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出海   侍卫们看傻了眼


    给出如此蹩脚的一个说辞后, 他便抬手撩起帐子,左手抓上她的腕子带着一并出去了。


    孟婉随着他一并回了牙帐内,然后听他问:“适才小光说, 你今晚回自己帐子里住了?”


    “是。”孟婉老实回道。


    李元祯刚刚舒展开的眉心再次拧起,似是再次担忧:“那刚刚大树栽倒之时,你在何处?”


    迟疑了片刻,孟婉才据实答道:“属下是去灶房里找吃的去了……”的确, 她今晚没有吃东西, 又是哭又是淋雨,到了夜里五脏庙便唱起了大戏来。


    淡淡吐出一口气,李元祯觉得刚刚死里逃生的仿佛是自己。


    “明明早已告诉你了,那里已极度危险,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你为何还是不肯听话?”


    “属下……”孟婉吱唔了几声, 却是没有将理由说出来。


    倒是李元祯很快便自己意会,突然懊悔起自己的粗心来, 他既早知她是女儿家, 又如何能让她去与那些男子同帐而居?


    气得暗暗握了握拳头, 他便道:“罢了,既然逃过一截,也算你命大,此事既往不咎吧。”原本他还想多数落她几句,此时却是不忍心起来, 默了默又道:“在那边帐子修葺好前, 你就在这里睡吧。”


    “啊?”孟婉蓦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望着李元祯。


    生怕她多想,李元祯忙又补了一句:“以往刘公公在时, 便是在帐内伺候。”


    既然自己不是先例,孟婉自是不会再多想,毕竟以前她在京城住时,身边的小丫鬟也是就近在耳房住着,算起来也与这差不多。


    听说王公贵胄们夜里需要人时时候命,皆是在外间设有小榻,供下人临近歇宿。


    与李元祯住在一个帐子里,总强过与十数个兵士挤在一处,孟婉觉得这样也不错,于是欣然领命,当晚便歇宿在了李元祯的牙帐内。


    宽敞的帐子里,一道立屏相隔,里间照例彻底亮着一盏小灯。外间的罗汉榻上铺着闯入,孟婉躺在上面,不知为何,这一夜竟是睡得格外酣甜。甚至没有梦魇。


    也不知是昨日事太多委实身子太过疲乏了,还是此处的确令她安枕无忧,孟婉竟是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睁眼之时已能听到帐外的操练之声。


    李元祯慌忙起身,疑心自己起晚了要耽误伺候李元祯洗漱,于是匆匆整好衣妆发髻赶去屏内唤醒时,发现李元祯已不在床上了。


    “王爷自己起寝了?”这可是大大失职!孟婉不由得慌张起来,忙又追出帐去。


    出帐一看头顶的日头,少说已到了辰时。如此便连早饭的时辰也错过了。


    她大喘几口气,更是无措起来。


    正巧这时小光迎面过来,手里还端着铜洗,内装半盆子水,见到她便笑起来:“孟兄弟你醒了?正好给你送水来了!”


    孟婉看了眼那盆水,猜他又是意图报恩来献殷勤的,不由得沮丧道:“不必了,都这个时辰了,王爷早去忙军务了。”


    小光闻言一怔,忙解释道:“这不是给王爷送的水,是给你送的!”


    “给我?”孟婉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随后笑笑:“你倒也不必如此报恩。”


    倒是小光一听这话有些懵,“报恩?”随即无可奈何的笑笑:“你想多了,这可不是我要报恩,这是王爷吩咐的!”


    说罢,他便端着水绕过孟婉,送入了帐子里。


    孟婉跟在他身后进去,脸上皆是不可思议的神奇,反复求证此事,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小光送下水便急着出去,临走时还说了句:“孟兄弟你赶快洗漱吧,这我可就不伺候了,稍后给你送早饭来!”


    “还要送早饭?”孟婉不可置信看着他的背景,呆立在门口。


    小光回头露出一个苦笑,摸着脑门也免不得纳罕:“也不知你小子是立了什么样的功,王爷竟对你如此看重!”


    孟婉完全怔住,她自然也不知自己何时立了功,立了何样的功。


    就在孟婉揣着满腔稀里糊涂回到帐子里后,先前隐在树后的一个人影却闪了出来,方才那一幕此人皆看在眼里。


    此人唤做长荣,乃是益州刺史蔡尧棠安插在军中的一个眼线,而前些日子他去查探滇南王的牙帐之时,居然意外撞见这姓孟的小子趁着夜色溜了进去。起先长荣以为这小子也是刺史安插的眼线,可躲到窗外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这姓孟的小子,根本不是什么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那晚长荣在帐外,分明听见这姓孟的进去之后便换了一副腔调,娇滴滴的唤着“王爷”。虽则其它的话他听不分明,但她的身份确保不会认错。


    滇南王这样的人物,在外人眼里是不重财色看似高冷无欲的性情,可私底下竟将自己的小情人扮作男子,安置在自己身边。这件事可大可小,于是长荣连忙设法禀明给刺史大人,刺史大人命他切勿打草惊蛇,只将这人盯紧了,尽量查探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即便是蔡刺史也委实想不明白,这堂堂滇南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光明正大的收房?却要用这等伎俩拴个女人在营里,倒是让人想不通了。


    这些日子盯下来,长荣已是对孟婉有了些掌握,于是今日借机离营,偷偷潜入刺史府后院,面见刺史。


    暗室内,长荣向蔡尧棠行过礼后便急急禀报道:“大人,那个小子,噢不,那个女子属下已然查明,叫做孟宛,是前一批才进入军营的,单看存档并无任何不妥。”


    蔡尧棠对此事颇为感兴趣,一边捊着胡须,一边问他:“这些日子可有何新的发现?滇南王待她如何?”


    “回大人,自从大人吩咐之后,小的一有机会便紧盯了她的一举一动,这些日子看下来与往常并无太多异处,说起王爷待她来,那倒真是不薄!她刚入营时因开罪了教头,被分去灶房,结果不久便被王爷亲令调去了身边贴身伺候着,还将她安置进离牙帐最近的一间帐子单独住。前日蛮兵偷袭入营中烧毁了不少营帐,她所住的那间帐子也被毁了,王爷竟许她留宿自己的牙帐内。”


    听到这些,蔡尧棠那略显浑浊的双眼里骤然好似亮起了两道光来,虽然一时他还想不好该如何来利用此事,但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极其有用的。


    这回蔡尧棠没有交待新的任务,只让长荣停了其它所有任务,回去后只专心盯住孟婉的一举一动,等他进一步的指示。


    而长荣离开后,蔡尧棠立马招来府中的一些跑腿,命他们速速去打听清楚西乡姓孟的这一家人的来历。


    两日后,便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蔡尧棠捊着胡子听完属下的禀报,紧皱的眉头忽地舒展开来,嘴边淡出莫测的笑意:“竟是钟贵妃一党……”


    如此,他总算想到了此人的可利用之处!


    这日晴好,在西境实属难得,这样的好天气自是不该辜负。故而李元祯命人备了游船,自西海离岸,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便出海了。


    自然,这几个贴身的侍卫里,有孟婉在。


    孟婉糊里糊涂的跟上了船,其实自己也想不通,过去李元祯有何事情离开军营时从不会带上她,这一次却是例外。可是叫她跟着她又能做什么呢?其它侍卫个个是拳脚上的好手,她留在这里,就显得有些无用且多余了。


    带着这样的心思,孟婉也只好在斟茶倒水上更加勤快一些,以免自己当真是一点用处也体现不出来,日后李元祯便再也不带她出来了。


    其实打从来了益州,她便没有像这样好好出来赏过景,每日都过得紧紧张张,没有几日是安生的。


    如今天光大好,海面也风平浪静,海天一色,碧翠连天,看得人心情也大好起来。她自然是喜欢出来的。


    见李元祯盘腿坐在甲板上,晒着太阳品茗,心情颇佳,孟婉便禁不住好奇小声问道:“王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虽有意压低着嗓门装作男子声音,但却难掩心中期冀之意,一边为李元祯添茶,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等他说话。


    李元祯撩了下唇角,反倒问起她来:“你想去哪儿?”


    孟婉微怔了下,随即不好意思的笑笑,“这,属下想去的地方可多了。”一边说着,她毫不客气的将执壶的手收回来,顺道也给自己添满了一碗。


    这几日她随李元祯一同住在牙帐中,一日三餐连带下午茶也基本都是在一起用,故而已是习惯如此。


    李元祯自然也不介意,可守在甲板旁的那些侍卫们却是看傻了眼!


    身为属下,如何能与王爷平起平坐,甚至还你一杯来我一杯?这实属没规矩!可是他们也就是心下腹诽一二,嘴上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第82章 钓鱼   这个“鱼儿”显然非普通的鱼……


    今日风平浪静, 湛蓝色的海面如一面镜子铺在脚下,除了大船行过的地方泛出一片水浪之外,处处安详。孟婉端着茶杯良久未动, 目光盯在海面上,“王爷,咱们到底是出来干麻的?”


    李元祯轻啜一口茶水,随后目光也随之投向远处的海平面上, 漫不经心道:“钓鱼。”


    “钓鱼……那为何要出海那么麻烦, 岸边不能钓么?”她想着打从进军营后看到的李元祯便大多数时间是极其忙碌的,若他一时来了兴致,大可岸边垂钓一番,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李元祯扫她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让孟婉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发言太过稚嫩, 可他的目光里却也不似讥嘲, 反倒流露几分关爱的暖意。


    “岸边?”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随后笑笑, 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想钓大鱼, 自然得去大海深处。”


    孟婉懵懂的“哦”了一声,便不再作声。在她看来,李元祯的话里多是带有深意的,就如刚刚这一句,让她逐渐察觉出他口中的“钓鱼”并非实际上的钓鱼, 而是别有玄机的暗指。


    再看看甲板上整齐列队的兵士们, 个个手握腰间刀柄严阵以待,目若鹰隼的盯着海面,她越发觉得自己是猜对了。


    联想近日来金甲军的行动, 的确是招一些人恨的,只是孟婉一时还猜不透李元祯此行是想钓哪个鱼?是他觉得军中仍有细作,亦或是想钓蛮人那些游兵散将漏网之鱼?


    她想不通这些,但却无比警觉,就连坐在案前喝茶的姿势都不敢过于散漫了,随时准备好拔腿就跑。只盼着这场钓鱼行动,不会成为自己的无妄之灾。


    船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李元祯便让船停下来,命孟婉取来鱼竿,一个利落的抛洒动作便将鱼线一端投扔至远处,然后立在甲板静静等待。


    孟婉明白,他故意停下来放松警备,是为了给“鱼儿”以可乘之机,引鱼儿上钩呢。是以她也做好准备,站得离船舱很近,却离李元祯很远,准备随时一有意外便先冲入船舱再说。


    李元祯回头,撩她一眼,眉眼里显露出不太心悦的样子:“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帮本王扶竿。”


    闻言孟婉心下猛震一下,不由得打起退堂鼓来,本能的将脚又向后退了一寸。


    李元祯皱了皱眉,没再开口,却是意带催促。孟婉不敢抗命,只得挼了挼胸口给自己鼓气,然后去到李元祯的身旁,乖乖的伸过手去帮他按住鱼竿。


    奈何李元祯却似无动于衷,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他既不肯让出位置,孟婉也不能说什么,只得这样伸长了胳膊远远替他扶着。


    海面略起风了,她扶得手累了,便只好硬着头皮再向他身边挨挨,使另一只手也能够到鱼竿,分担右手上的压力。只是如此一来,原来尚有咫尺之距的两个人,一时间便贴近了许多。虽则孟婉极力与他划清界线,使二人之间留出一指之距,可在后面的兵士们眼里,二人就是紧紧靠在了一起。


    李元祯垂眼看她,恰是能看清她因手臂使力而微微涨红的侧脸,那小模样看得让人欢喜又疼惜。


    那么长的一根鱼竿儿,加上海水不断下拽的力道,她的确是有些握不稳。终于他出手将竿头握住,连带着她的手一并握入掌中。


    孟婉心中如擂鼓,怂怂的抬眼觑他,想说如果他打算自己掌竿儿,那就好心直接放开她吧。可她咂了咂嘴巴,却不知这说辞应该如何整理才不会招致怪罪,最后生生憋回去了。


    最终认了命似的,一双小手紧紧将鱼竿握住,复又被他温热的大手紧紧包住。他高大的身子挡在自己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穿过两腋,似是将她整个人环住……而她也只得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在王爷眼中大家不过都是男人,不必多作矫情。”


    这个尴尬的姿势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孟婉心游物外,早已忘记自己是在“钓鱼”,直至平静水面的一声波动才令她警醒过来,略警惕的盯着下鱼钩的那个地方。


    随后又波动了几下,且幅度不小,甚至扯着鱼竿细端没入海平面下,孟婉心想难不成还真是条大鱼?


    脑中这念头才冒起,突然就见海面掀起一朵大的浪花!就在投饵入冒出一道黑影,与此同时,那力道极大,扯着鱼竿便往海中沉。


    一瞬间孟婉是打算丢了那鱼竿的,可她的手被另一双手紧紧掌在手心里,她自己显然做不了决断。她被动的继续握死了那根鱼竿,并被李元祯力气带着将手臂扬起,在自己头顶划了一道弧儿,竟将海中那团黑影一下从水面下给提了出来,甩到甲板上!


    那黑影重重的摔在甲板上,全身吃痛的痛嘶一声,接着便咬紧了牙关就地一滚扎住马步,双手将刀握稳,摆出一副随时预备袭击的架势来。


    孟婉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个蒙着头脸,仅露一双眼睛在外的黑衣人。显然,李元祯今日想钓的鱼儿上钩了,原来他想钓的,是军中细作。因为对方若是蛮人,便会真刀真枪的正面来干,无需这样藏头藏尾的将自己包裹个严实。


    虽则说船上皆是金甲卫的人,他们以多敌少,可孟婉这厢还是吓得腿软脚软。回想方才自己与这人一人握一端鱼竿,且险些被他扯入水中,她便觉后怕。


    李元祯却是风轻云淡的笑笑,对此人颇为不屑:“怎么,就只来你一个?”


    “哼!”黑衣人愤而怒哼一声,却是并不开口说什么。可只他这短促的一声哼,却让李元祯不得不对他正眼以待。


    李元祯凝眉看着他,显然也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居然是你。”


    黑衣人对他的话并无质疑,反倒一瞬间眼神有些飘忽起来。似在做一件见不得光的事,却偏偏被人逮了个正着,自己只得沉默着默认。


    孟婉也隐隐感觉出些什么,不动声色的往船栏靠去,尽量远离这是非之人。凭直觉,她断定此人并非寻常的小喽啰,而是个高手。果然,就在她的后背刚刚倚到船栏上,就见那黑衣人一跃而起,提刀直直朝李元祯刺了过来!


    而李元祯闻风不动的立在那儿,只视线随着那黑衣人的动作而动,身子却如钉一般纹丝不动。


    待那黑衣人快要接近李元祯时,两侧的暗卫迅速包抄过来,将他阻住。一时间陷入多对一的混斗局面。


    那黑衣人也果真功夫了得,独自一人与十数名暗卫营中的高手周旋却不落下风,甚至随着交战越发激烈,也越占得上乘,竟连将数人踢入海中。


    眼看这样的缠斗我方并占据不了优势,孟婉心慌意乱,转眼看看船舱,觉得还是那边才最安全,于是绕着甲板快步往船舱的方向逃去。


    谁知偏巧这时,黑衣人从一群围着他的暗卫中腾空一跃,冲出包围圈儿,落地时竟就落在孟婉的眼前!孟婉立时傻了眼,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满是惶恐与无措,当即只觉双腿灌了冷铅,连逃都逃不动了。


    也不知黑衣人看见孟婉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竟一时不顾已追逐到近身的对手,伸手便要直取她。孟婉已是腿软完全顾不得逃脱反抗,被他一掌抓住左肩,提起便要往海中扔。


    不过他才将孟婉提起,就见一道黑影跃至眼前,不等看清,便被一拳直取面门,当即被击得后退出数步。孟婉顺利脱逃,倒在地上,不等反应,便被人又一把提起,扶着站定。


    她这才看清,刚刚突然冲过来打飞黑衣人的,竟是李元祯。


    “王爷……”


    她正满心感激之情想要诉说,就被李元祯长臂一挡推着胸口往后拥去,下一刻,后背便贴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进去躲好。”李元祯嘴巴只动了一下,快速蹦出四个字。


    仓促间,孟婉狼狈的回头看,见自己身后倚着的便是一扇木门,恰是船舱大门!她不必多思,下意识的便将门栓抽开,迅速闪了进去。


    她蹲在一片暗影里,心“扑通扑通”直跳,不过这下终于算是离开战场,暂时安全了。


    舱上有窗,她蹲在这里也可清楚看到外面打斗的情形,她发现那黑衣人不知何时已被李元祯撕掉了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真容来。而这张脸,很是令她惊讶。


    滇南王所带领的整个益州军队中,除了负责金甲军的陆统领和负责南平军的吴良这两个左膀右臂外,还有一个极其信重的部下,便是他的副将——身为平西将军的宋达。


    宋达年近四十,虽为滇南王的副将,在军中威望却不输他多少。无论是拿下俣城之时,还是此次剿灭蛮贼,宋将军都立有大功。


    故此孟婉怎的也想不通,此时的宋将军,怎么会此时身着黑衣,手提大刀,出现在了这里?


    平日她虽与这位将军无过多的接触,可单从陆统领和吴将军的闲谈中便可知这是一位极其为国尽忠老将。也正因为如此,李元祯明知他不能像陆铭和吴良那样完全的只效忠于自己,却也对其极为倚重,重大决定皆与其有商有量,而不独断。


    若说他叛国,连孟婉也是难以置信的。


    她听到李元祯极是痛心的质问宋将军:“为何?”


    许是觉得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了便也无需再有所隐瞒,宋将军回答时竟是极为敞亮:“为了大周!”说罢这话,便继续提刀冲向李元祯。


    李元祯一个闪身,令宋将军扑了个空,他借势在宋将军的后背上猛推一掌。宋将军吃了这一记掌,身子瞬间失重朝前跌去,趔趄了数步跪倒在地上,紧跟着躯干抽搐了一下,涌出来一口鲜血,就喷在他膝前三寸的地方。


    暗卫们原本并不是宋将军的对手,但他既被李元祯重伤,他们便迅速围了上去,一人架一把刀在宋将军的脖颈上,将他逼在那处不得再妄动。


    李元祯叹了一口气,眼中布满痛惜之色:“你说你叛国是为了大周?”


    “老夫没有叛国!”看上去已很是狼狈的宋将军,开口却依然带着气魄,同时口中残余的血沫子也又喷出来一些,溅得自己一脸,显得很是悲壮。


    李元祯从地上随便捡起一把长剑,提着缓步向他走来,眼神咄咄逼人:“此次剿灭蛮贼,本王便察觉他们有所防备,疑心军中还有人向他们递消息。而趁着本王带兵出关之时,蛮贼能直接攻入军营,烧杀一番,显然也是有内应的。若不是水攻之法已提前消灭掉绝大部分的蛮人,那么此次便可能成为金甲军的覆巢之战!”


    第83章 结仇   王爷,属下不敢。


    说这话时, 李元祯手中所持长剑已然剑指宋将军的喉咙。


    “本王要你一个解释。”他冷冷的道。


    饶是宋将军颈上架着一圈儿的刀剑,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嘴巴死死闭着, 就是不肯再说点什么。


    这叫躲在窗后看着的孟婉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样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蛮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将其收服?是以她也屏气凝神想要听听他作何辩解。


    默了良久,宋将军终于开口, 却也只是一心求死:“滇南王, 自古以来胜者王败者寇,你动手吧,我绝无怨言!”


    他慷慨赴死的闭上双眼,等待李元祯手中的长剑斩下,然而等了半晌, 却只等来一声冷笑。


    “嗤~就你也配谈成王成寇?一个大周的叛贼罢了。”


    即便是到了这种关头, 宋将军却还是对“叛贼”二字极度愤慨,再次重审:“我不是叛贼!我今日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周, 为了皇上!”


    看出他对“叛贼”一说极为抗拒, 李元祯便也找准了他的死穴, 继续利用激将法给他施压:“你将大周的军报偷偷递给蛮人,又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从暗卫营的密道由后山直接潜入军营内部。你连大周的门户都让给蛮人了,还敢腆颜说做这一切是为了大周和皇上?你这等不忠不孝的叛徒,比蛮人还下作, 根本不配做我大周的一员。”


    虽语带明显的不屑, 但李元祯依旧冷静自持,并无愤怒之感。然而尽管如此,还是将宋将军激得险些又要吐一口老血出来。


    他粗喘着, 胸口剧烈起伏,忿忿不平,最后终于忍不住,说道:“老夫一辈子征战沙场,为国尽忠,你怎可如此羞辱于我?!老夫便是死,也绝不会让出大周河山的一分一毫!老夫想灭的,不过是你还有你的金甲军而已!”


    李元祯依旧不气,不过倒是提了几分兴趣:“哦?那你为何如此憎恨本王?”


    “因为……”


    略犹豫了下,宋将军终是难敌腔中愤慨,全然不顾后果的一吐为快:“因为你陷害忠良,意图不轨!”


    “哪个忠良?”李元祯大致想了想,这些年跪倒在他剑下的人倒是不少,可是忠良倒是没发现一个。


    又粗喘了几下,宋将军彻底忍不住了,一股脑将心里话全倒了出来:“钟氏一门,皆是为你所害!你找人偷盗了圣上玉玺,却反诬贵妃所为,以此罪名为由,将贵妃母氏一族皆打为某朝篡位的同党!就连太子也被你构陷,令得圣上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好给你个狗贼腾出地方来!”


    这话自然是令李元祯有些惊讶,可比他更惊讶的,要属窗后的那人。


    孟婉扒着窗口听完这些,心中一阵狂乱。虽则她早知晓滇南王与钟氏不和,也听说过盗玉玺案发生后,滇南王从其中使了不少力,使得贵妃和她的太子表哥罪名更加坐实,无法翻身。可她从来不知道,派人偷盗玉玺行栽赃之事的元凶,竟然也是他!


    这么论起来,钟氏一门,太子表哥,以及她们孟家,皆是受了李元祯的迫害?


    而她这些日子居然与个凶手共居一帐……


    想到这里,她便瑟瑟发抖起来。


    这边李元祯却还没有问完话,继续问他道:“这些话,是何人告诉你的?”


    宋将军却是已将心中最为愤慨的话全说完了,剩下的他也不想了,是以将头倔强的扭到一边,不再理会。


    李元祯也不急,耐心的看着他:“是钟家人?”


    宋将军依旧歪着脖子,脸上一丝不动。


    也是,钟家打从事发便下了大牢,除了圣上之外谁都不能探视,之后便斩首的斩首,发配的发配,但凡能活命的,皆是三族之外并不知情的。所以没什么人能有机会对宋将军说这些。


    “蛮人?”李元祯再问。


    这回宋将军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面露对蛮贼的不屑之态。显然也不是。


    “那是……”


    李元祯故意拖了个长音,之后略一顿,才继续问道:“李珩?”


    盗玉玺一案自事发之后,朝里朝外权贵们生怕牵连自己,人人对此事避而不谈,没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去猜疑皇家内乱。想来想去,也只有当前仍旧在逃的废太子,才有可能将这些话说出去。


    果然,这回宋将军眼神闪烁了下,难掩被人看破心思后的心虚。这神情看在李元祯的眼里,也看在孟婉的眼里,她的心也提之提到了嗓子眼儿。


    宋将军居然见过太子表哥?他会是在何处见的?又是何时?明明她自己也一直随着营中行事,这么说太子表哥与自己曾如此靠近过?


    她抓在窗上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唯有使出更大的力气扒紧了窗棂,才能稍稍平定内心。也因此,指尖儿掐得煞白,泪珠子眼看就要从眶睫处滚落,她强自忍着。


    “你何时见过他?他如今又在何处?”李元祯终于显露出一丝迫切。


    宋将军猛地回过头来,直直对上他的双眼,毫不退缩:“王爷,你觉得今时今日,老夫会将前太子的下落禀告于你?哼!你大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说出半个字儿来!”


    “这么说,他已不在蛮人手上。”即便宋将军什么也不肯说,但李元祯还从他的话里推断出这个结果,这自然令宋将军小小的意外,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其实这其中的道理,估计也就只有宋将军这等莽夫参不透了,就连孟婉都是很快便转过弯儿来。以宋将军话里话外对前太子的回护来看,若前太子还在蛮人的手中,他大约不会如此毅然的守着这个秘密,毕竟在蛮人手中的大周前太子,显然也是凶多吉少。


    能让宋将军如此死也不说出前太子的下落,至少证明眼下前太子是安全的。这不禁令孟婉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对废太子的下落,李元祯虽打心底里在意,但他也不是个耐磨的性子。宋将军既然在这里不肯开口,他便将剑收回,阴着一张脸下令道:“带回去,交给吴良。”


    军中从上到下,无人不知吴将军与宋将军多年来是如何的不对付,就连吴将军后背的刀伤,还是他们切磋之时玩过火留下来的。如今宋将军犯事落到吴将军手里,大家自然都明白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众人应“是”时,也是有些唏嘘。


    之后他们将宋将军押入舱中,绑在柱子上。


    既然“大鱼”业已钓着,李元祯自然也没有再耽搁时辰的必要,是以下令船工即刻起锚,返回营中。


    事情平息下来,孟婉原是应该立即出去,奈何想着先前的事,她如何也做不到再如之前那般对着李元祯这个害自己全族的人。是以她依旧留在舱室内,迟迟不肯出去。可回头就能看见被绑在柱子上的宋将军,因着舱内除了一个看守,便只有她了,故而宋将军时不时将目光投过来,恶狠狠的看着她,令得她别过头来再不敢轻易回头。


    外面是她新认的“仇人”,背后是眼风如刀险些杀了她的人,孟婉只觉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出去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


    后来是一个兵士进来唤她,说王爷唤她前去伺候,她才不得不出了舱室。


    别别扭扭的来到甲板上,眼见先前的一地狼藉皆已被大家快速收拾好,孟婉的心却依旧自在不起来。她不抬头,只杵在李元祯的一旁,等他吩咐。


    李元祯在重新摆好的椅上坐下,抬眼觑她,显然是看出她的反常,“怎么,吓傻了?”


    “嗯。”孟婉干脆也不否认,低着头小声应道。


    原以为李元祯会骂她这点出息,却不料他没有要斥责的意思,反倒自己抬手倒了一杯新煮的茶,往孟婉的方向推了推,意思不言自明。


    孟婉低着头,目光自然落在那杯香气扑鼻的茶水上,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儿。堂堂滇南王,亲手为她一个小跟班儿斟茶,这等殊荣是她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可是眼下她心中却有气,并不是这一杯清茶能消解的。


    见她迟迟不坐,也不肯领情端那杯茶,李元祯淡淡叹了一口气,“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孟婉没出声,只默默听着。


    李元祯撩她一眼,便继续道:“你跟在本王身边时候虽不长,但也应该有起码的判断力。旁人但凡说点儿什么,你便深信不疑,甚至不去考证,便将本王视作仇人一般。如此,你留在本王身边,倒是危险了。”


    孟婉心中一颤,他说的句句正中她的心思,被他如此看穿,令她不得不先服个软儿。


    “王爷,属下不敢。”


    “不敢?”带着明显的不信,李元祯勾了勾唇角。便就在他正定定的凝着孟婉之时,突然察觉到船舷之处好似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第84章 炸毁   那支箭的确是只爆箭


    李元祯当即意识到不妙, 一把扯过孟婉将她按倒于地,与此同时,自己也就地一滚, 抱着她滚至船舷边上。近乎是就着他们这个动作的同一时间,一声巨响炸响在耳边,如逢年节时所放的二踢脚。


    这猝不及防的状况,令孟婉愣了半晌, 待眼前烟雾散去, 她方看清刚刚李元祯所坐的那把椅子,已然被炸成了两半!而先前她就站在他的身边,若非他及时出手,此时的她也必然与那椅子是同等下场。


    意识到这一点的孟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慌张的看向李元祯, 湿漉漉的双眼中既有惊恐也有感激之情。


    李元祯却是暂时顾不上安抚她,只自己起身, 却将她按在原地, 匆匆嘱咐一句:“在这里哪也别去。”人便冲入混战的人群中。


    适才, 就是那个爆箭射过来时,已有两名临近的暗卫被炸晕过去,而其它人则第一时间冲至船舷处,将那个正搭箭打算再射第二箭的箭手抓了过来。


    然而箭手被抓,却紧接着又有数十人从船下的水面中跃出, 乌压压的一齐冲向甲板, 与那些暗卫们缠斗在一起。


    此番情景显然出乎李元祯的预料,故而他无法像之前对付宋将军那样惬意的慢慢玩儿猫捉耗子的游戏。他挥剑连斩三人,对方士气立马陷入低糜。这时领头的人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李元祯猜是撤退之意,于是立马腾挪而起,跃至那个领头人的身边,将手中长剑抵上他的脖颈,威吓道:“还不让你的手下住手?!”


    那领头人不敢再动,斜眼谨慎的看着他,却是迟迟不肯下令。而就在此时,另一端的船舷处传来细声惊叫,李元祯骤然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果然见孟婉已被一个蛮人控在刀下,并狠狠盯着他以作要挟,那个蛮人显然是察觉到李元祯待孟婉与其它手下不同,这才打算拿她做人质试试。


    “放开她!”李元祯冷声喝道。


    孟婉被控在那人手中,眼角余光瞥见那人的花臂,知道这些都是蛮人。想来定是上回李元祯扫荡不清遗漏的小支人马,如今里应外合打算殊死一搏。


    那个蛮人见李元祯被激怒,心里便有了底:“看来我掳对人了!滇南王,还不快叫你的人都停手?”


    见那人打算以自己作要挟,孟婉便只好自己开口:“那个,我就只是个无名小卒,连拳脚都不会,你觉得堂堂滇南王会为了救一个斟茶倒水的小跟班儿,听你的话么?”


    原是想证明自己没有被绑架的价值,可孰料孟婉这话说完,那蛮人却低头看她,笑道:“既然你这么没用,那我干脆就直接了结了你!”说着,他就当真晃了晃手里明晃晃的大刀,作势要砍。


    孟婉只觉自己脑袋要不保,懊悔先前的妄自菲薄,又想开口解释自己其实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可还不待她开口,李元祯就率先开了口:“都住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占据上风的暗卫们纷纷住了手,使得那些蛮人有了喘息的机会,很快他们便退去挟着人质的同伙身边。


    自然,因着李元祯的妥协,那蛮人的刀也悬在半空中,没有落在孟婉的脖颈上。


    那蛮人给自己身边的同伙小声说了句什么,那些人迟疑了下,便“扑通扑通”跳入海中,很快乘着一艘小舟逃远。想来先前他说的那句蛮语,应该是让他们先行撤退。


    此时的船上,除了周人外,便只剩了这个挟持孟婉的蛮人,和李元祯剑下所挟的那个领头人。


    “你将他也放了!”那蛮人再次提出要求,抬了抬下巴示意所指的乃是自家头目。


    李元祯冷眼微觑,手下并不放人,只道:“你放了她,本王可以放你二人离开。”


    那周人自然不肯听他的使自己陷入被动,笑道:“你们周人太狡猾了,我若先放了她,你指定会将我二人杀了!”


    此时就算李元祯信誓旦旦的告诉他不会杀他,他自然也是不会信的,是以李元祯便也不再多浪费唇舌去哄骗于他,便直截了当的问:“那你欲如何?”


    “只要放了她,我们便是死路一条,所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先放人的!你若不想她死,就抓紧给我们再备一条小船,让我们带着她一并离开。待安全了,我会放了她让她自己回来。”


    “哈哈哈哈——”


    李元祯的一阵大笑,引来那蛮人的慌乱,他不禁急道:“你笑什么?!”


    “本王笑你真是没有眼力见儿。”笑着,他目光落在孟婉的身上,略歪了歪脑袋:“这也不过就是本王身边伺候的一个下人罢了,不想她死,不过是因为平日里她伺候的尽心得力,本王习惯了。但你若真当她的命能值得本王对你言听计从,就是大错特错了。”


    “你若是现在肯将她放了,趁着本王心情尚好,也就放你二人离开了。若是你还负隅顽抗,你们便一起死在这船上,本王也不过就是另换个端茶倒水的下人。”


    先前还语气笃定的那个蛮人,此时已是有些拿不准,面露踌躇。


    虽说一直知道自己在李元祯的眼里大约也就是这么回事儿,可此时生死悬于一线,亲耳听到他如此说,孟婉还是有些难过的。不知不觉间,一直蓄在眼眶里的泪珠儿就簌簌滴落下来,她忍不住抽噎一下。


    李元祯看在眼里,微微皱了皱眉头,情不自禁间便流露出心疼之色。原本已信了他先前那话的那个蛮人,见此状,复又琢磨过来他刚才不过是故意装作无所谓诓骗他的!


    不由得更加气恼:“你们周人,果然狡猾!”说罢,将本就架在孟婉脖颈上的大刀又加了两分力道,使那刀刃抵入她的皮肉,当即便流出几滴血来。


    殷红的鲜血细流划过白皙纤长的脖颈,那画面格外的惨烈骇人。


    出于本能的一声嘶吼,裹挟着狂怒与无可奈何:“给他备船!”


    他的妥协,换来对方的嘲谑,那蛮人不禁低头细看了看孟婉的脸。似在揣摩这一个小小的下人到底是有何能耐,竟让大周的滇南王如此失态?


    那灼热的目光投在脸上,孟婉泛起一阵恶心。她重新看向李元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刚刚的薄凉之辞不过是诓敌之计,是她小瞧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不由惭愧起来。


    又想到若非自己这般没用,成了别人手中的质子,堂堂滇南王也不至于被人胁迫至此,更觉愧疚。越是愧疚,泪珠子就越是一发不可收拾,决堤一般的接连滚落。


    李元祯看着,心中绞痛,却也只能一言不发。


    很快几个暗卫便将舱室内的备用小船拖出,投入海中。


    那蛮人看了看小船,又看看李元祯,催促道:“你还不快放了他!”


    “如今你与本王所求,皆是保住自己人的性命而已。但若就这样任她随你二人离去,必定是留不下活口了。”


    “我说到做到,必会放她活着回来!”


    那蛮人急于狡辩,却是说服不了李元祯,他笑笑道:“你口口声声道我们周人狡猾,可两国止战后几次三番背信弃义的却是你们蛮人。你以为你的话,本王会信?本王想让她活不假,可若就这样放你们离开,本王深知她必死无疑。”


    那蛮人见他也是不肯松口,急道:“那你想怎样?”


    李元祯深知让对方在这儿放了孟婉绝无可能,于是只得变通一下:“这条船上我众你寡,若是在此交换人质你自是有所顾忌。不如这样,本王亲自送你们离开,待到了安全的岛屿,你将我二人放下,你们自行离去。路上你们大可以她为质,本王也不能将你们如何,再说你们二人对我一人,难道还畏怯不成?”


    那蛮人思量了一下,觉得这倒是不错的方法,随后又与小头目交换了个眼神儿,见对方也认为这办法可行后,便痛快应下。


    如此,李元祯便随他三人也上了小船。暗卫们想要拦阻代替,却被李元祯喝令闭嘴。


    上了船后,李元祯将那小头目放了,由他来划船,而那个蛮人依旧挟持着孟婉,与李元祯相峙坐在上面。


    李元祯武功高强是被那两个蛮人看在眼里的,故而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卸掉对孟婉的挟持,生怕他半路起妖蛾子。故而李元祯也只能抓住孟婉的手,对她作些安抚。


    说来也怪,明明先前怕的腿软脚软,可眼下被李元祯握着手,凭那刀照旧架在自己脖颈上,孟婉却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待小船行出一段距离,已逐渐看不清身后的大船后,李元祯便开口道:“顺着这个方向再行一个时辰,便可路过一处荒岛,你们便将我二人在那里放下,然后你们乘船继续前行,很快便可出大周的势力海域。”


    这两个蛮人显然也是在这段水域摸索一阵子了,对地型比较熟悉,故而听了他的话倒也觉得妥当,便答应如此。


    因是顺风顺水,小船行得极快,才半个多时辰便到了预先说好的那个小岛。蛮人将船靠岸,让他二人上了岛,之后迅速驾着船自行离岸。


    孟婉看着李元祯,正想开口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办,便发觉他瞪着那只远去小船的眼神有些可怕,似在算计着什么。于是她便将话咽回,默默望着他,也不敢胡乱开口说话。


    果不其然,眼见那只小船行出近百步远时,李元祯突然扯下自己绑腕的长带,一头依旧系在左腕上,另一头则系在左臂膀上,形成一个三角。


    初看之时,孟婉搞不明白李元祯这是要做什么,但当看到他的右手抽出一根藏在袖中略显怪异的一根长箭之时,才恍然醒悟过来!


    他这是要以自己的左臂为弓。


    就见李元祯单手将那支箭搭好,右手向后用力一拉,随后放开,那只箭便带着一声刺耳的哨声穿了出去!


    先前孟婉便看那支箭有些怪异,平时她见过的箭皆是后面坠羽,可这支箭却好似坠了一个奇怪的囊。这会儿伴着破风声的哨音,更是让她意识到这并非一支寻常的羽箭,而是同先前袭击他们大船时的那支箭一样,是只爆箭。


    先前蛮人来袭李元祯将她推倒在地时,她也曾隐约听到一阵哨声,就如这支一样。想来,这支定是之前的缠斗过程中,李元祯从那蛮人箭手身上获得的。


    她所料的不错,那支箭的确是只爆箭,在扎中那两个蛮人所乘的那只小船后,瞬间爆裂,响声震天!


    第85章 荒岛   我背你


    一时间海面上升起一团火来, 李元祯心知那俩蛮人已是死得透透的了,便悠哉的将绑在手臂上的绑绳解下。


    “王爷你竟然……竟然”孟婉显然是叫眼前这反转的一幕给惊呆了,瞪大眼看着李元祯, 手指微微抬起指着他,却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李元祯转头撩她一眼,见她很是无措的样子便觉好笑:“怎么,对蛮贼还需守信不成?”


    “不……不不不是,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结巴的说着, 她将手收了回来,顺道拍了个马屁:“属下只是叹服王爷百步穿杨的本事。”


    二人说话间,李元祯已将绑带重新缠绕在右腕上,突然将右手递到孟婉眼前。他不说什么,动作却是再明显不过, 他要她帮他系好结扣。


    孟婉自是连忙帮他系好, 仔仔细细的甚至还差点系出个姑娘家惯爱的蝴蝶结来,好在动作进行一半就醒过神儿来, 忙改了动作, 系了一个普通的活扣。


    她动作时, 李元祯就静静的看着她的一双手来回翻转,唇边淡出一丝怪笑。


    “好了。”孟婉交差,李元祯看了眼大约是满意的,将胳膊收回便提步往荒岛的里面去。


    孟婉愣在沙滩上没有跟,见他走出数步后才慌张着问:“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咱们不需要在岸边等救兵来么?”


    若只是她自己出事, 她倒不敢多做奢望, 可眼下滇南王跟着她一同出事,孟婉就笃定那些暗卫必会远远跟着,及时来营救他们王爷的。


    李元祯驻步, 回头看她:“救兵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里。这种小荒岛在西海有数以万计之多,水域图上根本没有登录过它们,故而无人知晓此处。莫说是十来个暗卫,就是他们回去调来上千金甲军,在整个西海撒网式搜寻,等找到这儿,也起码两三日后了。”


    “无人知晓?”这盆冷水泼过来,孟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竟忘了对方的尊贵身份,质问起来:“可将咱们放来这座岛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吗?”


    “所以呢?”李元祯就着沙滩蹲下,一边在沙石间划拉,一边漫不经心的反问。


    “所以……难道你不是预先有所准备?”


    李元祯手中攥着一把细沙,突然抬头看着她:“本王是为了救你才会使局势失控,如何会预先准备这些?”


    这话堵得孟婉说不出话来,因着心中愧疚,眼神飘忽了下,突然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李元祯跟前,砸砸嘴指指地上,声量很是低细:“那王爷弄这个是做什么?”


    她蹲下身,也打算帮忙。


    李元祯却将手中沙子信手一抛,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远处海面,道:“只是试试这处的湿度,约莫再有半个时辰,此处便要涨潮了。”


    孟婉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向海面,除了残余的船体仍在燃烧着外,却不见海面有什么风浪。不过她相信李元祯的判断总是不会有误,便赞同道:“那王爷,咱们还是快些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李元祯看她一眼,眼风带笑,随后继续往岛屿深处走去。孟婉则乖乖的紧紧跟随,不敢落开半步。


    这处岛屿着实荒凉,树木也不多,整座岛上最多的是山石土丘,环岛绕了近一圈儿,仍旧找不出个能遮风避雨的落脚地来。


    此时的孟婉已是明显的有些体力不支,口渴加之腿脚酸胀,只能皱着眉头硬跟上李元祯的步伐。终于李元祯停下来,看看她,说了一句:“我背你吧。”


    这话可将已经蔫儿茄子似的孟婉立时惊醒!她整个人都瞬间站直立了,慌忙摆手拒绝:“王爷说笑了,属下不累。”


    李元祯却是并不听她的,按着她的一侧肩头迫使她在身后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然后不由分说的拎起她的一条腿来。看了眼她的脚,见布靴早已破了个大洞,一眼便可瞧见里面半遮半露的白白嫩嫩的脚趾头。


    自己的脚被人这样盯着,孟婉浑身的不自在,不仅脚趾用力蜷缩着,两手也跟着使力,不自觉就紧紧抓住李元祯挡在她身前的那条胳膊。


    李元祯的目光从她的脚划到她的脸上,温柔至极的语气中又夹着淡淡的责备:“为何不穿本王之前赏你的鹿皮靴?”


    “因为……因为……有些小了。”孟婉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是没敢说出实话来。


    要说李元祯赏她的那两双鹿皮靴子,还真是大小适宜,合脚至极。可恰恰就是因为太合脚,穿上后怎么看怎么不像大男人的靴子。生怕引来旁人猜疑,故而她便将两双靴子仔细收起来,仍旧穿自己那双大出一截的旧布靴。


    这话引来李元祯嘲谑似的轻笑,他的目光又重落回她的脚上。这回孟婉可不敢再将脚趾蜷缩着,反倒拼命的伸直,妄图显得自己的脚大一些。这幼稚的举动,不禁引得李元祯又是一哂,随后他将她的腿放下,自己屈膝蹲在她的眼前。


    见他果真要背,孟婉着实不知所措起来,迟迟不肯上,却也不知如何婉拒。李元祯等了一会儿见她不上,知她定是害羞不好意思,便回过身来强势的将她打横一抱揽入怀中,低头望着她笑言:“既然不喜在后面,那就让你在前面。”


    说罢,便这样抱着人大步往前去了。


    孟婉瞪大着一双水杏儿似的眼睛,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既不敢伸手去抱紧他,也不敢挣扎着下去,就这样似块木头一样,僵着身子躺在他的怀中。


    不时小声劝上一句:“王爷,您放属下下来吧,属下歇够了。”


    可是这些话好似被风吹散了一般,根本不入李元祯的耳,他只顾大步赶路,眼观四方,完全无视她的小声央求。


    走了许久,终于李元祯停了下来。孟婉转头看,果然见前面就是一处崖壁,而崖壁之上有一个不小的洞穴,看起来极是宽敞,容他们过夜再合适不过!


    激动之下她便挣扎着要下来,这回李元祯没再拦阻,由着她跳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有些黑,孟婉虽心中害怕,可因着刚刚被李元祯抱了一路,脸已红的不成样子,生怕被他识破什么,她脚一着地便头也不回的径直往洞里去。


    就在她往里走的时候,李元祯正仔细留意洞口的周围,目光突然定在洞口旁边石头上的一小滩乌黑痕迹上。


    那已发黑的痕迹显然是风化已久的血迹,而血迹旁边还有半根断了的獠牙,看上去像是一头小野猪所有。有了这个判断,他突然意识到不妙,急急看向孟婉,却见她人已入了洞口。


    “先别进去!”


    情急之下他大喊出声,奈何却是迟了,孟婉被他惊到转头之机,他正好窥见那洞中的黑暗处有两道幽光!此时孟婉也已察觉到异样,畏怯的回过头看向洞里深处,隐隐听见些可怕的动静,似猛兽的喘息之声。


    “快跑!”


    吼出这句的同时,李元祯已原地腾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到孟婉的身边!他一把将她向远处推开,自己的右手臂却被骤然冲出来猛兽一口咬住。


    孟婉重重的摔在地上,回头看洞口时,见李元祯正就地打滚与那猛兽缠斗在一起。定睛看了一会儿,她才认出那是一头豹子,且是一头成年体型壮硕的公豹!


    人与猛兽打斗,便是有武功底子的人也未必能将之击败,更何况刚刚这豹子还出其不意的偷袭,先将李元祯的右臂咬伤,且他手中并无兵器傍身,此时的李元祯只能尽力挡下猛兽的攻击却无法有效还击,难免陷入被动局面。


    这不禁看得孟婉心惊胆颤!但她深知此时不是愣在这儿发抖的时候,于是她慌张的望下四处,打算找点趁手的东西上前帮忙。可找了一圈儿,连根结实点儿的粗木枝都没找着,最后就地取材,只找来一捧石头。


    这会儿李元祯正将那猛兽按在身下,竭力扼住它的脖子和爪子,达到短暂的对峙局面。孟婉见状慌忙取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朝着那猛兽的头便砸了过去!


    可她的心太急了,手也是抖的,这石头一出手她便知道自己砸偏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知就在那石头飞过去的瞬间,局势已有了转变,先前还居上风的李元祯,此时反被那突然窜上去的猛兽压至身下。而那块因失手抛线走高了的石头,就不偏不倚的狠敲在豹子的脑袋上!


    那豹子当即被击打得一晕,动作顿时变得迟缓下来,李元祯瞅准时机狂出数拳,拳拳打在豹子的要害处,直打得那豹子眼冒金星,浑浑噩噩,最后向旁边一歪,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李元祯起身又在它肚子上狠命踢了一脚,不知是为了试其是否咽气,还是只是余怒未消出一口恶气。反正那豹子挨了这一脚,依旧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当真死了。


    如此,孟婉才蹑手蹑脚的敢走过去。先是仔细看了看那豹子,确定其已不再有攻击力,这才赶紧看向李元祯。她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右手臂上,眼看着那血成流的嘀嗒在沙地上,立马便哭了起来。


    “王爷……您胳膊是不是要废了……”她哽咽着出声。


    李元祯无可奈何的笑笑,有些不正经的问她:“怎么,怕本王日后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抱着你了?”


    听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孟婉便止了哭啼,觉得情况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于是忙问:“王爷身上可有带着金创药?属下帮您敷上!”说着,便已顾不得矜持,伸手便在李元祯的衣衫上摸来摸去。


    很快她慌乱的一双小手便被李元祯的左手握住,僵持了片刻后她方才冷静下来,抬起一双泪眼看着他,见他缓缓启口:“未带。”


    闻言,孟婉不由得抽噎一下,慌时须臾,又看向不远处的山坡上正植被茂盛,便道:“那属下去给您采止血药!”


    “你认得?”李元祯掀起一丝兴味来。


    她怔了下,然后诚实的摇摇头,开始懊恼起自己过往只读了些闺阁女德之类的废书来。若是那时能读上几本有用的书,便也不至于如此无用。


    李元祯笑了笑,蹲下身来捡了一块一头有些尖锐的石头,然后在沙地上就地作画,很快便画出一株草药的模样来,茎叶细微处的特征皆有所体现,使人一眼便能记住。


    第86章 烤火   他若出意外,只留她一人在此


    李元祯站起, 告诉孟婉道:“这叫艾草,大山之中很是常见,那边山坡上就应该有。”


    孟婉捣蒜似的点着头, 不等他说完便急不可待的转身要去找,却被他一把扯住。她回头,见他眼中流露出无尽温柔,细声叮嘱她:“不要跑远, 就在那个坡上, 让我随时能看见你。若是那处没有,便回来。”


    眼下孟婉不愿与他争辩徒惹他生气,便顺从的点点头先应下,之后就跑到对面的那个山坡上,低头在草丛间开始仔细的搜寻。


    李元祯说的并不假, 艾草果然极容易找寻, 才找了没多会儿,孟婉就发现几株一模一样的, 于是徒手扯断一些, 便急着跑回洞口。


    此时李元祯已找了块石头坐下, 正好对着对面的山坡,挂着笑容看她兴冲冲的跑了回来,“找到了?”


    虽然手里拿着的那些草与画上极为相似,但孟婉还是不敢断定,于是将那些草在石头上铺展开来, 让他一株一株的看清楚了, 忐忑着问:“王爷您看,这些都是吗?”


    扫了两眼,李元祯笑着点头, “都是,你去找块石头将它们捣烂成泥。”


    “好!”


    不多时,孟婉便将止血的药做好,拿给李元祯。李元祯起身,递过一条胳膊来,却是完好的那条:“扶我进去。”


    孟婉诧异的看看他,又看看洞穴,“王爷,那里可以豹子的老巢……”


    李元祯不说什么,只扭头看一眼那躺在地上已死挺多时的畜生,唇边的笑意里尽是透着‘它已不可能再回去睡觉’的嘲谑。孟婉会意,紧张的咽了咽,然后扶上他的胳膊,搀着他往洞里去。


    此处虽是猛兽过去的巢穴,却没有明显的恶臭,甚至有些干净。孟婉想着那许是一头有点儿小讲究的豹子,于是放心的在石头上坐了下来,开始帮李元祯处理他的伤口。


    恰好这里围着半圈山石,两人正好围坐在一起,而中间的空地上,过会儿还可以生个火堆,既能夜里照亮取暖,还能吓走其它的野兽。


    这样想着,简单处理好伤口后孟婉便起身,道:“王爷,属下去拾些干柴来,咱们生个火堆吧。”


    她说完正抬脚要出去,手却突然被李元祯扯住,回头,见他转眼看向洞里侧的一个角落:“不必出去找了,那里便有。”


    果然,孟婉也看见那处铺着许多枯枝细柴,看上去还很是干燥,不禁喜出望外:“真的哎!”说着便跑过去,取了一些抱回来。


    “这应该是那个畜生的窝。”李元祯淡淡的道。


    此话才落,便听“哗啦”一声,孟婉手里抱着的那一堆柴火顿时全掉在了地上。李元祯看透她的畏惧之色,不禁调侃:“连那畜生的老窝你都不敢拆,过会儿还怎么啖它的肉?”


    这话就更令孟婉畏怯了,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啖、啖它的肉?”


    “是啊,不然你我要在这里呆个两三日,拿什么果腹?我如今受着伤,又不可能出去找别的猎物。”说这话时,他的一双眼盯在孟婉那惊惶得有些发白的小脸儿上,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原地杵了半晌,孟婉才憋出一句话来:“属下宁愿饿死也不吃!再说只两三天,根本也饿不死属下。”


    李元祯只笑笑,却不劝她。只是这倔强的话好说,可做就不那么容易了。


    到了天色更晚一些时,两人围在火堆旁坐着,李元祯用未受伤的左手举着一根叉着块肉的叉子架在火上烤。肉香渐渐散发出来,引得一旁孟婉直咽口水。


    馋是出自她的本能,可理智却告诉她,绝不能吃一头野兽的肉!况且她从未听说过豹子肉可食,自小到大她都没有吃过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待肉香更浓郁一些时,李元祯便将叉子移开,将肉放在自己脸前闻了闻,作出一副很是享受的表情来。


    “豹肉非但可食,且极其美味,更可入药,是温补的佳材。《千金翼方》上言,豹肉味酸无毒,可安五脏,补绝伤,轻身益气,久服利人。”


    他娓娓道来此物的绝纱之处,可孟婉在一旁听着,仍是不能正视此物。莫说是看他吃了,单是看着他烤,便很是不适。最后她只得起身走到洞口处的小石头上单独坐着,拒绝再看他一口一口将那头豹子吞下。


    她坐在洞口背对着李元祯偷偷研究,将自己腕上的绑绳解下,学他之前那样也一头系住左手腕儿,一头系住左手臂根处,使它成为一个三角型,然后将方才悄悄磨尖锐的一根硬木枝搭在上面,也想试试李元祯那一招儿。


    她微微扬起左臂,对准洞外的一棵参天巨树。


    刚刚采药时她便发现,那棵树上有个很大的鸟巢,若是里头再有几颗鸟蛋,便可以让她拿来果腹了。虽说这有些残忍,可比起当真饿死在这里来,她倒也不介意做一回坏人。


    就在她自我感觉已瞄得挺准后,便毅然撒开了右手上的箭。


    “啪嗒”一声,那支箭掉在地上,就在她脚前两步的地方。她不禁有些傻眼的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看来这一招儿不是谁都能学会的。她带着些羡慕嫉妒心思转了转头,下意识的想看一眼坐在火堆旁的李元祯,可谁知刚一转头,她的视线便被截住,此时李元祯就如一面墙一样立在她的身后,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李元祯垂眸看着她,轻笑一声,又上前走了两步弯腰将落在地上的那支箭捡起,递给她。孟婉略显尴尬的接过来,脸羞得有些红,微微低下,蹩脚的解释着:“属下只是看王爷那样很是厉害,便想私下里琢磨琢磨。”


    “正经的弓箭你都射不准,还琢磨这些花式?”


    原本被他看到这一幕的确是有些窘迫,可听到他如此奚落自己,孟婉又有些不服的抬起来,回怼道:“可上回王爷考验属下,属下明明射中过关了的!”


    “哦~”李元祯半笑不笑的绕回她的身后,左手指指先前被她瞄准的那个鸟巢,万分不解道:“就算你本事,可你射个蜂巢做什么?是觉得今天一只豹子不够你玩儿,想再招来一群蜂子?”


    “蜂,蜂巢?”孟婉激动的一下从石头上弹起,不可思议的再看看那树上,“那……那真是蜂巢?”


    “不信你大可以再补一箭,看看自己射下来的是什么。”说着李元祯便热心的帮她架起“弓”来,为她鼓气。


    孟婉将左胳膊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越发觉得窘迫,便急着先解开左手臂上的绑绳。可谁知系是好系,解却难解了,费了吃奶的劲儿出来,却越解越好像将那个扣子给死住了!


    急得她额头上直冒汗,最后不得已,腆脸求助于李元祯:“王爷,还麻烦您帮属下……”


    不待她说完,李元祯便将指尖儿勾在她臂间的绳子上,他轻轻一用力,那绳子自然收紧,她的胳膊也就更加僵硬的蜷缩靠拢。显然他只是在逗弄她,根本无意帮忙。


    “王爷!”孟婉终是忍无可忍,气的高声唤了一句,自是带出几分不恭敬。


    见她当真有些恼了,李元祯便不再逗她,认认真真的问她:“一条胳膊失去自由的感觉如何?”


    孟婉恼得脸颊通红,快要能滴出血来,只将他愤愤的瞪着,却不开口回话。李元祯便自说自话的接着道:“本王这条右臂,便是因为救你才失去的。”


    听到这里,孟婉大约知道他是何意思了,原来是来邀功的。但她还是忍不住纠正了一句:“失去?可不是过几日就会好的么?”


    李元祯撇了撇嘴,改口道:“暂时失去。难道这样,你就不欠本王恩情?”


    “自然是欠的,属下日后必当誓死效忠王爷,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虽是带着些气恼说的,可这话起码一半是出自真心实意。今日若不是李元祯,她确实小命儿不保好几回了。


    “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李元祯一下从她手中夺过那支箭,眼风向洞外一扫,左手近乎同时发力,将那支箭这样徒手丢了出去。


    伴着一声鸟嘶,“啪唧”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了下来,就落在洞外不远的地方。


    孟婉正纳罕的往那处看,未留意李元祯的手伸向了自己,只轻轻一扯,那根束在她手臂上的绳子便解开了,她的左手终于恢复了自在。孟婉转头看向李元祯时,他已走回火堆旁。


    “谢王爷!”孟婉满心欢喜的跑出去,很快便将那只被射中的雀鸟拾了回来,匆匆拔了拔毛,便架上火堆上炙烤。


    李元祯单手撑着下巴,静静看她烤制美食,不多时便有了香味儿,看她如一头恶坏了的小狼一般,将那只雀鸟几口吃完。然后问她:“可要再来一只?”


    孟婉满意的擦擦油嘴儿,慌忙摇头,“够了够了,这一只便够了。”


    “那好。”李元祯笑着道,脸上已是疲态尽显。


    虽则他还想继续像这样看着她,看一晚也不会腻,可偏偏他的伤口发作,伤处疼尚在其次,关键是头也跟着疼起来。他悄悄抬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已是滚烫。


    他生怕吓到孟婉,故而未与她说,只道自己乏了想睡,便就地一倒,在火堆的一侧躺着,向里转了个身,背对着孟婉。


    他开始有些担忧起来,那畜生的咬伤之处虽说已经紧急止住了血,但伤口处发炎难免,也不知明早醒来后自己的身体会到何种程度。若是就此昏沉下去,她一个该如何应对这里的种种危机?


    初到这岛屿上时,他甚至有些高兴,终于可以暂时远离尘世的喧嚣,到这一方净土来只过他二人的日子。故而那时,他心里是盼着救兵迟一些来的,亦或永远不来也并无不可。


    可眼下,他却是有些后怕了。他若出了意外,只留下她一人在此……


    他不敢想继续将这个疯狂的念头想下去,便紧紧闭上了眼睛。


    打从他有记忆起,上一回有这种惶惶之感时,还是他的父皇将他的太子之位废黜,并将他赶来益州之时。


    这边孟婉收拾完鸟骨之类的杂物,转头见李元祯已然熟睡,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


    从船上下来时,她和李元祯都涉了沙滩上的水路,故而两个人整身都是湿透的。这一晚坐在火堆旁,李元祯的衣衫早已烘干,可她因着以层层棉布束胸,就没那么容易干透。


    第87章 烘衣   不见外的搭着她的肩膀


    此时孟婉的上半身仍被湿答答的棉布沏着, 想来若是将棉布取来拧一拧,只怕还能拧出水来。


    若是这样睡觉,且不说一夜多么难熬, 明日指定是要生病的。眼下李元祯已是负了重伤在身,她若再病了,两个人便难逃出去了。


    这样想着,孟婉又看了看李元祯, 甚至探了探头, 确定他果真是闭眼熟睡了,这才略略安心。然后轻手轻脚的将外衫解开,慢慢脱下,再往火堆前挪一挪,打算就这样隔着里衣烘烤, 将里面束胸的棉布慢慢烤干。


    可隔着一层衣物烤, 总归是极慢的,后来她便用手扯开了自己的领口, 使热气多多进去一些。


    因着太过专注于弄干身上湿衣, 她竟渐渐忘了李元祯还在身旁, 李元祯转过身来时她并未察觉,他睁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察觉,后来李元祯闭上了眼,她倒是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朝他看去, 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翻身朝外了!


    孟婉心下剧烈一颤, 下意识的便捂紧了自己的领口,观察了好一会儿,见李元祯呼吸匀停确实是睡着, 才松开捂在胸前的两手,慌忙拾过外衫来匆匆穿上。


    躺下后,她依旧疑神疑鬼,不时偷眼观察李元祯,看他有无再睁开眼来。后来发现他又翻了几次身,却都是在睡梦中的自发行为,并未睁眼,她这才放下心来,闭上渐渐睡过去。


    再次转身朝里后,李元祯便睁开了眼。


    尽管他身子疲乏得要死,头也滚烫,可这一晚他辗转反侧,只怕是要睡不着了。


    若只是负伤也就罢了,偏偏刚刚叫他看见了不应该看的!原本就昏沉的头,现下更如醉了酒一般,又困顿,又兴奋,如此矛盾的两种感受同时在他身体里驻扎着,将他折磨的□□焚身一般。


    那被雪白棉布层层缠裹着却依旧略略突起的画面,实在是叫人看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也不知他这样折腾到几时,才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孟婉也中途醒来数回。


    虽说在军营这些日子已让她锻炼的不那么在意舒适与否,可洞穴这种地方她还是极不适应的,且白天发生的意外委实太多,又是遭遇叛军,又是被蛮人突袭,之后自己还成了人质被押来此岛,还险些落入了猛兽之口!


    这热热闹闹的一日,令她随时心惊胆颤,即便此刻安顿下来,她的心也不能得到彻底的安生,不时便要在噩梦中惊醒一回。


    所幸最后一次惊醒后,她倒是睡了个安稳的后半夜,没再做噩梦。


    清晨她睁眼时,先是被一线阳光刺入有些看不清,便拿手挡了挡眼睛,之后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将手移开,这才发现自己竟与李元祯面对面的睡在一起!


    确切点儿说,是他搂着自己睡的。这会儿他那只负了伤的右手臂,还不见外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紧紧揽着。


    “啊!”着实太出乎意料,孟婉不能自抑的惊呼了一声,下意识便将李元祯给推开。


    她的惊叫声才落,跟着的是李元祯的一声痛嘶。他的伤臂被她先前那样用力一堆,显然是又撞到伤处了。


    可孟婉眼下已顾不得这个,她还是不理解昨晚明明睡在另一边的李元祯,怎的后来就到了她的身边?而且还是以这等不可思议的姿势!


    她气得身子发抖,却是一句质问的话也说不出来。


    是了,她是他的兵啊,大家都是男人,她的确没有发火的立场。可是,可是李元祯为何要这样做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只看着他皱眉揉了揉伤臂后,才缓缓张开眼睛,然后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王爷,你昨夜不是睡在那边么?”她愤而指着另一边的石头,终是开了口。


    李元祯左手蜷起,舒服的撑高了自己的脑袋,一脸闲适的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良久后才淡淡的“嗯”了一声,便不再作何解释。


    孟婉等了半晌,不见他解释,只得再开口问明白:“那王爷为何现下又睡在属下的这边?”


    “呵~”李元祯轻笑出声,无可奈何的看着她,慢悠悠道:“什么我的你的,这不过就是个山洞,要说是谁的,那也得先是那头豹子的。”


    想了想,他咂了咂嘴,接着道:“不过它如今已在本王的身体里了,若要硬论,它的巢穴也理所应当是属于本王的了。”


    被他这乱七八糟绕晕了头,孟婉一时语塞,顿了许久,才回到自己的问题上:“不管这地方是谁的,王爷因何会睡在属下的身边?”


    “本王睡在你的身边?”


    李元祯看了看自己旁边的空地上,的确还残留有余温。这才恍然记起,昨夜里刚睡着不多时,便听闻她一声惊叫,睁眼看她时,她正紧紧闭着双眼只手脚做出挣扎状,显然是被梦魇着了。于是他便过来将她揽进怀中,好生安抚。


    原是想待哄她睡好他便回去的,可自己身子也是正弱的时候,谁知哄着哄着她,自己竟也就在这里睡着了。


    说起来是有些理亏,可他自是不能向她赔礼的,于是硬了硬心肠,“那又如何?”


    “你!”孟婉见他毫不讲理,气得身子越加抖得厉害。


    李元祯左手撑地坐起,盘腿对着她,揶揄道:“两个大男人,抵足而眠又如何?本王还占了你便宜不成?”


    孟婉将火气渐渐压下,心知这事再争论下去也没什么用处,既然沦落在此地,那还是先好好保存体力撑到救兵来要紧。于是憋着个劲儿,赌气说道:“王爷金樽玉贵,是属下占您便宜了。”


    “本王不介意。”


    孟婉无语起身,边往外走边撸起袖子,“王爷昨日食了荤腥之物,属下出去找些水或是野果子来,给您清清口。”


    “等下!”李元祯起身想追上去,却见她拔腿就跑,待他追出洞口时,已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此处山中地势复杂,又有诸多高大突起的石林,仿若迷宫一样,只需借开数步,便可轻易将人甩掉。眼见追不上,李元祯不禁皱眉四下眺望找寻,生怕她一人去会出意外。心中又隐隐后悔,姑娘家脸皮自然是薄的,早该想明白这点,刚才的确是他逗她过火了。


    担心自己若这样盲目的出去寻她,反会使她回来时找不见他,想了想,李元祯便在洞外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休息,不时四下张望着,盼她回来。


    这厢,孟婉穿过一小片石林,循着潺潺水声来到溪边,用自己先前择好的大树叶兜了水来喝。连着喝了数口,她终于满足了。


    这水清冽甘甜,喝完后她又掬起一捧水来洗了把脸,之后将叶子卷成喇叭花状,兜起满满一捧水回去。


    见李元祯正在洞外神态焦急的等自己,她先前的火气已是消了大半,捧着水上前递给他,“王爷。”


    李元祯却根本不在意那些水,只依旧微蹙眉头将她看着,许久,才开口温柔的责备:“以后不可再一个人擅自行动。”


    “是。”她乖乖应着,又往前递了递那叶子。


    李元祯这才接过,喝了几口,然后将余下的用来净面净手。


    完事后他拿衣袖凑和擦拭脸上的水,孟婉开口向他请示:“王爷,过会儿属下是不是得去昨日登陆的岸边放点什么记号?不然即便是他们找来,也不知道咱们就在这岛上。”


    “不必了。”李元祯淡淡的道,“昨日那艘炸掉的小船并不会烧干净,那些东西飘在海面上,便是最好的指引。”


    “哦。”


    想了想,她又问:“那王爷,咱们是否应该趁着天亮,先准备些吃的囤在洞里,免得像昨晚那样天色黯下来想找吃的就难了。”


    李元祯看着她,“那你想吃什么?”


    被他这一问,孟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都这种境况了,但凡是能填肚子便可……”


    “像昨日的豹子肉,你不是就不肯将就?”


    闻言,孟婉一怔,想了想,只道回道:“属下想备一些野果或是野菜之类,晚上可以取溪水的煮个菜汤来喝。”


    “野菜?”这回轮到李元祯为难了,药草他自是认得,可野菜这就难住他了。打小锦衣玉食,便是到了益州之后,虽久经沙场不时要冒生命危险,可也从来没在吃喝上苛待过自己。野菜这种东西,他一样也不认得。


    见他好似犯了难,孟婉竟很是得意,故意安慰:“王爷不必担心,属下认得许多野菜,稍候您只管在这歇着,属下就在对面山坡上采便是。昨日采药之时就发现了不少!”


    说罢,她便又去了对面的那个山坡上。


    她低头在地上找寻,不时弯身挖出几颗菜来放进外衫围就的兜子里,不出多时便挖了满满一兜子野菜回来。然后兴冲冲的倒在李元祯身边的干净石头上,“王爷您看,这些都是野菜!”


    第88章 猎物   这只是你射下来的


    看着那一堆绿油油的野菜, 叶蔓样式繁多,少说也得有六七种,李元祯却一样也不认得。他抬眼时, 目中流露出两分赞许之意:“这么多种野菜,你都认得?”


    可据他所知,她此前在京城居住时,该是没有吃过这种苦头的。虽说她不是什么官贵之女, 却也是不短吃喝的有钱人家大小姐, 何况多少还沾着钟贵妃那样的皇亲。


    孟婉一边眉眼弯弯的择着菜,将上面坏掉的叶子还有根须去掉,一边笑着道:“属下摘回来的自是认得的,不然毒坏了王爷属下可担待不起。”


    “听说来益州之前,你们孟家是做丝绸和矿石生意的, 有京师首富之名。既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你又如何会懂得这些?”


    听闻这话,孟婉手上动作不禁骤然一顿, 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看李元祯, 心想他竟连孟家在京城时是做何生意的都知道了?显然是私下向地方官打听过了。


    心下微微紧张了片刻, 她便意识到这倒也无妨,反正就算是益州的地方官来了,也不会记得孟家的一子一女长什么样,她既已和哥哥换了身份,那么便没什么好怕穿帮的。


    想通这点, 她安定下来, 继续择着菜,回话道:“来益州之前,属下家里的确日子过得还不错, 但是属下的爹娘曾经历过饥荒。虽说后来日子过好了,但幼时的口味儿却是难忘,故而在春夏之季,便会命府中下人去山里挖些野菜回来调剂下口味,权当是忆苦思甜了。”


    “原来如此。”李元祯漫不经心的从地上捡起一块薄薄的小石头,在手里掂量几下,“那你只吃野菜粥便够了?”


    砸了砸嘴,不知怎的孟婉就想起昨晚的那只烤雀来,不由得有些惦念。说来也怪,这荒岛上随便烤烤的雀鸟,没有复杂调料,原是该味道平平的,可偏偏昨晚那只却极其美味。


    想来,或许也正是这种地方长大的雀鸟,全靠野果和山泉为食,才能肉质如此美味。想到这里,她不禁咽了一口。


    这小动作落在李元祯的眼里,不免有些可爱,他唇边淡淡一笑,抬手就将手中掂了几下的那块小石头,向着远处的一棵大树给丢了过去。


    破风声引得孟婉循声抬头,然而那石头飞得极快,转瞬便飞到树冠上,“咔嚓”一声,敲断了几根枝叉,掉到地上。


    孟婉这厢正不理解,就听身旁李元祯吩咐:“将最长最韧的那根捡来。”


    “是。”孟婉懵怔着就放下手里野菜,小跑上前挑挑捡捡一番,最终在一堆枝叉里选中一条韧度最好的带了回来,交给李元祯。


    将之接过,李元祯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弯了几下试了试韧性,还算满意。于是他解下自己袖上的绑带,三两下,便将那枝叉做成了一张简易的弓。


    随后孟婉又将其它的几根枝叉也拾回来,挑了几根直的当作箭,与那弓配成一套。


    李元祯将弓箭递给她,“趁着天色尚亮,去打几只雀鸟下来。”


    孟婉怔怔的将之接过,心里却是没有什么底儿。军中上好的弓箭到了自己手里,都未必打得准,别说这随手做的简易弓箭,抓在手里更是一点准头也没有了。


    抬头看看天,的确不时有几只雀鸟飞过,可它们飞的并不低,小小的,又那么快。以前她打的皆是死靶,如今要瞄准这些活物,属实是有些难为她了。


    她举着弓瞄了几下,却是每回刚觉得瞄准了,可视野中的雀鸟已飞走了。如此反复了几回,她只觉自己胳膊快要断了,于是只得先将持弓的手放下,脸上表情不免有些颓丧。


    她转头看看李元祯,明知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定会恼自己笨,可此刻除了向他求助她也没有别的办法。然而对上李元祯的目光时,竟是出乎她意料的温柔。甚至那温柔的漆眸里,还夹杂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


    这就令孟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禁细眉微蹙。


    愣了半晌,她才有些惊觉,八成是与她现下难作伪装有关,于是慌忙转头,背对着李元祯,心中不住的跳。


    打从女扮男装以来,她每日早起必会在自己的脸上涂抹些炭灰香灰之类的物什,以让自己白皙嫩滑的脸蛋儿看上去粗糙些许。再来眉毛也会用炭枝描摹一番,添一些男儿的英气。


    而今日她非但没有做这些,刚刚去小溪旁甚至还洗了一把脸,将脸蛋儿洗得又白又净……


    难道是被李元祯看出来了?


    正她心如擂鼓之际,突然感觉身后一股暖气袭来,慌张扭头去看,才发现李元祯竟已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显然是刚刚她只顾心里想事,加之心乱如麻,这才没有留意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王……王爷。”她匆匆又将脸转回去,狼狈的低低垂下,逃避着身后之人。


    可李元祯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右臂虽有不便,却将左手从她身侧穿来,恰好握稳她手中的弓,端着那张弓连带她的左手一并举起,朝向天空。


    “搭箭。”


    低抑却满是磁性的声音就在孟婉的耳畔响起,她心中更加的慌乱,可手却听话的顺从着他的意思,将箭搭在弓上。


    有他的手帮持弓,她便不会再抖,那张弓稳稳的架在眼前不远处,她右手的箭便也有了章法。他低声提醒着“往上一些”或是“再下来一点”,帮她调整位置……


    初时,孟婉只觉两人靠得太过近了些,有些不自在。可很快,待她投入这种射猎的感觉之中,恍觉似曾相识。


    她眼前好似闪过幼年之时,随娘亲进宫时遇见的那个教她射箭的小小少年。


    将李元祯与幼时的记忆混淆,这种感觉已不是头一回了,可孟婉也弄不明白,那个小少年明明是她的太子表哥,为何身影却总是会与李元祯混淆?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二人同是龙脉,本就是血亲,这才有着无尽的相似之处?孟婉一时也想不明白,只好将心思重又调整回射猎的事情上。


    最终,那支箭调准了方向,随着他急发出的一声命令:“射!”


    那只箭便“咻”一声,一飞冲天!


    有李元祯的指导,那自是箭无虚发,伴着木枝的破空声,旋即便是雀鸟中箭的嘶鸣,再接着便是“啪唧”落地的声音。


    孟婉高兴坏了,兴高采烈的便飞身上前将猎物捡回,已是忘记先前的忐忑之情。张口便是充满感激的话:“王爷箭法果然了得!”


    “这只是你射下来的。”李元祯笑笑便转身回了洞里。


    拿着雀鸟高兴了一会儿,孟婉这才又恍然想起自己先前为何而担忧,于是匆忙蹲身在地上抓了一把土,胡乱往脸上就抹了一通。待脸上肌肤处处觉得干巴巴的一片后,她才跟在后头回了洞里。


    她再进洞时,坐在火堆旁的李元祯看到的,又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儿。


    “怎么,这是刚在外头跌了一跤?”李元祯觉得有些好笑,不免出言调侃她。


    孟婉不自在的又抬手在脸上抿了抿,这才也在火堆旁坐下,找了个蹩脚又尴尬的理由搪塞道:“是属下小瞧这只雀鸟了,去捡它时竟还没死透,扑腾着翅膀好一番折腾,将属下的脸都弄脏了……”


    许是自己也觉得这理由难以令人相信,说完她便干咳了两声以图转移注意,之后就将猎物叉好,架到火堆上开始烤制。


    有了昨日将猎物微微烤糊的教训,这回孟婉将猎物架得高了许多,如此烤得虽慢,却是要安全上许多。烤制的过程漫长又无聊,听着眼前火苗不断蹿跃的声响,孟婉竟托着腮打起了瞌睡。等她被一阵香味儿诱醒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肉已烤好,她急忙将它取下,却因身子向前一倾,而使原本披在肩上的衣袍滑落在地。她这才发现,原来在自己睡着之时,李元祯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到她的身上。


    她知李元祯的身体如今还不如自己,于是赶忙捡起袍子,给靠在石壁上也睡着的李元祯盖上。盖时手不小心蹭了下他的手,竟觉有些滚烫,她怔了下,立马去试他的额头,竟是比手还要烫!


    “遭了……”孟婉不由得喃了句,随后轻轻推了李元祯几下:“王爷?”


    “王爷?”


    奈何一连唤了几声,都不见李元祯有反应,她心下便彻底的慌了。


    想了想,她便去原来那个豹子的窝子里,将余下的干草和碎木枝移出来,在火堆旁的地上铺平整,然后将李元祯扶过去,使他在那张简易的草榻上平躺下来。然后又将外袍给他盖好,衣角都掖紧了,以防透风。


    如此,总好过像先前那样倚在凉凉的石壁上。


    之后她又拿帕子去溪水边投了,顺道取回一些水回来,蓄在一个小石坑里。然后便这样一次次投着帕子,覆在李元祯的额头之上。


    手忙脚乱的忙了半日,到了天色将暗时,李元祯额上的温度总算降了一些。这时野菜汤也已煮好了。


    孟婉在洞里找了一块手指长的石片,用带有凹坑的一面儿当作汤勺,将菜汤舀起来喂他喝。可就算她强掰开他的嘴,将汤喂进他的口中,可他也不肯咽,那汤兜兜转转最后又从他的唇边流了出来。


    一边拿帕子为他擦拭,孟婉一边心里焦急,后来想了想,八成是人这样仰躺着食道难免不顺,大约坐起来就能好了。于是她又费劲力气抱着李元祯的肩膀,将他扶起。


    人一但没了力气,将他靠在石壁上都立不住,孟婉便只得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抱着他一点一点的喂食。总算这回喂入口中的汤水没有再被他吐出来。


    喂完一碗汤后,她又重新将他放平,盖好衣袍,心底方升起一种如释重袱的轻快感觉。然后看了看洞外的天色,已是黑下来了。


    喂完了他,她自己倒也饿了,于是取来先前烤好的猎物,坐在火堆旁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不知不觉她就想起上回两人被困在蛮人的船上时,那时在冰室里她虽失去意识,但想来他也是如此照料得她。且那里环境更加的恶劣,他必然比她如今更加的焦急。


    “一命偿一命,也算是还你的情了。”望着李元祯,她口中低喃着这话。


    因着要时时关注李元祯的病情,故而这一夜对于孟婉而言,比昨夜初来此岛时要更加的难挨。


    第89章 野果   甘冒此险,仅是为免她失望么……


    这一夜, 孟婉醒来了几回,每回都要爬到李元祯的身边去试一试他的体温,再检查下他身上盖着的衣衫有无被他踢跑。


    到这一回孟婉再中途醒来, 已是下半夜了。


    洞外起了风,呼啸着很是骇人,尤其是在这荒岛上,让人听了便寒毛竖起。孟婉起来将火生得更旺一些, 爬去李元祯的身边看了看, 发现他正紧紧皱着眉心,面色出奇的苍白,脑袋还在颤抖。


    “王爷?”


    “王爷?”


    她伸手安抚着他的脸,急唤几声却见他仍是不能醒来,便干脆掀开他身上所盖的外袍, 发现他身子亦是在微微颤抖着。


    “你是冷吗?”她摸了摸他的手冰凉, 显然是的。


    看看四周却是没有什么可以再供取暖的东西了,正这时, 她的手被李元祯猛的一下抓住, 孟婉心一惊, 抬眼看他的人,发现还是没有醒来。即便是病得不醒人世,他却还会死死抓住她,可见他是当真冷得不行……


    低头,孟婉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踌躇半晌, 可眼下除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的确没有其它可充作盖头的物什了。想着自己当初在冰室时,他定也是尽一切所能全力将自己救活,孟婉终于下了决心。将手从他冰块儿似的掌心中抽出来, 宽衣解带,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李元祯的身上。


    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头,在他身边缩成一团坐着。饶是烤着火,可外头的风大,此时又淅淅沥沥有雨声传来,夹杂着湿意的凉气不断的往洞里渗,这一小堆火并不能将她整个人烘暖。如今又去了外袍,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就更是有些耐不住。


    然而即便她已做出了如此牺牲,李元祯的身子却还是抖个不停。她伸手再次握住他的手,仍是冰块儿一样,并没比先前好多少。


    苦巴巴的叹了口气,孟婉一时没了主意。转头看看洞外,漆黑的夜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轮廓,离着天亮怎么也还有两个时辰以上。若是这样熬下去,莫说是李元祯,她自己便先要受不了。


    又抖着小身板儿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倏忽间,孟婉意识到了更为可怕的一件事。


    火堆里的柴就要烧尽了,而洞中再无柴可用……


    她慌乱的四下看看,却是一副“家徒四壁”的悲惨现状。生着火堆两个人尚能冻成这样,若再熄了火堆,后面的情形她简直无法想像!不单单是冷的问题,这座岛上本就有野兽出没,一但洞里没了火,谁知会不会有野兽进来?


    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熄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李元祯的身下。他身下充作临时草榻的那些草和木枝,若能用作柴草,撑到日头升起想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那样李元祯就要睡在冰凉的石头地面上,他的身子必是吃不消的。


    想这些的功夫,洞内的光亮已肉眼可见的变黯,火堆里的火苗越来越低,越来越细,孟婉生怕没了火种,只得先从李元祯的脚部抽掉一把柴草填进去。


    火一下就旺了起来,可李元祯的脚落在石头上,人也明显抖得更加厉害了。孟婉只得拆东墙补西墙,将他的衣袍往下扯一扯。


    如此,她自然也无法再睡觉了,就这样守着李元祯和面前的这堆火,反复往里填了两回柴,李元祯的下半身已然全贴在了石头上。


    李元祯的身子冰凉,故而他身下的石头无论被他睡多久,都还是冰块一样的温度,继续消耗着他的体温。于是孟婉便将他的身子稍稍挪动,使他躺在自己先前坐至温热的石面上,如此,他方能好受一些。


    最后,她将李元祯身下的柴草全部填进了火堆里,然后自己就着他身边倒下,侧过身将他紧紧抱住,用自己的身体去暖他的身子。


    李元祯睁眼之时,洞内已有阳光照了进来。


    下了半夜的雨,在黎明之时终于停了,如今洞外日头高升,洞内的火虽已熄灭,却也充斥着融融的暖意。他睁眼看见孟婉正在一旁的小水坑旁洗着什么东西,张了张嘴想问她在洗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很痛,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但他发出的动静还是让孟婉听见,她转身看着他。


    “王爷,您醒了?”


    “嗯。”李元祯艰难了应了一声。


    “那您吃点东西吧!”手里拿着几颗洗净的果子正想转身给李元祯递去,孟婉忽然想起自己的衣带还未系好,于是便将果子先放到石台上,背对着李元祯偷偷系身上的带子。


    这是一早去山里采了果子回来后,见李元祯身上不发抖了,她才穿回来的。因着太匆忙,尚未来及整理好。


    待将衣衫理好,她便拿着果子送到李元祯的身边,将一颗红艳艳的山楂似的果子递向他的唇边:“王爷,这是属下刚摘来的,您尝尝!”


    李元祯的视线从孟婉的脸,移到那颗红果上,初时也以为那只是山楂,可仔细辨认了一番却发现它并不是。


    虽说野菜之类的他不识得,可山间奇志类的杂书他也属实没少看,这种果子,他在书上看到过。他将头转向一侧,躲开她的投喂,开口想说什么,却忽地想起自己嗓子已是哑了,于是皱眉摇了摇头。


    “您不吃?”孟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颗红艳欲滴的果子,劝道:“属下知道王爷平日吃得精细,可这荒岛就这条件,即便豹子肉也不是顿顿有的。您就吃点果子将就下吧,待身体好些了,您再教属下打雀鸟来烤?”


    说罢,她又拿着果子往李元祯的唇边送了送,却还是被他避开了。


    这回孟婉将果子收回,有些心疼自己的喃道:“早知道属下就不去摘它们了,还被那些荆棘扎得满身是刺儿……”


    本是无意牢骚了一句,却被李元祯听进心里,他细瞧了瞧她的手上,果然看到好多被针扎过一样的小血点子,甚至还有划伤的血痕,着实是看得人心疼。她这么努力去摘来的果子,他若不领情,是挺叫人寒心的。


    迟疑了片刻,他突然将薄唇微启。


    孟婉看见,忽的怔了一下,之后才忙不迭将手里拿着的那颗红果塞到他的嘴里,然后朝着他笑笑。李元祯虚嚼两下,便囫囵吞枣似的将那颗果子咽下,看得孟婉一惊,忙又去取水来给他喂了喂。


    不知是不是吃了点东西起了效,李元祯竟能自己撑着地面坐起来,将身子倚到身后的石壁上,然后伸手捡起地上的另外几颗果子。


    他认真看了看那些果子,皆是与他先前吃的那颗一样的,于是他抬眼看孟婉:“你刚刚,自己吃了没有?”


    被水滋润过后,他的喉咙已是能勉强发出些声音,只是依旧哑哑的,叫人有些听不清楚。孟婉摇摇头,“没有。”


    “那总共就这些?还有没?”


    “没有了。”孟婉怔怔的摇头,然后目光落在李元祯的手上。然后看他一颗一颗,将这些果子给吞了下去。


    这山上虽然有许多种野果,可要么是青白色的一看便知尚未成熟,要么就是长在比她还高的树上,完全够不着。逛了很远,她能够到的,也只有它们了。今早采这些果子时着实是费力,它们皆生长在荆棘丛中,偏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出去,为了采这几颗果子,扎得遍体鳞伤。


    她本以为这些够他们二人暂时填填肚子的,可谁料李元祯一把便将所有果子都拿了过去,一颗也未给自己留。饶是如此,他还仿佛这些不够的样子。孟婉不禁觉得自己浑身无力,饿憋了的五脏庙搅作一团,抽得难受,只跟着他一口一口不住的咽口水。


    李元祯吃完,便伸出一条左臂来:“扶我出去走走。”


    孟婉心下暗恼,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自己这里饿着肚皮,李元祯却撑得要出去消食不成?饶是心下暗暗腹诽,她面上却也不敢显,点点头,便乖乖起来扶着李元祯出了洞。


    “王爷,您昨夜还病得厉害,如今不适宜太多走动,就坐在这里晒晒太阳好不好?”孟婉指着一块平整的石头道。


    李元祯点了点头,由她扶着在石头上落了座,然后目光看向对面的山坡处。


    “昨日的野菜汤你熬了没有?”他突然想起来问道。


    “熬了,”想着昨夜熬好野菜汤时,李元祯业已陷入昏迷,孟婉便如实答道:“属下还给王爷您喂食了一碗。”


    昨夜李元祯不醒人世,完全不记得这一出,自然也就不记得那野菜的味道,便遗憾道:“可惜本王并不记得是如何的味道。”


    顿了顿,他望着远方的山坡,接着说道:“不如你再去采一些来,今晚还吃它。”


    想了想这处确实也没旁的什么可用作充饥的了,孟婉便点头,然后准备去昨日的山坡上继续挖野菜。走前,李元祯还特意叮嘱她,方才那种果子虽表面看起来红透了,内里却是又酸又涩的,并不好吃,叫她即便看见也莫要再摘了。


    孟婉应着是,心里却很是不屑,暗暗的想,又酸又涩你还一口一个全给吃了?然后带着这点忿忿的情绪,去了对面的小坡。


    可因着昨日已经挖了不少,这片坡上并不多了,于是她挖了几下,便漫过山脊,绕到另一侧的坡上去挖。


    李元祯在这边看着,也无意阻拦她,眼见她爬去了另一侧,他便匆匆起身,独自行到一棵树后,然后扶着树垂头用力干呕起来。


    因着服用时便有所戒备,故而以内力抵着,使那些被他吞咽的果子仅卡在喉咙浅处,此刻以内力一催,便将它们一颗一颗的悉数给吐了出来。最后一颗也不少的全吐在了地上。


    吐完后,李元祯将一旁的杂草踢了踢,将那些红果遮掩严实,然后回到自己先前落座的地方,继续盯着对面的山坡,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其实那些果子是携着剧毒的毒果,并不能食,书上说药农曾亲眼见五步蛇贪其艳丽色泽与香气而将其吞入腹中,结果毒发,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死挺。


    故而他先前未敢将这种果子咬破一点,只假意作了几下咀嚼便将其整个吞下。


    而他之所以甘于冒这个险……其实他此刻也觉得自己属实幼稚。


    只是为了不想她失望么?


    呵呵~李元祯的唇边淡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很快那笑意便在脸上晕染开来,因为孟婉已兜着她刚刚挖好的野菜,往他这处来了。


    第90章 装的   他展臂一拦,将她揽入身前……


    因着一场夜雨, 地里的野菜与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才采了这么一会儿,便采了满满的一大捧。孟婉高兴的将它们晾在石台上摘去根叶, 只盼着快些择好拿回去煮汤。


    李元祯便这样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竟也伸手拾起一棵菜来依着她的样子将根须处掐去,又将不完整的叶片也掐去, 只留下一颗绿油油的菜, 然后丢到摘完的那一堆里,伸手再去取下一颗。


    打从李元祯拿起第一颗菜时,孟婉便愣住了,停了手里的动作,只怔怔的看着他有模有样的摘菜, 竟是一时看傻了眼。


    “怎么, 有本王帮忙,你倒是偷起懒来了?”李元祯专心择着菜, 漫不经心道。


    孟婉突然回过神儿来, 连忙将他手中的菜夺过来, 紧张道:“王爷金尊之躯,如何能做这个。”


    李元祯抬头撩她一眼,毫不客气的伸手又将那颗菜从她手里夺了回来,低头继续择着,“本王只是饿了, 嫌你一人择得太慢而已。”


    饿了?不是刚刚才吃了那么多果子?孟婉心下莫名, 却是不敢再与他争,便只得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抢在他前头多择一些才好。


    一场夜雨, 本就将地里的野菜冲洗的非常洁净,如今多了一双手帮忙,更是不出多少时候便将这一兜子野菜择洗干净。柴火不够夜里用的,孟婉便去山崖下面未被雨水淋的地方拾一些回来。


    回来的路上,又特意去登陆的那个海边看了看。烧毁的船只早已被海浪拍走,如今已是一点也看不见了。这么一来,便等同没有了给救兵引路的路标。


    她抱着柴在岸边立了一会儿,突然就有了主意。


    她将柴暂时先放置到一旁,然后去找了一些大块的石头来。这些石头是她双手能抱得动的范围内最重的,它们有足够的重量可镇在此处,不被涨潮时拍上岸的海浪带走。孟婉将它们一块一块摆在岸边的沙滩上作了个箭头的形状,指向他们所暂居的那个洞穴的方向。


    待忙完这些,日头又已偏西了。


    一天又要这样过去了。


    她挥袖擦擦额头上的汗,抱起柴禾回了洞里。


    “为何去了这么久?”等在洞口的李元祯面上不免有些焦急,显然是担心她才在洞里坐不住。


    孟婉将干柴放在地上,一边整理,一边答道:“这附近的柴都被昨夜的雨水淋湿不能用了,属下便去了对面的崖下。”


    李元祯自是早便猜到如此,是以刚刚他也去那边找过,却是不见她的身影,这才只得回到洞口来等。不过此时他也不想拆穿她,便只试探:“可还去了别处?”


    原是怕他担心才未敢直言,如今见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孟婉便也不敢再瞒着,一边往火势渐收的火堆里添着新柴,一边道:“其实属下还去了海边。”


    一听这话,李元祯自然猜到她去做了什么,便问:“你留了记号?”


    “嗯。”孟婉诚实的点头,将自己如何留的记号说了一说,之后便开始熬煮野菜汤。


    因着昨夜照料的妥贴,加之李元祯身体本就强壮,故而病症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已见大好。孟婉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烧也全退了,便高高兴兴的将石锅递给他,“王爷您今晚多喝两碗,发发汗,便能将体内的寒气彻底驱散。”


    李元祯垂眸看了一眼那锅子,因着是洞里石头经过天长日久的水滴石穿而形成的天然碗状,故而没那么完美,又极重。孟婉两手托着,显得有些吃力,然而他没有伸手接过,却抬了抬负着伤的右手臂,为难道:“本王……有所不便。”


    孟婉迟疑了下,便干脆将锅子放到他面前的地上,又将石勺递给他,笑道:“王爷用这东西当作勺子吧,只能将就着些了。”


    “还有勺子?”李元祯有些惊诧的看着那东西,却还是不肯伸手接过来,视线慢慢移到孟婉的脸上,肃着一张脸问她:“何人食饭,会将碗置于地?”


    “这……”孟婉有些难为,心想正常情况下的确没有人会将碗放在地上,可眼下什么情形还需自己多说么?睡都要就着石头地睡了,还挑这理儿?


    不过这话,李元祯如今醒着她自是不敢说的。于是局面陷入短暂的僵持。


    见她接不下去话,李元祯便自问自答道:“只有畜生饲食,才会碗置于地,俯地而食。”


    听他话越说越重了,孟婉不敢再怠慢,忙双手将石碗又捧起,连道:“属下知罪。”


    李元祯吐了口气,似不欲再怪罪于她,然后终于伸手主动将石碗从她手中接了过来,自己端着。孟婉原以为如此便妥当了,可看他端了片刻,还是无法吃,这才想到许是右手还不太好使的缘故,故而左手端碗,便没有手再去拿勺子喝汤了。


    可是这要她如何是好?


    她只得再次伸手,“王爷,还是属下给您端着,您只拿勺子用便是。”


    李元祯便没有松手让他端,顾自己端着那只碗,一错不错的看着她。这不禁将孟婉看得浑身发毛,心想他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她喂他?


    没错,昨日她是喂过他,可那时他昏迷着手不能动。如今他既醒了,断没有她再亲手将饭食喂入口中的道理。可道理归道理,李元祯就这样不说话的盯着她,她自是没有其它选择的,最后还是乖乖主动的伸手拿起那个石勺来,舀起一勺子野菜汤,小心翼翼的送至李元祯的唇边。


    李元祯将薄唇微微启开一些,她又放前递了递,他便轻轻一吸,将汤汁尽数吸入口中。然后她再舀起一勺,准备如法炮制,李元祯却闭着口不再喝,道一句:“你也吃。”


    “王爷先用,待王爷用完属下再用。”孟婉不敢僭越,可再喂,李元祯还是不肯启口,只盯着她。


    她拗不过,只好自己喝下了那一勺菜汤。之后再喂,李元祯才肯吃。


    二人你一勺来她一勺,如此往复了许久,才终于将那满满一锅野菜汤吃完。


    拿着石锅子去小水坑里冲洗,孟婉才想起李元祯似乎还没对这野菜的味道做任何评价,心想着接下来几日肯定还是要一直以此物果腹的,便忐忑着问他:“王爷,这野菜汤可还入得了您口?”


    “入不入得了,本王还有别的选择么?”


    这话不禁将孟婉噎了回来,老实的继续洗着碗勺,不敢再多废话一句。残局收拾完毕,孟婉见李元祯已倒在地上好似睡了,自己便也不再磨蹭,寻了个被火烤热乎的地儿躺了下来。


    为了照料李元祯,昨夜一夜她都没怎么睡,故而身子撑到现在已是乏累至极。加之今晚外头天气尚好,无风无雨,又有了足够的柴禾,火堆生得旺旺的,洞里便很是暖和,她倒在地上没多会儿便熟睡了过去,直到翌日日上三竿了,才醒来。


    白日洞里虽有阳光能照入进来,却总归还是阴僻的,便是一觉睡到中午,也不会觉得太阳刺眼。她睁眼后往洞外看了看,才知如今时辰已是不早了,再看看一旁昨夜李元祯歇息的那块石头上,已然空空也,便立马翻了个身儿坐起,放眼在洞内查探一番,却是都没有他。


    “王爷自己出去了?”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孟婉连忙起来略整了整衣裳,便追出洞去。到洞外时,恰巧听到一声鸟儿的哀鸣,接着便听远处“啪唧”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追上前去,先见着地上有一只胸口插着木箭的野鸽,往前走两步,又看见一只这几日吃美了的雀鸟。


    怔愣之际,便听到树后有声音悠悠传来:“捡上它们,回去吧。”


    随着这声音落地,李元祯的身影从树后闪了出来,李元祯一眼便瞧见他左手拎的弓箭,和右手提得两只肥美山鸡。那山鸡仅是翅膀被他打伤了,并未咽气,此时还在扑腾着翅膀作不屈不挠状。


    如此重的东西提在手里,李元祯却并不显吃力。


    “王爷,您的手……好了?”孟婉迟疑着问,目光紧紧盯在他的右手上。


    李元祯并不答她,只笑着将她绕过,全然好似当她是块木头一般。


    孟婉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将另外的一只野鸽和一只雀鸟捡起,远远跟在李元祯的后头往洞里走去。路上心里还在盘算着,若是李元祯的右手臂伤得像她一直以为的那样重,那么怎么可能昨日还一动不能动,今日便能开弓射猎?


    难道说,起先他便是装的,手臂伤得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夸张?


    那么昨日他自称手不能动,让她喂野菜汤便也是……装的?


    带着这些疑问回了洞,孟婉不敢直接拆穿他,便委婉的问:“王爷,您手上还有伤,刚刚去射猎,不知会否崩坏伤口?”


    说着便伸手凑上前去:“不如属下帮您看看。”


    孰料她的手刚碰上李元祯的右手臂,便被他展臂顺势一拦,将她揽入身前。右臂极其有力的将她整个锢住,“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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