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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孟鹤之眯了眯眼眸,眼里皆是不屑与厌恶,不欲与他多言,转身便要离去。


    “鹤之,为兄劝你一句,酒要少喝,那地方也要少去,你要知道,人言可畏啊。”显然,孟廊之却不想就此放过。


    孟鹤之闻声身形一滞,转身便瞧见孟廊之嘴角那抹笑意,似挑衅,又似讥讽。


    “你与她说什么了!”孟鹤之攥了攥拳头,质问道。


    孟廊之闻声却是一副淡然模样,面不改色,只是挑了挑眉头道:“我能说什么?实事求是而已,再者你的做派,还需我说什么?这府上随意打听,便能得出一二来,你说是不是?”


    孟鹤之抿唇,几乎咬牙切齿,一双眸子里都是道:“孟廊之,不装了?”


    孟廊之神色蓦然一沉道:“鹤之,你配不上她。该有些自知之明些。”


    这话听来尤为刺耳,孟鹤之两三步便踱步到他跟前,拽住他衣袖怒道:“放屁!”


    孟廊之目光一凛,嘴角还是衔着笑意,眼里闪过得逞,看了眼他道:“瞧瞧,又犯病了?早便说你该少喝些酒的,还是快些回屋休息吧,要是叫二姑娘见了,该吓坏了。”顿了顿又道:“你既有病,便该自觉些,莫要胡跑,省得再生像你母亲那样的意外来。”


    说话间眼角频频看向前头拐角,依稀能瞧见那纤弱身影。


    这话无一不在提醒孟鹤之,他是个控制不了情绪的疯子。


    “孟廊之!你找死!”孟鹤之手都在发颤,咬牙切齿便朝着他的脸挥去拳头。


    孟廊之眼里皆是兴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面上利风拂面,只是那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如约而至。


    孟廊之蹙了蹙眉头,睁开眼睛,便见那拳头堪堪停在自己眼前。


    孟鹤之一把将他甩在一旁,孟廊之眼里划过失落,已有些许意外。


    抚着胸口喘息两声,还未抬头便听他道:“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吗?孟廊之你远比我更脏,你且试试,你敢动她,我会要你的命!”


    孟鹤之冷冷睨了他一眼,甩袖才离去。


    孟廊之见状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息,一副怔怕模样,他抬头又看向那角落,见方才那身影瞧不见了,他嘴角勾了勾,而后抖了抖衣袖,哪里有半分狼狈模样,而后才心情颇好的掀帘进了屋。


    唐霜这边脚步匆匆进了屋,春织忙将她的大氅褪去,又冬则是端了茶盏递上。


    又冬捂着心口道:“二公子果然性子不好,姑娘,您方才可瞧见了,他竟然要对大公子动手!大公子体弱,险些都被他单手举起,真是可怕,这外头传言果然非空穴来风,今夜一见,原来确有其事啊。”


    唐霜抿了抿唇,神色亦是有些难堪,不禁想起用膳食,孟廊之有意无意言说他作风不佳。


    说起这事,唐霜便不免想到陈时清了,她对这事实在膈应,旁的倒是无甚所谓,唯有这事是她底线。


    她敛眸,眼睫微微颤动,面上不禁浮现孟鹤之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她实在想不出,他会是这样的人。


    她抿唇看向春织问道:“打听得怎么样?”


    春织了然,开口道:“是打听到些,但也不大作准,等晚些时候,奴婢弄清楚了,再与姑娘说可成?”


    唐霜点了点头,倒不是她人云亦云,她亦也知道孟廊之今日这话说得有多刻意,今日这场戏生的有多巧合,她本不欲掺和这些,只是她实在不愿意叫人推着走,更不愿被人利用。


    “姑娘,又冬伺候您洗漱,奴婢去去就回。”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春织顶着风雪出了南巷。


    唐霜又冬则是进了耳室,唐霜方才褪去外衣,忽听到敲门声,又冬顿下脚步高声问道:“是谁?”


    门外有人应声:“是奴婢阿智,来给姑娘送水。”


    又冬出了耳室,开门便将人迎进了屋,伸手便要接过,却听那小丫头道:“不必姐姐费力,这等搬抬的粗活阿智来。”


    说着便拎起那热水,又冬看了眼她,觉得这孟家的丫鬟实在伶俐,便也并未推却,将门打开,领着人进了屋,只是在耳房外停下道:“就搁着吧,姑娘沐浴,不喜有外人在。”


    那阿智愣了一瞬,将那热水搁下道:“那奴婢候在这里,姑娘要是有什么话,尽可吩咐。”


    又冬抿了抿唇道:“不必,你去门外等着吧,若是有事,我会再叫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智自也听明白了,应了声是,而后往外头退去,又冬见了出了内寝,便拎着水进了耳室。


    只是那阿智出了内寝却并未直接离去,而是直奔一旁的小书房,走到案牍旁,便蹲下去寻着东西,却不想案牍下空空如也,她愣了一瞬,又打开几个抽匣,里头除却基本书册外,并无其他。


    她不禁有些着急,一时不查,撞掉了摆在桌上的笔架,哐当一声,格外脆响。


    阿智一怔,忙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这声音惊动了耳房里两人,又冬蹙眉,抬脚便往外看,掀开珠帘刹那,恰瞧见屋门关上的瞬间,她打开门,瞧见了还未离去的阿智。


    “方才什么动静!”又冬问。


    阿智面上闪过歉意道:“是奴婢笨拙,撞到了门框。”


    说着还揉了揉自己额头,一副煞有其事模样。


    又冬蹙了蹙眉头,还关怀道:“可要紧?”


    说着还要上前看看,那阿智闻声忙往后退了一步,站到屋檐外,灯笼照不到,她整个人都陷在晕黑中。


    “奴婢皮糙肉厚的,好得很,姑娘不是还在沐浴吗,姐姐还是快些伺候吧,这冬日里水凉得快,莫冻着姑娘了。”


    又冬闻声“欸!”了一声,叮嘱了她两句,才闪身离去,见屋门关上,阿智才轻松了口气。


    她脚步轻快走到南巷外的垂花门的隐蔽处,恭敬道:“公子,奴婢没见着什么小匣子,那案牍下奴婢都仔仔细细地找过了。”


    这人正是孟鹤之,闻声蹙眉,闻声有些惊讶,他明明记得那小匣子就在案牍下,他抿了抿唇,摆了摆手,那丫头见状才闪身退下。


    孟鹤之眼神复杂看了眼那屋子,今日是没机会了,只能等明日再寻个法子了,他又想起方才孟廊之所言,面上闪过些许无奈,驻足良久,而后闪身离去。


    唐霜沐浴完,春织还未归来,她坐在榻前百无聊奈问:“又冬,我前些日子读的那本诗经在哪?取出来,我再翻翻。”


    自打府上出事后,唐霜再无心思翻阅书本,只是这样的夜里,她尤为想念唐温伯,她话音一落,又冬便猜到了。


    “姑娘又想老爷了?”这诗经是唐温伯一字一句带她读的,现在要读这本,自然不言而喻。


    唐霜未答,只是莞尔,明亮的眸子在被烛火照得闪烁,嗓子喑哑道:“在哪呢?”


    “姑娘等着,奴婢去找,应当就在书架子上。”说着她掀起珠帘往小书房走去。


    春织不在,这些书本一贯又是她收着的,又冬在案牍前翻找了好些时候,都未寻到,唐霜等的有些久了,便起身出了內寝,见她站在椅子上,勾着架子上的书册,她不禁有些心惊胆战:“你小心些!”


    又冬点了点头,定睛看去,终于是在架子最顶端瞧见了那本书册,她不禁嘟囔埋怨道:“也不知是哪个小厮,办事这样糊涂,将书放这样高做什么!”


    说着便只能双手攀着架子上,费力去够,只是仍旧不成,又冬急了索性脚便搭在那书架子上的小匣子上,探出半个身子才看看够到:“拿到了,拿到了!”


    唐霜有些无奈,凑上前嘱咐道:“你小心些!”


    她兴高采烈翻阅了下,见是这本便将那本书抱在怀中,她此刻双手悬空,双手未扶住,脚下便直晃荡,“啪嗒”一声,是什么东西摔落在地声音。


    唐霜眼疾手快忙上前一把扶住她,见她稳住身形才松了口气,怨怪了一声,两人这才看向地上。


    只见一小匣子半扣在地上,里头东西洒落了一半,唐霜本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忽然瞧清了什么,眼眸猛然睁大,心在那一瞬几乎停住。


    又冬却是浑然未觉,蹲下身来边收拾便道:“春织还说这匣子不是姑娘的,可这不就是姑娘的东西嘛”


    边说便又顿住,伸手又拿起一物细细打量:“就是这个,奴婢怎没见姑娘用过?”


    边说着边捡起,越捡里面不认识的东西便越多,又冬心里不免也打起鼓来。


    唐霜抿唇,也蹲下身来,她从又冬手里接过那一摞说书册,翻阅开来,待瞧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字时,她脸募的便白了。


    烛火微微闪闪,一刻钟之后,春织推门而入。


    她一眼便瞧见了痴痴坐在案牍前的唐霜,看了眼桌上摆着的东西,有些惊诧问道:“怎么了这事?”


    又冬摇了摇头,也是一脸不知所云,唐霜却是捏紧手中纸张,抬头看向又冬问她:“怎么样?问出什么来了?”


    第42章


    春织诧异的看了眼又冬,又冬冲着她摇了摇头。


    见唐霜神色莫名,春织将方才打听的事缓缓道来:“二公子确实性子不大好,听府上小厮婢子讲,脾气暴戾,举止难测,常在府上惹出各种事端,换句话讲,有二公子在这府上便不得安宁。”她顿了顿又道:“奴婢也打听了,二公子确实常在凭栏阁留宿,有时甚至三四日都不回来。更听讲”


    说着说着便又顿下了,唐霜问:“听讲什么?”


    春织脸色有些难看:“听讲今年初,二公子险些要了姜家公子性命,也是为了凭栏阁的姑娘


    “够了,我知道了。”唐霜敛眸开口打断。


    春织抿了抿唇,低声叹了口气,有些事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其中消息实在叫人不忍耳闻,也难怪自己姑娘是这副模样,别说姑娘失望,就是她这个奴婢都有些失落,本以为孟鹤之是个可堪托付之人,怎想却是这样子,难怪孟老爷不喜欢他,更偏爱大公子,这相较之下,二公子确实相形见绌。


    唐霜摩挲指腹,垂首看了眼手中纸张,眼里闪过几分困惑,不过须臾眸光便闪过了决断,她开口问:“我及笄那日,二公子送的礼,可还在?”


    春织便反应过来:“在呢,奴婢收着呢。”


    唐霜抿了抿唇,春织会意,忙走到内寝,须臾过后,那锦盒便被春织捧出,正是当日孟鹤之相赠的贺礼。


    “在这呢。”春织递上。


    唐霜接过,手在锦盒上摩挲了下,而后便打开,只见里头便现出一枚雕刻极精致的碧色荷簪,唐霜拿起在烛火的映照下,瞧见簪尾细细镌刻的小字。


    一旁又冬看了一眼,忽眸光一闪,像是想起什么来,忙从一堆物件里挑出枚印章来,方才这印章就摔落在她跟前,瞧见上头的荷簪雕刻得还觉十分精美,现在细细看来,本还以为是巧合,可两样东西摆在一起,方才后知后觉,原这东西是出自一块儿籽料。


    两个丫鬟都是一怔,又冬还未察觉出什么,只是喃喃自语:“还真是巧啊。”


    唐霜眼眸微微闪动,红唇微抿,哪有这样巧的事。


    她长吁了一口气,便又将东西放回,交托给了春织:“都各自收好。”


    她眼底闪过些许疲惫,亦有些困惑,她却不愿再琢磨,毕竟有陈时清在前,她对男女之事已然失望透顶,眼前这些物件焉知不是故意所为?若是,那这步棋未免下的太早,她许早早便落入陷阱之中?若当真如此,这其中森森恐惧,叫她百骇惊惧。


    她脚步颇沉重的走回了内寝,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春织没安耐住好奇问了一句。


    又冬便缓缓而谈,春织闻声心咯噔一下,走到那已拾掇得差不多的木箱前,旁的倒是不打紧,可她一眼便瞧见了那密密麻麻的纸张,她打开看了一眼,手也微微发颤。


    她抿唇道:“又冬,当日陈家拟出那假礼单可是你收着的?”


    又冬点了点头。


    “取来。”


    又冬蹙了蹙眉头,走到抽匣处,翻腾了下便便翻找出来,边翻边道:“那原件给了京兆府,这份还是你当日放心不下特地叫人誊抄了一份叫我收着,呐,在这呢。”


    春织接过,将那礼单摊开,两张单子摆在一处,上面所列一模一样,无半分出入。


    烛火映照下,那字迹跃然纸上尤为清晰,薄薄一张纸,却有千斤重,气氛都不禁凝重,几人面上都不得展颜。


    夜虽已寂深,但此刻未安寝的大有人在,陆家书房此刻灯火通明,陆绻自大理寺回来后,便直奔书房,直到此刻还未歇下。


    恰此刻烛火湮灭一盏,灯火暗淡,陆绻这才抬头,看了眼滴漏,方才察觉已过子时。


    他站起身来,正要就案牍旁的团榻对付会,门外传来敲门声,是直存。


    他蹙眉坐起,捏了捏鼻梁问:“何事。”


    直存推门而入,面上有些急切道:“大人,二皇子来了。”


    陆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复又问了一遍:“谁?”


    “二皇子今夜方才回京,小的方才瞧了一眼,仍是一身便服,应当是进京后便直奔大人来了。”


    陆绻在京中惯来中立,从不沾染皇子之事,亦是因此,皇帝才如此信任,将大理寺交由他来监守,是故他与二皇子并未有过多交集,这一回京便直往他这处来,难保不叫人猜忌。


    他面上不禁浮现出二皇子高朝那副笑盈盈的脸来。


    他站起身来问:“人呢?”


    直存道:“吕伯知道轻重,未敢贸然将人迎进府来,人现在还在府门前站着。”


    陆绻闻声面色微缓,起身便往外去,直存忙跟在身后。


    须臾便到府门前,一眼便瞧见背身站在石阶下的男子,陆绻蹙眉,即便大氅披身,都难掩高朝那副瘦弱身子,这么一瞧,这在外奔波数月,应当是吃了不少罪。


    “二殿下。”陆绻躬身请安,高朝闻声回眸,瞧见陆绻眉眼弯起,一如既往的笑逐颜开。


    许是门前灯火暗淡,陆绻瞧不清他眼底神色。


    高朝走到陆绻身侧,寒暄两句便让他起身。


    “更深露重,还来惊扰你一场,实非本殿所愿,只是本殿到底有些放心不下,还是想来嘱咐你一声。”


    陆绻闻声抬眸,开口道:“殿下请讲。”


    高朝抿唇,面上笑意盈盈可说得出的话,却比这这腊月寒冬还要刺骨:“唐温伯一案既然已了,何故一直拖着不惩,本殿听讲你与父皇递奏章,言四皇子与唐温伯案子尚有疑点,本殿不知,这疑点为何?是故特地来问上一问。”


    陆绻闻声不禁想起周冶先前所言,高朝曾上奏章,即刻处决唐温伯。


    他垂下的眼眸闪过几分暗芒,圣上皇子虽多,可真可堪大任的,也就二皇子,四皇子,与中宫所出的六皇子,眼下四皇子已倒,自也只剩二皇子与六皇子,只是六皇子虽是嫡出,但年岁实太小,如今也才不过十岁,与已弱冠且显锋芒的高朝相较,


    实在显出些许弱势,近日来,朝中重臣也都有所倾斜,不少以辅佐二皇子为重递了奏章与皇帝,皇帝的意思也颇耐人寻味,竟是皆点头应好,更是命首辅大人细心教他,可见当真有委以大任之意。


    陆绻为官几年,自也知晓官场之道,他敛眸道:“圣上命微臣彻查,微臣实不敢怠,其中嫌疑已全交由圣上查阅,命陆绻压案待审,陆绻亦是有些为难。”


    三言两语便将这事决断推却到皇帝身上。


    许是今夜风大,高朝咳嗽了两声抬眸道:“是吗?”


    陆绻垂首应道:“自然,唐温伯一案脉络此刻皆在大理寺,殿下若想翻阅,可先问过圣上,圣上点头,陆绻即刻便送去二皇子查阅。”顿了顿面上不禁闪过些许疲惫道:“这案子查了近乎一月,陆绻亦是疲惫不堪。”


    这确实是实话。


    高朝闻声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头道:“陆大人既能爬到这高位,想来也是聪明人,可莫要让本殿失望。”


    陆绻掩下眼底深沉,点头道:“陆绻明白。”


    高朝笑道:“如此甚好,也不枉本殿跑这一趟,待本殿明日一早便与父皇亲自表明,届时若是父皇招陆大人问查,还望你松松手。”


    陆绻只是微微颔首,这反应落在高朝眼里便是应了。


    陆绻亲眼见高朝离去,才长嘘一口气,一旁直存有些担忧道:“大人,眼下这情状,唐大人是不是”


    陆绻闻声看了眼直存道:“二皇子这奏章递了也不是一日了,这么些日子圣上都是按下不提,可见圣上还有旁的打算,再者,还有邹沢在,有他在,圣上一时半会也不会动唐温伯。”


    “那大人方才是”


    陆绻抿唇道:“他来,总要应付一声,何必给自己找着不自在。”他顿了顿又道:“你去大理寺寻周冶,这时候他应当还未走,与他嘱咐一声,唐温伯的卷宗,谁提都莫要应允,若是出了岔子,让他自去与圣上请罪。”


    直存闻声应是,趁着夜色便直奔大理寺。


    陆绻又看了眼二皇子离去的方向,不禁蹙了蹙眉头,皇宫在南,二皇子这方向却是向西,应当还要再跑第二家。


    他命门房即刻备马,朝着那方向便追赶而去,夜色深沉,他寻觅半个时辰无果,正要打道回府,恰经过戚家门口,见此刻门房未歇,大门虚掩,他脚步顿了顿,忽看向一旁树荫下一角,眸光微闪,恰瞧见隐匿在最深处的马车,正是二皇子座驾,他眯了眯眼眸,又看了眼戚家牌匾,面上深沉。


    昨夜酣醉,孟鹤之有些起不大来,迷离之间忽察觉门被推开,他正要勃然大怒,忽听夏添小跑到他身侧道:“公子,公子,二姑娘请您去前厅用茶!”


    孟鹤之人还迷醉,闻声一怔,须臾反应过来,而后猛然站起身来问:“你说什么?”


    夏添喜道:“公子快些吧,二姑娘已经在前厅等着你呢!”


    孟鹤之闻声哪里顾得了其他,下榻便要直奔而去,若非夏添拉住,便连换衣洗漱都忘却,忙忙叨叨一刻钟,孟鹤之才道前厅。


    他一踏入前厅,便瞧见唐霜温婉起身,朝着他福身请安:“二公子。”


    第43章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今日的唐霜眼眸里带着淡淡疏离。


    孟鹤之不禁又想起昨夜,眉头微蹙,心有些砰跳,下意识摩挲指尖,怕她厌恶,走到她对面坐下。


    他思忖一瞬,并未犹豫,柔声开口解释道:“二姑娘,昨夜,孟廊之是不是”


    “二公子。”唐霜开口打断。


    孟鹤之愣住看向唐霜。


    唐霜伸手,一旁春织便从递上一枚锦盒,瞧见那锦盒,孟鹤之蓦自一怔。


    唐霜接过那锦盒,而后安稳的放在桌子上,柔柔开口道::“这礼太贵重,唐霜实不能收,之前没有机会,如今总算能当面归还了。”


    孟鹤之嘴角笑意僵硬,看了眼唐霜,心募的一坠,攥了攥拳头,面上确实一副淡然模样,与唐霜对视道:“送你的及笄礼,再贵重也请收下。”


    唐霜却是一字一句道:“这礼太贵重,唐霜不能收,那日二公子肯来庆贺,便算是礼了,至于这个,还请二公子收回。”


    这是要就此与他撇清关系。


    孟鹤之见她一副疏离模样,心不免有些慌乱,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放不开啊。


    唐霜又道:“还要与你道谢,自唐家逢难,你便多次相助,二公子恩情唐霜记下了,若往后已有用得着的地方,二公子惊怪讲,唐霜定竭力相帮。”


    果然,孟鹤之眼里闪过黯淡,见唐霜要起身起身离去,他忽道:“恩情不必报了,只想请二姑娘留下,听鹤之解释一二成不成?”


    唐霜闻声一怔,有些不解,好端端的要解释什么?


    两人眸光又撞到一起,见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瞧,唐霜心好似被烫到,忙挪开眼眸道:“二公子要解释什么?”


    孟鹤之道:“请坐。”


    对着外道:“给二姑娘添茶。”


    见此,唐霜也不好推脱,又坐了回去。


    “我之前确实风评不佳,曾多次留宿过凭栏阁,孟廊之所言确实也没错。”孟鹤之忽然开口道,话虽说的沉稳,可一双眸子却是小心翼翼的盯着唐霜看。


    见唐霜看向自己,他又忙躲避开她目光。


    唐霜被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她实在不知孟鹤之所举意欲何为,这是作甚?要与她诉说往年风流韵事?不禁带了些许谨慎与防备。


    开口便道:“唐霜并无意知晓二公子生平,二公子不必与我”


    “我从未沾染过一个女子。”孟鹤之开口解释道。


    唐霜闻声错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孟鹤之捏紧手中折扇又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我孟鹤之可以命明誓,我在凭栏阁只是想寻个清静地界而已,其中并无旁的牵扯,更没什么相好作陪,就是那厢房,也从未进过一个女子。我孟鹤之,自始至终干干净净。”


    唐霜瞪大了眼睛,眼里都是惊愕,孟鹤之此举到底是为何,她怎会瞧不出来,就差没表露心迹了。


    孟鹤之凭一己冲动,一股脑便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脱口而出,话毕,他亦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是不是说话太多,喉间翻涌,想起那好似毒蛇盘旋的孟廊之,他狠了狠心,边说边将手中折扇搁下:“唐霜,我心”


    “啪嗒”一声,身侧那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茶,打断了孟鹤之要说的话。


    水渍顺着桌面沾染了他一身。


    孟鹤之抬眸,瞧清了那丫鬟的脸,偏这样巧,这丫头他有几分印象,眸光募的一凉,那丫鬟见状忙跪倒在地,磕头跪求饶命。


    孟鹤之面色确实不大好看,看着那丫鬟抿唇,眯了眯眼眸。


    虽是极力维持沉稳,但眸子里那不经意闪过的冷冽到底是没瞒住唐霜,回过神来时,唐霜已然站起身来。


    “今日便说到这里,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待孟鹤之说甚,唐霜便脚步匆匆的离去,背影好似带着避之不及的惊怕。


    那锦盒便孤零零的摆在桌上。


    孟鹤之看着她的背影出神,眼神暗淡,到底是不肯信他?觉得他是似陈时清那般的口是心非,贪恋女色的小人?也是,想他恶名在外,名声尽毁,这印象怎肯能叫他三言两语翻转?


    孟鹤之嘴角不禁掀起一抹自嘲,悔,原来肠穿肚烂。


    夏添闻声进屋,见满地狼藉,那婢子跪倒在地,有些不做所措,上前便问:“公子,二姑娘怎走了?”


    孟鹤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那婢子,眼里皆是冷冽:“拖下去,打断手腿,扔回西院。”


    那婢子闻声脸色煞白,忙磕头认错:“二公子,奴婢”


    夏添见孟鹤之眉头不耐烦蹙起,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捂住那婢子的嘴,也趁此机会看清了那婢子的脸,不免一惊。


    “公子,这是……”


    孟鹤之掀了掀眼皮道:“自去请杖则十下,连院子都守不住,我要你何用!”顿了顿又道:“再有下次,便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夏添闻声忙磕头应错,并未抵赖一句:“是小的失察,小的这便去!”


    说着便拉着那婢子出了门,见那婢子挣扎,夏添也不手软,伸手便敲晕了她,而后命门前小厮,将她搬走了。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前厅,此刻就只剩孟鹤之一人了,他似有些颓唐,长吁一口气,到底是惹她厌恶了。


    如此,便已厌恶至此,若是知晓那小匣子里的东西,孟鹤之简直不敢想。


    不能,她绝对不能瞧见,他面上闪过决断,蓦然站起身来,负手便要出去。


    只是门外忽又闹腾起来,他极不耐烦,走到门边,便见许管事站在院外,与夏添在说着些甚,夏添挡在他跟前,许管事气恼,见到孟鹤之眼眸一亮,忙摆手高声呼唤:“二公子!”


    夏添回身,瞧见孟鹤之那极不耐烦的眼睛,有些后怕的吞咽了下,心里直哀嚎,完了完了!


    今日是他的劫难吧!


    许管事趁着夏添愣神,一把推开了夏添,踱步到孟鹤之跟前:“二公子,老奴想问问你,可是你命人断了西院的开销?这,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孟鹤之闻声蹙眉,有些不解,夏添忙上前耳语。


    “姚先生知晓您昨儿受了委屈,便想给您出气,昨日夜里便同账房知会了,往后西院开销一应不管,自此以后两院分开,甚至,甚至是上了锁,说是说是”孟鹤之看向他,夏添看了眼一旁许管事:“说是如此才知道谁是衣食父母,端起碗来骂娘的他还是头一回见,既如此,那些混账出世的便不必再管了。”


    许管事闻声脸色一沉,难堪至极,指着夏添道:“瞧瞧,瞧瞧这可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孟鹤之敛眸,要不是姚七,他险些都忘了,原来西院那边吃穿用住还挂在他的帐下。


    孟鹤之轻哂,凉凉的看了眼许管事,问:“怎么,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许管事一眼便知孟鹤之今日情绪不佳,本高昂的情绪,募的便瑟缩了,气焰便低了,但仍旧力争道:“二公子误会了,老奴怎敢,只是想来问一问二公子,您也知道,自打贺氏”


    话还未说完,便察觉到孟鹤之冷冽目光。


    许管事忙改口道:“自打大夫人入府后,这账目一直都是出自贺家,这已二十多年过去,府内早已习惯,这突然断了,如何使得啊!再者,这事是咱孟家的,姚先生凭甚做主?未免欺人太甚!”


    瞧瞧,都说斗米恩升米仇,原当真是如此,这乞食多年,竟能如此理所应当。


    孟鹤之耻笑一声:“许管事既说了账目一直是挂在贺家的,姚七是贺家的账房先生,他来做主有何不可?”


    许管事闻声便愣了,回过神来忙问:“二公子这意思是?”


    孟鹤之眼底皆是不耐烦,长吁一口气,看向夏添道:“你与姚七今日这事办的不错,你那十棍便省了,至于姚七,让他去账房支取一千贯,算是赏他的。”


    许管事便眼睁睁的看着孟鹤之走了,他心默然就沉入谷底。


    夏添的心因着孟鹤之这一两句便豁然开朗,不要挨打,那再好不过了!


    他正要追着孟鹤之离去,转身便见许管事脸色难看的愣在原地,眸光一闪凑上前去道:“叔叔,你听清楚没?我家公子的意思,往后西院的开销再不管了,还请你那边快些准备好支取,毕竟西院花销可不小啊。”


    许管事被噎的险些气都喘不过来,平时也就罢了,可偏偏那位身上有事,吃项进补都是顶顶好的,三姑娘那边更是花钱如流水,老夫人吃穿用度也是按照最好的伺候,凭着老爷两袖清风那么点子俸禄,如何能够。


    夏添见许管事神色难看,他心便顺了,小跑着便追上了孟鹤之。


    小心看了眼孟鹤之道:“公子这回可莫在心软了!”


    孟鹤之顿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忽问道:“西院一年流水多少?”


    说起这个夏添便来劲了,伸出手指头道:“整整一万贯啊公子,要不是昨日姚先生带小的去看,小的还不知道这些,这,这都快赶上咱南院的,您说气不气人,天天吃您的,喝您的,还作践您,是该叫他们好好吃吃苦头!尤其自上个月开始,西院主屋流水多了一千多贯,也不知是往哪去了!”


    孟鹤之:“一千多贯?”


    夏添重重点头:“是呢,一千五百贯,小的看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与之前每月相比几乎是多出了一倍不止。”


    “什么用处?”孟鹤之问。


    夏添摇头:“就是这点子奇怪,账目上并无缘由去向。”


    孟鹤之眸光略深,忽想起前不久孟文轩想将他支开去广南,这是瞒着他玩花头?他抿唇道:“查,给我查清楚了,主屋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夏添也反应过来,忙点头应是。


    唐烟与孟鹤之不欢而散之事,到底是传到了西院,日落而息时,那婢子被打的只剩一口气,抬进了西院,孟廊之知晓时,眼眸晕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霜这边确实叫孟鹤之吓到了,倒不是因着他眸光狠厉,不论是谁,这般表露心迹,谁能不慌。


    她坐在妆奁前,又重重叹息一声,春织搁下手中梳子道:“姑娘,今夜燃香吧。”


    第44章


    唐霜毫无反应,只是垂着眸子深思,春织愣了一下,姑娘这反应不大对。


    复又喊了一声:“姑娘?”


    这声才算是惊醒了唐霜。


    “嗯?”她好似梦中惊醒,从铜镜中看向春织。


    春织无奈,抿了抿唇问道:“今夜可要燃安神香?姑娘好安寝?”


    唐霜眼眸微微颤动,自己这心绪就这般明显?那人一句话便惊扰了整个午下?她不免有些气恼,亲自卸下耳珰,声音似蚊蝇一般低低道:“不必了,我,我睡得着。”


    春织见唐霜一副赌气模样,不免错愕,但见她已经起身,便没言语,追着唐霜的身影进了耳室。


    这厢人刚走耳室,阿智看了一眼,下一刻便出了屋,脚步匆匆,直奔南院书房。


    一刻钟后,春织扶着唐霜出了耳室,恰瞧见那阿智关门归来,春织蹙眉看了一眼问:“你去哪了?”


    这一声叫那阿智吓得魂飞魄散,手颤动了下,脸色微变道:“奴婢,奴婢去小解了。”


    这理由倒是没有能苛责的地方,春织点了点头,只是垂首看了眼阿智那满是潮湿的裙据,眼眸闪过几分深思,摆手道:“知道了,你去门外守着吧,往后若是有事要走,切记跟人知会一声,莫要擅离职守。”


    “欸!是,是,奴婢知道了。”话毕,阿智便逃也似的出了门。


    见人出去,唐霜抬眸问:“怎么?那丫头不对?”


    春织点了点头道:“她那衣角,分明是出了院子,瞧着来去匆匆,焦急的并未仔细注意,举止实在有些鬼祟。”


    唐霜脸色不禁有些沉着,只一连好几桩事,叫她心绪更繁杂,她在这孟家越发不大自在。


    见唐霜脸色难堪,春织又安抚道:“姑娘放心,奴婢定小心盯着她。”


    唐霜点了点头,长吁一口气道:“再缓几日,我便寻个由头,咱回邹府住去。”


    春织点头应了声好。


    “安寝吧。”唐霜开口道。


    春织上前撂下帷幔帐帘,床榻里顷刻间便暗淡下来,唐霜躺在榻上,见春织转身离去,她道:“今夜灯都吹了吧。”


    春织愣了下:“姑娘今夜不留灯了?”


    平日里为方便伺候,外间便会留上一盏小小的烛火,外间伺候的春织又冬能透过那烛火瞧清内寝安宁,内寝里的唐霜亦能透过这熹微烛火得些许安心,是故这习惯便一直都有。


    春织便听帷幔里的唐霜低低叹息一声道:“熄了吧,晃眼。”


    春织回过神来,倒也不觉有甚奇怪了,只是又问了一句:“姑娘,不然还是点香吧。”


    榻上的唐霜顿了下喃喃低语:“睡得着的,我睡得着的。”


    见此,春织无奈,看了眼床榻的帷幔,应了一声,又嘱咐了两句,才不放心的转身离去。


    见人出去,唐霜颤了颤眼眸,耳畔不禁又浮现出今早那人的话,她捂了下耳朵,面上闪过些许气恼,有些计较,当真是坏人,什么话都敢讲,谁要想他凭栏阁里有没有相好,平白说这些没头脑的话,当真讨厌。


    她嘴角微微下压,更气恼自己因着只言片语,心绪重重,她索性翻了下睡倒。


    南院这厢静谧至极,西院这时候却是乱作一团,老夫人知晓孟鹤之这边断了西院的开销,只是沉默不语,倒是一旁的孟文轩喋喋不休,一直唾骂。


    “这混账东西,我还活着,他竟敢动西院的开销!”说着便站起身往外头走,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模样。


    一旁高氏,只是垂眸不语。


    “站住!”老夫人拄着拐杖,高声喊道。


    孟文轩闻声顿下脚步,看向老夫人道:“母亲,他这已然不将你我长辈放在眼里,他害大郎病下,我不过是几回训斥一二,他竟如此不服管教,还想着法子报复打压,难道还要这么放任不成?这再助长他气焰下去,往后杀人也是有的。”


    老夫人抿唇,看向孟文轩道:“你没听讲吗?这是贺家那账房先生做的主,他贺家管自己家的账目,想给谁花便给谁花,有何不对?你若是心有不满,便自己去寻你那前岳丈说说理去,只要你敢去,我这老婆子也就敢陪你一道。!”


    果不其然,这话一落,孟文轩便消了一大半气焰,他脸色难堪道:“母亲!你这是站在贺家那边?怎反过来羞辱儿子!”


    老夫人敛眸道:“差不多得了,贺氏在孟家也就三四年的功夫,咱府上却吃穿人二十来年,白捡了这么些年的便宜,也该知足了!还有何脸面去寻什么公道”


    孟文轩抿唇,仍觉不忿,有些口不择言道:“当初若不是看她身后的贺家,她也进不来咱家的门,这事且是她自己的意思”


    “够了!”老夫人闻声怒不可遏,看向孟文轩道:“人死都死了!你还要占死人便宜?你可贪心!”


    她看向一旁垂首的默不作声的高氏,这才觉得她衣裳上的金丝晃眼,开口问道:“这是你的意思?”


    高氏还未说话,一旁的孟文轩便维护道:“都是儿子的意思!与她无关!”


    闻氏眯了眯眼睛,眼里皆是对孟文轩的失望,她抿唇道:“这事我做主,这事便就这么过去,开销便从我这边与你俸禄里出!你若是敢去寻二郎的麻烦,你怎么对付他的,我便怎么对付你!”


    说罢便拄拐杖离去,只是临走时意味深长道:“文轩,要不是贺家这么多年供着,叫你不必为黄白之物发愁,不然哪来这为官清廉,两袖清风的名声,你自己占了贺家多少好处,也该好好算算了!”


    孟文轩闻声脸色一默,好似这才惊觉到什么,高氏有些吃痛的看了眼孟文轩拉着自己的手,只是抿唇不语。


    不知不觉已到子夜,孟家终于算是消停下来,雨疏风骤,外头忽又下去雨来,淅淅沥沥的搅人清梦。


    若是仔细,便能发现今夜南巷院门前的灯笼在过子时时,恰好湮灭,这门前蓦然便暗淡下来,只是在暗淡瞬间,出现几人身影。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探出阿茗的脸来,她朝门前身影低声喊了句“二公子”,便忙将人引进来。


    来人正是孟鹤之,他熟稔的进了院,走到到小书房的明窗下,一旁阿智低声道:“奴婢听讲姑娘今夜燃了香,睡得应当很踏实。”


    孟鹤之微微颔首,手轻轻一挑,明窗便被打开,他翻身而进,今夜也算是天公助他,他的所有动静皆被外头风雨声遮掩。


    屋子里虽漆黑一片,但屋檐前的熹微烛火却也算能照亮,他并未翻找太久,须臾便寻到那小木箱。


    他抱住那小匣子,低低长吁一口气,抬步便要离开,忽听见外间两个小丫鬟窸窸窣窣,窃窃私语声响,他听了两句,忽就顿下了脚步。


    第45章


    鬼使神差的,孟鹤之走出了小书房,他屏息凝声半晌,便听又冬丫头轻声问道:“姑娘当真决定了?”


    “嗯,应当吧,见姑娘今日的意思,确实有些被惊吓到。”春织含糊回答。


    又冬嗟叹一声:“二公子也是,别说是姑娘了,我听讲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孟鹤之便隐匿在黑夜中,眼眸闪烁,拳头紧握,脸色比外头的夜色,还要深沉许多,回想起今早自己的造次,脸上不禁划过几分懊恼,光凭自己满腔热忱胡言乱语,却忘记她可受得住。


    春织须臾道:“也就这两三日的功夫吧,姑娘就要提了,咱也早做些准备。”


    “欸!明白的,放心就是,姑娘今天提,咱明日就能搬的,自姑娘方才提,我便开始准备了。”


    搬?搬去西院?


    孟鹤之抿唇,眼里皆是受伤,怎就不肯给他个机会好好再说说?这样草草就定下孟廊之了?想起孟廊之那副模样,便是忍不住的嫉恨,这般着急搬离,是怕孟廊之误会,要与他划清界限?所以便安排要去西院那边吗?


    他眯了眯眼睛看了眼内寝的方向,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克制的理智疯狂滋长,逃脱了束缚。


    孟鹤之虽一贯知道自己是个世俗不容的疯子,却从未如此刻清晰认知到,直到自己回过神来,他已经轻手轻脚,绕过了外间从耳室到了内间,看着那落地的厚重帷幔,他方才惊觉,他理智又出离了。


    眼里皆是狼狈,他转身便要离去,只是人到珠帘旁又顿住了,回身又看了眼静谧的内寝。


    忽生出一念来,他随心所欲惯了,鲜少生出罪恶感来,可唯有这次,他便是身下地狱也使得。


    他脚步轻缓走到床榻前,本想伸手掀开帷幔,手又顿在半空,到底是没敢掀开,虽知晓她有已熟睡,可打心底想维持自己这可怜体面。


    他长吁一口气,碎碎念道:“我没碰,我真的没碰过。”


    回应他的除却匀缓的呼吸声,便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风雨声。


    他好似受了鼓舞,唯有此刻尚能畅所欲言,他眸光发暗又道:“别觉得我脏成不成。””陈时清那厮怎敢作践你,我如珠如玉不敢碰的菩萨啊,他这么敢的……”


    “见你唐家事了,见邹沢平安归来,见你安稳,我才放下心来,本想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可我到底是舍不下你,唐霜阿…….”


    “我祖父来信,说我难得寻觅一心上人,让我乘此机会痛改前非,说我生了一副好模样,只要学好,你一定会喜欢,他哪里知道,我又弄的一塌糊涂,叫你更讨厌我了。”


    “唐霜,你一直对我道谢,该道谢的是我,若非是你,我十七岁那年,便投湖死了啊……”


    “你再等等,我必倾尽家财帮你父亲出来,不叫你无依无靠…….”


    “…….”


    他絮絮叨叨,诉尽衷肠,要趁此机会将他以往没能,没敢说的话,一股脑全都说尽了。


    直到最后,他静默半晌,若非是那沉沉呼吸声,还以为人已经走了,末了才听他又道:”唐霜,你别看老大,看看我好不好?”


    屋子里仍旧静谧,只是榻上的呼吸更绵长了,他眸光不禁闪了闪……


    一刻钟后,只听窗牖“吧嗒”一声,屋子里再无人喃喃低语。


    自他走后,才听床榻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须臾,便见纤葱细指挑开了帷幔,露出唐霜一双清醒眼睛来,见外头无人,唐霜才轻松了口气,她看了眼摇摆的珠帘,才应证方才那一切不是幻觉。


    他哪里知道,她一贯觉浅,耳畔传来喃喃低语时,起初还以为陷入梦魇之中,直到她听见自己的名字,方才惊醒,只是抿着唇不敢言语。


    她心砰砰直跳,紧张极了…….


    唐霜抿唇,眼神有些复杂,她想了想,他十七岁那年,自己应当才十一,她怎不记得有什么交集?她简直不敢想,孟鹤之竟然惦念她近四年之久。


    她敛眸像是想起什么,掀帘便下了地。


    四周漆黑,一个不查,险些摔倒在地,里头的动静惊动了外间昏昏欲睡的两个丫环,下一刻外间传来动静,烛火照亮了珠帘,春织掀帘进来:“姑娘?”


    忙上前扶住了她,烛火照亮她的小脸,见她脸色有些微红,眼睛亮晶晶的,还愣了一瞬。”姑娘没睡?”


    唐霜垂眸,自然没睡,若是睡了哪里能听到那些话,耳畔不禁生热,他怎什么话都敢讲……


    她站起身来,自顾自的往外走,春织吓了一跳,忙端着烛火跟着:“姑娘,去哪啊,当心!”


    唐霜却当没瞧见,走进了小书房,四处寻觅。


    “姑娘找什么,奴婢来就是了。”春织不知晓,唐霜这突如其来是怎么了。


    寻找无果,唐霜回身问春织:“那个小匣子你们收哪去了?”


    小匣子?


    春织愣了下,反映过来,恰此刻又冬也过来的,打了个呵欠道:“奴婢收着呢,就在那架子上。”


    只是手指处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小匣子。


    又冬见空空如也,还揉了揉眼睛:“欸!那匣子呢?春织姐姐,可是你收起来了?”


    春织闻声忙摇头道:“奴婢没动过,真是奇怪了,今日午下奴婢还瞧见了,莫不是府上丫头收拾去别的地方了?不应当啊,奴婢早便吩咐过了,姑娘的物件谁都莫要动的。”


    又冬闻声也点了点头:“奴婢今日也没见别的婢子来过,姑娘别急,奴婢去问问。”


    “别去了。”唐霜冷然喊住了两人。


    两个婢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又冬问:“姑娘知道在哪?”


    唐霜撇了撇嘴角轻声道:“夜半叫小狗叼走了吧。”


    春织犹豫了下问:“姑娘瞧见了?”


    唐霜长吁一口气,未答,只是又看了眼那空荡荡的架子,他这贼算是白当了,哪里知道,里头的东西她都瞧遍了。


    她心事重重的回到榻上,才觉出原一切偶遇都不是巧合,她便说,怎这样巧,她被邹夫人为难那日,他与沈舒安出现的怎那样恰好,她不禁又想起了那摆到门口的聘礼……


    原那段时日的委屈与小心谨慎,都被人瞧在眼里,她此刻混乱极了,既气恼他半夜擅闯她闺房,却又无法抹除他这些时日对自己的小心守护。


    她咬了咬唇,眼角微微发红,寂静夜里,只听她喃喃骂道:“疯子。”


    她都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了……


    春织不知生了什么事,方才问她又不肯说,不禁有些苦恼,吹灭了烛火,熹微烛火湮灭之时,书屋窗外的身影也随烛火隐匿在黑夜中。


    那身影驻足良久,眼里皆是不可置信,回过神来时,忙脚步匆匆的出了院子。


    夏添心惊胆颤的在外头等了一个多时辰,琢磨着怕不是出了什么事,自家公子莫不是被发现了敲晕了还是如何?他险些都要出昏招想法子闹起来了,终于在耐心耗劲前,瞧见了孟鹤之的身影。


    心终于安稳落地,却不想直到瞧见了孟鹤之的脸色,心下一惊,只见他脸色发白,一副受了打击模样,看都没看他一眼便闪身便离去。


    夏添忙抬脚跟上。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只是却不想,翌日一早,孟家府门前便又闹开了。


    都说新娘子出嫁,凤冠霞帔,百里红妆,方算贵重,一早,孟家门前的红绸锦箱,从府门前的石阶下一直排到了街角尽头,整整堆满了整个长街,不仅如此,还能瞧见源源不断的再往里头进入。


    四下都是围观的人,瞪大了眼睛瞧,生怕错过了热闹。


    “砰砰砰”来人敲响了孟家大门。


    许管事来应门时,亦是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他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瞧见来人,想起昨日的事,面色变蓦自一沉,咳嗽了声问:“姚先生,你这是作甚!”


    姚七却未与许管事计较态度,仍旧如以往一般笑盈盈的,好似昨儿下令断了西院开销的不是他似的,许管事都不免错愕。


    许管事对姚七还不大了解,他在南广还有一别称,唤做笑面虎,往往笑的有多灿,下手便有多狠厉,人前皆是一副不计较,温润有礼大度模样,人后往往杀人不见血,什么手段的使得出。


    只见姚七抿唇笑道:“许管事来的正好,恰能搭把手,劳你辛苦一场,将这些东西都搬去南院。”


    许管事蹙眉,挡在跟前问:“这是什么意思!”


    姚七抬眸笑道:“瞧不出来吗?这是我家老太爷给我家公子备下的聘礼。”


    顿了顿又道:“送给二姑娘的聘礼啊。”


    第46章


    许管事还未说话,身后便忽传来一声呵斥:“给谁的聘礼?”


    姚七旬声看去,便瞧见匆匆赶来的孟文轩。


    想起昨日的事,他脸色难得一沉,没有维持一贯的体面,挑眉重复道:“自然是我家公子给唐家二姑娘的聘礼。”


    孟文轩今日休沐,本想今日接收安排西院出账的事,本就一肚子火气,如今见到罪魁祸首,自是按捺不住火气,训斥道:“怎么,你还想当我孟家的主?他的婚事没我点头,谁敢去办!”


    末了又道:“唐霜是他能配得上的?简直痴心妄想!”


    姚七绕是再好的脾性此刻也忍不住了,他嘴角下压道:“二公子的婚事,姚某自然做不得主,能做主的,很快便到。”


    孟文轩轻嗤一声,开口道:“莫胡言乱语!”


    姚七挑眉道:“怎么,孟大人不信?”


    自然不信,谁能越过他做主,也就广南那老家伙了,不是听讲他前些日子患疾,险些没熬过去……


    他心蓦然一沉,脸色也僵了许多,不可置信地看向姚七。


    姚七嘴角勾了勾道:“我家老先生不日便会到京城,不知他能不能与我家公子做主。”


    “怎么可能,他不是前些日子快不…….”自知失言,顿了顿又道:”前些日子不是说他身患重疾吗。”


    姚七面上划过冷然,答道:“我家老爷子前不久确实垂危,险些撒手人寰,垂危之际知我家公子在京城过得不如意,说是不将他安排妥当,是临死都合不上眼,这一气之下,竟大病痊愈。如此看来倒是托了孟大人的福了。”


    这就没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亏待孟鹤之了,孟文轩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他这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自处,尚能端起个好脾性,唯独遇到贺家的事,贺家的人,一遇便炸,斤斤计较,脾气暴躁的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他被气得不轻,上前便要将面前摆着的箱子踹翻在地,脚都已经高高抬起,俨然是将所有体面都抛之脑后了。


    许管事见状忙要上前拦住,左右看了一眼,他忽好似猜到了姚七是故意所为,府门前这样多的人,这真一脚下去,岂不是在广而告之,老爷亏待二公子?


    姚七确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凡他敢踹,他就敢即可躺在地上叫屈玩赖讹他,非要将他这副道貌岸然的皮掀下!


    眼见着他的脚将要踹到箱子,姚七嘴角的笑意几乎压不住了,眼目光都亮了。


    “老爷!”忽听到身后一声呼唤,打断了这千钧一发的场面,姚七眼睁睁地看着他顿下了脚。


    不禁舔了舔薄唇,面上闪过几分可惜。


    他侧目看去,是个老妈子,他隐约有些印象,这是闻氏身边服侍的老妪。


    方妈妈也是轻松了口气,许管事忙上前问:”方妈妈来了,可是老夫人有何指示?”


    孟文轩眼神有些松动,好似见到方妈妈,他那出走的理智在顷刻间便找回了。


    方妈妈点了点头道:“是,老夫人在后院便听说了,说是东西多,怕姚先生一人忙累安排不好,特地让老奴需要来帮衬帮衬。”


    此话一落,孟文轩脸色更是难看,开口便想犯难,方妈妈忙道:“老夫人请老爷去后院一趟。”


    孟文轩抿唇,甩袖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去。


    姚七眸光略深,打量了眼这老妈子,思量他们又在打什么主意,管他们算计什么,总归是不能叫他们如愿的!


    他眼里闪过讥笑,上前道:“不必了,我家老爷来前我家老天千叮咛万嘱咐,往姚某务必亲力亲为,说是箱子太贵重,当仔细些,莫要叫些不长眼的东西生了贪恋偷了去,便不劳方妈妈操心了。”


    就差没指着他们鼻子说他们是贼了,这无异于掌掴整个孟家的脸,果不其然,方妈妈脸色发僵,一旁许管事亦是面色沉沉。


    姚七心里快活极了,眯了眯眼眸,现在便难受了?难受的还在后面呢。


    说着看了眼站在门前的许管事道:“劳烦让让道吧,许管事。”


    许管事脸色难看,但到底是没敢说什么,让了道。


    姚七本奇怪,门口都闹成这样了,自家公子怎一直不出面,进了照水院,见了夏添才知道,孟鹤之竟是病下了。


    “病下了!可要紧?怎没人知会我!”


    说着便往屋子里闯,夏添见状忙将他拉到一旁道:“姚先生欸!你可别添乱了!公子这会子正心力憔悴,特地吩咐了不许搅扰的。”


    “胡闹什么!他都病下了,还不许搅扰,这,这要是病死过去怎可好!”


    “………”


    姚七倒是百无禁忌什么话都敢讲。


    夏添忙“呸”了好几声!


    “不,不会的!”夏添看了眼屋内,见没有动静才小声道:“昨夜起高热时便请了府医过来,说是感染了风寒又急火攻心,才病下的,方才已经吃了药了,现下睡下了。”


    姚七捕捉到话里的重点,问:“急火攻心?又生了什么事!”


    夏添犹豫半晌,咬了咬舌头,便将昨夜的事说了,临了道:“我只知这些,至于公子在南巷到底怎么了,却不知情,想来这回病下,应当与那位有些关系。”


    姚七抿唇,须臾问:“公子病下,孟文轩可知道?”


    夏添撇了撇嘴道:“知不知道的有什么干系,便是知道了,也能当作不知道,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想起来只觉得心寒,孟廊之病下,便是不得了的大事,不过是感染风寒,便闹的府上人尽皆知,可他家公子呢,便是病死了,都无人能问上一声。


    姚七眸光闪了闪:“当然不一样!你去,将公子病下的事,传遍整个府内,尤其是西院那边。”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夏添不解问道:“欸!姚先生你这是要去哪!”


    姚七回身道:“你别管我,我南巷晃荡一下吗,公子病下,总归要叫人心疼心疼的,不然这病不是白病下了?”


    屋子里的孟鹤之,此刻已浑浑噩噩,呼吸沉重又绵长,他颓唐的倒在榻上,眼眸半睁,看着帐顶,神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他轻叹了一口气,喃喃唤了几声:“阿唔阿……”


    这两个字,唯有此刻不清醒时,才看昭然喊出。


    孟文轩一进老夫人屋里,便按耐不住火气,拍了拍椅背怒斥道:“母亲近来怎这般纵着拿孽障!”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知晓他改不了便也不讲了,将他喊来,便是为了拦着他横生枝节。


    只是到底没忍住道:“我就不明白了,你怎就这般憎恶贺氏,她自进府以后便勤勤恳恳服侍你我,算得上是端庄恭敬了吧,你敢说后面发疯,与你无关,便是她发疯,也是你逼迫的!你将你娶不到高氏的怨怼全数怪到她身上做什么!那时候高氏不愿嫁你,是她心里有旁人!与贺氏有何干系!换句话说,那人要不是死了!高氏怎可能嫁给你!”


    “母亲!”


    孟文轩被戳到痛楚,脸色一沉,这桩旧时,是孟文轩心里头的一根刺!闻氏见他被伤及自尊,适时的闭上了嘴。


    “我再与你说最后一回,往后莫要再旧事重提!”


    闻氏抿唇,不言语。


    孟文轩忽又道;“贺家那老爷子要来京了,显然是要给那孽障撑腰,想要将唐霜抢给那孽障,他若来了,必然要搅和廊之与唐霜的事!母亲可有法子,让唐霜尽快与廊之成事!”


    闻氏闻声一怔:“我能有什么法子!大郎,你昏了头是不是!唐霜选谁全凭自己,这个如何干涉?总不好强按头在一起,这样谁能好过!”


    孟文轩掀了掀嘴角,如何就不能好过?他与高氏不是好得很吗?


    见闻氏没有主意,今日也算是彻底瞧清自家母亲的态度,也知晓往后的是,再不必与她商量,索性站起身来,告辞走了出去,只是出门时眼眸闪了闪,如何就没有法子了,有的是法子。


    他索性直接回了主屋,一回屋瞧见高氏,眼里冰川消融,不禁染上暖意,上前便抱住她,高氏避开了他环保住自己腹部的手。


    见她愁眉不展,孟文轩心咯噔一下,开口问询,便见高氏开口道:“老爷可知,二郎也病下了。”


    昨夜唐霜失眠,直到天明才将将睡去,好不容易安眠,大清早的忽听见外头一声声脚步声,直搅得她清梦破碎,伸手掀开了帷幔。


    喊了一声春织,问前头怎么回事。


    春织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瞧见有很多人搬了许多箱子在院门前经过。”


    话音一落,外头忽传来姚七的声音,只听他道:“唐姑娘可在?”


    春织上前应了一声。


    便听姚七歉疚道:“我来与姑娘致声歉,我家老爷给公子送来几十台聘礼暂时无处摆放,只能先饶过南巷去后头的客房堆放,我家公子病了,便只能我来与姑娘说上一声,若是搅扰姑娘清梦,还请姑娘莫怪,多担待些。”


    唐霜眼眸微颤,咬了咬唇,他病下了?


    第47章


    春织本想直接回话,却见唐霜已经站起身来,愣了下,姑娘这是?


    唐霜亦是后知后觉,可人都已经站起来了。


    两人一度很是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唐霜不知该如何反应……


    门外姚七倒是适时候咳嗽了声,打破了这尴尬。


    春织忙上前替她披上了披风,唐霜抿唇低声道:“去瞧瞧。”


    “欸!奴婢这就去。”说着往门外去,唐霜则跟在身后。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姚七抬头,瞧见春织身后的唐霜时,有些怔住,颇为意外。


    这是他第二回 瞧见唐霜,上一回在梅园里,自家公子将她遮挡在身后,他只远远瞧了一眼,但是便觉得这姑娘生的好看。


    如今一瞧,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看向自己,他忽就明白自己公子为何要选这姑娘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头,端的是非礼勿视的礼。


    “二姑娘。”


    唐霜颔首,一眼便瞧见外头那源源不断经过的箱子,想起昨夜孟鹤之所言,再瞧见着血聘礼,她觉得耳畔灼热。


    她抿唇问:“你家公子病下了?”


    明明昨夜还好端端的。


    姚七嘴角勾起,瞧,自家公子也并非自作多情,他这一趟也没白跑。


    姚七面上却是一副惆怅道:“是,人病倒了,高热不退。”说着还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今早我进府询问,还不知道,这南院就他一人,夏添也不是个仔细的人,公子不像大公子,有人照料,他啊……哎,姚某与姑娘说多了,姑娘莫要介意……”


    瞧瞧,这话说得是相当可怜。


    “无事。”唐霜淡淡道。


    姚七眸光闪了闪,又加了把柴火道:“来前我家公子说了,说他这回是风寒,怕沾染上您,会日日送些姜茶来,虽难喝,但喝些总没错了,他让您务必照料好自己,还有,让您先别去照水院探望了。”


    这番言真意切,都病入膏肓了,还不忘叫她保重。


    唐霜见他这副神色,心中疑惑落定,人应当确实是病下了。


    姚七话毕,才叹了口气走了出去,直到出了院子,身边小厮不解问道:“姚先生,你怎不叫二姑娘去呀,公子这时候应当很想见二姑娘的。”


    姚七脚步顿了下,一副愚不可教的模样,看着那小厮教导道:”且看着吧,她会去的。”


    姚七来这一趟,将她的心又搅乱了。


    偏偏身边还有人添油加醋。


    一旁春织低声叹气,感慨道:“同样是病下了,西院那位那么多人伺候,南院的二公子却无人问津,瞧着确实怪可怜的,孟老爷对大公子,真是格外偏心……”


    春织还有话没讲


    唐霜眼眸颤了颤,捏了捏掌心,转身道:“梳洗换衣吧。”


    春织愣了下,问道:“姑娘不睡了?”


    唐霜摇了摇头,顿下脚步道:“不知道便也罢了,既知道了怎么也要去探病,再者,昨日西院都去了,何故照水院不去?若是不去,难免不叫大公子误会。”


    春织回过神来,虽觉得没甚必要,毕竟方才姚先生也说了,二公子是体谅的,但唐霜既如此讲,那便是了。


    点头应道:“姑娘说得是。”


    唐霜没来过照水院,之前只在院门口路过,这还是头一回特地来此。


    远远便瞧见夏添守在门口,门口还站着一人,只因背对着她,唐霜没大瞧清,直到走进,听到那一声声怒斥声,唐霜方才惊觉,这人竟是孟文轩。


    夏添装着胆子挡在孟文轩跟前道:“老爷还是回吧,我家公子当真是病下了,他吩咐了,今日不见人,且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小的求您了。”


    孟文轩几乎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了,开口道:“怎就这样巧?大郎才病下他就又病了!为何不敢见我,是怕我戳穿他?我倒是要瞧一瞧他是不是真病下了!这孟家竟还有我进不了的地方!滚开……”


    这话里无一不在暗讽孟鹤之是在装病,夏添闻声更为孟鹤之委屈。


    夏添当真不敢将人放进去,回身看了一眼,方才他家公子发话了,若是放人进去,他这条小命也保不住了。


    正为难间,忽瞧见么孟文轩身后的唐霜,眸光顷刻间就亮了,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喊了一声:“二姑娘!”


    孟文轩闻声身形一滞,显然也没想到一连两日都叫唐霜瞧去自己发怒的样子,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反正是要嫁进来的,叫她知晓自己态度,也好清楚自己该如何选。


    他咳嗽了一声,往后站了站看向唐霜道:“你来了。”


    唐霜福了福身,喊了一声:“孟大人。”


    孟文轩点了点头问:“你也是听说他病下了,所以来探病的?”


    探病二字故意上扬,显然是讥讽孟鹤之这伎俩实在拙劣,夏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自己这个奴才听听也就罢了,可若是叫二姑娘都误会了,那公子未免太可怜了。


    忙上前一步,咬牙道:“姑娘,不是的,我家公子真的…….”


    孟文轩开口便想训斥夏添没有规矩,唐霜却开口打断道:“二公子病下了?”


    这副模样俨然是不知情的。


    几人闻声都是一顿。


    唐霜莞尔一笑道:“二公子有不少东西落在南巷,我见十分贵重,便收拾起来,想亲自送还给他。”


    孟文轩见唐霜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便信她当真也不知情,既然并未特意知会唐霜,心下一顿,这才看向夏添,莫不是真的病下了?


    这才半信半疑复又问了一句:“但真病下了?”


    夏添连连点头道:“当然。”


    孟文轩闻声这才作罢,想起方才那副模样,难得觉得在唐霜跟前有些丢脸,便以拳抵唇道:“既然病下,就好好休养吧,让他莫要乱跑,这乍暖还寒府上人身子都不大好。”


    回身又叮嘱唐霜一句道:“东西送到你也早些回去,我见你身子也很孱弱。”


    唐霜闻声点了点头道:“是,唐霜知道,多谢孟大人提醒。”


    孟文轩点了点头,又嘱咐许管事几声,才施施然离去。


    唐霜目送着他离开,眸光冷了几分,她若是再看不出来孟鹤之在这孟家不受待见,那未免太过装傻了。


    她眼里闪过些许困惑你,孟鹤之亦是孟大人所出,为何与大公子待遇可谓天差地别,这些日子所见,能瞧出孟大人带他有挥之不去的厌弃,既都是骨血,为何要有所分别。


    她的困惑很快便被热情的夏添打断,只见他忙将人往里头请:“姑娘,您来寻我家公子?快请进!”


    唐霜本意是来探病的,可见孟文轩都被挡在门外,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份殊荣开口道:“他竟病下不愿意见人,那我改日再来。”


    “不不不,公子愿意见的,见二姑娘自然是愿意见的,您快请进!”


    夏添好似生怕唐霜走了,眼里都是恳求,如此,唐霜倒是有些不好拒绝了。


    再者,她来,是想问清楚些事情的,她不是喜欢装傻的人,也不愿叫迷惘不清的暧昧浑噩的人烦恼,那倒不如问问清楚。


    她思忖片刻,便点了头,跟着进了屋。


    主仆几人进了屋,进了屋才知,这屋子极其大,内寝处还隔着个膳厅,最外头才是外间,她们进了两道门,正在里间。


    夏添奉上茶,而后道:“姑娘稍等等,小的去请公子。”


    唐霜点了点头。


    唐霜见帷幔一层又一层掀起,又落下,她深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心也怦怦跳,鼻息间是淡淡雪松味。


    须臾,便见夏添为难出来,躬身道:“公子睡在榻上,已经起身,姑娘稍等等。“


    唐霜闻声点了点头,夏添极有眼色眼色地退到外间,春织隐约知晓一会唐霜要说些什么,很是自觉地在她耳畔道:”奴婢去外间候着。”


    唐霜此刻心乱极了,想着等会儿所言,许会伤了那人体面,思忖下便也没大拒绝,一扇之隔,若是有事唤她也来得及。


    门吱呀一声关上,唐霜方才觉得这屋子静谧得很,她看了眼半开的窗牖,分散注意力,耳畔却极为清楚见里间男人窸窸窣窣的动静。


    “噗通”一声,里头忽传来男人的痛呼声,与桌椅的衰落声音。


    唐霜心咯噔了下,忙站起身来,喊了一声:“二公子!”


    里头却无人应她,她忙对外喊了一声:“春织!夏添!”


    而后便掀帘进去,果不其然,一掀帷幔,便见孟鹤之闭目倒在地上,脸上苍白一片,唇上已无血色。


    唐霜瞪大了眼睛,蹲下身子刚触碰到他的脸颊,被滚烫的体温吓了一跳,这样烫!


    她忙又喊了几声。


    孟鹤之闻声敢开了眼眸,只是眼神迷离,痴痴地盯着唐霜看,须臾喊了一声:“菩萨?”


    唐霜并未想到他是在叫自己,只是觉得这人已经烧糊涂了,开口便又对外喊了两声,有些气恼这屋子正这样大,喊了半晌都未见人来。


    “二公子你先起身,地上太凉!”


    唐霜往后退了一步,想去外间喊人,只是还未站起身来,忽被人牵扯住了,反应过来,人已经跪倒在地,她瞪大了眸子,细腰被那人钳住,隔着厚厚衣裳,唐霜仍旧能感受到男人滚烫的体温。


    两人此刻尤为亲密,他的头正埋在唐霜娇柔的颈间,呼吸又粗又重,灼热她凝脂嫣红…….


    第48章


    他眼里都是痴迷,不知何时捉到她纤弱小手,亲眼瞧见十指交握,眼角弯弯,都是欢愉,抬头小心啄了啄她脖颈,左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只听他又道:“唐霜啊,我的菩萨。”


    “我中意你啊,我的菩萨。”


    唐霜犹如被雷击醒,她方才想起昨日夜里,男人也曾这样喊过她。


    这声菩萨,是在喊她。


    她惊愕不已,羞怯与困惑叫她不知所措,她不明白,眨眼间,怎就这样了……


    更不知,这个男人到底为何对她情根深种,她自也看出来,这人此刻已经烧得不清醒了,但看着她的目光,确实格外的亮,格外的温柔,唐霜的蓦然就是一沉……


    只是男人却容不得她思索,回神时,男人已欺上了她红唇。


    小心又霸道,一下又一下,约莫是尝到了甜头,越发得寸进尺,舌尖舔了舔她贝齿,想要撬起她的牙关。


    这一瞬间,唐霜发蒙了一瞬,总算是知道反抗了,她伸手推了推他,头也剧烈摇晃,想要摆脱男人的霸道。


    本以为男人情难自己时,最是难控,却不想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拒绝。


    下一刻竟是当真就松开她了,手不知何时插进她的乌发中,与她额头相抵,呼吸粗重,眼神虽迷惘,但满眼都是她。


    眼神里带着祈求与自责,低声诱哄:“难受吗?我的错,我的命都给你成不成,能做这一场梦,我死也值了,也唯有在梦中,你才不嫌我,也就你嫌恶我……”


    唐霜终得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息,身子也微微发颤,她眼尾泛红,眼里是氤氲媚意,只一眼叫孟鹤之猛然一怔,他好似是意识到什么,只是又觉荒唐,最后到底是没抵住,下一刻人便重重的栽倒在唐霜脖颈间,竟又昏迷过去了……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只听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唐霜听见了春织的呼唤声,与急促的脚步声。


    “别进来!”唐霜理智归来,忙阻止喊了一声。


    她不敢想,若是叫旁人看到,那她……


    夏添与春织闻声猛然顿下脚步,不敢造次。


    唐霜回头,便瞧见已失去知觉的孟鹤之,她眼底都是气恼,伸手便将他推倒在地,哐当一声,人就摔倒在地,重重摔倒在那硬硬的木板上。


    这回,那人倒是没一声痛呼,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门外的夏添与春织都听见了动静,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春织不放心地问了一声:“姑娘?”


    “我没事。”唐霜答道。


    可这声音怎么听都不是没事的,春织眼里不禁闪过几分焦急。


    只听里面传来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须臾,才听里面唐霜喊道:“春织,你进来。”


    夏添虽焦急自家公子,但唐霜的话,他不敢不听。


    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春织进去。


    只见人刚进去,便听春织好似惊呼了一声,夏添在外头急得抓耳挠腮,也喊了一声“公子!”


    只是却无人答他。


    唐霜咬唇看向春织:“什么都别问,将他扶到床榻上去。”


    凭唐霜一人,她自是搬抬不起来他,唐霜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早知便不该存那好心,为了给他留什么体面,让春织出去,如今倒是好,好心没好报,反倒是被人轻薄了…


    春织不敢耽搁,忙上前帮衬,将人抬到床榻上时,一抬眸便瞧见唐霜那微肿的红唇,他下意识便看向了孟鹤之的薄唇,那沾染上的胭脂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惊愕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唐霜自也知晓她瞧出来了,想起方才,脸红得能滴血。


    春织反应过来,忙提醒指了指,递上了帕子,唐霜接过,看着他的薄唇,有些瑟缩,可听见夏添又喊了两声,胡乱地擦了擦,天知道,触碰时她已浑身颤栗,这样的事,她从未做过…


    夏添正想着要不要寻个机会闯进去,却见帷幔掀开,他还没瞧见唐霜的脸,春织已经挡在他的跟前了。


    “二公子烧昏了,你还是快去寻医吧。”


    “啊!我的爷啊!“夏添闻声哪里顾得了其他,忙掀帘进去,果不其然见孟鹤之毫无生机地倒在床榻上。


    忙不迭命人去请医士,回过神来时,唐霜已经走了出去,他还疑惑了下,只是也容不得他多想了,他一心都记挂在孟鹤之身上。


    唐霜急匆匆地回了屋,门“砰”的一声就被重重摔上,将所有人都挡在外头,人就靠在门扉上,想起方才,她不自觉便摸了摸自己还酥麻的唇,手又颤栗拿开,仿若上头还有男人滚热温度,她敛了敛眸,乱了,当真都乱了……


    孟鹤之是到后半夜才醒的,他已久未病下了,却不想这回这样疾这样重。


    醒时,人还烧着。


    他愣楞地盯着帐顶,还在回味方才的梦境,他从未做过这样放肆的梦,以往就算梦到她,他可是碰都不敢碰。


    许是这回病下了,连耐力都失控了?梦里都不得指控了?


    他长吁一口气,她那样软,那样乖地靠在自己怀里,由着他索求,那样香,那样甜,那样的真实……


    他扶了扶自己滚烫的额头,只觉浑身酸疼得很,声音喑哑地对外喊了一声:“夏添。”


    夏添就窝在他床榻旁半梦半醒地守着,闻声猛然一怔,掀开帐帘,见他醒了,欣喜若狂:“公子!你醒了!”


    “水”孟鹤之开口道。


    夏添欸了一声,上前将孟鹤之扶了起来,递上了热茶。


    “公子醒了好,醒了好,您都不知道,今日可是吓死小的了,莫说小的了,二姑娘定也吓死了……”


    孟鹤之喝水的手猛然一滞,大半的茶水都豁倒在锦被上,不可置信问他:“你说什么!”


    唐霜来过?”


    夏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来过呀,小的还特地来与公子说了,公子当时应了小的呢。叫小的将人请进来的…….”他不免觉得好笑道:“公子,莫不是忘记了?”


    他说着又嘟囔问了一句:“公子与二姑娘说了什么?我见二姑娘走得匆匆,好似很着急的样子。”


    夏添边说着便接过孟鹤之手中的茶盏,借着烛火瞧了一眼,有些惊愕道:“公子!您呕血了!”


    孟鹤之顺着目光看去,只见杯盏边缘一圈嫣红格外显眼…….


    第49章


    孟鹤之猛然一怔,伸手一把抢过那杯盏,夏添险些被拽的摔倒在地,见状只是惊恐的看着他。


    孟鹤之手指细细摩挲那嫣红杯口,那沾染的红色印记,一擦便掉,只留下淡淡粉红,一如少女桃腮粉晕,孟鹤之脑中灵光一闪,之前那浑浑噩噩的记忆瞬间袭来,他便说,那幻觉怎这样真实。


    他不禁抚上自己的唇,似在回味那刻的香甜,须臾,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炙热的烫人,兴奋想要自血液中喷薄而出,只片刻,眼眸里又叫悔恨痛苦填满,他是世间罪人,竟然亵渎了菩萨。


    想起那时她在自己怀间簌簌惊颤模样,忙掀开被子便要下地。


    只是他险些忘了自己病入膏肓,刚下地,只觉得眼前晕黑一片,双腿也无力的很,毫无防备又重重摔倒在地。


    “公子!你,你这是要作甚!”


    夏添吓了一跳,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孟鹤之此刻才觉虚脱,面色惨白如纸,手背青筋直跳,咬了咬牙才费力说出“南巷”二字。


    孟鹤之踉跄着便要出去,夏添心下一急,灵光一闪忽道;“公子,现在是子时,二姑娘已经歇下了。”


    果然,话音一落,孟鹤之便顿下脚步。


    他似这才后知后觉,现在天色不早,转身问夏添:“子时了?”


    夏添头点如捣蒜:“是,是,子时了。”怕孟鹤之不信,还指了指那滴漏,孟鹤之顺着看去,面上才有几分缓和。


    夏添见孟鹤之心有松动,忙又添补道:“二姑娘就在南巷,明日去也来得及,公子此刻病的神色难看,该好好歇一歇,总不好叫二姑娘瞧见二公子这幅样子不是。”


    “很难看?”孟鹤之闷闷问道。


    他惯来不爱对镜,是故,这偌大的照水院寻不到一面镜子,自不知现在是自己什么颜色。


    夏添重重点头道:“是不大好看,公子还是让二姑娘好好歇歇,再者,人若是当真在气头上,公子也不该此刻去,等一夜过去,二姑娘消了气,便能好生与二公子谈了,届时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也不知是不是孟鹤之此刻病下了,神志不大清明,所以格外好哄些,还是孟鹤之怕唐霜嫌恶他此刻难看,不敢去讨她厌烦,孟鹤之总归是没有再闹着要出院子,当真回到榻上躺着了。


    夏添见状轻松了口气,将软被铺好,看着床榻上的那杯盏,伸手便要拿走,却被孟鹤之抢先一步拿过。


    他不明所以,只是抬头瞧见孟鹤之似珠似宝的将那杯子捧着,更觉奇怪,不过是一寻常的杯子罢了,公子何故这般?


    见孟鹤之不愿意撒手,他只得无奈退下。


    孟鹤之将那杯盏握在掌心,那便等明日,明日再与她说说清楚,他当真不是有意轻薄,只是他病的浑噩已然分不清今夕明夕,才会生出那畜生之事,他不禁觉得颓丧,想起这一而再再而三之事,她应当真心厌恶他了吧。


    而此刻不远处的南巷,唐霜亦是翻来不去的睡不着觉,想起今日,男人那毫不克制的触碰,发丝里似还有男人双手的灼热,那股子酥麻的劲儿便直麻到尾椎,她实在羞怯急了,脸都通红一片,将头埋进了软枕之中。


    须臾从软枕中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来,抿了抿唇暗暗下定决心,明日,明日一早,她便要去与孟大人请辞,搬回邹家去,管他孟鹤之到底再如何!


    只要莫在搅的她心乱便成了!


    唐霜正想着要寻机会同孟文轩说,恰刚起身,便听将西院那边请她同去用早膳,唐霜想了想,便没推拒,点头应是。


    却没想到,人竟然这样齐,老夫人在也就罢了,只是孟廊之也在,确实叫她略吃惊。


    这里人确实齐,只差那一位,只是见众人言笑晏晏,却无半分觉得少了个人的模样,唐霜垂下眼眸,眼里忽有些闷闷的。


    脑子忽又不听话了,竟又想起那人,他昨日病的那样重,也不知可好了


    老夫人亲昵的将她招到身边坐下,唐霜躬了躬身,顺从上前,旁边便是孟廊之,她刚坐下,孟廊之便起身亲自替她添粥,摆在她跟前。


    唐霜敬谢不敏,并未推拒,只是道了声多谢。


    “客气。”他坐到她身侧,忽开口道;“你昨日没来瞧我。”


    唐霜愣了下,只觉面前白粥有些食难下咽莞尔笑了笑,装傻道:“大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见她岔开话题,孟廊之嘴角勾了勾,眼里似有些许宠溺,点头道:“有你挂怀,自也好的快些,已经好多了。”


    两人只搭了两句话,可落在孟文轩眼里,只觉两人窃窃私语有说不尽的话,他便说嘛,这两人才更登对些。


    偏这样巧,匆匆赶来的孟鹤之瞧见的也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只觉得心刺疼的厉害,目光灼灼的落在唐霜面上。


    许管事一眼便瞧见了孟鹤之,忙高声提醒了一句。


    宴席上那和谐气氛,好似刹那便凝结住了,尤其孟文轩蓦的,便垮了,高氏瞧见了,忙伸手拽了拽他衣袖,孟廊之将这些都落入眼里,又看了眼孟鹤之,忽又站起身来夹了个糕点给唐霜。


    闻氏赶在孟文轩说话前,忙道:“二郎你怎来的这样迟,是不是身子还未好清?快了用膳!”


    孟文轩只是轻嗤了一声道:“倒是好的快,大郎三日才能下地,你不过一日便好了?”


    唐霜自他进院子时便瞧见她了,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她忙垂下眼眸,只是如此却躲不开他的视线,只觉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太过灼人。


    她微微侧了侧身,朝着老夫人旁靠了靠。


    孟鹤之没应孟文轩,这回竟是一丝脾气也无,自顾自进了膳厅,坐在了唐霜对面的位置。


    老夫人见气氛尴尬,复又问了一句:“身子可好些了?”


    她今日确实是实打实在乎孟鹤之这身子,孟鹤之闻声抿唇,开口道:“好多了。”


    只是说出的话,确实喑哑的不成样子,这哪里是好了的样子。


    孟廊之自方才便察觉到孟鹤之唐霜之间似萦绕着什么气氛,直接告诉他,这两人不大对,他不禁眯了眯眼眸,眼里皆是研究之色。


    自孟鹤之来,这早膳的气氛便凝重许多,唐霜本就觉得味同嚼蜡,自也察觉到孟鹤之的目光,她索性搁下勺子开口道:“孟伯伯,唐霜已在府上叨扰有些时日了,实也不好多呆,便与孟伯伯请辞,今日便回邹家去。”


    话音一落,在场人都是一惊,相较之下,孟鹤之的反应竟最为平静,只是无人知晓他拿着竹著的手已微微泛白。


    “那今日便要走?”孟文轩确实被吓了一跳。


    “是,今日便走。”唐霜点头应是。


    孟文轩看了眼神色难看的孟廊之,忙竭力挽留:“这怎么成!邹将军将你送来府上,便是要我好生照顾你,你才几日,你便要走,可是我孟家照料的不周到?”


    唐霜自始至终淡然道:“照料的很好,至于我姐夫那里,我自会书信与他说清楚,孟伯伯放心便是。”


    这决心是非走不可了。


    孟文轩有些为难,只得求救似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自也瞧见了,她眸光一闪,拉住了唐霜的手道:“走也成的,只是在如何,也陪着我过完寿宴再走!你也不好叫我这老人家扫兴吧。”


    唐霜眼里不禁闪过困惑,她怎不知老夫人要过寿?


    孟文轩闻声忙应道:“是,是!等过完我母亲寿宴你再走也不迟。”


    唐霜犹豫问:“什么时候?”


    老夫人眉眼一弯道:“七日后,很快的。”


    唐霜眉眼微垂,老夫人又劝说两句,只是没全然答应,只是回道:“唐霜知道了。”


    见她算是应下了,在场人都是轻松了口气,只此刻,孟鹤之忽搁下筷子起身:“我用好了。”


    说罢,便站起身离去,这来去匆匆一趟,也不知为何来这一趟。


    唐霜见他走了,不免轻松了口气,又跟着用了些,见孟廊之好似又要开口与她说甚,她忙站起身来告退。


    “廊之,你再陪我用些。”孟文轩忽开口道。


    这倒是打断了孟廊之的打算,孟廊之见孟文轩的神色,便是他是有话要与他交代,便只能看唐霜离去。


    唐霜出了膳厅,不禁轻松了口气,想着还需再寻机会离去,刚路过一垂花门,手腕忽被一人抓住,身子被猛一牵扯住,鼻息便传来熟悉的雪松冷香味。


    她被他禁锢在怀中,只听他道:“是我。”


    第50章


    唐霜瞪大了眼睛,抬头便瞧见他的喉结,两人靠的极近,近到只稍微微踮脚,便能亲到他下颌,近到眼睫微颤抖,他能感觉到脖颈发痒。


    “轰!”唐霜俨然愣住了,只是呆呆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偏怕什么来什么,他毫无征兆的俯头看他,她的朱唇便不偏不倚的碰到了他的下巴。


    这回不仅唐霜怔住,就连孟鹤之都呆住了,只那一下,身体似百骇惊颤,酥麻自下颌处散开,心也抓痒的要命


    只听耳畔夏添在与春织牵绊的声音:“春织姐姐,我家公子有话与二姑娘说,你且先等等吧。”


    春织哪里肯依他,有昨日的事,她此刻很有危机意识,探头瞧不见人影便急了,却想着姑娘与二公子的不能生长,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忙低低喊了一声。


    “姑娘!你可好!”也是这声,惊醒了唐霜。


    唐霜回神,怕她招摇惹来旁人,忙对外喊道:“没事。”


    而后,唐霜抬手抵了抵他的胸,唇瓣一张一合道:“你,你松开我!”


    孟鹤之眼眸漆黑,目光从她澄清眸光,顺延至小巧琼鼻,再到那嫣红唇瓣,那个地方他便吻过了,现在见她红唇轻启,只觉是无言邀请,他此刻哪里能听进去旁的话,头脑一热,理智出离,做出他早便已魂牵梦萦之事。


    手抱住了她细腰,将她掩于自己高大身躯之下,而后垂首,狠狠攥住了娇颜红唇。


    唐霜懵了,彻彻底底的懵了,他又轻薄她了!


    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男人口腔里的冷冽雪松气味再不陌生,她意识出离,一时间倒是忘了该如何反应。


    他这回是清醒的,比昨日迷醉时,更霸道更有目的,一遍又一遍的描绘她唇形,似要将昨日丢失的体味一并找回,只是摩挲半晌不得法门,却是不舍得咬她唇瓣,只是亲的更投入了,手抵在灰墙上,他实在太有耐心了


    冬日雪花未消融,藤蔓冰雪掉落,恰坠入雪白脖颈上,叫着冰冷刺激,唐霜理智猛然回归。


    她伸手推了推他,他却巍然不动,她只能恨恨咬了


    咬他唇瓣,孟鹤之好似提前察觉,低低笑了一声,又回咬回去,那一瞬,唐霜心都麻了,在她惊愣之时,叫他寻到了机会,唇舌钻了进去,勾着她的,恨不能将她吞了。


    唐霜叫纠缠的眼眸迷糊,许是呼吸被夺,她头脑又不大清醒了。


    她的手仍旧攥着他的衣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又出又中,带着灼人热气,眼神漆黑无比,见她红唇肿胀,眼里头似有亮光在跳动,伸手抚了抚,声音缱绻又沙哑喊她:“菩萨。”


    菩萨,又是这声菩萨!


    唐霜眼里还有些许迷离,大口大口的喘着,她从未如此过,心觉得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孟鹤之见她乖巧,心下又软了,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她看着自己,他一字一句道:“唐霜,我中意你,我心里有你。”


    他这话直白又炙热,搅的唐霜心乱,她从未被人这般表过情,便是那时与陈时清,也从未如他这般大胆。


    唐霜脸通红一片,有些不知所措,深吸了两口气,又垂下头,伸手推了推他道:“你先松开我。”


    一句话,方才那暧昧气息,顷刻消散,也让孟鹤之从方才足以溺毙人的气氛中回归,孟鹤之瞳孔一怔,他这又做了什么!


    他似后知后觉,忙往后退了两步,只是一松手便见唐霜好似要软软的脱力摔倒


    两人方才专注,唐霜亦忘记自己腿软。


    孟鹤之上前便捞回了她,比方才还要近,她那娇软便靠在他怀中,孟鹤之身子瞬间变僵了。


    却是安慰道:“再等等,等你有力气我再松开”


    瞧瞧这话说的好不遮掩,唐霜有些恼恨自己不争气,脸更红了,只是也是没有法子,她能听见男人胸膛鼓雷的心跳声,她平息了几息,才道:“可以了,松开吧。”


    孟鹤之似还有些后怕,看了她几眼,唐霜有意遮掩他目光,孟鹤之知晓她在生气,也不敢再招惹,只得慢慢松开她。


    果然,这回双腿有力了。


    孟鹤之轻松了口气,又歉道:“今日是我唐突,情难自已,你若觉得恶心的话”话到这里,眼里闪过几分痛苦。


    这话好似是点醒了唐霜,她瞳孔皱缩,心下一坠,她竟从未觉得恶心过,她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孟鹤之,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你若觉得恶心,我自该千刀万剐谢罪”


    这本也该是亵渎菩萨的报应。


    唐霜闻声一怔,看孟鹤之这神色,总觉不像是假的,只是,眼下也不是在乎这事情的时候了,她开口打断喊了一声:“二公子。”


    见她眼底都是认真,孟鹤之有些紧张,眼里都是小心。


    唐霜亦有些紧张,攥了攥拳头,眼里都是羞怯,警告道:“你,你往后再不能亲我了!”


    唐霜连被偷袭了两回,平日里的冷静这时候什么都不剩,什么话都想说,可说到嘴,竟是这句,她已然无法坦然冷静自持的面对他了,话脱口而出后,她恨不能咬断自己舌头!


    孟鹤之从未见过唐霜如此,虽生气,但总觉带了几分娇憨,愣了下回道:“若你同意?是不是就能了?”


    唐霜杏眸圆睁开,俨然恼羞成怒:“不会的,不会同意的!”


    她是疯了才会同意!


    孟鹤之闻声不禁有些失落,眸光仍是直白又留恋的落在唐霜的唇上


    唐霜一见他这眼神,便很是后怕,忙以袖遮唇,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怒目而视瞪着他!


    “不许瞧!”


    孟鹤之闻声很是听话的挪开的视线,简直是言听计从


    他怕唐霜不信自己心思,又开口表白道:“唐霜,我是真心的,为你,我会学好,给我个机会成不成?”


    唐霜咬了咬唇,眼里有些复杂,开口正想说话,忽听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而后便听孟廊之声音传来。


    “春织,你怎在这,你家姑娘呢?”


    第51章


    春织被吓了一跳,心下暗忖也不知这孟大公子是何时窜出来的,神色略显几分慌张,余光瞥了眼身后高声道:“我家姑娘先回屋了。”


    孟廊之闻声眯了眯眼眸,又看了眼一旁的夏添,皮笑肉不笑挑眉问:“你们在这做甚?不需守在自家主子身边?”


    夏添相较于春织神色镇定许多,算不上多恭敬回:“姑娘夜里睡不安稳,我带春织去库房寻些安神香。”


    话毕又道:“大公子,南院的事你也要过问?”


    孟廊之眸光一凛,看了眼两人身后,便这时候身后枯枝微晃,叫他神色更冷。


    他皮笑肉不笑道:”是吗?”


    春织忙应和一声:“是,是的。”


    垂花门后,唐霜脊背已然汗湿,方才惊觉来人,孟鹤之下意识便将她护在身下,两人此刻靠得极近,唐霜无一时紧紧攥着孟鹤之的衣襟,屏息凝神听着那处的动静。


    寻常时候,若是叫旁人瞧见自己与孟鹤之在一处,倒也没甚所谓,可此刻,她的唇瓣又红又肿,只一眼便能惹人无尽遐想,怎会不知两人方才做了什么。


    她越是如此想,便越是气恼,伸手便锤了下始作俑者,叫她此刻如此狼狈。


    孟鹤之察觉到,伸手抓着她的皓腕,眼底都是轻哄,低声道:“别闹。”


    “欸!大公子,这条路不好走,奴仆正在洒扫,您,您换条道儿走吧。”耳畔忽传来春织的阻拦声。


    “无事,这条路近些。”


    唐霜眼眸猛然睁大,这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了。


    孟廊之他过来了!


    那一声声轻缓的脚步声,好似无形的巨掌抓住了她的咽喉,眼眶急得发红。


    孟廊之垂眸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但闻脚步越来越近,他凑到唐霜耳畔轻声道:“别怕,有我,一会你小心点走。”


    唐霜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身旁人忽闪身离去,伸手胡乱擦了擦唇上沾染上的口脂,身子一弯,便穿过了垂花门。


    谁也没想到,孟鹤之会忽然出现,春织瞪大了眼睛,那她家姑娘呢….


    孟廊之瞧见孟鹤之,神色漠然一沉,看向夏添问:”“你不说你家主子在屋里?”


    夏添面上闪过几分尴尬,未来得及答话,孟鹤之则道;“我出来走走,不成?还是这府上由你做主了?我做甚,还需得与你知会一声?”


    孟廊之轻笑一声,又往他身后看去,眼里闪过几分不解,却又分外想要追根究底,嘴角微勾:“随你。”


    说罢,便想径直越过他,穿过垂花门。


    孟鹤之察觉到他意图,微微挪步,挡在了他跟前。


    也是这回,孟廊之才惊觉孟鹤之个子比自己窜出去半个头来,他俨然有些生气了,常维持的好脾气,此刻陡然消散,两人针锋相对开口道:”让开!”


    孟鹤之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胡搅蛮缠,讥讽笑道:“我偏不呢?”


    孟廊之蹙眉,心口已然叫猜忌占满,没了往日风度,伸手拽了拽孟鹤之的衣袖,想强硬越过,孟鹤之看了他一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及轻巧地便避开了的冲撞,孟廊之毫无防备,蓦然失力,人猛地踉跄了下,要不是收力及时,估摸着要摔出好几米来。


    孟廊之眼里发狠,也顾不得其他,转身便朝着垂花门墙边看去,见空空如也,神色一怔。


    孟鹤之居高临下睨着他,嗤笑了一声,轻启薄唇讥讽了一声:“蠢。”


    说罢,也不管孟廊之是什么脸色,甩袖便扬长而去。


    夏添本想跟上,可瞧见春织愣在原地,眸光还止不住地往垂花门处看,忙拉扯着她走,边走还边提醒道:“春织姐姐,你还不快来与我取香!愣着做甚!”


    春织虽犹豫,却也毫无办法,点了点头忙跟了上去。


    孟廊之脸色难看,窘迫得很,偏偏此刻,长廊上有三两婢子经过,他又发作不得,只能生吞下这口气。


    他目光又落在垂花门的墙壁上,细细打量,待落到泥土上时,眸光一颤,忙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细细辨认。


    冬日尝落雪,泥土湿润,凡逗留过必有痕迹。


    他眯了眯眼眸,这脚印,分明是一男一女,他未见到那女子是谁,连衣角都未见到,可站在这里,他偏偏能好似能瞧见两人依偎在一处,虽觉荒唐,可他就是止不住地往这处猜想,他不禁咬牙切齿,眼里都是记恨。


    那双温润的眸子里闪过的是从未有过的狠戾与算计,他本觉得父亲与他商量的事,对她为未免太不公平,可眼下看,俨然是非办不可了,只要人是她的,往后再与她安慰也不迟……


    春织在前头拐弯处,孟鹤之顿下脚步道:“你回南巷,看她可回去了。”


    “欸!”春织此刻记挂唐霜安慰,也顾不得问什么了,忙躬身离去。


    孟鹤之则是看着南巷的地方出神,夏添摸不准到底怎么了,凑上前去小心问:“公子可与唐姑娘说清楚了?姑娘宽宥,想来定不会与公子计较。”


    孟鹤之闻声眼神发深,手指轻轻摩挲,喃喃道:“只怕她更气了…….”


    春织刚回院,便瞧见又冬站在门口,边往里走边往里头探去:“又冬,姑娘可回来了?”


    又冬还未来得及答,春织已经推开了门,见纱帐落下,依稀能辨析里头窈窕身影,春织这才松了口气。


    边撩开纱帐边道:“姑娘,你可吓死…….”


    话还未说完,脸腾得便好似火烧起来似的,眼眸睁大,那双唇,俨然是被狠狠欺负过的……唐霜眼里也都是羞恼,只是却也藏不住。


    又冬此刻也撩起帐帘进来,春织回过神来,看向又冬吩咐:”你去将雪肌膏取来。”


    又红着脸上前替唐霜轻擦,安慰道:“那药灵得很,不消一个时辰便会消肿,姑娘放心。”


    唐霜脸红扑扑的,习惯性地便想咬。


    “别咬,别咬了,该更肿了!”春织忙阻止。


    唐霜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双眸子清凌凌的,攥了攥手中软帕,长吁一口气道:“明日,明日咱便回府去。”


    “好,好,奴婢这便去安排,明日咱便走。”


    唐霜闻声重重点头,只是脊背处有丝丝寒意攀上,她拢了拢衣裳提醒道:“春织,去将明窗关了,有些冷。”


    春织闻声愣了下,还当是又冬办事不仔细,又将窗牖半开,只是到跟前,却见窗户只露着罅隙,要说进冷风倒也不大至于……她回身看了眼唐霜,想她家姑娘竟如此敏锐,伸手便将明窗关严实了。


    只是窗户是关上了,唐霜身上那丝丝寒意却并未消除,反倒是愈演愈烈,直到她头重脚轻时,才觉出不对来。


    春织见唐霜脸色发白,还不住地颤,伸手抚了抚她额头,似有些发烫,她这才想起什么来。


    忙将唐霜扶到榻上躺下问:“姑娘,二公子不是病下了吗?你们……怕是姑娘被沾染上了风寒。”


    唐霜怔住,显然方才紧张也并未想这样深,此刻身上寒意阵阵,有些后怕:“应当不会吧。”


    若是病下了,怕是不好走了。


    春织见唐霜这神色,脸色越发凝重安抚道:“奴婢去端碗姜汤来,是与不是咱预防着些总没错的。”


    也就只能如此亡羊补牢了,只是一碗姜汤下去却并未见生效。


    两人最担心的事,到底还发生了,夜半,唐霜起了高热,已然烧的迷糊不已,春织急得不成样子,一刻钟后,南巷传了府医,半个时辰后,唐霜病下的事,已传得府上皆知了。


    孟鹤之知晓时,衣服都未来得及穿,披上大氅匆匆便赶去了南巷。


    到时,孟文轩,孟廊之几人也匆匆才到。


    孟文轩瞧见鹤之,脸色便难看了,在他看来,唐霜会病下,全然就是他今日带病去用膳的缘故,只是此刻也顾不得与她计较,他一心都记挂在唐霜身上,这人才入府没几日,就病下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拿什么与邹沢交代!


    忙拉着府医查问,府医安抚道:“风寒而已,只是略疾了些,我开一道方子,再好生将养,不出五日便会痊愈。”


    孟文轩闻声这才松了口气。


    府医拎着箱子里去,忽又想起什么来,顿下脚步又嘱咐道:“对了,只是近来让老夫人莫来,还有夫人身…….”话未说完,谨慎地看了眼孟鹤之才道:“像两位身子弱的,该远离些南巷,这风寒会传,以免被沾染上。”


    一句话,叫在场三人,神色各异。


    孟鹤之神色有些自责,不禁攥了攥拳头,想起今早自己的冲动……


    孟廊之颜色发深,只是盯着孟鹤之看。


    至于孟文轩面上闪过些许不自然,只是点头应好。


    见孟鹤之神色复杂,他面上竟闪过些许紧张来,咳嗽了两声,难得竟未迁怒孟鹤之,交代了两句,便拉着孟廊之匆匆离去了。


    临走时还不忘吩咐孟鹤之:“你也早些回去!莫再这处添乱!”


    孟鹤之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看着南巷的屋门,抬步便想上前,春织自方才便提防着孟鹤之,见状忙上前挡在他跟前道:“二公子,我家姑娘吩咐,她不想见客。”


    一句话,便将孟鹤之挡下了。


    孟鹤之抿了抿唇,并未计较,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屋,往后退了一步,妥协道:“好,让她好生将养,我明日再来看她。”


    春织目送着孟鹤之离去,这才轻松了口气,只是看向灯火通明的屋子时,有些无奈低低叹了口气,这下,是真的走不成了。


    之唐霜病下,这府上的补品便好似不要钱的直往南巷送,孟鹤之更是一日三趟,不过都叫唐霜挡在门外就是了,至于旁人,孟鹤之与孟廊之一块来,她实在推却不了,只能撑着身子见上一见。


    两人离去时,看着摞的有屋檐高的补品时,也不眠咋舌,孟廊之更是眼眸晕黑。


    至于孟廊之独自来时,他亦没有例外被挡在门外。


    这一病便是五六日的功夫,到第七日才算是彻底好清,翌日便至老妇人寿宴。


    第52章


    照水院里,夏添吓得是气都不敢出,一连好几日被挡在南巷外,孟鹤之的脸是一日比一日黑,脾气也是一日比一日的暴躁。


    他趴在门边道:“公子,阿智方才来说,大公子今日去也被挡在门外。”


    只是屋内仍旧悄无声息,夏添不禁轻叹了口气,看了眼天,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感慨间,姚七施施然走了进来,张嘴便喊:“公子呢!”


    夏添见状忙上前拦住,小心道:“姚先生,你可别往刀口上撞了!公子这两日心绪不佳,谁的面子也不卖。”


    姚七看了他一眼,猜道:“还没见到二姑娘的面?”


    夏添叹气;“可不是嘛,也不知道二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姚七闻声便默了,只是看着紧闭的屋门蹙眉。


    “姚先生不然你再想想法子,你主意多!”


    姚七撇嘴道:“帮得了一回,帮得了第二回 ,还能帮得了第三回吗?还是老爷说得对,该逼着公子自己往前走。”


    夏添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大约明白,这回是不愿帮衬了。


    也是无奈叹气问:“那姚先生来做甚?”


    来作甚?


    他开口道:“在南院收拾间屋子出来。”


    “做什么?姚先生有客到访?”


    姚七看了眼紧闭的屋门,眼里闪过几分兴味,嘴角勾起道:“是公子的客。”


    “谁?”夏添好奇地问。


    姚七看向他厌烦道:”难怪公子嫌弃你话多,确实多得很,吩咐你事,你就去办!”


    说着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扔给了夏添:“送去给公子,看不看随他,我总归是通知到了。”


    说罢便甩袖扬长而去,夏添摸了摸脑门,手捏着信,不禁差异,这又是怎么了这事。


    临近酉时,孟文轩从外头风尘仆仆归来,这回未直接奔回西院,而是直接去了趟唐霜院子。


    孟文轩进屋便将手中信件递上:“邹将军夹在军事急件中的家书,刚到我手上便送过来给你了。”


    唐霜眸光一亮,有些怔住,姐夫送信来了。


    “还愣着做甚?”孟文轩好笑道。


    唐霜道了声谢,忙伸手接过,却并未当着他拆,孟文轩了然,勾了勾唇,很是自觉地便告辞了。


    待人一走,唐霜凑到烛火下,拆信翻读,须臾见她手微微发颤,眼眶通红。


    春织看着心焦:“怎么了姑娘?信上说什么?”


    唐霜轻松了口气,眼里都是喜悦:“姐姐他们寻到大哥踪迹了,大哥还活着!”


    唐缇失踪一事,唐家人虽很少提,但都心知肚明,这事是压在心口上的一颗巨石,如今这安稳落地,怎能不喜极而泣。


    春织也松了口气:“如今,姑娘该好能放心了,信上还说什么了?将军她们什么时候归?”


    “对了,对了,我方才都忘记瞧了。”唐霜一心记挂着唐缇,方才只粗粗看了一眼,现在细细瞧了瞧,脸忽地爆红,眼里闪过几分复杂。


    她好似不可置信又细细看了一眼,而后轻咬红唇轻声,抬眸时眼眸发亮道:“姐夫劝说我……孟家二郎不错,可堪托付。”


    老夫人六十大寿,府上自是要大操大办的,听许管事讲,天方才亮起,便有人上门拜贺,而后便络绎不绝,孟文轩如今官职在此,与几个月前风光无限的唐家一般无二,想要趁此机会攀附的自然不少。


    名帖所列,有大半与唐家那日宴请的宾客重合。


    “姑娘,方妈妈来了,说是老夫人怕你不熟悉,她带你去见见宾客。”


    唐霜看了眼铜镜的自己,神色恹恹的,她也知晓老夫人是好意,只是,她难免会想起那日。


    她敛了敛眼眸道:“走吧。”


    说着便站起身来,春织跟在了身后,打开门却未想到瞧见一高大身影站在院子中,已七日未见,唐霜心口不禁有些发颤。


    “就说二姑娘身子还未好全,深感难受,不宜见风,待晚些时候再去陪祖母。”


    方妈妈怎也没想到竟会碰到这活阎王,闻声连连点头便忙闪身离去,并未注意到唐霜已出了院子。


    孟鹤之话毕,察觉到她出来,眼神闪过几分愕然与仓皇,有那么一瞬想要逃之夭夭,客关切到底是该过了一切,略有些尴尬的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自上而下细细打量她一眼,见她清瘦了不少,唇抿做直线,似有些不悦。


    冷风打着旋吹进了屋檐下,唐霜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孟鹤之眼神对着身后夏添道:“再去请府医来,这都六七日了,怎还不见好?”


    夏添拔腿就跑,生怕晚了一步。


    “别,我好得很。”顿了顿又道:“已经痊愈了。”她垂下眼眸,并未看着他。


    孟鹤之有些受伤,厌恶到都不肯看他一眼了…….


    他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而后交代道:“若怕触景生情,便晚些时候再去,我已经交代过了,没人会来打扰你,且安心。”


    唐霜直觉鼻腔中有酸意袭来,她没想到孟鹤之细心至此。


    她开口正要道谢,却见孟鹤之已经转身出了屋檐,这几步带着故意的疏离,脚步顿了顿:“你既不想见我,那我便先走了…….”


    唐霜那声道谢卡在喉咙还未说出口,孟鹤之已经走出院子,他来这一趟,好似只是为了交代方妈妈。


    这就走了?


    唐霜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上忽升起一抹歉疚来,这人好似是叫自己伤得不轻….


    春织见唐霜面上有些复杂,上前道:”姑娘,那咱还去不去了?”


    唐霜回神,思忖了下道:“你去,与二公子道声谢。”


    “诶!是,奴婢这就去。”春织转身忙追了上去。


    唐霜看着门口的脚印出神,轻吁了口气,心下安慰自己,如此也不算是失礼,也算不上是什么叫人误会之举,虽是这样想,可一双好看的杏眸,却是止不住地往院门口瞧。


    孟鹤之走得很快,春织追了好一会儿才追上他。


    “二公子留步!”春织气喘吁吁道。


    孟鹤之顿下脚步,看了眼身后的南巷,才看着她问:“何事?”


    春织躬身道:“我家姑娘让奴婢来谢您,说是您的好意他收下了。”


    孟鹤之闻声那双阴霾的眸子忽然一亮…


    春织顿了顿又道:“这雪天路滑,公子小心些走,话既已带到,那奴婢便先回了。”


    孟鹤之愣住了,一旁夏添忙道:“公子,二姑娘记着您的好呢。”


    “当真?”孟鹤之细细一品春织的话,并未觉出这些意识来,毕竟有前车之鉴,他此刻实在没法太过乐观了。


    夏添忙宽慰点头应是,孟鹤之虽仍有怀疑,不过这心确实宽慰许多。


    孟家府门前,孟文轩领着孟廊之在门前迎客,送走这一波客后,难得寻到了空档,孟文轩笑声嘱咐道:“为父交代你的话,你可听明白了,莫要心软。”


    孟廊之脸色沉重,闻声重重点头应了一声。


    孟文轩又嘱咐道:“你只消照着为父的法子做,没有拿不下的女子,当年你母亲婚前也不大愿意跟我,现在你再瞧瞧?”


    孟廊之还是头一回孟文轩说这些,不禁有些愕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那我……”


    孟文轩为让他的法子更有说服力,点了点头道:“为父算了算,也就是那次有的你。”


    孟廊之神色复杂,这是叫他如法炮制?可这不大磊落的法子,看孟文轩的态度,好似很是得意,他好似窥探到,孟文轩掩瞒多年不愿宣之于口的私密。


    孟文轩又道:“待用完膳后,为父替你寻个机会……”


    “什么机会?”身后忽然传来孟鹤之的声音,窃窃私语的两父子,脸色蓦地一白,孟文轩回身看去,便见孟鹤之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他强装镇定,但舌头却不免打结,迁怒道:“什么机会!你听错了,到时你,走路悄无声息的,也不知打个招呼,可有规矩?”


    孟鹤之却没言语,脸色一沉,往前一步警告道:“父亲,儿子劝你,莫凡糊涂,儿子发起疯来,可是什么人都敢动的。”


    说罢便转身离去。


    “父亲,鹤之他会不会…….”孟廊之略有些惶恐,孟文轩脸色微变,安抚他道:“怕什么,他能知道什么?尽管放心大胆地做,就算是知道了,我还不信他怎能做出什么来。有我在,你且大胆做。”


    孟廊之还有些犹豫,只是恰此刻府门前又有宾客来访,两父子相视一眼皆默契闭嘴,没再言语,端起笑脸迎起客来。


    孟鹤之回身看了一眼两人,他忽看向夏添问:“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头了?”


    “公子是问西院的事?”


    孟鹤之挑眉。


    “是有些眉目了,只是不大确凿……”夏添见孟鹤之的神色,便了然他的意思,上前凑到他耳片气轻语,只一瞬,便见孟鹤之脸色一黑,嗤笑了一声,而后眸光复杂地看了眼门口的孟文轩。


    他这次后知后觉,难怪上次想要将他调开,是他忘了,当年有孟嫣浓那你丫头时,也是如此,将他扔在了寺庙里一年,一副他是恶鬼似的提防他……


    孟文轩越是将他往外推,他便越失控…….


    这样大的日子,栢楼自然到了,他到倒是不大稀奇,稀奇在,这消失一月有余的沈舒安竟似也出现了。


    他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倚靠在照水院的露台上往外看笑道:“恭喜啊,没承想不过一月功夫,你竟要梦想成真了?”


    说着还揶揄似的,往南巷的方向指了指:“嗯,二姑娘就住在那吧,挺近欸!”


    孟鹤之也了他一眼道:“一月不见,话怎还是这样多!”


    沈舒安撇撇嘴道:“你当我不想出来?身不由己啊。”


    栢楼没言语,只是难得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沈舒安,沈舒安也瞧出不对来问:“你这样看着我做甚?”


    栢楼攥了攥手心道:“你父亲……”


    “嗯?我父亲怎么了?”沈舒安诧异问。


    栢楼欲言又止,眼里闪过犹豫,故作轻松道:“没什么,你父亲高升至礼部尚书,该庆贺你家的。”


    这话说完,在场人都有些尴尬,毕竟当初的礼部尚书是唐霜父亲,不过也都看得开,这一人落马,便注定要有人高升,只是恰恰那人是沈重阵而已。


    孟鹤之道:“你该请喝酒。”


    沈舒安轻松了口气道:“好,好,明日我请你们喝酒!”


    栢楼笑了笑看向孟鹤之道:“唐缇应当不在京中了。”


    孟鹤之本舒缓的面色一凛,坐起身来问:“有线索了?”


    “嗯,有人见到二皇子出城之日,与唐缇见过一面,自那以后,唐缇便失踪了,许是跟着二皇子出了城,不然我实在想不出来,为何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这个人。”


    二皇子?


    几人都是一怔,唐温伯是因与四皇寺勾结,以一身私自黄袍为证据定罪,四皇子因有篡位之嫌被皇帝监囚,可若是唐缇失踪真与二皇子有关,这其中可琢磨的事可就太多了……


    沈舒安敲了敲桌沿,冷不防道:“你们说,四皇子倒下,谁最受渔利?”


    几人眸光皆是一沉。


    “砰砰!”一声敲门声传来,栢楼吓得险些没跳起来。


    “谁!”栢楼质问道。


    夏添忙回道:”是小的,宴席开始了。”


    栢楼暗暗骂了句夏添,才抚了抚心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沈舒安见他这副模样,唾骂道:“就这点出息?”


    栢楼正要回怼,孟鹤之却已默不作声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走到了门前,只是开门时回身警告栢楼道:“方才那话,至此便忘了,栢楼,你往后少喝酒,说错什么,谁也护不下你。”


    栢楼闻声连连点头:“不喝了,不喝了!”


    谁也没想到,馋酒的栢楼自此以后竟当真戒了。


    几人到时,唐霜早已入席,位置安排在老夫人身侧的孟嫣浓旁,恰对上了老夫人喜欢唐霜让她在府上陪自己的话,只是在场也没几个人真信这话,尤其瞧见唐霜旁边坐着的孟廊之,两兄妹围坐着一个人,还有什么是看不出的?便皆都意味深长地笑笑。


    孟鹤之自然也瞧见了,沈舒安拿扇柄敲了敲他肩膀道:“来迟了,你家老爷子未免太刻意了些。”


    孟鹤之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去,老夫人瞧见他来,忙招手道:“你怎来得这样迟,快来,坐在我身边。”


    此话一出,在场人神色都有些愕然,到时不知,孟家这老太太何时态度转变,对孟鹤之也有如此好脸色了。


    孟鹤之走到孟嫣浓身侧忽顿下脚步,唐霜虽为回头,但呼吸一滞,脊背有些僵。


    若是换做以往,孟鹤之直接将孟嫣浓拎起来都是有可能的,也是维持,孟文轩格外心惊胆战,见他停下脚步,开口训斥的话都到嘴边了。


    却见他忽又动了脚步,绕过老夫人,径直到他身边坐下。


    此举让在场人都是一怔。


    唐霜眼睫微微颤动,好似神色无常,只是一旁的孟廊之看了眼两人,眸光里闪过黯然。


    看了眼孟文轩,孟文轩微微颔首对着许管事,许管事则是会意地点头,而后闪身便下去了。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偏未见孟鹤之嘴角抿成了直线。


    须臾,许管事领人上了些点心,孟廊之率先替唐霜夹了一块:“这清甜,不是很腻,你尝尝。”


    孟鹤之攥了攥拳头,预要站起身来,恰此刻忽听外头小厮匆忙进来:“老爷,外头又来了好大一波人。”


    孟文轩眼见着唐霜搁下了拿糕点有些失望,闻不禁有些不耐烦道:“是谁?有甚需要大惊小怪的!”


    那小厮哆嗦了下道:“那人好似是姓贺的。”


    贺!


    孟文轩忽就能站起身来,神色有些仓皇,正要再问到底是谁!门口已经出现一人身影。


    孟鹤之瞧见来人,瞪大了一眼,虽多年未见,但除却老了些,容貌并未有多少变化,一眼便认出来了。


    姚七跟在那老人家身后,对着孟鹤之道:”公子!老爷到了!”


    那老人家瞧着七八十岁,身形与孟鹤之一般高大,一身绫罗绸缎很是富贵,除却两鬓斑白与行走时略佝偻着腰略显岁数,但瞧他那双眼睛里精光与透亮,倒不显苍老。


    孟鹤之看了眼唐霜,才踱步到那老人家身侧,一声“外祖”算是彻底道清了来人身份。


    贺耽瞧见来人,眸光一亮,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眼,眼里闪过泪花,算起来整整有十五年未见了,如今见了,如何能老泪纵横。”时隅啊,长高了,也长大了!”


    时隅是老太爷给孟鹤之取得字,说来可笑他弱冠年岁,孟文轩也没替他取字。


    唐霜也算是了解人是谁,看了眼孟家人神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高氏,面色好似苍白得很,摇摇便要欲坠。


    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如何,忽见她佝偻着身子直犯恶心,唐霜见过初孕的女子,这反应分明是……


    这处动静惹来那老人家主意,他一眼瞧见了高氏,愣了下,而后忽见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这光站着也不大像话,闻氏与贺耽没什么恩仇,也没什么不对付的地方,忙道:“贺老爷子你来得刚刚好!这舟车劳顿想来定是腹饥,鹤之你还愣着做甚,还不请你外祖父上桌用膳,来人,再添一副碗筷。”


    贺耽闻声笑了笑,与闻氏客套一番,孟鹤之则是引着他上座。


    路过孟文轩时,贺耽顿下了脚步,斜斜看了孟氏夫妻一样,孟文轩身子僵硬,仔细瞧好似有些许敬畏似的,站起身来喊了一声:“岳父大人。”


    孟文轩喊他岳父,确实应当应分。


    贺耽未应,只是看向高氏,往她肚子上凉凉看了一眼:“有喜事?”


    高氏脸色苍白不敢应话,只是站起身来喊了一声:”高叔叔。”


    贺耽轻笑了一声忽语焉不详,凑到高氏身边低低说了一声:“这可算是你给孟家生的第二个孩子?你倒是个有福气的啊。”


    一旁孟嫣浓听见了白了他一眼道:“老伯伯,你忘记算我了,是第三个,第三个!”


    第53章


    贺耽寻声看向孟嫣浓,嘴角带笑道:“是啊,还要算上你啊。”


    一旁闻氏笑了笑道:“你不在京,不知府上添了三姑娘,也是正常。”


    高氏唇瓣都微微颤动,闻声却是伸手将孟嫣浓拉到身边,冲着她摇头训斥:“阿浓!别多话!”


    贺耽却并未应老太太的话,只是笑了笑,老太太忙让人将人请上座。


    唐霜自始至终都未言语,只是乖巧乖巧地站一旁,可这么大家庭里多了这么一朵娇花,贺耽怎么瞧不出来,他顿下脚步看向唐霜,与方才那副不怒自威模样全然不同,这会子能瞧出来氏发自内心的喜悦:“你是唐霜?唐家二姑娘?”


    唐霜愣了一瞬,没承想着老人家竟然知道自己,可转念一想便又猜到了缘由,微微颔首道:“是,贺老先生安好。”


    她喊一声贺老先生,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孟鹤之站在一旁,眸光复杂,目光落在唐霜身后的餐盘上,悄无声起慢慢靠近……


    贺耽自上而下审视她好几下,越瞧越满意,喊了一声:“姚七!”


    姚七从怀中掏出个锦盒递给了贺耽。


    贺耽接过,亲手交到唐霜手上道:“这是初回见你的见面礼,好生收着,莫要推辞。”


    唐霜愣了下,往后退却一步,贺耽却容不得她推拒,直接塞到她掌心道:“小丫头,你这可是瞧不起老头子?长辈给的见面礼,有何好退却的?”


    唐霜自也没有这个意思,见状也只好收下。


    孟嫣浓看了眼那锦盒,一眼便知是京思造的手笔,不禁有些雀跃,期待地看向贺耽,手都已经伸出来了。


    却不想贺耽却是径直绕过,这礼,唐霜是独一份的,这其中意思未免太过明显。


    唐霜也是后知后觉,手中锦盒不禁有些烫手,只是收都收下了,此刻退实在有些不大像话了。


    这插曲随贺耽入席而结束,唐霜落座,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碗碟愣了一瞬,眼里不禁有些困惑,孟廊之也察觉到了,活似见了鬼似的,而后四处去看,甚至垂着头往地上看去。


    孟鹤之看了一眼,嘴带嘲讽笑意问:“找什么呢?”


    孟廊之心咯噔一下,神色一沉,他下意识便猜到了,定又是孟鹤之所谓,不禁抿了抿唇,手紧紧攥着筷子:“没事。”


    孟文轩似也觉察到了,眼里都是失落,得了,算是白折腾了。


    忽察觉到一道冷冽视线,一抬眸便对上了贺耽的眼神,他眼里闪过狼狈,正了正身型,竟似端起酒杯赔笑。


    唐霜瞧见不免疑惑,这孟文轩怎瞧着对贺老爷子很有惧意,可若是如此,正敢那般苛责孟鹤之,这其中差异叫唐霜百思不得其解。


    这宴席约莫在半个时辰后散的,老爷子毕竟年岁大了,这舟车劳顿确实有些受不住了,闻老太太自也看出来了,毕竟是一个年岁的,忙让孟鹤之寻个屋子让他休息。


    老爷子自然也不客气,便让姚七扶着自己先回南院。


    见人走了,孟文轩才轻松了口气,不仅是他,就连高氏都是一副精疲力尽模样,早早便说累回屋去了。


    府上客人还需送行,孟文轩与孟廊之颇感疲惫的对视一眼,默契的将府上客人送出。


    孟鹤之将老爷子送到厢房,这才惊觉,原早就安排妥当,和着就瞒着他一个人?他站在门口,正要迈步进去,夏添匆匆赶来道:“汤熬好了,公子,这便送去西院吗?”


    孟鹤之想起方才宴席上的事,眯了眯眼睛道:“送去!”


    他又嗤笑了一声到:“别忘了通知他一声!赶得及那是运气,赶不及那就是他的命了。”


    “欸!是,小的这便去办!”


    孟鹤之见夏添出去,这才掀开衣角走进客房,一进屋便见老爷子四处张望,偶不时点了点头,可见很是满意这处安排,能不满意吗?姚七深知他的喜好,都是按照要求办的,自然很是欢喜的。


    他抿唇,眼里带着怒意看向姚七,想也知道,这事只有他办的出。


    “怎么?我来,你很不高兴?叫你很为难了?”老爷子不怒自威,顿了顿又道:“你怪他作甚!“”


    姚七冤枉道:“姚七早便送信给公子了,公子没瞧?倒也难怪,这些日子都记挂着唐家姑娘了”


    “找死?”孟鹤之厉声打断,他要怪的哪里是这事,方才老爷子待唐霜的意思他能瞧不出来?定是姚七与老爷子透露了他的心思,才叫老爷子千里迢迢来京。


    只是姚七惯来是个奸的,最贯搅浑水,模糊重点,一来二去倒分不清到底是哪处的问题了。


    “他哪里说错了!”果然,老爷子也被带错了重点开口替姚七开脱道。


    孟鹤之知晓这事情是理不清的,开口道:“什么时候走?”


    老爷子闻声倒是并未见多少怒意,捋了捋自己胡须道:“不走了,姚七在京城瞧了好几间不错的宅子,谈妥了便买下。”


    孟鹤之那久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有些变化,看着他道:“三日,三日的功夫够你看京城了,三日后我送你离开。”


    老爷子闻声索性也不装了,开口道:“成家与成业你自己选一个,要么,趁着我在京城办了婚事,要么跟着我会广南掌管生意去,不然你就等着看你外祖磕死在你跟前!由着你胡闹这么些年了,差不多也够了!”


    孟鹤之开口便想反驳,姚七上前一步道:“二公子,老爷子身子不好,前些日子险些没熬过去,受不得气,你没在跟前尽孝过也就罢了,至少莫要让他受气,谨言慎行些吧。”


    一句话,叫孟鹤之没了脾气。


    他思忖半晌,长吁一口气,话里带着认命道:“唐霜,你别为难她。等她的事情了了,我随你回广南去。”


    说罢便站起身来:“外祖舟车劳顿有些累了,外孙便不搅你休息了。”


    抬脚便拂袖离去。


    老爷子看着他的背景,有些被气笑了:“怎么着?他这意思是唐家那姑娘不要了?”


    姚七送上茶盏道:“总归是不大明朗,老爷许不知道孟文轩平日里是有多偏心眼,有他在其中掺和,给孟廊之找机会,咱家公子自然吃亏不少,一来二去难免泄气。”


    贺耽端着茶盏,嘴角衔着叫人看不懂的笑意:“你怎知道我不知道?”说着才喝了口茶。


    姚七闻声有些惊愕,见贺耽这意思,原一直都知道,那还由着自己自己外孙在外头吃苦?


    老爷子将茶盏搁下难得解释道:“他要不是心冷,怎逼着他下南广?自然还有旁的原因在”


    姚七追问:“什么缘由?”


    老爷子那双晶亮的眸子闪过几分算计,笑了一声道:“要孟文轩悔的肠断!”


    姚七不解,但老爷子俨然已经不打算再解释了,站起身来,姚七忙毕恭毕敬上前,老爷子道:“我累了,先睡会,你去,寻个法子,明日将时隅支出去。”


    姚七一贯知道老爷子雷厉风行,忙点头应是。


    府门前客人送的差不多,许管事忽着急忙慌赶来,凑到孟文轩身侧不知在耳语什么。


    只听孟文轩猛然一颤,脸色发白问:“什么时候送去的!”


    还不待许管事答,他已迫不及待直往后院奔去,嘴上还不住的骂:“畜生!畜生!”


    孟廊之一见着动静便知是生了很大的事,只是眼下宾客还在,他尚需应酬,心里虽着急,但面上却一副云淡风轻模样。


    孟文轩直奔西院主宅,急促的看不见脚下的,还踉跄摔了好几回,他顾不上疼痛,又爬起奔走,终于到了主屋。


    院中奴婢从未见过如此落魄的老爷,惊吓的说不出话来,只见他踱步进院,嘭的一声推开了屋门。


    “人呢!人呢!”他四处看去,终于瞧见了坐在里间正端着碗要安神汤的高氏,碗就悬于嘴边,他心下一坠,上前便一把夺过,急赤白脸问:“喝了没有!喝了没有!”


    “快!快吐出来!”说着便去抠高氏的嘴


    屋子里的下人吓得愣住了,倒是柳妈反应的快,忙上前拦着孟文轩到:“小心,老爷!夫人的肚子!”


    高氏被吓了一跳,躲开了他的折磨,捂着心口,忙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怎么了这事!”


    孟文轩目眦欲裂,又问:“当真!”


    高氏子在一旁干呕,柳妈拍着她的背道:“是,还没来得及喝!老奴可以作证!”


    孟文轩闻声顷刻间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下子便倒在了地上,一副惊魂未定模样,那汤药被撒了满地。


    高氏回过神来,见他这反应便猜到什么,红着一双眼睛问:“可是这汤药有问题!”


    话音刚落下,便见一人走进了主屋,他眉目清冷皆是寒意,来人正是孟鹤之,他负手,冷然的看着这满地狼藉,嘴角掀了掀道:“你该庆幸,她没吃下那糕点,不然你可没机会救她与肚子。”


    第54章


    孟文轩算是头一回直面孟鹤之的恶劣,以往只是觉得他是个随时可以爆发的隐患,但想着他至少敬畏自己,也不致太过,也是仗着自己是一家之主,只是这些时日下来,叫让他越发觉得,孟鹤之与他越来越离心了。


    一如他期盼的那样,可真的如自己设想的发展,可心却不自觉的下沉,皆是不可置信。


    孟鹤之的目光,凉凉的落在高氏的肚皮上,不轻不淡道:“都安生点,不好吗?”


    高氏这回算是无妄之灾了,后怕一阵阵袭来,直到孟鹤之走,才猛然一颤,手捂着脸泪如雨下,看着孟文轩道:“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什么非要这样!”


    孟文轩看见她如此,来不及失落忙上抱着她安抚。


    高氏却好似发了疯似的,一遍又一遍道:“是我欠他的,欠她母亲的,老爷,算我求求你了,能不能都由着他!他想要什么都由着他行不行!”


    “他们要闹要打都让着他!咱不管了,不管了好不好!”


    “他是个疯子,是个疯子,逼急了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为了我这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求求你了!”


    这回孟文轩没再反驳,也不知是不是也受到了刺激,还是真是为了高氏肚子里的孩子妥协了,垂首低声叹了口气,须臾重重应了一声好。


    西院的事,南巷的唐霜浑然不知,她此刻可没心思管府里这些事,刚才宴席上,她没瞧见陆绻,她本打算趁着今日的机会,问问她父亲的境况。


    又冬从外头进来,冲着唐霜道:“姑娘,许管事给陆大人下帖子了,没来应当是不大得空。”


    唐霜忙问:“大理寺近来很忙吗?”


    她实在敏感,大理寺稍有风吹草动,她总觉是与她父亲的是相关,莫不是又出了旁的事?


    又冬摇头道:“奴婢不知,要不然奴婢派人去打听打听?”


    唐霜垂首未应,眼下她处境尴尬,每每如此,她都觉身为女儿身实在无助,没了邹沢,她即便身在京城,都探听不到丝毫有关父亲安慰的消息。


    须臾只听她道:”不必了,咱再想旁的法子,陆大哥身为大理寺卿,若是叫人知道他与我私下联系,难保不会叫旁人猜疑。”


    又冬与春织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无奈,屋子里传来唐霜虚渺的叹息声。


    一直在屋中洒扫,不大起眼的阿智手中的活顿了顿,忽天真开口道:“姑娘怎不去寻二公子相助,你若去求,他定然愿意的,二公子在京城手眼通天,有的是法子。”


    阿智这话是脱口而出,本这几日见自家公子为了唐霜愁眉不解开,便想着趁此机会给两人搭个桥。


    唐霜闻声一怔,这么些日子,还是头一回注意到这个丫头,瞧了眼她的袖口与手指,眸光闪了闪,问她:“你叫什么?”


    “奴婢阿智。是府上派来伺候姑娘的。”


    唐霜若有所思地点:“你觉得二公子怎么样?“


    阿智急不可待在唐霜跟前为孟鹤之说好话,思量这是个极其好的机会,忙道:“二公子谁脾气怪些,但奴婢瞧着他对姑娘很好。”


    唐霜闻声笑了笑,忽看了眼春织,春织领悟,转身便走到门口,所有看了一眼,而后将门“吱呀”一声便关上了。


    阿智察觉到不对,面露惶恐,声音低低地喊了一声:“姑娘?”


    唐霜食指抵唇“嘘”了一声,语气温柔道:“你是二公子的人是不是?”


    阿智眸光蓦然一颤,显然很是愕然,不知怎么就被瞧出来了,她张嘴便想否决:“姑娘说什么呢?奴婢不知……”


    唐霜莞尔笑道:”我还好奇,有些事怎会那样恰好?”


    阿智闻声身子一滞,瞧见唐霜笃定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只是问:“姑娘为何这样讲?”


    唐霜纤白的下巴朝着她点了点,阿智不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瞧见了自己一双手。”南院与西院的下人,衣服用料不大一样,你这衣袖连个毛边都没起,手也不像是粗使奴役的婢子的手,再者…….”


    她顿了顿话没说完,阿智将手躲在了袖子下,见她没言语,抬头看着她,瞪着她继续说。


    唐霜垂下眼眸道:“这府上没几个人说他好的……”


    原来是这个缘故,阿智了然索性也不装了,开口道:”二公子确实很好,姑娘,二公子当真是一心一意为你的!阿智方才那话并非虚言,但凡姑娘提,莫说是去打听唐老爷的消息了,就是让他为你劫狱,他都使得的,真的!“


    阿智为表孟鹤之钟情,也是什么话都敢讲!


    唐霜脸腾地就红了,难怪是孟鹤之身边的婢子,这说话都毫不遮掩。


    约莫半个时辰后,阿智好似霜打的茄子似的走出了主屋,险些没直接跪倒在地上,一脸哀鸣哭嚎,公子,阿智也是情势所迫,阿智也是为了你好!


    “吱呀”一声,门忽又被打开,阿智魂都要被吓没了忙回头看去。


    是春织,只见春织一副机灵模样道:“阿智,姑娘可是嘱咐你了,这事你知我知她知,可别去跟二公子说了,要是叫她知道,她去告你一状,看你怎么好!”


    阿智脸色一白,这点轻重她还是分得清的,连连点头道:“阿智一定守口如瓶!必不叫二公子知道!”


    春织得逞得逞地笑了,才关上门。


    见唐霜垂眸深思,一脸沉重,想起方才阿智所言,她亦被吓到了,他没想到二公子竟然那样早就对自家姑娘起了心思。


    不过见自家姑娘的模样,好似早便有所察觉?真是奇怪,她不禁腹诽。


    “姑娘,你可想清楚了?”


    唐霜闻声抬头,长吁了一口气看向春织,点了点头道:“明早你去请他一趟。”


    “欸!奴婢明白,那大姑娘跟将军那边,可要尽快通知?”


    唐霜咬了咬唇,站起身来,走到案牍旁,春织领悟研磨,唐霜提笔须臾,便落成了书信,只是封信时,还是有些犹豫,并未直接交给春织:“等,等明日,我与他说清楚了,你再送信也不迟的。”


    春织见唐霜似还没想清楚,不禁道:“姑娘可要再想想清楚?”


    唐霜长吁一口气,眼里也闪过一丝纠结,她捺下嘴角喃喃道:”是要好好想想……”


    说罢,便将那信件丢进了书桌的抽匣下。


    翌日一早,春织跑了趟照水院,才知不巧,孟鹤之一早便出门去了,问什么时候归,却没人知道,春织郁郁地回了院,却瞧见了在院门前探看的姚七。


    “姚先生?”


    姚七听见动静回头,瞧见还是春织,如释重负道:“正在找你呢!我家老爷想找你家姑娘说说话,不知你家姑娘今日可得空?”


    唐霜知晓时愣了一瞬,可回神想想也不大至于,愣了下便道:“好,我稍后便去。”


    起身时忽又想起什么来,对着春织道:”昨日那老爷子送的东西带着。”


    “欸!是,奴婢知道。”


    阿智眼见着唐霜跟着姚七去了老爷子的院子里,心知不妙小跑着便出了府。


    要说这姚七狡猾呢,谁能想到他将孟鹤之调去了寺庙之中,阿智便是有心找,也找不见的。


    姚七以要为孟贺氏做法事为由,让孟鹤之早早便到寺庙安排,待晚些时候,贺老爷子会去瞧瞧,也是,若非是孟贺氏的事,也不能叫孟鹤之如此尽心尽力,毫无怀疑便离开。


    只是人到寺庙许久,他等了半晌也未见人过来,他看着长廊下洒扫的小沙弥,渐渐觉出不对劲来,难怪方才不对,这样重要的事情,姚七竟然不在……


    “该死!”


    骂了声脏话,抬脚便往回赶,回府路上,瞧见了来寻他的阿智。


    “公子!老爷子他找姑娘……”


    他脸色一沉,他就知道!


    老爷子的性格他清楚,唐霜的性格他更清楚。


    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硬,老爷子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非如此,怎会叫孟文轩就范娶他母亲,旁人吃他那一套,可唐霜是什么性子,小小女子脾气却比石头还要硬,想起之前陈家那般胁迫都未叫她折腰,他简直不敢想,若是外祖与她来硬的威胁,她可会一气之下,撞柱明志!


    他飞奔回了孟家,一脚便踹开了屋门,一眼便瞧见了抹着泪的唐霜,心在那一瞬间便好似针扎,上前一把将唐霜护在身后,对着贺耽怒目而视。


    “我是不是与你说过,你莫为难她!是我一厢情愿与她无关!”孟鹤之难得在唐霜面前失控,冲着贺耽咆哮。


    贺耽也是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孟鹤之额头青筋直冒,俨然是被激怒了:“我娘亲被你与孟文轩逼死了,也要逼死我,逼死她吗!不是喜欢便要成婚的,强求来的都是孽,你到底懂不懂,我说了,我会跟你回南广,会如你的意!这还不够吗?到底怎么样才算够!”


    老爷子显然没想到孟鹤之会失控至此,那话似刀子一般直直地插在花甲老人身上,脸色苍白,双唇颤抖,很受打击。


    激愤的孟鹤之忽察觉到唐霜拉住自己的手,孟鹤之身形一滞,不敢相信。


    “你,你误会了,老爷子并未为难我。”她顿了顿,声音低弱蚊蝇道:“我愿意嫁的……”


    第55章


    别说孟鹤之惊了,话一说出口,就连唐霜自己也都惊了。


    可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只是孟鹤之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拉着唐霜道:“你别怕,有我在,他是不是逼迫你什么了!”


    唐霜闻声抬眸,此刻倒是顾不得羞涩了,看着这样小心翼翼的孟鹤之,她心口有一瞬间的刺痛。


    孟鹤之脸上皆是阴霾与愤怒,在他看来,能叫唐霜同意,定是贺耽逼迫她了,一如当年孟文轩受他胁迫娶了他母亲。


    孟鹤之拳头紧握,咬牙切齿便想上前,唐霜一把拉住他,姚七都吓住了,忙挡在了贺耽跟前。


    孟鹤之眼眸晕黑,嘴角泛起一抹自嘲,而后在众人,出乎意料地跪下了。


    直挺挺地跪在贺耽跟前。


    “我求你了外祖父,你放过她吧,我会跟你回南广,会接管家族生意,你说什么我都应,我唯有一个要求,别强迫她!”


    这是孟鹤之自有记忆里,唯一一次低头。


    姚七倒吸了口凉气。


    唐霜瞪大了眼睛,比之方才更觉震撼,她上前也不解释道:“不是的,你听我说……”


    贺耽眸光闪了闪,忽开口。”二姑娘。”


    唐霜看向贺耽,眼里有些不解。


    贺耽抿了抿唇,脸色依旧苍白,只是对着唐霜时,神色多显出几分慈和来,他嘴角弯弯道:“劳你先出去,我有话与时隅说。”


    姚七领悟,身前一步道:“二姑娘请吧。”


    唐霜虽不大情愿,只是他们祖孙的事,她也插不了手,不放心的三步一回首,到底是出了屋子。


    等人出去,贺耽没忍住咳嗽了好几声,忽觉心口好似有股子血腥气微晚上翻涌,握拳抵住,姚七瞧见了,眼里闪过几分担忧。


    “是,如你所想,我逼迫她了!”老爷子忽然开口承认道。


    姚七闻声眼里闪过些许错愕,开口便想说话,贺耽冲着他摇了摇头,姚七见状只得闭嘴,站在了一旁。


    孟鹤之猛然抬头,看向贺耽的眼里都是厌恶,抿着唇嘲讽道:“所以你大早便将我支出去?当年你逼迫孟文轩时,是不是也使得这招!逼死了一个,还想再逼死一双?”


    说起贺梵,贺耽面上的痛苦一闪而过,他镇定身子并未接这话茬,只是开口道:“我拿她在大狱里的父亲逼迫她了。”


    “嫁你,我可以想法子救他,不嫁,便死活不管,甚至,可以让他死得更早些……”


    孟鹤之不解:”贺家不过是一介商贾,有何本事掺和国事!你拿这话诓她?她怎会相信?”


    贺耽却是不紧不慢道:“听说近来国库短缺,战事又吃紧,皇帝很缺银两啊。”


    孟鹤之瞬间便猜到了贺耽的打算:“你想捐资?”


    贺耽点了点头,到底是他贺家的血脉,倒也不算太蠢,他眸光精利道:“若捐贺家半数家产,求他保住唐温伯性命,你猜这笔交易成还是不成?”


    孟鹤之瞳孔震颤,贺家平日里虽不显山不露水,但自他涉足贺家产业后,怎会不知贺家半数家产意味什么,贺家家业,以至富可敌国。


    孟鹤之闻声便默了,自然能成,他眸光忽闪动,也起了心思……


    老爷子怎会不知他所想,开口打断道:“你想也别想,你们婚事若是不成,我贺家何故要抛却这半数家产救不相干的人,便是你想掌管家业,也要待她父亲死后,我要是不知你那点子心事,我倒白活了这么些岁数了。”


    说着还看了看紧闭的屋门,提醒道:“你猜,唐家的那丫头可会放弃这个机会?”


    孟鹤之咬唇,长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算计不过他,他垂首道:“若是我以回南广继承为条件,换外祖父一半家业救人呢?”


    他在拿贺家后继无人,只他一人可用要挟。


    老爷子闻声呵呵直笑道:“你想错了,贺家没你也不是不可,你不是瞧见了吗?我连亲生闺女都能逼死,你这个外姓的外孙子能算得了什么?能用便也好,不能用也就罢了,我这两眼一闭还能知道什么?贺家怎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虽残忍,但确实是贺耽能做出的,孟鹤之头回无助,可他实在不想放弃能救唐温伯的机会。


    贺耽见时机到了,忽开口道:“那我也与你做个买卖如何?”


    孟鹤之并未见多少欢喜,总归是一直在算计他的,只是问道:“你说。””南广我可以不要你回,贺家的生意也不必你接管,再者你既已经知道这个法子,我也不能放心将贺家交给你,商贾与科考你至少选一样,你若为官,于贺家实在是好事。”


    顿了顿又道:“我记着你很聪慧的,应该是过了乡试了的。”


    孟鹤之眼眸一利道:“你疯了!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有这条例压着,官员想经商?你是想贺家灭还是我死?”


    “历法倒是背得很熟啊。”贺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那我就问你,肯不肯?再者,你聪慧得很,外祖相信你有法子两头兼顾。”


    唐霜在外头待了近一刻钟,才见孟鹤之出来,她忙上前一步,自上而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见他安然无恙才轻松了口气。


    还没张口,孟鹤之便道:“你放心,我会救你父亲,你不必为了这事委屈自己嫁与我。”


    唐霜闻声一怔,有些不解:“你说什么?”


    下一瞬便猜到了缘由,脸色便是一垮,不禁有些生气道:”在你眼里,我唐霜就是这样的人?”


    见她生气,孟鹤之有些乱了,忙道:“可是我外祖方才…….”


    唐霜气道:“我再与你说一回,你外祖并未逼迫我,嫁你,是我愿意的。”


    想他如此气人,唐霜气恼得很,本好好的话,到了喉间就是一拐道:“你与孟廊之,我总要选一个的,你这意思是让我选他?”


    孟鹤之回过神来忙道:“自然不是,他怎堪配你!”


    唐霜冷声问他:“那你呢?”


    孟鹤之闻声便顿了,眼里闪过自卑,不言语了,他自然也不配。


    唐霜见他这反应是又气又恼,这人怎听不懂话,她气恼转身道:“好,好!那便就孟廊之吧,就他吧!圣上的圣旨在那!终归是要嫁人的!”


    孟鹤之见她要走,感觉这回真放她走了,他就真的失去她了,他在这一瞬间便上头了,理智处理,自卑消失,余下皆是冲动,一把就拉住了唐霜的手。


    “别嫁他,嫁我!”


    这是他午夜百转千回时,都不敢说出的话,此刻竟脱口而出了。


    怕唐霜再走,他上前一步,将她抱于怀间,手死死地扣着她的腰,叫她一步都动弹不得。


    唐霜的脸已羞红一片,嘴角却不自觉微微上扬,只是她强装怒意道:“你可想清楚了!”


    孟鹤之声闻声重重应道:“是,嫁我。”


    门外两人相依,门外姚七瞧见后,小跑回内寝,嘴上还不住叨念道:“成了,成了!”


    只是刚进屋,便瞧见贺耽气若游丝地靠在软椅上,他心下一惊忙上前道:“老爷!你怎不与公子说实话,何故…….”


    贺耽长吁一口气道:“总是要逼他一逼的,他若想短时间内救他父亲,也唯有一步步往上爬,这一个法子了。”


    “虽是如此,可老爷,这么下去你与公子的关系怕是更”


    话未说完,贺耽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无妨,孤家寡人半辈子了,倒也无需临死了,叫他他虚情假意守在我跟前。倒是你,要劳你多跑一趟,将我的意思说与唐霜听,那孩子知道轻重,知道该如何做。”


    姚七无奈叹息一声,应了声:“是。”


    他将贺耽扶到床榻上,贺耽经此一回好似老了许多,姚七放下帷幔时,只觉贺耽那晶亮的眸光越发迷蒙,他走出内寝,忍不住抹了把泪,低低叹息了一声。


    唐霜选定孟鹤之的事,不过一个时辰便传的府上皆知,孟廊之知晓时怔愣了许久,不可置信笑道:“怎么肯能?”


    然见许管事一副确实如此的模样,心不免一沉,想也没想便直奔往西院,只是人刚西院门口,便又被拦下:“滚开!我寻唐二姑娘!”


    门口侍从闻声道:“二姑娘不在府上。”


    孟廊之闻声一怔,只当面前这两人是故意诓他:“胡说!她能去哪!”


    那侍从挑眉道:“自然是与我家公子出府了,这婚事定下,他二人自然要回述天厅,方才两人携圣旨入宫去了。”


    许管事闻声忙问:“怎不通知老爷,怎好直接面圣!”


    那侍从挑眉道:“这小的怎知,应当是信不过旁人吧,这事定要亲自去办才叫人放心,省的叫人横生枝节去了。”


    孟廊之此刻无心与这些奴仆纠缠,转身便走,许管事见状心道不妙,忙抬脚跟上。


    闻氏知晓这消息愣了一瞬,须臾便嘴角勾了勾,一旁方妈妈问:“老夫人不为大公子可惜吗?二姑娘怎挑来挑去挑中了二公子,欸!”


    闻氏眸光微冷道:“都是我孟家儿孙,怎么,二郎不好?”


    方妈妈闻声心下一紧,脸色微变。


    闻氏厉声道:“这话莫让我再听第二回 了,可明白?”


    自这些日子所见,再加这回,方妈妈算是彻底了然老夫人的态度,忙连连点头。


    闻氏这才满意道:“去,叫许管事,府上已好久没办喜事了,这回该好好操持操持,虽是圣上下旨,但这聘礼可少不得,将我当年的嫁妆单子拿来”


    第56章


    等了一个时辰,两人只见到了黄绯,而后便被挡在了宫门外,看着粉墙红瓦,唐霜只觉时过境迁,年前宫中大宴,她还跟着唐温伯进宫过,如今这身份,竟连面圣都没资格了。


    大雪飘天,唐霜看了眼这天,只觉得今年的冬日,真的太长了,也太冷了。


    “那有劳公公传达。”唐霜莞尔道。


    孟鹤之看了眼她,瞧出她眼底的失落,上前一步道:“多等些时候也不能面圣吗?”


    黄绯面上闪过尴尬,也不好直接戳破,只是委婉道:“这雪天路滑,两位还是莫再等了,等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唐霜朝着孟鹤之摇头道:“是,多谢公公,那有劳公公转达。”


    “应当的。”


    见黄绯进去,唐霜面上的笑意便垮了许多,孟鹤之眼里闪烁刺痛,他这是头一回领悟到这权势的作用。


    攥了攥拳头,心里略有些不忿。


    唐霜却已经转身到:“咱回吧。”


    孟鹤之回身看了眼高墙,眯了眯眼眸,眼眸闪了闪,脱下大氅便披盖披盖在身上,唐霜抬眸看了他一眼,安慰地笑了。


    “唐霜?”夹道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声,两人闻声抬眸,唐霜瞧见来人,眼眸一亮:“陆大哥。”


    陆绻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尤其在唐霜的大氅上驻足几息。


    孟鹤之倒是颇为大方地冲着陆绻颔首,陆绻便领悟出其中意味来。


    孟鹤之对陆绻是很熟悉的,不禁想起那几十台备好的聘礼来。


    陆绻下了马车,站在两人跟前问:“定了?”


    唐霜眼眸颤了下,余光看了眼孟鹤之,才舔了舔唇道:“是。今日来回圣上。“


    陆绻未见多少意外,只是看了想孟鹤之的眼里多了几分不善,忽道;”你随我来。”


    说着便走到一旁,唐霜有些为难,虽不知陆绻此举何意,但她确实想趁此机会问问唐温伯近况。


    孟鹤之倒是很懂礼数,也不想叫她为难,便冲着唐霜道:“你去吧。”


    唐霜闻声轻松了口气,冲着她点了点头,只是走了几步忽又回头,走到他身侧小声道:“我想问问他我父亲近况。”


    男女间的分寸,唐霜一向很有把握,她不想横生枝节叫人误会,孟鹤之眸光一亮,俨然没想到唐霜会同他解释,欣喜之余更是欣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陆绻在一旁旁瞧得清清,眼眸微微发深。


    陆绻见她到自己身边,忽挪动了两步,将她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垂下头来问:“是他?”


    唐霜并不大想谈论自己私事,但他问唐霜也不好不答,点了点头:“是,陆大哥,我父亲近来怎么样?”


    “不学无术,打架斗殴,是出了名的顽固不化。这些你都知道?”陆绻对孟鹤之略有耳闻,对他印象不大好。


    唐霜也知晓孟鹤之在外头名声不好,之前自己听来没多大感觉,此刻听来,只觉刺耳,她神色冷了许多道:“知道,陆大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绻有些恼火,长吁了一口气道:“唐霜,你太草率了。”


    唐霜想过旁人不理解,会来劝说她,可她没想到,第一个竟然是陆绻,她岔开话题道:“陆大哥,我父亲他好不好?”


    陆绻本想一气之下甩袖离去,但见她似冬日里坚韧的梅花,他到底是没任性,蹙眉道:“不大好。”


    唐霜闻声便急了,瞪大了眼睛:“怎么不好!”


    陆绻见她有些站不住,伸手扶住她的肩头,这一瞬便察觉到身后的冷冽目光,陆绻恍若不知,


    只是道:“二皇子施压,多次向圣上行奏,要早日处决你父亲,我怕,等不到明年秋后。”


    唐霜自听到这些后,如受到雷击,脸瞬杀便白了,等了这么久,竟等到这么个噩耗。


    “我不好与邹沢联络,倒是你,让他与你姐姐早些回京,有他在,二皇子多少能收敛些,就连圣上也会有所顾忌。”


    陆绻交代完,又安慰了她几句,才转身离去。


    孟鹤之见唐霜一副深受打击模样,心下一紧,也顾不得其他了,忙踱步上前。


    两人擦肩而过,陆绻对视了一眼。


    陆绻走到宫门前忽顿下脚步道:“我的意思是,你再好好想想,也不必担心无可逆转,有我,我会帮你。”


    孟鹤之自然知晓这话是什么意思,抱着唐霜眸光发冷发冷地看向。


    陆绻却未做耽搁,宫门前的侍卫见是他,纷纷躬身,打开宫门便让他进去了。


    等了一个时辰都未开的宫门,他却极轻巧得进去了,孟鹤之看着那宫门抿了抿唇,凝神注视。


    很多年后的回首,孟鹤之仍能清晰地想起今日,他入官场的第一步,便是从今日而起的。


    回去路上,唐霜仍旧陷在唐温伯的安危殆尽的焦急中,一直不言语,又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泪水止不住地流,回过神来,她也有些错愕,忙在孟鹤之的目光下擦去,可人却是止不住地


    崩溃。”我,我没事。”她强装镇定道。


    孟鹤之见此,心口酸胀得很,忽伸手便将她揽在了怀中,唐霜本就没坐过,经他一拽,整个人就倒在他怀中,脑袋正靠在他的心口。


    “你我既已确定婚事,便是未婚夫妻,有些事你不必自己扛着,你再不是无依无靠的唐霜了,出了什么事?”


    唐霜本还挣扎的身子,闻声便顿住了,她此刻确实有些崩溃,却仍还在挣扎。


    “嗯?别怕,有我。”孟鹤之又轻缓轻缓地拍了她脊背。


    唐霜身形一滞,小手捏紧孟鹤之的衣襟,脸也埋进了他怀中,声音嘟囔道:“我父亲怕要提前行刑。”


    “孟鹤之,我会不会要没有……”


    说着便忍不住低声轻颤,泣不成声。


    原来方才是在问这事,也是,陆绻是大理寺卿,唐温伯的案子是他一手查办的,再除了他在没有比旁人更清楚了。


    “不会,不会的。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叫他出事。”


    这话孟鹤之确实是发自肺腑,唐霜却是听出了旁的意思,孟文轩是不大可能帮衬了,孟鹤之也就只有贺家了,虽说贺家是商贾巨富,但也只是庶民,哪能有什么法子,她心下猛然一场,


    撤出孟鹤之的怀里,坐正身子看向她警告道:“你不许乱来!”


    不许乱来?


    孟鹤之闻声颇受打击,可唐霜却是继续警告道:”我知道你想帮衬,可你我到底没有权势,什么法子都是昏招,彻底歇了拿命去搏的法子!莫乱上加乱。”


    她是怕他,剑走偏锋,劫狱。


    孟鹤之回神一想,也难怪她会如此想,除去外祖父出的法子,他确实没有旁的办法了。


    唐霜又道:“我会写信让姐夫他们速速回来,有他与陆大哥在,应当会有转机。”


    孟鹤之闻声眸光发暗,他平生头一回对权势生了几分欲望。


    见孟鹤之不应,唐霜有些心乱,她不禁有些后悔将这话与孟鹤之言语了。


    见她着急,孟鹤之应道:“你放心,我知道。我不会的。“


    见他一脸认真,唐霜才算平下心来,点了点头,孟鹤之抬头擦了擦眼角还未干的泪水道:“我


    还有别的法子,你放心,不会冒险,叫你担心。”


    贺耽的法子,他眼下暂不想与她说,两人之间,他不想掺杂什么感激,愧疚,这事太大,老


    爷子那边不松口,若是徐徐图之未免太慢,眼下的唐温伯等不得,他需要下快些,再快!


    唐霜咬唇看孟鹤之,见此也没再言语。


    车厢里静谧得很,唐霜忽然想起方才陆绻的话,她自然听到了,两人都不傻,怎么不知道他其中的意思。


    她咬了咬唇搭道:“陆大哥方才没有别的意思,你莫要多想。”


    孟鹤之闻声心暖极了,刚才的较劲顷刻间便消散干净,他没想到,唐霜竟如此在意他的想法,


    他伸手将唐霜拉进怀里,一字一句道;“我生来疯癫,不在意旁人怎么想,怎么看,只要你不厌恶我,都无甚所谓。”


    唐霜又不禁想起贺老爷子的话,眼里闪过些许疼惜,这回倒是没有推拒,竟是由着他抱。


    孟鹤之见她如此乖巧,眸光微微闪动道:“既已上达天听,这婚事,便开始安排了?”


    怕唐霜多想,他又道:“你父亲的事,眼下还未有定论,我怕二皇子发难,再生事端,届时影响到你,你嫁入孟家,你姐夫也能放手处理你父亲的事,以防你形单影只,叫他分心。”


    唐霜虽想让唐温伯亲自送她出嫁,可眼下这时候,俨然都是奢望,她自己也听进去了,敛了敛眼眸道:“好,你安排吧。我回去便写信与姐姐姐夫说。”


    应了,竟真的应了!


    孟鹤之心跳到嗓子眼,见她眼眸因方才哭含雾,孟鹤之很是艰难地长吁了口气,忍下浮起的欲念,快了,快了。


    下马车后,唐霜直奔南巷,孟鹤之看着她回屋才放心离去。


    “公子,今日大公子来过了。”


    孟鹤之神色并未被掀起多少风浪,只是道:“盯紧些。”


    夏添闻声应是,本以为孟鹤之要回屋,却见他忽然转道,夏添看了眼那方向,愣了一瞬:”公子去哪?”


    孟鹤之挑眉:“书房。”


    夏添脚步顿住,眼里都是惊愕,自打孟鹤之弃仕后,便再没涉足过,今日这是,心血来潮?


    夏添哪里知道,孟鹤之自此以后,日日秉烛夜读,再未在子时前回过房。


    唐霜即调好了人,隔日皇帝圣旨便送进了孟家,西院除了老夫人,其余几人皆是神色恹恹,孟文轩虽未说什么,但俨然没有之前热忱,连带着对唐霜都肉眼可见的冷落起来。


    老夫人在其中打圆场,老夫人与贺老爷子两人围坐在一起,挑了好几个好日子,只等着邹沢回来敲定,眼下最近的,便是年后二月初八。


    眼下已至腊月,这么算,已不足三月,府上自是忙活的不得了,这一忙便知除夕夜里,这还唐霜头一回在外头过节,还是在孟家…….


    第57章


    “公子,今日除夕夜,您再怎么着也要露个面不是?”许管事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劝道。


    看屋内毫无动静,许管事不禁轻叹了口气,明眼人都瞧出来,唐霜选了孟鹤之,于孟廊之很受打击,自打那日起,七八日过去,便将自己关在房中,至今未出一步。


    其间,孟文轩几乎日日都来瞧一瞧,劝一劝,老夫人也来过好几趟,这回怪在高氏是一趟都没来劝过,只命身边柳妈妈来带了两句话,让他想通了再出来,既已成定局,便是两人没有缘分,莫要再强求。


    高氏这态度,许管事确实是没想到,不过转念一想,许是高氏还是嫌弃唐家,本来这婚事就没显太多殷勤,这回没选上,怕是要偷着乐了。


    西院的消息,南院自也知道,贺耽知晓时,嗤之以鼻,语焉不详地嘲讽了一句:“惯来很会趋吉避凶的人,这好倒是出乎意料的乖觉。”


    姚七听不大明白这话是说的谁,本想问一问,贺耽却没了兴致,转身将一旁册子递给他吩咐道:“去安排吧。”


    姚七打开一瞧,吃了一惊,有些疑惑问:“东西不都备下了吗!老爷这是?””不够,再去备。”


    姚七实在震惊,他对唐霜的重视,不过想来也对,公子好不容易瞧中的人,自然是要捧着护着的。


    “听讲时隅开始读书了?”


    姚七连连点头,很是欣慰道:“是,好几日都一头扎在书房中,还是老爷说得对,自打这婚事定下了,公子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老爷也能放心了。”


    贺耽却未见轻松,只是道:“你去请朗坡书院的陈先生来教他……”


    他顿了顿索性站起身来道:“罢了,还有好几个先生要请,我亲自去吧,时隅虽聪慧,还需好的师傅安排才成。”


    姚七见他颤颤巍巍,劝道:“老爷,要请也要等过了今夜不是?”


    老爷子眼里闪过片刻的困惑,那好似精神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都是朦胧浑浊,恰此刻外头爆竹声响起。


    姚七眼眸灰暗,笑着提醒道:“老爷,今夜除夕啊。”


    老爷子似这才想起来,明明前一个时辰还同孟鹤之几人吃过年夜饭,不过须臾竟忘了,姚七嘴角平缓。


    老爷子喃喃低语:“除夕,是除夕了。时隅呢?”


    姚七回:“方才吃过年饭便回书房了,老爷寻他?”


    贺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忽显得龙马精神要往外头去:“今夜外头热闹,让他陪我去外头逛逛。”


    姚七愣住,只是瞧见烛火映照下的贺耽更显苍白,嘴角勾了勾,转身取来大氅替他披上道:“是,老爷稍坐坐,姚七去安排。”


    姚七出了屋子时,恰瞧见屋中一烛火将将燃尽,烛油熬着烛火,湮灭不过是一瞬的事,姚七眼里闪过几分感伤来。


    西院书房


    “去街上?”孟鹤之闻声蹙眉,眸光从书页上挪开,看向姚七。


    姚七点了点头道:“老爷子说今夜外头热闹,想要公子陪着出去瞧瞧。”


    自打那日以后,孟鹤之与老爷之间好似形成了一筑隔阂,除却日常请安,孟鹤之都是板着一张脸不言语,确实没想到老爷子会主动打破两人尴尬。


    他侧眸瞥了眼半开的明窗,那被风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外头飘落的飘雪,不赞成道:“他什么身子你不清楚?这天还折腾什么?”


    诚然这样的天,他更想窝在书房瞧书,他虽自负聪慧,但科考这事,还是要些勤恳的。


    来前,姚七便猜到是这么个结果,还好他做了两手准备,方才先去了一趟南巷,耳尖听见外头夏添的声音,他急不可待提醒道:“二姑娘来了!”


    孟鹤之蹙眉,果不其然,外头传来“叩,叩”敲门声,接下来便传来夏添道:“公子,二姑娘来了!”


    孟鹤之疑惑地看了眼姚七,便将书页合上,起身去敲门。


    她今夜穿的极应景,红色大氅披身显得她肌透比蕊白,一弯柳眉更显娇俏,今夜的她更多几分娇憨,孟鹤之一眼便定住了。


    唐霜眼眸微颤,咬了咬唇开口道:“可忙?”


    孟鹤之回神问:“不忙,想做甚?”


    唐霜余光瞧见姚七,她道:“今夜外头有花灯节,很热闹,老爷子入京好几日,也未出府过几


    趟,想趁着今日带他出去瞧瞧。”


    其实这话怎么都不该此刻的唐霜来说。


    可话既然说了,孟鹤之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回头看了眼姚七,见他未来得及收回的笑,便知是他的注意。


    见他要怨怪,唐霜垂下眼眸,语气里似带了几分委屈:“不成吗?”


    孟鹤之哪里见的了如此,心咯噔一下,瞪了姚七一眼忙解释道:“倒也不是,你不知道,外祖父他身子不大好,这雪天里怕……”


    一旁姚七忙抢话道:“要说老爷子喜欢二姑娘呢,姚七来就是老爷子有这个打算,还真是想到


    一块儿去了,公子不必担心,老爷子自己心中有数,来前老爷子说了,他比旁人更了解自己身子,再者有姚七我在呢,有我在一旁看护,必不叫老爷子勉强。”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期期艾艾道:”老爷子难得来一次京,又恰遇见除夕,老爷子也是难得起这一回心思。”


    孟鹤之抿唇仍有些犹豫,姚七朝着唐霜使眼色,在他瞧不见的地方不停操着唐霜作揖。


    唐霜绻了绻指尖,在众人目光下忽见她那纤细白嫩柔荑拽住了孟鹤之宽袖,她鼓了鼓气道:“走吧,成不成?”


    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巴巴地看着他,是孟鹤之能瞧见的祈求。


    孟鹤之身子一滞,姚七在他身后瞧得清清楚楚,他家公子的脖颈处有青筋冒出,姚七见此便知这事成了。


    果不其然,他喉结滚动,须臾点了点头,唐霜见状才展颜,轻喘一口气,一副得逞的模样,而后便想收回手。


    只是手刚要撤回,小手便被擒住,被他左手紧紧含在手心,唐霜眼睫惊颤,脸已红透。


    姚七自也瞧见了,还未来得及偷笑,便瞧见孟鹤之狠戾的眸光扫射来:“还不去准备?”


    听听这语气,瞧瞧这神情,简直天差地别。


    姚七撇了撇嘴,心下暗骂自家公子倒是有两副面孔,但手脚极为麻利,忙应了一声,闪身出去。


    孟鹤之见他出去,眸光又定在唐霜面上,拇指细细摩挲她手背,唐霜只觉得密密麻麻好似有蚂蚁啃咬,脸已经红透了,索性袖子宽大能遮掩住他的动作。


    不然丫鬟在旁,她简直不知道要如何自处了。


    孟鹤之自认算是已经得到了补偿,而后才抬步往外头:“走吧。”


    手忽从含握又被十指交扣,唐霜还没弄清楚状况,便见孟鹤之嘴角微勾,眼角好似都是愉悦道:“走吧。”


    下一刻便被他牵着往外走,今夜风雪大,他接过夏添手中的油纸伞,一手替她遮挡风雨,一手拉着她往外头去。


    南院里倒是还好,自出了南院后,便频频有丫鬟小厮驻足偷瞧,孟鹤之眼角去瞧唐霜,见她除却羞涩外,没有厌恶,便轻松了口气。


    除夕夜里,孟家上下都瞧见,二公子跟二姑娘一道儿出了府。


    要说好巧不好,其中恰有许管事劝了好久才出屋子的孟廊之,许管事瞧见时第一反应便是挡在孟廊之跟前,只是还是晚了一步,那两个大活人,如何挡得住。


    灯火摇曳,晚风轻拂,恰吹拂去两人交握的暧昧,不偏不倚地落入旁人眼里。


    只一刹,脸变青了。


    许管事自也瞧见了,此刻连头都不敢回,此刻恨不能拿大耳刮子抽自己,好端端的劝什么,倒不如还在屋子里,眼不见为净的。


    “二公子…”


    他好不容易措辞,将要转身,便听到身后“砰‘的一声萌被猛烈摔上的声音。


    不出意外,许管事回头,身后已空荡无人了,唯有那因剧烈摔上而晃荡的门框。


    一阵冷风吹过,许管事“嘶”了一声,冷,真冷啊,今天。


    看着那晃荡不停的屋门,许管事眼里都是怨怼,得,又白劝了,哎,冤家,真是冤家。


    要说姚七办事稳妥呢,两人到府门前时,车马已经套好了,就连贺老爷子都已经到门口了,由此可见,这本就是早有准备的。


    孟鹤之当没瞧见,扶着唐霜上马车,唐霜在掀开车帘前,乘机甩开了孟鹤之的手,喊了声贺爷爷,便钻了进去。


    孟鹤之眼里划过郁闷,不过只是一瞬,便也钻了进去。


    唐霜本就不是什么活泼的性子,孟鹤之话更是少,尤其此刻跟老爷子憋气的时候,话就直接没了,一路上,唐霜已竭力找了不少话题,可这祖孙两,脾气是一个赛一个的硬,与她说话时,皆都温柔以对,两人说话时,便是都不吭声,你不说话,我也不答话,这倒是出乎意料的默契,一连几次,唐霜算是彻底泄气了,今日这和事佬,实在不好做。


    本以为今日也就这样了,只是下马车时的插曲倒是让祖孙两人关系缓和了些许。


    贺耽年岁毕竟大了,手脚迟钝得很,下马车时,虽手扶着车厢门框,但摇摇晃晃实在叫人心惊,唐霜瞧着都心惊胆战,要说怕什么来什么。


    贺耽眼前有一瞬间的晕黑,虽只是一瞬,但他人却失重,在车架上摇晃。


    众人都是一惊,却见他忽然又稳下身形,原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孟鹤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老爷子愣了下,看了眼他扶着自己的手,孟鹤之抿唇,话有些咬牙切齿说出口:“站好!”


    贺耽面色古怪的了下,也并未发怒,反倒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知道!”


    两人关系缓没缓和不知道,但是孟鹤之没松手,老爷子也由着他扶,唐霜瞧见眉眼弯弯。


    这除夕夜果真热闹,万家灯火通明,屋檐处处可见明亮灯笼,街边鞭炮响彻,地上随处皆是礼花,烟花亮在天际,孟鹤之几人便在这景象之中。


    姚七寸步不离守在贺耽身侧,孟鹤之则是两头都要顾着,既要仔细着唐霜的安危,又要注意老爷子的体力,负手跟在两人身后。


    见前头有人挤来,孟鹤之上前便护住唐霜,低声嘱咐:“今夜人多,且小心仔细些。”


    唐霜点了点头,低低道了声知道了。


    可孟鹤之放心不下,想了想便扯起自己衣袖,递到唐霜跟前,唐霜看了一眼有些不解。


    “牵着。”孟鹤之一脸认真交代。


    唐霜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是将自己当成小娃娃不成?


    她摇了摇头正要拒绝,孟鹤之挑眉:“要么我牵着你走,你自己选。”


    唐霜瞳孔地震,俨然不可置信,但见他神色,好似不是说说,见她不应,孟鹤之也不耽搁,行动上俨然迫不及待,上前便要去捉她的手。


    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倒是毫不避忌!


    唐霜一惊,忙避开,一把便牵扯住他的衣袖,声音有些磕磕绊绊道:“我牵了,牵了。”


    孟鹤之看了一眼,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唐霜一直跟在孟鹤之身后,也不知怎的,她越瞧着他背影,越觉熟悉,再加这场景,好似格外似曾相识。


    她脑海中忽闪过一模糊身影,可又实在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她募得顿下脚步。


    孟鹤之衣角牵扯不动,他忙回神看去,见她安然无恙,才轻松了口气。


    只是气还未喘息,便听她忽问道:“孟鹤之,我们之前是不是在除夕夜的街上见过?”


    两人都未发觉,不远处的酒楼窗扇半开,里头有人趴在凭栏处细细瞧着他们,端着酒杯的男子长得俊秀,目光落在唐霜身上,一声音尖细的男人凑到凭栏前手伸兰花的指了指唐霜道:“二皇子,那就是唐温伯之女唐霜,奴婢去唐家查案时瞧见过她,奴婢没说错吧,当真国色天香吧?”


    第58章


    高朝看了眼他,眼里闪过几分兴味道看向李幕道:“狗东西。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李幕谄媚笑了笑道:“有好东西,自然要先孝敬给殿下,只是殿下回来的有些迟了,叫孟家抢了先,不过殿下主意多,定有的是法子。”


    高朝又侧眸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唐霜几人,眼里闪过纠结,须臾便见他兴致缺缺的摇了摇头:“女人而已,倒不配本殿费心思,何况是唐温伯之女,眼下唐温伯的案子在紧要关头,你也给本殿消停些。”


    李幕闻声眼里有些失望,又垂涎的看了眼唐霜的背影,只是见高朝冷眸射来,忙温顺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应道:“是,还是殿下睿智,思量思量周全。”


    美人只为赏心悦目,高朝见瞧不见唐霜,便收回了视线,好整以暇地看着李幕:“信还没截到手?”


    李幕心咯噔一下,他今日原也是交不了差,才想献上美人好暂时糊弄一回,却不想高朝不为所动,深知大祸临头,有些惶恐垂首应:”快了,快了,殿下也知道,圣上最在意邹将军,这所有往来私信都是黄绯直接收着,奴婢也在寻法子,只差个机会。”


    高朝面上也未见怒色,只是嗤笑一声,可这一声,李幕却忍不住打颤,眼里皆是惧怕。


    高朝淡淡道:“你跟在父皇身边也有二十几年了吧。”


    李幕点头:“自圣上登基后,奴婢便一直服侍在圣上身侧。


    高朝闻声点了点头,忽站起身来,走到李幕身前,李幕见状头也不敢抬,只是匍匐在地,看着高朝的绣金线的靴子。


    只见他微微躬身,手中酒杯倾斜,杯中酒水水流而下,如注全滴在了李幕身上,李幕察觉到身上温热潮意,身子都不敢颤。


    只听他边倒边道:“这么久了,还不叫父皇信任,李幕,你既如此不中用,本殿何须留你?”


    “殿下,殿下!李幕有用,再给李幕些时日,李幕必能交差。”


    高朝未应,只是问:“这酒温不温?”


    李幕不明高朝用意,身子都在发抖,生怕说错了便没了性命,不知该如何作答。


    “嗯?”高朝语气轻扬,李幕忙如实答:“温的,温的。”


    高朝点了点头,把玩手中的空酒杯道:“是吧,温得很。”


    见高朝应,李幕心喜忙点头道:“是,是!”


    只是他嘴角笑意还未来得及攀上,耳畔便传来高朝森冷声音:“只是不及活人鲜血温热。”


    李幕心蓦地一沉,脸都白了。


    高朝面露狠戾道:“三个月,至多再给你三个月,不然下回该流的,便是你身上的血了。”


    说罢便轻嗤桀桀笑了一声,而后“咣当”一声,手中杯盏摔了个细碎。


    李幕身上冷汗一层又一层,忙连连应道:“是,是,李幕明白,李幕明白……”


    只是高朝却未在应他一声,转身便出了厢房,李幕听见动静,小心小心翼翼地抬看了一眼,见当真没人,整个人便倒下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皆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而被偷窥许久的唐霜几人却浑然不知,几人在街上约莫待了有一个时辰,老爷子觉得有些乏了,在花灯节还未结束前,便上马车回府。


    马车上,唐霜频频抬头看向孟鹤之,想起方才他的答案,她便有些气恼,且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问他,孟鹤之真愣住一瞬道:“为何这样觉得?”


    唐霜如实回答:“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孟鹤之眼里好似闪过失望,而后上前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不记得,我也不大记得了,你且好生想想?想不起来,往后我该罚你了。”


    这算是什么答案,不过见他这反应,唐霜算是瞧出来了,应当确实见过且他也记得。


    就是不知为何要卖这关子,唐霜心头闪过一丝疑虑,她心猛然一顿,她起先便觉得孟鹤之对她的爱慕来得莫名其妙,莫不是夜里叫他瞧见了,发生了什么,才叫他一眼定情?


    可唐霜仔细回想,也不记得自己曾在灯火上瞧见过他。


    孟鹤之却是默不作声,见唐霜独自苦恼,嘴角微微勾起。


    唐霜这么一想,直到马车停在了孟家门口,外头夏添说到时,她才后知后觉。


    长廊上,唐霜又喊住了孟鹤之,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伸手拦着了他问:“是见过的是不是?”


    孟鹤之这回没否认答:“是。”


    果然,唐霜就知道一定是见过的,她蜷了蜷指尖问;“什么时候?”


    孟鹤之上前一步,凑在她耳畔,本以为他要与自己说,却见他道轻轻笑了一声道:“小没良心,竟然然忘得一干?偏不告诉你!”


    说罢转身便走了,只留下唐霜在原地凌乱。


    唐霜要成亲的信件,年前便寄了,只是迟迟不见回信,唐霜倒是不急,姚七那边跟老夫人却是催促来问过几趟,本以为邹沢唐烟便是回,也需三四个月的工夫,却不想年后一月的某日,已经冷淡好几些日子的孟文轩忽又进了南巷。


    彼时唐霜正在瞧账本,邹家无人,只她一人当家,这些事自然由她代为掌管。


    听见孟文轩的话,手中账本落地,不可思议问:“回了?”


    唐文轩忙点头道:“听讲这回将军南下的事尤为顺利,这才如此迅速,你也莫要愣着了,人都已经到城门口了,这去城门前来不及,好歹去府门前接她们。”


    唐霜闻声忙应是,人刚到门口,还没瞧见府门前有什么人,远远便听见有人打马奔来,唐霜还没瞧清,便听又冬呼唤道:“姑娘,看那!大姑娘与将军来了!”


    原是唐烟嫌车马太慢,邹沢干脆驾马载她,驾马,率先到了孟家。


    “阿唔!”还未下马,唐烟便呼了一声。


    唐霜迎上前,也喊了一声,唐烟下马,上前便一把拉住唐霜的手,唐霜细细打量唐烟,唐烟亦是仔细看着,姐妹两人见双方都安然无恙,皆是轻松了口气。


    唐霜又往街上看了看,唐烟了然她的意思,冲着她轻微摇了摇头,小声道:“还没找到。”


    唐霜眼里有失落划过,却也在意料之中。


    孟文轩忙将人往府里引。


    孟鹤之知晓消息时,人都已经被迎到了前厅,孟文轩本也没想通知他,见他来了,嘴角抐了抐训斥道:“怎才来!”


    话说出后,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贺耽,脸忽就赤白得难看。


    孟鹤之未应,唐霜冲着他微微摇头,孟鹤之忍了忍冲着邹沢与唐烟歉道:“来迟了,莫怪。”


    邹沢点了点头道:“无事,这位是?”


    孟鹤之这才后知后觉,贺耽跟在身后,回身去搀他道;这是我外祖。”


    贺耽已走进前厅,冲着邹沢道:“早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是贺耽之幸。”


    邹沢与唐烟对视一眼,忙站起身来,邹沢忙道:“贺老先生客气。”


    而后便将人迎进了厅内。


    贺耽刚坐下,只客套了两句,便直奔主题道:“将军回来得正是时候,两孩子的喜事已挑选了好几个好日子,贺某正愁着这好日子渐近,不知该如何通知将军与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住。


    唐霜脸蓦然就红了,孟鹤之也愣住了,心中不禁有些气恼贺耽太过急促,正要开口致歉,却见邹沢已回过神来,转而竟是赞同道:“老先生说的是,我与夫人促蓦然回来也是为了这事。”


    孟文轩闻声都是一怔,显然邹沢很是吃贺耽这一套,不过回神想想也是应该,都是急性子的人,难怪相投。


    他心中不免有些可惜,早知不若直接挑明,依着邹沢的性子,未必不肯。


    “二月初八是这上半年最好的日子了,再来就是八月了。”


    八月正是秋时,恰是唐温伯要处决前夕,邹沢几人神色微忡。


    他看了眼唐霜,见唐霜并无异议,又瞧了眼唐烟,唐烟咬了咬唇,冲着他动了动唇,邹沢了然回道:“那便二月初八,只是这样近,有些太过匆忙。”


    贺耽闻声喜笑颜开道:“无事,无事!这些事情操持得开,操持得开,将军放心,我孟家必安排妥当。”


    开口孟家,显然是给足了孟文轩面子,本来不郁的孟文轩闻声,似有些受宠若惊,回过神来忙开口应话。


    孟鹤之看了眼贺耽,贺耽冲着他摇了摇头,孟鹤之也知晓他用意,这是在给他以后铺路。


    唐霜孟鹤之两人婚事便就此敲定。


    一月二十二,邹沢归来的第三天,贺耽备下的二百八十八抬聘礼送进了邹家,整个送聘队伍,近乎占了大半个京城,莫说百姓艳羡不已,就是京中世家,也都瞧得眼睛发酸,瞧不出来,平日里纨绔子弟,竟有如此家业,这么看,孟鹤之倒也不是如此不堪。


    孟文轩瞧着心里头滴血,不禁为孟廊之以后提亲捏把汗,莫说二百八十八抬了,就是八十八抬他都凑不出来。


    这些日子,两人合了庚帖,换了婚书,转眼便知二月初七,成亲前夜。


    第59章


    戌时一刻,暮色浓重。


    唐烟敲响了唐霜的房门,轻声道:“是我。”


    “长姐!”


    唐霜本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闻声欣喜,忙要下地,唐烟已经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蕊素。


    身后蕊素还抱着软被,唐霜眼眸一亮;“长姐今夜陪我?”


    “别下地了。”唐烟点了点头,瞧见唐霜一双澄清的眸子,一尘不染,她眼里闪过几分局促,烛火映照下,脸色微微发红。


    她褪去大氅,便上了榻。


    一上榻,唐霜便环着她的腰,深吸了口气,唯有此刻心才安宁,一脸慰足,昂首道:“长姐真好。”


    唐烟拍了拍她脊背,有些无奈,今夜两人都略惆怅,唐温伯人在大牢,唐缇又了无踪迹,明日出嫁,父兄皆不在场,待往后回首,皆是遗憾,唐烟安慰了几声,唐霜只默默听着,眼下这状况,谁也改变不。


    “会好的,会好的。”唐烟喃喃安慰。


    见时候不早了,想着还有正事,她瞥了眼紧闭的屋门,咬了咬唇道:“你坐好了,我有要紧事要交代给你。”


    唐霜撒娇唔了一声:“长姐说就是了。”


    唐烟见状无法,从怀间掏出一本画册来,脸色有些发红:“伸出手来。”


    “什么?”唐霜瞧见手上的画册,有些不解,随手便翻阅了下。


    图上男女,皆袒露赤条,交缠暧昧,或坐或躺,或站或卧,姿势千奇,她脸募得便红透了,身子惊颤,这一瞬脑袋都要炸了。


    忙将册子藏在了腿下。


    “长姐!”唐霜话音里都带着颤,乌睫颤动,皆是羞赧。


    见她如此害羞,唐烟反倒自在多了,她道:“这是我出嫁前,钱妈妈交给我的东西,明夜洞房花烛,你总要闹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然你是要吃苦头的。”


    钱妈妈是府上老人了,只是唐烟出嫁后一年便出府一享天伦去了。


    唐霜羞得连声音都发颤,声音似蚊蝇一般:“可是,可是”


    唐烟交代道:“莫怕羞,敦伦之事,本就是夫妻常事。”


    在唐烟的催促下,唐霜硬着头皮又将那书页翻开,只是才翻阅两页,便惊愕地忙又合上,头摇得似破浪鼓一般:“我不瞧了,不瞧了!”


    唐烟见她已有懵懂处处印象,索性也不再勉强,只是凑上前在她耳畔又交代了好一会,唐霜眼眸睁大,脸红似血,恨不能捂上耳朵。


    唐霜末了还问:“可记清楚了?”


    唐霜有些勉强,会疼,那不做不成吗?


    唐烟一眼便瞧出来她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不成,你消了这心思。”


    话还没出口,便被唐烟溺毙了,她不禁有些泄气。


    “是舒服的,只是你且记着,也莫都要让他得逞了,男人都贪,尤在这种事上,你若辛苦,也不必再由着他缠你,哭一哭,闹一闹,男人很吃这一招的。”她事上头,她起先也没少吃苦头,邹沢身形魁梧,又很贪她,刚成亲那会子,闹得没日没夜,还是回门那是钱妈妈见她疲惫不堪,才交代了些,不然她该要再吃一阵子苦头了。


    唐霜抬眸问:“那他要是不吃这套呢?”


    不吃?唐烟脸募得就红了,不禁想起邹沢偶不时狠下心肠什么都不听时的模样,这招确实不是回回都灵验的。


    她咬了咬唇道:“自也有别的法子,只是你许会辛苦些。”


    二月初八


    是唐霜嫁人的日子,亦是六礼中的最后一礼,迎亲。


    黄昏时分行礼,唐霜直到未时才被唐烟唤醒,实在非她贪觉,昨夜叫那事闹得她一整夜都未合眼,人是到天明才昏昏沉睡下的。


    唐烟心疼她,便由着她睡,要不是喜娘来催,估摸还要由着她再睡上一个时辰才醒。


    唐霜是自邹家出嫁的,其中深意,皆都知晓,邹沢便是要让人都知道,即便唐家倒了,也还有她做仪仗。


    唐霜被拉起来梳妆换衣,铜镜里的唐霜,眼下泛着青色,唐烟忙让几个丫头替她盖上脂粉,凤冠缤纷,口脂嫣红,唐烟还在事无巨细地检查,便听外头嬉笑声传来,傧相一声吆喝,唐烟凑到窗牖前瞧了一眼,勾了勾唇道:“来了!”


    唐霜心怦怦直跳,他来了。


    门前奠雁礼成,孟鹤之又被起哄做催妆诗,本以为是过过场面,随便吟诗几首便罢,却不想他竟出口十首,任旁人如何刁难,他都应对自如,侃侃而谈。


    一旁柏楼,沈舒安倒是毫无用处了。


    平日里沐猴而冠的人,此刻是半点不悦都不敢有,自始至终都端着笑颜,随意如何刁难。


    邹沢眼里划过满意之色,咳嗽了几声,在场本还起哄的人,皆都有所收敛,孟鹤之便终于是进了邹家的大门。


    听见前院的起哄声,唐烟亲手将阙扇递给她,眼眶不禁有些发红,嘴角带笑叮嘱道:“好好的啊。”


    唐家自逢难至今,坎坷难过,皆浮于眼前,千帆过尽,唐烟唯有此念,只盼她往后都好好的。


    唐霜忍着泪,捏紧手中阙扇声音哽咽:“会的。”


    成亲礼仪确实繁琐,唐霜被接着出了邹家大门,上了喜轿,绕府行了一周,才出发去孟家,只是他们这回并未走近道,而后从南边处绕行了三条街,旁人不知所云,唐霜亦觉今日这路实在太长了。


    正疑惑时,车壁被敲响,是孟鹤之:“前头便是大理寺了。”


    唐霜眼眸蓦的就湿了,她掀开车帘,瞧见了大理寺紧闭的府门,她的父亲,此刻就在里头。


    这锣鼓声亦响彻了整个大理寺,传进了幽闭的监牢之中,唐温伯闻声抬头,以泪眼婆娑,陆绻端了杯清酒与他道:“今日是阿唔的好日子,该好好喝一杯。”


    唐温伯抿唇笑道:“多谢你。”


    陆绻未应,喝了杯酒,便负手而立,看向那狭小监窗,眼神复杂。


    进了孟家大门,两人放雁,又行至青庐行礼拜堂,后叩拜双亲,一趟下来,天色黑透,两人才到新房。


    进屋时,孟鹤之扶着她的腰轻声道:“再撑一撑,很快便好了。”


    他亦主要到她喜冠繁重,累坏了她,


    唐霜心口一烫,轻轻应了一声,两人坐在榻上,行沃盥礼,用同牢饭,喝合卺酒,解璎结,直到见两人发丝放于绯色锦囊中,这礼才算是彻底成了。


    孟鹤之本想伸手拿去她面上阙扇,却见柏楼,沈舒安,孟嫣浓几人已冲进了新房,这新房也该闹一闹的,但也都知晓唐霜面薄,只胡闹几句便罢。


    本以为孟嫣浓今日怕是要闹幺蛾子,孟鹤之本想出言警告,却不想她今日却格外乖觉,跟着闹了几句,便跟着柏楼几人走了。


    不禁孟鹤之意外,唐霜亦是如此,孟鹤之被拉着出去喝酒,临走时他往唐霜身侧凑了凑小声道:“冠子累,先拆卸了吧。”


    第60章


    孟鹤之惯来不喜客套,尤其他恶名在外,今日除却柏楼,沈舒安几人是真心前来道贺,其他几人皆是看在孟文轩的面子上来的。


    只是难得,他今日端着酒杯走到孟文轩身侧,孟文轩见此一怔,有些不解。


    孟鹤之道:“父亲,你该陪儿子去敬酒。”


    孟文轩愣住,这声父亲,听来实在久违,一旁孟廊之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贺耽闻声眸光闪了闪,自然知晓孟鹤之用意,颇为欣慰,发话道:“是这么礼,都是朝中官员,怎么着也该带着时隅去敬酒,如此方才不算失礼。”


    老夫人也觉惊怪,她以为,凭孟鹤之的性子该随便应付两句便奔回新房,他惯来最厌人情往来。


    “是,是,文轩,你这个做父亲的,这样的事还需儿子来提醒?今日人多,莫叫人觉得失礼了,快去!快去!”


    这话中无一不在提醒他要注意分寸场合。


    孟文轩愣愣起身,再看向孟鹤之的神色,只觉有些事情变了。


    端着酒杯端起客套地笑道:“随我来。”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孟廊之眼眸渐深,只是自顾自灌酒。


    不远处的柏楼瞧见,孟鹤之竟乖巧地跟在孟文轩身后,眼眸睁的老大,喝了杯酒,察觉是茶水,眉头蹙了蹙,但也无法,开口道:“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真是转性了!”


    沈舒安也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听讲他近来进学勤勉,还瞧不出来他什么打算?”


    柏楼闻声一怔,又见孟鹤之在觥筹交错中推杯换盏,后知后觉举着酒杯道:“你的意思是”


    他觉得荒谬摇头道:“怎么可能?他不是最厌官场!”


    沈舒安笑了笑道:“你想错了,他惯来没什么厌恶的,若是真厌恶,当初怎会参加科举,总该是生了事叫他崩殂放弃,如今又生了什么事,又叫他捡起来。”


    “唐家!”柏楼开口道。


    沈舒安看了他一眼道:“应当是的。”


    那就难怪了。


    说话间,沈舒安已经站起身来,柏楼诧异:“作甚?”


    沈舒安下巴冲着前头点了点头道:“今日他大喜,你正想叫他醉得不省人事错过洞房花烛?”


    就今日的宾客人数,一桌桌喝下来,非要喝趴下不成。


    柏楼闻声忙站起身来,端着酒杯也跟了上去。


    新房这边,唐霜还手交错,乖巧地坐在榻上。


    “姑娘,奴婢瞧着您辛苦,不然咱先拆凤冠,沐浴更衣吧。”春织心疼道。


    凤冠实在累重,唐霜白皙额头已叫压出红痕。


    唐霜搁下阙扇,看眼外头,心怦怦直跳,许久点头道:“好。”


    管弦丝竹,从黄昏一直闹到黑夜,都未停歇,半刻时辰后,唐霜又回到了榻上。


    她眨了眨眼眸,心绪有些复杂,紧张的不知所措,她竟然就嫁了,嫁给了孟鹤之。


    她看了看绯红床铺,咬了咬唇,方才觉出几分现实感来。


    正此时,外头传来一声:“二公子回了!”


    唐霜清晰听见男人跫跫脚步声,直奔着主屋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春织与又冬看了眼床榻上的唐霜,而后走到门边喊了一声:“姑爷。”


    孟鹤之点了点头,两个丫鬟很是自觉地退了下去。


    他此刻已有朦胧醉意,唐霜一抬眸,便坠入他氤氲沉色的眸子里。


    他身着四喜如意喜服,头戴星纹金冠,惨绿少年今日尤显矜贵,不得不讲,孟鹤之确实生了一张好面貌。


    唐霜将要起身,便被孟鹤之一把抱在了怀里,淡淡酒气没入鼻息,男人就靠在她白皙质弱的脖颈处,滚烫气息灼得她脖颈粉红:“菩萨。”


    孟鹤之简直不敢想,他竟然真的娶到了菩萨,这样的好事,是他之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而此刻,人就窝在她怀里。


    放才推门而入时,犹如仍坠入梦境!


    唐霜咬了咬唇,垂首轻声喊了一句:“孟鹤之。”


    声音婉转,遂入耳廓,孟鹤之醉意去了大半,再睁开眸子,眼眸深沉得好似能吃人。


    “嗯,我在,你说。”


    在这样的目光下,唐霜脸已经红透,孟鹤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叫她更觉局促,她舔了舔红唇:“你该宽衣了。”


    孟鹤之的眼神便毫无遮掩地盯着她的红唇。


    他的眸光炽热。


    压抑许久的欲念,在摇曳的喜烛下终得堂堂正正,再毫无顾忌,面前的菩萨,是他的妻,是他孟鹤之的妻。


    下一刻人便覆了上去,吮着她的唇,慢条斯理的□□,唐霜被突然袭击,眼眸睁得老大,孟鹤之已经拉着她的小手,覆在他的白玉腰封上,趁着空隙轻哄道:“你来。”


    男人在这方面一贯很有天赋,皆由他来引导。


    唇步步紧逼,撬开她的贝齿,卷着她的唇舌,抢走她的呼吸,男人口腔中的酒气被渡进了她的呼吸了,她人也渐渐迷离。


    她此刻穿着赤红寝衣,实在算不得多厚实,男人滚烫大掌从后背有所图谋的游离,他褪去人衣裳,实在算得上是从善如流。


    滚烫所过之处,她无不战栗惊颤,她怕极了。


    可怜唐霜很是被动,柔荑就扣在了他腰封上,动都不敢动!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霜被他压在了床榻上,突如其来的,叫她眼眸猛然睁大,自昨夜被唐烟灌输的初印象后,唐霜自然知晓那是什么。


    她脸红透了!


    只是更叫她心慌的是,她那赤色寝衣不知何时已滑落帐下,纤弱肩头便出现在男人目光之下,那绣锦绣鸳鸯的小衣赤红一片,叫男人眼底晦暗不明。


    唐霜在这一瞬好似瞧见男人眼里的青光,青筋暴起,绵软触觉,叫他情不自禁。


    (删了!删了!都删了!)


    唐霜不知所措,只觉浑身上下那密密麻麻的酥软叫她浑身发痒又滚烫,她下意识身子一勾,小小身躯完全靠在了他的怀中。


    (真就离谱!哪里有出格的词啊!第八遍了!第八遍了!)


    孟鹤之在她耳畔低哄,见她还不知如何宽衣,勾唇笑了笑道:“不会吗?那我教你。”


    带着他的手轻轻一挑,“吧嗒”一声,腰封应声松开,男人喜服耷拉下来,露出里头红色寝衣来。


    唐霜明明没怎么动,孟鹤之的婚服却脱干净了,不过须臾,便露出他白皙又结实胸膛来。


    终于可以毫无顾忌了。


    孟鹤之的唇一寸又一寸,唐霜惊惧直躲,孟鹤之却极有耐心,钳着她的腰就是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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