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九月十六, 诸事皆宜。
太?子大婚。
自紫宸宫往下眺望,玄武大街为中轴线往外伸展,报晓鼓随晨星擂燃, 京都即为囊括一百一十里坊的巨大棋盘, 象征吉祥如意的绣带被各街坊高悬门?首,小贩的叫卖声与冒出水珠的合欢树皆洋溢喜气。
苏窈辰时起,着深衣、黼纹单衣、金丝蔽衣、大带、革带等,大袖衣上?绣九行青底五彩鹞纹, 外?系朱色大绶, 环佩美玉, 头顶花九树,举手投足间秾丽动人, 美到令人自惭形秽。
略施粉黛, 眉便如春裁柳叶,顾盼神飞, 面如水映海棠,楚腰袅袅,檀口染香,立在那便是仙姿玉貌。
白露与乳母杨氏扶着她走出房,将苏窈的手交予苏家宗伯,她在郡主?府登上?轿辇, 喜豆撒一路,锣鼓喧天,漫长的一程行至午时,沿主?街入午门?。
下轿后, 魏京极牵起苏窈的手,握法不似以往强势, 只轻握住她的指尖,像是怕握疼了她。
大周婚俗繁杂,太?子妃出嫁更是冗杂。
后来苏窈回忆起这一日,只记得红盖头下的地砖不知?变了几多模样,像总也走不到头似的。
始终握住她手的,身穿衮冕的矜贵储君,却?仿若不知?疲惫,说话?愉悦轻缓,带她走了一段又?一段长路。
……
吉时回到东宫,苏窈尚且不能放松,头顶的首饰压的她脖颈酸疼,她忍不住揉了揉脖子。
正想着何时能结束,她放手时一扫,却?扫到一个硬物。
苏窈一愣,用手摸了摸。
“这是……书?”
她向来是个耐不住好奇的人,外?头觥筹交错,醉躁的酒气将空气都染热,大概是没人注意到她这儿的。
虽出嫁前,宫里的嬷嬷教了她许多规矩,可?东宫于苏窈而?言,委实算不得森严地方,因而?她并未犹豫多久,就将“书”拿到盖头底下瞧。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册子,封皮上?书“鸳鸯宝鉴”,金线串就,做工精美。
话?本?
苏窈翻开一页,第一页画了第一对鸳鸯,他们坐在床榻上?,女子抱着男子的腰,坐在他腿上?,两人都没穿衣服。
她蓦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杨氏曾对她说,女子出嫁前,需得学些房中秘术,就是这画上?画的吧?
宫里来的嬷嬷本是要教她,可?那?日上?课时正巧被魏京极撞见,他轻咳了声,一脸严肃的和嬷嬷说,这样的事不用教她。
可?她既要坐实了圣人眼里“祸国殃民”的形象,让魏京极这两年不纳妾,也该装的像些,总逆着魏京极,若他某日一时兴起,纳了姬妾,她岂非一辈子都要被困在皇宫了?
因此圆房迟早会?来的。
晚来不如早来,看这册子上?所画,抱一抱似也没什么,苏窈想清楚后,似懂非懂地继续翻,后面几幅画却?让她更加不解。
如果圆房就是脱光了衣服抱在一块,那?为何这些鸳鸯,要在书房、温泉、荡秋千的地方,还有林子里圆房?
脱光了衣服,就不怕被人瞧见吗?
她看的入神时,会?不自觉地自言自语。
魏京极万万没想到,自己进来时会?听到苏窈低低念叨这些话?,一时浑身的酒热尽数往腹下冲,他觉得齿根有些发痒。
苏窈尚不知?屋内多了一个人,捧着册子继续研究,奇道:“可?是光抱着怎么会?落红呢?嬷嬷说,明日会?有人收落红的帕子,这是哪落的红,难不成?是被咬的?”
正想凑近点,看得更仔细的时候,册子一把被人抽走。
苏窈一惊,连忙坐好了。
魏京极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脸色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轻滚了两下喉结,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哑的。
“你在干什么?”
苏窈犹豫一秒,“学习?”
魏京极觉得身体里的火越烧越旺,他本是觉得,她或许暂时不愿同他圆房,他也不愿为难她,便没让嬷嬷教她怎么婉转承欢,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学这些做什么?”
苏窈想起画上?脱了衣裳的男女,耳根也开始烧了,细若蚊喃道:“那?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
魏京极难得语噎。
少女穿着大红嫁衣,面容羞赧,胸前饱满,腰却?细的一手可?掌,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柔腻,散发出诱人的体香。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被养的多娇,被他的手握一握,都能擦红了皮肤,隐在嫁衣下的无瑕温玉,不知?又?是何种?滋味。
苏窈被他看得不自在,刚想往床上?缩,就被拽住脚踝。
魏京极眸底藏了某些极为危险的暗欲,手背至手臂皆青筋涨鼓,落在她细嫩脚踝的力道却?控制的很好,像是在深深克制自己的野兽。
他修长的手指轻松解开她的腰带,而?后,拉着她的手到他腰间。
苏窈冰凉的手一碰到魏京极紧实有力的腰,就下意识蜷缩了下,竟有些脸红心?跳。
“怎么了?”他语气沙哑。
“烫。”
苏窈想打退堂鼓,脚踝却?被猛地拉高,她跌入喜被里,娇软玉兔轻晃起伏。
魏京极声音喑哑,“不是好奇怎样圆房么?”
一条略显粗糙的手臂往上?探入,苏窈胸前寝衣鼓起羞人的弧浪。
她呼吸越发困难,本能地想后缩,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魏京极望着她,喉结又?是一滚,俯身过去咬她的耳垂,滚热的吻沿着她的锁骨往下,又?缓又?哑道。
“我教你。”
……
夜里叫了四次水。
送水的侍女皆不敢乱看,可?落在地上?的喜被晃眼的很,余光里,他们禁欲又?矜冷的太?子殿下正抱着软成?水的女人,将她身上?的白纱单衣往下扯,却?连女人大腿上?的桃瓣都掩不住。
若苏窈还醒着,定会?发现,这一场景和她看到的第一对鸳鸯相拥的姿势一模一样。
……
虽是大婚,圣人却?并未给魏京极婚假,成?亲后的第二日照样上?朝。
他将人收拾干净了才离开。
回来时听侍女回禀苏窈还没醒,魏京极心?中似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暖意涨满,又?去瞧了敲她。
苏窈睡着时也不安稳,柔软的唇.瓣微张微合,他倾身过去,听她还在呓语,哭腔明显,“看清了。”
“我看清了。”
又?是一声,委屈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
魏京极挑眉,有种?浑然天成?的俊邪。
看来昨夜做的是有些过了,遥远的梦境成?真,他的自制力顷刻间被瓦解,前半夜不知?节制要了她许久。
最后还是她坐在他身上?,死死抱着他脖子哭,他才找回了点理智,握着她的腰,猝然停下。
食髓知?味。
若他没碰她,兴许还能克制,如今,魏京极连这样静静地看她都会?有感觉,他轻叹了口气,俯身,在她唇.瓣轻柔地落下一吻,脱下长靴上?榻,拥她入睡。
……
苏窈醒来时,魏京极已去了书房。
她动一下手指都觉得浑身酸。
慢慢磕开眼,已是午时,阳光从窗棂处泼洒进来,正暖在她的眼皮上?,她感觉浑身失力,艰难坐起了,又?是一阵疼。
白露推门?进来,瞧见苏窈醒了,高兴道:“太?子妃,您醒了!”
苏窈被这个称呼一下勾起许多回忆,被翻红浪,男人有力的手掌紧握住她,结实的床榻都发出颤响,那?动静一直到她昏过去都好似没停。
见她没说话?,白露试探道:“太?子妃,奴婢让人进来替您更衣?”
苏窈刚想嗯,眼角却?看到了手腕那?一处,活脱脱像被绳子勒过,不必说,这样的痕迹她身上?定哪哪都是,她面色一红,“不必了,我自己来吧。”
白露讶然,拿着新?衣裳走近了道:“怎可?劳您自己来穿衣?”
刚走几步,苏窈便不让她靠近了,白露顿了一下,似明白了什么,也微微红了脸,却?还坚持说道:“太?子妃不必害羞,殿下正值热血方刚的时候,娶了您这样的美人,难免有些控制不住,留了印子是正常的,就让奴婢来吧。”
白露的年纪和苏窈差不多大,眼下听她说这样的话?,苏窈更不自在了,佯装淡定地点头。
她就穿了一件白纱单衣,连兜衣都没穿。
白露本以为自己做了准备,见着什么也不会?意外?,可?当她看清那?些难以启齿的地方都留了印子后,却?是真的不淡定了。
她又?羞又?惊,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道:“太?子妃,您定要劝劝殿下,莫要太?放纵,这样您怎么受得住?”
苏窈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想到昨夜她傻傻的以为圆房便是两人抱在一块抚摸便好,哪知?竟还少了最重要的一步,魏京极看起来清心?寡欲,哪知?却?对那?一步极为沉溺,不知?餍足反反复复,她险些以为自己要死在榻上?。
到现在苏窈都觉得呼吸不畅,那?种?强烈的窒息感如影随形,比她落水那?回还让她害怕些。
早知?如此,圆房之事早拖一日是一日。
若往后两年每个夜里都要如此行事,她岂非整个人都要被他榨虚了,她也得有命去乌州才行!
思及此,苏窈果断道:“白露,你将我的东西搬去偏殿,就我原先住的地方。”
“您这是要同太?子殿下分居?”白露惊道:“这……不合礼数吧?”
第32章
苏窈白着脸许久, 方才下定决心般出声。
“那便省去那些大阵仗,你动作轻点,去把那边的?偏殿收拾收拾, 把我惯用的?东西都?拿去, 好叫我去了就能歇息。”
她?从小,虽不至于无法无天,却也没什么怕的?,可眼下却是真怕上了。
如今房也圆了, 她?与魏京极相?敬如宾, 未必就不能安分过完这两年。
说到底魏京极兴对?她?, 大抵也是习惯居多,要说心仪到何种程度, 应也不多, 不久前,他可还认真?考虑过娶别的?女子为妻。
这两年, 只要他对?她?新鲜感没过,好聚好散亦不错。
白露略有些踟蹰,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郡主在东宫做的?不合礼数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
况且郡主初经人事?,哪禁得?住那样折腾的?!今儿她?瞧郡主的?模样, 活像丢了半条命,分殿睡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日后搬回来就是了。
白露想的?轻巧,苏窈却是抱着在偏殿久住的?想法, 等殿内收拾好了,她?迫不及待进殿, 一把将自己抛在被里。
她?不知道的?是,魏京极一从书房出?来,便马不停蹄来到了主殿,恰好将她?二人的?话尽收耳底。
满怀柔情的?胸腔霎时?像被灌了冰,倏地凉透。
可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制止,只是沉默地站在朱红窗牖前,日头逐渐黯下,将俊肆青年倚在窗前的?身影拉的?很长。
听着偏殿传来的?动静,他的?眼皮垂的?越来越低。
在偏殿的?门合上时?,魏京极终于有了动作,他站直身体,往偏殿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
今日是他们?新婚第一日。
若她?嫁的?是段凛,她?可会如此对?他?
……
书房内,梁远正在整理奏折。
新婚燕尔,连太子殿下都?不能免俗,头回在批阅奏折时?分了心。
早上接见朝臣,还时?不时?没头没尾地勾唇,惹的?一众人心惊胆战,还以为是自己哪做的?不好,竟将素来冷苛的?太子都?气笑了!
梁远看的?是哭笑不得?,这不,殿下才待了两个时?辰便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又去了太子妃那。
他整理好奏章,将最新的?证词摆在显眼的?位置,就准备离开?。
门在这一刻被推开?。
“殿下。”梁远意外。
魏京极低头嗯了一声,走进时?,屋内忽的?带起一阵凉风,梁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青年行至案前,拿起梁远放在案上明黄色信纸,懒瞥了一眼,淡声:“都?在这?”
梁远道:“是,前两页是换取过盐引的?大商贾名单,后面是陈傩的?供词。”
魏京极的?眼神在重点画出?的?那个人名上停顿两秒。
“朱牧。”
梁远流利道:“此人是康建元年的?进士,家中曾经十?分贫苦,家中数个兄弟姊妹皆死于饥荒,如今当了齐州太守,也因简朴闻名遐迩,可陈傩一口咬定,那日要杀他们?的?人便是朱牧。”
天下食不果腹的?读书人不知凡几,少有能一举中第的?,梁远调查时?也不禁心生感叹,可也着实不解。
“殿下您说,这陈傩是否有认错人的?可能?微臣以为犯此案者,皆为国之巨蠹,贪馋如命,可这朱牧数十?年如一日的?清廉,身家也清白,百姓都?看在眼里,何以要去搅这浑水?”
能瞒过东宫情报网的?人并不多,梁远亲自去查,也证实了朱牧绝非表里不一之人。
魏京极淡漠地抬起眼皮。
“身家清白?”
梁远被问的?一愣,立马将朱牧的?生平又仔细回忆一遍,其实他也隐隐有过些异样的?念头,可总是极快闪过,令人抓不住。
魏京极冷白手指在证词上一点,波澜不惊的?开?口:“他是康建元年的?进士。”
梁远顿时?醍醐灌顶,张大嘴惊声道:“是了,康建元年!”
“康建三年,翰林院不再?包揽会试,圣人恩准各考生入殿面圣,往后在殿试上被录取的?各进士,皆被称作‘天子门生’。”
他压抑着内心的?震颤,继续道:“而朱牧中举那年,恰巧是翰林院操办的?最后一年,他那时?正是贫寒时?候,人却满腹经纶,欲将其收于门下的?人必定多如过江之鲫,只是不知是何人……”
竟也没听到过半点风声。
魏京极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将证词收进暗格,挑一支笔,开?始批阅奏折。
刚解了心中大惑,梁远无意识放轻松许多,顺口就问:“殿下,您适才不是去陪太子妃么?怎的?一下便回来了。”
魏京极蓦然收紧了手,乌亮毛笔上似有细纹皲裂开?来。
他停下,将笔放了,双手撑在案上。
眼神慢悠悠地朝梁远扫过来,直把他看得?起鸡皮疙瘩。
梁远立刻清醒了,“殿下,微臣……”
魏京极收回视线,再?度拿起一支笔,仿佛随口一问。
“你说,女子新婚后都?是什么样的??”
梁远莫名有些难为情,道:“旁人我不知,微臣家那位却是个黏人的?,刚成?婚那会儿,微臣的?夫人八月的?天都?要抱着微臣睡,丝毫不怕热,一睁眼便去寻我,有时?微臣不在,她?便等在房门口,叫人瞧了怪心疼的?。”
魏京极又问:“世间女子都?是如此?就没有例外?”
梁远道:“那自然需得?是两情相?悦的?伴侣才会如此,譬如微臣与微臣的?夫人,以及太子您与太子妃。若是怨侣,成?婚如结仇也不是说说而已。”
魏京极听了他说的?话,面上并无半点喜色,反而愈发冷了。
昨日圆房时?,他以为她?也是想要他的?。
如今看来,她?并不爱与他亲近,那昨夜,却又为何肯让他碰?
还那般乖顺。
说起来,苏窈这些时?日,与之前了无生气的?模样判若两人,仿若又有了鲜活的?动力,也少为慕家女伤心。
魏京极眸底不由得?划过几分深思?。
是从何时?起的?呢。
……
大婚后的?几日,魏京极忙的?不见人影,一次也没露面。
苏窈本有些心虚,怕不知何时?魏京极就会命她?搬回去,可在她?搬进偏殿后,东宫的?侍女侍卫仿佛默认了她?的?住处,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见不着魏京极,她?还自在些,好生养了几日身体,脸色终于红润起来。
恰逢一年一回的?秋猎,苏窈成?亲后还未出?过门,都?快憋坏了,自然想去凑个热闹,魏京极早出?晚归,除了大婚那日,她?与他还未说过话,刚想寻个机会问问围猎一事?,苏窈便在六部拟定的?秋猎名单上,看见了她?和魏京极的?名字。
秋猎办的?素来隆重,六部分合出?力,为期三日,以圣人为首,排的?上号的?文武朝臣尽数受邀,无数王公?贵族以陪圣人狩猎为荣。
轿辇到了天明山后,苏窈下轿,一袭流彩飞花薄水烟缂丝裙,镂空牡丹银蕊金簪,瞬间将满山红遍的?枫叶秋景都?比了下去。
白露忍不住道:“太子妃好像又美了点。”
少女不在意地抬了抬大袖,婚前那张清丽的?玉容被润养的?含羞却露,初春新叶似的?细眉意态浓真?,眸若水杏,瞧人时?不经意间流露几分妩媚,分明身段较往常一样,却更勾魂摄魄了些,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苏窈的?注意力却落在不远处的?营地,她?看见魏京极站在那,目光直直向她?看来,见她?发现了,也不移开?,视线在她?身上淡扫了眼。
苏窈毫无缘由的?脸红心跳,一股热意上脸。
白露还在继续:“虽说不出?哪变了,可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以前奴婢瞧了小姐就只觉得?美,如今看着小姐竟觉得?有些害羞。”
苏窈没心思?与她?搭话,她?也不知为何,竟被魏京极这风轻云淡的?一眼扰了神,不由自主地忆起圆房那晚,魏京极说是教她?,却是要让她?一直看着他,他抓着她?的?手熟悉他的?身体,还逼她?去吻他的?喉结。
许是那夜的?记忆,在她?人生里太过刺激放肆,以至于她?竭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等到见着魏京极人时?,却冲破禁锢争先恐后在她?脑海里出?现。
魏京极见苏窈看见自己了,却并不过来,等了一会儿,他刚想抬腿去接她?,她?却自己走了过来。
苏窈很快走到了他面前,仿佛无事?发生,适才瞬间的?犹豫也不存在,“你等多久了?”
“不久。”
魏京极回,停了几秒,佯装无事?地玩笑:“怎么看见我还不想过来?”
苏窈还未回答,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问。
“你是不想见我,还是因为见不着我人,在生气?”
如果是后者,他会高兴些。
苏窈却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他问的?问题有些奇怪。
“我为什么要生气?”
魏京极眸中深不见底,仿佛沉寒已久的?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她?。
树叶婆娑声响在苏窈耳边,他低下眼皮,轻描淡写?地去牵她?的?手。
“没什么。”
不管如何,她?都?已是他的?妻。
该知足了。
心里这么想,魏京极心里却一片茫然。
这几日,他无数次在想,苏窈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他。
如果有,又有几分。
可以叫她?轻而易举地剔除。
就连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他沉溺失控,她?眼里也不见半分欣愉,除了生理性的?泪水和反应,其余一切像是在完成?任务。
魏京极没陪苏窈走多久,圣人便将他叫走了,苏窈顺着阳光光线看去,平坦腹地上已站了不少郎君,说笑声不断,马儿喷鼻甩尾,各家侍从忙前忙后,再?远些的?地方?围着女眷,被簇拥为首的?是几位公?主。
侍从将苏窈带到了她?这三日要住的?营帐,她?进去后发现这里已摆了不少男人用的?东西。
苏窈一愣,顿时?反应过来。
她?这三日,是要和魏京极住同一顶帐子的?。
第33章
营地驻扎在山谷, 由精兵把守,宝马香车占了一道,近处人声鼎沸, 远处群山隐绿, 无边无际的枫林红了大半,泼墨般绘就了一副秋猎图。
苏窈挽袖从?主帐出来,正见魏元附耳过去听圣人说话。
圣人老当益壮,坐在一匹红鬃宛马上?, 颇为迁就地佝着腰, 与魏元笑?说了几句, 粗雷似的笑声传扬出来,周围众人也都陪着笑?。
魏京极牵着马站在一旁, 脸上?没什?么表情, 与周遭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闻声,也只是顺手一拍马儿的头。
这时一位丰腴貌美的宫妃朝圣人走?了过去, 同时和圣人以及魏元说了些什?么,三人但笑?不语,竟有几分寻常百姓家的温情。
那应该就是魏元的生?母,淑妃娘娘了。
苏窈头回见着真人,蓦然想到慕茹安从?前?给她?讲过的传言。
“先后与太子殿下逝世时,圣人曾罢朝三月, 以示哀悼,人人都觉得圣人对先后用情至深,要我看,他?只是为大殿下英年早逝觉得可惜, 毕竟大殿下可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储君!”
“你知道那位淑妃吧?我曾不小心听到我爹和同僚谈话,说淑妃从?前?在美人阁有很多?恩客, 不少恩客是高门显贵,虽说的是卖艺不卖身,可门一关,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也因如此,淑妃进宫不到一年就诞下五皇子这事?,曾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苏窈当时问:“那为何从?不见人提起过?”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圣人不知为何,认定魏元是他?的儿子,还极尽宠爱,他?六岁之前?都是圣人养在养心殿的,如此例外,有哪个敢嚼舌根。”
“除了你。”
慕茹安讪讪一笑?,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
那边,魏京极跨坐上?马,手中缰绳一紧,策马掉头,身边意外响起男子沧桑的声音,叫人预想这声音的主人定生?的慈眉善目。
高启之年过五十,鬓须略白,腰背却清瘦笔直,站那儿便有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刚正之气。
“圣人,太子殿下与您一别数年,孤身在军中磨砺,箭术定然精进不少,不若也让太子与您同去吧,圣人也好瞧瞧殿下如今的射艺。”
圣人闻言,略一踌躇。
魏京极却淡道:“圣人自有五弟陪着,孤习惯独猎。”
圣人微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高爱卿可瞧见了,这逆子在军中磋磨这么些年,半点锐气不曾磨灭,竟还越发轻狂了!”
话虽这么说,可一直到魏京极骑马离开腹地,也不见有人拦他?。
魏元道:“二哥兴许真的只是习惯独猎,圣人莫要动怒。”
圣人不语,最终一个也没叫,只带了御前?伺候的总管太监,领着两列侍卫驾马入林。
暗中目睹这一切的文武百官,官家女眷,心思各异,却也不过几个瞬息,腹地又热闹起来。
————
女眷的位置与苏窈住的地方隔了一排营帐,旁边便是郎君们休憩的地方。
要拐路时,苏窈没看眼前?,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她?轻嘶了声,正欲抬头。
“阿窈。”
苏窈浑身一震,掀起眼皮看去,与她?近在咫尺的人,不是段凛又是谁?
这是两人自那日冠礼后第?一回见。
只是如今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那日冠礼一派混乱,苏窈和慕茹安相继出事?,段骄情绪也难以安抚,最后竟只叫众人看了场戏,便囫囵散场了。
虽说慕家并未迁怒段家,可段凛这段时间也似丢了三魂七魄。
来参加秋猎,也仅是想再见苏窈一面,可她?住的地方戒备森严,他?只能在附近转,不曾想真等着她?出来了。
“二表哥。”少女后退了一步,轻声问:“我可有撞疼你?”
段凛再听她?轻软的音调,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他?摇头,苦涩道:“你……现在可好?”
“一切都好。”
“在东宫住的可还习惯?”
“尚可。”
“太子对你好么?”
苏窈点头,没见着人时,她?担心慕茹安,也很少想起段凛。
如今见着人了,心里居然也有几分怅然若失。
若非这中间许多?意外,她?与他?早已是夫妻了。
段凛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挣扎许久,还是没忍住心中酸楚,缓缓出声, “对不住,是我负你。”
他?瞧得清楚,她?是真心想过嫁他?的。
可是偏偏是他?大哥,将一切搅的天?翻地覆,害她?失了清白,不得不嫁给自己的义兄,他?甚至不能阻止魏京极带走?她?。
“此事?与你无关。”
苏窈知道他?在想什?么,怔然片刻后,却也明?白怪不得谁,若真要追根究底,只能说一句命运弄人,“事?情已经过去了,二表哥也不必再念着。”
段凛惊异于她?的淡然自若,苦笑?着摇头。
“女子成婚是一等一的大事?,如此唐突草率,叫我如何不对你心生?歉疚,不必念着?我这辈子都忘却不了了。”
苏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话在喉咙里,将出未出时,却看到了魏京极从?转角走?来。
他?背着一筒箭,手上?提一张长弓,眸光淡漠,不经意朝他?们的位置瞥了眼,而后,脚步一顿。
兼具美感与杀伐之气的长弓足有半人高,被魏京极拎着,却成了合适尺寸,他?生?得高大,肩宽胸阔,比段凛还高半个头,此时站在原地,定定朝她?看来,正与她?视线对上?。
苏窈并不想给段凛惹麻烦,忙收回视线,“如今忘不了,再过一月,一年,或是五年,总会忘记的,二表哥莫要担心我过的好不好,好生?照顾好姨母和大表哥才?是。”
段凛看着她?,真不知该说一句她?生?性通透,还是天?生?凉薄,连情爱婚嫁这样的终身大事?都看得如此开。
她?若骂他?,他?兴许还好受些,她?如此轻巧地揭过,还能情真意切地宽慰他?,反令他?心中更加愧疚。
苏窈说完,留下隐忍不发的段凛,朝魏京极走?去。
魏京极甚至特?意替他?们留了谈话的地儿,自己站在帐篷背面,长弓撑地,他?从?箭筒里抽了支箭出来,在指间一转,看也没看,往空中一掷,上?空立刻传来一声哀啼。
被射中的大雁直直急坠,砸起一阵尘土。
能将猎雁玩成投壶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人了。
苏窈走?到魏京极面前?,“我去你要去哪?”
他?最后抽了一支箭出来,也不往外掷,在指间散漫转着,语调稀松平常。
“不和他?聊了?”
一阵风吹来,青年身后的枫林沙沙作响,无数鲜红的枫叶飞舞,他?高高束起的长发也随之飞扬,深眉星目一派淡然,五官俊美英挺。
而他?站在她?面前?,将风挡了大半,连她?鬓角的碎发也只细微拂动。
魏京极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眸底深意令人捉摸不透,没缘由地问了一句。
“遗憾吗?”
苏窈感觉腰上?的那只手热的烫人,手虚搭在他?的胳膊上?,“什?么遗憾吗?”
“没有嫁给段凛,你是不是很遗憾?”
苏窈摇了摇头。
魏京极看了她?几秒,忽而低头,轻轻在她?唇角落下一吻,愉悦之色溢于言表。
“姑且信你。”
苏窈别看眼,看向别处。
心里默默补充,她?不遗憾,是因为她?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不再渴求别人给予她?爱。
与其盼望旁人爱她?,不如自己爱自己。
魏京极带着她?去寻马,圣人已先进了林子,余下众人便也陆续出发。
将苏窈放在马上?坐好了,他?也翻身而上?。
穿过她?的腰,握住缰绳的那一刻,魏京极忽然发现,这些日他?心里堵着的气竟然奇迹般全散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勾了下唇,魏京极慢条斯理地扬鞭,马儿如闪电般冲出。
苏窈紧张地往后靠。
他?趁势在苏窈耳边低声道:“怕么?”
苏窈没骑过几次马,很是生?疏,遑论这么快的速度,后背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
她?白着脸摇头。
见她?嘴硬,魏京极却也只是吓一吓她?,马儿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然而,速度一慢,苏窈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
魏京极从?身后抱着她?,一只手松松握着缰绳,一只手随意搭在她?的腰上?,像是在稳住她?。
时不时的,他?还会凑到她?鬓发边,轻吻一下她?的额头。
苏窈想到大婚那日的册子里也有这样一幕,那里头画着的鸳鸯在无人的林子里共骑,一下子脸就红了。
而此时,魏京极掉转马头,随口道:“那人多?,我们去人少的地方。”
苏窈的双颊晕红,立刻摇头,甚至慌的去握他?手里的缰绳。
“不要!”
魏京极有些不解,稍一低头,却见身前?的少女后颈都红了,如同上?好的冷瓷覆了层水雾,玉软香娇,洇红的痕迹一路蔓延到衣襟深处。
他?愣了一下,握着她?腰的手,无意识用上?力。
脑海里蓦然想起些荒唐画面。
腰间忽然被握,苏窈的身子忍不住颤了下。
谁都没开口说话,两人都初经人事?不久,一点触碰就足以让气氛变得暧昧。
好在眼前?正穿行?一片空地,没了树荫的遮拦,毒辣的日头让两人都清醒了些,滞缓的空气也逐渐流动起来。
魏京极顺着她?的意思,若无其事?道往前?扫了眼。
“行?,那去中间。”
话音刚落,远处便隐隐传来马蹄声。
第34章
苏窈将纷乱的思绪抛在脑后, 默默挪动臀部,离魏京极的胸膛远了点。
可马儿撒了欢跑,颠簸两下又回了原位。
魏京极放在她腰上的手稍一用力便稳住了她。
他喉结微动, 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 可最终只说了两个字。
“别动。”
苏窈哦了一声,没再动。
中间一块地有溪流与瀑布,河边地势微低,几?块生了苔藓的石头压着杂蓬的草, 有狐狸在舔舐皮毛, 倏然竖起?耳朵蹿入林中。
没一会儿功夫, 树旁便堆满了中箭的鹿和兔子。
苏窈看得?心疼,魏京极干脆利落的放了生, 下水抓了两条鱼上来。
“你想回营地吃, 还是在这里吃?”
苏窈想了想,“就在这儿吃吧, 我?们将它烤了。”
魏京极嗯了一声,生起?火,开始动手处理活鱼,“你去找些树枝来。”
动作娴熟的不像养尊处优的天家太子。
“好。”
苏窈找了些树枝回来,这并非她头回和魏京极出来狩猎,因而两人做的默契十足, “你适才为何?不和圣人一起?去狩猎,我?瞧他应是想与你一起?的。”
魏京极有些意?外她会提到圣人,略顿了下,语调矜傲道。
“他不仅想与我?一起?, 也想与五弟一道,等猎完了, 势必还要与淑妃用膳,等他们其乐融融地商讨如何?处理猎物,才会想起?东西是谁猎的,将我?当成什么了?”
“只有你……”
只有苏窈,发?觉他落单,会找些拙劣的借口闹着要与他一起?去。
其实她不爱骑马,也不忍见冷箭贯穿猎物的喉咙。
她只是想陪着他。
她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只在乎他魏京极这个人,而非大?周太子的人。
曾经。
“只有我?什么?”
苏窈单手抱着树枝,另一只白?嫩的手虚拢着,等着他说完。
魏京极戛然而止,仿佛顷刻间失了所有兴致,眼?皮略沉,微恹淡慵。
“没什么。还会堆柴火么?”
“自然。”苏窈只是顺口一问,见他不愿说,很快忘了这话,“翻个面吧,我?瞧这一面快好了。”
“嗯。”
府上的厨娘早早的备好了齑和野猎的用具,正放在小马褡子里,鱼肉被烘烤的香汁四溢,苏窈拿了一瓶出来,掀开瓶塞洒上。
魏京极把烤好的鱼递给她,自己继续烤另一串。
闻着便令人口舌生津,苏窈咬了一口,鱼肉鲜嫩,被烤得?焦黄香腻,犹带清泉的香甜之气。
“好吃?”
她点点头:眼?神有些炙热地看他手上的那条。
魏京极挑唇,“你先将你自己那条吃完。”
苏窈窘了一下,又咬一口,状似随意?道:“你从?前的手艺没这么好,行军很苦么?”
说来,她好像还没好好问过?,他这几?年过?的如何?。
太子回京,举城恭迎,恣意?风光的很,见着她时也是松散无谓地挂着笑,轻易便叫人忘了他是从?怎样的炼狱回来的。
“不苦。”
魏京极眼?底的笑意?深了些,侧身?过?去瞧她,“现在来关心我?是不是晚了点?”
“我?们如今什么关系,还分早晚。”他探寻的视线带了举重若轻的分量,她没理由地慌了一下,话没过?脑子就说出来,“就算没这层关系,好歹我?们也做了许多?年的义兄妹,问问不是很正常吗。”
魏京极头回在她这听到“夫君”这两字,一时怔忪,烤火的动作停滞许久,良久,他才扯了下唇,轻声道:“那现在,是阿窈要听我?回答,还是窈儿要听?”
苏窈刹那之间气血上涌,面色涨红。
这一声窈儿,让魏京极叫的缠绵拉扯,一下便让她忆起?些凌乱画面。
……
那夜,红色的喜帐在苏窈头顶摇晃半夜不歇。
她抱着魏京极的汗湿的宽厚背脊,娇嫩细白?的皮肤被他粗糙的肌理擦的潮红。
两人第一次行房,他说了很多?话,可苏窈能记住的没几?句,感官无限放大?,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这声“窈儿”就是其中之一。
情到浓时,魏京极伏在她肩上呼吸,滚烫的气息喷薄在她锁骨前,他咬她的耳垂,嗓音低哑,“以?后叫你窈儿,好不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爱怜地扣着她的脖子吻她,“以?后别让其他人这样叫你,嗯?”
随着最后一句“嗯?”来的,还有他磨人的逼问。
苏窈尚在失神。
一声声带有反问语气的“嗯”,迫得?她瞬间掉下眼?泪,哭着答应了。
苏窈那晚不知听魏京极叫了多?少句“窈儿”。
每一句都带有深重的力度。
如今在白?日?里猛不丁听见这声“窈儿”,苏窈立时觉着身?子都麻了,又惊又羞,没一会儿,连耳垂都红透了。
魏京极本也只是高兴,顺口逗她一逗,哪知人这会儿从?脸红到脖子根,朝他瞪眼?都瞪的娇媚至极,眼?神像一根羽毛在他心头刷过?。
苏窈却不看他了,将鱼吃完,去河边洗手。
洗着洗着发?现后头一直没动静,连烤鱼的滋滋声也没了。
她起?身?,刚想往回折,腰却被擒住,双腿悬空被压在了树上。
苏窈微惊,下一秒,魏京极的吻强势地落下来。
她招架不住,也无力反抗,很快便被吻的昏头转向。
怀里的女孩妩媚娇美,是他亲自将她变成了女人。
魏京极扣着她的后脑勺,睁开眼?,夏衫薄软,苏窈仰着头被他吻,粉面含春,红唇微张,掌中纤长细腻的腿比任何?名家的白?瓷都滑润,只是这样一个吻,就令他情难自已。
苏窈快窒息了,唇刚被松开一秒,紧接着更深的吻落下。
她尤记得?这是在林子里,艰难地伸手,推了推魏京极。
她面前的胸膛坚实硬阔,彷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见魏京极的吻有往下的趋势,她咽了下口水,弯腰去推他的头,“不要……”
这软的酥骨的声音一出,魏京极和苏窈同时一愣,唇微微分开,灼热的呼吸相缠。
与此同时,天光大?亮的树林里,筛投下几?束阳光,流晃的光斑倒映在他们眼?底,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下窘迫的模样。
少女薄薄的上衣被掀开一角,身?前布料尚撑着轮廓,青年身?上没乱,气息却乱的一塌糊涂。
苏窈顾不上羞涩,手忙脚乱要从?魏京极身?上下来,哪知忽然碰到一处异样。
她还下意?识去看了一眼?。
魏京极立即将她放开,转身?道:“我?去牵马。”
苏窈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脸色爆红。
……
回到营地后,苏窈一直待在营帐里没有出来。
魏京极冲了个冷水澡便出去了,许是去议事,到了晚上也还不见人。
躺在榻上正要入睡时,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太子妃,有人寻您。”
白?露的声音带有几?分惶然。
苏窈清醒大?半,穿好衣裳出去,就见那日?来传话的大?太监站在不远处,笑看着她。
他站的是个僻静的地方,就算有巡逻的侍卫来,见着刘富贵的拂尘也不敢轻易过?来。
“公公寻我?有何?事?”
刘富贵笑道:“奴才哪有胆儿来寻您,是圣人让奴才来向您传话。”
“传什么话?”
他停顿片刻,依然笑着,却并不立刻答这个问题,“今儿奴才陪圣人狩猎,在河中那一块广袤的地来回转,圣人年纪大?了,又有旧疾在身?,爬不得?陡坡,便在河边等着,想来个守株待兔,哪知竟见到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你们,也正沿着河岸去。”
苏窈越听心里越是紧张,在听到“河边”这个词时,脑袋开始嗡嗡的震。
刘富贵继续道:“圣人见太子殿下没带人手,便令其他人也留在原地,连奴才也没带,就骑马去寻你们了,可……不到半刻钟,圣人便回来了,一直到现在,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不,适才奴才便接了命,来传圣人的话:您身?为太子妃,需得?端庄娴雅,莫要学?些狐媚做派,使太子殿下白?日?……”
竟然叫圣人瞧见了他们亲热。
苏窈的脸红的彻底,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平生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却不好解释太多?,只能道:“不是圣人想的那样。”
刘富贵笑着道,“圣人若觉得?有,那便是有,太子妃与奴才说这些无用。”
“圣人还说了,望太子妃您将他的话记好了,让殿下多?纳姬妾,开枝散叶,莫要生妒,若太子妃不能做到,或是敷衍了事,您与太子殿下,也就这两年的缘分了。到时,切莫怪圣人无情。”
苏窈道:“圣人……”
“窈儿。”
苏窈微惊,连素来八风不动的刘富贵都僵了一秒,看向声源处。
魏京极面色微冷,身?上穿一件窄袖骑服,手里提了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眼?神在夜色里尤其深邃,一身?玄色让他完美融入黑色的阴影中,令人捉摸不透他眸底的情绪。
“你来干什么?”
这话问的是刘富贵。
刘富贵面不改色,弯腰行礼,笑道:“太子殿下,圣人瞧太子妃似有些体虚,令奴才送些补品来,太子妃这会儿正托奴才向圣人道谢呢,可巧您就来了。”
苏窈不知魏京极听到了多?少,一颗心乱颤,虽极力掩饰,眼?底还是掠过?一丝慌乱。
“对,刘公公说的没错,我?正要与圣人道谢呢。”
魏京极也不知信了没信,“说完了?”
“嗯。”
“过?来。”
苏窈生怕他继续留在这,瞧出什么不对劲,或是问出什么破绽,让他打乱了她离开京城的计划,于是乖顺地走过?去。
魏京极侧瞥了眼?刘富贵,神色不辨喜怒。
刘富贵恭顺笑笑,目送两人离开。
“他和你说什么了?”
回到帐内,魏京极突然将她拉进怀里,按住她的腰,问。
第35章
苏窈的心跳的飞快, 身子在魏京极怀里绷直。
他?有此一问,定是不信刘富贵说的话,笃定了他?在?说谎。
若她眼下也找理由, 必会?让他?起疑心。
魏京极抬起苏窈的下巴, 轻轻摩挲她颈边和下巴处细腻的肌肤。
看了她好一会?儿,缓缓低头,吻在?她唇角,他?音调低醇, “嗯?”
苏窈鬼使神差踮起脚, 轻咬了下他?的唇。
魏京极怔住。
少女的唇柔软润腻, 形状生的很好看,蜻蜓点水一般印下, 倾身时?两?捧软雪擦过他?胸膛, 贝齿咬的力气不大,却加重了此间旖旎。
她的脸有些红, “还不都怪你?”
魏京极单手抱起苏窈的腰,将她放在?案上,双臂撑在?她两?侧,像是在?让她继续说。
苏窈想起白日里林子?里两?人乱来的事,也是真的羞恼,眸子?水波潋滟的, 说的话本是半真半假,瞧起来却十分?的真,“今日你……你亲我的时?候,被圣人瞧见了。”
魏京极略为意外, “所以?他?让人找你……”
“所以?圣人才让人来传话,说让我, 不要学那些狐媚做派。”
苏窈有些难以?启齿,好不容易说完,却听?到头顶传来一道闷笑声。
借着月光,男人的眼角浮上一层浅淡笑意。
她愕然,“你笑什么?”
“我们是正经夫妻,他?有暗中瞧夫妻闺房之乐的癖好,该是他?羞惭。”这话说的毫无规矩,魏京极缓缓收起笑,认真道:“林子?里又?非人多的地方,我亲你有何不合礼法之处?”
苏窈的耳朵微微红了,莹透泛粉。
“可那也是白日。”
魏京极看得心动,轻吻住她的耳廓,感受到身下的人敏.感地颤了下后?,他?在?她耳边笑的低沉。
“白日不能和我亲热,那夜里呢?”
苏窈瞬间紧张起来,一颗心在?胸腔里乱撞,呼吸几乎停止。
魏京极笑了声,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帐内的床榻只有一张,床榻造型简单,却是红木做的,胜在?骨架结实,可容两?人并躺。
旁置一冰鉴,梨花木小案,书案笔墨和几把椅子?。
魏京极把苏窈放在?柔软的被褥上,道:“第?二次。”
苏窈手指蜷缩,“什么第?二次?”
魏京极握上她的指尖,温声道:“成婚后?第?二次睡一张床了,不用?紧张。圣人那交给我。”
“……嗯。”
“我先去沐浴。”
苏窈沐浴完后?,身上淡淡的体香会?越发明显,方才抱着她时?,魏京极就?知道她沐浴完了,因此才将她往榻上放。
苏窈果然点头。
他?这样说,应是相信她说的话了吧。
她脱下外裳,将自己卷进被子?里,好生回忆了一番刚才魏京极的模样。
认真有之,戏谑有之,唯独没有怀疑。
苏窈轻轻叹了口气,放在?从前,这应当是她最向往,最期盼过的日子?。若非那日她表意,魏京极婉拒了她,她兴许会?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
可他?拒绝了,也让她清醒了,郦水山庄之后?,她开始认真取舍。
是段凛给的安稳更重要,是与魏京极的情分?,他?的三分?爱意更重要,还是远离宫闱,自由无拘更重要?
慕茹安的离开,让她发现了一种新?的活法。
思绪纷飞时?,被褥往下一塌,魏京极掀开了被子?进来,自然又?熟稔地从身后?搂过她,将她整个纳入怀里。
苏窈身体有些僵硬,尤其是身后?碰到男人硬朗宽厚的胸膛时?。
男性气息无孔不入的侵入这片狭小的空间。
可抱住她后?,魏京极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便阖上眼,没了多余的动作。
苏窈逐渐放松身体,心底却不敢放松,男人每一次呼吸,薄热的气息便会?喷在?她的颈边。
她静静躺了一会?儿,想看一眼魏京极是不是睡着了,转身。
却正与他?漆黑深邃的眼神对上。
他?睡觉都不闭眼的吗!
苏窈转身的动作直接顿住,心随着呼吸一下子?提起,大气不敢出。
视线胶着勾缠,寂静无光的夜里,周围的温度隐隐有上升趋势。
还是魏京极先开口了,他?压着气音道:“睡不着?”
男人说话时?,胸膛微微震动,紧贴着她的后?背皮肤。
苏窈无意识点了下头。
“睡不着,做点别的?”
话是询问,实际上,男人的吻和话音同时?落下。
苏窈眼睫颤动,忽而急促的呼吸了一声,双手已?被箍住置在?头顶。
魏京极沐浴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显得人高腿长,宽肩窄腰,衣领松松垮垮,露出紧实块状的腹肌。
征伐驰骋数年?磨炼出的身躯充满力量与野性,紧实冷硬的腰藏有惊人的爆发力,天生略高的体温朝她覆去时?像是被晒得滚烫的石头。
他?单手压制着她的手,单手慢条斯理地去解衣带。
即便是在?黑暗里,苏窈也难以?忽视这具成熟男人的身体带来的压迫感与力量感。
与她的身子?形成两?个堪称极端的对比。
她有些害怕,一开口声音都是颤的,“不行房,可以?么?”
……
他?叫了水,将蜂腰细腿的少女抱进浴桶,好生清洗一番了,又?取了一床新?的干燥的被褥出来,方搂住她上了榻。
苏窈这会?儿才勉强回魂,思及方才,她脸色红的能滴血。
魏京极虽没有餍足,却精神抖擞,收着她的纤腰,亲密无间地吻她雪白的肩头,哑声开口。
“喜欢么?”
苏窈浑身血液直冲头顶,连臀尖都麻了。
他?确实说到做到,这回行房较上次温和缓慢了许多,若说大婚那日魏京极尚有些生涩,痛多于其他?,此次便截然相反。
她结结实实,彻彻底底尝到了情爱的滋味。
魏京极的声音低哑性.感,带有一种餍食后?的慵懒随性。
苏窈侧躺在?他?怀里,还是没回答,可腿却无意识地颤了下。
魏京极察觉到这动静,深沉如夜的眼底划过一丝极轻的笑意,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
他?从后?贴紧她,单臂放在?她身前,咬着她红透的耳垂,沉沉开口。
“搬回主殿?”
苏窈脸上的温度居高不下,她轻轻嘶了一声,想离他?远些,腰却被扣着。
她感受到魏京极的呼吸又?有些变了。
他?凑过来,不紧不慢地吻她的唇,“阿窈。”
两?人呼吸渐乱。
抚上她的腿时?,魏京极停顿了一下,呼吸撞在?她的耳畔,声音哑的惊心动魄,含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深沉欲哑。
“你想要我么?”
……
翌日又?是晴日,堪比婚后?第?二日的炎热阳光,穿过算不上厚的大帐,辰时?便将人晒醒了。
苏窈天生皮肤好,白里透红,皮肤被这样一晒有种近乎透明的白皙,即便大半夜没睡,眼下的黑眼圈也浅的可以?忽略。
尤其在?经历了几次情.事后?,一举一动更显得千娇百媚,眼神流转间妩媚潋滟。
清晨照镜子?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都忍不住惊了一瞬。
这样的尽态极妍,便是施妆也压不下。
折腾一番无果,苏窈也只能出门,秋猎第?一日众人能即兴狩猎,第?二日清晨始,男子?却要进行比试,圣人会?定下彩头,午膳时?分?设野宴,清点猎物,选出三甲。
女眷则留在?营地,等着宴会?开始时?入席。
“就?是这儿?”苏窈看向眼前一排排相差无几的白色大帐,帐前安静的很。
“正是,这是盛家的大帐,盛家小姐定也在?这的。”
“这会?儿人都哪去了?”
白露一来就?将这摸了个透,以?防苏窈吩咐事时?摸不清方向。
故而稍加思索,便道:“不在?这儿,那定是去赴宴了,宴会?的地方昨日搭了高台,圣人请了戏班子?来唱戏,给娘娘们解闷,其他?女眷们也能去。”
苏窈点头。
自落水那日起,苏窈再没见到过盛华,她像是在?刻意躲着她,去她府上几次,一次都没见着她面。
她明白症结所在?,却也实在?不想因此失去盛华。
“那我们也……”
“太子?妃,是盛华小姐身边的婢女!”
苏窈瞧清了人,连忙叫住了人,问:“你家小姐在?哪呢?”
婢女被叫住后?,下意识看了一眼帐内,语气吞吞吐吐,“回太子?妃的话,我家小姐已?去赴宴了。”
苏窈没有错落她心虚的眼神,稍有些失望,也没有为难她,低低嗯了一声。
盛华还是不想见她。
苏窈离开,径直往宴席高台的位置走去,期间要经过一条小径,位于林子?边缘,没走几步,就?听?到前方走着的三个少女正在?说话,话里正提起她。
“……当真是好心机,在?自己姨母家算计太子?殿下。”
“从前我便觉得她太黏太子?殿下了,哪哪都要跟着去,若存的是这样的心思,那便解释的通了。”
“也就?太子?殿下心软,到底是他?这么多年?都当作妹妹的,哪能见着她没了,只是不知,就?凭苏窈这样的挂名郡主,日后?那些货真价实的贵女入了东宫,也不知她怎么压的住。”
白露最是听?不得这些话,立刻便想开口了。
苏窈习惯性地拉住白露的手,正要制止,她的手却被拉住了。
苏窈愣了一下,看见少女眼熟的背影从她身边经过,只是消瘦了些,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怎么当了太子?妃,还和从前一样性子?软?由着人说道,日后?你在?宫里岂不让人欺负死??”
她说话时?语气依旧文?气清雅,眼神却避着她。
前边的人听?见动静,瞧见她们了,顿时?表情凝固,又?是惊又?是惧。
苏窈被说了一顿,心里却莫名高兴,顺着杆子?往上爬,喊了一声。
“盛华姐姐。”
第36章
盛华看她一眼, 心里千百般滋味,却也还是应了一声。
前边的三人吓破了?胆,这两月以来, 此类流言在京中甚嚣尘上?, 众人明里不说,实际私下?议论揣测的不在少数,有不少人信以为真。
认为太子殿下救下永嘉郡主一事,是?被段家和永嘉郡主联手算计了?。
她们见四下?清幽, 便谈起这话茬, 哪知?被当事?人撞见, 方才说话的气势立刻没了一半,齐声见礼, “见过太子妃。”
苏窈神色不见半分不虞, 却没让她们起身?,淡淡扫了?她们一眼。
在魏京极身?边待久了?, 她不作声时?也能学几分精髓。
三人保持弯膝的动作,脸色都有些僵硬。
盛华道:“我听三位姑娘话里的意思,是?认定那日意外另有隐情?”
三人来不及答话,她又?道:“若有隐情,你们该早早向圣人,向太子禀明缘由才?是?, 过了?许久,还在这振振有词,难不成你们当太子殿下?和圣人是?眼盲心瞎的,还不如你们几个看得明白吗?还是?你们有了?证据?若有证据, 圣人和太子殿下?就在这儿,不若请你们去说道说道。”
几人大惊失色, 看到苏窈跟着?点了?点头后?,更是?恐惧。
“太子妃饶命,是?我们乱嚼舌根,日后?定好好管好自?己的嘴,绝不再?胡言乱语了?!”
“太子妃,盛姑娘,请网开一面,我们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一时?神志不清乱讲了?出来,请太子妃大人有大量,原谅臣女这一回?!”
苏窈云淡风轻道:“我瞧几位对我颇有意见,如今来讨饶,算怎么回?事?儿?”
说完,她便与?盛华离开。
这话说的简单,却令人捉摸不透。
不知?她心里究竟如何想,是?追究还是?不追究,若追究,那未知?的惩罚也不知?何时?落下?,像悬在脖子上?的剑,比起直接罚人更折磨人。
几人闻言,吓得连宴席都不敢去了?,急忙叫家里人称病。
到了?安静的地方,苏窈停下?,对盛华道:“盛华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我为何要气?”
盛华松开她的胳膊,淡淡道:“总归,你心里也从未将我当过朋友。”
苏窈怔住了?,心里有些难受,“我没有,盛华姐姐何出此言?”
“当初说太子殿下?会选我当太子妃的人,是?不是?你?”盛华终究没忍住,问道,“你与?太子殿下?互相倾心,何必给我妄想。”
“是?我,可我那时?并不知?那是?假的。”
“假的?”
苏窈将之前她同魏京极表明心意一事?说了?出来,低声道:“他那时?想让我死心,所以才?令人拿了?画像来给我看,我以为他心里装的人是?你,于是?才?有了?这话。”
她表情认真,丝毫不像作假。
盛华只猜中了?其中一半,不曾想事?情真相竟是?这样的。
苏窈迟迟没有讲清,一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二是?觉得心中有愧。
解释完,她仍有些忐忑,“盛华姐姐,我……”
盛华却看着?她,后?退了?半步,眼神错愕。
竟是?如此。
她以为苏窈和魏京极两情相悦,却碍于身?份,将她当作幌子遮掩,看她在他二人中间?傻傻的转,却没想到个中曲折远非她想的那样。
而她差点因此,害苏窈在陌生郎君面前失了?清白。
她这样胡乱揣测的人,同方才?那三人又?有什么区别?
苏窈还想上?前,盛华脸色却苍白下?来,道:“阿窈,你先去宴席吧,我忘了?,我母亲方才?让我等着?她一起走。”
“那你原谅我了?吗?”
盛华低着?头。
“你不欠我什么,是?我差点酿成大错。”
……
宴席席位有许多讲究,高台上?的戏班子已经撤下?,比高台还高一阶的小楼上?,坐的是?皇亲国戚。
往下?,是?舞剑的美姬,勾栏上?挂彩幔,下?设百余席位,男女分席而坐。
苏窈和魏京极坐在一块,目不斜视,认真吃着?饭菜。
圣人就坐在首位,有刘富贵亲自?伺候酒菜,身?旁坐着?淑妃娘娘,其余宫妃列坐两排席位。
酒酣正热时?,魏京极伸手,端起她一只挑好了?蟹肉的青瓷碗。
苏窈摁住他的手,男人手上?蛰伏的青筋,好似在她指腹上?微微动了?一下?,手背较她而言粗糙许多,却也如玉雕琢,略高的温度传来,十分有力量。
她收回?手,忽略这种感觉,“这是?我剥的。”
魏京极漫不经心道:“你身?子虚,螃蟹性凉,不宜多吃。”
苏窈有些嘴馋,视线不愿离开,“我身?子好的很,多吃一只不碍事?的。”
魏京极颇具兴味地看她一眼,眸底似藏了?某种深意,却并不与?她争,直接伸了?筷子开始吃。
苏窈看他动筷动的丝毫不犹豫,开始急了?,“你既不给我吃,为何看着?我剥还不阻止,偏等我剥好了?才?出声?”
魏京极散漫的抬起眼皮,用膳时?动作矜雅,握筷的手指指节分明。
他戏谑道:“难得见你挑蟹肉,说来还是?沾了?圣人的光,不然夫君我都无福消受。”
圣人几次三番命人叫她端庄贤淑,以前都是?魏京极剥好了?放她碗里,眼下?却不行了?,他抢了?她的,她也不能抢回?来。
苏窈的手都剥酸了?,又?不好说什么,气道:“那你多吃点,小心身?体更虚。”
魏京极本来慢悠悠地吃着?酒,闻言猛地被呛了?一下?。
众人朝魏京极看来,他面不改色的放下?酒杯,冷飕飕地扫了?一眼,顷刻间?所有人都坐的板直,目不斜视。
魏京极凉凉扯了?下?唇,低头凑去她耳边,声音压的微磁低沉,慢悠悠道。
“我身?体虚?”
苏窈尚且领悟不到这话的另一层含义,她只是?针对方才?魏京极说的那几句,于是?细眉微扬,“怕了??”
魏京极直看的她起鸡皮疙瘩,眼里有几分耐人寻味的笑,缓缓道。
“看来,日后?还得再?卖力些。”
苏窈依旧没懂,许是?魏京极的神色太过坦然慵然。
她摸了?摸手臂,分神的想,周围怎么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连杯酒碰撞声都没了?。
魏京极没反驳她的话,手指在筷上?轻点了?两下?,继续吃酒。
苏窈也欲继续吃时?,身?体忽然僵硬了?一下?,眼神微闪。
她突然想到,上?回?以及这回?行房,她都没有喝避子汤。
一直到宴席结束,苏窈都有些坐立不安,拒绝了?魏京极带她去狩猎,一个人坐在大帐内思索。
这里是?秋猎的地方,要从外边带避子汤进来,是?绝不可能的。
那便只能从随行御医那找来药。
和白露言明后?,白露震惊道:“太子妃,您为何要喝那样的东西,早有太子殿下?的子嗣不是?好事?么?”
苏窈没解释太多,只道:“我如今还年轻,子嗣一事?为时?尚早。”
“可是?……”
“不必多言,你只管去拿药。”
白露应了?一声,只好奉命,刚转身?,苏窈便拉住了?她,轻声道:“不行,你是?我的贴身?婢女,早有许多人对你眼熟了?。”
红儿也一样。
白露提议道:“那奴婢去请盛家小姐帮帮忙,托她帮您弄来?”
苏窈摇头,“不妥,盛华姐姐尚未出阁,倘或我需要的时?别的药,倒还能寻她帮我,可我要的是?避子汤,若走漏了?半点风声,她岂不名声尽毁?”
“那该如何是?好?奴婢闻言,避子汤需在十二个时?辰内饮下?,方才?有用。”
在这营地里,除了?盛华,苏窈也只能想到一个人能帮她了?。
……
白露低着?头,将自?己的脸掩在薄纱下?,瞧见段凛来了?,马上?小跑过去,“段大人,东西可弄着?了??”
段凛嗯了?一声,递给她药包时?尚有些犹豫。
他暗中使着?力,白露一拿,没拿过,急的看着?他,“大人,太子妃还等着?呢,若晚了?,怕药就不管用了?。”
段凛这才?松手,皱眉道:“避子汤毕竟对身?子有害,即便是?御医开的方子,也不能多用。你回?去好好劝劝她。”
白露嗯了?一声,不敢耽误时?间?,即刻往回?走。
太子营帐的所有布窗都被打开,淡淡的药味逐渐散去。
苏窈喝下?避子汤,苦的她一连喝了?几碗水都不管用,胃里翻滚泛酸。
身?体折腾了?许久,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去的时?候没撞着?什么人吧?”
“奴婢听您的,走的都是?些僻静的地儿,应当无人发现。”
……
“太子殿下?,微臣有事?禀告。”
魏京极刚与?一众世家子弟围猎而归,堪称完美的脸庞覆上?一层薄汗,他接过巾帕,高大的身?体在众人之间?显得鹤立鸡群,擦拭完,他道:“说。”
梁远正要开口,魏京极又?道:“你先让人将我猎的几只狐狸处理好,冬日快到了?,好给她做件白狐裘。”
青年神色颇为愉悦,连带着?面对下?属时?,语气也不似寻常冷峻。
梁远眼神复杂的答应,吩咐完人,看向魏京极时?却变得欲言又?止。
魏京极隐约猜到了?什么,眸底的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握着?长弓的手微微收紧。
“她去见他了??”
梁远叹了?声道:“不是?太子妃,是?太子妃的婢女。”
魏京极神情丝毫未变,眼神不知?落在了?何处。
“太子妃的侍女去寻段凛,问他要了?一副避子汤。”
梁远说着?他是?如何撞见人的,又?是?如何从御医那问出端倪,弄清楚到底是?谁要拿什么药的。
可听在魏京极耳里,他的声音却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暮色四起,林边的营地也染上?一丝微凉,秋意萧瑟,扑在人身?上?,连带着?心底都一片冰寒。
沉默良久。
他笑,“段凛有什么好?带药都不知?给她捎些蜜饯。”
她分明是?那么怕苦的人。
梁远愣愣地看着?青年唇边的笑。
魏京极缓缓垂下?眼皮,静默地走向大帐。
第37章
山峦脱去明亮的外壳, 随夕阳引渡一轮寒月,外头风声渐起。
听着?帐面晃动的微小动静,苏窈心不在焉地摇扇子, 自言自语道?:“戌时?了, 按说早散场了,怎的?还不见人回来……”
话音刚落,身后一道声音沉沉传来。
“在等我?”
苏窈一惊,马上从莲瓣矮墩上站起。
青年弯身?而入, 藤蔓制式的?灯台上烛火拂动, 橘色的?光忽明忽暗, 倒映在他漆黑无边的?眸底。
一阵凉风伴着?掀开的?帘子吹进。
苏窈无端有?些冷,“你回来了。”
魏京极兴致不高地“嗯”了一声, 将长弓和箭筒置在长案上, 顿了片刻,道?:“今日?打了几只狐狸, 我让人拿去给你做狐裘,一月内能做好。”
苏窈点点头,
帐中沉默片刻,静的?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魏京极背对着?她,略低的?嗓音卷携进呼啸的?风,像滚了一层沙, 仿佛随口一问。
“帐内怎么有?汤药味?”
苏窈不由得握紧扇柄,“这几日?.你辛苦,正巧那日?圣人赐下些补药来,我便给你炖了一盅, 你要不要喝?”
她看向放在紫木檀翘头案上的?白瓷碗。
魏京极腰抵着?半人高的?案台,倦懒地抱臂, 朝那碗药瞥了眼。
他的?神?色隐在阴影中,难以捉摸,语气却是平静的?。
“你喝了?”
苏窈心头猛地一跳,迎上他隐晦的?视线,她道?:“没有?。我整日?在帐里?待着?,没什么好补的?。”
秋蝉气若游丝,有?一下没一下的?低鸣。
月练将魏京极周身?染上银霜,净白银泽,为行猎方便高束起的?长发轻轻飘动,紫玉冠折出凛冽的?光。
他倾身?,单手端起药碗,乌黑的?药汁倒映出他波澜不惊的?眼。
她为何不想要他的?孩子?
若是她的?孩子,他会是个好父亲。
心口微微一窒。
随着?青年的?沉默,帐内的?空气也似潮汐不止,一阵接一阵,暗礁与心潮碰撞撕扯,沉闷压抑。
苏窈看他望着?汤药出神?,走过去,伸手碰了碰瓷碗,“是我扇的?太凉了么?”
魏京极眸光晦暗不明,眼皮低敛。
“大补伤身?,日?后不用熬了。”
他喝完,银色护腕在下颚处一晃而过,身?体擦过她的?肩膀,撂下一句,“我先去沐浴。”
魏京极这一次沐浴的?时?间?很?久,久到苏窈以为他在浴桶里?睡着?了。
奇怪的?是,苏窈躺在床榻上,竟然没有?半点睡意?,适才魏京极那几句话像在她脑海里?扎了根,她几乎要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若不是他表现的?太过平静的?话。
她仔细回想魏京极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不禁入神?。
直到床沿微微塌陷,腰上传来一道?巧劲,她被揽到了男人冷意?弥漫的?怀里?。
苏窈微微偏头就能听到魏京极的?心跳,她被冰了一下,轻声问:“夜里?这么冷,你怎么洗冷水?”
魏京极默不作声,寻到她的?脖颈,一路吻下去。
高挺的?鼻梁触碰着?她敏.感的?颈部肌肤。
冷气席卷只是一时?,两人甚至都没有?盖被子,没一会儿,苏窈就感觉身?后的?胸膛热了起来。
魏京极寝衣下露出的?胸膛平阔,锁在她腰上的?手臂肌肉紧实有?力?,她整个被捂着?,热气从衣衫内传来,看着?他臂上蛰伏的?淡青色的?青筋,脸色微微发热。
她从前只觉得魏京极身?材高大,她站在他面前只到他的?胸。
睡在一起时?,她才知道?,这样的?体格,光是这样抱着?她,她就有?些喘不上气。
魏京极从她颈边抬头。
苏窈躺在他怀里?,颈后皮肤如羊脂玉般白皙无瑕,耳垂泛红,薄薄的?单衣松垮,他可以轻易看见里?面的?柔软起伏,盈盈一握。
帐外风声骤然急促。
苏窈眸光颤颤,忍住声音,脸埋在枕间?,细白的?手指被男人的?手掌包覆,置在身?旁。
夜色混沌,魏京极沉默地吻她的?腰窝。
……
温度逐渐上升,苏窈做好了准备,肩膀却被咬了一下,魏京极停了下来,将被子扯来,盖在她身?上。
“睡吧。”
苏窈又?落入他的?怀抱,热烘烘的?空气经?久不散。
她不清楚他为何不继续,可被他从身?后拥着?,像是沉入了一个温暖迷离的?梦,渐渐也有?了睡意?,眼皮逐渐阖上。
魏京极看着?苏窈的?睡颜,听她呼吸声轻浅。
有?一年段家来信,问起苏窈的?近况。
她不知哪听到的?风声,以为他要将她送出京城。
是夜,他一回去,就看见苏窈哭的?眼睛红的?像兔子,蹲在他的?书房前,脑袋埋进双臂。
他纳闷道?:“怎么在这?”
“魏京极!”苏窈抬起头,满脸泪水,第一回 叫连名带姓的?叫他名字,带着?浓浓的?哭腔,“我不走,你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死死抱住,苏窈半是可怜半是威胁的?自说自话。
等她哭累了,他也明白了事?情原委,可他少见她这个模样,忍不住想逗逗她,便故作为难道?:“可他们是你的?亲人。”
苏窈急得又?开始哭,断断续续道?:“可你是这个世上我最重要的?人!”
……
魏京极微微向前,与苏窈纤瘦的?脊背更为贴紧,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一年。他与你相识一年,就能叫你将我们的?从前忘个干净?”他低声道?。
仅余的?几簇烛火,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模样映成影,月色驱走黑暗,却也带来寒凉的?风。
他眼底逐渐黯淡。
“你当真?对我动过心?”
……
苏窈一觉醒来,身?边已没了人,白露进来伺候她起身?,回道?:“太子殿下一早就被圣人叫走了,今日?是秋猎最后一日?,还有?一场比试呢。”
她点点头,忽而问道?:“二表哥也去了么?”
白露道?:“这奴婢就不知了,太子妃要去寻段大人么?”
“他冒着?风险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得好好谢谢他才是,等回了东宫,就没什么机会向他道?谢了。”苏窈道?。
段凛并没有?去狩猎,昨日?他便是借着?腿疾的?由头留在营地,帮苏窈抓药,既是腿疾,一两日?的?功夫定然好不了。
因着?避子汤一事?,他心中始觉不安,也想找苏窈问个清楚。
两人各怀心事?,竟在路上撞见。
大庭广众之下,段凛朝苏窈客气行礼,“太子妃。”
苏窈让他起身?,两人之间?隔了一丈的?距离,边走边聊,却也不好说的?太明朗,“上回的?事?多谢二表哥,若是惹出了什么麻烦,我会一力?承担。”
段凛道?:“是我自愿,谈何麻烦。”
有?路过的?女眷向苏窈行礼,苏窈一一回了,避开他的?话里?的?意?思,斟酌道?:“二表哥来寻我,可是想问些什么?”
出于礼数,段凛一直不曾看她,可声音却是朝着?她的?,“太子妃那日?方说,过去的?事?已然过去,既木已成舟,你也该多顾着?自己,若伤身?伤心,失了君心,日?后该如何自处?”
他的?话说的?隐晦,苏窈也能听出来,伤身?指的?是喝避子汤伤身?,伤心是指,万一被魏京极察觉,伤了心便难以挽回。
苏窈不能将圣人给她的?选择道?出,只能回:“我有?分寸。”
段凛心里?颇有?些疑虑,奈何那丝疑虑犹如清滑的?一尾鱼,藏在水下暗处,露出的?端倪甚少,他无从问起。
“你心里?有?分寸便好。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日?后若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也尽管说,这是我欠你的?。”
苏窈听他语气执拗,便知多说也无用,倒不如承了他的?情,日?后再还,“如此便多谢二表哥了。”
段凛自嘲道?:“你我之间?还需言谢么?即使有?缘无份,说到底,我也是你二表哥,你再说谢谢,便是伤我心了。”
苏窈忙道?:“日?后不说了。”
段凛轻叹一口气,岔开话题,聊起家常。
一条路走完,他们也该各自转向,苏窈与段凛作别,转身?,忽然看见魏京极就站在枫树下,殷红如血的?叶铺了满地,不知道?听了多久。
她心里?瞬间?警铃大作,正想找理由解释时?,魏京极走来,攥住她的?手腕,带她往回走。
为免摔倒,苏窈只能加快脚步,佯装镇定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围巡逻的?侍卫脚步声规整冷厉,加剧了此时?气氛的?紧张。
“圣人寻你有?何事??你怎的?回来的?这么快?”
不论她问什么,他都不回。
眼前就是他们住的?大帐,魏京极沉默的?令人心悸。
苏窈一颗心高高悬起,感觉自己像是被凶兽拖入巢穴,毫无反击之力?的?猎物。
他整个人的?气场变得异常危险,压抑,拉她进帐拖她入怀的?力?度强势且霸道?。
气氛隐隐有?些失控。
苏窈的?背紧贴着?魏京极的?胸膛,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扶住她的?纤细的?脖颈,迫她偏头,一下又?一下,去吻她的?唇。
苏窈指尖都在发麻,听耳畔的?男人沉沉道?。
“他哪里?比我好?”
她呼吸不上来,鬓边浮出一层薄汗。
魏京极面色冷峻,声音压的?又?低又?沉,“在你心里?,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外头晴日?当空,鸟雀叽叽喳喳的?啼叫,暑日?的?炎热尚有?余威,照在人的?身?上,皮肤亦有?种被火烧灼之感。
苏窈的?衣衫不知是被她的?汗水,还是男人的?汗水浸透,或是二者皆有?。
她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再迟钝,她也知道?魏京极是吃醋了,颤声道?:“你更重要。”
魏京极本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独有?的?一点例外也给了她。
如今压抑已久的?情绪轰然爆发,理智顷刻间?被反噬的?荡然无存。
可他咬上她的?后颈,嗓音低缓,看似非常的?有?耐心。
眸底的?暗色却沉狠的?似要将她弄碎了。
“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我?”
第38章
苏窈眼?睫颤抖得像蝶, 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
魏京极侧头与苏窈接吻,看她纤秾合度的身子在他怀里绷紧成一张弓。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青年却比之前更沉默, 停止吻她, 一言不发地将她翻了面,面对面抱着她往榻上走,眸色暗不见底,仿佛骤雨前窒息般的平静。
少女的后颈上还留有齿痕, 白?的晃眼?的手?臂有些?失力, 虚虚抱着他的背, 贝齿紧咬红唇,感觉自?己像是泡久了?汤。
四肢百骸都麻软。
……
苏窈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秋猎结束。
人醒来?时, 已在回程的马车上, 也不知魏京极寻了?什么理由,让她免了?向圣人送行?的礼数。
此刻, 她人还坐在魏京极的怀里,双膝挨着他的腿侧。
从她的角度看去,青年凛冽冷眉斜飞入鬓,五官精致,皮肤玉质一样的白?,无形中加剧了?他身上的疏离清冷之感。
这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 竟也会在白?日里那般失控。
苏窈耳根有些?烫,以至于?到后来?,他手?指随意碰她一下,她都条件反射般浑身发颤。
眼?下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他, 又怕他继续逼问她,干脆装作没醒, 阖上眼?补眠。
就在她闭上眼?的那一瞬间,魏京极极缓地抬起?眼?皮,在她身上停顿一秒,又移向别处,修长?的手?指轻绕她的衣带。
行?至东宫,他把苏窈抱进了?偏殿。
偏殿内的旧秋千随风轻晃,木板上的落叶飘坠而下,湖面圈起?阵阵涟漪。
她又快陪着他一年了?。
只是这一年,她仿佛离他越来?越远,即使刚做过最亲密的事,他却感受不到半分愉悦,极致尽兴的欢爱过后,心底却空荡一片。
掌灯时分雨声潇潇,东宫灯火通明,苏窈被月色凉醒,发了?一会儿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白?露推门进来?,“太子妃,您醒了?。”
苏窈嗯了?一声,简单用了?晚膳,白?露收拾碗筷时,支支吾吾道:“太子妃,可要奴婢去给您熬一碗避子汤?”
少女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鲜红欲滴。
白?露问起?此话,也有几分郝然?,可帐面并不隔音,识趣的侍卫和婢女都离的远远的,可抬水进去,以及整理那些?移位的桌案,屏风和博古架时,心里仍免不了?联想。
苏窈稳了?稳声,道:“不用了?。”
白?露动作稍停了?几秒,喜道:“太子妃想通了?,愿意要孩子了??”
苏窈不知想到了?什么,双.腿无意识绷紧,白?皙的脸庞靡丽泛红。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想要孩子,可也不用喝避子汤。”
白?露尚未出阁,哪知晓那么多,闻言大感奇怪,还欲问个清楚,苏窈却不肯再说一个字了?,道:“你快收拾罢。”
“是。”白?露收拾好了?,端进一盅补身子的汤,放在苏窈面前,柔声说道。
“太子妃,方才你还在歇息的时候,段大人找到奴婢,说太子妃您若还记挂着避子汤的事,那便在他生?辰的时候送他独一份的礼,就当还了?他的情?了?。”
段凛向来?心细,想来?是看出她不愿白?白?受他恩惠,所以给了?她一个还人情?的机会。
“若没记错,二?表哥的生?辰是在半月之后,倘若他不说,我也是要给他送礼的,如今他这样说了?,我得多多上心才是。”
受魏京极的影响,苏窈想到“独一无二?”的词,下意识反应是送自?己做的,可锦囊之类的绣活,如今送起?来?就不大合适了?。
送什么呢?
思索时,她目光扫到桌上的茶壶茶杯,眼?底微微一亮。
……
秋猎过后数日,魏京极折返于?京畿皇宫,少有休息的时候,即使夜里回了?主殿,也睡得不甚安稳。
苏窈一日都没来?寻过他。
念及她的脸皮薄,魏京极想到那日纵情?,做的确也有些?过分,若他不去寻她,她恐怕会一直避着他。
到了?第六日,他把梁远叫进书房,风轻云淡道:“太子妃这几日在做什么?”
梁远仿佛就等着他说这话,“回殿下,太子妃近日请了?一位精通陶艺的老师傅进来?,和他学着揉泥做胚,看模样是要做一对陶瓷茶杯,每日都起?早贪黑的,很是用心。”
魏京极笔下很浅的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
“她做给谁的?”
“殿下!您瞧您说的这话,能?劳得咱们太子妃动手?的还能?有谁,定是做给太子殿下您的啊,太子妃定是念及殿下您案牍劳形,分外辛苦,所以才想做一对茶杯送您,放在您手?边,提醒您累了?便喝口茶休息休息。”
梁远由衷叹道:“太子妃真是用心良苦,对太子殿下您关怀备至啊。”
魏京极不语,却也没心思批阅公文了?,他放下笔走出门,梁远紧随其后。
后花园里,苏窈一身苏绣软银百蝶裙,蹲在初具雏形的茶杯胚子前,仔细调整日照的角度,双颊泛红,额角被晒的香汗淋漓,挺翘微红的鼻尖也沁出了?一点汗。
随身丫鬟替她擦了?擦,却没有搭把手?的意思,看样子是受了?她的吩咐。
“殿下应当比微臣更清楚,太子妃还是郡主时便格外怕热,眼?下秋老虎正发威呢,太子妃待殿下之心可昭日月。”
魏京极神?色温和几分,“为何不早告诉孤?”
梁远笑道:“微臣看太子妃半夜三更都睡不安稳,醒来?便要出来?瞧瞧胚子,定是想给殿下一个惊喜,若殿下不问,微臣原也不打算说的。”
这几日青年周身气压前所未有的低,所有来?禀事的官员皆提心吊胆,一想也知道是和太子妃有关。
所幸太子妃肯为太子殿下用心求和,看来?好日子马上要来?了?!
魏京极闻言,神?色微微动容,看着苏窈认真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无法作壁上观,清声道:“多抬几尊冰鉴去。”
梁远应下。
魏京极顿了?一会儿,又道:“告诉她,我会尽快抽出时间陪她。”
眼?下朝中尚有不少要务,太子殿下实难分身,梁远明白?,等他走了?,即刻吩咐下去。
没一会儿,苏窈发现周围的空气似乎凉爽不少。
偏眸,梁远乐呵呵地朝她走来?。
“梁大人。”
“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太子殿下让微臣告诉您,莫要太劳神?,特意让微臣送伞和这些?冰鉴过来?,请您歇息片刻。”
苏窈正到了?画胚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支笔,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想到似乎有好几日不见魏京极了?。
他方才来?看她了??
身随心动,苏窈朝梁远来?的地方望了?一眼?,没瞧见人,梁远适时道:“殿下这几日实在抽不开身,等殿下有时间了?,定会来?陪太子妃您的,请太子妃勿要多想。”
“嗯。”
苏窈没有多想,她做事向来?专心致志,做茶杯占去了?她所有注意力,若非梁远提起?,她沉浸的还当自?己在郡主府。
半月时光一晃而逝。
苏窈的茶杯差不多做好了?,昨日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雨,险些?功亏一篑。
好在她醒的快,连白?露都没来?得及叫醒,披了?衣裳匆忙从阴干的地方抱进了?房内,总算没被雨水溅到。
只是如此一来?,夜里淋了?雨,又洗了?头发,弄到许久才干,翌日起?来?头有些?昏沉。
明日便是段凛的生?辰,苏窈安下心,把茶杯放在偏殿的案上,晕晕乎乎地补觉。
魏京极下了?朝便往偏殿赶去。
听人说夜里大雨,她为送他的茶杯奔忙一.夜,天将亮时才睡着,心里极为熨帖。
在她床榻旁坐了?一会儿,魏京极眼?角余光扫到案上的茶杯。
终究是没忍住好奇,青年迈步,拿起?其中一只。
茶杯上绘的是一副游园踏青的画,画舫小舟,雁飞鱼游,画舫前坐了?一对夫妇。
魏京极指尖微动,许久不见她作画,她竟能?将他们这对年轻的夫妇画成一对老夫老妻。
眼?中越发温和时,他看到了?杯背面未完的画。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另一艘小船上,手?里剥着莲蓬,长?发翩翩,栩栩如生?。
他身体倏地僵住。
画里的男人一手?握了?满满的莲子,自?己并不吃,倒像是留给谁的。
定是有一个女子,曾和男子坐在同一艘船上,抱膝或是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等着男人剥好了?莲子,送给她吃。
她会假装推搡两下,然?后欣然?接过,朝男子弯起?眸笑。
这上面,画的只有一家三口,实际还有未曾出现过的她。
她费尽心思,险些?生?病做出来?的茶杯。
是送给段凛的。
这个认知让魏京极心神?恍惚,如坠冰窖,外头风和日丽的景象仿佛离他远去,唯余一身清寒寂凉。
冷意自?腰蹿上脊背后颈,浮起?阵阵鸡皮疙瘩。
他后退了?半步,握着茶杯的手?无意识用力。
脆弱的杯胚顿时碎裂,刺耳的叮当声响起?。
“魏京极?”
身后传来?少女的轻声呢喃。
苏窈睡眼?惺忪的起?身,往碎裂声的源头望去,头昏脑涨的情?形有片刻惊醒。
她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走到青年身边,眉头紧紧蹙起?,语气急切,“你碰我的茶杯做什么?”
魏京极看着她兴师问罪的神?情?,忽而觉得好笑,讥讽般的扯了?下唇,他散漫地拿起?另一只。
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茶杯在他指间轻转。
他漫不经?心,又漠然?无谓的眼?神?让苏窈感到紧张。
来?不及思考,她急声道:“你把这只给我。”
话音尚未落地,另一只茶杯也在苏窈眼?里化作碎片。
砸向地面。
苏窈怔了?好一会儿,仿佛不可置信,眼?里顿时气出了?泪,“你一大早在我这发什么脾气?”
魏京极冷笑:“我不能?发?”
他逼近她,高大的身体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字字都像是从齿间逼出来?的,“你这么用心,为别的男人做礼物,我是你的夫君,不能?生?气?”
苏窈蹲下身子,头疼的越来?越厉害,看着这些?日起?早贪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茶杯,眼?下变成满地的碎片,又难受又委屈。
“这只是我送段凛的生?辰礼物,他明日就要生?辰了?,我答应了?要送他,你全弄碎了?,我明日拿什么送他?魏京极,你不讲道理!”
魏京极心里阵阵抽痛,他手?上被碎片划出了?数道血痕,她也全然?没注意到,只关心她为段凛做的杯子。
他轻轻笑了?一下。
“是啊,是我不讲道理,挡了?你们的路。”
苏窈红着眼?看了?他一眼?,复低下头去捡碎片。
魏京极被她的眼?神?刺激的心底冰寒,半分笑意不达眼?底,“可是,你再喜欢他也没用了?。”
“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妻。”
苏窈见他莫名其妙弄碎了?她的茶杯,还句句带刺,咄咄逼人,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压不住了?,气话张口就来?。
“这一辈子还长?,你怎知道没用?明日我便向圣人请求同你和离,到时候我就要嫁给段凛,我还要同他恩恩爱爱,还要为他生?儿育女,你管得着吗?”
魏京极脸色忽而惨白?,怔在原地。
第39章
苏窈说完, 眼?眶蓄积的泪滑落一滴,不等魏京极做出反应,她便将手里的碎片全丢下, 再不看?他一眼?, 头也不回出了门。
白?露听?到动静,马上取了衣裳鞋袜追去。
梁远就站在门口?,望着一动不动的青年,有些踌躇不前?。
良久。
魏京极缓慢蹲下, 单手搭膝, 无声的捡着碎片。
偏殿里, 半蹲着的青年脸色苍白?,眸底沉寂的仿佛一滩死水, 吹不起一丝涟漪。
梁远思及前?些日他信誓旦旦的同魏京极说, 这?杯子定是苏窈做给他的,如今意外目睹两?人争执, 他心里实在歉疚。
劝道:“殿下,您怎的对太?子妃发这?样大的火?总归不过?是个杯子,段凛是太?子妃这?世?上仅剩的几个亲人之?一,送便送了,何苦与太?子妃伤了感?情。”
秋日里的日光,金灿耀目, 可照进窗棂,洒在人的脸上,竟叫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魏京极身体无缘发寒,拾取的动作渐渐停下。
他轻笑了一下, 摩挲着掌中的碎瓷片,语气意味不明。
“不过?是个杯子。”
为了一个杯子, 她说要与他和离。
段凛在她心中就那样重?要?
心脏处传来隐痛,如被万千蚂蚁啃噬。
他却笑了起来,“我倒是羡慕他。”
梁远目露震惊。
羡慕他,轻而易举便取代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被她珍而重?之?放在心上,甚至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可他呢,魏京极任由?碎瓷钻入掌中皮肉,好似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从前?被她视若珍宝,如今弃若敝履,就连眼?前?的碎瓷片都比不上。
瓷片碎在地上,她尚且心疼。
他手受伤了,她看?都不愿看?一眼?,这?短短数月于他而言,仿佛一个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
……
苏窈出了偏殿后随意寻了间房补眠,午膳便乘马车去了玄武大街,为段凛重?新选礼。
此前?她日日争分夺秒,便是怕瓷器成形赶不上他生辰,谁曾想瓷杯是做成了,却被魏京极给弄碎了。
思及这?十几日的功夫都打了水漂,苏窈像霜打的茄子提不上劲。
白?露捞起丝帘,“太?子妃,我们往哪个铺子去?”
苏窈朝人声鼎沸的街上望去。
“清心斋吧。”
清心斋专做笔墨纸砚的生意,段凛说想要“独一份”的礼,可眼?下时间急迫,容不得她再耽误,原来送礼便是还人情的,哪知如今成了失约,又欠他一回。
一选便选到了宵禁时分。
后头随行的马车载了许多东西,苏窈一时打不定主意送什么,便把合适的都买了回来。
是夜,东宫书?房内灯火彻夜长明,偏殿的烛光也到巳时方灭。
翌日,苏窈悠悠转醒时,朦胧间看?见床沿坐了一个人。
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她清醒大半,一半是被惊的,慌忙将被子抱紧,完全忘了昨日争执。
“魏京极?”
魏京极侧首,脸部线条优越,无一处不精致流畅,只是眼?下有淡淡乌青,抬眸朝她看?来时,双眼?可见明显的血丝。
苏窈微怔,一日不见,她竟觉得他憔悴许多,眼?底不见半点光亮,漆黑一片。
她犹豫片刻,“你在这?里做什么?”
语罢,不等魏京极回答,苏窈忽然掀开被子,三步并做两?步从榻上下去,来到紫檀案台前?,打开昨夜放好的礼匣。
里面的砚台完好无缺。
苏窈轻呼一口?气,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在檐上吵,清润的晨光落在男人玄色的长靴旁,气氛静的落针可闻。
苏窈这?才意识到,魏京极一直没说话。
她转过?身,靠案台站着,目光一低,却凝在魏京极手里拿着的一对青瓷杯上。
骨廓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有几条细细的血痂,他的手生的极为好看?,如今伤了,也丝毫不减美感?,反而增添几分倾颓。
清晨的风微凉,带着桃树清新的木香,丝丝缕缕沿着半开的支摘窗,潜入人心底。
魏京极靠在床沿,下颚微微抬起,眼?皮却低垂,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石雕。
等她检查好,关上匣子,视线向他看?来时,他才似有所感?地抬眼?,眸底有极轻微的变化。
苏窈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也没先开口?。
他的眼?睛熬的发红,玉冠微松,衣袍也是昨日那件。
却因身量高,又长相俊美的缘故,并不显狼狈,如此形态,越发彰显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矜贵。
苏窈看?着魏京极好一会?儿,他才低哑着声开口?,“补好了。”
“我给他送去?”
苏窈看?他模样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亲口?验证了她的猜测时,反倒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魏京极,不由?得百感?交集。
苏窈摇头。
魏京极看?她拒绝,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手指却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声音平静温和。
“不需要了?”
“嗯。”苏窈的手还搭在礼匣上,“我昨日去街上给他重?新挑了生辰礼。”
魏京极沉默下去,眼?里的情绪淡的让人难以捕捉。
苏窈略微不自在,毕竟昨日两?人才吵了一架,如今见面,四肢都有些僵硬。
她转过?话头,“不早了,我去叫人传早膳。”
刚走没两?步,正要出声喊人的时候,男人的胸膛忽的从身后贴来。
苏窈脚步被缠住,纤软的腰被魏京极圈住,他弯腰,薄唇轻碰了碰她的侧脸,嗓音低沉。
“还生我气?”
男人说话时,滚烫的胸腔震动,隔着单薄的寝衣贴着脊背,有种不可抑制的酥麻感?。
苏窈裸.露的小臂上浮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微微蜷缩。
她稳了稳心神,“既然你将茶杯补好了,那昨日的事情便揭过?吧。”
虽是他打碎杯子在先,可她也口?不择言说了许多,眼?下既有了台阶,那便各退一步罢。
说到底还有一年多,她才能与他和离。
然而此刻,抱着她的魏京极忽然道:“日后莫要再对我提‘和离’两?个字。”
苏窈恰巧在想这?事,闻声,身体不自觉僵了一下。
魏京极毫无察觉,闭着眼?,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像是在减缓一夜未合眼?的疲惫,轻缓出声:“嗯?”
苏窈心绪纷乱,沉默了几秒,才应了一下。
可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沉默里,他环着她的身体却渐渐放开。
魏京极后退了半步,偏过?头,苏窈抬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瞧见他滚动的喉结,嗓音不知为何略微沙哑。
“我先去上朝。”
————
一连数日的雨,本还余了些绿叶的大树经此打击,已掉了半数的叶。
那日魏京极说去上朝之?后便再没在苏窈面前?出现过?,夜里也不见正殿内的寝房燃灯。
也不知是回来的晚还是不曾回来。
苏窈不曾问,梁远倒是来禀报过?一声,说:“圣人近日让殿下处理一桩棘手的事,须得忙过?这?一阵,太?子妃莫要多虑。”
可第二日,盛华便来了东宫。
苏窈意外盛华竟会?愿意主动来寻她,面露喜色,可眼?角的笑意还未落下,盛华便拉着她的手,忧心忡忡地问:“阿窈,你可是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苏窈意外,“盛华姐姐何出此言?”
盛华瞧她反应便知自己说中了,将门掩上,看?了眼?周围,拿着团扇的那只手握着她的手。
“流言都快传到圣人耳朵里了,太?子殿下此前?从未去过?美人阁,眼?下却已连去三日,据前?去拜谒的官员说,每回殿下都要点酒吃,虽说你我皆知殿下非纵.情声色之?人,素来洁身自好,可架不住人多嘴杂,我听?我父亲说,已有不少人想往东宫里送姬妾了。”
难怪梁远要特地过?来同她说一声,原是魏京极这?些天都在美人阁。
苏窈兀自分神,盛华犹豫一会?儿,委婉道:“那位椒房之?宠的淑妃娘娘便是美人阁出身,阿窈,你如今是太?子妃,可不能像从前?那样与殿下使性子,这?京城里,皇家是天,君恩难继,你可明白??”
“我明白?。”
盛华顿了一下,道:“阿窈,你莫要以为我在挑拨离间,你既嫁给了太?子殿下,我便不会?入宫,我家里人已在为我选婿,我不会?与你共侍一夫。”
她同样在乎与她的情分。
苏窈一怔,盛华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你但凡软和些,太?子便不会?再与你置气了。”
……
苏窈仔细回想,应是魏京极上回来寻她时,她态度有些冷漠,才让他误会?了什么,才去美人阁喝酒。
书?房里,满满一碗醒酒汤凉在炕桌上。
她自小和魏京极一起长大,知他纵然伤情也不会?乱来,也却怕有人趁他醉酒,往他身旁塞人。
既选了圣人给的第二条路,这?两?年内,魏京极身边便不能有其他姬妾。
只有在圣人那坐实了“祸国殃民?”的形象,她才能如愿和他和离。
正想着,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倾洒一地月色。
魏京极神色如常走了进来,看?见她时明显一怔,眸光微动。
若不是他身上的酒气冲的苏窈都有些微醺,她还以为他今日没喝酒。
“我等了你好久,快把醒酒汤喝了。”苏窈起身,还没端起碗,腰上便是一紧。
她被抱到书?案上,不等她回头,衣带便松开,落到了手肘处卡住,被男人系了个结。
“魏……”
魏京极倾身过?来,吻住她的唇,身上的温度烫到她心颤。
第40章
月色渐浓, 春.色撩人。
意乱情迷时,药碗里?的药汁微晃,在朱红书案上滴落深色的几点。
苏窈本还记得她熬了醒酒汤, 可魏京极此回似乎有些失控, 连身上的气息也?醉人发醺。
她?意识迷离时不禁想,他没喝上汤药,她?明日倒是要去喝一蛊苦汤了。
魏京极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吻上她?红透的耳垂, 嗓音喑哑。
“不要孩子。”
苏窈轻轻打?了个战栗, 以?为自己听?错了, 半阖着的眼皮稍抬,带着茫然。
魏京极握住她?的腰, 声?音因染上情.欲, 微哑低沉。
“我不想要。”
……
第二日在主殿醒来,苏窈还在思索魏京极这句话的意思。
她?有理由?不想要孩子, 可他为何不想要孩子?
白露和两名侍女?正替苏窈更衣,如今她?已?不是第一回 与魏京极行房,也?放得开了些,由?着她?们拾掇。
六曲花鸟屏风下,女?人的皮肤比牛乳还润白细腻,少了少女?的青涩, 反而更加勾人妩媚,靡颜腻理,偏这一身柔肌雪肤还多?了许多?淤青痕迹,只瞧那轮廓便令人脸红心?跳。
白露尚且不敢多?看, 其余几?个侍女?也?是紧紧低着头,换完便一一退下。
苏窈叫住了白露, 命人将门?掩上,问道:“你说说,若有人成家了却不想要孩子,这是什么缘故?”
白露犹豫问道:“可是有隐疾?”
苏窈心?头跳了一下,回忆一番,道:“应是没有的。”
“两人都不想要么?”白露似乎已?经听?出来了些苗头,故而语气踟蹰。
苏窈没想瞒她?,点头。
白露暗暗一惊,面?色迅速变得着急,“若一对?夫妇都不想要孩子,也?无其他绝不能生的理由?,只怕是貌合神离,需得好生培养感情才是,免得日后同床异梦,心?生隔阂。”
苏窈深思了几?秒,“嗯。”
难不成这才一月的功夫,魏京极对?她?的感觉就变了?
若心?悦一人,怎会不想要她?为他绵延子嗣。
又为何偏就是从美人阁回来之后,魏京极便说不想要孩子?
尽管苏窈并非敏.感自怜之人,现下也?忍不住多?想。
……
花厅内候着几?位紫蟒京官,侍女?们端茶递水,伺候的无声?无息,邻近的书房里?时不时传来几?句交谈声?。
时值午时,魏京极刚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门?就被敲了两下。
“进来。”
门?打?开又闭合,玉佩玎珰作响。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魏京极未曾抬头,便不由?得一愣,抬眼瞥去。
苏窈身穿古纹双蝶丝绫鸾衣,宫缎如意雪绢裙,语带探寻。
“你可还有人要见??”
初为人妇,她?身上的少女?气质不减半分,云鬓纤腰,发髻上一支玛瑙翠羽镂金簪,目若点漆,绛唇微启,肤白如明珠生晕,只是朝人望来时,眉眼含了几?分轻妩。
手里?端着一碗雪梨膏,飘着清甜之气。
适才因议事,碧瓦朱檐下窗牖紧闭,日光粼粼几?束,射在炕桌上。
魏京极玄衣鹤领,坐在其中一侧,一条腿侧曲,一条腿竖起,原本因手指轻叩的动作,因见?了苏窈而渐渐慢下。
他看着她?走近,神色恢复如常。
“没了。”
“哦。”苏窈把雪梨膏放在青玉案上,笑?道:“那你要不要吃点这个?雪梨清热生津,热的时候我时不时就要喝一碗,乳母的手艺最好,我特意向她?学的,眼下虽然是秋日,可你一早便在这里?同人议事,也?该润润嗓子了。”
魏京极逆光而坐,深邃轮廓清贵无俦,视线轻放在她?身上,眸底一片深色。
苏窈把雪梨膏往他身前推了推,催促道:“快喝,不然一会儿凉了。”
魏京极这才抬手,低头喝完。
他将她?揽到身前,双臂虚虚锁住,头埋在她?颈窝处,轻声?开口,“怎么想起来给我送这个?”
“我从前又不是没送过。”
魏京极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身后窗台处放了一枚插满花枝的玉瓶,青年微微往后靠去,那无暇玉质竟还不若他的肤色冷白,矜冷贵气。
他手指复又叩着案台,有一下没一下,沉默一会儿,语调温和:“你有事寻我?”
苏窈被戳中心?思,下意识反驳:“我无事就不会来寻你了么?”
微凉的风拂过她?柔软的鬓发,窗棂发出轻响,窗外鹅黄色的树叶婆娑。
绿意盎然的夏已?过去,落叶随风旋落,轻飘飘落在湖面?,平添几?分清寂。
魏京极因她?的话沉默,眼皮微垂。
若从前,他定不会有此问,可眼下,他弄清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却总预想坏的情况。
可他禁不住她?待他好。
她?软一分,他便想要的更多?。
空气一片寂静。
苏窈在魏京极的眼神下撑不过几?个来回,打?小如此,如今也?没练得熟悉。
最后被他看得无法,她?索性也?舍了那些虚的,实诚问道:“你日后可能不去美人阁?”
魏京极稍一怔忪。
她?又继续道:“你如今是有家室的人,怎可去那喝酒?”
“你不想我去?”
“谁会想自己的夫君去美人阁?”苏窈说完,义正言辞道:“你今日给我一句准话,从前你去我就不计较了,日后若你要再去,我就……”
怔愣后,魏京极脸上慢慢浮现出一道笑?意,极淡,却令人难以?忽视。
他颇有耐心?地问:“你就什么?”
“我就……”苏窈自己也?是一顿,许久想不出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事,而后,耳根子烧了烧,“你就别想碰我。”
他大概是喜欢碰她?的。
魏京极:“……”
他轻咳一声?,唇角忍不住微微掀起,“那如若我答应你不去呢。”
苏窈道:“那是你为人夫君的本分。”
好处没捞着,魏京极也?不恼,眼角流露出的笑?意显示他心?情有多?好。
他再次将人拉到怀里?,让苏窈坐在他腿上,手抚上她?后颈,语调低沉悦耳,“那日梁远没和你说么?我去美人阁是有正事。”
苏窈道:“喝酒也?是正事?”
魏京极难得露窘,在她?唇上轻啄一口,无奈挑眉道。
“错了。”
苏窈开始翻昨日的账,“你从美人阁回来之后,还说不想要我的孩子,你说,你是不是在外头瞧上什么人了?”
“我才嫁给你一个月,你就四处招蜂引蝶?”
魏京极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状似随意道。
“你若想要孩子,下回我不……”
苏窈捂住他的嘴,白的几?近透明的肌肤迅速泛起红晕,眉眼愈发秾艳,“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莫要说些孟浪话!”
“你怎知我要说什么?”
“我怎会不知?”
他失笑?,故意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暧.昧的沙哑,“你不是喜欢?”
“谁喜欢了?”
魏京极看着她?泛起红晕的双颊,而后,将人抱的更紧了,哄人似的。
“嗯,不喜欢。”
气氛变得温情,周围的温度都似能点着了。
拌嘴几?句,那事像是彻底揭过了。
握着她?腰的手有往上的趋势,苏窈即刻将衣角压住,迟疑片刻,提起正事:“魏京极,你若是有了新的心?仪之人,这两年内,你也?先别纳她?进来,可好?”
魏京极的手按在她?雪色的肩膀上,在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周围温度瞬间降至最低。
青年浓密的长睫微掀,眼底漆暗。
他语气不动声?色,吐出来的热气就洒在她?白皙的颈边,“为何?”
苏窈早就想好了理由?,“我和你才大婚不久,两年的功夫也?耽误不得多?久,总归日后你继位了,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嫔,这两年里?你可能只我一个?”
语罢,脖子忽然一痛,疼的苏窈倒吸一口凉气。
“你干什么?”
魏京极神色寡淡。
“可以?。”
苏窈顷刻间忘了痛感,抓着他的胳膊问:“真的?”
“这两年只你一个。”魏京极缓慢开口,慢条斯理地抽出她?腰后的衣带。
语气却莫名的冷,直冻得人打?颤。
“若你受的住。”
……
苏窈这回是真的软成了一滩水,毫无招架之力,意识沉睡前,她?抱着魏京极的背,听?他的声?音不带半点温度。
“你是半点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欲说话,反被堵住唇,将一切低呓都咽了下去。
……
书房的门?酉时方开。
魏京极将苏窈抱在怀里?,吩咐道:“将太子妃的东西收拾好了,都搬进主殿。”
梁远不敢多?看,“是。”
将人抱回主殿后,魏京极眼皮微敛,神情毫无欢情过后的痕迹,如霜冷峻,再度叫来梁远。
梁远躬身:“殿下还有何吩咐?”
他道:“查,太子妃待嫁时见?过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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