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我欲春风 > 第20章
    还好被唐久安眼明手快一把扶住。


    姜玺:“你你你你成过亲?”


    “没有。”


    “那怎么有前夫?!”


    “哦, ”唐久安想了想更正,“那么便是前未婚夫。”


    姜玺气。


    说话能不能不要张嘴就来?


    会出?人命的!


    这才想起赵贺说过唐久安以?前许过人家的事。


    “……他叫什么??”


    “谁?”


    “就你那……那个退了婚的。”


    “徐笃之。”


    姜玺喃喃道:“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


    唐久安:“什么??”


    “没什么?。”姜玺板起脸,“这名字一听就不好, 人肯定又丑又蠢, 一辈子穷困潦倒……”


    姜玺还有更难听的话可以?说, 但他忽然想起他听过这个名字。


    这是去年的状元郎。


    所谓三?十?老明经, 五十?少?进士,徐笃之以?二十?七岁之龄文冠三?甲,去年春天,连洒扫宫女的嘴里都在念叨这个名字。


    据说人还生?得不赖。


    气。


    果然唐久安道:“那殿下可说错了,徐哥哥会读书, 是状元,现在在京兆府当少?尹来着?。”


    姜玺:“……”


    所以?非但不是穷困潦倒,反而是前程不可限量。


    他冷哼:“反正他已经成亲了。”


    “……”唐久安不是很懂姜玺这突如其来的臭脸, “那是当然。”


    “既然都已经退婚,便是陌路, 你又为何同他的夫人拉拉扯扯?”


    唐久安便告诉他, 她与虞芳菲亦是老相识。


    当时徐笃之和虞芳菲是同窗,徐家是书香门第,藏书众多,虞芳菲时常来徐家的书房读书。


    唐久安小他们几岁,又不愿意待在家里,便也总是赖在徐家玩。


    在徐家,他们一起看过春天的桃花, 一起吃过夏天的樱桃,一起摘过秋天的桔子, 一起打过冬天的雪仗。


    唐久安去北疆的时候年纪小,根本不记得身上?还有一桩婚约,是到了十?五岁那年,军中同僚完婚,唐久安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未婚夫。


    再一算吓一跳,徐笃之大她五岁,都二十?了,不能耽搁。


    于是立即写?了一封书信,告诉徐笃之,她无心婚嫁,让他想成亲的话赶快另觅他人。


    半年后,徐笃之和虞芳菲来到了北疆大营。


    “我带我想娶的新娘子来见你了。”


    北疆冬日?的长风中,徐笃之与虞芳菲满面皆是风尘,但微笑的时候两人对望一眼,那里头的温馨甜蜜简直能随风飘扬。


    虞芳菲把一袋粽子糖塞给唐久安:“小安,若是愿意祝福我们,就收下我们的喜糖吧。”


    唐久安皱了皱鼻子:“才这么?点,怎么?够吃?”


    徐虞二人只在北疆逗留了一日?,第二日?便急急回京。


    两年前唐久家来到兵部任职,闲时去找徐笃之,才知道那年正是府试的要紧之期,这两个傻蛋居然将大半年的时间花在了京城与北疆来回的路上?。


    只为给她送袋喜糖。


    姜玺听后,默了半晌:“你才是傻蛋,他们才不是为了送喜糖。”


    唐久安一愣:“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你好不好。”姜玺道,“若是你不好,或是你并非自愿写?那封退婚书信,他们可能便不会成亲。”


    唐久安:“……?”


    是这样?


    姜玺幽幽问道:“你小时候日?日?去找他,难道没有半点喜欢他?”


    唐久安道:“自然是喜欢的。”


    姜玺冷声:“那还高高兴兴看着?他和别人成亲?”


    唐久安:“喜欢又不一定非要成亲。”


    姜玺:“………………”


    见过渣的,没见过这么?渣的。


    *


    过了花园便到了殿前,姜玺回头招招手,身后的宫人取出?一只锦盒到唐久安面前。


    唐久安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条珍珠手串,配以?金刚杵、翡翠螭龙坠脚。


    “……给臣的?”


    “给你备下的寿礼。”姜玺没好气,“以?你唐将军的抠搜样,万一拿寿桃当寿礼送,我东宫丢不起这人。”


    唐久安喜滋滋收下,眉开眼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她听闻太妃好佛,所以?斥巨资八百两买了一尊小小的玉佛像。


    这下好,回去便可以?退了,立省八百两。


    内殿亦是十?分热闹。


    太妃族人、皇子公主?、关?家众人、后宫有脸面的嫔妃,皆在这里。


    太妃年岁虽高,但生?得福态,面如满月,皱纹都撑平了,穿得一身花团锦簇,头上?的珠翠比关?老夫人和关?月还要多,整个人便是一个行走的珠宝匣子。


    唐久安上?前拜见,献上?寿礼。


    太妃甚是喜欢:“有心了,我就不喜欢木头珠子,礼佛的时候不气派。”


    关?老夫人也道:“可不是?越珍重的东西才显得越诚心。”然后问,“太妃娘娘瞧着?这手串怎么?样?”


    太妃拉着?唐久安的手,把唐久安上?下打量了又打量,笑眯了眼:“甚好,甚好。”


    两位老人家早在眼风里通完了话——平时皇帝都使不动的太子殿下主?动去请人,还亲自领过来,再送上?这么?一份六品官爵根本备不出?的厚礼,一切不言而喻,哪还有不好的呢?


    这二十?多年不近女色的殿下,终于开窍了。


    简直是感天动地。


    在内殿的皆是有圣宠的,无一不是人精,见唐久安得太妃喜欢,纷纷围上?来,也不提官位职份,直接便唤“久安”,把唐久安从头夸到脚,说唐久安不单貌美有才,连选衣裳也很有眼光,如此别致独特。


    关?若飞在旁边呆若木鸡:“……”


    他费尽心思挑这身衣裳可不是为了让唐久安出?尽风头的!


    他拿手肘顶一顶身边的姜玺,低声嘀咕:“你看看这像话吗?”


    他没等到姜玺得回答,抬眼一看,姜玺抱臂旁观,脸上?不单带着?笑,还笑得十?分得意,仿佛他们在夸的人是他似的。


    关?若飞:“……”


    就离谱!


    那边妃子与公主?们已经在问这衣裳是何处买的了。


    唐久安答是太子送的,说着?还回望了姜玺一眼。


    姜玺的笑容越发灿烂,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殿下,”关?若飞绝望道,“你记不记得我们为什么?要送她这身衣裳?”


    “嗯?嗯,”姜玺的声音明显敷衍,“买得不错,你看太妃多高兴。”


    ——高兴的人是你吧!


    关?若飞想走人。


    关?若棠过来道:“太子哥哥,一会儿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姜玺:“什么?事?”


    “今天的戏班子是我荐给太妃的,当家的花旦名叫蝴蝶仙,一会儿等他出?场的时候,你务必要大声喝彩,声音越大越好。”


    关?若棠的眼睛亮晶晶地,“他头一回入宫唱戏,我怕大家都不喝彩,他以?为大家不喜欢,会难过的。”


    姜玺想也没想:“不行。”


    关?若飞向妹妹道:“御前观戏,不可喧哗,你懂不懂规矩?”


    “别人不可喧哗,太子哥哥又不怕的。”关?若棠合什哀求,“求求你了,太子哥哥,好不好吗好不好吗?”


    “不好。”姜玺道,“最?烦听戏了,咿咿呀呀唱断了气。”


    关?若棠撅嘴:“可我刚才都跟唐姐姐说了,唐姐姐也答应我了。太子哥哥要不出?声,就只有唐姐姐一个人出?声。”


    虽然唐久安可以?说是以?“不知者不罪”来开脱,又有太妃护着?,事是不会有,但显然没有太子一起喝彩来得的有效果。


    姜玺:“……哼。”


    关?若棠不解,望向关?若飞:“哼是什么?意思?”


    关?若飞抹了把脸,感觉今晚的世?界略有点畸形。


    “哼就是他答应了的意思。”


    “真的吗?太好啦!”关?若棠欢天喜地地去了。


    那边已经进展到开始觉得唐久安样样都好,唯有发式过于简单了些?,浪费了唐久安的容貌。


    于是太妃一叠声唤来两个梳头宫人,开了首饰匣子,让给唐久安梳头。


    唐久安坐在妆镜前,只见镜中人发髻越挽越高,珠翠越插越多,脑袋越来越重。


    唐久安胆战心惊,这要是走路一个不小心砸地上?,她得赔多少?钱?


    于是忙说够了够了,当不起。


    太妃和关?老夫人围绕着?她,笑得喜庆祥和:“不多不多,继续。”


    女人嘛,就是要戴得越多越好看。


    *


    清远郡主?和唐淑婉在偏殿平复心情,重新净面梳妆。


    宫人传开宴,贵女们便相携去而出?。


    清远郡主?一面走,一面道:“今日?之仇不报,我清远二字倒过来写?。哼,太妃娘娘向来疼我,只要我去告上?一状,管叫那唐久安吃不了兜着?——”


    她的话没能说完,身边的女伴用力拉住她。


    力道甚大,清远手臂生?疼,正要发怒,就听女伴的声音微微抖了抖:“郡主?,你看那是谁?”


    花园另一头,太妃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


    跟随在太妃身边的,无一不是宫中最?得宠的贵人,但在旁边扶着?太妃的,却贵人中任何一个。


    她的脸上?施了脂粉,描了眉,涂了胭脂,整个人多了一层光芒四射的明艳妩媚,竟差点儿把以?美色著称的关?贵妃比下去。


    而且满头珠翠环绕,竟然比关?贵妃的还要华丽。


    尤其是当前那顶九凤顶珠大凤钗,凤首里衔着?一缕三?股的金线流苏,末端各垂下一粒水滴状红宝石,与她的衣裳一样鲜红如火,整个人简直像是笼罩在一团火光里,不可逼视。


    那根本不是寻常女子可以?用的规制。


    清远郡主?手臂上?的疼也感觉不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问唐淑婉:“……那真是你姐姐吗?”


    唐淑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灰头土脸的野丫头,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更别提太妃一路都扶着?她的手,一路说说笑笑,笑容就没停过。


    唐久安,是会下迷魂汤吗?!


    *


    筵席安排在晓春堂。


    堂前是荷池,隔着?荷池对面便是假山,假山下有戏台,乐声戏音穿风度水而来,格外清亮悠扬。


    唐久安原本打算找虞芳菲那边座席上?叙旧,结果宫人给她安排的位置却是在皇子公主?这边。


    只是却没有看见姜珏。


    她抓住安排席位的宫人:“三?殿下在何处?”


    宫人像是听见什么?忌讳之词,面色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方指了一处角落位置。


    越过重重人群,唐久安看到姜珏一人独坐一席。


    热闹的空气到了他身边,仿佛突然空下去一块。


    清冷得有些?落寞。


    唐久安起身正要过去,就见有人比她先一步。


    是姜玺。


    姜玺和姜珏不知说了什么?话,姜珏摇头。


    姜玺激动起来,要强行要推姜珏的轮椅。


    姜珏抓住桌面不肯走。


    唐久安赶过来的时候,两兄弟正闹得不可开交。


    “——我说过了,父皇不会想看到我在他眼前。”


    “你管他!你是皇子,这是谁也不能抹杀的事实,就该坐前头!”


    “阿玺,不可胡闹。”姜珏苦笑道,“父皇宠你,所以?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我不行。”


    姜玺:“我只知道,哪怕是宫人所生?的皇子,都不该坐在这么?偏远的位置!”


    姜玺到底是力气大,姜珏眼前就要被推走,急得眼眶泛红。


    唐久安上?前,一把按住姜玺的手:“殿下,您去入席吧,臣和三?殿下坐这边。”


    姜玺整个人僵硬住。


    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


    唐久安的手不像一般女子的手那么?柔软,她的手是有力的,稳定的,被她握着?手的感觉,像是在秋日?高爽的天气地躺在干燥芬香的草地上?,舒展,适意,让人沉溺。


    姜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离开的。


    是走出?几步,晚风一吹,才醒过神来,大步转回:“凭什么?我走?!”


    唐久安正把姜珏推回原位,不懂这人为何去而复返:“您是太子啊,理应坐在陛下身边。”


    “三?哥也是太子,三?哥也得坐在那边。”


    姜玺脸上?的神情是唐久安前所未见的认真,“我得把三?哥的位置摆正了,大家才知道三?哥的身份,我就是要把三?哥带到父皇面前,父皇才能想起他还有一个儿子!”


    这场寿宴一来,唐久安算是明白了姜珏为什么?会搬去藏书阁。


    在这个宫里,人们对他的轻慢并非是讥笑嘲讽,而是无视。


    他明明出?现了,但每个人好像都看不到他。


    “你说错了。”姜珏低低开口道,“我只是个废太子,只是……父皇想要抹去的一个污点。”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也不许他们这样待你!”


    姜玺咬牙,再度抓住轮椅的后背。


    唐久安再度按住姜玺的手。


    姜玺觉得奇了怪了,唐久安的手上?好像带有某种仙术,怒气明明快要把他的胸腔撑炸,却在被她碰到的瞬间如被戳破的皮筏子,一溜烟就把气放没了。


    只剩下手背上?的肌肤触感异常鲜明,饥渴地感受着?唐久安掌心的每一寸纹路。


    “太妃的大好日?子呢,别吵了。”唐久安道,“要不我们三?个一处坐?”


    这个提议明显背离了姜玺的原意。


    可他发现自己居然坐下了。


    这时候唐久安还说:“这桌只有咱们三?个人,席都能多吃些?,多划算。”


    姜玺听到自己脑子里有个声音。


    ——嗯,好有道理。


    三?个人便这么?坐定了。


    期间宫人来过两次,关?月还来过一次,想劝姜玺回自己坐席。


    姜玺屁股都没有挪一下,他的意思很明显,要么?他和姜珏一起去主?席,要么?他和姜珏一起坐这里。


    皇帝那边发了话:“他爱坐哪儿坐哪儿。”


    于是鼓乐四起,开筵。


    不一会儿,关?若飞和关?若棠也坐了过来。


    这戏班名为寿喜班,在京城小有名气,自从来了一位新旦角,立刻声名大涨,成为第一戏班,戏园子里一席难求,高门大户皆唱了个遍。


    蝴蝶仙的腰肢纤细,身姿柔软,严妆之下,面若桃花,一把嗓子更是娇柔、圆润、清亮,每一句唱词都是颗颗清圆,熏人欲醉。


    “好!”关?若棠拼命拍手,“好!”


    唐久安也很捧场地跟着?叫好。


    姜玺也叫了几声。


    起先大家都侧目,后面见太子都开口了,皇帝也没说什么?,遂三?三?两两地也喝起彩来。


    一折终了,蝴蝶仙含笑下台。


    关?若棠眼含热泪:“他唱得真的太好了对不对?对不对?”


    唐久安不是很懂戏的好坏,但看人还是懂的:“嗯,是个大美人。”


    姜玺耳朵一支愣,挑起眉毛,向她望过来。


    唐久安:“是,殿下眼高于顶,寻常人难入您的法?眼,但人家姑娘长成这样真的很不错了……”


    姜玺瞬间乐了:“你以?为那是姑娘?”


    唐久安:“不是?”


    “阿阮是男子!”关?若棠愤然道,“才不是女的!”


    “小声点,”关?若飞皱着?眉毛,“姑娘家家的为了一个戏子大乎小叫的,像什么?样子?这可是宫里,陛下还在呢。”


    关?若棠“哼”了一声,撅起嘴。


    但当蝴蝶仙一出?来,笑容立马印上?她的脸,她整个人都乐得发光。


    蝴蝶仙再次退场之后,关?若棠要来戏单,看见下一出?戏非蝴蝶仙本行,便借口更衣离席。


    关?若飞一把拉住她:“不许去。”


    关?若棠:“我要更衣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好好待着?。”


    关?若棠跺了跺脚,忽然抬头道:“文姐姐,你怎么?来了?”


    关?若飞一震,瞬即松手,转头看了个空才发现上?当,关?若棠已经拎着?裙摆蝴蝶一般飘走了。


    关?若飞追之不及,捶桌。


    唐久安点点头:“原来少?督护怕文家姑娘。”


    她看文姑娘单薄文弱的,倒没想如此有威力,大督护在此也不过如此了。


    “怕什么?怕?这种事情,怎么?能说怕呢?”姜玺笑嘻嘻道,“咱们少?督护只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唐久安这才大悟:“原来是怕老婆。”


    关?若飞憋红了脸,因为是唐久安,他不敢反驳。


    唐久安兴致勃勃:“文夫人和文姑娘人很好的,何不让大督护去提亲呢?这样大督护也能早日?抱上?孙子。”


    “……”关?若飞无言以?对。


    将军忠心着?实感人,就是用错了地方。


    姜玺道:“没戏。文家的儿子是个废物,文公度要留着?这个女儿招赘的。他是关?家独子,这辈子娶谁都没可能娶文臻臻。”


    关?若飞被戳中痛处,愤然离席。


    姜珏叹了口气:“你们戳人伤疤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戳这么?狠?”


    姜玺哼哼:“我是为了让他早日?清醒。”


    姜珏道:“他若清醒,转身娶妻,等到关?督护抱上?了孙子,你还能独善其身?”


    姜玺一惊:“这倒是。”


    唐久安也深有同感。


    这世?上?不成婚的越多,她被催婚的时候就越有底气。


    两人坚定对视。


    ——所以?还是让关?若飞继续无望地迷恋文臻臻吧。


    *


    关?若棠来到后台。


    无论哪一家的戏班,后台总是兵荒马乱。


    尤其是入宫在御前献艺,所备的东西比平时多出?一倍,更是将假山后的几间屋子堆得迷宫一般。


    关?若棠在迷宫与人群中寻寻觅觅,不见蝴蝶仙。


    “阿阮呢?”她拉住班主?,“阿阮在哪里?”


    “在换戏服呢,他下一出?唱《醉酒》,那行头可费事得很。”


    班主?自然认得这位出?手阔绰的熟客,忙唤人上?茶,笑道,“您要不先在这边坐下等等?”


    *


    戏台上?神仙贺寿,天魔乱舞,席上?也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关?月为这场寿宴费尽心力,此时触目是繁花世?界,富丽乾坤,入耳是欢声笑语,丝竹悠扬,她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若是儿子坐身边就更好了。


    隔着?老远,关?月看见姜玺和唐久安两人同时向盘中最?后一根烤羊排伸出?手。


    唯有姜珏碍事了些?。关?月想。


    和大多数人一样,她其实不讨厌姜珏。


    关?老夫人总是说姜珏怀恨在心,肯定会暗中捣鬼,但关?月从来没有信过。


    毕竟姜珏性情淡泊,与世?无争。


    确实也没有本钱争,又没有母家助力,自己还是个半废的人。


    只是皇帝既然不喜姜珏,谁又敢多靠近姜珏一分?


    只除了自己那个傻儿子。


    关?月看着?姜玺有一点儿忧愁。


    姜玺对皇帝诸般不满,其实皆因姜珏。


    姜玺无法?忍受皇帝对曾经那样宠爱的姜珏弃若蔽履。


    “他可以?这样对三?哥,有朝一日?我病了,残了,必然也一样对我!”


    当时只有十?三?岁的姜玺头一次跟皇帝死对着?干,皇帝大怒之下赏了他一记砚台,少?年额角半是墨,半是血,握紧拳头,死不认错。


    “这样的父亲怎配做父亲,这样的太子当来又有什么?意思?!”


    自唐久安来了之后,父子俩倒是很久没有吵架了。


    关?月很欣慰,指了面前几样菜,让宫人给唐久安送过去。


    唐久安起身谢恩,忽然,背脊上?滑过一丝凉意。


    这感觉毫无来由,但非常熟悉。


    好几次,就是这凉意在战场上?救了她的命。


    姜玺注意到她下颔线条的骤然收紧,也看到她的瞳孔微微收缩,问:“怎么?了?”


    唐久安问:“羽林卫何在?周将军何在?”


    守卫之事是姜玺一手安排的,抬手便招来左近的羽林卫。


    羽林卫回道:“周将军临时有事,出?宫去了。”


    这么?巧?


    唐久安的目光缓缓从全场扫过。


    姜玺只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东宫那个懒洋洋的唐久安,也不是薛家酒铺里骂不还口的唐久安,甚至不是拔刀动手时那个面带笑意的唐久安。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眸子深沉如海,锐利如鹰。


    她像是在瞬间抿弃了身为“人”的特质,变得像她那把□□一样锋利而冰冷。


    这是,飞焰卫统领唐将军。


    “未防有变,殿下,最?好再查一遍布防——”


    唐久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事情就发生?了。


    鼓乐喧哗、热闹盈天之中,一支黑色袖箭无声无息出?现,笔直射向皇帝。


    唐久安想也没想,拔下一支金钗,甩手就掷出?去。


    金钗沉且小,比袖箭更迅疾,“啪”地一声击中,与袖箭一起双双掉落在主?席之上?。


    席上?之人只见桌上?凭空出?现这两玩意儿,都呆了呆,然后才反应过来。


    一时间,尖叫声四起。


    第二支袖箭转瞬又至,如一尾黑色毒蛇,死死咬定皇帝。


    周围的宫人惊惶奔顾,皇帝被裹挟其中,羽林卫想救而不得。


    唐久安再想拔簪,却不小心勾住了头发,她转头要去夺身边羽林卫的箭,只听得姜珏发出?一声闷哼。


    惊恐的客人撞翻了轮椅,姜珏摔倒在地。


    唐久安一手扶起姜珏,把他按进桌子底下:“莫出?来!”


    她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这么?一耽搁,她便是神仙也挡不住那支袖箭。


    但此时能顾得一个是一个,她转手去抓姜玺,要把姜玺也塞进去。


    抓了个空。


    姜玺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他站在另一张桌面上?,手持羽林卫的长弓,左肩对着?前方,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微微前倾。


    弦张如满月,箭矢如流星。


    蕴藏在肌肉中的力量完全暴发,这支箭稳而迅疾,越过人群,撕开空气,后发先至。


    不单击落了那支袖箭,甚至余势未消,“笃”一声扎进旁边的柱子里。


    箭尾犹不住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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