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选择 已修
不过她总觉得, 以李元祯的性子,做不出最后那样的选择。
孟婉以为自己能这样拖上几日,却没料到当晚长荣便又来了她的帐子, 这回是强行将她带出了军营,回了刺史府。
刺史府偏堂里,听着长荣向夏公公和蔡刺史二人禀报这两日的行动,她才得知原来那晚一同去探过牙帐之后, 长荣又单独去了几处李元祯常在的地方, 他能想到的各处皆已搜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于是便彻底断了再寻那些证物的念头,带着她回来复命。
听完他的禀述,坐着的两位对视一眼交换了下意见, 只得也放弃了再寻找证物的心思。
乔公公看着孟婉, 问她:“你可还记得那日是如何向我保证的?”
孟婉立时意会,忙又将那日讨巧他的话复说了一遍:“只要公公保小的一命, 小的定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公公有什么想知道的,小的一定不敢欺瞒,公公有什么想让小的说的,小的也一定全听公公的话。”
“好,既然如此, 便是没寻到什么物证, 有你这个人证,也足够了。”夏公公笑了笑,然后问她:“那你现在说说, 滇南王与这犯了事的钟贵妃,到底有没有瓜葛?”
明知他想听的是什么,孟婉便违心道:“有,某次王爷大醉,小的曾亲耳听王爷提到与钟贵妃曾书信往来颇为频繁。”
夏公公见她上道,心里脸上皆是满意得很,继续问道:“那那些信呢?”
“王爷这么谨慎的人,如何会留下那些把柄?钟贵妃盗玉玺一案事发后,他便烧了所有二人往来的书信。”
一听这话,夏公公乐了,心道这小丫头倒还挺上道儿。的确,那些信既然找不到了,有她这个滇南亲信的口供也能作数,她只要肯在特使大人面前承认滇南王和钟贵妃曾有过信件往来,那便是有了。她说东西已被烧了,那便是死无对证。
只是事到如今,孟婉虽看出夏公公是铁了心要给李元祯安罪名,却仍是有一事想不通,趁着夏公公面上挂笑,便打算抖机灵套套话。她略显为难的挠了下头,似是想不通什么。
果然夏公公自己就问她来了:“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公公,小的只是觉得,即便小的在特使大人面前这样说了,特使和皇上也未必信。毕竟钟贵妃有自己的亲儿子,真心想要扶持的也只会是亲子,咱们硬是说她与滇南王勾结,这委实有些难以令人信服啊……”
她的疑问换来冷笑一声,夏公公很快便为她解了惑:“看来你还不知,废太子,也并非是钟贵妃的亲生儿子。”
“什么?”孟婉当即怔住,随即脑中浮出了初识太子表哥时,他赠她金玉镯子,极骄傲的称那是自己母后之物。
可他竟不是钟贵妃的亲儿子?
孟婉陷入回忆之际,夏公公却是继续说了下去:“他的生母不过是贵妃身边的一个女官。要说那女子命好,倒属实是好,只服侍了皇上一晚,便怀上了龙种。可要说她福薄,也属实是薄,诞下龙种本是该母凭子贵之时,却才出月子就死了。”
这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孟婉听了心里便是五味杂陈。这么说来太子表哥的确是命运坎坷,生母早折,只能将贵妃视作阿娘。
不过想到十来岁时的他,能那么骄傲的提到母亲,想来贵妃必是待他如亲子无异。孟婉不由松了口气,“至少还有钟贵妃庇护那个孩子长大。”
“那你是想多了。”夏公公一脸不屑的起身:“生母早亡,那孩子便没了依靠,直到十多年后钟贵妃确定自己生不出了,才又想法子将他收进了自己宫里。”
“被立为太子之前,李珩倒是对钟贵妃千依百顺,似个大孝子一般。可被立为太子之后,便不一样了。到底不是亲母子,遇到点嫌隙便会离心。李珩听信身边人之言,怀疑自己生母的死与钟贵妃有关。而钟贵妃也觉得他早前的敬重,不过是出于利用之心,立为太子之后觉得自己翅膀长硬了,便不再敬着她这个名义上的母妃。所以说,钟贵妃转而勾结滇南王,想将东宫来个大换血,也是合情合理,你说是不是呀?”
夏公公转头看着孟婉,脸上笑得阴险。
他自是并非真想问孟婉的看法,不等她回答,便自行出屋了,只余下孟婉久久杵在当堂。没人来赶她,她便一直傻站在那儿。
她自是有些迷糊,依着夏公公先前所说,太子表哥是十多岁时才去了贵妃身边,那么幼时他口中的那声“母后”,又是指的谁?
且他话里话外,无不透着那位母后的权力极大之意,让她好生收着那只镯子,定无人敢再欺负于她。
她属实是想不通了。
晚上时,夏公公又派人来找她要了三封手写书,皆是如她上一封报平安的简信一般,简单说两句军中情形,不过是些敷衍之辞。
孟婉乖乖按他的话写了,让人拿走,心里明白这三封信是会分作三日以她的名义给李元祯报假平安的。三日,看来三日之后,便无需再敷衍了,因为那时的李元祯已到了京城。
若如长荣所说,皇帝此次急招李元祯回京是布下了局,那么他回京便不会再回益州来了。想到这里,孟婉不由觉得心尖儿处被揪痛了一下。
捧着心口,她暗暗下了决定。就算这回她帮不上李元祯什么,至少,不能做旁人手里捅向他的那把刀。
接下来的两日,夏公公又将她叫去,细细叮嘱了一番,待特使大人到了,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定要分清楚,切莫一句话说错了,便露出破绽,使得满盘皆输。毕竟特使大人此来的目的,与他不同。
他是是来给滇南王“定罪”的,而特使大人是来查明所谓真相的。故而特使并不会受他的摆布,而会一五一十的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既是这样,自然方方面面他都要慎之再慎,而目前形势来说,孟婉是这盘棋里的唯一变数,只要她不出纰漏,滇南王这勾结后宫的罪名便算做实了,到时任他在京城有八百张嘴,也抵不过身边亲信的亲口指认。
特使大人与夏公公,不久前乃是同日起程,原本也应同日抵达益州才对。可夏公公为了占得先机,提前布排一些事情,便命马夫抄了条近路,又一路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只在驿站处更换马匹,这便比特使大人提早到了几日。
特使大人终于抵达益州后,夏公公先简单为他置办了接尘宴,在席上便将这几日自己笨鸟先飞调查出来的“成果”,急不可待的禀告给了特使大人。
“哦?滇南王的亲信果真反水了?”特使大人颇为震惊,据他所知,滇南王在军中威望极高,身边之人对他无不崇敬万分。
夏公公阴恻恻的笑笑,“说起来,这人与滇南王的关系,比亲信还要更近一些。”
特使大人凝眉表示不解,夏公公便将自己那日前去下达圣上旨意时所撞见的帐中一幕娓娓道来,自是添油加醋一番,由不得听者再质疑二人关系的亲密性。
特使大人这回便更加的震惊了,“想不到传言中不近女色的滇南王,竟在军中养了这么个侍妾。”
特使是个规矩人,虽是从未进过军营的文臣,却总觉那种地方有女人出现不是好事。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理当由上位者带头示范,若是领兵的滇南王尚且如此不羁,下面的风气又能好到哪里去。
第102章 反水 她插翅难逃,但至少保住他!……
从夏公公口中得知了案情的大致, 特使便决定立即开堂审案。
夏公公看了看满桌还没怎么动的佳肴,笑着劝道:“卫大人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左右那女子都已在我面前认了, 不如待明日天亮再——”
话未说完,便被这位姓卫的特使起身打断:“夏公公,此事关乎甚大,怠慢轻忽不得。算起来滇南王再有两日便能抵达京城了, 若案子果真如你所说的这般顺利, 本官今日审完,连夜写好奏疏,将其罪名一一陈列清楚,明日天亮便可命驿差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后日早朝前便可呈到圣案之上。若圣上能在滇南王进宫之前, 就将他在益州的所有罪证掌握齐全, 也好预先做好应对之策。”
听卫大人讲完,夏公公只得连连点头:“是是是, 大人说的极是, 是杂家想少了。既然如此, 事不宜迟,杂家这就命人将那女子提去前堂。”
“如此甚好!”
半个时辰后,都中特使卫大人,益州刺史蔡尧棠,连同夏公公, 三人都已在堂上并排落座。
夏公公扯大了嗓门唤了一句:“带上来!”
便有两名衙役一左一右带着孟婉上了堂。因着她极为配合, 两个衙役倒算客气,没动手脚,让她自己在前头走。
此刻的孟婉, 与之前几日略有不同。一来是这几日被关在刺史府大牢中,憔悴了一些。再来,她也属实没必要像前几日那样费心铺排了。
时至今晚,她能做的皆已做了,余下的,便只剩早已备好的那份堂前供词。
之前她心知自己难逃,便想着至少保住李元祯,以他的功绩与地位,朝中政敌要么不敢动,一动便必是能置他于死地的绝命招数。
故而那日夏公公到来,将她强行绑入大牢审问,她便知这一日来了。
故而她佯装配合,暂时将夏公公稳住,让他以为自己轻易便捏住了李元祯的七寸,从而放松警惕。之后她设法将情况告知李元祯,让他进京前有个准备,然后她便一心等着都中派的特使大人到来。
她好当堂翻供。
“堂下所跪,报上名来。”卫大人声音严厉。
“禀大人,民女姓孟名婉年十七,乃是金甲军中一名兵士。”
“兵士?”卫大人转眼看了看身边的夏公公,这与他适才所说的不同啊。
夏公公连忙笑着解释:“杂家已彻查过她的身份,之前确实只是个冒名混入军营的募兵,但后来就委身给滇南王,成了他的帐中相好。”
“相好?公公您怎能乱说呢!”孟婉凌厉的看向夏公公,细眉拧作一团,气恼道:“民女身份低微,任您如何编排我也不敢说半个字,可滇南王堂堂皇族血脉,治下严苛,以身作责,您怎敢连他的清誉也诋毁!”
这供翻得完全出人竟料,夏公公一时顾不得气怒,只是怔在那儿,双眼莫名的盯着堂下小女子。半晌,才终是醒悟过来自己这些天竟是被个小丫头给耍弄了,立时从椅上弹起,伸直胳膊指着孟婉:“你!你竟敢耍我?!”
“公公何出此言?”孟婉一副自己被他问懵了的神情,让来回审视二人神色的卫大人,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作戏说谎。
夏公公原是压不住怒火想训斥几句,奈何卫大人见此局面,重重敲了一下惊堂木将其打断:“行了!事实如何,本官自会公正审判,夏公公可继续留在此处旁听,若有话想说可先请示本官,勿要随意插言。”
素闻这位卫大人公正不阿,堂上谁的面子也不给,今日夏公公算是见识了。虽胸口堵着一口气,也只能悻悻落座。一双瞪得圆而大的眼睛,恶狠狠盯在堂下,似要用眼刀子将这临场反水的小丫头给凌迟了。
孟婉却浑似一无所觉,乖乖跪在那,等着特使大人继续问话。
“你与滇南王,到底是何关系?”
“回大人,民女受就是一名寻常兵士,除了因力气小又没功底,被指到王爷帐中做些细致活外,与军中兵士并无其它不同。民女与滇南王,仅是主将与下属的关系。”
“你胡说!”
夏公公一时窝不住气,指着她又吼了一句。话出口了才意识到落了规矩,于是微微侧过身去,拱手向着卫大人:“大人,杂家有话想说。”
卫大人略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夏公公便道:“这女子与罪妃钟氏沾亲带故,乃是她的亲信,之前她便对杂家直言,她既是滇南王的相好,也是帮滇南王与钟氏暗通款曲的枢纽!”
“大人,钟氏只是民女娘亲的远房表姐,算是民女的表姨母。但民女自懂事起便从未见过她,就连唯一的一回进宫觐见,都是在外殿候着,不曾有机会当面请安,更无可能是她的亲信。”
“可若你真是钟氏派出的眼线,表面反而倒会疏远以避嫌。”卫大人先是对着堂下道。
之后又转头问夏公公:“那不知她与公公说那些话时,可有第三人在场?”
夏公公一愣,显然被卫大人这话给问住了。他甩了孟婉一记眼刀,心道这丫头果然鬼精得狠,每回坦荡与他说这些时,总是挑身边无其它人在场的时候。眼下反口,倒是叫他找不出个人证来。
既然并无第三人听见,夏公公也只好从旁处找寻佐证,想了想道:“她说这些时虽无第三人在场,但她与滇南王在牙帐行苟且之事时,杂家却是带人撞了个正着,那日随杂家同去之人皆可作证。既然二人确系那种关系,她如今怀着私心不肯供出滇南王的罪行,倒也说得通了。”
话音刚落,便闻堂下一声轻蔑的嗤笑,卫大人转头看着孟婉:“这你可认?”
“大人,俗话说捉贼捉脏,捉奸在床,不知夏公公是将民女与王爷堵到榻上了么?”
卫大人又转头看向夏公公,夏公公却是眉头深皱,仿佛是头一回见过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子。“杂家虽未将他二人堵在榻上,但进帐之时,见此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至少也能说明滇南王对于她女扮男装混在军营之事,是知之任之。”
“王爷确实知晓我为女子,但也是那日才知晓的。起初民女不敢认,盛怒之下王爷直接将民女的发簪抽去,民女狡辩不得,便被王爷斥责,原本王爷是打算处置民女的,谁知公公突然来了帐中,并带来都中圣意,处置之事才被王爷搁到一边。也正是因此,才被公公看到民女那般狼狈的一幕。”
“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夏公公已然恼羞成怒。
却也只得来堂下之人一句轻飘飘的:“可不。”
“那你之前堂而皇之搬入滇南王帐中居住,可是众人皆知!”
“歹人潜入营中放火,恰巧烧了民女的帐子,那时王爷尚不知民女是女儿身,故而准民女入帐中待命,贴身伺候。公公从京都而来,试问哪位贵人的寝室里没个随时侯着的下人?王爷在军中虽说倡导简普,但这也不至于论罪吧。”
这些日子被关在牢中,孟婉有大把时间理清说辞,如今面对夏公公的质问,她一一沉着应对,从容淡定。说来这阵子在李元祯身边历练,倒也收获颇多,起码若是过去面对这种情景,她不会如此镇定。
见夏公公已是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卫大人便重新接回审问之责,义正言辞道:“你身为罪妃余党,又绞尽心思混入军营当中,你说自己与滇南王并无特别关系,然说辞并无旁证,皆是信口所言。然此事事关亲王,又关乎与罪妃勾结,轻忽不得。”
略一顿,他拍响了一下惊堂木,“上刑!”
立即便有两名衙役取来拶指刑具,这不禁让正憋着劲儿的夏公公出了一口气。
见二人大步朝自己走来,孟婉眼中一颤,今晚头一回露出怯意。他们忙着给他上刑之时,她忽而大声开口:“大人,民女有法子可证王爷清白!”
这话终于换来卫大人一声“停”,他挥挥手,两名衙役暂先退下,“你有何法?”
她用力喘了两下,平复先前的恐慌,迫使自己重新镇定下来。而后开口:“民女尚是处子之身。”
第103章 烙下 你当真全忘了?
“什么?”
这话不禁引来堂上众人的讶异。卫大人看向一旁的蔡刺史:“不知府上可有弄婆?”
蔡刺史略为难的摇摇头, 很快又道:“不过敝府有女眷,若只是验证她是否仍为处子之身,应当不在话下。”
卫大人正想点头同意, 就听另一旁的夏公公开了口:“刺史大人说笑了,贵府女眷身份尊贵,怎可为一卑贱的犯妇行此等事?”
“那,公公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大人放心, 杂家此次奉旨来益州, 身边带了几个中官随行。这等事,他们在宫中时便时常做,由他们来验,再合适不过。”
中官既是阉人,非男非女, 的确从规矩上并无任何不妥, 是以卫大人与蔡刺史双双拍板认可。
堂下的孟婉,却是如临大敌。可任她再如何准备充分, 此事上却也左右不得。惊恐之中, 她被两个中官拖着下了堂, 恍惚间也不知被他们拖去了哪个院子里的哪间屋子。
屋子里布设极其精简,一看便知是下人房。
有两人提前便已守在屋内,她被四人合力按在一张铺着白单的简易窄榻上,然后便动弹不得。这些虽是阉人,却终归还是男人, 力气非她所能敌。
原本便等在屋内的两人, 动作极麻利的用粗麻绳将她的两条胳膊缚到床上,然后看向正手忙脚乱捆她腿脚的那两个中官,略不耐烦的抱怨了句:“阉人就是磨叽!”
所以说这两人并非阉人?
虽说在孟婉看来阉人也还是男人, 可此刻她至少多了个喊冤的理由:“大人!夏公公公然坏您的规矩,他们不是中官,是侍卫!”
可这话她扯着喉咙喊了数遍,似乎并没人听见。
就连近前的四人,也懒得理会于她,后来似乎是被她喊的烦了,才随手抓过一块布来,塞入她的口中。
泪水决堤一般顺着脸颊肆意流淌,她却再也喊不出一个字来。
绑好她的腿脚后,一个中官又找来两盏油灯,将灯拨得极为明亮,就放在她的腿侧。另一中官则取来一个木匣子,在一堆器具里面挑挑捡捡了几样银色的器具,交了两把给那个中官,阴森森笑着嘱咐他:“过会儿咱们可得检查仔细喽,这可是滇南王的女人。”
那俩扮作中官的侍卫,闻言也行动起来,一改先前对两个中官的鄙夷,主动凑过去帮手。
衣服料子被他们捏在手里,不断撕扯,孟婉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哭得无声。自来她是个乐天性子,从未想过死,可是此时,她却觉得自己生不如死,毫无偷生之念。
她竭尽力气踢腿妄图阻止他们,然而衣料还是一片一片被他们扯碎,她已是放弃了抵抗,唯一的念头,便是死。
怎奈那块布在她嘴里密密实实的塞着,连咬舌都做不到,使出半天狠劲儿,也就是将唇肉咬破,完全触不到要害之处。
殷红的血自她一侧唇角缓缓流下,嘴里布也沾满了腥甜,她心如死灰。
眼看最后的几片衣料也要被扯掉了,此时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木门被大力踹飞的声音。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早已没了那份儿希冀,脑袋垂耷在一旁并不打算抬起看看。她只知这里便是她的炼狱,没有谁能将她救走。
已是彻底认了命。
屋内里静了几息,孟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几人停了手上动作,没再碰她,似在同什么僵持着。后来听一人哆哆嗦嗦小声疑了句:“你……你怎会在这?”
之后便是刀剑出鞘的动静。
有人怒喝了一句“找死!”,便听到某个中官尖细的哀嚎声,然后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后来又有几声打斗,转眼屋子便回归安静。
孟婉这才使了使力气,颤颤的将头抬起一些,恰好看到她脚边一个高大侍卫的身子,渐渐矮了下去……露出被他遮挡着一张脸。
李元祯。
阴暗潮湿的一隅,骤然被光照亮,她极力想去捕捉那道光,可偏偏似被一个力量往下拉扯着,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泥潭……
她的脑袋沉沉地砸回榻上,彻底陷入黑暗。
原来她打算就这样沉睡下去,可恍惚中,有清清凉凉的东西滴在她的脸上。她睫羽颤动了几下后缓缓睁开,原来只是有人拿打湿的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脏污。
那帕子擦到她的唇角时,之前咬破的伤口被刺痛了下,这才使得她脑子清醒一些。
尽管她没明确表露出来,可对方还是察觉到了,便将动作放得更轻,绕开伤处,尽量不去牵扯它。
她看清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李元祯,他右手捏着帕子为她轻拭唇角的血迹。
自来都是旁人伺候他,可此时孟婉看他照料自己的样子,倒也不生疏。
她唇角微微扬起,就在那个笑容将要晕开之时,她的记忆忽然被拉回先前……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捂下身,才发现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再看床榻和四周,也早已不是那间炼狱了。
她的心重又松了下来。
仔细擦完,李元祯转身从小北手中接过一个扁圆瓷瓶,指尖挖了一点透明的药膏,凑近孟婉的嘴边。
“别怕,这个不疼的。”安抚了一句,他才将指腹凑上去,在她的唇角轻轻抿开。
清清凉凉的,的确不疼。
待他的手移开时,孟婉试着开口,刚吐出个“王”字,便又顿住,她发现自己的嗓子竟是哑得不像话。
小北是有眼色的,李元祯一抬手,他便将倒好温水的茶碗递上。李元祯将孟婉扶起一些,让她可以靠在引枕上,然后给她喂下一杯清水。
“可还要?”他声音轻柔小心的,仿佛面对的是一朵云,吹一口气便可令她灰飞烟灭。
孟婉摇摇头,喉咙已是舒服了许多,便略显急切的开口问:“王爷怎会回来?属下的信您没收到么?您难道还不知——”
“我知。”他不甚在意的应着,帮她扲了扲被头。
“他,他们,要害你!”见他不急不慌,孟婉以为他尚搞不清事态的严重性,显得更加焦急。
李元祯淡淡的一笑,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可是……”可是怎么看不出他应有的急切来呢?明知大难临头,居然还不赶快逃命,反要回到这是非之地来。她已是顾不得失敬,直截了当道:“可是皇帝也对你起疑了。”
“所以你才为了洗清本王嫌疑,要自证自己清白之身?”他眼中动容,似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然又在极力隐忍。
“我……”被他这样一问,她竟有些难言的垂下头去,只觉额头脸颊皆是滚烫。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他有力的胳膊,扯进一个更为炙热的怀抱里去。
李元祯将她紧紧拥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随着孟婉惊慌下的一声低吟,很快那力道便加以克制,他将她松开一点,垂眸心疼的望着:“可是弄疼你了?”
孟婉尚有些迷惑,当下形势已如此艰难,本不该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她搞不清的迎着他:“王爷您这是?”
“我以为,本王的心,你早该明白。”
说罢,他低了低头,烙在她的额上一个轻吻。然后抬起一些,“你当真全忘了?”
被他这一提,孟婉倒是恍惚想起了些什么。适才这个吻,这种感觉她好似并不陌生,但却不是俣城王宫禁苑的那一晚。
那一晚的他,是受药物所催,对她远不是这般的温柔。
而这样的柔情,似是在船上的冰室里……
第104章 你啊 只是落了两样东西,折回来取……
那时她人昏迷着, 思维飘渺断续,时有时无,朦胧间她的确感受到被一种温暖包裹, 正是那缕温暖,陪她熬过了那一夜。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的感觉,与不久前在荒岛洞中, 她生病醒来发现自己在李元祯怀里的感觉, 很是相似。
在她不清醒的时候,原来他已守护了自己那么多回……
她想起来了,但也知此时不是儿女情长之时,比起这些来,她更希望李元祯能平安度过此劫。她突然用力挣开他的怀抱, 然后认真的道:“我既与扰乱社稷的罪妃有牵连, 如今又被怀疑是王爷的女人,难免不会让圣上和旁人猜测王爷与罪妃有所勾结。但只要……只要让他们来给我验身——”
“住口!”李元祯厉言将她打断, 一抬右手轻轻捏住她的略尖的小下巴:“你还敢提及此事。”
刚刚在那屋子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 难道她已不记得了么!
孟婉被他骤然严肃的神情吓得顿了顿, 而后又小心解释:“这回王爷在,他们必不敢乱来的,只要是找个正经的弄婆来验——”
“那也不可。”李元祯再一次打断了她,这次虽无先前之严厉,却依旧是不容商榷的口吻。
他将她的脑袋稳稳安放在引枕上, 起身踱了几步到窗前, “宵宵,你可有想过,即便你今日能以此法证明与我无私情, 来日呢?”
他转过头望着她,那是孟婉自见他以来,所看过的最柔软的一面。分明是他,却又仿佛不再是他。
这种复杂情绪闪现过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留意到他刚刚竟唤了她的小字!
“你……你刚刚唤我什么?”
李元祯没急着重复那两个字,只是慢慢走回到床边,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拿到她眼前。那石榴籽一般大小的红宝石坠子,在孟婉的眼前轻轻晃摆。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腰封,这才想起那时腰封被那些畜生给撕扯坏了,显然是那时东西掉出来,被他发现了。
也好,打从她在他的帐中搜出这东西时,便想当面问问他为何会有这个。她伸手一把将东西夺回来,用质问的语气问他:“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因为这是十二年前,我亲手从个小丫头脑袋上摘下来的。”
孟婉怔住。
坦白说,这种可能性,她不是没有想到过。但记忆里那个小少年,明明自称是太子,这让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去猜是否太子表哥已遭了他的毒手。
如今李元祯亲口告诉她了,她依旧是将信将疑,“怎么可能?”
李元祯的唇边浮现一丝宠溺的笑意,将那一副坠子从她手心里又拿了回来,戴在了她的头发上,然后顺道用手指帮她通了两下头发。
她长发披散着,有些许凌乱,但只用指梳随意一通,便无比顺滑,仿若一道墨瀑,倾泻在纤薄的肩头。两个红宝坠子一左一右,别在她的头发上,流苏顺着发丝垂下,似几星鲜红点缀在一片浓墨之间。
“那个小丫头,便如你现在这样戴着它,只是她那日受了欺负,圆圆的小脸儿哭得梨花带雨。”他回忆这些时,眼前仿佛能浮现出画面来,四岁的孟婉站在他的面前,无助的看着他。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接着道:“那日我还送了她一只金镶玉的镯子。”
前一刻还陷在讶异恍惚之中,他一提起那只镯子,倒叫她立时心生惭愧起来,别过脸逃开他的眼神,心底深处有某种撕裂的声音。
她曾信誓旦旦保证过,她在,那只镯子便在。
可后来,她却为了生计将它当了出去。偏偏它又好巧不巧的回到了原主人的手里,如今她想撒个善意的谎言说不小心被她摔碎了都是不成了。
察觉到她的窘迫,李元祯不禁唇角微微展开,笑出了声。他两只手捧着她的脸腮,将她的小脸抬起,反哄她道:“好了,我又没有怪你。物终归是死的,人在便好,若那只镯子能在危难之时助你度过难关,倒也算它的功德。”
起初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后来眼波略略抬起,终是忍不住问起:“若那个少年是你,为何当时你要自称太子?让我这些年来一直误将……”
她蹙了蹙眉,话哽在了半道。
李元祯收敛的笑意,脸瞬时沉了下来,显然这段回忆令他不堪回首:“那时,我确实还是太子。只是不久后,母后突然薨逝,父皇伤心之时,钦天监进言,说夜观天象,惊见荧惑守心,乃帝王之凶兆。”
“后来父皇便听从钦天监的破解之法,废黜太子,使太子替帝王受过,远驻边疆。”
孟婉的手紧紧攥住被头,果真是她将人给认错了,原来她心目中的那个“太子表哥”,一直就在她的身边。
两行泪从夺眶而出,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无声的将李元祯望着。
许久,她才恍然想起当下二人所处的境况,立马抹了把泪,先将那些道不出的话搁到一旁,认真的劝他道:“你快走,离开益州,也不要去京城!”
“为何?”李元祯神色从容的问她。
他越是淡然,孟婉便越是焦急万分,从床上跪了起来握着他的右手:“你听我说,益州现在除了京都派来的特使,还有皇上身边的夏公公,以及那个蔡刺使。他们根本不是想要审明案情,就是想找个莫需有的罪名安在你身上,好替皇上除了心头之患!”
李元祯轻按了按她的肩头,让她坐了下来,脸上看不出半分焦躁:“那你觉得,皇帝畏我什么?”
“自然是兵权!”孟婉脱口而出。
李元祯一展唇角:“既然如此,本王为何要逃?”
孟婉一怔,心好似开了个窍:的确,他的兵都在益州,只要他不出益州,反而是最安全的。
可是,可是这样不就等于明着反了吗?
她茫然抬头,“难不成,你,你真要……”
考虑到眼下二人还在刺史府中,那个‘反’字她未敢说出口,可李元祯却浑似毫不避讳,反问道:“这本就是我李家的天下,我既是名正言顺的李氏子孙,何必要反?”
孟婉越发的迷糊了,圣上如今召他回京,只要不回便是抗旨不遵,罪同谋逆。
“那你还去京城吗?”
“自然是要去的。”他起身负过手去,冲她笑笑:“只是上一趟落了两样东西,故而折回来取。”
“什么东西?”
“金甲军。”
“你要带兵入京?”孟婉瞪大两眼,这简直比抗旨不遵还要严重!
李元祯却完全不当一回事,俯了俯身子凑近她道:“还有一样,是你。”
第105章 验身 有他在,便没人敢在欺负于她
孟婉正因李元祯先前的话而怔着, 就听门外有人悄声禀道:“王爷,卫大人他们求见。”
“让他们进来。”
李元祯的声音才落,孟婉便急着要从床上下来, 李元祯却在她的肩头上轻轻一按:“你多躺会儿。”随即双臂一展,将垂于两侧的帐幔扯了过来。
接着,便听见几位大人进屋的脚步声。
孟婉藏身在两层幔帐后,自然不需再行礼, 便依李元祯的话, 继续靠在软枕上,听着屋内的动静。
三位大人向李元祯行礼,李元祯一拉椅子坐了下来,只叫他们免礼,却并未让座, 也未问他们为何而来。接过小北奉上的茶, 一人独饮起来。
三位大人当中,属卫大人官职最高, 是以他便向前一步, 拱手起了话头:“下官来此, 是想请问王爷,何时可以准孟氏回堂前继续问案?”
案子审了一半,无法定案。其实在孟婉醒来之前,卫大人已派人来问了两回,奈何派来的人皆还没见到李元祯, 便被他下面的人给骂了回去。故而这回只好他三人亲自来请。
三人刚进来时李元祯的脸色尚还和缓, 卫大人一提审案之事,李元祯便沉下脸来。他放下茶杯,抬眼直对上卫大人:“这回可还要继续验身?”
闻言, 卫大人脸色一白,他自然已听说了之前有侍卫充作太监强行给孟氏验身一事。再怎么说孟氏也是堂堂滇南王的女人,这的确是他错漏在先,此时自也惭愧。
说起来,此事最大的过错还是出在夏公公身上,他见卫大人良久无言,便带着笑腔儿开了口,欲打哈哈化解:“王爷恕罪,之前那事儿说起来,都怪杂家~杂家审查不严,竟叫两个侍卫钻了空子。不过王爷大可放心,这回呀,不管是谁,杂家定先叫他们一个个脱了裤子,好好查验查验,看哪个熊心豹子胆的还敢鱼目混珠!”
说罢便是一阵掩着嘴的尖细笑声,帘后孟婉听着,极是刺耳。
李元祯也笑了两声,闷沉的笑将夏公公的笑声打断:“呵呵,那些初入宫的小太监见过几个女人?依本王看,如此重要之事,不如夏公公亲自来?”
夏公公略显诧异,李元祯竟叫他来亲自验查自己的女人?
他阴梭梭的扭头瞥一眼床帐,心底发出一阵暗笑,随即道:“杂家愿为王爷效力。”
帘账后的孟婉,心猛地提了一下。
李元祯的一双眼紧紧盯在夏公公身上,唇角展平,很是满意:“好。”
说这话时,他打着节奏敲了两下椅子扶手,当即有四名金甲军进屋来,大步走到夏公公身旁,不由分说架起他的四肢便送到一张条凳上,使其仰面朝天。
夏公公挣扎了几回,奈何军中之人力气太大,他身子像粘在那条凳上一般,分毫不能移动!
这下不仅夏公公骇然,就连卫大人和蔡刺史二人也被眼前场面惊住,卫大人忙问:“王爷,这是作何?”
夏公公毕竟是宫里之人,皇帝身边的老人,李元祯纵是亲王,也不该如此蛮横的对待他。
李元祯低头抿茶,笑而不答,倒是手按在夏公公大腿上的那名金甲军,语气平平的劝了句:“公公莫慌,我等只是依公公先前所言,先为公公验个身罢了。”
“给杂家验、验身?”夏公公彻底傻掉,这才想起先前为安李元祯的心,自己亲口说的那些话。
知道李元祯是故意要给自己个下马威,夏公公不禁大大后悔起来,连忙服软道:“王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杂家、杂家这回请蔡刺史安排府中女眷为孟氏查验!”
“不必了,本王信得过公公。”李元祯淡淡道,然后递了个眼神,手下三两下便将夏公公的衣裳剥光。
白花花的身子陈列于众人眼前,任何隐私无处遁形,夏公公竟是当真急得掉了眼泪。
太监的身体,代表着一种莫大的屈辱,平日有布料蔽体,他们尚能凭着主上的信重,维持最后的尊严。可如今赤条条的展现在众人面前,那丝尊严便被踩在了泥里。
孟婉纵是不看,也能想象那是多么羞耻骇人的一幕。隔帐听到两位大人的唏嘘叹息,她便知,李元祯这个下马威不只是给夏公公一人的。
四人将夏公公松开后,夏公公立即自捂着身下滚落在地上,然后趴在那儿深埋着脸不再动弹。身子却不时微微抖动,发出“呜呜”的凄凉哭声。
最后还是卫大人实在看不下去,捡起他的衣裳给他盖了后背,又好言央请几名金甲军将他架着送回自己的屋去。
见识了李元祯羞辱人的手段,蔡刺史深知这回是真的触怒他了,不敢继续旁观沉默,主动化解道:“王爷,内子正在后宅,不若就让她为孟姑娘验查一下可好?”
他自是不敢再怠慢孟婉,让什么阿猫阿狗来做这事了。想着自己夫人身为贵眷,总不至于还让李元祯动怒吧?
李元祯却薄唇一抿,“不必劳烦刺史夫人了,你们无非是想证明她是否是本王的女人。”
“本王可以亲口给你答案,是。”
“不是!”锦帐后的孟婉略气恼的纠正了句,却是声量压得极低,除了她自己,并没什么人听见。
她自是明白李元祯这样说,是免她在人前验身尴尬,可是这样一来,便证明了她这个罪妃亲眷,的确与他有染,那么其它人便可以此来大作文章,编排他与罪妃同流合污。
如此,至今仍没有下落的传国玉玺,便会被圣上疑心在他的手中。
这便坐实了谋逆之罪。
可李元祯似乎并不介意,一脸的云淡风清:“好了,答案已经给你们了,想怎么结案随意。孟氏,本王便带走了。”
他起身步至床前,撩开帐幔,将孟婉从床上打横抱起,带出了刺史府。
一路上他疾步而行,孟婉在颠簸之下只得双手紧紧将他脖颈环住,使自己身子在他怀中稳当一些。穿过庭院时有许多下人看到,是以孟婉不好意思往旁处看,也生怕被人看到脸,便紧紧将脸埋在李元祯的胸膛上。
转眼她便被送进一辆马车里,终于得以离开李元祯的怀抱,自己坐好。只是头一直低低的垂着,再也没有抬起。
“你可是不舒服?”李元祯坐在对面,轻声问道。
孟婉还未来得及答话,便觉一股暖意凑近,原来是他的手捂在了她的额头上。
不烫。
故而并非生病。
可偏偏脸蛋儿却红得跟熟透了的紫李一般。
李元祯浅笑着,将手顺着她滚烫的脸颊滑下,在她的下颌处停住。指端轻轻一勾,孟婉的下巴便被迫抬起,对上他的眼,瞬时便跌入一片汹涌的云瀑中。
她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更烫了。
“是害羞?”
出于羞臊,她本能的摇头否认。只是这拨浪鼓似的摇头,并不比那似能滴出血来的脸蛋儿有说服力。
她扭头错开他的手,为了转移话题,明知故问:“你刚刚为何要撒谎,说我是……是你的女人。”
“没有撒谎,现在不是,将来也是。”李元祯轻飘飘的说着,抬手碰了下孟婉发上的那个红宝石坠子。似在提醒着她,要时时牢记青涩年华时曾许下的诺言。
他那时便说过,有他在,便没人敢在欺负于她。
孟婉抬手想将那小东西先取下来,却被他凌空握住手,渐渐握紧,“你戴着好看。”
他还没看够。
也不想与他在这种小事上反复纠缠,孟婉便只好再转话题:“你当真要带着金甲军进京?”
他点点头,提醒她:“还有你。”
第106章 归途 当真不喜欢?
回到军营, 李元祯让孟婉先回牙帐休息,自己则连夜清点主力精锐。
金甲军个个皆是悍不畏死,只忠心于李元祯一人的精锐部队, 李元祯要带他们入京,他们便从令如流。山呼海啸一般的誓死效忠声,震得孟婉在牙帐也瑟瑟发抖,只觉今日局面, 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若非她偷偷将消息递给李元祯, 他本应平平静静的归京。
可是即便再来一回,她也依旧会那样做。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自古鸿门宴,多是以血洗为终。
反, 是九死一生。不反, 则是必死无疑。
她总要为曾经保护过她的人,做点什么。
饶是心中想得透彻, 可孟婉依旧控制不了内心出于本能的恐惧。她背倚着帐壁, 蜷膝坐在小榻上, 双臂紧紧将自己的腿抱紧。就连有人进了帐子,都未觉察。
直到那人温热的大手抚在她的肩膀上,她才猛地一惊,抬头看他。
四目骤然对上,李元祯也略是一惊:“你, 哭了?”
疑心她还是为之前在刺史府的可怕遭遇难过, 他靠着她的身侧坐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抚着顺滑的长发哄道:“别怕, 欺负你的人都死了,那个夏公公,我也不会留他太久。”
许是因着疼惜,他的动作并未太用力,孟婉轻轻一挣便轻易从他怀中冒出头来,仰起脸看他。
平日里她总善于伪装,将这张小脸儿涂抹的污糙,如今不必再费那些心思,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儿显露出来,如凝脂一般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李元祯的手,比心思动得更快,回过神儿来时,他的手已捧在孟婉的腮上。
见她并未抗拒,他鬼使神差的低下头去,两张嘴唇便越发的靠近……
然而他最终碰到的,并非是她柔软的唇,而是她凉凉的手指。
孟婉将手挡在唇前,紧张的不知所措。的确,眼前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太子表哥,她是不应该抗拒的。可是此时她的心跳如鼓,就快要喘不过气来!又让她随意不得。
“可不可以……先不要这样?”她懦懦的问,好似在提一个有些过份的要求。
李元祯的唇角轻轻展开,宠溺的眯了眯眼,“好,我不会强迫做你不想做的事。”
然而他也并未就此放过她,打了个弧线将吻烙在了她的眉心处,不等孟婉反应过来,他便蜻蜓点水一般的收回,将她脑袋轻轻一按,埋进自己的怀中。
孟婉只觉身上仿似着了火一般,被他捂得滚烫。
河倾月落,晓雾将歇,赶着晨曦,军容整肃的金甲军便正式开拔,随李元祯前往京城了。
马车内李元祯握着孟婉的手,“随我回京,可害怕?”
孟婉摇摇头,在他身边,她胆子似乎大了起来。
“不必担心,我既然敢携你同行,便有十足的把握能护你周全。”他揽她入怀,他之前的确也想过不带她入这火炕,可如今他们的关系众人皆知,处处皆是是非之地,留她在外面,倒不若放在身边更为安全。
孟婉点点头:“我不怕,只要不成为你的拖累便好。”
李元祯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傻丫头,你既是我的软肋,亦是我的盔甲。我的心会因你而柔软,亦会因你而更刀枪不入。”
这一路上,他们并未太赶。既然如何也快不过特使的八百里加急,那么早点迟点倒也无妨了。是以李元祯命人日起行路,日落便歇,路过热闹的村镇时,晚上他甚至还能偷偷带她去夜市上游玩一番。
二十多日后,大军才终于抵达了京郊山坳一带。
李元祯命陆铭带兵驻守于此。
周遭山麓亘绵,岙口众多,有如天堑,在此地扎营,极易隐藏。纵使圣上知晓金甲军隐匿此处,也一时半刻找不清具体所在。
而李元祯则带上孟婉和吴良将军,再加几个随从轻装简骑的入了京,只是他倒没急着入宫觐见,而是先回了位于京中的滇南王府。
比李元祯本人先入宫的,是他的一道折子,那折子此时就摆在元隆帝的面前,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好啊,朕命人去查他与钟氏的人是否有牵扯,他竟直接递上来请旨赐婚的折子!”随着话音落下,那道折子也被撕成了两半,掷落在地上。
安郡王弯腰拾起大致看了看,然后不慌不忙的将折子合好放回到御案上,笑道:“滇南王在边关呆得久了,想是已不太记得京中的规矩。那个姓孟的女子既是罪妃的族亲,当初又是被陛下亲自下旨流放,他竟能将其带回京师,还堂而皇之的请旨赐婚,这属实是……”
安郡王点到即止,却足以将圣上的怒火彻底引燃:“什么,他这回回京,将那女子也带回来了?”
九五之尊雷打不动的发边旨意,就这么被他当作耳旁风?元隆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昔日乖巧的儿子,数年不见,竟已变得这般无礼起来。
他缓缓在龙椅上坐下,短叹一声:“哎。原本朕要将滇南王召回京,还有些于心不忍,生怕轻信谗言冤枉了他。眼下看来,他是土皇帝当久了,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看来是该给他好好立立规矩,让他明白这天下是谁的了。”
安郡王躬身:“陛下三思,如今滇南王的金甲军就停驻在京郊。”他略略直起身来,接着道:“陛下若要立规矩,倒不若先从滇南王的身边人开始,就当作个警告。”
“你是说,那个姓孟的女子?”
安郡王抬眼眯笑。
两日后,郡王府特意要为滇南王办个接尘宴,请柬上署明了孟婉的名字。
手握着李元祯递过来的请柬,孟婉不敢置信的抬眼看他:“他们为何连我也要请?”
即便夏公公那边消息传得快,京中之人已听说了她与李元祯的关系,可毕竟只是传言,未过明路,大家如何能真拿她当得一回事?
李元祯将请柬放到一旁石桌上,语风带着些许笑意:“约莫是我请旨赐婚的折子起了效用。”
“请……旨赐婚?”孟婉登时从石凳上弹起,又疑又恼。
李元祯一手拉住她的手,将她拉近自己,讨好的笑:“你放心,圣上不会这么快就准。”
“不是准不准的事,而是你为何连提都不给我提一句,就一个人定了你我的未来?”孟婉气得将头扭向一旁。
“怎么,你不愿意?”
“我——”孟婉有些答不上来,她内心自然是愿意嫁他的,可眼下情形显然不是该考量这些情谊的时候,她一时觉得无话,转身想走。
却被李元祯用力一扯,身子失重向后一跌,屁股便狠狠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你!”这下她就更加的恼了。
离他近了,她方才闻出,他身上酒气极重。
李元祯却也没有半分要好生哄的样子,直接将她按躺,俯下上半身将她锢住,脸一点一点的迫近:“好了,别气了,递都递了。且他也不会批。”
他越发的亲近,孟婉只得尽力向后躺平拉开些许距离,瑟瑟道:“你、你要做什么?你不是说过,绝不会勉强我做当下不喜欢做的事?”
“当真不喜欢?”
李元祯涎着张脸,一手轻抚着孟婉的脸蛋儿,身子愈发的向下压去,两人的脸越来越接近。
他炙热柔软的嘴唇轻触在她的唇瓣上,她瞬间便似被雷电击中一般,全身先是不自然的僵硬,之后便一点一点软了下去,水一样在他怀里没了形状。
第107章 郡主 无人识她,看得自不是她笑话……
缠绵许久后, 李元祯将嘴唇移开时,嘴里嘟念着些莫名的话:“我既已回了京城,便随时都有丢命的风险……有花堪折直须折, 得快活时且快活……指不定明日你想折了,我不在了……”
前面孟婉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可听到这句,她却是忍不得了, 立时顾不上羞赧急了眼, 一把将他身子推开:“来之前你可说过要护我周全的!你若不在了,谁还能护我?”
“好好好,我会护你周全,那是不是得先给点甜头?”
这下孟婉便明白了,李元祯这会儿是当真没了理智, 只余酒后的妄念, 她便也不再与他理论正事,用力一推, 将他推翻到一旁, 自己麻溜的逃开。
回到自己房里, 她依旧有些着恼,气乎乎的想:平日里审慎练达的滇南王,原来醉酒后也是这副鬼样子。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转眼便到了接尘宴这日,马车在郡王府车马门前停下后,李元祯率先下了马车, 孟婉下时见他在下面伸手接应, 她却白他一眼,自己提着裙摆下了步梯。
“这两日是怎么了?”李元祯有些不解,她这两日都不怎么理他, 也不知自己是哪儿没做好。
孟婉无从解释,只觉更气,随着人群往里去,依旧不肯理会李元祯。
李元祯则大步追上,扯住她的缩在琵琶袖里的手,紧紧抓着不肯松开。孟婉乜他一眼,正欲抱怨什么,却见一位衣冠赫奕的中年男子携家眷迎了出来。
显然,这便是安郡王了。
李元祯是亲王,安郡王低他一阶,却称得上是长辈,故而安郡王与他行礼时,李元祯也并不吝啬的与他回了个礼。安郡王伸手向里延请,李元祯便牵着孟婉的手一并往里去。
先前的脾性,孟婉此时也不得不暂先作罢,由他牵着往里去。
安郡王将李元祯引入正堂,这是今日最尊崇的主桌席面。而孟婉身为女子,便随着安郡王妃一道去了偏堂的女眷那边。
离京之前的孟家,虽在京都称得上首富之家,但与官场打交道并不频繁。尤其的孟婉身为女子,更是鲜少在这种场合上抛头露面,此时面对一圈的贵妇千金,她便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看旁人推杯换盏借着微醺称起姐妹,热闹的聊着些妇道人家的喜好,她在此却如坐针毡,只盼着这筵席进行的快些,再快些。
筵席开始了不多会儿,便有奏乐响起,伴着悦耳的金石丝竹声,数名舞姬自侧门鱼贯而入,舞袖低回的绕着席案为大家助兴。孟婉便借着这纷乱之际,起身离席。
出了宴客的偏堂,孟婉茫然四顾,这安郡王府她从未来过,又大的离奇,她丝毫不知此刻能去哪处躲这热闹。
李元祯是这里她唯一熟识的人,自是想去找他,可想着今日场合他许是有自己的盘算,自己去了只能打乱他的步骤,便只得放弃。改而顺着游廊漫无目的的逛游,打算找个僻静处独自呆一会儿。
走了许久,她来到一处开阔的园林,只是这里并不僻静,远远便可见几位贵女凑在一起嬉闹玩乐。显然也是在偏堂里呆得闷了,出来透透气。
人多之处便是是非之地,孟婉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妙的呼唤:“这可是随滇南王一同归京的孟家姐姐?”
被人点了姓名,孟婉自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得回身朝着盈盈走来的贵女见了个礼。只是细看此人,她并不认得。
“你是?”
那女子手持着团扇轻轻扇了两下,笑魇如花,却是不答。很快又有近处两名贵女结伴走过来,其中一人热心的附耳提点道:“这便是玥宁郡主。”
孟婉依旧眼神迷惑,却是没好意思将那句“玥宁郡主是谁”问出口。
不过她稍想了想,便很快有了猜测:安郡王今日宴请的是李元祯,前来作陪的官贵虽多,却皆是位阶在二人之下的。那么能有郡主封号的,八成便是安郡王的千金了。
既是这府上的主人,孟婉也不好太失礼,便又微微屈膝见了一礼:“原来是郡主,今日多有叨扰。”
“好说,好说。”玥宁郡主轻拍着扇子,不远处的小湖送来一阵清凉,她的笑意直达眼底,似是有着莫名的好心情。
见完礼,孟婉便想告辞,玥宁公主倒也不拦,准她离开。只是孟婉才调头走了几步,便听身后一声惊呼:“呀,郡主您刚刚还戴在头上的碧玉簪子怎么不见了?”
孟婉并不想搀和此事,故而收起好奇心加快了脚下步子。却听见一阵急步自她身后追来,接着便见一个小丫鬟伸开的胳膊挡在自己面前。
那小丫鬟毫不客气道:“孟姑娘留步!”
孟婉只得驻足疑惑的看着她,这当口,已拉开数十步之距的玥宁郡主和其它几位贵女,也慢慢跟了过来,将她围住。
“你们这是?”孟婉隐隐觉得事情似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一位贵女站出来说道:“孟姑娘,刚刚可见玥宁郡主头上戴的那只碧玉簪?”
孟婉坚定的摇摇头:“不曾留意。”
“呀,这可怎么办?那支簪子可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之物,送我之后便宝贝的紧,若不是今日场合如此重要,我是断不舍得戴它的。”玥宁郡主说着说着,便焦急得快要哭出来一般。
几名贵女忙去安慰她。
见一时间又无人在意自己,孟婉便问:“我可以走了么?”
“孟姑娘出现之前,那簪子明明还戴在郡主的头上,这才多会儿便不翼而飞,难不成簪子自己长了翅膀?”
其它几名贵女皆附和着说话的这位贵女,之后有人直截了当的提议:“不如搜身吧。”
这话一出,郡王府的几个小丫鬟便心有默契的走到孟婉面前。
事到如今,这拙劣手法孟婉已是看明白,冷冷笑了一声,道:“就算是郡主怀疑有人偷窃,在场数位贵女,如何只搜我的身?”
玥宁郡主当下也是改了语气,再不似先前那样客气:“本郡主与在场诸位千金交好多时,知晓她们的人品。再说那簪子对我而言分外珍贵,是因着传承之意,于她们而言,却是并无什么特别。”
“呵,所以郡主就认定是我偷的?”孟婉也没好气儿的反问,之后便说了一句“好”,接而自觉的展开双臂。
以她的性格,究理是一回事,但为自己洗清嫌疑亦是同样重要。
可她的双手才抬起,便察觉到一丝异样。
原本空无一物的袖袋内,此时好似坠了什么……
她倏忽想起,方才初见玥宁郡主之时,有位贵女走到自己身边附耳提醒郡主身份,当时还亲昵的握了握她的胳膊。她当时并未疑心,现下看来,难不成刚刚那人便将脏物偷偷塞进了她的袖袋里?
孟婉身子微晃了一下,便将两只胳膊落下,缩于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她默默攥成了拳头。
这种伎俩虽拙劣,却好使。尤其这种场合下,只要被她们搜出脏物来,满庭院里一张扬,宾客们可不会细问是非曲直,只会看笑话。
大家不认得她,看得自然不是她的笑话,而是李元祯的。
丫鬟正要搜身,就见孟婉将手放下不肯再配合,揶揄道:“怎么,孟姑娘这是心虚了不成?”
其它几位贵女也开始说起风凉话来激她。
饶是心下又气恼又担忧,孟婉面上却尽量压抑着那些情绪,平静应对。
她低头浅笑,从容道:“比起在场诸位千金来,我身份的确低微,可是今日我是随谁而来,想必各位也都心知肚明。”
第108章 反杀 算计竟是落空了?
先前聒噪的几位贵女顿时安静下来, 只冷眼看着她。
她淡笑着扫视一圈儿,继续说道:“你们既知我是滇南王的女人,该不会觉得堂堂滇南王, 连几样首饰也赏不起吧?”
孟婉抬起,在自己发间取下一支金镶东珠的点翠步摇,指尖儿在流苏间轻轻一拂,荡出细碎光泽, 直晃人眼。
“这支步摇, 乃是匈奴最尊贵的女人——阏氏珍爱之物,听闻其价值可抵城池一座。王爷攻下匈奴单于的王帐之后,便将它赠予了我。”
接着她又摸着右腕上的一只金累丝红宝石手钏,青葱似的白皙手指捻过一粒粒珠子,笑言:“这个, 是蛮族首领的母亲——萧太后当年的聘礼, 据说一颗珠子,便能养活一支军队。”
孟婉将她身上所佩之物, 一一道来, 件件皆有不俗的来头, 听得周边诸位自以为见惯了世面的贵女一怔一怔的,接不上话来。
末了,孟婉便将所有首饰归复原位,拍拍手:“好了,今日我身上戴的, 头上簪的, 所有之物皆一一与你们讲明白了来路,并没有一件与玥宁郡主有关的。”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沿着湖畔行出十来步后, 孟婉才舒出一口气来,偷偷拍了拍心口给自己打气,希望适才的那一通说辞能将她们士气压下去,不要再纠缠自己。
然而事情却不随人愿,就在孟婉渐渐松气之际,忽然有人追来,她匆匆回首看,见正是之前提点她时碰过她胳膊的那位贵女,顿时心呼不妙。
果然那贵女也无心再掩饰自己的恶劣行径,径直冲到孟婉的面前抓起她的右腕:“孟姑娘,不如让我们看看你的袖袋里还有什么!”
说着,那贵女便探进手去掏!
孟婉下意识的裹紧了琵琶袖口,将那贵女的手紧紧箍在里头。那贵女虽牢牢握住了“脏物”,却怎么也抽不出手来,急得再顾不得淑女形象,连推加扯,拼尽全力。
“你们快来看!她袖子里分明还有东西!”
那贵女一喊,果然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玥宁郡主弱柳扶风似的被丫鬟搀扶过来,故作不懂:“孟姑娘,是何物让你如此害怕被大家看到?”
“是啊,方才孟姑娘可是如数家珍,这袖子里到底还藏了什么好东西?不妨再拿出来与我们说道说道来历?”
“定是见不得光的,指不定就是郡主的那支碧玉簪子呢!”
几名贵女在旁你一言我一语的架秧子起哄。
正在这时,“扑通”一声巨响,湖面上掀起一朵水花,将湖边众贵女的衣衫溅湿。
原来是湖畔地砖湿滑,抢东西的那位贵女动作激烈,加之孟婉有意识的助推了一把,那贵女竟就滑了一脚,众目睽睽之下掉进了湖里。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开始呼叫郡王府会泅水的家丁来救人。
而落水的那位贵女,脑袋一次次艰难的挣扎出水面,呼吸的当口还不忘将右手高高举出水面,大喊着:“抢到了!”
“我、抢到了……咕噜咕噜咕噜——”
众贵女们吓得一个个脸上没了血色,可身为今日主家的玥宁郡主却并无半丝的紧张。她偷眼看了看孟婉,今日到访的宾客个个身份贵重,若有人因为孟婉出了意外,这笔帐算起来可比区区一支栽赃的碧玉簪有趣多了。
待郡王府的家丁终于将落水的贵女救上岸来,人已是被水激昏了过去。
下人去请府医,玥宁郡主便悄悄掰开她的右手,却见手心里死命攥着的,竟是一把镶着各色宝石的匕首。
算计竟是落空了?
玥宁郡主拧眉看向一旁站着的孟婉,见她正气定神闲的朝着自己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只是碍着眼前情形,她也不便发作。
孟婉朝她走来,不客气的伸手:“郡主,还请把我随身携带的防身之物还给我。”
玥宁郡主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将匕首递过去,不甘的声讨了句:“今日凡来郡王府的客人,皆要在进门时卸掉兵器,孟姑娘竟如此不通礼数,擅自将利刃私自带入府内。”
“头一回参加这种场合,是我疏忽了。”孟婉笑笑,便转身快步走开,远离这是非之地。
走出园子后,她将刚刚讨回的匕首外鞘拔开,刀刃旁赫然露出一支碧玉簪子来。她谨慎的四下看了看,见并无人过来,方才将那簪子弃入一旁乔木丛中,将匕首重新塞回到脚踝处的绑带中,快步离开。
这匕首是入京之前李元祯给她的,要她随身藏着以备不时之需,果然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那时她察觉到玥宁郡主的簪子就在自己的袖袋中,于是东拉西扯一通拖延了时间,并趁旁人不注意之时,将藏于脚踝的匕首握入手中。待她作势离开,那些贵女仅能看到她的背影之时,她便麻溜的将袖中簪子取出,藏于刀鞘内。
那个给她栽赃的贵女追上来抢夺袖中之物时,她若直接让她得逞,必会引发她们的猜疑,这匕首可经不住她们细细查看。故而她死握住不给,后来那贵女落了水,众人方发现抢到的不过是个匕首,此时大家的心思都在落水贵女的安危上,根本无人有心仔细推敲这把匕首。
孟婉便得意洗清嫌疑,并脱身。
所谓捉贼拿脏,过会儿就算她们发现那树丛中的簪子,也没办法再将罪名强行推到她身上了。
心中既有慌张,同样也有一丝得意,孟婉只顾脚下飞快的走路,并未留意到另条廊上过来的人。拐弯之时,她一下便撞到那人硬梆梆的胸膛上,这才晓得抬眼看人,竟正好是李元祯。
“你可安好?”李元祯刚刚步子走得也是颇为急切,此时握着孟婉纤薄的两肩,语气中难掩担忧。
“我无事。”孟婉朝他笑笑,庆幸今日没有被别人算计成功,害他在众人面前丢脸。
“我刚刚在前堂,听见有人悄悄给安郡王报,有来做客的女眷坠落湖中,便担心是你。”
孟婉笑着摇摇头,反握住他的手臂,邀功似的抬起脚尖儿小声道:“不必担心,不过是有人自食恶果罢了。”
“哦?是你的手笔?”
“我既随滇南王征战过沙场,若是连这点后宅伎俩都应付不过去,岂不是要丢王爷你的脸?”她语气中透着一点小得瑟。
这回换作李元祯笑,抬手在她额头上宠溺的轻戳一下,之后又告诫似的给她撑腰:“以后这种事,尽管放开了去做,纸包不住火了,也自有本王替你兜着。”
孟婉“呵呵”干笑两声,心想是啊,他带兵入京,连皇帝老子都敢反,还有谁是能让他怕的?
李元祯人已在前堂坐了这么久,便算给足了安郡王颜面,如今府内既然乱起来,他也懒得再呆下去,当即带着孟婉乘上自家马车,从西边车马门离了郡王府。
不多时,梁尚书府上的马车也匆匆离去。
望着两辆马车先后出府门拐入街巷的后影,安郡王捊了捊下巴上的短须,目中透出两道精光:“好啊,真乃天助我也。”
身旁门客点头哈腰的附和:“是啊,滇南王的侍妾,将梁府的千金推入湖里,这便等同是滇南王府与尚书府结了仇。后面那姓孟的侍妾若出了意外,滇南王多半会将这笔债算在梁尚书头上。”
安郡王大笑几声,突然止住,双眼微微觑起,似是又想到了另一丝兴味:“李元祯能为了个侍妾向圣上请旨赐婚,想来是用情极深。”
第109章 别的 你若留下来,能做什么?
安郡王顿了顿, 接着问:“你说那姓孟的女子若是死了,滇南王会如何?”
门客意外的咽了咽,然后认真的条分缕析起来:“回郡王, 滇南王明知此女乃是罪妃钟氏的人,都敢将她留在身边享用,如今圣上追查,他非但不与她撇清关系, 反倒还想扶她做王妃。由此可见, 是当真宝贝得紧!”
“圣上有心除去他,可碍着父子情面,也不好做得太绝。可若是这女子突然死了,滇南王想必也会深受打击,冲冠一怒也不是不可能, 界时便是除去他的最好时机!”
“郡王若是能趁其方寸大乱之机, 将其诛杀,再请命带兵去剿灭驻扎于京郊的金甲军, 到时他们群龙无首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拿下, 便可在圣上那里捞个不世之功!”
……
翌日, 圣上召李元祯入宫,并于宫中办御宴,为其单独接风。
而梁尚书和尚书夫人并不知情,这日双双来到滇南王府讨说法,却吃了闭门羹。
临离开之时, 尚书夫人抹着泪在大门外叫嚣, 事涉亲女,已是顾不得矜贵身份:“姓孟的小贱人,你给我等着!你胆敢谋害我女儿, 我定要你以命来偿!”
这原本只是盛怒之下的一句气话,可当晚滇南王府发生的一桩事,却不能不叫人联想起白日尚书夫人撂下的狠话来。
是夜,孟婉猜着李元祯兴许会被留宿宫中,于是早早沐浴完回到自己房中准备歇息。
正倚在床头上看着话本,就听见外面传来刀剑相接的打斗声。她立马丢下话本披衣下床,将门打开条缝谨慎的向外观察,果然看见随行来的几个金甲军正与一波黑衣人交着手,打得不可开交。
难道当真是梁尚书派来的?
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便有一支冷箭擦着孟婉的脑袋而过,“咣”一下射在了门上!吓得她当即惊呼一声,又意识到什么,赶忙双手捂上自己的嘴。
然而还是暴露了,有个黑衣人大喊一声:“在这儿!”立马所有的黑衣人开始朝她围攻而来!
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孟婉慌忙退回屋内,将门牢牢拴死,抽出绑于脚踝处的匕首,双手紧紧握着。她正准备往里间去躲,就见一把明晃晃的剑刺破窗棂,横在她的身前,她惊得懵了一瞬,之后想也不想便猛刺过去!
那刺客执剑的手中了一刀,立时鲜血直流,忙缩了回去。孟婉则连忙绕开窗户,瑟瑟缩缩的缩去一角,惊恐的观察动静。
未几,便听外面的打斗声有渐歇之势,也不知是哪一方击溃了哪一方。
按说金甲军个个皆是训练有素,一般刺客不能与之匹敌,可今日来的这一批刺客显然亦是身手了得,非等闲宵小。是以孟婉也是有些不敢断定。
待门外声音彻底平息了,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前,先趴在上面听了听,确实没有一丝动静了。
之后她一手紧握着匕首,一手悄悄挪动门栓,将门缓缓打开。
门前,站着的是一个扯下蒙面的黑衣人,孟婉吓得立即倒退数步,双手握着匕首立在身前。而那黑衣人却并未进来,而是狼狈跪地,身子无端矮了下去。
孟婉这才看到,那黑衣人身后举着剑的李元祯。
他回来了,她便无需再害怕了。
心劲儿一松,她也莫名腿软起来,瘫坐到地上。李元祯跃过横在脚下的尸首,来到孟婉面前,双目满含愧疚之意,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蛋安抚,却发现手上沾染着刺客的鲜血。
他生怕弄脏了她,于是将手收回,在自己衣袍上蹭了蹭。
“你没受伤吧?”他敛下情绪,平静的问。
孟婉说不出话来,只泪眼汪汪的将他望着,半晌后才想起摇了摇头。
李元祯总算放下心来,弯弯唇角,低声道:“你没事就好。”
孟婉却是再也忍不住,一头栽进他的怀中,此时已是闻不见他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儿,只将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头不停的往他怀里拱。
带着哭腔不断的埋怨:“你怎么才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啊!”
李元祯倒吸一口冷气,心被狠狠揪着,痛的无以复加。他也将她紧紧抱住,用力的往自己怀里揉,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与自己的骨血融为一片。
他不住的小声念着:“是我的错。”
“都怪我。”
这一夜,孟婉没敢再在自己房间里睡,而是又洗了一遍澡,赖去了李元祯的房间。
以前在军营之时,他们共住一间牙帐多时,那时不觉得有何别扭,可眼下回到京城,住在寻常的房间里,二人共睡一间,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李元祯将自己的床让给她,自己则抱着被褥打了个地铺。
重重幔帐放下,按说孟婉连外头李元祯的个影儿也瞧不见,可偏偏她就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身上的热度,随着他的每一下呼吸,她的脸都要更烫上几分。
床板发出轻缓的“吱扭吱扭”声,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李元祯知她是今日受惊后当真睡不着了,便干脆转身朝向她,轻声问:“可要我陪你?”
床上的“吱扭”声顿歇,良久传出一个弱弱的疑问:“你不是已经在陪了?”
“我是说,进去陪你。”
低抑的声音从帐外钻进来,孟婉竟紧张的打了个激灵。
良久,她才吱吱唔唔答:“不、不需要。”
然而迟了,幔帐已然被人自外面掀开,银色的月光漫进来,修长高大的身影就立在床畔,“我觉得你需要。”
李元祯将帐子洒在自己身后,膝抵在榻上,俯下身来,轻柔的问:“若你怕,我便留下来陪你。若你不喜,我便出去。”
孟婉一边将身子往里侧缩,一边试探着问:“你若留下来,能做什么?”
“做……”李元祯单撇着一侧唇角露出一个坏坏的笑,见孟婉当真开始抵触他了,立马不再吓她,换了副柔和面孔:“可以给你讲故事,或是陪你数羊。”
“那你讲的故事比话本好看么?”
“你看的那些个话本,都是些穷酸秀才写来哄骗小姑娘的。他们自己寒窗十几年都没怎么见过世面,全凭臆想瞎编乱造,哪里见识过真正的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孟婉渐渐被他说服了,拍拍身边让出来的一块空地,然后紧了紧盖在身上的被子。
李元祯见她同意,便就着她身侧躺了下来。
漫漫长夜,他轻揽她在怀,讲着他自入军营以来,这些年见过听过的最离奇最玄妙的故事。直至她呼吸变得清浅绵长,在他怀中熟睡过去。他才闭了口,安静的看着她,唇畔挂着温柔的笑。
良久,他用嘴唇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低喃了句:“其实也能做些别的,不过还是留到日后吧。”
天亮,孟婉起床之时,发现李元祯已然离开了。
她问王府里的下人,得知他去了尚书府。
此次来尚书府,李元祯除了带着吴将军和几名金甲军,也将昨夜偷袭王府的刺客活口绑了过来。几个黑衣人身上五花大绑,被身后的金甲军强按着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梁尚书来前厅时,原本尚书夫人也跟了过来,打算为自己宝贝女儿落水之事讨个公道,可一见这院子里的阵势,先是一惊,接着给自家老爷递了个眼神,便脚底抹油一般悄悄又退回后院去了。
梁尚书进屋时,见李元祯已在主位上就座,便朝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第110章 大雨 这天,说变就变了
李元祯将昨日滇南王府有刺客闯入之事与他一说, 梁尚书便觉后背一片虚凉,冷汗涔涔而下,当即躬腰恳切道:“王爷, 下官虽确实曾在白日登门想为小女落水之事讨要个说法,但绝无可能行此不轨之事啊!您将这些刺客带来敝府,莫不是怀疑下官所为?”
李元祯疏离的笑笑,并不明确表态, 起身走到厅门前。梁尚书自也跟了过去。
金甲军手上的力道略松一些, 一个刺客抬头便看见梁尚书出来,便大义凛然道:“尚书大人莫为我等向此人求情,我等自追随大人以来便誓死效忠,今日甘愿将这条命奉上!”
言罢,那刺客竟猛地一使力, 鲜红的血自他嘴角流出, 接着脑袋便耷拉下去。他身后的金甲军掰开他的口查看两眼,便禀道:“王爷, 他咬舌自尽了。”
正禀报间, 其余几个黑衣人也纷纷效仿, 眨眼间尚书府的正院里便躺倒了数具尸体。
梁尚书身为文臣,不似久征沙场的这些武将一般淡定,当即吓得双目圆瞪,冷气倒抽,险些就要背过气去。所幸李元祯略懂医理, 将他扶回厅中椅上, 单手帮他推了一把背,这口气儿便算是顺过来了。
瘫坐在椅中,梁尚书好似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抽走了一般。
半晌, 才崩出一句:“适才他们说……”
“说对大人誓死效忠。”李元祯不咸不淡的回着。
梁大人全身哆嗦起来,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之感:“可下官……下官真的是不认得他们……”
“本王知道。”
“王爷……相信下官所言?”梁大人不敢置信的望着李元祯,原以为他今日是来兴师问罪,却想不到他竟还愿意相信自己清白。
“他们皆是不畏死的死士,若当真是梁大人所派,那便不会见了大人才自尽,且还明明白白自报上家门。”李元祯不慌不忙的解释,笑道:“这等手法,是再愚蠢不过的栽赃。”
听他一席话,梁大人不禁眼中噙起了一把老泪,他曾以为沙场上的武将,皆是杀人不眨眼的莽夫,却不想这位戍边十载的滇南王,心思如此缜密。
他体力渐渐缓和过来,从椅上起来,跪到李元祯面前,嘴巴哆哆嗦嗦的说道:“下官,感念王爷……”
李元祯脸上依旧挂着有礼且疏离的淡淡笑意,问他:“那不知大人可否想通了日前令爱落水之事?”
梁大人倏忽一怔,此前他从未将此两件事串在一起想过,此时想来,却也有些蹊跷。
前日宝贝女儿在安郡王府出了意外,照理说府上宴请出此纰漏,并不是能令郡王府光彩之事,该是尽量封锁消息,不使之传开。可偏偏此事第二日便闹得满城风雨,仿佛全京都的人都在等着看他们尚书府,会如何为自家千金讨回这个公道。
也正因如此,昨日他与夫人才再也咽不下这口气,冲到滇南王府去。
这么说来,是一直有人在背地里搅动风云,生怕此事闹不起来。
见他似是想通了些关窍,李元祯便伸手将他扶起:“梁大人,实不相瞒,日前在安郡王府那场争端,起因乃是令千金故意将玥宁郡主的一支碧玉簪,悄悄塞入了孟姑娘袖中,欲借此令她”
顿了下,他笑着纠正道:“或者说是令本王,当众出丑。”
这事件的因果,令梁大人有些意外,之前问女儿,女儿并不肯细说,只道是和孟姑娘起了争执,才被推下水。
当下听说了原由,不禁差恼:“原来竟是小女顽劣在先!”
“若仅是顽劣,倒还好说。大人不妨细问问令千金,可是受了何人指使,才这么做的。”丢下这句,李元祯便起身告了辞。
梁大人送走他后,连忙去审问自己女儿,果然得知她是受了玥宁郡主的指使,当下心中便对整件事有了合理的推测。
安郡王,这是蓄意挑起两府矛盾,从而将刺杀滇南王府女眷的罪名,扣到他身上啊!
回府的路上,李元祯乘在马车里回想着昨日进宫面圣的事。
父皇对他说,这些年让他戍守边疆,委实是亏欠了他。如今他想要娶妻齐家自是好事,只是该当卸甲归京,自此好好在王府享受娇妻美眷之乐。
说到底,便是要他将出兵符。
可李元祯心里明白,父皇既已对他有了设防,以父皇的行事,便不只是他交出兵符就可的。父皇,是绝不会容忍任何危及到政权的人活着。
金甲军的誓死效命,既可以是他的保命符,也可以是他的催命符。
晚上用饭之时,李元祯好奇问起:“其实那个玥宁郡主,你也并非头一回见了吧?”
孟婉怔然:“难道我以前见过她?”
“安郡王妃,其实与钟贵妃也沾着些亲缘,你幼时进宫那次,安郡王妃也曾带着玥宁郡主入宫参加钟氏的寿宴,该当见过。”李元祯一边给孟婉的碗里夹菜,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孟婉却是突然顿住手中木箸,难怪她那日见玥宁郡主,便觉得有些隐隐道不上来的憎恶之感,并非因着她栽赃于她,仅是首面,便觉不喜。
竟然是她。
“怎么了?”见她不吃,李元祯问。
孟婉干脆将碗筷放到桌上,微微嘟起嘴来:“那你可知,当日进宫,我是被谁欺负成那样?”
李元祯略一怔,“就是她?”
孟婉捣蒜似的点点头,撅着红菱似的小嘴儿,似有陈年的冤屈不得平。
李元祯也放下木箸,伸手轻拍她的脑袋安抚:“改日定让你了了这桩心事,先吃饭。”
几日后,梁府西园的几株老梅开得繁盛,尚书夫人便以此为由,给安郡王府拜了贴子,邀郡王妃和玥宁郡主前来赏花。
众人皆知,郡王妃是素来不喜应付这等琐事,但既然下了邀贴,总不好太薄了面子,便让玥宁郡主一人前去。
玥宁郡主自持与梁府千金颇有几分交情,是以倒不推辞,欣然赴约。来了却才知道,此次请的并非只她郡王府一家,还有滇南王府的人。
“该不会姓孟的那个小蹄子也来吧?勾搭上滇南王,还真当自己是王府半个主子了!”
梁小姐干笑一声,便打哈哈揭过,拉着她往西园里去。
尚书夜的西园很小,布设也很简单,没有多余的建筑,就只在梅园正中位置修了个观梅亭。亭子亦是袖珍,除却一张小小石案和几个石墩外,再无其它。
孟婉和李元祯此时就坐在石案前对弈,远远瞧见有人影过来,也并无过多在意。
亲王在此,玥宁郡主自是要过来行礼,见过礼后便匆匆拉着梁小姐去往另一旁,小声抱怨道:“若不是滇南王在,这回我定让孟婉那野丫头吃些苦头,好报你上次落水之仇!”
梁小姐早听父亲说了实情,故而非但未被她激起火来,反倒心里默默恼她拿自己当靶子。
抬头看了看天,梁小姐便转移话题道:“瞧着这天要变了,郡主先在此散散步,我去命人取两把伞来,以备不时之需。”
梁小姐前脚出了园子,李元祯便借落子之机,给一旁的吴将军递了个眼色。
孟婉见吴将军离开了一会儿,很快便回来,也不知他刚刚是去做了什么。
梁小姐这一去,许多时仍未归,可天倒是如她先前所言一般,说变就变了!
霎时间便乌云压顶,大雨将至。
孟婉与李元祯身处亭中,自是不必担忧,可玥宁郡主就无心游玩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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