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敢言
◎被她凶◎
是夜。
月光清冷, 映于地面的清晖也孤傲。
樊封推门进屋,一抬眼便看见荆微骊坐在妆奁前对着镜面发呆。
“阿骊?”见她没反应,男人试探性地唤了声。
她依然没有回头, 只仿若没听见似的抬手捏了捏袖口的布料。
樊封挑眉, 缓步走近, 从后面抱住她:“有人惹你生气了?”
抿抿下唇,荆微骊承认自己就是藏不住事, 心里头就是受不了一丁点儿的委屈,更何况,这委屈本来也不应该她受!
这样想着,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我今天见到一个人,你很熟。”
“我很熟?”
“是……采薇公主。”
眉心瞬间蹙紧, 连握住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沉下力道。
感受到他的异样, 荆微骊咬着下唇:“我没想到, 她居然还活着。”
“我也没想到。”樊封冷哼一声,眼底藏着刺骨的寒意。
说罢,他又懊恼地叹了口气,于无奈之中是难掩的凶狠:“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犯一时的恻隐之心,就该亲自检查过她的尸首再下葬的。”
眸中流着幽幽光彩, 樊封又问:“她找你说了什么?”
荆微骊闻声抬头, 眼神却是极其异样的空洞,像个精致却呆滞无神的偶人。
好怪, 这种感觉好怪。
她在心底呐喊,感觉四肢百骸都会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控制了, 明明很想告诉他采薇说的话, 可她就是张不开口, 甚至脑海中不断浮现他方才那句一闪而过的“恻隐之心”。
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她匆忙重新低下头咬紧了下唇,嗓音干涩:“我、我有点不舒服,你先出去好不好?”
“阿骊,你到底怎么——”
“我都说了让你先出去!”
突然的歇斯底里,二人皆是一愣。
荆微骊最先反应过来,十指手忙脚乱地捏住袖口,将整张脸埋得极低,不愿意看他。
房间内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安静,可偏偏越是如此,她的心跳就越乱。
指腹来回搓动,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悬崖边,对一步之遥的深渊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耳边再度响起熟悉的声音:“阿骊,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了我不希望你瞒着我。”
“那你倒是先说说当初为什么会对采薇公主起恻隐之心啊!”
脑袋里的炸药登时窜上天,随即绽开绚烂的花火。如同荆微骊此刻的思绪,被炸的一团糟,关键她还控制不住。
很少听见她这般失态的声量,樊封还是错愕地僵住了身子,视线在年轻女子的精致五官上来回打量,心里有了摸索。
他单膝蹲下手,想要再牵她的手,可这次却被后者不屑一顾地甩开了。
只听见她又道:“樊封你知道吗,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这个人前后不一!当初跟我说你与采薇没有半点私情,可现在居然又说当年对她起过恻隐之心,你让我怎么想啊!”
越说声音越过,吐出来的词句也愈加过火:“那些人骂你道貌盎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阿骊。”
他冷冷出声,打断了她后面的内容。
是了,那些话谁说都可以,谁说他都可以一笑而过,甚至是明面上或背地里再去报复,可唯独是她,他竟然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甚至还有些气愤。
所以她为什么会这样想他?
深吸一口气,樊封启唇:“我不知道采薇在你身上下了什么迷糊药,但我知道现在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
他目色凛冽,不见半点柔情,而在他面前的荆微骊说到底只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姑娘,她承认,即使心跳怦怦,可这一刻她还是怂了。
这人的气场太可怕,被他唬住,她的喉头竟然如同被浆糊黏住一般。
心虚地落座,她扭过头,不愿意跟他对视。
而就在将脸别过去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眼眶瞬间湿润,豆大的眼泪如铜钱坠地般一颗颗掉下来。
自尊心作祟,她不想让他发现,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擦,可指尖还没碰到,晶莹的泪珠就率先一步被人滑走。
“明明被凶的人是我,怎的你还哭了?”
他软着声调,跟受委屈似的,与先前的姿态大相径庭。
不理会他的话,荆微骊一把将人推开,随即径直走到床榻上,随手扯起一只枕头抱在怀里。
自始至终,都没赏给他一眼。
樊封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就当荆微骊以为这人会像以往一样走过来哄她时,他的身影却距离门杦逐渐近了。
怕惊扰到屋内的兔子,开门、关门的声响都很小。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气息完全离开房间内的那一刻,兔子就再也忍不住,泪珠浸湿了臂弯里的枕头,落下清晰可见的水痕。
兔子心想,其实他只要再多哄两句,她就可以不生气了的……
可是他没有,他走了。
—
皇宫中。
姬未沉难得勤奋,托着腮坐在桌案前,懒散地扫过奏折上一排又一排的小字。
因他怕黑,即便正值浓浓夜色,殿内也因不计其数的烛火、灯笼,甚至是夜明珠而明亮非凡。
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他双手一个没撑稳,顺势歪下来,却意外将厚厚的一沓奏折都撞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他的瞌睡意立马没了。
原本侍候在侧的几个太监都不在,他习惯性地自己弯腰去捡。
五、六……还有最后一个!
正在心里默数着,他的指肚还没靠近,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本奏折被另一只手捡了起来。
冰肌玉骨,雪肤嵌莲。
尤其是看清掌外沿的藕粉色胎记时,他瞪大了眼睛,缓慢却猛烈地一寸寸抬头望去。
采薇笑吟吟地看过来,原本捏在手里的奏折悄然落到了他怀中:“阿沉,好久不见了。人长大了,模样也俊了。”
姬未沉有些不敢相信,唇瓣颤巍巍地张开,眉头又皱得明显:“五皇姐?是你吗?”
脸上笑意更甚,采薇直起腰身,语气轻柔:“看来的确是太久不见,小阿沉都同皇姐生疏了。”
怀里的奏折们再次落了满地,他站起身,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你真的还活着吗?可当年朕是亲眼看着你下葬的啊……”
他喃喃自语,过往的记忆躁动不安。
“阿沉看见的,不过是个头顶‘采薇公主’名号的女尸罢了。”她盈盈一笑,不再隐瞒:“你五皇姐我呀,是真真地还活着。”
姬未沉压抑着情绪,拳头攥紧:“姐姐当年的死因,我曾问过赫川哥哥的,但他只说是隐疾复发,不便同我多说。”
“隐疾?”采薇翻了个白眼,嘲弄的笑肆无忌惮:“也是,他好不容易将我推翻扳倒,一个死因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死,同赫川哥哥有关?”
采薇看过来,笑靥如花,却又寒凉刺骨:“是啊。所以姐姐我这次回来,是来报复樊赫川的,就是不知道阿沉你,是选他还是选我呢?”
攥到发抖的拳头突然平静下来,随之缓缓舒展开。
少年的眉宇不知何时变得英朗挺拔,全然不似当年的稚嫩孩童。
—
因着心里不舒坦,素来讲究的荆微骊没有急着沐浴,就这样抱着枕头侧靠在床柱边上,眼神麻木空洞。
咯吱一声,房门被再度打开。
她不可控地看过去,正好瞧见风尘仆仆的男人提着一只食盒缓步走来。
又赶忙将视线敛回去,她态度冷淡,装走什么都没发生。
樊封也不说话,默默将食盒打开,又将里面形形色色的菜肴、糕点摆满了一桌子。
等这些事做完,最后才又蹲到她身侧:“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数落我不是?”
荆微骊低低哼了他一声,随即搂着枕头转了半边身子,眼睛还红彤彤的瞧着煞是可怜,可为了故意无视他就被摆出很凶的姿态。
但她演技不大好,被经验老到的樊封一眼戳穿。
长臂从她后腰搂过去,察觉到异样荆微骊羞愤至极地躲避:“你别碰我。”
樊封将她搂到怀里,自己干脆也坐到了软榻上,一字一句道:“阿骊,我希望我们有任何的不满都能说开,别过夜。至于现在,来吃饭,好吗?”
荆微骊抗拒地拧了下身子,但他却很过分地将这个怀抱进一步加深,甚至放话:“如果你不吃饭我肯定是不会放开你的,要是不信我们可以来试试。”
“谁要跟你试啊!”
说完这句话,荆微骊突然捂住喉咙,秀致的眉心呈现“川”字,连嘴角都是下坠的:“你走开,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你吃饭,我才松开。”樊封平静地重复,却别有心思地记下了她方才的小动作。
他家阿骊是个机灵聪敏的,既然打心底里不喜欢采薇,那就更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吃些什么、喝些什么,这样抽丝剥茧算下来,只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点了什么不干净的香料了。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戾气不自觉地加重一分。
被他磨得没脾气,荆微骊只好同意先吃饭,可的当她乖乖坐到桌案前拿起他递来的筷子时,眼前忽然一阵眩晕。
好不容易挨过去,可当她的视线停在满桌的珍馐美味上时,脾胃又翻江倒海般得不适。
忍无可忍,她放下筷子:“我真的不想吃。”
“若是真没食欲,那便不吃了罢。”她的每一个不适都被看在眼里,樊封服软,没有再说些强硬的话。
余光定在还沾染了泪渍没干透的枕头上,他有些难以想象自己不在时,小兔子是哭了几场。
“你出去,我要睡了。”
樊封否道:“我陪你睡。”
荆微骊瞪他一眼,掰着手指道:“随你。”
看着她自顾自地褪裙上榻,樊封苦笑,默默又搬了把椅子来。
如她所愿,这把椅子最终摆在了门口。
第52章 取悦她
◎“抱我”◎
夜莺扑扇着翅膀在窗台外落脚, 两声蹄鸣将荆微骊从睡梦中唤醒。
脑袋晕晕沉沉,她下意识用手背去碰额头,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块还微微有些湿气的巾帕。
轻轻一嗅, 上面还有淡淡的药气, 不苦不涩, 还意外地透着些清甜。
指肚捏着帕子,她眯了眯眼, 又偏头朝一侧看去。
枕边没人,只隐约瞧见透过月光,投射在门窗上的背影。
聂声聂脚地掀开被子, 刚想穿鞋下床,但四肢涌上来的酸软令她难以控制自己。
无奈之下,她沙哑地唤了声:“樊封。”
灰黑色的背影略有晃动:“我在。”
鼻头一酸, 她吸了吸, 眼眶微红:“你能进来吗?我想看看你。”
几乎是话音刚落, 门外便传来不重不响的拉动声,紧接着,门扉被从外推开,男人一袭月牙白袍,圆领衫的款式, 胸前还绣了面文雅至极的翠竹斜阳图。
荆微骊愣了愣神, 攥着锦被的五指不自觉拢紧,如同好似被谁掐了一下的心脏。
“你不喜欢我穿成这样?”走近后, 樊封试探地发问。
他之前也当着她的面穿过一次白衣,可从当时的反应来看, 她应该是喜欢的才对, 难道猜错了?
担心弄巧成拙, 他也不敢自顾自地坐下,就站在原地,甚至连手都怯于触碰。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荆微骊摇头,轻声道:“没,你穿这样很好看。只是我一时间没适应。”
毕竟你这家伙平时都是通体的一身黑。她如此腹诽。
“樊封,……你能抱一下我吗?”她突然抬头,来了这么一句。
没答可以或是不可以,只见樊封缓缓弯下腰,将床上的温香软玉搂进怀里,下颌虚压在她的肩颈处,大掌则是抚拍在她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
“做噩梦了?”
没吱声,荆微骊只反手将她环住,整张小脸都埋在他锁骨一侧。
感受着男人强烈有力的心跳,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了会儿,才又缓缓响起说话声:“我梦见你死了。”
在她看不见的方位,樊封不动声色地挑挑眉。
荆微骊继续说道:“就死在我眼前。”
听罢,他轻笑一声,安抚道:“哪有人盼着自己夫君死的,更何况,梦都是反的,不可信。”
“不,不一样的。”动作轻柔地从男人怀中钻出来,后有用手臂夹在两人之间,隔开了些许的距离。
她神情复杂,贝齿咬了一下又一下唇瓣,殷红的牙印清晰可见。
她曾无数次地考虑过,要不要将预知梦一事说出来,紧接着地又是无数次加一的否认,她总是想着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徒增听者的烦心事罢了。
可随着日月更迭,预知梦早就成了她的一桩烦心事,尤其每次梦见的并非蜜糖,而是剧毒的□□。
她不想一个人吞咽到死,一想到那些痛苦可怕的梦境她都要孤独地承担,便只觉得痛苦。
面对他时,她总是试探性地想,自己能不能再自私一些、再任性一些呢?就算说出来又怎么样呢?她只是想要一个人听听她老牢骚,听她说一些矫情吧啦的话而已。
手指蜷缩,可施展出来的力气又不足以紧握成拳头。
“其实有一件事我瞒了你很久……”
吞咽一口,她做好了决定。
窗台外月朗星疏,偶有清风吹动树梢,几片叶子纱啦啦地撞在一起,发出一段悦耳的曲调。
原本停在那里斜角的夜莺早就飞走了,半点痕迹也寻不着。
于无边无际的夜幕中,她向他袒露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从初次的梦魇,再到她为了偶遇裴少戈到灵阑寺,最后到古刹住持说面前人乃是她的命定之人,这之种种,此番诸般,她都说了。
樊封听完,良久不曾说话。
房间内万籁俱寂,荆微骊只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不绝于耳。
“所以,倘若我当日不曾在花园中,你可是真的要再想办法去见裴少戈?”
“……”荆微骊面色一凛,喉咙中仿佛含了块不上不下的饼皮:“你到底都在听什么呀,我想说的是那个吗!”
“可在我看来,那些并没有很重要不是吗?”
樊封揉了把她额前稍显凌乱的碎发,娓娓道来:“从我们初次见面起,预知梦里的阡陌道就已经改变了,你与章兰尽退婚不说,他更是已经死了,而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是北越王妃。”
“你所恐惧、所担忧的那些,都已经不见了。”
“可、可是还有我刚刚才做的梦。”荆微整迫切地说着,眼眶粉嫩嫩的,瞳仁亮晶晶的:“我不敢去想那是我们的未来。”
“那不会是的。”
樊封郑重地落字,眼神坚毅,锋芒毕露:“既然最开始就能改变,那就说明这所谓的预知梦不过是给你提一个醒。”
“既然现在阿骊已经告诉了我,那我跟你保证,你梦到的诸如此类,都只想三流话本里的故事,搬不上戏台子。”
他去抓握她的手,将它们揉在掌心,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包围它们。
荆微骊微不可查地“嗯”了声,不自觉的,开始同他讲述昨日与采薇的交谈。
相比起预知梦,这件事对樊封来说就更为重要了。
与采薇无关,只是因为那个女人竟然将他的阿骊卷进去。
她明明知道他最厌烦什么,却还特意这样做,不是宣战又是什么。
捏了下她的鼻尖,樊封凑上去,却没有其他动作了:“就这些话你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哼哼唧唧地拍开他的手,她撇嘴:“我就是心里不舒坦嘛,谁让她在你心里位置不一样。”
樊封摇头,手顺着她的面颊缓缓向上,然后指尖停在秋水双瞳附近,缓慢地描着它的形状。
最后,还惩罚似的于她眼尾末端点了点。
他认真纠正:“在我心里位置不一样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当年那个蠢笨却执着的我自己。”
似懂非懂,荆微骊点点头,没有接话。
任由男人再次将她锁进怀里。
没了困意,荆微骊又盯着他的耳垂发呆,没有过多思索,她遵从本心地碰了碰,问:“樊封,你可以被我亲吗?”
环着她的身躯明显地抖了抖,是他在笑。
滚烫的手掌捧着她的脸,瞳色温柔,逐字逐句道:“阿骊,谁亲谁还不一定呢。亲疼了记得跟我说。”
—
看着再度熟睡的人儿,樊封松了口气。
他起身穿上衣服,虽然手上是在系腰带,但目光就是不受控制地朝她凝去。
果然,嘴上说得再好听,也做不到身体力行,折腾不了两下就娇气地喊累。
见他不同意,一咬牙竟然哭出来逼他就范,真是……太狡猾了。
笑叹口气,他打开门,一跃而起骋上屋檐瓦片。
如同鬼魅般踏夜而行。
到了质子府,他避开里里外外的看守,不动声色地进了卧房,又毫不客气地将团在被褥里的年轻男人唤醒。
霍平芜皱着眉头睁开眼,瞅见是他,没脾气地坐起来:“深更半夜的,你年纪轻轻就学会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一个了?”
没理会他的荤话,樊封直截了当:“采薇回来了。”
哐当一声巨响,只见素来擅装势的男人从榻上滚了下来。
还不忘卷着被子。
好不容易坐稳当,他的神情从不可置信后过渡到平静接受,不过区区刹那,眼神却瞬息万变,令人难以捕捉他的不平静。
深吸一口气,他一边回到床上一边继续问,樊封也几乎是有问必答,除了一些他和荆微骊之间不便对外人说的喧哗。
皱着的眉头就没舒展开,霍平芜问道:“她既然回来了,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应该杀你吗?为何会找上你夫人?”
樊封摇摇头:“她与我是一类人,如果是我遭遇当年诸般又卷土重来,想得肯定不是杀之而后快,而是亲眼目睹仇人流离失所,尝尽一切苦楚才最痛快。”
“啧啧啧,真可怕。”打了个哆嗦,霍平芜不自觉地回忆起了一些实属算不上太干净的故事。
撇撇嘴,他询问樊封目前的打算。
后者神色平静,只道:“明日我得去趟灵阑寺,找她要解药。”
一想到荆微骊白日里的状态,樊封的心就跟着发酸。
他能够看出来那些情绪有多少根本不属于她,以及身上的各处痛楚,他的确可以用那些草药方子帮她缓住毒性,可在不知道采薇究竟用了什么毒的情况下,这样做无异于大海捞针。
霍平芜道:“需要我同你一起吗?”
“不用,”樊封哂笑:“她既然是回来报仇的,想来也懒得将屠刀申到旁人的脑后,反正眼下的日子过得也无趣,我倒是想再看看她的手段。”
言语之间,熹微初现。
见着那丝丝缕缕的光亮,樊封才意识到天要亮了。
与霍平芜分开后,他索性也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灵阑寺。
明明才刚至寅时丑时三刻,却已经小沙弥爬起来,抱着扫把开始清理朱红大门前的落叶。
看见有人来,他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但当看见男人下颌处的红痣时,又突然出声:“这位施主可是姓樊?”
樊封驻足,示意他说下去。
见猜对了人,小沙弥挠挠头皮,憨厚一笑:“后院有位女施主说等您许久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存稿的日子太难过了,每天都是生死时速/哭唧唧
第53章 绣月光
◎药◎
樊封没有见到采薇, 反倒是见着了当初在首饰铺子的那个人。
当看清他的五官,仿若机关盒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一切的隐匿都没了意义。
接住被抛过来的玉瓷小瓶, 又听见面前的男子啧啧自言:“你的体质可真奇怪, 明明藏了十几种毒, 竟然还能活的好好的,有趣。”
樊封没有说话, 只面无表情地将玉瓷小瓶收好,转身离开。
天光大亮,层层叠叠的浅色云影围在一处, 偏偏都不敢靠近那抹绚烂的华曦。
回到王府后,樊封刚拐过长廊的弯,就看见青瑶抱着盥洗的物件从卧房走出来, 脸上还带了点红晕。
“见过王爷。”看见是他, 青瑶匆忙回神行礼。
樊封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又问:“王妃刚起?”
青瑶讪讪答道:“本来是起了的,但得知时辰尚早又说还想再睡会儿。”
“行,本王知道了。”
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青瑶低低地叹了口气,又下意识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
其实方才她没有实话实说, 王妃之所以又钻回被子里的缘由, 是因为后者无意间瞅见镜中的自己,尤其是脖颈处、胸前、乃至玉背、腰侧的红痕, 不计其数。
用王妃的原话就是——
“要等着罪魁祸首回来兴师问罪”。
玉瓷瓶在掌心颠了两下,樊封用另一只手扣了扣门, 柔声问:“阿骊, 我可以进来吗?”
很快, 屋内传来瓮声瓮气的一声嘟囔:“随你,爱进不进。”
嘴角噙住一丝笑,他推开门。
房内依旧燃着熟悉的香气,银色的尖顶小炉上雕了妖治的图案。目光一转,定在榻上那个把自己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的人。
他忍着笑意靠近,故意去扯被角:“说起来我也有些乏困了,不如同阿骊一起睡个回笼觉?”
“你走开呀!”荆微骊奓毛地跪坐起来,一把将人推开,气呼呼地瞪他。
她这一套动作下来,果不其然,如雪似玉的肌充斥在空气中,任由男人的视线停留在上。
她喘着气,胸前略有晃动。
察觉到他算不上多友善的目光,荆微骊又赶忙拽回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确保露不出来一丁点儿才道:“一回来就满身登徒子做派,北越王殿下真是体面极了。”
樊封笑笑,也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可本王怎么瞧着,王妃甚是喜欢这幅登徒子的模样?”
脸颊一热,跟被擀面杖滚过似的不自在。
她低下头,将眼底那点不便言说的情愫着急忙慌地藏住:“没有。”
“本王记得,先前有人说,把谎话挂嘴边是会变丑的。”
话音刚落,他抬手去抓她,不算厚实的锦被被他揭开一脚,露出娇躯的半截香肩。
他用指腹抹了点药膏,缓缓揉上去。
被凉得下意识瑟缩,荆微骊皱眉:“这是什么?”
“褪红痕的。”他哄骗道。
半信半疑地审视过去,男人丝毫不怯,反而一脸平静地看过来。
一番对视之中,荆微骊率先败下阵低下头,默默地用食指画起圈圈。
乐于看到她的乖巧,樊封索性把她整个人都捞过来,极有耐心地一点点剥开软被,另一只手则是慢条斯理地取药、上药,周而复始。
万籁俱寂中,荆微骊抬眸,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带了点极致的纯:“你身上有檀香气,去灵阑寺了?”
一边摆弄她耳畔的发丝,他一边道:“你很在意?”
“才没有。”荆微骊别开脸,跟个吃不到糖的娃娃般:“我只是怕万一你又动起手来,脏了佛祖座下的梨花树。”
樊封笑笑,粗粝的长指凶狠地捏了把她敏感的耳垂,随即又二指来回搓揉,刺激得荆微骊气呼呼地拿粉拳锤他。
“那……你见着采薇了吗?”
闹了会儿后,荆微骊还是这般问出来。
她很难不在意。
倒不是忧虑什么所谓的男女之情,只是有些怕采薇会用些烂手段放在他身上。虽然她只见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公主一面,可她眼底的戾气是极凶的。
不像人,像只沼泽边贪肉香气多时的猛兽。
见她咬着下唇分心,樊封不客气地加重了抹药的手,前者立马娇气十足地吟了声。
他上首前倾,与她的额头抵在一起,嗓音慵懒低沉:“我没见着她,去灵阑寺也不是为她而去。”
言语间,最后一点药膏也顺着她的腰身,一寸寸辗转相贴。
了了事,樊封收回手,最后依依不舍又啄了下她的嘴角,眼神缱绻:“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
下意识摸摸被他亲的位置,荆微骊呆呆地点头,心里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比起初识,他现在很温柔,这样很好,可总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
许是今日燃的熏炉里还添了些安神的木料,随着他说完,困乏劲儿立刻就席卷全身。
意识很快涣散,她侧着身子很快便阖了眼。
只是荆微骊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再度见着了采薇。
几声鸦啼将她的思绪彻底敛干净,头疼欲裂地眨了眨眼,手指收拢。
耳畔尽是她的嘲讽声:“北越王府真是大不如前了,偌大的一个府邸都找不出来个有用的,不然本宫也不会这么轻巧地就将你带出来。”
身上凉了大半截,但荆微骊依旧面色震惊,不断抚慰狂跳的心脏:“采薇公主这是何意?”
闻声扭头,采薇没有戴面具,硕大的疤痕就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出来,她甚至清晰地瞧见了面前娇娇女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
啧,这张脸生得是真美啊,美到……
好想看看它被刀锋划破的那刻,一定也很动人吧。
如是想着,她勾唇,神色轻狂雎恣:“北越王妃同自家夫君感情当真热络非凡,瞧瞧,这遮不完、看不尽的红梅,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是尊销魂窟呢。”
听出她话里话外的讥讽,荆微骊心一沉,瞳孔中寒意弥漫出来。
她冷笑:“也对,殿下‘身死’时尚未出阁,的确未曾体会过这档子风流事,不如我同殿下仔细说道说道?”
眯了眯眼,采薇目色灼灼。
再度打量过去一圈,她哂笑一声:“荆太师素来有风清气正的美名,也不知他听到自家女儿说出如此轻佻之言时,该得多伤心啊?”
“你不用威胁我!”
被言至逆鳞,原本的娇柔气质再也寻不见半分,她像是只被逼到墙角,只能蹬地求生的野兔。
“不过是朵养在罐子里的花,我可没兴趣威胁。”见她真的恼了,采薇心中直呼过瘾,笑意盎然地摊手,大作一派无辜之状。
说完,她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步履沉稳,有着很深的习武底子:“说起来,本宫当真没见过那杂种为了谁的命痴过疯过,既然眼下你已经在这儿了,不如我们来猜猜他何时会现身救你?”
难听的字眼被咬的很重,似是专门为了刺激她才说的。
见她不吭声,采薇挑眉,继续道:“还是说你很有自知之明,深解自己不过是个满足他作为男人自尊心的玩物?也是,他故意找了个最娇软不堪的娶进门,心思的确说不上纯。”
“即使殿下心思如污潭,却也切勿看谁都是脏的。”
忽的,房中响起这句话,打断了采薇后面更为尖酸刻薄的冷言冷语。
荆微骊勾唇冷笑,丝毫不怯与她对峙:“毕竟你又怎知,他樊封不是我的玩物?不是用来满足我身为女子的自尊心的呢?”
话音未落,她的下颌就陡然被面前人桎梏住。
明明是女子,她的手却相当有力道,虎口间青筋若隐若现,配着她几近狰狞的笑,荆微骊只觉得她是个明晃晃的疯子。
难受地皱起眉,可她依旧吐不出半句软话:“怎么,公主殿下是在气我做到了你曾经失败的事?”
论气人,她一直很擅长。
不算长的一句话轻飘飘地钻入耳郭,采薇的脸色愈加难看,可嘴角的弧度不曾放下分毫,连带着手上也在用力:“荆微骊,你跟他果然是同一类人,不知死活。”
双颊止不住地涨红,颌骨好似要被她攥裂了似的。
不愿服软,荆微骊就这样硬生生地挨到了采薇松手。
“咳、咳咳——”
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她捂住胸口剧烈地咳了几声顺气,艰难地睁开眼,去看采薇的方向。
后者目光寒得瘆人:“既然你想玩,本宫就陪你玩。”
一时间,荆微骊没分出她口中的“你”,指的是她,还是樊封。
不等她多想,双唇突然被这人的手指撑开,又被强硬地塞/进一颗丹丸。
慌乱地挥起双臂反抗,可采薇力气太大,压制得她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喉间溢出两声呜咽,那半个指甲大小的丹药就已经顺着喉腔滚落下去。
满意地后退两步,采薇单手叉腰:“别怕,这药毒性不强,最多最多,也就是让你这辈子生不得孩子,死不了。”
终于,心里的堡垒被全线瓦解,如同几千丈的海浪拍上来,待水潮退去,一切挺拔的楼阁皆消失殆尽。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双眸泛起涟漪。
泪珠难禁。
第54章 却生死
◎唇色靡艳◎
灵阑寺栽了许多梨花树, 每到花期,步步馥郁扑鼻。
樊封刚从军营里回来,身上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圆领袍, 墨色的腰带窄细, 最中间的猫眼石于绚烂的火烧云下闪烁着妖治的光泽。
再往下, 便是一块雕了荆微骊小字的玉佩。
远远看过去,熟悉的面孔现身在荷花池旁, 乌发盘了个圆髻,只用了两支如出一辙的玉簪做饰。悄然间,竟与数年前的记忆重合。
几乎是同一瞬间, 她也看见了他。
男人的面庞疏离冷漠,不带丝毫温度的冰棺材下压着难语的忿焰,他走近:“让我见阿骊。”
采薇笑着道:“这么久不见,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
冷笑一声, 他答:“我只后悔, 当年没亲自把短刀送进你的喉咙里。”
二人的目光在填满冰碴子的光线中对视,彼此都傲到了极致,又厌对方到了极致。
岁霁之站得老远,双手环抱在胸前,食指指腹冷不丁地敲敲大臂内侧, 好似在思索什么。
自始至终, 他的眼睛都离不开采薇,可在那股浓稠的爱意之中, 还想还些微地掺杂了点儿别的东西。
更为猛烈,更为赤诚, 却也更为阴暗。
就在这时, 采薇从广袖中不知道掏出来什么, 又一把甩到了樊封眼前,冷笑道:“做选择吧,要么你把霍平芜体内的长生蛊剜出来,要么你娇滴滴的王妃可就要吃苦头了。”
樊封定睛一看,发现此时在地上滚了两圈的物件,正是他送给自家王妃的镯子。
他单膝蹲下,小心翼翼地将银镯捡起来,又用衣摆擦拭起上面的污垢,只见他拭了一圈又一圈,一直皱着眉头。
忽得,他抬眸,淡淡开口:“你想报复的人是我,为什么总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无辜?谁无辜?哪里无辜?”
不自觉抬高了声量,采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当年你给我下的毒,用了霍平芜的血这总没错吧,而荆微骊既然嫁给了你,那她就注定不可能顺遂。”
说起还在昏迷的人,采薇哼了声:“樊封,你也配成亲啊?你也配有家人?你不配的。你一直都是个灾星,寻常人家的好日子你可过不上。”
“我过什么样的日子,你说的不算。”
过去的记忆如浪潮般打上来,逼得他不得不去回忆。
不配吗……
细数过往,他好像的确不配。
从被亲生父母抛弃,再到养父母因为了救他而死,甚至连师父都叹他“这辈子简直是来还债的”。更不用说无数个如梦魇的日夜。
自嘲地笑笑,樊封于心底叹气,忍不住地在脑海中勾勒那张娇靥。
在见到她以前,他从来不敢奢望眼下的日子,他觉得孤独没什么,一个人从生到死地走到结尾更没什么。
可自从见着她,那朵早就枯萎的花一夜之间重新盛开了。
他开始有所眷恋,有所贪念,有所顾忌。所有的喜与悲都有了具体的指向,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不自觉地跟她牵上线。
她什么也不用做,仅仅是站在那里,他就愿意不顾一切地靠近。
他不敢想,如果失去了他,他会怎么办。
也许那时候,他就不是樊封了。
更不愿意回到曾经的模样。
很快,理智占了大头,又将自己艰难地拉拽出来。
采薇扬眉,神情狂妄:“樊封,你可别忘了,当年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姬盛他们活活打死了。”
“我承认,我当年很感激你,但同样的,在得知你后来的种种后,我只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认识过你。”
樊封冷笑,眼尾扬起刹那的嘲弄。
一国公主为了权势不惜与敌国联手,这种事无论出现在哪个王朝、哪段历史中,都是一段荒唐的闲谈。
不愿再同她细数过往,樊封将银镯收起来:“让我先见见她。”
“一命换一命。”采薇歪头粲然一笑,眉眼弯弯,全然与冷血的刽子手搭不上:“我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今夜子时前,如果我没有看到霍平芜体内的蛊虫,荆微骊别想活着回去。”
“等等!”
叫停的声音来自第三人,对峙的二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看见岁霁之匆忙地走过来。
他一把拉住采薇的臂弯,凑到她耳畔低声言语一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后者的戾气突然敛起。
悻悻地朝樊封看了眼,她眼色凶狠:“樊封,好心思好手段啊。”
数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樊封淡然一笑,故意道:“当年采薇公主教给本王的,现在原封不动还回去了。勿怪。”
冷哼一声,她拂袖转身,任由他将人带走。
临走时,他将被冷汗浸湿裙裳的人搂在怀里,眉宇间尽是担忧,因此路过岁霁之时,并没有察觉到年轻男人嘴角的一搐。
他有意迎上来,两人的肩膀抵撞一瞬。
—
荆微骊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
噩梦、美梦不间断地替换,过去、未来无时无刻地浮现眼前,像是巨大的两只手在撕扯她的神智,乃至□□。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可怕的梦,樊封手里执着半湿透的软帕,一点点帮她擦拭身子。
终于又把一场梦熬过去,荆微骊汗涔涔地睁开眼睛。
眼皮沉重酸疼,看清近在咫尺的面庞,她沙哑地唤了声:“樊封。”
“我在。”手上的动作停住,他看过来。
费力地撑起身子,她想去抱抱他,可动作才进行到一半,身前便覆上大片阴影。
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男人锁紧的眉心终于得以舒展:“对不气……”
短短的三个字,他不知疲惫地重复了很多遍,从最初的郑重庄严,到最后的呢喃虚无,有那么一刻,他好像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
随着他吐出来的每一遍落地,荆微骊的心便更软一分。
不自觉地想起自己昏迷前被采薇强硬喂下的丹药,眼眶顿时又酸涩难忍。
试着推开他一点,她道:“采薇给我吃了一种药,说兴许会生不出孩子。”
“那个啊,”樊封坦然道:“放心,那是假的。”
咻然瞪大了眼,荆微骊不知所措地看过去,唇瓣微张着,几次欲发声却都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又合上。
可她又心里实在是憋屈,最后只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先前我也不知道。”说着,他抬手,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只食指粗的小竹筒,又从里面取出被卷了好几圈的信纸,将上面的字样亮给她看。
愣愣地盯着上面,荆微骊的心中五味杂陈。
收起小小的信纸,他又揉了揉面前人稍显凌乱的颅顶,眼中的柔情一览无余:“我会让她付出代价,付出伤害你的代价。”
从没质疑他的话,荆微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突然想起什么,樊封俯下腰身,视线流连在她亮晶晶的瞳仁周侧:“等采薇的事了解后,我带你出去玩可好?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意外他突然转移话锋,但她也没多想,只当是这男人为了哄自己开心才联到此处。
认真思忖片刻,她连着“嗯”了两声,说不出个所以然。
樊封勾唇,大掌抚上她的下颌,动作温柔极了:“以前都去过哪里?”
脸颊泛起热气,荆微骊有些不好意思,连着声音也弱起来:“除了老家,我还没出过京城呢。”
“那正好,我带你去江南一带如何?”
“江南?好呀!”
一听可以出去玩,她的眼睛明显地亮了两分。
她先前在书上看过不少有关江南烟雨的撰写,字里行间描绘出一座与她相隔甚远,如同仙境的水域。
她心情好,兴致也高了几分,双手揪住男人领口的衣料,把他拉进后又结结实实地亲了口。
屋内寂静,唇齿撞在一起的音色着实靡艳。
眸色紧接着暗下来,潭水中锁着的蛟龙有些蠢蠢欲动。
喉结于无声中滚动,等他再度出声时,音色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喑哑低沉。
“阿骊,我叫什么?”
呆滞一瞬,荆微骊小脸懵懂地答道:“樊封啊。”
“是啊,我姓樊,不姓柳。”他轻轻扯动嘴角,明明弧度似月牙,却无端让荆微骊生出一种他是一只正在吐蛇信子的毒物。
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又道:“我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所以,别再乱动、乱碰了。”
细腻的肌肤感受到他滚烫的掌心,荆微骊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我、我不乱动了,你也别乱动!”她赶忙口头制止他。
樊封挑眉,盎然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刚刚阿骊占我便宜的时候我可没喊停,怎么,轮到我就不给碰了?”
“这哪能一样!”
余光扫过外面的寥寥夜色,荆微骊承认,她有些怂。
他手段狠心眼又太坏,每次都哄着她说过把瘾就停,可每每只要开了城门,他定要不知竭力地搜刮一番,半点不见鸣金收兵的意思。
因此,除非她哭出来推搡,不然他是决计不会停的。
察觉到她的分心,樊封眯着眼睛突然用力,这一下正正好好捏在她最不堪忍受的位置。
一声柔柔的娇吟溢出来,她身子当即便软成一团水。
第55章 如饮冰
◎嫉妒◎
樊封最后还是放过了荆微骊, 只温和地说让她好好睡一觉,等醒来时便一切都结束了。
后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瞳孔中的杀意,但只挑挑眉, 最后道:“你自己小心。”
被她淡漠的关心笑道, 男人心慨, 看来采薇是真把她得罪了,要不然定是要再多问两句的。
皇城肃穆庄重, 透着瞧不见的森然。
一砖一瓦皆是冷的,即使手指覆上去,也久久都察不到温热气。
他见着姬未沉时, 少年郎正窝在甘露殿的一隅看话本子,时而乐出声,时而又气愤填膺。
可他一直在压着声音, 生怕被人发现后教训一番似的。
樊封走近, 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臣见过陛下。”
收起话本子, 可少年脸上的稚气笑意却没有绷紧,反而一派松弛:“赫川哥哥不用这么生分,朕明明早就免了你的叩拜之礼。”
听到这话,他起身后目光掠过几个低着头的小太监,面色微凛。
丢开手里的话本, 姬未沉动作松弛地站起来, 又伸了个懒腰,屏退所有的宫女太监后, 与樊封在无声中对了眼色。
血缘至亲带来的灾祸几年前就有过一次了,只是他那时候不懂事帮不上忙, 一切都是赫川哥哥了结的。
但现在他长大了, 是一国之君, 种种孽缘必须亲自来做。
—
采薇依旧是乘着夜色入的宫。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她还带了个一脸决绝非得跟着的岁霁之。
甘露殿殿前没多少人,进去时也无需多费力,她推开门,抬眼便望见眉眼还稍显稚嫩的帝王高座九五之尊。
不知怎的,她忽得想起幼年时,同几个兄弟姐妹玩捉迷藏,她也是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目光触及龙椅便离不开,后来便摸上去、坐上去。也是自那日起,黑色的火焰便熄不灭了。
“皇姐来了。”说话的人正是姬未沉。
迅速敛神,采薇置若罔闻地走过去:“我先前问阿沉的话,你可有结果了?”
少年歪头笑笑,满脸的天真纯善:“这是自然。”
随着采薇一步步的靠近,他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姐姐之前问朕是选你还是赫川哥哥,朕那时答不出,现下心中已有所偏。”
兀得驻足,俏丽的身姿立在台阶上,距离龙案不过三步远,一抬手便能触及:“我听着。”
“你们二人,朕谁都不选。”
吞咽一口,姬未沉压住心口狂跳的躁动,逼着自己快快冷静,迎着来自不远处的审视目光,他缓缓道:“朕是大玉的皇帝,只会选大玉。”
“好一个选大玉。”
随着一声嗤笑,又紧接着响起两下拍掌声。
采薇满脸嘲弄:“我的好弟弟,你怕不是忘了是谁帮你戴上了珠帘龙冠。”
“我自然没忘。”拳头在悄然间紧握,姬未沉吞咽一口,胸口的跳跃震耳欲聋。
他抬头,直视道:“可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更不能接受皇姐你为了一己之私弃大玉不顾。你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赫川哥哥对大玉意味着什么,可即便如此你依然要杀他报仇,可说到底,当年先起了杀心的不是皇姐你吗!自始至终,他只是想活着而已啊!”
因心里堆积了太多的不忿,随着言语的递进,他的音量也越来越多。
说到最后一句时,完全就是吼出来的了。
他起初还是想要以言语规劝采薇的,可后者听罢也只是冷冷地哼了声,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她讽道:“活下去?在这偌大的皇宫中,谁又不想活下去呢?若不是本宫,他樊封也许早八百年就死了,你不会真以为尊贵的太皇太后娘娘是出于什么善心才保他的吧?真是可笑!”
说到那个敬语时,两人不约而同地锐了眸光。
不想再听那些前尘往事,死死攥住的拳头被无力地松开,仔细一看不难发现掌心一已然掐出一道歪七扭八的血痕。
他呼出一口浊气:“既然如此,那朕也只能走自己的路了,皇姐勿怪。”
随着他话音刚落,采薇便浑身警觉起来。
她承认,刚刚有那么一瞬她竟然有些恐惧这个素来玩世不恭的小皇弟。
可她万万没想到,对她动手的人既不是姬未沉,更不是匿于暗处的樊封,而是一直驻立在她身后不远处,如棵长青松柏的岁霁之。
不等她反应,唇瓣便被他用指腹剥开,随即强硬地喂入了一颗小小的药丸。
知道他手段,采薇迫切地想要吐出来,可岁霁之面色决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逼着她咽下去。
紧接着,她便感觉神智开始涣散,眼前的一切景观都变得模糊。
昏睡前,她不甘心地呢喃了句:“为什么是你……”
岁霁之听到了,也答了,可惜采薇公主再也没机会听到了。
将人打横抱起,岁霁之偏头看向缓步走出来的樊封,面无表情:“谢了。”
“本王什么都没做,谢你自己罢。”同样是无波无澜的一张脸,男人扯动嘴角,敷衍地应了句。
他心想,毕竟如此狠的心,倒也不是谁都有的。
起初看到这人给他的信件时,他是错愕的。因为他以为岁霁之是深爱着采薇的,所以才会不顾及苗疆圣子的身份特地陪她入京一趟。
可经历此番,他终于看透了,这一趟其实是这位圣子给采薇的一场考验。
一个时辰前,他其实与岁霁之单独见了面。
后者清清楚楚地承认了自己的感情,说他心悦采薇,离开苗疆也的确是为了帮她圆了夙愿,可他没想到,这一道走来,只令她心中的执念愈来愈深,无法根除。
她不是为了樊封回来的,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复仇而复仇。偏偏,这种事在他看来是毫无意义的。
他甚至可以忍受采薇的心里有那个男人,因为这样的话杀了他就好,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采薇会因为某一群人或者一个称谓而发疯、痴狂。
他不懂,想帮她却也无能为力。
他不愿意心爱的人一辈子都笼罩在名为“权力与樊封”的梦魇中,身为苗疆圣子的狠厉最终还是战胜了那个懦弱的岁霁之,他给采薇做了一味特殊的药。
能够令人忘却前尘,成为一个新生的孩童。
又名“忘忧魂”。
他希望采薇远离过去,真正地与他开始。
希望她再也不是大玉的采薇公主,仅仅是他的未婚妻子便好。
贪念一旦诞生,便不会消亡,只会以骇人的速度遍布四肢百骸,然后侵占这具本就不干净的肉身。
他想,自己改回去了。
带着她一起,如同来时那般。
目送男子离开,随着他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姬未沉立刻跟没了骨头架子般瘫软下来。
边擦额头的虚汗,边颤巍巍地说:“长这么大都没如此慌过,太吓人了。”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才刚刚开始。”樊封淡淡道:“早些经历不是坏事,不然下次可能就得等到你将来卧病在床,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子女们拼搏厮杀了。”
没脾气地撇撇嘴,姬未沉满脸无奈。
忽然,他想到一件很好玩的事,一股脑地站起来又跑到男人跟前,献宝似的说:“赫川哥哥可记得十年前你救过一落水的女孩?”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樊封还是答了,依旧不忘耳提面命他一番:“记得。可十年前的事,陛下那时候也才不到两岁吧,听你母亲说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
嘿嘿笑了两声,他左右手一起抬起,又同时伸出两根手指,再接着将它们并拢到了一起,笑得格外灿烂:“之前我闲来无趣就去查了,你知道你救的人是谁吗?”
樊封眯了眯眸子,没说话,不耐烦的眼神无疑是催促他要说快说。
不再卖关子,姬未沉终于松口了:“那人就是你家夫人喔!”
说完,他又啧啧嘴,一副很满意的模样:“多有缘分啊,你当年救了她却不知晓她身份,十年后她又在不知情中嫁给了你,这简直就是话本子里才有的嘛。”
心里的震惊不算小,樊封敛神后艰难开口:“你说的可是真的?”
“绝对真!我查了小半个月呢,盘问了当初宫宴上林林总总十几个宫女太监,连早就告老还乡的嬷嬷都去寻了。”
“而且我还得知一件事,你家夫人当初不是同章兰尽那狗东西有过婚约吗,其实是因为她以为章兰尽才是救命恩人。唉,姓章的还真是造孽。”
默了默后,樊封终于也绷不住了。
天知道他当初有多嫉妒章兰尽。
嫉妒他竟然能早一步夺得她的芳心,嫉妒他竟然也配同她一起被人夸赞金童玉女,甚至连折磨死章兰尽的最后一刀也出自他手。
在那之前,他是真的要被折磨疯了。
可现下再看,兜兜转转,原来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若是当年没怕麻烦地溜走,若是就守在那里等荆太师来寻女儿,是不是这十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呼出一口浊气,他勾唇,大步流星地离开。
随着他逐渐加快的步伐,衣袂翻飞,绣在上面的缠枝纹好似要跳跃出来般。
姬未沉虽然年纪小,但托兴趣使然爱看话本子的福,对这些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了然于心,因此看着他步履匆匆的背影,丝毫不生疑惑。
反而气樊封哥哥为什么走的不再快一些。
他引以为荣地笑出声,幸亏自己特地去查,要不然还不知道赫川哥哥会介怀多久呢。
想到这里,他咧嘴一笑,两颗小虎牙顺势滑出来。
他心想,嗯,不愧是他,天生的月老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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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小骗子
◎“心上人”◎
肩头披着月色, 樊封惦记温香软玉,只盼早早归家。
可当他距离皇宫侧门没几步远的时候,终于看清了等在那里人的俏丽面庞, 与含着笑的眉眼。
不自觉的, 他放缓了脚步, 惊喜道:“不是让你好好睡一觉吗,怎么出来了?”
可脚步也就慢了这么一句话的功夫, 几乎是话音刚落,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一把将人揉进怀里。
偏偏, 嘴上还是一板一眼:“还是这么不听话。”
沉溺于他滚烫的怀抱,荆微骊下意识抬手环回去,语调微扬, 带了点骨子里的娇蛮劲儿:“没办法呀, 谁让心上人不在枕侧, 我难以安眠,只能出来找了。”
说到那三个字时,她声音故意变嗲,跟撒娇一般。
樊封身形明显地一顿,连手上的力道也突然停滞住。
悄摸地抬眸看他反应, 却发现男人也正垂着眸, 细细打量过来。
他沉着嗓音,有些艰难地重复道:“心上人?”
明明是相同的三个字, 可不知为何,从他口中念出来味道全然变了。变得暧昧不清, 变得凝了一圈黏糊糊的情绪。
耳郭开始发热, 荆微骊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家伙反应这么大她就不故意闹他了。
一旁走过几个年纪稍轻的宫女,看到他们如此明晃晃地抱贴在一起,忍不住侧首偷瞄。
脸上燥得慌,荆微骊从他怀里钻出来,脆生生道:“我们快些回家,有什么回去再说。”
“不行,”一把扯住她的袖口,又将人强硬地拽进怀里,樊封固执地看过来:“阿骊,你再说一遍好不好?我想听。”
见这人实在是难缠,荆微骊认栽,噘着嘴道:“不就是一句心上人吗,有这么稀罕吗,你还想听多少遍呀?”
得了甜头,男人喜笑颜开,果然松开了搂腰的手,与她并肩去坐马车。
可沿途一路,荆微骊还是被迫与她十指相扣。
感受到男人打心底里的雀跃,她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可一不留神,竟让心中所想所念跑到了嘴边。
“有二十有五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娃娃似的,不给糖就走不动道。”
说完,她意识到什么赶忙捂住嘴,眼神惊恐。
可马车内就他们两个人,又挨得这么近,“某个小娃娃”很难没听仔细。
果然,下一刻便瞧见他好整以暇地看过来:“看来阿骊是喜欢本王以前的样子咯?把你吓到走不动路的那种?”
“我可没说。”荆微骊瓮声瓮气地反驳,看了眼与他交握的右手:“你要是真一直那样,我应会怕你一辈子。”
樊封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所以,我可以把这话当成对我此刻的示好吗?”
“我更没说!”
荆微骊瞪过去,气呼呼地盯着他看。
真是的,这家伙果然还是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腰间便忽得覆上一片温热,电光火石之间,她被搂托着坐到了他身前。双手扶上那对宽厚的臂膀,指肚按在那面缠枝纹正中间。
怕自己摔下去,就主动遂了他的念头,形成了跨坐的姿势。
咬了咬下唇,她问:“又要亲呀?”
姿态慵懒地“嗯”了声,樊封贴近两寸的距离:“不给亲?”
逆反的心思涌上来,荆微骊索性别开脸,硬气十足:“不给!王爷自己看着办吧。”
樊封到也不急,掌心似长蛇般游弋,在不计其数的雪色中挑起簇簇火苗。
直到腰腹前坐的人忍无可忍得弓起身子、吟出声,他才收起动作:“不给亲也没事,那本王只能从阿骊身上的别处另寻利息了,方才是楚腰往上,不如阿骊猜猜,待会儿会不会朝下?”
“樊封你孟浪!无耻!”忍无可忍,荆微骊低声吼骂出来,瞳仁勾勒出一层水漪,分外撩拨。
“所以,给亲吗?”
他又笑了,锋芒毕露,还沾了三四分的痞气。
怕他来真的,荆微骊能屈能伸地把自己的唇凑上去,唇珠划过他嘴角,似有若无的火焰瞬间被点燃。
不允她离去,樊封腾出一只手扶控住她的后脑,生猛地加深了这个吻。
很快,车厢内又泛起哭腔。
“你又咬我!”荆微骊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又攥起拳头锤他一下。
但又觉得不过瘾,很快便两下三下。
樊封恶劣地又用拇指去蹭,尤其是那块被他咬红的位置,被特地关照了许久。
荆微骊羞红了脸:“你别乱来了,等回去是亲是抱我都随你,现在饶了我可好?”
最受不了她可怜兮兮地撒娇,樊封心里愉悦,但面上不显:“既然阿骊都这么说了,那本王就委屈委屈,忍忍。”
委屈你个头!
毫不客气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荆微骊深吸一口气,不断默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出了马车再跟他掰扯。
正骂得欢快呢,耳畔又响起男人的声音:“那到时候王妃别又哭出来示柔弱才好。”
“不会的,这次都随你。”她声如细蚊地答道。
很快,马车的车辙停下了。
樊封急不可耐,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将人抱下马车直奔后宅,路上遇见两个巡夜的护卫也一脸平淡。
反倒是那二人讪讪对视,又耸耸肩感叹夫妻二人的感情当真是甜如蜜。
一脚踹开房门,他把人放到了榻上,抬手就去解她腰带。
荆微骊赶忙制止他,直截了当:“你还没沐浴。”
樊封单膝蹲下,让她得以低头看自己:“嫌弃我了?”
荆微骊哼哼两声:“反正你不沐浴我就不让你上床,你自己决定咯。着急做的人又不是我,我不怕。”
没脾气地站起身,男人笑叹地摇摇头,低声道:“我去沐浴,等我回来,可别睡着了。”
他走得风风火火,荆微骊脸呈笑意,仿若霜糖化开成一片,整颗心都成了稀巴烂。
约莫一刻钟过去,她刚给香炉里换了香料,门便被推开。
紧接着,束窗幔的红绳被丢来老远,压在上面的是几件外袍裙裳。
再后来,就多了件靛青色的小衣。
因她羞得厉害,樊封鲜少以这般俯瞰的姿势打量她的玉背。光滑皎洁,简直如一轮坠入凡间的月轮般动人心弦。
指腹不受控制地抚上去,随着挪动,力道也在一点点地加深。
受着他捉弄占大头的力,荆微骊的身子微微颤动,雪肤还冒着淡粉色的光泽:“别……”
樊封扬眉,继而折腰贴近她的耳垂:“阿骊说什么?为夫没听见。”
荆微骊回眸看过去,彼此的呼吸顿时充斥在一团,好像只要她再动动,他们的唇也能顺势相贴。
“别闹了好不好?”嗓音又哑又娇,若是仔细听也不难察觉到轻颤的尾音。可见,是真的累着了。
樊封直言:“不是说一切都随了我吗?怎么,后悔了?小骗子。”
“才不是小骗子。”荆微骊撇嘴,嘟囔一声。
将她的手臂高举于头顶,樊封扯着她的腰身肆无忌惮地弄起来。
待他放开禁锢的双手时,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浑身都酥软没了力气,荆微骊只能依附在他怀里,连呼吸都是弱的,像条被冲到岸边濒死的鱼。
终于缓过来一点儿劲,她抬眸嗔道:“坏,当真是坏极了。”
男人轻笑,抬掌捋着她散乱的发丝,一丝不苟地将它们慰至耳后:“我天生坏种,这事满荷京谁不知,阿骊现在才来骂,晚了。”
见他一副刀枪不入的厚脸皮状,荆微骊哼了声,撑着力转过身,就是不跟他面对面地缠绵。
原本扶着他后腰的手陡然间换了位置,越过腋下直逼山壑。可两座山贴得太近,他只能耐心地持指剥开。
因唯手熟尔,力道刚刚好,既能起到玩闹的意味,也不会令怀里的娇娇抗拒跑开。思绪一转,他打趣道:“我听说,阿骊听见那药不能生孩子时,还哭了。”
没理会他的话,荆微骊开始装睡。
也不拆穿她,樊封又道:“所以,阿骊的确是想同我养个孩子的对吧?”
房间内静谧半晌,就当以为她是真的入眠时,耳畔总算响起回应:“就,一般想吧。”
男人笑笑也开始不说话,可手上的动作没停,一会儿这边捏捏那边蹭蹭,不老实极了,直到被怀里人拍打走才不疾不徐地停下。
荆微骊皱着眉头问他:“可你不想要不是吗?”
樊封叹气:“不是我不想要,是不能要。”
说完,大掌用力很干脆地帮她掉转了方向,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瞳,他解释:“我身上的残毒没散干净前,这玩意儿兴许是会遗传的。”
荆微骊愕住,小手顿时变得局促起来。
是了,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目光掠过他刀刻斧凿的面容,她试着问:“自你从北疆回来,好像再也没复发过?”
“有过两次,但我怕吓着你就都避开了。”
脑海中顿时浮现起他毒发的痛苦忍耐模样,她的心窝也变得纠结酸涩起来。
她蹙着好看的眉,语气轻柔:“你应该告诉我的,害我跟个傻子一般。”
“的确挺傻,”樊封故意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论私心,我怎么可能不想跟你养孩子,可我又怕误了那孩子的一生。”
“更何况,我实在不舍得你受罪。”
说着,那只手放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没有过多的动作,不带丝毫情/欲,仅仅是安静地放着,试图将掌心地温热递进去。
当年在宫中时,他听过了太多的妃嫔因生育子嗣而丧命的故事,有的人死在鬼门关上,有的人甚至都没挨到鬼门关便郁郁寻了短见。
那些痛苦的哀嚎,那些哀怨的眼神。
一念及诸般种种,他又怎舍得呢。
正想得入迷,突然感到唇上一热。
她吻得很认真,纵使没什么技巧,可满腔的情愫也足够樊封吃一壶的了。他很乐于享受她的主动。
临末,荆微骊收回湿漉漉的唇,与他拉开了距离,她认真道:“阿湫哥哥,别怕。”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我昨天记错了日期,其实应该是今天开奖,对不起QVQ
第57章 风流客
◎钻进他怀里◎
时隔大半月, 荆微骊总算又见着了照缨。
只是这次她回王府,并不是以暗卫的身份。
“想好了?”樊封将之前抵押在他这儿的腰牌翻出来归还,神色冷冷淡淡。
接过东西, 照缨颔首点头, 临走前又冲荆微骊眨眨眼, 笑得明媚。
直到看不见那抹紫色的身影,荆微骊才偏过头, 喃喃道:“我刚刚瞧见那令牌上有个‘池’字?”
反手将她搂到怀里,樊封一边玩着她的头发,一边娓娓道来:“她本名应该是池照缨, 是十三年前被歹人一夜灭门的池家,也就是曾经的宣国公府。”
“宣国公府我知道,父亲曾同我讲过, 三代武将, 满门忠烈, 在军中有着极大的威望。”
“是啊,满门忠烈。”樊封轻笑一声,眼底的嘲弄鄙夷一览无余:“只可惜先帝是个愚昧的。”
不再谈及宣国公府的旧事,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他继续道:“池照缨与裴少戈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原本两家的父母是打算让他们将来成亲的, 可奈何出了灭门一事,池家的女儿虽然活了下来, 却因孤寂仇人上门,只得换了活法。”
荆微骊没有说话, 心口五味杂陈。
“裴少戈原本是想帮她的, 可照缨不愿意, 觉得他帮不上忙,便主动找上了我师父,说她想进军营,我师父答应了。后来便帮她铺路造势,给了她一个全新的身份。”
“再后来,曾经的皇子们接连造反,新帝登基,我被封了王派去边境打仗,照缨与我一道,还跟了个乔装打扮的裴少戈。”
“裴少戈心里惦记儿女情长,可照缨只想拿军功得以复仇,二人虽道不同,可前者实在是粘牙,从京城跟到边境,又从边境跟回京城。也是自从回到京城没多久后,照缨突然跟我说想离开军营,要给我当暗卫,缘由是她想查清当年的真相,可军营中大事小事繁多,她想找个有钱拿、且日子松快的活。”
这回,荆微骊没忍住乐出了声。
她扬着小脸,笑意散不去:“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想了想,她又问:“那她和裴少戈现在……”
打断她后面的话,樊封定定看过来,瞳仁深邃漆黑:“她可是在清国公府住了一个多月了,你觉得呢?”
不再细问,她笑得合不拢嘴。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谈照缨的事,尤其是樊封,故意尽快岔开话题,长指扶在她的腰侧:“今日方便?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荆微骊一脸天真地问。
可男人三缄其口,任由她问出多遍就是不说,只笑吟吟地为其挑了衣服,还特地亲力亲为地去套马车,留荆微骊一个人茫然而立。
看着搭在臂弯里的赤红裙裳,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三两下便换好,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地生出羞赧之意。
这身衣服虽是她自己买的,可因色泽实在太艳丽,平时根本找不到能穿的场合,以往甚至都是塞在柜中最下面的,可不曾想竟然被他留意着了。
虽是不常穿的颜色,可实话说,很衬她。
深吸一口气,她推门而出,果然看见男人长身直立于梨花树下,正盯着手里的玉箫发呆。
听见动静,他顺势瞧过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瞳孔中闪过难掩的惊艳之色。
见他呆滞一瞬,荆微骊靠近的步子又小了,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太扎眼了,不好看?”
“怎么会。”樊封笑出来,大掌微抬将她搂近,目光一寸寸地赏着,忍不住道:“阿骊穿红色甚是动人,怕是连话本里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荆微骊脸颊微热,锤他一下:“就你嘴甜。”
“我说真的,”不容置否地握住那只行凶的手,他珍爱地揉捏两下:“这么美的仙女,是我的妻子,今晚怕是又要乐醒了。”
“还有完没完了!”荆微骊抽回手,嗔瞪道。
虽然面上满是凶巴巴,可其实她心里是极为甜的,如同罐子里的蜜被打翻,丝丝缕缕的甜气沾湿了满地。
上了马车,荆微骊又问他要去哪里,可后者依旧不答,只神秘兮兮地说“就快到了”。
约莫一炷香过去,伴着高头大马的一声嘶鸣声,车辙稳稳停住。
扶着他的手下了车,荆微骊扫视一圈,有些惊诧。
男人带她来的,是一处荒凉之地,除了满地的杂草和枯藤老树外,便只瞧见树根旁、阴凉下的一块石碑。
因隔得有些远,她看不见上面的题字,却明显察觉到身侧人逐渐紧张的心绪。
她扯扯他袖口,低声问:“这里是?”
“我养父母的墓。”他直言。
说罢,便牵着她径直走去,随即折腰而跪:“父亲,母亲,我带夫人来看你们了。”
樊封是自己跪的,适时松开了手,没有强迫荆微骊一起跪。
兴许在他看来,也是怕她对如此身份的双亲生有嫌弃之意吧。荆微骊不满地皱眉,如是想道。
“提莲见过公爹、婆母。”
忽然,她提着裙摆也跪下来,与男人并着肩,喊得极甜:“成亲数日才来见过二老,还望恕罪。”
樊封有些错愕,愣愣地看过去,似乎是意外。
可荆微骊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反正喋喋不休地开始控诉身侧的丈夫不早些带他来,等说了一大堆扭头发现这人还双眼涣散时,更不满了。
她问:“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总算敛神,樊封哑然失笑,鬼使神差地又将她的手团进掌心,音色醇厚,悦耳极了:“未曾有错。”
随即,他的目光定在那面石碑上。
虽然只有一面碑,却是两人的冢,镌刻着一对相爱的人。即使他们并不是世俗所承认的夫妻,可樊封知道,他们的感情无需纸文鉴证。
回程的马车上,荆微骊把脑袋靠在他肩膀处,好奇道:“为何把你养父母的墓建在此处?未免太荒凉了。”
“其实这块地方不是我选的,”回首过去,樊封的眼神更添温情。
“我母亲去世得更早,但她身份低微,我父亲无法给她一个风光的葬礼,便遂她的遗愿埋入了一块花田之中,而父亲死前也对我叮嘱,说可一定不要将他们的尸首分开,可是他不知道,当年的花田已经因造反的兵马变得一塌糊涂,那面碑,也是我后来又立的,刻了他们二人的名字。”
荆微骊听得很认真,见他合唇,忍不住道:“他们是很勇敢的人,皇城高墙之中难生热忱,可他们的爱却至死不渝。”
话音刚落,她便被结结实实地搂住。
男人的手环在她后腰处,而她的半张脸也都被他宽厚的胸膛遮盖,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樊封哑声道:“阿骊,如果可以,等将来我死后也想跟你入同一座棺木。”
荆微骊轻笑,又安抚似的拍拍男人的背,柔声道:“你怎么想那么远呀,你才二十多岁。”
手上的力气松开一点,樊封执拗地又问:“不可以吗?”
看他眉宇中的担忧与着急,荆微骊起了坏心思,故意想要逗逗他。
于是乎,她清了清嗓子,若有所思地“嗯”了会儿,笑得古灵精怪:“这可是大事,我须得仔细想想。”
闻此,樊封的脸色愈加沉重:“你嫌弃我?”
“我可没说哈,别轻易下定义。”不满地捏扯住他的侧脸,荆微骊一本正经道:“我只是觉得应该考验考验你,不然怎么评断真心呢。”
任由她的动作,樊封嘴角一直浮着浅淡的笑意,不浓烈,却直入人心:“好,阿骊随便考,怎么考、考多久都可以。”
荆微骊松了手,双手虚扶在他胸口,食指的指尖于心脏处画圈,语调上扬:“那第一件事,带我去江南。”
马车疾驰,一路飞快。
樊封刚走下来,便看见耿唐一脸凝重地等在王府门匾正下方。
瞅见主子回来,他赶忙凑上去:“您之前吩咐我们查的事已明晰。”
“那你为何还是这幅表情?”樊封冷冷道。
耿唐倒吸一口气凉气,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您之前说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让我们惊动连灿,可运气不大好,卷宗刚到手就意外被他瞧见了,他还气冲冲地说要去丞相府要个说法。”
“他净会给本王找事。”樊封呼出一口气,又问:“现在他人呢?”
耿唐答:“您放心,我们怕他冲动坏事已经给他绑了手脚关起来了,就等您回来安排。”
重重颔首,樊封吩咐他先下去,依旧是别将事情闹大。
而自己则是转身去看荆微骊的面色。
果然,因没顾及,耿唐声音不算小,她几乎听了个十成十:“是连灿家里人的那件事吗?”
搂着她的腰一边往里走,他一边说:“是。本王之前答应过他会寻个真相,总不能一直拖着。”
听他这么说,荆微骊心里的大石头一会儿坠地而砸一会儿飘忽不定,只因耿唐那番话中的一声“丞相府”。
又冷不丁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她抿唇,心神不宁。
“樊封。”
忽的,她喊住他。
男人驻足,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可一个字都还没说没问,下颌就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口亲。
震惊地看过去,发现罪魁祸首早就钻进了他怀里,还瓮声瓮气道:“这件事对你会有影响吗?”
嘴角一松,他解释:“这事连灿是苦主,正好帮了我一把,别担心,我会解决。”
“对了,之后我会把连灿送进军营,你要不要今日再去见见他?”
作者有话说:
七月的最后一天结束啦~
第58章 杯中影
◎“樊封,陪我喝点酒吧?”◎
樊封走后没多久, 荆微骊就唤来青瑶,让她备了一大堆菜肴。
且都是连灿平日里喜欢的口味。
看着喷香扑鼻的饭菜,荆微骊忍俊不禁。果然是孩子, 嗜甜嗜肉。
带着食盒直达偏院, 她轻轻推开门, 试探地喊了声:“连灿,我可以进来吗?”
“你不是都已经进来了吗。”
房间角落传来回应, 有些沙哑,还带着少年的不忿:“正好来帮我解一下绳子,我都被绑了大半日了。”
放下东西, 荆微骊走近,没使多大的力气可解开了麻绳的活结,余光落在他手腕上的红痕, 抿唇:“饿了吗?来吃点东西吧。”
比起樊封和王府的众人, 连灿的确更待见、也更愿意同荆微骊亲近。
不是基于男女之间的, 是因为在他看来,荆微骊是王府中唯一一个把他当成寻常人的人。
因来路特殊,几乎王府所有的护卫都对他充斥了点敌意,尤其是那些对樊封格外崇敬的,例如, 在他们夫妻俩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他曾被锁进某间柴房教训了一顿。
即使后背、大腿伤得乌青,他也没想过告状, 除了觉得没用之外,更气自己。
气自己的弱小。
与生性凉薄情寡的樊封不同, 荆微骊是个性子极温和的, 虽然偶尔也有小脾气, 可却恰恰是她可爱的地方。
最让他觉得讶异的,其实是荆微骊从来不会把他当成下人。
被平等地对待,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暖暖的,仿佛有一颗小太阳在照亮贫瘠之地,还生出了几朵娇嫩的花。
见她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布菜,连灿低声道:“是樊封让你来找我的吗?他说什么了?”
心思还真通透。
荆微骊无奈地笑笑,道:“他让你这几日别轻举妄动,他会寻个时日把你送进军营,以此完成对你的第二条承诺。”
“嘁,”少年蹙眉,满脸的不爽:“难道他准备让我就这么咽下仇恨的果子吗!明明现在已经让我知道了一切,为什么还要关着我不让我去报仇,我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干系——”
“啪!”
连灿的话没说完,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就逼得他不得不停下。
错愕地睁大眼睛,他不可思议地扭头朝打自己的人看去。
荆微骊收起手,简单活动了两下手腕,狠劲一闪而过:“是,你是死是活跟他没关系,可难道你去无意义的送死就是你父亲想看见的?”
她问得直白,想刀锋一般扎进他的心窝。
他当然知道答案,可又无法接受自己什么都不做,莫大的不甘心在心底肆虐蔓延,难以收敛。
他咬了咬下唇:“那我还能怎么办,就这么干耗着吗?”
被他这股突然蔫下来的神情无语到,荆微骊一把扯住他肉乎乎的脸颊,恨铁不成钢道:“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吗?”
“哪句?”连灿眨了眨眼睛,口齿不清道。
“樊封他很欣赏你。”松开了手,荆微骊接着说:“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冷血无情,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你进军营,他是在保护你,也是希望你将来可以保护你自己。”
“欣赏我……吗?”呢喃地连着重复了好几遍,连灿的神色时而黯淡实则满是光泽,怪异极了。
不想看见他这么纠结,荆微骊索性挑明了:“丞相府中有他的人,王府里自然也兴许有丞相的人,你今天闹这么一出那边未必不知道,他得赶在那边有动静前给你寻个容身之处。”
“堂堂六部之首,捏死个护卫未免太容易,可若你是大玉的将士,那一切可就都不同了。”
连灿没吭声,显然也在脑中不断过着这番话。
“等你入了军营,会有更多的人可以明着护你、帮你,雏鹰尚且不能自保,可若是这只鹰羽翼丰满,便可振翅而击。”
渐渐的,少年的眼睛开始发量,也不知道是窗缝透进来的,还是源自他心底的。
重重地握紧了拳头点点头,他从坚硬的木头床上爬起来,朝桌案走去。
见他想明白,荆微骊欣慰地笑笑,把竹箸递过去:“现在,好好吃饭是你的头等大事。”
——
傍晚黄昏,红云绚烂。
不少果农为了赶在城门落锁前离开,都加快了拉车的步伐,额间渗出汗珠,丝毫不敢停。
荆微骊斜身靠在朱楼一侧,望着脚下的熙熙攘攘发呆。
“怎么了?”原本应该在身后的人男人突然贴过来。
松开了扶栏杆的手,她转过身冲他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钱真好。”
没忍住,樊封笑出声,顺着她的话说道:“看来王妃很是满意眼下的日子?”
不理会他的揶揄,荆微骊抬步走向红木桌案,懒洋洋地拿起象牙箸,却迟迟没有在任何一盘菜中停留。
真奇怪,明明是昨日还万分喜欢的菜色,现在竟然生不出半点胃口。
她皱眉,干脆又放下象牙箸,冲也坐下的人提议道:“樊封,陪我喝点酒吧?”
话音刚落,她的小指一侧就碰到了刚被推来的酒盏,有些凉意传过来,下意识去瞅里面的酒液,不算满,还摇摇晃晃。
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只许半杯。”
荆微骊不满了:“凭什么?你自己都是半壶起步的!”
“那我还能喝好几坛子呢,你能吗?”樊封没脾气地笑笑,眼底的光细碎。
自知理亏地低下头,荆微骊还是折服在这人的歪理淫威下,乖乖去端酒盏。
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她当即就扛不住了。
这酒为何这么辣!根本入不了喉!
见她姿势僵住,樊封反倒是嘴角一勾:“如何?还要喝吗?”
“你故意的!”放在杯盏,她气呼呼地看过去,双颊已经开始泛粉了。
她不仅酒量一般,且上脸的速度也极快。
即便是有时候喝没什么滋味的,也不过小半杯就开始脸红。
见她抬手就要打自己,樊封轻飘飘地捉住,又道:“酒是阿骊要喝的,怎的现在喝不了还来怪为夫了呢,为夫实在冤枉。”
“你不许说。”越听越羞,荆微骊赶紧用另一只手去捂他的嘴。
虽然成亲已经有段时间,可她还是有些受不住他如此自称。
她不好意思。
见她已经靠过来,樊封则直接将人锁近怀里:“连灿今天听了你话,主动来找我了,我们阿骊还真是招人喜欢。”
荆微骊眯了眯眼,瞪回去:“不是你让我去找人家的吗,怎的现在自己还醋起来了?啧啧,北越王殿下真是心胸狭隘。”
“是啊,本王就是心眼小。”
说完,他的唇就重重砸过去,不留半点空隙。
早就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索吻,荆微骊也不抗拒,认认真真地承下来,还故意挑他换气的时候咬上去,虽然力气小,但她却乐在其中。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亲了会儿,荆微骊没力气支撑自己,干脆歪进了樊封怀里。
可还没坐稳,就被迫又抬起头。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荆微骊自己听了都嫌没个正经。
总算,男人放开了扶她下颌的手,餍足道:“阿骊的吻技略有进步。”
桃腮滚烫,荆微骊偏过头不理他。
后来,荆微骊又不死心地喝了两口,撑着最后那点儿神智一饮而尽的后果,就是一口菜没再吃,嘟囔两句就直接醉晕过去。
伸出手戳了戳她的嘴角,樊封没忍住,轻轻覆上去吻走了残余的酒。
月色朦朦胧胧,倾洒在衣袍上,也黏到了交织的影子上。
回到王府后,樊封亲力亲为地给她褪了裙子,又把人放到榻上,最后掖好被角才离开。
脚步甚缓,动静几乎听不见。
走过长廊,又越过一道拱门他才停下。
寒冽的目光扫向乌压压站了一院子的人,他没有言语,慢条斯理地在梨花木圈椅处落座。
就这样晾了这帮人半炷香,他才幽幽开口:“本王知道,你们其中有温大丞相的人,至于你们接下来如何,本王不会亲自管,但自有人盯着。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们随意,但怎么处置你们,本王也会随意。”
说罢,他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原地解散了。
但又特地喊了人群中个子最小的那个留下。
等人都走干净,周围连鸟鸣声都听不见,狄舒才问:“王、王爷,是要、要吩咐什么事吗?”
他先天口吃,已故的父母带他治了十年也没治好,双亲过世后他自己索性就放着不管了。
“明日巳时,你带着连灿去西郊大营找白老将军,你也一起进军营。”
“啥?”狄舒傻眼了:“可、可我并不想去、去啊!”
樊封一锤定音:“这是命令。”
见他不苟言笑,周身皆散发着刺骨的气势,狄舒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便只能低下头认下了。
虽然嘴上松阀,但他心里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坦,转过身背对着樊封时,一张包子脸拉得老长,五官凝着幽怨。
得了首肯,他准备回房间收拾东西,可刚一出门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转头看去,发现是同僚张鼎。
蹑手蹑脚地走近,他忽然拍住张鼎的肩,后者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连着笑了一大串,狄舒抹眼泪道:“瞧你那点胆子。”
张鼎乜他一眼不说话,默默藏起指甲缝里沾满新鲜泥土的手。
作者有话说:
后空翻进场:求评论哇!
下章开启下江南副本,高甜预警!!!
第59章 揉酥山
◎咬他◎
樊封挑了个好日子, 带荆微骊上了去江南的船。
船是直接包下的。
因是第一次坐船,荆微骊难免觉得稀罕,一个人在夹板上待了好久, 甚至恶劣的心性生出来, 还拿了某人以往最喜欢的马蹄酥去刺激他。
一个人待在稍显昏暗的船舱, 樊封极罕地露出疲倦之色:“怎么回来了?”
笑吟吟地坐过去,荆微骊勾唇:“原来威风凛凛的北越王殿下晕船呀?”
男人无奈笑笑, 抬手将散乱额前的碎发捋开,露出深邃的瞳孔:“以前也不曾有过,这还是第一次。”
压着嘴角弧度, 荆微骊用手指去戳他的脸:“看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是在惩罚你呢。”
一把捉住那只手,她肌肤太娇嫩, 摸起来都有些不忍用力:“也是, 毕竟前几日阿骊的确劳累得辛苦, 是该休息休息。”
被他噎得脸一红,局促一闪而过,她收回手清清嗓子,正经起来:“你之前去过很多次江南吗?大概几天能到?”
“只去过一次;两三日的功夫便能到港口。你要是累了可以先去隔壁休息,我怕我晕船影响到你。”他娓娓答出, 深富耐心。
撇撇嘴, 荆微骊没吭声。
船外的浪潮不算汹涌,但一下又一下地拍在壁外, 声音也不算小。
如他说的,大船在第三天天刚蒙蒙亮时靠了岸。
坐在前往客栈的马车中, 樊封揉着太阳穴, 显然还有些不舒服。
可他没揉几圈, 就多了只手凑上来,力道截然不同。
凤眸流转,他低低笑道:“不生我气了?”
是了,在船上这几日,荆微骊气了他一路。
起因自然是樊封说的那句话。
那是番明晃晃把她往外推的意思,可偏偏荆微骊早就习惯窝在他怀里睡,但顾着女子的矜持羞于启齿,最后只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便走了。
最有趣的就是,起初樊封压根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待缓过神都过去两炷香了,正当拖着身子去哄时,人家压根就不肯见他了。
因此眼下,是这两天荆微骊头次愿意碰他。
听见他这么问,荆微骊乜过去:“谁让我人美心善大人有大量呢。”
他轻言:“是是是,阿骊相貌惊艳世俗,心肠也是极软的。”
到了客栈,掌柜的看出两人衣着不凡,态度可谓是殷勤恭敬,更亲自引路。
一箩筐的吉祥话还没说完,就被烦不胜烦的樊封用银钱捂了嘴。
总算得了清净,他长叹一口气:“到底是物是人非,上次来时这家客栈的掌柜甚有眼色,可没这般聒噪。”
荆微骊一边在房内各处打量,一边应道:“起码只是掌柜聒噪,这房间养护的倒甚是不错,也算长善救失了。”
说罢,她像只欢快的小雀一般跃进男人怀里,主动得后者都愣了一下。
迅速察觉到她的不寻常,樊封环臂搂住,长眉一皱:“怎么了?”
荆微骊扬起小脸,笑容满是狡黠,像只坏到骨子的狡猾狐狸:“我跟你讲件事。”
“你说。”
“我来癸水了。”
“……什么时候?”樊封脸色微凛,不自觉地在心里算她的小日子,可越算脸色越不好看。
荆微骊笑意更浓:“就昨日夜间,我也吓一跳。看来有些人的小心思要落空了喔?”
被说中,樊封苦笑道:“其实出发前,我甚至还特地算了一圈,可没想到你竟然提前了整整十日,看来真的是老天在罚我了。”
虽然是特殊的日子,但从外表看,荆微骊几乎没有任何不同,依旧如计划地拉着樊封去品尝扬州城的珍馐美食。
作为彻头彻尾的北方人,荆微骊吃过的南方佳肴算不上很正宗,都多多少少掺了点儿北方的调味方式,以前分辨不出来,可当尝了口地道的南方做法后,难免喜色难掩。
但贪食的后果也很明显,太阳才刚刚落下,她就因为小日子里的阵痛下不得床。
她抬眸,瞳中水色潋滟:“真讨厌,为什么男人不用受这苦。”
樊封笑得无奈,不敢有半点驳言,只默默坐过来,大手探进被子里。
感受到他掌心的滚烫,荆微骊下意识开始攥紧了软被,轻微的颤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怎么。
一点点地帮她揉着小腹,樊封脸色柔和:“力道会重吗?”
羞得实在受不了,她用被子遮住小半张脸,有气无力地回答:“不重,但好痒。”
樊封抬眼,不动声色道:“阿骊,你好像许久没唤过我夫君了。”
被揉得腿肚子发软,荆微骊连忙想要制止他,可这人太狡猾,另一只手桎梏住了她的腰身,竟然半点反抗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见她不吱声,樊封更为不满,很直接地说了:“我想听。”
“我不要……”荆微骊小声地抗议:“你好意思吗,我现在这么难受你还想着找便宜占,过分!”
“那不如我也让你占占便宜?”
料想到他会这么说,荆微骊认真地想了圈,才道:“我想吃今天那家食肆的酸菜鱼,你去给我买来,想听多少声我都喊。”
“当真?”
一听有戏,她连连点头:“我才不会骗人呢。”
许是痛劲儿还没过去,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知的嗲。
临走前,樊封捧着她的面颊轻轻落了一吻。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那家食肆自己上次来扬州的时候也吃过,而且知道他们打烊很早,这个时候,怕是掌勺的厨子早就睡熟了。
不忍心让心上人失望地饿肚子,他自作主张地同客栈掌柜借了厨房以及调料,还买了一条鱼。
过去大半个时辰,蜷缩在床榻上的荆微骊饥肠辘辘。
只在心里头默念他赶紧回来。
很快,房门被推开,男人衣袍上还沾了点不合他气质的饭菜香。
“我的鱼!”她兴致勃勃地坐起来,不见半点虚弱。
将菜肴摆好,樊封却察到床上的人迟迟不过来,扭过头才发现后者正微微张开手臂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他哂笑,走过去的步子丝毫不慢:“我家阿骊还真是爱撒娇。”
荆微骊不开心地放下手,冷冷道:“那算了,不要你抱。”
“别,”樊封赶忙把她圈在怀里:“怎的还一句都说不得,娇气包。”
锤了下他胸口,荆微骊愤恨地扭过头干脆不看他:“对对对我最娇气了,那你赶紧去找不娇气的吧!”
“又乱讲。”把她稳稳放在圆凳上,樊封轻叹,视线掠过她的眉眼,有些没脾气。
果然,最不能惹小日子里的她了。
“这鱼好像跟中午吃过的不太一样?”
樊封敛神,解释道:“那家食肆打烊了,这鱼是我做的,阿骊赏个脸尝尝?”
他把那点蓬勃的小心思隐在心里头,尽量这段话讲得云淡风轻,甚至故意把控得五官都没有起伏。
听他这么说,荆微骊满脸惊喜:“你居然还会做饭!”
单手撑住下颌,他慢条斯理道:“会一点,但不精。”
“那可得好好尝尝。”放下那点小娇矜脾气荡然无存,她拿起竹箸去夹鱼肉。
吃完一口又夹了一口,她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想象:“真是你亲手做的?”
樊封挑眉,眼神含笑:“怎么,我在阿骊心中就这么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我真的没看出来诶,”再度夹起一片鱼肉,但这次是喂到他嘴边:“你手艺简直好得不像话!”
面对她的夸奖,樊封以勾唇作回应,随即咬下她送过来的白嫩软肉。
荆微骊其实没多饿,就是嘴馋才说要吃鱼的,可没想到竟然让她挖到这么一个宝。
吃鱼的时候她一直用余光看男人的反应,但每次又都跟他盯着自己看的眼神撞在一起,最后讪讪收回。周而复始。
等吃完这道菜,她脸上的红晕都有些退不下去。
樊封先是给她倒了杯漱口的茶水,随即自觉地开始收拾,又听见她捧着茶盏问:“你以前经常做饭吗?”
“早些年算是经常,后来封王赐府后便鲜少了,实话说你吃之前我挺忐忑的,怕手艺退步被你嫌弃。”
“才不会。”荆微骊小口地抿茶,嘴角噙着好看的弧度:“好像自从跟你成亲,就觉得你越来越不像那个传闻中的北越王了。”
将桌案清理干净,他缓缓看过来,黝黑的瞳仁却盈着独特的光彩:“那我是什么?”
“就只是樊封呀,”荆微骊笑笑:“北越王高高在上,且心狠手辣,但樊封不同,是我的丈夫。会亲我、抱我,会给我撑腰、带我游山玩水,还会给我做鱼吃。”
“就你嘴甜。”
他俯身靠近,长指触及那杯茶水:“可饱了?”
几乎是对上他炙热眼神的瞬间,荆微骊心里激灵一瞬,声如细蚊:“饱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她手里的小盏就被人抽走,那张俊美的面庞陡然靠近:“那现在该我吃了。”
话音一落,他便率先扶住她后脑,以防有人后悔想逃跑。
出于不可计量的羞耻心,在接吻时荆微骊都是习惯性地闭着眼睛,还曾被男人打趣过,说她眼睫太长太密,每次接吻时都哆哆嗦嗦地抖。
再后来的话她不好意思听,也就把着关没让进耳朵。
可耐不住自己越想越气,心一横,她很干脆地咬了他一下。
被咬的人一僵,不疾不徐地拉开距离。
“我可以,把这理解成挑衅吗?”樊封危险地眯了眯眼。
不等听她的回答,他再度倾盖上去,衔着她的唇大朵快颐。
唇齿相依的黏腻开始迷惑她的神智,双手扶在男人肩头,明明是欲推开的动作,却反倒是多吃一份攀附的意味。
不知道就这样亲了多久,荆微骊气喘吁吁地垂下头。
樊封也不急,就这样虚抱着等她缓过劲儿,给足了她温暖和安全感。
稍微恢复,她抬起眸,里面还盈着水光,语调也软绵绵的,听着格外好欺负:“你下次能不能别上手了?”
懒洋洋地“嗯”了声,他问:“怎么?捏疼了?”
荆微骊脸上的红更难消了:“来癸水了,那里会胀……”
第60章 女菩萨
◎艳福◎
这一夜, 两个人都睡得很不踏实。
荆微骊虽然早早入眠,可一二连三的噩梦让她痛苦不堪,眉心早就皱成了“川”字, 任由男人抚平了一次又一次。
不厌其烦地重复, 樊封的眼神中透露着担心。
但好在, 刚过子时三刻,她的梦魇便平复下去, 牵着他的心脏齐齐安分。
松了口气,搂着她后腰的大手不自觉变紧,怀里的人还很自觉地在他身前蹭了蹭, 似乎觉得很舒服,甚至还想再抱近些。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无意识的动作, 害得樊封彻夜没合眼。
或者说, 每次他刚有睡意, 就被她不自知的乱动激得又精神百倍。
天色拂晓,一场润物细无声的小雨悄然淋下。
荆微骊刚爬起来,一眼便看见身侧人眼下的一层疲惫,轻讶一声:“没睡好吗?”
樊封顺着看过去,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她饱满的唇上停了刹那, 随即, 便不客气地握着她的腰,把她强压下来。让她不得不将小脸贴在自己胸膛上, 听着他的心跳。
荆微骊有些不适应:“做什么?”
“阿骊,我昨晚没睡。”
“为什么?”对昨夜全然不知的荆微骊认真地问。
稍微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令她得以活动身子看过来, 他丝毫不打算咽哑巴亏, 淡淡道:“你昨夜,一直贴着我,我根本睡不着。”
他说的简言意骇,虽然隐晦,却也直白。
荆微骊当即别开脑袋,怂瓜极了:“对不起……你知道的,我一做梦就睡相不好。”
轻笑一声,他揉了揉她的颅顶,一字一句道:“也罢,再等几日,利息我慢慢讨。”
没有在床榻上过多厮磨,好不容易从那只强健有力的臂弯里逃出来,荆微骊头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其实原本她今日不打算出门,可偏偏有人昨晚临睡前突然说要去见个人,她才没辙地又开始收拾自己。
老天还算给面子,等他们换好衣服出客栈时,雨已经停了。
江南一带雨多,扬州更如此,怕沿途又开始淅淅沥沥,樊封手上还多了把油纸伞。
火红色的,上面还制了枫叶的图案。
在荆微骊的坚持下,他今天穿了件皎玉白的对襟竹纹跑,连腰带下坠着的暗红色玉佩也是她特地选的。
他眉宇锋利深邃,没有表情时看着会有些凶,可套上这一身,恰如其分地压制住了那股子浓厚的锋芒,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
许是正因为在不熟悉的地方,荆微骊反而能更大胆去牵他的手,笑吟吟地抬眸:“我就说嘛,你这样穿就是很好看。”
他笑笑,故意回了句奉承的话。
跟上次一样,樊封没有告知荆微骊目的地,只是与她十指相扣沿着街头巷尾走着。
知道问他也不会说,荆微骊索性也不给自己找麻烦,就乐在其中的逛,不知不觉,路过了一座稍显破败的月老庙。
庙前有几个穿着打扮尽显奢靡的中年男子,似乎是在讨论尽快砸了这座庙重新盖几个当铺、银局。
心里生了好奇,荆微骊便拉着樊封走进去,想见见这座庙中不受人待见的仙者。
按理来说,只要是同一尊神佛,就算是远在千万里的两座庙也会建得有相似之处,可偏偏这座月老庙里的月老像,并非是个白发苍苍的笑颜老头,反倒是个容貌清隽的年轻郎君。
荆微骊挑眉,忽得就懂了为何这座月老庙如此荒废。
毕竟光神像而言,就挺不靠谱的。
她不怎么信神佛,更何况这尊神像还如此不着调,让本就只有好奇心的情绪更匮乏了。转头就要走之际,手却忽然被松开。
她错愕地看过去,发现那人正虔诚地双掌并在一起,合着眼,认认真真地许下了愿。
尽管她不知道他在求什么,但又觉得不是很难猜。
等樊封睁开眼时,便瞧见她兴冲冲地打量自己:“原来你信月老啊?”
没有隐瞒,他轻笑:“算是信吧,因为他是目前为止,唯一照拂过我的神明。”
他说的很认真,可眼神中裹夹着难以忽视的松弛,一时间令荆微骊难以辨认他真正的情绪。
心窝最深处像是被谁揪了下,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一把撞入他怀里,料定他肯定会结结实实抱住自己:“我承认,我好像的确有那么点儿黏人。”
樊封的笑意更浓了,久久都不停歇。
从庙里出来,原先的两个商贾早就不见踪迹,只看见一位上了年纪还挎着竹篮卖酥饼的老婆婆。
脑海中突然想起他的那句话,荆微骊鬼使神差地朝老婆婆走了去,大手一挥,连带着她的竹篮都包圆了,惊得老婆婆连连道谢,还说遇上女菩萨了。
看着老人家逐渐走远的瞒珊身影,她还沉溺在那声“女菩萨”里难以自拔。
直到樊封走过来,“这饼做的一般,没什么手艺可赞。”
“我知道呀。”荆微骊看过去,目光灼灼:“我就是想着如果她早些卖完,是不是就能早些回家吃饭睡觉,能多舒畅半刻钟也是好的。”
“还真是女菩萨。”
他轻轻吐字,那三个字被他说的朦朦胧胧,一时间难以辨认到底是夸赞,还是揶揄。
不理会他的话,荆微骊好奇地看酥饼,但一拿在手里,那点儿想尝尝味道的小心思立刻就没了。
的确,如他说的,做饼的手艺太一般。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但她毕竟是个从小被娇养长大的,嫁给了樊封后更是各路山珍海味供着,如此不拘一格的饼,倒是真有些难为她了。
一直欣赏着她对一张糙米饼子发呆,樊封笑笑,不容置否地拿过篮子以及她手里的饼,大步流星地朝街角走去。
荆微骊反应过来后匆匆跟上,刚想出声询问,便远远看见了几个蜷缩在墙角的落魄孩童。
男人将竹篮递过去,单膝蹲下,神色瞧不出半分高高在上,但也没有更多的色彩了:“这个给你们吃。”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有个年纪大一些地率先出声,应是他们中领头的:“你谁啊?为什么给我们吃的?”
樊封对上他的眼睛,依旧面无表情:“有女菩萨发善心,我不过是跑腿的,反正没毒,你们爱吃不吃。”
说完,他就站起身朝还在等自己的人走去。
反观那几个早就饥肠辘辘的孩童,一咬牙,也不顾三七二十一开始分饼。许是受的罪多了,起初他们也吃的战战兢兢,可当意识到这就是一筐再寻常不过的酥饼时,立刻风卷残云地往肚子里塞。
荆微骊停住脚步,看得清楚,五官忍不住呆滞。
樊封走近,用食指指骨敲了敲她的眉心,嘴角微微上扬:“如此,便能得来两份圆满。”
收起手,他又道:“女菩萨可满意?”
荆微骊笑靥如花,心口弥漫出止不住的霜糖蜜:“满意。”
说罢,她又去拉他的手,十指相扣。
而樊封最后,是带着她停在一户庄子附近。
余光默默打量在侧,虽是城郊的庄田,但却美得胜似世外桃源。
“鲤鱼不是鱼,乌龟不是鳖。”樊封走过去叩门,面无表情地对暗语。
很快,里面传来声响,是年轻男子的声音:“你今年多大?”
“……要不您猜猜?”有些忍无可忍,樊封轻哼了声才说出话。
但里面的人听后反倒喜悦起来,一把拉开了门,露出整张脸。
荆微骊这才发现,并不是年轻男子,单从五官上看,他应已过了四十。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笑眯眯道:“真稀罕啊,你居然还带了个姑娘家?”
樊封没说话,牵住荆微骊的手,逐字逐句地介绍:“她是我的妻子,荆微骊。”
听罢,玄峥的神情陡然变得飘忽,瞪大的瞳仁无不彰显着他此刻的震惊。
樊封不满道:“你那什么眼神?”
玄峥一边摊手,赶忙说:“为师不过是感慨,你小子竟然真的成亲了。”
眯了眯眸子,樊封又低声对荆微骊介绍:“他就是我师父,前丞相,玄峥。”
荆微骊闻此,恭恭敬敬地福身行了个礼。眉眼弯弯,看着好相与极了。
玄峥挑眉:“这名字我听着耳熟,你是荆太师家的小女儿?”
荆微骊颔首:“是。”
又去看樊封,玄峥故意啧嘴:“你小子倒是个有福气的。不对啊,照你在朝中的名声,他居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你不会是把老丈人绑走威逼利诱了吧?”
随着他的每一句话说出来,樊封的脸就越黑一层,最后忍不住道:“我为什么是现在这个名声您不知道?而且您想多了,荆太师心甘情愿。”
他话音刚落,玄峥嘴角上扬,噙住一丝笑,招呼两人进山庄。
潺潺涓流,风灵假山。
再就是红柱黑檐的湖心亭子。
甚至能若有若无地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拨弦弹奏声
起初不觉有异,直到有四五个扮相一致的年轻女子走出来,视线落在他们清一色藕粉色裙裳上,樊封不动声色地轻挑眉梢。
像是猜到已经被他察觉,玄峥突然回首,看向荆微骊:“丫头,可否将你男人借我半个时辰?”
“您请便。”
说完,荆微骊便被其中一个侍女带到了其他的院落。
跟着玄峥走进内室,樊封一眼瞧见那尊被刻意改了容貌的观音像,继而又瞥了眼那几个容貌相似的侍女,最终淡淡道:“您艳福也不浅。”
玄峥抿了口清茶,眸光深邃:“没办法,年纪大了,就是放不下当年的遗憾。”
“那,您不怕她知道了伤心吗?”
端茶的手猛地一僵,隔着层浅淡的氤氲热气,他哂道:“只可惜,我没机会再看见她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讲道理,老樊在我这个亲妈心里已经可以成为top1了!
他甚至超过了白月光梁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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