞳眸缩紧,她刚才干了什么?
愣愣眨了两下眼,她竟然打了这个凶神恶煞的土匪……林轻染感觉手都僵硬的不能动了。
那一下细细麻麻的并不痛,倒是小姑娘手上的柔意温热了他常年冰凉的手,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沈听竹笑看着她因惊惧而泛红的眼尾,“林姑娘这是借机报复我?”
“胡,胡说!”林轻染用力闭了闭眼,不太利索的反驳,颤颤巍巍一点点地收回手,缩在袖下轻轻蹭,可如何也蹭不掉那股凉意。
后悔也迟了,她干脆壮着胆子道:“我如今也算是你的先生,你做的不对……我自然能打。”
瞧着凶巴巴的,可落下的尾音里却不自觉的带出了一声细弱的呜咽。
软绵绵的一句,让沈听竹眼里的笑意愈浓,“那就请先生继续。”
略带揶揄的话语让林轻染面红耳赤,旁人不敢说,教他总还是绰绰有余。
可刚才的事已经让她紧张的心砰砰直跳,哪还有心思教,挺着小身板道:“我说了那么多了,你再写一遍给我看。”
沈听竹顺从着在纸上写大字,写完提笔,丑得他自己都不忍看。
莫辞在外头将林轻染打沈听竹的那下听得清清楚楚,立时就站不住了,跨进屋道:“大当家。”
沈听竹默然看向他,“何事。”
莫辞莫名觉得世子目光不善,他硬着头皮道:“我来是想问大当家晚上要吃什么菜。”
对上沈听竹似笑非笑的目光,莫辞找补道:“是那条鱼,厨房拿不定怎么做,大当家想要清蒸还是红焖。”
林轻染早就呆不住了,闻言立刻道:“我知道怎么做好吃,我去看看。”
她说着就要溜,沈听竹不紧不慢地出声,“林姑娘不教了?”
林轻染总觉得他看似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不满。
她抿紧唇回到桌边,写了几个字,“你好好练,每个写二十遍。”
林轻染没看他的眼睛,手指指外面,“我去看鱼。”
沈听竹颔首,莫辞也打算出去。
“你站住。”
*
林轻染走到外面顺了半天的气,抬眸才发现不知不觉天都已经暗了,与那土匪呆在一起还真是难熬。
不过方才她都那么凶了,他也不动怒,想来是真的对自己有意。
林轻染站了一会儿,想上楼歇息,闻到后厨传来的饭菜香,担心那人回头问自己,又改道朝着后厨走去。
做菜的人见林轻染进来,立刻道:“这里油烟重,请姑娘出去。”
林轻染被油烟呛的直眯眼,一刻也不愿意多留,她看了一圈,目光扫过那一碟碟菜,若是将蒙汗药下菜里……
她走上前道:“我来帮大当家看看鱼怎么做。”
做菜的人虽然的奇怪,但还是提了已经杀好的鱼,道:“这是鳜鱼,最适合拿来清蒸。”
“清蒸怎么行,怪腥的。”林轻染直接就给否了。
“那姑娘该说如何做?”
“自然是。”林轻染眼睛一转,“还是我亲自来吧。”
那人忙道:“这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林轻染想从他手里拿过鱼,手抬到一半又放下,点点一旁瓷盆,“放那。”
林轻染对沈听竹的害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但对其他人可不是,她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吩咐道:“其他的好了,就先端出去。”
那人还在犹豫,林轻染已经拿起了锅铲,她举着铲子看了又看。
不就是放锅里翻几下,她虽然没下过厨,可大概还是有数的。
支走了身旁的人,林轻染有模有样的往锅里倒了点油,将鱼往里一扔——
“嘶——烫烫烫!”林轻染扔了铲子,边往回退,边咬着舌尖喊烫。
她紧紧捂着自己被油溅着的手,惊怕地瞪着那口锅。
*
堂屋内,沈听竹听完来禀的人说话,未等开口,莫辞已经先一步道:“林姑娘无事献殷勤,别是存了什么心思。”他尽量说得婉转。
沈听竹直截了当道:“能有什么心思,无非是在菜里下毒,她有那胆子么。”
沈听竹口吻似玩味,眸光却微冷,若小姑娘真敢下药,那方才教他认字的理由也找到了,只是想放松他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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