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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陆绻朝着高朝躬了躬身道:“本是微臣分内之事。”


    高朝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是吗?”


    陆绻还未接话,又听他道:“听闻秋闱榜首惊才艳艳,绝冠群当,陆大人可见过?”


    陆绻闻声看向高朝直接道:“略有耳闻。”


    高朝挑了挑眉头,嘴含一抹笑道:“就是可惜了,听讲病下了,该无缘春闱了,这大好的机会,也是没抓住,陆大人该很可惜吧。”


    陆绻正色问:“殿下何意?陆某有何需要可惜之处?一人一命一造化,旁人如何,与陆某何干?”


    见陆绻颜色不悦,高朝摆了摆手道:“那倒是本殿想多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陆绻抢话问道。


    高朝挑了挑眉头,朝前走了一步在他耳边道:“我还以为,这差点成为连襟的兄弟,你也该为他可惜可惜呢。”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陆绻,无一不在提醒陆绻,他已经知晓陆绻与唐家孟家关系匪浅。


    陆绻宽袖下的手,猛然握拳。


    高朝话毕,就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府门前的圭表道:“陆大人,时辰快到了。”


    陆绻唇角微微抿起,他很清楚,高朝跑这一趟,是特地防着他的。


    他没言语,只是眸光看向了前方。


    高朝只当他是垂死挣扎,也没说话,只是给一旁戚禅和使了使眼色,戚禅和会意,正要率领禁军上前,忽听陆绻高喝了一声:“等等!”


    高朝看神色一凛看向陆绻问:“陆大人何意?”


    陆绻没看他,只是提示他看向前方,高朝顺势看去,便见谢怀驾马而来,行色匆匆,有些急切。


    “谢怀?”高朝不解,率先迎着上前。


    高朝对谢怀没什么忌讳,毕竟谢家自朝起便在,好似是守朝人,往后自己即位,亦是要信托谢家的。


    “谢大人所为何事?”高朝问。


    谢怀不慌不忙,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好似很是不情不愿。


    高朝与戚禅和对视一眼,里头皆是不明就里。


    “微臣来宣旨。”


    “宣旨?”高朝愣了下,这才垂眸瞧见他手上正拿着明晃晃的圣旨。


    “圣上有纸,开考时间延后一个时辰。”话音一落,在场人神色都是一怔。


    谢怀眼见着时辰将到,不敢耽搁,忙走到石阶上宣旨,话音一落在场人都是不明所以。


    这好端端的,何故延期。


    高朝脸色难看,看了眼陆绻,他总觉得,这事与他有关。


    陆绻察觉到实现,也看向高潮,只是眼神及其清淡,即便想要窥探,却也什么也瞧不见。


    谢怀宣了旨意,神色恹恹,陆绻只是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倒是惯会做戏,想来之前种种,也是伪装。


    高朝上前忙问:“父皇为何要宣此旨!”


    谢怀无奈看了眼高朝道:“殿下得空该去劝劝圣上,那什么无端的……”


    话落欲言又止,意思却分外清晰明了。


    高朝不禁恨恨咬牙,本也没将那神棍放在眼里,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无一不再挑衅他的底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又是那神棍。”


    他又看向谢怀问:“谢大人劝说都不成?”


    谢怀摇了摇头,面上都是黯然,更显几分焦灼道:“殿下,微臣人微言轻,虽极力劝阻,只是……圣上如今很是信他,只怕很快要将谢家取而代之了。”


    自己都难自保,何来劝服一说。


    高朝见状安慰道:“怎会,你且放心,有本殿替你谢家做主!怎会叫你谢家蒙尘。”


    谢怀闻声面上都是感激道:“那谢怀多谢殿下了。”


    瞧三言两语便推脱干净怀疑,甚至还能叫高朝深信不疑打抱不平,陆绻看着咋舌,若非知晓其中详细,不然连陆绻都要错乱了。


    谢怀好似这才瞧见了陆绻,微微颔首翻了个招呼:“陆大人。”


    言辞疏离,也只是寻常礼节。


    陆绻也微微颔首,喊了一声谢大人。


    高朝并未察觉不对,只是看向陆绻,似是意有所指道:“延一个时辰就延一个时辰,本殿还不信了,这一个时辰还能再生出什么变动来。”


    高朝很有自信,来前,他还命人查探过孟家,人毫无要复苏的样子,在他看来,也不过是陆绻在垂死挣扎罢了。


    虽无其实证据证明,但也无需什么证据,高朝也能想到,朝中那妖言惑众的神棍,与陆绻也是脱不了干系的,等科举后,他再好好与陆绻清算这笔账。


    谢怀并未耽搁,宣完旨意就先走了。


    只是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陆绻,陆绻此刻心系着孟家,倒也并未深究。


    这一个时辰确实没有什么妨碍,人在此之前早已经进了考试院,只零星几个迟到的,本是庆幸的抓住了这机会,更有甚者觉得自己就是天选之人,进考试院时纷纷神券在握模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高朝也不走,就陪着站在府门前,一双眼睛就盯着陆绻,看他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时间如白驹过隙,快得很,眼见着还不到一刻钟时间就过了,高朝便高声道:“行考!”


    陆绻看向高朝提醒道:“殿下!时候还未到!”


    高朝挑眉,这回也不再让了,笑道:“细枝末节的不必在意,就这么点时间了,难不成还能有人赶到?陆大人,死心吧……”


    说罢也不理会陆绻什么反应,看向戚掺合吩咐:“戚大人!”


    戚禅和闻声应是,手一挥禁军便将考试院团团围住,高朝往里示意道:“陆大人,里面请吧!”


    宽袖的手紧握成拳,陆绻侧眸看了眼前方人清寂寥的街道,眼底划过失落。


    他看了眼高朝,没言语,脚步一步步进了考试院。


    高朝笑意盈盈,心中畅快至极,这么久了,也唯有今日这事叫他有些许舒坦,尤其见陆绻一副吃瘪了的模样,心中畅快更深,转而对着行官道:“击鼓!开考!”


    陆绻眸光一直看着府门,渐渐紧闭只剩一罅隙,有熹微光渗露。


    只见他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行官闻声将要击鼓,却见陆绻猛然一动,伸手便制止行官的动作。


    高朝闻声大喝,他的耐心已经被陆绻耗干净了:“陆绻,你要造反吗!”


    陆绻闻声看向高朝道:“陆绻不敢,只是圣上定下的时辰还未到,还有考生并未进场……”


    高朝好似听见了笑话道:“你还在痴心妄想!现在还有谁来!”


    话音刚落下,便听还未关上的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孟鹤之还未来迟,还请速速开门参考,莫要耽误了吉时!”


    高朝闻声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陆绻已经送了手喊道:“开门!”


    只是话音落下,却无人敢动,禁军都是高朝带过来的人,自然不敢动弹。


    置于旁的官员皆都面面相觑不敢言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垂下脑袋。


    没有高朝放话,这整个院内好似静止一般。


    眼见着时辰将到,陆绻怒道:“圣上安排的吉时还未到,诸位竟敢抗旨不尊!不怕圣上龙颜大怒吗!”


    闻声,不少官员有些害怕,上前就要劝说,可被高朝一个眼神使了过来,便不自觉却步,又收了回了脚。


    陆绻抿唇,眼底都是怒意,有些气愤转竟亲自上前,就要将门打开。


    只是还未靠近,就被禁军拦住。


    陆绻回身看向高朝,高朝负手看着他,不说话也不表态。


    就是想将这时间一分一秒的拖延过去。


    陆绻自然不能叫高朝的如意算盘打响,他狠了很心,只听噌的一声,他伸手拔出了身前禁军的腰刀,而后指向众人道:“圣上有令,若有违考场秩序者,可先斩后奏!”


    他这话虽是对着众人说的,可眼神却是直直的看向高朝。


    高朝惊愕,他从不知道,皇帝竟下过此令。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陆绻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杀意,正要去抽身旁侍卫的刀,戚禅和先一步拦住了他。


    而后朝着他摇了摇头。


    既然陆绻敢说,可见那口谕多半是真,那他们便不可再过造次,圣上如今对高朝微词颇多,若是再出些什么岔子,怕是要落入旁人预料之中。


    尤其现在将要关头,万分不能出错!


    只见他凑到高朝身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高朝神色有几分缓解,而后竟是摆了摆手。


    “开门!”


    有他下令,四下官员纷纷松了口气,而后竟是一副倒戈模样,到陆绻跟前装模作样起来,约莫是想说他们方才也是身不由己,让陆绻届时莫要参告到圣上跟前。


    陆绻此刻没有兴许管这些,只是眼见着门被打开,见孟鹤之安然无恙出现在府门前,他才轻松了口气。


    孟鹤之脸色有些许惨白,一眼便知是大病初愈,他方才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抬步走了进去,与陆绻对视一眼,微微颔首,里头有千言万语道说不尽。


    而后又看向高朝,无半分闪躲。


    高朝这是第一回 见到孟鹤之,不禁细想打量他的眉眼,薄唇轻启文:“孟鹤之?”


    孟鹤之直接应道:“是在下。”


    正要在说什么,陆绻忽挡在了他的跟前,提醒道:“诸位还冷着作甚?时辰快到了,还不安排查验?”


    经他提醒,四下官员让人安排不敢有丝毫怠慢。


    孟鹤之当着众人面被检查,陆绻这是故意为之,他太清楚这位二殿下的本事,若非如此,待考试时也能出点什么栽赃陷害之事。


    第102章


    有官员搜身查验,核验,计档几个流程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无被栽赃的可能。


    只听行官高声呼道:“考生进场!”


    孟鹤之未做耽搁,朝着陆绻微微颔首后进了考试院。


    高朝在一旁瞧着,牙齿几乎都要咬碎,面上怒意俨然遏制不住,歇斯底里看向陆绻:“陆绻!你真是会啊!”


    陆绻淡然如柏,眼里是古井无波,看向高朝嘴角微微一勾道:“殿下谬赞了。”


    顿了顿又道:“至于今日的事,陆绻也会呈表奏章又陛下,好叫陛下详知,在场各位所作所为接会记录在案。”


    高朝上前:“你敢!”


    要不是戚禅和拦着,高朝已经抓住陆绻衣襟,方才许是一直记挂孟鹤之,以至于未注意过,现在心中无事才后知后觉,高朝身形竟实在算不得高大,只堪堪到他下巴。


    陆绻蹙了蹙眉头,看向高朝道:“微臣奉公办事,有何不敢?殿下既做得出,何故怕微臣?”


    戚禅和按住高朝看向陆绻道:“陆绻!你数次挑衅皇子威严,意欲何为!当真以为你这大理寺卿贵过皇子不成!”


    陆绻这才看向戚禅和,眼底里的精光消逝。


    两人针锋相对,陆绻眸光在戚禅和与高朝间流转了一瞬,而后又显出几分清明来,他好似忽然悟了。


    方才高朝几乎要暴跳如雷,也是这戚禅和从中安抚的。


    今早这冲突竟还有意外收获,陆绻心中微喜,了然于胸,而后垂下了头颅,一副被戚禅和震慑的模样。


    “陆绻不敢,是陆绻造次,只是一时情急,还请殿下恕罪。”


    高朝哼了一声,本是厌恨,只是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他也不能拿他如何,若是计较,倒显得他气量笑了。


    看了眼陆绻转头便走了场内。


    见人走了,陆绻抬头,又与戚禅和对视上了,他微微颔首道:“多谢戚大人提醒。”


    戚禅和抿唇未语,面上显出几分复杂来,深深看了眼陆绻,才转身离去。


    等人走了,陆绻才若有所思沉吟半晌,而后看向已经开考的贡院,长吁了一口气。


    到底是没白费功夫,赶上了!


    只是很快又后知后觉,眼底都是惊颤,不多不少一个时辰!


    恰是谢怀说的一个时辰!


    若非是谢怀提醒,他自不会好端端的去争取这一个时辰。


    饶是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谢怀他确实能了算万事。


    高朝刚拐进小院,脚步顿住,戚禅和了然,朝后摆了摆手,身后禁军皆都撤离。


    禁军刚回避到垂花门外。


    便忽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禁军闻声皆纷纷垂头不敢言语。


    垂花门内,戚禅和左脸通红,很快便浮现出一道清晰又明了的巴掌印。


    他握了握拳头,收回了脸,面上看不出半分脾气好声好气问:“殿下消消气!”


    高朝方才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此刻掌心发颤,他瞪着一双眼睛看向戚禅和怒呵:“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戚禅和未有半分辩说,低头认错道:“是禅和失手。殿下息怒!”


    高朝气极反笑道:“息怒!你让本殿如何息怒,今日被陆绻如此挑衅,全是你无能所致,因你本殿才受这奇耻大辱,戚禅和你干的好事!”


    戚禅和眼神灰暗一片,忽猛然磕跪在地上道:“禅和有罪,万死不辞,只是还望殿下给禅和一个机会,不出一个月,禅和定叫殿下血耻!”


    许是失望的次数太多,高朝这回并未再信他,看着他沉吟了半晌,甩袖到:“最好如此,这是本殿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成,不便打哪来的回哪去!”


    戚禅和猛然抬头,眼里是不可思议,他显然从未想过高朝会有朝一日会弃了他,可近来做多错多,确实是招他厌烦了。


    他垂首重重磕拜了下道:“禅和明白。”


    这边考试如火如荼进行,唐霜直到见孟鹤之进了贡院,她才轻松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春织抚着她抚慰道:“姑娘这回可以放心了。


    孟鹤之病下这么些时日,春织就眼瞧着自家姑娘跟着点灯熬油,明明是身怀有孕的人,没说丰韵些,却是更加清瘦了许多,叫她如何不心疼。


    唐霜点了点头,转而又道:“你去给长姐送个信儿吧。”


    春织闻声怔愣了下道:“大姑娘根本就没关心过姑爷……这信儿。”


    春织自然心里不平,她这回瞧着真真的,大姑娘的心确实铁石心肠,除了自己血亲,旁的人在她眼里都不大关心。


    难怪当初斩情陆大人,能那般干脆利落,是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转头就嫁给了将军。


    唐霜伸手敲了敲她额头道:“她总是记挂着我的,姑爷好了,我便好了,她知道的,瞎操什么心思,还不快去送信?”


    唐霜倒是不怪唐烟心冷。


    他们母亲去的早,长姐早当家,若非铁石心肠,如何能将唐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换句话讲,若非唐烟嫁了,唐家许就不会出那样的事了。


    春织依信往邹家送信,恰好遇见着急忙慌奔走的蕊素。


    忙伸手拉住她问:“蕊素姐姐,你这这是作甚?”


    蕊素喘了口气道:“将军来信了,我这要去给我家姑娘回话去,你来作甚?可是二姑娘有事要传?”


    既然见到了人,春织也恰能交差,直接道:“是,我家姑爷醒了,已去春闱科考了,姑娘让我来传个话。”


    “那劳烦你带话给大姑娘去,我就不去扰她了。”


    蕊素脸色有些发白,点了点头忽又像是想起什么,拉住了春织道:“你别慌走,可能要你去请二姑娘来一趟!”


    春织闻声一怔不解问:“怎么了?”


    蕊素手里捏着信道:“方才传信的侍卫,我瞧着面色不大好,特地交代要我将这信送到姑娘手上,我怕再出事”


    春织知道轻重,但想到自家姑娘如今的身子,又有些许犹豫。


    “你还不快去!”蕊素催促道。


    春织抿了抿唇,左右看了一眼才轻声道:“不大成,我家姑娘这几日见红了”


    蕊素惊愕一声,忙捂住了嘴问:“当真!”


    春织点了点头,眼底都是愁绪与心疼;“是,衣不解带的照料这么些日子”


    “那可要紧?”蕊素忙问。


    春织慎重道:“张大夫交代了,要仔细养着,再受不得辛苦,所以这边姑娘怕是来不了。”


    蕊素不禁低低叹息一声,自打去年起,唐家人就没一日是消停的,现如今又出了事。


    却也理解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春织轻松了口气,正要离去又有些不放心:“这事你切记瞒着大姑娘,我家姑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叫她知道跟着操心。”


    蕊素思量一瞬,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


    而后便转身离去。


    春织摆了摆脑袋,见她小跑着离去,这才原路离去。


    蕊素直奔后院,将信交给了唐烟。


    而后便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果然不过一瞬,忽见她瞳孔骤缩,猛然站起身来,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


    “姑娘!”蕊素惊呼一声。


    忙上前去扶住,却惊觉她在颤抖。


    蕊素忙侧目看去,只粗粗看了两眼,便已了然忙安抚道:“姑娘,将军英明神武,轻易无人能伤到他,这回定是小伤,您莫要自己吓自己!”


    唐烟已然失魂落魄,她前几日起便心绪难宁,夜里更是难以安寝,原以为是因担心阿唔得缘故,如今可是因为邹沢。


    “送信的人呢!”她忙问道。


    蕊素道:“进宫去了。”


    进宫!


    唐烟抬脚便要出府,蕊素忙拉住她道:“姑娘您要去哪!”


    “我要去面见圣上,信上只说他受伤了,我想知道他要不要紧!宫中定比我知道的多!”


    蕊素忙拉住她道:“姑娘!您莫急,容奴婢去打听打听!今日春闱,宫中连上朝都禁了,所有事情都已搁置,咱是进不了宫的。”


    唐烟咬了咬牙,紧紧拉着蕊素的手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


    说着她又要出门去;“我去寻阿唔,她主意多”


    她此刻方寸大乱,思绪繁杂不堪,已然无法静下心来,眼下她只能想到唐霜。


    蕊素记挂着春织的交代,忙伸手拉住她道:“姑娘,二姑娘那咱去不得!”


    唐烟顿下看向她问:“为何!我去不与她添乱,我只是我只是眼下乱,想让她替我理一理。”


    说着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忽能感受到那日唐霜的感受了。


    蕊素索性也不瞒了,和盘托出:“姑娘胎像不稳,眼下受不得刺激!”


    顿了顿又道:“姑娘咱再想想旁的法子吧。”


    唐烟瞪大了眼睛,险些有些站不住脚,蕊素知道她有着急上火忙道:“奴婢问过春织了,只需静养,不妨碍的。”


    闻声唐烟才轻松了口气,眼下唐霜那又去不得,她唐家如今又荡然无存,此刻的自己犹如被囚禁的鸟,毫无办法。


    正当她急迫之时,蕊素忽然道。


    “奴婢倒是有个法子。”


    唐烟忙问道:“快说!”


    蕊素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她才道;“姑娘或可以去问问陆大人。”


    唐烟眼眸一抬,嘴中喃喃道:“陆绻!”


    蕊素硬着头皮道:“是,陆大人是肱骨中枢,想要问询咱将军的事,定然最快,也最确切!”


    唐烟眼底有些为难,她跟陆绻已经决断到这个地步,如何能回旋去问。


    蕊素也知晓她犹豫甚,劝慰道:“我听春织说,陆大人长与二姑爷往来,想来也是为了咱唐家事,陆大人一贯心善,对姑娘……对两位姑娘又格外的好,定然不会退却!”


    “我知晓姑娘推诿不开面子,可,事关咱将军,姑娘还是要仔细想清楚了才是。”


    第103章


    谢怀回宫复命后,也并未回钦天监,直奔回了府。


    唐缇此刻正慌不择路,知晓因自己当日犯下的糊涂事,如今连累的小妹夫婿也受到牵连。


    只等着谢怀回来好好问一问。


    谢怀一进门,就瞧见唐缇人站在长廊上,也不大惊讶,好似生知唐缇秉性。


    唐缇瞧见谢怀,忙奔了过去:“谢大人!孟鹤之他……”


    谢怀挑了挑眉头看向唐缇问:“唐公子行止一贯如此?”


    唐缇怔住,脸上显出难堪来。


    “你进府上时,谢某应当早与你说过,人心难测,尤其府上下人多,也未必都是忠心耿耿的,若是叫二皇子听到风声,莫说唐家援救无望,就是我谢家也要受到牵连……”


    唐缇脸色难看,青灰一片,自知有愧抿了抿唇道:“我只是担心……”


    谢怀看向唐缇,神色难测,捏了捏眉骨才道:“眼下正是关键,还望唐公子做事时切记三思。”


    唐缇艰难点了点头,可心里又止不住想问。


    谢怀并未在为难他,开口道:“一切安妥。”


    “当真!”唐缇不禁大喜,心中那一直高悬的弦终于落定,而后忙朝着唐缇躬身谢道:“多谢谢大人!”


    谢怀笑而不语,自个却之不恭,含笑应下了。


    只是目光落在面前这少年郎上,神色一沉,忽道:“二殿下还在寻你!”


    听到高朝的名字,唐缇神色一黯,而后又咬起牙齿来:“疯子!”


    谢怀嘴角微微一勾:“你就不好奇,二殿下为何非要寻你?“


    还能为甚?秉性怪癖,想到在皇子府受到的屈辱,唐缇便忍不住将他碎尸万段。


    可那些事,实在难以启齿。


    面上带了些许屈辱模样。


    只是面前的谢怀笑盈盈的盯着他瞧,看的唐缇心里发毛,心猛然一坠问:“谢大人什么意思?”


    谢怀上前一步问:“我想问问,你在二皇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寻常人质不说严刑拷问,铁牢囚禁,也该落魄无助,轻瘦几斤,倒是没见过又像唐公子这般的,无半分人质该有的落魄。”


    唐缇咬了咬牙回:“我只是……”


    谢怀挑了挑眉头提醒道:“二公子想清楚些再说,许是事关唐家的关键。”


    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唐缇的脸紧握成拳,一会红一会青的,很是难看。


    谢怀自始至终只是含着笑意看着他。


    唐缇吐出一口浊气道:“他好似喜欢男人……”


    谢怀显然也是一怔,没想到是这个答复,第一次在他脸上瞧出愕然来:“怎会!”


    唐缇说了,他还不信,面上不禁浮现出几分恼恨:“这事我会胡乱说?虽未叫他得逞,但他那举止分明就是!”


    谢怀沉下心来,手不住地掐算,人好似陷入癫狂之中,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不对!不对!”


    唐缇一副莫名其妙奇妙的样子看着他,总觉得他是疯了。


    他实在无言,摊上这样的事,该疯的不应该是他吗?


    谢怀顿下脚步,看看天又看看掌心嘴上还道:“我本就奇怪,照理说那样生辰出生的人,不该如此,分明该是个皇”


    话毕又顿住,为求稳妥他又追问道:“二殿下府上可有旁人?”


    唐缇愣住:“什么旁人?”


    谢怀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咬了咬唇道:“像你这样的人!”


    唐缇脸色一沉,虽觉气恼,但也知此刻不是发怒的时候,沉吟半晌,在他的目光下摇了摇头:“我去哪都有人跟着,并未发现旁人。”


    顿了顿道;“他这人心思深,定是深藏起来,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些年竟什么都没发现。”


    谢怀摸了摸自己下巴,忽抬头看向唐缇认真道:“若是只有你一个呢?”


    “你这是什么话!”


    谢怀安抚道:“你莫气恼,你只仔细想想,是不是如此!说白了,你是二殿下的死穴,但凡露面,便是玉石俱焚,为何他死也不肯动你,自你失踪后,就没一刻停下寻你。”


    唐缇抿了抿唇,脑海中又不禁浮现起那人黑黝瞳孔里的认真。


    他挺了挺腰板道:“那能说明什么!”


    说明他倒霉?竟被昔日称兄道弟的哥们瞧上了?


    谢怀没答话,只是又反问道:“你们可有坦诚相见过!”


    唐缇脸色刹那就白了,怕慢了一步就毁了清誉,甩袖道:“没有,自然没有!我怎能叫他得逞!”


    谢怀闻声神色里竟然出现些许失望。


    唐缇自然看的清清楚楚问:“你很想我们有什么?这什么都没有发生,谢大人是不是很失望!”


    谢怀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回过神来方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思量唐缇,想解释又觉得无处可讲,毕竟自己想的,也只是毫无根据的猜忌,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而后看着他若有所思问:“你两朝夕相处就没发现出二殿下的不对来?”


    不对?有何不对……


    谢怀眸光一闪引导他问:“有没有觉得她……很软?”


    软?


    谢怀虽已年过二十,可实在并未成亲,后院干净得很,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对女子没有个笼统概念,唯一有的,也就是路过酒楼时,听几个男子细说青楼女子如何如何……他也并未故意窥探。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也是面红耳赤呼吸灼热,憋了半晌也只是总结出这么个结论来。


    唐缇愣了一下,只因压根没往这处想,还愣了一下:“为何会软?”


    谢怀抿了抿唇,实在无言以对,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还不明白。


    他无声叹息一声,看了眼天色,转而什么话没说就直接走了。


    唐缇正要伸手喊他,可忽然猛然一怔,瞳孔骤然缩了下,手都一颤。


    只听他喃喃低语道:“不!不会……”


    可他似乎已经从往日的记忆里,窥探出些许不寻常来,经过谢怀一提点,那怀疑便越渐越深。


    须臾只听他咬牙切齿道念叨了一声:“高朝!”


    他好似已经百分百确凿了,依然不需要去验证,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


    他在长廊上静默良久,须臾之间他嘴角微微勾了勾,掀起一抹诡异的笑来,甚至比这入深秋的夜还要冷。


    因要科考,官员也得应避,谢怀人都到了贡院门口,见到紧闭的大门,这才后知后觉,拍了下自己脑袋懊恼道:“真是昏头了。”


    而后是恹然让车夫调转车头,先去宫中一趟。


    只是马车调转时,马车居与旁人家的碰到一起,猛烈撞击,让谢怀都趔趄了下,掀开帘便往外头看去,瞧清楚是邹家的帜旗,愣了下,下一刻就瞧见同样掀开车帘往外头看的唐烟。


    谢怀看了眼贡院大门,又看了眼邹家勒停的车马,忽就悟了。


    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邹夫人。”


    唐烟认得谢怀,点头回道:“谢大人。”


    看了眼相撞的车马,有些怔然。


    谢怀咧起笑来道:“本有事要寻陆大人,倒是忘了贡院禁严。”


    提到陆然,唐烟神色有些许不大自然。


    谢怀瞧出来,便他心眼坏,问了一句:“邹夫人也是来寻人的?”


    唐烟面闪过慌乱,这声也在她耳朵里尤为刺耳,她嘴角扯了扯道:“路过……我只是路过。”


    谢怀闻声恍然大悟,长“哦”了一声,而后朝她笑了笑。


    大有一副她先请的意味。


    唐烟看了眼贡院的门,又看了眼谢怀,撂下车帘对外喊了一声:“回府!”


    蕊素无奈,转头去吩咐车夫。


    谢怀看着车马离去,嘴角的笑意淡去,看了眼贡院大门喃喃道:“真是劫啊!”


    又看了眼唐烟离去的方向,感慨道:“唐家两个女儿命倒是很好。”


    “啧”了一声,回到了车厢,敲了敲车壁道:“进宫!”


    车夫领命调转车头进了宫。


    无人注意到,贡院门口角落处挺着车马,正是陆家的帜旗,只见直存从里头探出头来,眼神有些许复杂。


    唐霜难得清静几日,回来便迷迷糊糊睡下,一连昏昏沉沉好几日,真清醒竟春闱都要结束了。


    睁开双眸还有些迷离问:“什么时辰了?”


    春织忙上前将她扶起道:“申时了,姑爷快要出考场了,姑娘可要去接?”


    唐霜闻声忙掀开软被下了地,竟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


    春织忙上前扶住她,一双眼睛仔细的盯着她,还不忘叫又冬拿起大氅跟上。


    “姑娘,慢些!”


    这如何慢得,唐霜生怕完了一步,考场门户大开,他瞧不见自己。


    见她一连跨过三个台阶,春织瞧着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春织跟着小跑便提醒道:“姑娘修养昏睡这几日,张先生来问过好几次脉,虽说胎儿安稳许多,但还是要当心的!”


    唐霜闻声顿下脚步,心坠了一瞬,而后忙抚向自己小腹,她这将将清醒,竟是忘了自己身怀有孕了。


    唐霜不禁小心起来,转而看向春织问:“当真?”


    春织笑道:“姑娘若是不信,等回来奴婢再去请张先生来,您自个儿问问。”


    唐霜长吁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嘴角不禁泛起几分笑意来,不过须臾嘴角又下压,孟鹤之虽醒来,可两人一直没时间商量孩子这事。


    想起他的态度,唐霜心口有些泛酸。


    本雀跃的脚步忽就却步了,春织一眼便瞧出来,忙伸手扶着唐霜往前头走:“姑娘还愣着作甚!再晚些该接不到姑爷了,姑爷那日不是特地跟姑娘约定了,定要姑娘亲自去接吗?”


    唐霜见状也不好多想,被春织半推半就的就上了马车。


    马车上,春织劝慰道:“姑娘莫要多想,经过此番,也未必是坏事,你也知晓姑爷的心病,也算是有些心理准备,这么多日下来,衣不解带的照料,也未有半分嫌弃,姑爷足以瞧见姑娘的决心,定会再好好想想的。”


    唐霜没言语,只是眼神恹恹,她太清楚孟鹤之了,这人脾气极其硬,定下的主意很是难改动,她低头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道:“孩子,你父亲也很喜欢你,只是他胆子小,怕你且等母亲好好劝劝他。”


    自打孟鹤之病下后,唐霜便时常对着自己腹中孩儿喃喃自语,怕孩子知晓他父亲其实不愿他降生,听了伤心。


    春织在一旁看着心疼的很。


    唐霜朝着她笑了笑,勉强自己没什么关系,转念忽又想起了唐烟来。


    开口问道:“长姐这几日可来了?”


    突然提起唐烟,春织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眼神下意识便有些闪躲,自打那日交代过蕊素后,邹家便在没派人来过,她也没派人去问过,她是怕真有什么事,自己瞒不住叫姑娘瞧出来,又惹得姑娘操心。


    “怎么了?”唐霜问道。


    春织忙一副轻松模样道:“没来过,奴婢上次回来时,听蕊素讲大姑娘这些日子在给将军诵平安经,许是在忙这事还未抽身。”


    唐霜有些惊异,觉出些许匪夷所思来,若是按照以往,她派人传话,长姐必是要亲自跑一趟的,从未被什么事情绊住过。


    正要问春织时,马车忽然停下,外头传来夏添的声音:“少夫人,到了!”


    春织忙掀开车帘道:“姑娘!到了!奴婢这就去寻姑爷!”


    说着便窜下了马车,不留给唐霜问话的机会,唐霜蹙了蹙眉头,直觉有什么,可眼下也不是问的时候,恰此刻一声锣鼓声响起,里头有侍卫到工院门前高和春闱试毕,考生散场。


    唐霜心下一急,就要下马车,却被夏添拦住道:“少夫人就在马车上等着,这人多,以防不长眼的错上伤了您。”


    唐霜想了想也是,掀开车帘往外头看去,此刻考场外人头攒动,都是来接考生的,她眼见着身穿藕粉色衣裙的春织扎进了人堆里,便没了踪影。


    一时间觉得有些许好笑,目光也不住四处去找孟鹤之的身影。


    下一刻她眸光一顿,便对上了孟鹤之那黑黢黢的眼神,一个站在贡院门前,一个还坐在马车里,却是这样不约而同对上了目光。


    唐霜这么些日子,心里的委屈似顷刻间散去。


    也不知为何,只要对上他的目光,唐霜便觉得心安上了许多。


    她瞧见春织那丫头窜到了他跟前,孟鹤之微微颔首,便跟着她往外头走。


    这短短距离,好似是越尽千帆唐霜忽觉得鼻尖发酸,她不禁暗骂自己没出息,怎自打有孕后,便一直很爱哭哭啼啼。


    孟鹤之走到马车下,眸光深又寂道:“我回来了。”


    走的近些,唐霜才惊觉他清瘦了许多,眼角泛着乌青,下巴竟还生出了拉碴胡须,下一刻孟鹤之便攥紧了马车里,唐霜还诶反应过来,便被孟鹤之抱在了怀中。


    他虽好几日未梳洗换衣,身上却不难闻,唐霜鼻息间扑满了墨香。


    唐霜被他拥抱在怀,他下巴一直摩挲着她,一下又一下,霸道又贪婪,可又带着依恋,只听他在耳畔边问:“可想我了?”


    唐霜这回未在躲他亲昵的接触,难得很是主动的回应他,应道:“想!”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嗓音沙哑,一听便知方才哭过了。


    果不其然,男人察觉到了,身形一滞微微松开她,一双幽深的眸子里,盛满了她,手在她眼角抚了抚问:“哭过了?”


    唐霜忙擦了下眼角摇头道:“风大,吹的!”


    她抓住他的手关切问道:“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其实一直记挂着他的身子,刚清醒就又来这贡院受苦,很是担心他吃不消,尤其见她轻瘦了不少,更是担心得很。


    也不等他答应,忙敲了敲外头车壁:“春织,快回府!”


    孟鹤之见她抱在怀中,她两条腿被他紧紧并拢道:“我好得很,你莫要急!”


    唐霜却是不信他了,自打上回后,便知晓他是个要强的性格。


    “不成那你说的不算!得需张先生瞧过了我才能发下心来。”


    她一双眼睛就娇娇的瞪着他,仿若在说,他不应她,她立时便能叫他好瞧。


    此刻的她好似是只炸了毛的兔子,孟鹤之实在手痒,在她发间揉了揉道:“好!回府!”


    唐霜闻声这才满意。


    马车刚动,却忽又停下,两人不解对视一眼,掀开帘看去,竟是直存。


    “孟公子,我家大人有事约您相商。”


    孟鹤之撇撇嘴,心下暗骂陆绻怎这样没有眼色,也不待唐霜说话。便撂下车帘道:“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见,我也不是铁打的,想让我死了不成,去回你家大人,明日我去见他。”


    说着便对着外头的夏添道:“夏添!走!”


    夏添欸了一声,有些抱歉的看了眼直存道:“我家公子大病初愈,确实累不得了,大夫此刻正在府上等着呢,耽误不得,还劳你回去与陆大人说说清楚。”


    这话自夏添嘴里说出来就好听许多,直存从方才的呆愣中回神,点了点头道:“明白的,我回去回禀我家大人。”


    夏添轻松了口气,而后扬鞭便离去。


    直存看着离去的车马喃喃自语:“这大公子说话还当真是不中听啊。”


    直存走到马车旁,回禀完话也未见陆绻答他,他有些奇怪,抬头却见自己大人若有所思的看着一处瞧。


    神色竟有些些许在意,直存已久不在自家公子脸上瞧见这神色了,除了遇到那位的事,他后知后觉,心猛然一惊,顺着视线看去,果在人堆里瞧见了蕊素的身影。


    只听陆绻喃喃问:“蕊素?”


    直存忙打着马虎眼道:“大人定是瞧错了,小的没瞧见在哪呢,定是劳累这么些日子眼睛花了。”


    说着便要车夫快走。


    车夫会意,扬鞭便要离去,只是这鞭声竟吸引了蕊素。


    她顺着声音看去,瞧见是陆绻的马车,眸光一亮,就要往这边赶来。


    陆绻瞧的真真的,在看直存一副心虚的模样,抓住车门道:“停下!”


    车夫还是头回听见自家大人如此戾呵,忙勒停了马车。


    陆绻看向直存,眯了眯眼睛问道:“说清楚!”


    直存抿了抿唇眼神里有些倔强,又带了些许心疼:“大人,大姑娘的事咱不管了成不成,她当真不配”


    “直存!”陆绻满含怒意的呵斥他。


    直存停下了话,撇了撇嘴,仍旧有些愤愤不平。


    “到底出了什么事!”陆绻问道。


    直存倒也不是凭那日一眼,就猜到是唐烟要寻自家大人,自打那日起,他心里就有些在意,而后便命人去邹家打听了一二,虽未打听出详事,但大约也猜到了一半。


    再加今日二见蕊素,便更是确定了。


    见自家公子当真生气了,直存无奈道;“应当是邹家出事了。”


    邹家出事了!


    陆绻眉眼一蹙,眼底都是在意,说话见蕊素已经走到了马车边。


    瞧见陆绻忙躬身喊了一句:“陆大人。”


    陆绻微微颔首算是应了,直接问道:“出了什么事!”


    蕊素闻声一怔,显然没想到陆绻如此直白,便接话道:“我家姑娘在老地方等您,劳烦陆大人去一趟。”


    陆绻之间微绻,撂下帘子后便没了动静,这突如其来的,谁也不知道怎么了,蕊素生怕他不应,忙又道:“大人!我家姑娘等了你好几日了,只求见大人一面!”


    车厢里去仍旧无人应答。


    蕊素咬了咬牙又道:“劳您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去一趟。”


    直存攥着拳头怒目而视道:“凭你们也好意思提往日的情面,蕊素,你家姑娘是怎么待我家大人的,你难道不清楚吗!怎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这些话来!当我家大人是什么!”


    蕊素被羞的脸直臊,可是也是毫无办法,一双眼直直的看着车厢。


    只听里头许久应了一声道:“带路吧。”


    直存愣住了,喊了一声:“大人!”


    陆绻却是没应话,只是重复道;“带路!”


    直存听出自家大人这是真生气了,怨恼的等了一眼蕊素而后道:“你还愣着做什么,都求到了,还在这装什么傻!”


    蕊素有些委屈看了眼直存,倒也不怪他对自己这般不客气,易地而处,若是自己姑娘被如此辜负,她也是不会有好眼色的。


    总归是能交差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几人到了所谓的老地方。


    是个不大的书阁。


    如今春闱刚才结束,都忙着修生养息,这书阁人便格外少些。


    这处是陆绻求学时呆的最长的地方,那时唐烟常来陪他,有时一陪就是一整日。


    只是自打两人情断后,陆绻也就没再来过。


    有时路过,也未从进过,只是停着马车子远远的瞧着,这一瞧许就是好几个时辰。


    直存嗤笑一声:“真是会选地方。”


    蕊素看向直存,直存又瞪了她一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家姑娘倒是最会那刀子往我家大人心窝子里扎!”


    蕊素今日被气的够呛,只是想到屋子里的两人,她又只能把话咽下了,只是一门心思的记挂着屋内。


    屋内陆绻坐在椅子上,眼皮微耷没看唐烟,唐烟则是坐在明窗前的杌子上,垂着头也不说话。


    两人已久不再这蔽塞的屋子里呆过了。


    陆绻余光里的人一动不动,他索性收回目光道:“我时间不多,有话直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应当知道后果。”


    唐烟抿唇,也不敢看她,张了几次嘴才说出话来道:“他受伤了。”


    这个他是谁,陆绻几乎不用想也知道。


    他闻声侧目看向唐烟问:“所以呢?”


    唐烟觉得有些难堪,可眉宇间的焦急又遮掩不住:“我想求你去宫中查探查探,他到底要不要紧!我虽收到信,但信上却无详细,我想着圣上那里定然清楚。所以想”


    “所以想让我去替你问问?”陆绻嘴角掀起一抹讽刺又道:“唐烟!你也想得出!”


    唐烟自也知道她此刻很不体面,可她已经毫无办法了,她直接道:“邹沢的事,向来瞒的很严,我只知道,圣上对他尤为关心,时常往来信件,有些事情,毕竟我这个做妻子的都要清楚,我也是没有办法……”


    陆绻闻声神色有些微变,他忽像是想到了什么,嗓音里有些干哑道:“你此话当真!”


    唐烟点了点头道:“自然!”


    陆绻又问:“他当真受伤了!”


    第104章


    唐烟被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陆绻反应会这么大,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只瞧见他站起身来,自顾自沉吟,走到了窗台便,脸色沉着,嘴上叨念着什么。


    唐烟微微侧身,便听见他在叨念什么:“怎么会这样巧,太巧了!”


    若是旁人,此刻定会直接问询,但唐烟只是乖觉的等在一旁。


    陆绻最忌思绪叫人搅扰。


    只是她此刻亦是心急如焚,帕子都叫攥的发皱。


    陆绻忽然转身,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外头去,脚步匆匆,叫唐烟愣住。


    她心蓦然一坠,咬着唇瓣,这是不愿相帮。


    她都已经舍下面子寻他了!


    “陆绻!”唐烟猛然站起身来,喊住了正要离去的陆绻。


    门外的直存蕊素听得皆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绻正要开门的手这才一顿,似这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唐烟,他一贯如此,一旦想着什么,便是废寝忘食心无旁骛。


    他面上闪过一丝抱歉,折返回来道:“我知道了,你等着我消息就是。”顿了顿又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


    说罢便转身又匆匆转身离去。


    唐烟闻声才轻松了口气,只是看着半开的门扉出神,又坐了回去。


    蕊素推门而入时,忽产生些许错觉,这景象恰如多年之前,小姐在这书斋中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


    她摇了摇头走上前去问:“姑娘,陆大人应了吗?”


    唐烟微微颔首,须臾感叹一声:“这人倒是一点没变。”


    这声又轻又缓,蕊素听不大清,又问了一句:“姑娘说什么?”


    唐烟笑了笑,微微抬手,蕊素忙将她扶起。


    “走吧,回府等消息。”


    两人一回府,张茗已守在院中,张茗细细把脉,唐霜就一脸紧张的瞧着,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张茗看了眼孟鹤之后松了手道:“大好了,只是这么些日子下来,身子虚了些,又守春闱磋磨,人更外伤些,这接下来几日,切记清淡饮食,慢慢补起来,我再添几寄补身的药,保管好的快些。”


    唐霜闻声忙轻松了口气,端起笑颜道:“是,多谢张先生!”


    回身又对着春织吩咐:“可都记住了!”


    春织忙点了点头。


    唐霜正要请人出去,孟鹤之便将唐霜拉到了身侧坐下。


    唐霜不解看向他:“怎么了?人都在呢!”


    孟鹤之眼里闪过无奈,看向张茗道:“也好好替她诊脉瞧瞧。”


    唐霜心下一惊,忙就要推脱,可却耐不住孟鹤之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我好的很”


    张茗本就有此意,孟鹤之自有他也点了点头劝道:“少夫人伸手吧,您这身子老张我也记住着,索性一并瞧了。”


    “可是,张先生”唐霜咬了咬唇,看向张茗的眼神里都是难言之隐,张茗怎就不知她的意思,她怕叫孟鹤之知晓着孩子是个或是不消停的,叫她又是出血又是虚弱不堪的,怕孟鹤之即刻便落胎的心思。


    孟鹤之并未给她机会,再一旁道:“听话。”


    可这话落在唐霜耳朵里就带了些许力度,好似在提醒她。


    她脸色深沉的让张茗把脉,张茗蹙了蹙眉头,边摸脉象边道:“胎像还算稳当,只是少夫人身子略虚了,还有”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切记忧思虑过甚。”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唐霜没敢回头去瞧孟鹤之的眼神,只是余光瞥见他微微下压的嘴角。


    正要说话,却听孟鹤之道:“知道了,都下去吧。”


    说话间,屋子里的丫鬟小厮都屏退下去。


    春织关门时,略带几分忧心的看向了唐霜。


    屋子里只他们两人了,烛火冉冉,人影细长,明窗上的阴影交叠在一处,倒是显出些许温存来。


    唐霜攥紧了衣袖,垂首道:“我很好,孩子也很乖”


    话还未说完,忽就被孟鹤之抱了个满怀,她瞪大了眼睛有些许不知所措。


    孟鹤之的手覆上她的小腹,他下意识便用手隔档。


    孟鹤之手微微一滞,自然也察觉到她浑身的抵抗,他晕黑的眸子深沉了几分,垂首只能瞧见唐烟乖巧的发顶。


    他手并未挪开,只是覆在了唐霜的手上。


    “想清楚了?”孟鹤之忽然问。


    唐霜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孟鹤之低低叹息了一声,声音又沉又哑:“这次我没瞒着你,让你瞧的一清二楚,他或许回比我,比我母亲更严重,你可受得住。”


    唐霜咬了咬唇,正要说话,又被孟鹤之打断。


    “这病症,我曾想过一万个法子抑制,却是毫无根治的可能,每每发病,我自己也都痛不欲生也就罢了,我至今都忘不了,母亲见我初初病发时那崩溃无助的眼神,那时我才知道,原这病发,并非是我自己一人疼痛难忍。”


    “阿唔,这孩子若是也如此,似我那般疯魔躺在榻上多日不醒,你当真受得住吗?”


    他说话时,无时无刻不在主意唐霜的动静。


    唐霜敏锐察觉到话里别的意味来,她忽松开了他抱着自己小腹的手。


    孟鹤之起先还挣扎了下,而后便只能无力垂落,眼里闪过几分苦涩,到底还是被吓到了


    下巴却忽被人捧起,小心翼翼如掌中至宝。


    一抬眸,便对上了了唐霜那双清凌凌又盛满认真的眸子。


    “孟鹤之。”唐霜喊了一声。


    “我在。”


    唐霜一字一句道:“我确实受不住。”


    孟鹤之瞳孔中那零星的烛火光亮,爱此刻好似突然湮灭。


    果然如此。


    孟鹤之躲避开她看向自己的眸子,此刻只觉得心口似被针扎,刺痛的他困难。


    他张了张唇苦涩道:“我知道,你若是厌恶,也是应当的,是我骗了你,你若是想要和”


    “和什么!”唐霜忽然打断。


    只是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意,似还带着几分哭腔。


    孟鹤之心口一晃,忙抬头看她,果不其然见她眼里已经氤氲一片。


    他忙伸手要去替她擦泪,可刚抬起的手就被唐霜打掉。


    孟鹤之面色一灰,如今是连碰都觉得他很恶心了吗?


    第105章


    “孟鹤之,你不是你父亲!我也不是你母亲!孩子也不会是下一个你。”


    唐霜那含着哽咽的声音在孟鹤之的耳畔响起。


    孟鹤之猛然抬头,看向唐霜,眼里带着不可思议,他小心翼翼道:“可是我怕你后悔!”


    唐霜咬了咬唇,本柔柔弱弱的人此刻在烛火的笼罩下,那双烟雾柔软的眸子里此刻却都是坚毅:“我不后悔!”


    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后悔!孟鹤之,你听清楚了,我唐霜不后悔,不后悔嫁给你,也不后悔有这个孩子,即便这孩子往后真有什么我也不后悔!你可听明白了!”


    孟鹤之眼里都是震撼,他本以为这些日子的困阻她许会却步,却未想到她竟毫无惧怕之意,孟鹤之此刻肺腑似有惊涛骇浪席卷而过,让他怔怔的不知所措。


    唐霜又问了一声,孟鹤之这回才怔怔的点头。


    唐霜眼眸里除却那暖暖烛火外,都是孟鹤之的脸,又听她道:“孟鹤之,你倾尽所有护我爱我宠我,为我不惜筹谋几年,只为我唐家翻案,你既为我如此,我亦能为你付出,难不成你觉得我唐霜是那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辈?”


    孟鹤之愣住了,他那黢黑的眸子里似乎有晶莹闪烁,他虔诚道:“你不必为我我不值当的!”


    唐霜心头刺痛,她看清面前男人的眉眼,心疼他的卑微,她一直不敢想象这天生就有傲骨的人,到底是受如何境遇才会让他透着自卑。


    “值当!”唐霜笃定道。


    她窝在了他怀中,两人双手交叠,只听她温声道:“孟鹤之,这个孩子会慢慢长大,会叫你父亲,叫我母亲,会哭会笑会闹,我们瞧着她一起长大可好,一起护着她守着她好不好?”


    说着她抬起那双莹润的眸子,看着孟鹤之。


    孟鹤之心口那冰封多年的小心,在这顷刻间化开,他的手紧了紧,第一次认真又小心的看着掌心处的温热,这里有他跟阿唔的孩子。


    他眼里那点脆弱湮灭,又成了一束渐亮的希冀。


    他嗓音有些哽咽,道了一声:“好。”


    何其有幸,他能娶到唐霜为妻,他又觉出一丝庆幸来,他成长的年岁里的磕绊与委屈,好似是在攒起所有的运气,只为遇到唐霜,如此一想,上天待他也很不薄。


    他忽然道:“你不是问过我,当初为何非你不可?”


    那点心事,他不预在藏了。


    唐霜闻声一怔,她确实很是好奇,抬眸看上她。


    孟鹤之抱着她幽幽道:“我十四岁那年,又发疯症,伤了人,高氏有意无意对外放出风声,说我是顽劣所致,恶意伤人形如疯狗。”


    “京城上下,立时便是风言风语,让我那本就不大好的名声,”


    说着他嘴角抿起一条直线,即便是时过境迁,孟鹤之对当年之事还是做不到淡然。


    “为何会突发这病”唐霜诧异问道。


    孟鹤之眼底闪过阴翳,眼底有些许凄凉道:“你也会如此想是不是,我身边下人无一不仔细小心,我又不愿再旁人面前发疯,怎会无缘无故发病。”


    孟鹤之继续道:“可是当年无人在意到底是为什么,孟文轩笃定是我故意喝的酒发疯叫他难堪,只是在意他自己的名声如何,从未想过我是否要紧,我突发疯症,当时还有些许清醒,强忍着并未伤着谁,醒来后也险些九死一生,他因我惊吓了几位权势家的姑娘,将我从病榻上拽起,去磕头认错,我不认,便用长鞭抽打,这一来二去,外头便更传的沸沸扬扬,我声明具毁,除了栢楼沈舒安,只一人替我说过好话。”


    说着他看向唐霜。


    唐霜愣了下,有些愕然:“我?”


    孟鹤之嘴角弯弯,也不生气她不记得,点了点头道:“是你。”


    孟鹤之不禁又想起那日,酒楼隔间,他听几个姑娘闲话家常,本蹙眉厌很是厌恶,起身便要离去,就听其中一人又说起他的谈资。


    “你,听没听说,孟家二公子是个混账出世的,目无王法竟调戏李家的姑娘,听说李家姑娘不从,他还意欲用强,将她吓得夜夜发梦,都病下好几日了。”


    孟鹤之顿下脚步,他俨然已不大惊怪,这传闻会变至如此,这么些年来,比这更离谱的他也听过。


    夏添吓了一跳,忙上前道:“公子,小的这便去让掌柜将人赶走!”


    孟鹤之没言语,他抬步便要往外头去,他实在不想听余下的谩骂诋毁。


    果不其然另一娇俏声音响起:“何止如此!那孟家二公子简直卑劣,听讲前些日子还抢了好几个姑娘进府,当着孟大人的面行苟且,为的就是羞辱孟夫人……”


    夏添闻声都有些忍不住了,看了眼自家公子铁青的脸色,忙要去隔间敲门,这简直是毁人清白,怎能传的这样难听!


    孟鹤之额头青筋直跳,这是他头一回切生听事关自己的谣言。


    他浑身战栗,怒上心头,他本也不是个能隐忍的性子,他气的恨不能去隔间撕烂那几人的嘴。


    “姚嘉姐姐!可有证据?”


    一柔然声音忽响在耳畔,孟鹤之神色一怔转头又看向传声而来墙壁,好似能透视瞧见说话的人。


    “霜妹妹,你年岁小,自然不知这些,这事都是孟家下人亲自说的,怎会有假,你往后碰到孟家那位可要离得远远的!”


    夏添听出动静来上前小声道:“隔间说话的应当是姚远与唐伯温之女,唐家二姑娘名讳里有霜字。名唤唐霜。”


    唐霜,这事孟鹤之第一回 听到这名字。


    “姚嘉姐姐,三人成虎,五人成章,你我不知全貌,还是莫要随与置评为好。”小姑娘温温柔柔的声音听来很是掷地有声。


    孟鹤之眼眸深沉,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袒护他,还是个从未蒙面的小姑娘。


    只是那叫姚嘉的,许是被驳了面子,有些气恼回怼道:“怎么!我说他,你有何好护的,莫不是你瞧上他了?唐霜你这年纪轻轻的,瞧上谁不好,怎瞧上这下三滥……”


    “啪!”的一声,一道巴掌声传来,打断了姚家的话。


    隔间主仆两人闻声都是一惊。


    “唐烟!你怎么打人!”


    “姚嘉!管好你的舌头!你说旁人我管不着!但你再敢胡言乱语造谣我家阿唔,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夏添闻声了然,开口解释道:“是唐大姑娘。”


    孟鹤之了然,点了点头。


    隔壁又传来一声声哭啼,脚步声又纷乱,孟鹤之蹙了蹙眉头,他本可以一走了之,只是他头一回心系那柔柔弱弱的声音。


    直到那声音又传来,孟鹤之紧皱的眉头才松开。


    “姚嘉姐姐,你非要将事情弄大?届时不好收场的还是你自己。”


    果然那啜泣声渐止,控诉道:“唐霜,你再胡言乱语,分明是你唐家人出手伤人理亏在前,怎还说我不好收场?”


    那小姑娘不急不慢道:“姚嘉姐姐,您近来是不是在议亲?是周家长公子是不是?”


    姚嘉有些莫名其妙道:“是又如何!与今日事何干!”


    小姑娘道:“你可知道,周家夫人常年礼佛垂拜喜清喜静,身边人都知道,她最厌挑拨是非乱嚼舌根之人,今日事起,还是姚嘉姐姐议论孟家公子一事,若是叫周家人知道这些,不知这亲还议不议的起来。”


    姚嘉显然有些被吓住了,高声哭诉道:“唐霜!我就不明白了,你怎就这么偏袒那姓孟的,我到底是哪招惹你了!”


    “我并不认识孟家二公子。”唐霜开口道。


    “那你为何……”


    唐霜很想听她说完再言语,可姚嘉只是捂着脸哭。


    唐霜低低叹息了一声道:“只是觉得方才那话实在恶意了些,你我都是生在宅院,当知晓隔墙有耳祸从口出的道理,我劝阻你并未是为孟家二公子开脱,倒是为了你着想,你可想过,若是真传出去什么,要是让孟家人知道,你可是要与孟家人生这不快?可还值得?”


    孟鹤之眼眸垂落,眼底有些阴翳,这唐霜声音听来应当年岁很小,却不想有这样沉的心思。


    原只是怕惹祸上身?


    他不禁攥了攥拳头,觉得有些许可笑,竟期冀到个陌生人身上。


    他不再犹豫看向夏添吩咐道:“去将人赶走!”


    夏添欸了一声,忙点头应是。


    隔壁并未消停,姚嘉倒是止了哭声道,“那你不知好生与我说?为何要动手打我!”


    唐霜无奈道:“我方才话还未说完,姚嘉姐姐便急不可耐编排我与孟家二公子,我长姐气急下会如此。”


    话都是说到这个份上,姚嘉自觉理亏,娇蛮哼了一声便忿忿跑出了隔间。


    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的脚步声。


    孟鹤之蹙了蹙眉头,这是都走了?那倒是让夏添白跑了一趟。


    他又坐到了凭栏处,正要开窗,却又听阁间传来声音。


    “阿唔认识孟家二公子?”这回问话的是唐烟。


    孟鹤之手微微一顿,为何又问认不认识?


    果然,那小丫头轻声回道:“阿唔方才不是说了,不认识孟家二公子。”


    唐烟有些困惑:“那你为何替他说话?”


    唐霜开口便道:“是为了姚……”


    “莫要拿那话来诓我,姚嘉会信,我可不信!说实话!”


    唐霜好似被掐着脸颊,说话有些嘟嘟囔囔,只听她道:“我就是觉得孟二公子可怜。”


    一墙之隔的孟鹤之心募得慢了一拍。


    “可怜?他在外头为非作歹,可怜的该是旁人。怎还能是他!”


    唐霜无奈一声道:“凭孟大人的本事,长姐觉得,能让那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


    唐烟有些不解,复又问道什么意思。


    唐霜解释道:“若是兄长出了事,凭阿爹,是不是会帮兄长瞒的滴水不漏?亦或是,长姐可听闻京城哪家公子会似他那般声名狼藉的世家公子?”


    “你的意思是……”


    唐霜话说的漫不经心道:“若非故意放纵,就是当真不管不问,总归都是个可怜人,至于外头所传那些风言风语,未必是真,一来姚嘉姐姐惯来嘴巴坏,什么话到她嘴里必然添油加醋颠倒黑白,二来,李家姐姐我前些日子上香还曾见过,若是当真被轻薄,可还能有那闲心上香。”


    第106章


    姐妹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孟鹤之听的清清楚楚,那一次,孟鹤之看见了照亮自己阴霾的月亮。


    自此以后,再放不下。


    经孟鹤之这么一提,唐霜隐约有些许印象,她摸了摸下巴道:“是记着早些年与姚嘉姐姐生过不快,至于是甚,倒有些记不大清了。”


    果然不记得了,孟鹤之也不是很意外。


    “只是因为如此?”唐霜诧异道。


    孟鹤之点了点头道:“这还不够吗?”


    唐霜垂下眼眸,更为面前的男人感到心酸,只这细枝末节就能叫他记上这么久,可见当年是有多不容易。


    孟鹤之交握着她的双手,一字一句道尽这些年的窥探,唐霜有些惊愕,原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还有人如此惦记着自己。


    她忽生出些许好奇来:“若是我没发现陈时清的事,婚约如期举行,你会如何?”


    孟鹤之愣住,忽然便堵上了唐霜的嘴,他没敢说,曾经的自己,卑微到看她一眼都觉得是玷污,他其实很庆幸,唐家出了事,他能摘到这月亮。


    只是这话,他不敢说给唐霜听,只是用行动告诉她,他放不开她。


    唐霜被吻的迷迷糊糊,人将要昏沉睡去时隐约听到耳畔低沉的声音:“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出现,只是不敢打搅你……”


    他在过往的日子里,确实卑微到尘埃里。


    陆绻刚出书院,还未上马车,却忽被直存拉住。


    “大人!那边……”


    陆绻愣了一瞬,顺着他视线看去,瞧见了长街一端站在廊檐下负手瞧着他的谢怀。


    谢怀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明明距离不近,陆绻却竟觉察出些许心虚来。


    陆绻摇了摇脑袋,将那莫名又怪异的心绪一扫而净,抬脚便要上前。


    谢怀却是轻嗤一声,转而上了马车,并无要等他意思。


    陆绻错愕,忙追赶喊了一声:“谢……”


    话到嘴边又遏住,四周看来的目光,叫他有些警觉。


    他看了一眼直存,直存会意,小跑着上前,拦住了将要离去的马车。


    陆绻也加快脚步,踱步到了谢怀的马车旁,而后也不管其它,掀帘便上了马车。


    待坐定,才察觉到谢怀那凉凉的眼神。


    “你走甚?我有事要问你!”陆绻呼吸有些急促道。


    谢怀也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那书院的方向:“你不是有事要忙?我怎好耽误你功夫?”


    陆绻蹙了蹙眉头道:“好好说话!”


    谢怀轻笑了一声,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道:“陆绻,你是不是非要在她身上栽个大跟头才肯罢休!”


    陆绻愣了一瞬方才知晓他这是误会了,却也并未解释,只是开口问道:“邹沢,你说的那人是不是邹沢!”


    谢怀方才还有些气愤的神色募得就是一沉,认真了几分,眯了眯眼眸看向他:“猜到了?”


    顿了顿又道:“陆绻,你太迟钝了!”


    陆绻心猛然一坠,竟真是他!


    他攥紧拳头很是不解:“怎么会是邹沢,我不明白!”


    谢怀意味深长道:“也无需你明白,你只需知晓,圣上着重邹沢,且是天定即可,至于旁的,倒也无需你我费心,只待时机到就是了……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陆绻。


    眼下天色渐暗,车厢里只一盏烛火,照的谢怀那双眼睛有些发亮,只一眼好似能瞧透人心。


    陆绻在这一双眼睛下,略觉震慑,问:“什么?”


    谢怀意味深长道:“天赐东风,你说我咱是接还是不接?”


    陆绻不解问:“又出了何事?”


    谢怀挑开车帘道:“若是二殿下本不能即位呢?”


    陆绻闻声摇了摇头,只觉得他在异想天开道:“为何不能,


    他虽非嫡出,但也是皇嗣,既为皇子,有何不能即位的,你是昏了头不成?”


    谢怀不怒反笑道:“是皇嗣,但若非皇子呢?”


    陆绻实在不解,这是什么话,既是皇嗣,为何不是皇子。


    他撇了撇嘴角,只当他是在拿自己打趣,方才到现在实在口渴,漫不经心倒了杯茶接话道:“不是皇子?除非是皇女。”


    说话间一抬眸恰对上了谢怀的眸子,只看他眸光一亮,一副兴味的模样看着他笑。


    陆绻心下一顿,茶水撒了一桌,沾湿了他的衣角,攥紧茶杯。


    不可能……怎么会!


    谢怀挑了挑眉头道:“瞧,你这不是猜到了吗?是不是天赐东风!”


    陆绻身子都在打颤,被这消息惊愕的浑身战栗,他想否认,可脑海中忽又闪过一人的身影,戚禅和。


    回过神来时,这人姓名已不知不觉说出了声。


    “戚禅和?你可是发现他与二殿下有什么?”谢怀忙问道。


    陆绻摇了摇头,他从不说无把握之事,看向谢怀问:“你怎知道?可有证据?”


    谢怀闻声默了,有些失落又有些许惆怅:“只是怀疑。”


    陆绻闻声险些跳起身来,见他如此笃定还以为有确凿的证据,不禁有些被气笑了道:“怀疑!这怀疑能有何用?你想用这怀疑撼动二殿下如今地位,你自己可觉的可笑?”


    谢怀却是靠在车壁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道:“为何可笑?”


    他睨着陆绻道:“咱不防赌一把如何?”


    陆绻瞪大了眼睛看向谢怀,只觉得眼前的人是个疯子。


    “这事上,不必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也不必真面呈至圣上面前,只需在坊间传出些许风声便罢,若真是,她自己也会做贼心虚方寸大乱,自也是不打自招了,若不是,咱也无甚损失,至多”他笑盈盈的看向陆绻继续道:“你再得他些嫉恨就是了。”


    这意思便是要他去安排,就是高朝抽丝剥茧到他这,谢怀也能干净抽身,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谢怀摸了摸下巴道:“陆大人,你是赌还是不赌?”


    陆绻垂下眼皮,须臾抿了抿唇道:“我会去安排。”


    谢怀这才满意,敲了敲车壁,马车应声,须臾车马停下,车帘掀开,是个隐蔽的巷角。


    这是要赶人了,陆绻也并未觉不快,掀开帘便要下马车,想了想忽又顿住看向谢怀问:“邹沢,伤的可严重?”


    谢怀捺了下嘴角,看向陆绻嘲讽道:“你这是替谁问的?”


    陆绻神色暗了暗,他对上谢怀的眸子,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道:“不是瞧见了,何必明知故问?”


    谢怀做正了身子,脸色也是一沉,显然也是被气到了,自己分明一而再再而三告诫过他,让他离那唐烟远些,却充耳不闻,他气恼道:“好,他好的很!”


    陆绻闻声点了点头,算是忠人之事了,并未在多问一句就要下马车。


    谢怀却对着他道:“陆绻,同僚一场,我再劝慰你最后一次,你离她远些,不然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陆绻下了马车,看向谢怀,见他的神色,也知这并非谢怀为恫吓他而编排出的危言耸听,这话里的言之凿凿,叫陆绻心下一沉。


    原两人不止命中无缘无分,且命中犯克更是沾染不得。


    他忽觉的可笑,那他们那么些年到底算什么!既如此,为何还要遇见,叫他心生羁绊。到底是他放不下,活该受这一劫?


    在此刹那,他好似清晰的看见了横隔在自己与唐烟鸿沟,这一刻他好似也放下了,终于为那被抛下后的心有不甘找到了说辞。


    唐烟当年种种,好像都有了缘由。


    现在连耿耿于怀的借口在顷刻间都消散了干净了。


    谢怀见他一动不动,正要说话,就见陆绻忽然抬头道:“我知道了。”


    谢怀微动,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次。”陆绻答应道。


    只是仍旧垂着脑袋,不去看她谢怀,


    说罢便抬步走出了巷子,直存朝着谢怀躬身后才转身离去。


    直到陆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谢怀才后知后觉,低低叹息一声:“希望如此,陆绻,我可不希望你是个短命鬼。”


    走出巷子,陆家的马车便等在了街前,陆绻直接上了马车而后对着直存道:“去给邹家送个信。”


    直存闻声应是,正要转身,又被陆绻叫住。


    直存隔着车帘听到陆绻的声音,带着些许冷淡。


    “与她带句话,自此以后,一别两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直存心下一喜,脸上的笑意是如何都遮掩不住了,生怕陆绻后悔,忙应了声是,忙闪身离去。


    不管谢怀与他家大人说什么了,能叫自家公子看开,便是大恩,他直存记下了,下次寻到机会定要好生答谢。


    也盼他家大人是真的想开了。


    直存直奔邹家,也不进门,只是站在门口。


    唐烟知晓时,披着大氅便直奔府门,见只是直存还有些许失落。


    直存没多瞧她一眼,只是躬了躬身子道:“我家大人让小的来回个话,邹夫人所问,一切皆好,没什么要紧。”


    唐烟闻声欣喜:“可当真!”


    直存撇了撇嘴角道:“邹夫人若是不信,何故问我家大人。”


    他袖子一甩道:“还有一桩事,大人让小的带话给您。”


    唐烟并未与直存计较,以为是什么要紧大事,忙道:“你说!”


    直存道:“我家大人说,既已两厢无关,且就此别过就罢,还望少夫人有当年决心,莫要一而再再而三打扰,各自都留些体面为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往后邹夫人若再有难处,莫要再去寻我家大人了!”


    说罢,也不在乎唐烟那脸色是否好看,甩袖便直接离去。


    唐烟则是怔当场,只觉今夜的天,比深冬寂雪还要冷。


    转眼三日过去,满大街处处都是热闹,不仅仅是因今日放榜,还有那传遍大街小巷的后宫秘闻……


    第107章


    自孟鹤之如约而至春闱考场,高朝便知他再难阻止他入仕之路。


    他不仅低估了孟鹤之,也低估了那神棍的作用,本想再春闱石试卷上做手脚,以此遏制住孟鹤之进宫的可能,怎能想到,秋闱前十的试卷,竟是皇帝亲自审阅,如此便是他想阻止也是毫无办法。


    皇帝本就对孟鹤之很有印象,自那日亲自阅览他试卷,更是惊为奇才,甚至召见了孟文轩。


    本想问询一二,却不想孟文轩神色尴尬,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奇怪,你可是他亲爹?朕问你甚你怎都不知道?”


    孟文轩汗颜,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只是谎称道:“他自小自立,无需微臣操心,是故是故微臣也不知详尽。”


    皇帝闻声点了点头,听此更觉孟鹤之是天选奇才,这样的人,自然是要入官场的为他高家所用的。


    是故,春闱放榜之日,孟鹤之又为魁首。


    孟文轩站在榜下驻足良久,神色恹恹,倒是瞧不出多少喜色,一旁同僚瞧见忙惊喜道:“这魁首可是孟大人家二大公子,恭喜孟大人了!”


    话音一落,四下目光纷纷落到孟文轩身上,孟文轩躲闪不及,面上那落寞都未来得及褪去,摆了摆手应付了两声,忙逃也似的上了马车。


    他登上马车时,余光忽瞥见一处,猛然一震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许管事见状忙问:“怎么了老爷!”


    “廊之!廊之!”他说着指着前面的街巷。


    恰此刻有马车经过,许管事什么都没瞧见,反应过来时,便瞧见孟文轩下了马车脚步踉跄的往前头去。


    只是等马车过了,街角除了几个玩耍的孩童外,什么人也都没有。


    孟文轩也管不得其他了,抓住其中一个蹲在地上的孩子便问:“方才这里的人呢!人呢!”


    那孩提被吓得嗷嗷直哭,略大点的孩子忙从孟文轩中将他解救出来道:“什么人!你这人可是神经,怎么欺负小孩,我们在这什么人都没瞧见!”


    说着拉着同伴小跑着就离去了。


    孟文轩自然不信,他方才瞧的真真的,孟廊之的眼神好似毒蛇一般,那般沁凉,想着就又要追上去。


    许管事忙拉住了他安抚道:“老爷!您许是瞧错了呢!老奴也什么都没瞧见!”


    孟文轩不可置信直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分明瞧见了的!”


    许管事低声叹了口气道:“城中老奴加派人手去查了,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过来,当真没有二公子的踪迹,老爷,咱先回去跟老夫人报喜吧,大公子高中,老夫人在府中眼巴巴的等着呢。”


    孟文轩蹙了蹙眉头,到底是没讲什么,甩袖离去。


    只是心头的疑云却是挥散不去的。


    转眼便至殿试这日。


    孟鹤之与春闱前十受皇帝亲自宣考,如是以往,是前两百进殿内参试,只这回也不知怎的,皇帝竟亲自出题问考,这自见朝来也是头一遭。


    不过近来科考发生的事,这第一遭的事也不知是第几遭了,倒也见怪不怪了。


    重视中又透露着些许仓皇。


    皇帝亲自出题,亲自审考,又由他亲自阅卷,在场众人什么水平他已了然。


    约莫三个时辰后,黄绯钦点三人进殿。


    “圣上宣孟鹤之,沈舒安,李儒常三人进殿!”


    几人闻声随黄绯依次进殿内,其余几人则是撇了撇嘴,有些失落。


    到底是本事不如人家,便是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几人一进入店内,皇帝又出几题,在场人依次作答,再听到孟鹤之回答时,眸光俨然一亮,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黄绯在一旁提醒道:“圣上,时候不早了。”


    这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吉时,今日便出不了榜了。


    皇帝扬了扬眉,接过黄绯手中的狼毫,大笔正要落下,又看向孟鹤之问:“孟鹤之?”


    孟鹤之闻声上前。


    沈舒安耳朵动了动不敢抬头,只是余光瞥见孟鹤之上前的动作。


    “草民在。”


    “试卷不错,题答得也成。”皇帝三言两语夸赞一声。


    虽是漫不经心,可黄绯眼里都是惊愕,他最是了解皇帝性格,能叫他夸赞的,除了邹沢再无旁人。


    黄绯忙提醒他叩谢。


    孟鹤之已经上前叩谢道:“承蒙圣上夸赞。”


    还成,不是读死书的,还算机灵皇帝更是满意,黄绯也是颇为惊喜,这孟公子倒是个冷静清醒的。


    若是换做旁人,此刻怕是要怔在当场了。


    皇帝此意,诚然是为测他心性。


    见满意,皇帝大笔一挥落下,黄绯在旁边瞧了一眼,冲着孟鹤之点了点头。


    黄绯大掌一挥,便又将人请出殿外。


    约莫半个时辰后,百官入殿,陆绻入与孟鹤之视线相交,恰被一旁悠悠而来的高朝瞧的清清楚楚。


    高朝本想掺和殿试结果,却不想皇帝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皇帝直接钦定,打的他毫无办法。


    路过两人时,高朝宽袖一甩哼了一声:“陆大人该达成所愿了!”


    若是以往陆绻或会装傻,可这回偏不,他勾了勾唇朝着高朝笑了笑道:“侥幸而已,多亏得二殿下手下留情。”


    这分明讥讽,高朝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咬了咬牙,几乎咬牙切齿道:“不急,来日方长!本殿最喜掠捕,如此方才算是有趣。”


    说着便进了殿内。


    孟鹤之看了眼有些反常的陆绻有些意外道:“倒是不大像你。”


    陆绻轻抬眉眼,摩挲指尖意味深长:“不是你瞧见的便是事实,你也未必见的了解我。”


    说着便也踏入殿内。


    孟鹤之直觉得他这是话里有话,只是此刻也不是问话的时候。


    殿外鼓声敲三声,殿试结果落地,皇帝当堂宣布,目光在十位考生中穿梭。


    “着圣上钦点,特宣三甲进士三人。”


    “着赐孟文轩一甲进士出身,钦点状元入翰林院!”


    “着赐李儒常一甲进士出身,着为榜眼入翰林院!”


    “着赐沈舒安一甲进士出身,着为探花入翰林院!”


    “其余五人,王阳,陆忽赐二甲进士,入翰林院科考半年后再赐官职。”


    ………


    直到尘埃落定,孟鹤之才轻松了口气,微颤的双手才至松开。


    几人被拥簇出大殿,穿红戴簪,骑高头大马过午门又至城门口绕行,来往欢送着数不胜数,孟鹤之未转头,便听到身后低低一声恭贺。


    他不必回头也知是谁,也祝贺一声道:“同喜。”


    李儒常则是跟在身后,他是匹黑马,非京城人事,自也不知两人相识,奇怪道:“你们两位识得?”


    孟鹤之未答,沈舒安答话道:“相识多年。”


    李儒常闻声不经有些感概:“倒是有缘。”


    孟鹤之笑了笑应付了两句,恰此刻骑马过孟家,远远便瞧见孟老太太站在门口,佝偻着身子朝他们这处眺望,身旁站着的,是今日休沐的孟文轩。


    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说说,今日你好端端的休什么沐,如今倒是好了,还要从旁人处知道消息,也不知道大郎可中了。”


    孟文轩抿唇,只是由着老太太骂,他今日确实是有意为之。


    他实在无颜在朝堂上见他,也不知是什么私心在作祟。


    两人说话间,大队已经走来,许管事一眼便瞧见了队伍最前头的孟鹤之,兴奋道:“中了!中了!我家公子中状元了!”


    老太太闻声大喜忙问:“在哪!在哪!”


    “在那呢!戴簪樱花,穿大红袍,可威风了,老太太您看!”


    顺着许管事手指的方向,老太太终于瞧见了人,伸手便对着上天祈祷手道:“孟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啊!我孟家出了两个状元!”


    孟文轩也瞧见了,他眼里闪闪,也是激动得很,翘首以盼的看着孟鹤之,一脸喜色。


    下人们极其有眼色,忙点头恭贺:“给老太太,老爷贺喜了!”


    老太太眉开眼笑,对着许管事便道:“好好好!都有赏,都有赏!”


    这么久了,难得出了这么一件喜事。


    孟家门前都是道贺的人,那队伍也是乌泱泱的来了,孟文轩抬眸就对上了孟鹤之的眼睛。


    他知晓孟鹤之瞧见他了,那一刻他有同样望子成龙的自豪。


    他的儿子,成状元了!


    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去迎,却见孟鹤之猛然调转了马头,朝着另一旁而去。


    孟文轩愣住,一时间有些愕然不知该如何反应,跟在孟鹤之身后的沈舒安瞧出了他的打算,张口劝了劝:“当真不回去看看?”


    孟鹤之眼神发冷:“你看错了,孟家在前面那条街。”


    第108章


    礼官愣了一瞬,忽想起今日来前黄诽的交代,不敢多问,忙敲着锣鼓引着众人拐了弯。


    本来还跟着一道乐呵的人群,不少瞧出了其中的热闹来。


    边走到孟家门口边道:“这状元爷怎也不回趟老宅,这人都等在门口了!”


    另外有人瞧热闹不怕事大道:“你不知道?孟老爷子一贯偏心的没边,宠妾灭妻,动辄边便对着这状元爷打骂,不管不问的,若不是娶了个贤惠妻子,这状元爷也不会转了性刻苦习读,听讲上回纵着那继夫人险些还毒害了小夫妻两,这才在外面另立的府!”


    那人闻声这才恍然大悟:“这事我听讲了,原来是真的啊!这是看状元爷出息了,才想着认回来?”


    “啧啧,还是个饱读诗书的,这书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娶了,怎也分不清是非!”


    鄙夷声一声声的砸向守在孟府门前的闻氏母子。


    两人神色难看,听着这话只觉得颜面扫地,再加孟鹤之直接绕道而行,更是让等待门前的两人羞愧难当。


    老太太怒火攻心气的要倒,孟文轩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扶着老太太看向渐渐远去的队伍,拿到笔直的身影坐在高头大马上,越行越远。


    孟家一时间又陷入手忙脚乱之中,看着站在门前指指点点的人,孟文轩铁青着脸吩咐:“都给我赶走!赶走!”


    许管事忙招呼着小厮上前,将门前看热闹的人哄走。


    ……


    孟家新宅门口,也早已有人侯在那,孟鹤之远远便瞧见了那道纤弱身影,一旁是神清气爽的贺耽与姚七。


    老爷子红光满面,一双眸子透着晶亮,唐霜扶着他,站起身来。


    孟鹤之下了马,直奔两人而去。


    礼官在旁道:“恭喜老爷子了,外孙喜中状元,月殿收得金桂乡,暮登天子堂,往后仕途顺遂,给老爷子贺喜了!”


    老爷子点头,手微颤颤的扶着孟鹤之,眼里似有泪花闪过:“好,好!姚七,快,快打些喜钱!”


    姚七出手阔绰,打赏便是两片金叶子,那礼官报喜数十年,头一回遇到这么舍得的人家,自是将毕生所学赞语都说了个遍。


    唐霜亦是激动,盯着孟鹤之看,孟鹤之也与她对视眼,只一眼便道尽了千言万语。


    孟鹤之这才对着老爷子道:“外祖父,孙儿做到了。”


    贺耽自是感慨万千,孟鹤之一路艰难,这么大,有多少次险些泥足深陷摔进泥潭,能走到这一步,老爷子自是欣慰之极。


    “你故去母亲能瞧见你这一日,该很是欣慰!”


    提到母亲,孟鹤之眼中泪花微微微闪,他腰板不自觉挺直,这是他生来第一回 ,觉得自己未给故去母亲蒙羞,他自也知道老爷子几次逼迫他的辛苦用心,抿唇朝地忽重重磕拜一下道:“若无外祖父辛苦操持,为不孝孙儿处处考虑,孙儿也无今日造化,一切多亏外祖父辛苦。”


    众人见状不免一惊,从孟鹤之这一拜中又瞧出了些许别的意味来。


    孟鹤之并未觉得有何不对,到谢了礼官,走到唐霜身侧揽着她。


    几人相携离去,并未再管外面的纷纷扰扰,孟鹤之入仕布局已久,如今也算是了却众人心中一桩大事。


    是夜,陆绻又入了一趟大理寺监牢,出来时身上洗净寒凉晨露,不似往日冰寒,他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长吁了一口气。


    有无端提点,皇帝对孟鹤之这个新科状元爷尤为看中,不过一月有余,便已入中枢之地,出头到这个地步,自也有官员纷纷不平的,已显有不少微词,可无论他们如何表态,皇帝皆都当充耳不闻,越是如此越是看重。


    孟鹤之隐约也能察觉到皇帝扶持之意,恰是中他下怀,有皇帝纵容,他下起手来倒也方便。


    不过月余,就已奏高朝四本,其中亦不乏与他粘连的官员,是故这半月来,高朝颇觉掣肘,虽也针锋相对据理力争,可几番下来,他也略能察觉到皇帝的微妙的态度来。


    “嘭!”是瓷器四溅摔落的声音。


    沈重阵再一旁缩紧肩头一言都不敢发,生怕说错话惹火上身。


    “上个月是户部,这个月是礼部,父皇是非逼着本殿谋”


    “殿下!”王制忙出生劝慰道:“殿下,可不能胡说!”


    高朝抿唇,指尖紧紧攥于掌心,几乎渗血,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沈重阵。


    “父皇要插手礼部的事,你就没什么法子?”


    忽然被点名,沈重阵猛然一怔,哆嗦的摇了摇头道:“殿下都没有法子,微臣微臣”


    “够了!本殿要你这些酒囊饭袋有何用处,早知你这般无用,本殿何必费心将你推到到这个位置!”


    沈重阵生怕丢了这官职,他今日来本也是想求着高朝想法子的,礼部他虽只接手一年功夫,可这一年里,他动的手脚实在算不上少,实在禁不得查,他头上这顶乌纱帽,还需高朝来帮衬。


    他不禁有些心中怨怪自己今日怎来的这样不是时候,也是怪了,平日里戚禅和几乎日日跟在高朝身后,今日怎不在。


    若是在,殿下也不至于拿他撒气。


    正不知所措要如何承受高朝着雷霆万钧的怒火时,救命稻草忽出现了。


    门被径直推开,是戚禅和,他脚步轻快手拿个迷信,急不可待道:“殿下!远疆来报,已来失三城,战败五场!”


    高朝闻声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当真!”


    戚禅和忙将手中信件递上道:“八百里加急密信,白纸黑字所写,断不会有假。”


    莫说高朝不信,就是戚禅和自己,在知道这消息时都愣了半晌,邹沢善战,自入战场起便无战败记录,远疆战事本也非多难对付的敌军,可久战不胜,拖至今日,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不过自他探听到那边人已得手的消息,便觉难怪。


    他凑上前去道:“邹沢三月前受伤,听讲远疆战地苛苦,并未得空好生休养,这伤一直并未痊愈,已伤至肺腑,已然自顾不暇,如何修整作战,一败再败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为何受伤,实也是意外之喜,本以为未中他要害有些可惜,再加他为人警惕在想设伏怕是难于登天,失此机会实在叫人痛惜,可谁曾想那次暗袭受的伤竟如此致命,当真是意外之喜。


    高朝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畅快几声:“好,好,好!”顿了顿又道:“若是死在更是远疆再好不好。”


    戚禅和意味深长道:“殿下若是想,也未尝不可。”


    戚禅和看了眼沈重阵,上前一步道:“殿下,如今时候正好,咱不若动……”


    高朝闻声呵止:“动什么!”


    “戚禅和!你想造反!”


    沈重阵闻声有些错愕,现如今看高朝的反应怎好似并这打算,可明明刚刚还……


    戚禅和并未被震慑住,欲要道劝服道:“殿下难道不想吗?日日被圣上轻视,甚至是孟鹤之都敢刁难,殿下就不想干脆掀翻吗?”


    “戚禅和!你放肆!”


    高朝高呼一声而后警告道:“本殿再警告你最后一次,父皇待我如何。他都是我父皇!你若敢想什么不该想的,干什么不该干的!本殿会要你的命!”


    戚禅和闻声默了,唇抿做直线一言不发,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告诫听进去。


    “都给本殿滚!”


    高朝一声令下,王制忙将人请了出去。


    戚禅和脚步匆匆走在前面,沈重阵思量再三忙跟了上去。


    “戚大人!”沈重阵喊住了他。


    戚禅和顿下脚步看向他问:“沈大人有事?”


    “是有事!”沈重阵话说出口,又会身看了眼紧闭的殿门,走上前去道:“还请移步暮鸣轩相商。”


    戚禅和心领神会,挑了挑眉头算是应下了,转身离去时嘴角微微上扬。


    暮鸣轩茶楼


    “沈大人何意?”戚禅和老神在在品着茶,云淡风轻的看着正戒备搜罗屋子里沈重阵。


    沈重阵将屋子搜查一遍,才放下心来,走到戚禅和身侧问:“戚大人今日所言,赢券有几分把握?”


    戚禅和没言语,只是看向沈重阵。


    沈重阵抿了抿唇随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道:“这几个月来,我在朝中已举步维艰,我都如此,莫要说殿下了,这日子沈某是一日都不想过下去了,凭皇帝的态度,孟鹤之的雷霆手段,说不定哪天,铡刀就落在你我的头上了是不是?”他顿了顿,目光直直的看向他道:“沈某觉得,戚大人的考量很有几分道理。”


    “戚大人若是想,我沈某人必竭力配合。”


    戚禅和眼里闪过些许意外,是他轻视了沈重阵的胆量了。


    沈重阵见他一言不发,只当他还在犹豫高朝今日态度,他吞咽了下道:“戚大人也不必忧心殿下的心思。”


    “沈某见殿下的意思未必不肯,今日分明也听到他有此打算,只是也不知怎的,回神又变了卦,许是还没被逼到那个份上,但咱也不能真就坐以待毙等到那日是不是?”


    戚禅和看向沈重阵,低低一声道:“她一贯如此,优柔寡断,若非被逼急了,失去智,便是死也不可能迈出那一步。”


    第109章


    沈重阵本还有些犹豫,今日约他,一来是想探一探虚实,二来,确实是被皇帝的手腕吓住,如今乌纱帽不保,他自然是想搏上一搏。


    尤其想起孟鹤之,他便止不住的胆颤,不过短短四五月功夫,已能叫他们溃不成军处处掣肘,他俨然不敢想,再有几个月,自己的下场,孟鹤之此番来势汹汹就是为了唐家事而来,若是再叫他知晓自己在那事上也有推波助澜参与,他,他怕是


    他目光一顺不顺的盯着戚禅和的眼睛瞧,从他那黝深的眸子里窥探了片刻,须臾重重点了点头,虚浮的心算是落定了。


    “沈某知道了,戚大人既摸得清殿下的打算,那沈某亦听戚大人差遣。”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戚禅和问:“戚大人有何打算?”


    戚禅和眼眸深沉,嘴角微微勾笑道:“有沈大人这句话,戚某也算是有了依仗,至于打算”


    他手细细摩挲片刻道,耷拉的眼角显出些许阴翳来道:“只有内忧外患,方才能钻到空子寻到机会。”


    “这外患如今水到渠成,至于这内忧”他似笑非笑看向沈重阵。


    戚禅和眼眸漆黑,但在里面,沈重阵好似一眼瞧出了答案,他猛然站起身来,椅子被带的咔哒一声:“你是说圣”


    他瞪大了眼睛,眼里都是惊恐,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本以为是裹挟高朝造反,届时将天下送到他手里,他也不至于不笑纳,但从未想过,竟要对皇帝下手。


    “这怎么可啊”他手颤抖的厉害,眼睛瞪大好似铜铃。


    沈重阵即便胆大包天也没想过弑君。


    戚禅和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道:“有何不可?若是之前不敢想,现在便好生想一想。沈大人,眼下这时机可是千载难逢啊。”


    沈重阵眼底闪过犹豫,戚禅和知晓他已动摇,又道:“不出七日,礼部的事便会被抖个底朝天,沈大人这乌纱帽,也就七日可戴了,沈大人也就罢了,就没想过新任探花?本也是前途似锦,这回怕是要受牵连。”


    沈重阵猛然抬头,沈舒安绝不能出事,他们沈家唯有沈舒安熬出了头,若他也受到牵连,沈家必将覆灭。


    戚禅和也不着急,喝着淡茶,安静的看着沈重阵抉择。


    沈重阵咬了咬牙,猛然跪倒在地:“沈某甘为殿下效忠!生死皆由殿下定夺,便是事发,也觉不会叛主,沈某会一力承担,只求殿下与戚大人能护我沈家周全,护我儿舒安不受牵连!”


    谢怀回府上时,天色已暗,府上烛火还未燃起,零星又暗淡。


    他走过长廊忽顿下脚步,看向了身后,囫囵月光下辨其衣角,是脚步匆匆的唐缇。


    唐缇也瞧见了他,神色莫名有些慌张,本想拐入小径,却被谢怀叫住了。


    “唐大公子。”


    唐缇顿了顿,面上浮着笑上前躬身回了一句:“谢大人。”


    谢怀笼眉问:“出去了?”


    目光直直的看着唐缇。


    唐缇点了点头道:“只是觉得府上闷,趁着夜色近出去走走,劳谢大人担心了,是唐缇不该。”


    谢怀嘴角微压:“是吗?”


    唐缇闪躲开谢怀的目光点了点头:“自然。”


    恰此刻晚风吹拂而起,夹杂着毛毛细雨进了长廊,两人衣袂吹叠翻飞,唐缇拿宽袖挡了挡道:“若没旁的事,唐缇就先回了。”


    谢怀并无异议,挪了挪步子让了道。


    看着唐缇离去的背影,谢怀眼里闪过审视,须臾微微侧头,管事凑上前来。


    “去查查,人去哪了。”


    管事不敢耽搁,点头便去查了。


    谢怀负手只能在长廊下久立,少顷轻声嗤笑一声,淹没进这风里:“真就不能消停。”


    两个时辰后


    管事带信儿进了书房,彼时谢怀已沐浴干净,正披着薄衫,透着初春里的凉意。


    “公子,有消息了。”


    谢怀没说话,仍旧垂首看书,烛火照的他面庞清冷。


    管事看了眼谢怀继续道:“唐公子倒也没去哪,确实只是去前街走了走,还去了茶馆坐了一坐,只是”


    “只是?”谢怀撂了手上的书册,看向管事。


    管事头垂的低低的:“前街茶馆的小二说,唐公子去时丢了件东西,老奴再问是什么,那小二却说寻不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丢了。”


    “这样巧?”谢怀摸索着指腹喃喃道:“是什么东西?”


    “像是什么信物,老奴去晚。了一步,不知详尽。”


    谢怀似乎想到了什么。


    管事不解问:“许真就是巧合呢?公子是怀疑唐公子做什么手脚联络旁人,唐公子聪慧,怎会不知眼下只有谢大人护得住他,但凡走漏消息,他自己便是危在旦夕性命不保。”


    谢怀笑了笑问:“那他去逛劳什子街!”


    管事闻声哑然,今日他也拦了,只是唐缇那副不让他出门便要与人拼命的架势,到底是没拦住。


    “那唐公子能联络谁?”


    谢怀俨然有了答案,撇了撇嘴角:“人不怕死,什么荒唐事都做的出。”


    谢怀想也知道,许是那日的话点醒了唐缇,唐缇也不是蠢的,不过是从未往那一处想,恰如他们也是,可既然提点了,有些事就有迹可循了。


    莫说他了,就是自己,被给女子戏耍成这样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他想了想,又看了眼月色,伸手拿起占卦,管事垂首不语,不敢搅扰。


    清脆一声响,卦落,谢怀眸光一亮,手指又掐半晌,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来。


    管事纳罕:“公子,如何?”


    谢怀看向他:“不必拦了,由的他去。”又喃喃道:“这场祸事,总归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自他而起,也需由他而止,甚好。”


    管事却有些惶恐:“若真是二殿下,那公子是不是便暴露了?这……这。”


    若是让高朝知道唐缇在他府上,那谢怀与孟鹤之陆绻的关系便要浮出水面。


    “你去往孟陆两家送个信儿。”谢怀自也想到,自也不会坐以待毙。


    须臾写好信件交给了管事,交托时手紧紧捏着信件交代道:“只说……这风雨要起了。”


    “欸!老奴明白。”


    二皇子府。


    谢家管事的要寻的物件,此刻正捏在高朝掌心,烛火落在他面庞上忽明忽暗,显得尤为深沉。


    王制:“那小二没什么眼力,不知这是皇家的东西,恰被搜查而过的官兵瞧见,这才呈给了殿下。”


    “在哪寻到的!”高朝问。


    王制道:“在永乐街那条巷子的茶馆里,殿下放心,奴婢已经着人去查了,今日午下的事,也不过三两个时辰,想来很快便能有消息。”


    高朝好似有些不满,面上浮现出几分焦急来,说着就站起身来,手中信物被打按在桌子上,发出闷闷一声响。


    这信物是枚玉衔扣,确实也不是什么矜贵物件,只是少时唐缇随唐温伯下江南时无意间得来的白玉,用来赠予高朝的,只是后来高朝命宫中匠人精心雕刻一番,又回赠给了唐缇,是故物确不是什么好物,但这雕工却是精美。


    高朝察觉不对,低头看去,玉衔扣断裂,微微烛火下玉身内壁有细细裂痕,他拿起端详,指尖上头错落有致有几个小字。


    原是玉佩被人刻画过,才至稍稍一用力便会碎裂。


    “火!”高朝喊了一声。


    王制忙拿起烛台上前,一瞬光灿,照亮那细细笔画。


    王制不免惊愕,这唐公子当真是很了解殿下,知晓他脾性不好,便不是今日机缘巧合碰碎,也许会被他捏碎在掌心,这刻字总能被殿下发现。


    只瞧见上面落刻:“温池”


    王制莫名道:“这唐公子刻字也不写清楚些,温池是什么个意思?”


    高朝将玉环紧紧攥在掌心,看了眼王制道:“他这是在提防玉环落入旁人之手。”


    王制点了点头,可百思不得其解这温池二字何解。


    高朝直接吩咐道:“派人去平南驿园守着!”


    王制恍然大悟,这平南驿园里确实有个天然活泉,算是温池,唐缇前些年常想约高朝前去,只是都被高朝推诿过去,两人并未去过的,但也算是唐缇心中恋恋不忘之地,按着唐缇的话,未跟殿下泡过汤池,算得上什么兄弟?


    高朝那时几番无奈,如今提起,王制逐渐有了些许印象。


    “欸!奴婢这便去。”


    只是未行几步又顿了下来,看向高朝问:“殿下,这事可要让戚大人知晓?”


    戚禅和


    他眉头紧紧蹙起,唐缇并未直言此刻在哪,只是约他相约在哪里相见,可见如今算是自由身,那当日失踪之事,许真的与戚禅和无关。


    今日也算是解了高朝一直耿耿于怀之事。


    只是,即便与戚禅和无关,可想起戚禅和看向唐缇那狭长冰冷的眸子,他攥了攥掌心道:“瞒着!”


    王制抿了抿唇,应了声是,又低低叹息了一声。


    果如他所想,经唐缇公子一事,戚大人与殿下已有心结,殿下如今,已然不信戚大人了,真是可惜了戚大人的一片赤诚之心


    末冬里的雪还未积攒,就被春日里的细雨化去,地上湿漉漉一片,还夹在着冬日里的寒凉。


    孟鹤之撑伞而归,大氅上是片片湿气,映着长廊上的烛火,瞧见了坐在凉亭中等归的声音。


    她弱质纤细,腹部却高高隆起。


    孟鹤之步入亭中,惊去了她默念的思绪。


    还未起身,就被孟鹤之含住了手,觉她掌心温热,男人眉头展开:“怎么在这里等?”


    唐霜小脸贴在他腹上,环抱着娇道:“今日允儿踢我了!想早些告诉你。”


    允儿他们暂为附中孩儿取得小字。


    孟鹤之俯身看向她隆起的小腹,眼眸温柔,勾唇笑了笑道:“几次?”


    “两次呢!”说着有摸了摸道:“允儿很康健很乖巧”


    这几月相处下来,孟鹤之对着孩子敌意已然没有那么大了,尤其他也觉察出,这孩子好像觉察出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喜或是不在乎,平日里有意乖巧甚至毫无动静减小存在感,尤其已经八个月份,却只有旁的妇人五六个月肚子的大小,甚至只要有孟鹤之在,孩子便静止不动了,这么久了,孟鹤之从未见到过一次胎动。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如何


    起初唐霜也很担心,几乎日日都要寻府医来诊脉,听腹中胎儿一切安好,她才能放下心来,细细问了一句,也不知府医士搪塞她还是如何,说是母子连心,别瞧着还未降生,其实什么都知晓,让唐霜平日里保持心情愉悦,莫要多思多虑。


    府医本也是想安抚唐霜的,想着她是为着父兄的事一直不得展颜,原话只是想宽慰宽慰她,可唐霜却想到了另一处。


    自打府医提醒后,唐霜竟能察觉到腹中孩儿的委屈,许是它也察觉到了父亲不大喜欢自己,才会乖巧又安静。


    如此想着,唐霜也不禁有些心疼,时不时摸着肚子安慰,其实父亲很喜欢它,又怕孟鹤之所想,她又时不时与他说起孩子情况,有个动静都是要与他说的。


    孟鹤之将唐霜抱起,又伸手拉了拉她的披风,生怕冻着她。


    春织又冬捂着嘴偷笑,春织机灵,递过一把轻伞。


    孟鹤之抱着唐霜穿过春日里的长廊,一个小心撑着伞,一个仔细抱着人,很快到了屋。


    将人小心放到榻上,孟鹤之交代道:“如今月份渐大,你定要仔细养着,朝中的事,无需你操心。”


    唐霜一双眸子水灵灵,闻声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夏添拿着信进了屋:“公子,谢公子那旁来信了。”


    谢怀。


    唐霜与孟鹤之对视一眼,孟鹤之转身接过,在唐霜面前展开。


    看了一瞬,神色微动,而后不动声色站起身来,


    唐霜仰起脖子想瞧一瞧,却发现被挡的严严实实,正要起身,孟鹤之已经捏着信负于身后。


    “怎么了?”唐霜有些紧张问。


    孟鹤之唇抿成一条直线道:“无事,只是交代我要仔细宫中,邹沢那边的事传回京了。”


    唐霜扶着腰起身问:“那姐姐那边……”


    孟鹤之安抚道:“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说会安排,但邹沢接连战败又病重之事翌日便在朝堂中宣扬开。


    不知从何时起,朝中竟生出些许耐人寻味的声音,邹沢战无败绩,此次连败几场又去信无回,怕是生了反叛之心,是通敌!


    第110章


    皇帝几番震怒,呵斥莫要听信谣言,更是下令彻查造谣之人,下朝时脸色泛白,步履匆匆可见是被气的不轻。


    孟鹤之与陆绻神色莫名,只是瞧着兴致也不大高。


    恰此刻黄绯来宣:“两位,圣上宣见。”


    孟鹤之与陆绻对视一眼,正要看向谢怀,面前便被一人挡住,是高朝。


    黄绯瞧见往后撤了一步,垂首等在一旁。


    孟鹤之眯了眯眼睛喊了一声:“殿下何事?”


    高朝嘴角微挑,可见心情不错,假似紧张道:“今日朝堂百官所言也非空穴来访,本该月余就能捷胜的战事拖了近半年有余,还连失几座城池,孟大人与邹沢是连襟,本殿想问问孟大人,可知详情。”


    孟鹤之脸色一沉问:“殿下所问是何详情!”


    “自是邹沢通敌一事。”


    孟鹤之好似被点了软肋,神色难堪至极,面上也显出几分仓皇,显然一副被打的措不及防的表情。


    这很是取悦到高朝,连着几月吃了闷亏,叫高朝心里憋着火无处可发,如今抓到把柄羞辱,自是要泄去心头之火。


    眼见着孟鹤之将要失控,陆绻忙挡在他跟前:“殿下!”


    高朝耷拉这眼皮又看向陆绻。


    “圣上已断此是谣言,更要追查造谣之人,殿下如此可是藐视圣上?”


    高朝轻嗤一声,目光落在陆绻身上,只会拿皇帝压他。


    一旁戚禅和上前一步道:“陆大人言重了,殿下不过是关心朝堂之事,亦有忧心邹将军受旁人污蔑,圣上既要派人彻查,殿下替圣上问上两句难得不成?这帽子未免扣的太严重了些。”


    高朝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黄绯问:“黄公公,这事本殿问不得吗?”


    黄绯脸露惶恐忙回:“殿下监理国事,自然问得。”


    高朝点了点头颇满意,看向陆绻针锋相对道:“听见了,陆大人!”


    陆绻握了握拳,浸淫官场多年,自是必孟鹤之多上几番沉稳,闻声神色如常看向高朝道:“陆绻听到,只是陆绻也是忧心殿下,想来殿下近来诸事繁多已然自顾不暇,倒也不必费心操持这事”


    这话里的讥讽,高朝听的刺耳:“陆绻你”


    “陆大人,孟大人!圣上等着两位,还请快些去吧!”黄绯忙开口打断,又对着高朝歉道:“殿下恕罪,圣上急照,实在耽搁不得。”


    高朝闻声只得退让,眼睁睁的看着黄绯将两人领走。


    咬着牙心恨着两人越发嚣张了,俨然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戚禅和最是了解她,上前一步刚喊了一句:“殿下”


    便被匆匆而来的王制打断,他是跟在高朝身边服侍的内监,虽能进宫但也需昭令,若非要是怎么也不能贸贸然进宫。


    “殿下,有消息了,人”王制话说到一半忽然瞧见了戚禅和,猛然就顿下了。


    高朝怎会不知,甩着袖子就要离去,只是临走时顿了顿脚步看向戚禅和:“你去看看礼部查到什么地步了。”


    戚禅和眼眸子一转,伪做什么也没发现,低头应了一声是。


    高朝便匆匆领着王制匆匆离去了。


    沈重阵此刻也凑了上来问:“殿下何事,这么慌张。”


    戚禅和攥了攥拳头,能叫殿下如此紧张的唯有那么一人了,以至于马脚都不知道好好藏一藏了。


    他没理会沈重阵,抬脚便朝着高朝离去的方向跟去。


    果如高朝预测,人就在平南驿园等着。


    门被猛然推开,就瞧见唐缇那道纤长又少年气的身影,瞧着清瘦了些,高朝欣喜若狂,上前就要拥抱。


    若是之前,唐缇许会躲开,只是这回,这抱结结实实的就承下了,高朝后知后觉,放开他时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慌。


    唐缇眯了眯眼眸,方才的温软不假,他已然能肯定猜测,可笑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殿下。”他喊了一声。


    几个月的修养,他舌上的伤口已经好了,除却有些含糊外,与往时无异,高朝不禁有些惊喜:“好了?”


    唐缇点了点头:“是,好了。”


    他神色淡淡,高朝只当他还在气恼,上前几步问:“你还在生本殿的气?”


    “唐二不敢。”


    高朝捏紧手中折扇,心中郁郁难接,唐缇失踪几月,他不知道人去了哪,又知道了多少,可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框他,可见他这神色又不像,不禁试探道:“你失踪几月,可知本殿焦灼不已,生怕你叫旁人发现,误了救你父亲的机会。”


    唐缇听来只觉得耳刺,这人竟还把他当个傻子哄,之前以仿造密信一事搪塞他,让他莫要轻举妄动,信毕竟是唐家人写的,即便圣上知晓,左不过从唐温伯一人与皇子谋逆,变成了唐温伯父子与皇子,到头来许还要再搭进去一个。


    再加之高朝又信誓旦旦会想法子救出他父亲,作为交换便是自己由得高朝差遣,那时他一人被孔控在高朝府上,对外头的事摸不清头绪,几乎是他说什么唐缇便只能信什么,换句话说,与他周旋,是他那段日子里唯有能瞧见的希望。


    他并非是个傻子,高朝哄着他,他也哄着高朝,直到他寻着机会逃出了皇子府,方才知晓原自己不过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中的玩物。


    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生来便有高估,被人折辱已然不堪至极,何况这人还是个女子。


    唐缇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他垂下眸子,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模样娓娓道来道:“那日我在殿中遇刺,虽有王公公相救,可还是受了重伤,逃出府后被一好心人相救,那人是路过京城的富商,在京中耽搁不得,便将我一并带出了城,我昏迷半月有余,又养伤半月方才寻得机会回来。”


    高朝闻声这才恍然大悟,一脸急切的拦着他就要仔细查看:“伤到哪了?让我看看要不要紧!”


    唐缇按住了她要扒去衣服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如既往推拒的模样道:“已经痊愈,多谢殿下挂怀。”


    高朝这才后知后觉,难怪差点都将京城翻过来了,都未寻到他踪影。


    高朝忽然行念一动看向唐缇问:“你既寻到了机会逃跑,就该躲本殿躲得远远的,何故又回来?”


    唐缇眼眸清亮,目光露在高朝的身上,带着些许灰,沉静半晌似是妥协道:“唐二想通了。”


    高朝挑了挑眉头问:“想通什么?”


    唐缇忽然跪倒在地道:“殿下,唐二不想等了,这天下既已是囊中之物,何不早早掌于手中,殿下继位,我父亲的去向便再无忧患,父亲的安危与其由圣上定夺,我更信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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