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见面
刚才还算安静的外面,此时再次响起了敲门声,谢似淮从床榻上起来,面色如常,不用片刻便清理掉身上污秽,换好了新衣服。
他走到房门前,拉开本就不牢固的门,一双眼尾微微泛红的眸子抬起,看向来人。
谢似淮看着戴着帷帽,遮住了整张脸的人,微笑又温柔地问:“你刚刚给我下了迷幻香?”
两道颀长的身影倒映在地上。
男子透过帷帽直视着少年,“我们都是主上训练出来的,你如今独闯江湖便是背叛了主上,别忘了,你的巫术从何学来。”
“还有,你身上不也有主上种的巫术么?你何来反抗之力?”
冷风呜咽,深夜诡异莫测,谢似淮漫不经心地笑,笑声带着一丝捉摸不透,“所以呢。”
他问话语气正常。
听着他的笑声,男子不寒而栗,却还是强装镇定。
“下迷幻香只是对你的一个小小警告,倘若你今日不跟我回去,那么下一次便会是毒香,能让你在睡梦中悄无声息死去。”
谢似淮笑着点点头,却在下一秒,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上男子的脖子,隔着帷帽直接“咔嚓”拧断他的脖子。
一松手,尸体便倒地不起。
他垂眸,半蹲下来,掀开男子的帷帽,掌心阖上对方死不瞑目的双眼,轻声低笑,“谢谢你提醒了我,我是该回去一趟了。”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谢似淮将一瓶药水倒到男子尸体上,在眨眼间,地上只剩下一滩血水,猛风沙一吹过来,慢慢地盖住了这些痕迹。
第二日一早,楚含棠是第一个发现谢似淮不见了的人。
房间不大,一目了然,桌上只留下一张小纸条,力透纸背地写着几个字,七日后归,连名字也不写。
她拿着这张小纸条给池尧瑶看。
白渊着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如今形势严峻,他们之中武功最高的谢似淮还要离开七日,对他们来说,无疑雪上加霜的。
武功最差的楚含棠撑着下巴,一边吃大饼,一边回想原著剧情。
柳之裴坐在桌子上,打量着纸条上的字,发出疑问,“七日归?那我们是在清镇等他,还是先行一步,到下一个地方?”
池尧瑶思忖良久。
刚天亮时,他们从李大娘口中得知在昨夜里沙尘暴又一次过去了,他们现在随时可以出发离开这里。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沙尘暴了,李大娘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也不知谢似淮是怎么冒着沙尘暴离开清镇的,不过以他的身手能做到这个地步也不足为奇。
带上他们,目标太大,顾虑也太多,才容易被沙尘暴困住。
最后,池尧瑶决定今日中午就离开清镇,谢似淮知道他们要去的下一个地方是哪儿,若是想找到他们,对他来说容易至极。
楚含棠吃完一块饼,看向外面。
原著里,原主会因为想先铲除一个情敌,而在清镇使下三滥手段给谢似淮一刀,可现在的剧情线好像有点儿偏了。
主角团已经决定不在清镇等他。
那么这个剧情点,好像是走不了了,不过楚含棠还挺高兴的,这几日和谢似淮的关系才缓和不少,倘若在背后对他下黑手……
后果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系统要她走原主的剧情,又要她自行想办法活到大结局让谢似淮虐杀自己,难度比楚含棠玩过的角色扮演游戏都要难上几倍不止。
可这个剧情点不走,她会不会受到惩罚之类的?
她正想问系统,它就出来了。
【宿主,您好,由于不可抗因素,男二谢似淮离开了清镇,您需要走的剧情点,给他一刀,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阻挠。】
楚含棠紧张问:“会怎么样?”
【一般来说,按照我们的程序设定,您身为穿书攻略者,除了攻略女主外,是必须得走原著剧情的。】
她顿觉不妙。
事实证明楚含棠的直觉是对的。
【为了维护程序设定,防止这个剧情点完成不了,我们商议过后决定将采取以下措施,助您完成这次的剧情点。】
楚含棠不耐烦了,“有话直说,别给我拐弯抹角的。”
【待会儿我们想采取特殊行动,将您暂时转移到另一具身体上,用这种办法给谢似淮一刀,在我们这儿也算是走了这个剧情点。】
她有种不良的预感,“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要送我去谢似淮要去的地方,随便找具身体给我用?”
怪别扭的。
【也不是随便地找具身体给宿主用……但是,你这具身体将昏睡到直到你完成这个剧情点回来。】
楚含棠还是不想走这个剧情点。
虽然用另一具的身体去给谢似淮一刀,他就记恨不到自己头上,但她没做过这种事,可能下不了手。
“又是必须得走的剧情点么?”
【宿主,这个若不是必须得走的剧情点,我们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出此下策。】
【由于匆忙之下找不到合适你的身体,我们现在将以你为基准,重新给你创造一个临时身体和身份,】
以她为基准,创造一个临时身体?为什么感觉更加别扭了?
“不对,你等等,以我为基准,重新给我创造一个临时身体去完成刺谢似淮一刀的剧情点,那岂不是还是要用我的长相?”
【放心,我们会对你的长相进行更改,只剩下两分相似之处。】
两分相似是多相似?她目前不太能想象得出来。
楚含棠还没准备好,就感觉身子软绵绵地跌倒在地。
在昏过去前一秒,看见柳之裴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冲过来抱起她,第一时间探了探鼻子呼吸,“楚公子?楚公子?”
有人关心,她刚要有些感动。
就又听他说:“池姑娘,你快来看看,楚公子好像要死了!”
“楚公子,我自幼学过算命,曾偷偷地给你算过几卦,都说是短命之相,你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还从来没人对楚含棠说过自己是短命之相,先不说别的,这个词着实气到她了。
“卦象中的你活不过今年!我还不信我算的卦象。”
楚含棠要是还能说话,绝对跳起来骂死柳之裴,他才短命。
池尧瑶还没过来,柳之裴只得先将人抱到床上,“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真正的朋友,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家世又好。”
她听到后面这句话,心想他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他还在啰嗦地唠叨,“那些人都是为了别的接近我的,只有楚公子你对我动辄打骂!应该不是贪我家的钱,也不是贪我这个人。”
“所以,这一段日子,我真把你当兄弟了,千万别死了。”
楚含棠感觉有些微妙,穿书至今,她一直努力地把他们所有人都当纸片人来看。
就连对他们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原著的介绍和刻画,带着读者看书的私心,倒是很少用自己的眼睛去重新审视他们,重新认识他们。
以后是不是要转变一下呢?
池尧瑶终于听见他们的动静,从别的地方跑进来,柳之裴立刻让开位置让她给楚含棠把脉。
白渊本来是在外面饲养他们带来的马的,此刻也来到了房间里。
他问:“楚公子为何晕倒?”
柳之裴摇头,“不知道,我来她房间打算找她聊聊天的,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一进来就这样了。”
池尧瑶神情凝重,把脉也把了很长时间,表情随着脉象变化而变化,看得其他人提心吊胆。
白渊为了不妨碍她把脉,双手抱臂,保持安静地站在旁边。
孔常心里也不是滋味。
虽说他并不是很喜欢整天觊觎着池尧瑶的楚含棠,但是见她要死不死的样子,心情挺复杂的,毕竟他们也同生共死那么多次了。
可躺在床上的楚含棠看着唇红齿白的,气色比一般人还要好上几分,不像是生病或受重伤。
而池尧瑶把脉把出来的结果跟不懂医术的孔常的感觉一样。
她迟迟没有停下把脉,只是开始有些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晕倒,既然楚含棠晕倒,那必定是有问题的。
池尧瑶却把不出个究竟来,过了片刻,终于离开了楚含棠的手腕。
柳之裴看了看昏睡不醒的楚含棠,又看她,“池姑娘,如何?可知楚公子为何会突然晕倒?”
所有人都看向池尧瑶。
她难得露出迷茫,“我诊治不出来,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晕倒。”
素心是最懂池尧瑶的人,上前去轻轻地抚摸她的背,“小姐,那我们今日晌午是不是不能走了,等楚公子醒过来再说?”
白渊也在担忧此事。
池尧瑶现在自然是以楚含棠的安危为先,“再等几日,若她还不醒,我们便带她去别的地方,找其他大夫看看。”
楚含棠在清镇的意识彻底断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名满身是血的男子摇醒的,“薛含棠?”
楚含棠从地上坐起来,全身疼痛,仿佛被殴打或跟别人厮杀了一夜,身上也臭烘烘的,除了血腥味还有不少汗味。
这是哪儿?
蓝衣男子转动着曾脱臼的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刚才一动不动,好像连呼吸也没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就死了呢。”
楚含棠扶住旁边的树,吃力地爬起来,刚刚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弄到全身疼?
系统一会儿靠谱,一会儿不靠谱的,没有给她输入这个临时身体的身份记忆。
她装模作样地捧着脑袋,说出了网络上流行过的话,“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干了什么?”
这里是一片不见什么人影的林子,周围倒着几具狼的尸体。
孟夜一开始以为楚含棠在开玩笑,见她不似作伪,再加上她之前确实撞到了头,后脑勺还出过血,慢慢信了九分。
“你叫薛含棠,”他熟练地爬上狼的尸体,用匕首取下狼牙。
跟她还是同名,只差了个姓,楚含棠打起精神听下去。
“我叫孟夜。”
从孟夜口中知道,系统给楚含棠创造的薛含棠身份是江湖上南雪山庄的手下。
由于跟孟夜是同一批入南雪山庄的人,经常被放到一起训练,两个少年的关系还算不错。
南雪山庄的庄主是一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还是当地有名的南宫夫人的弟弟。
她要过生辰,他上赶着献殷勤。
庄主知道南宫夫人喜欢收集狼牙,就派了手下去猎杀狼,割下狼牙,不计死伤,也要找到那么多狼牙。
大多数有权有势的人就是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
而他们这两个倒霉鬼就是被庄主派出去的手下之一。
孟夜将一布袋的狼牙递过去,手腕有大片被火灼烧过的伤疤,跟他清秀的脸格格不入,“拿着,待会儿回去才可以跟庄主交差。”
楚含棠接下来,“谢谢。”
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声,“谢什么,本来就有两头狼是被你杀的,要是你真死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全拿回去领功的。”
话虽如此,但孟夜如果想自己邀功,在猎杀完狼后,也大可乘其不备杀了她。
可他没有。
楚含棠将狼牙放好,也没跟他争论些什么,有些事自己心里清楚就行,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谢似淮,然后,把该完成的剧情点完成。
楚含棠跟孟夜回到南雪山庄,老远便听到里面传出寻欢作乐的笑声,从大门往里一看,杯觥交错,舞娘在中间转动,身姿婀娜。
孟夜见怪不怪,走进去,将已经清洗干净的狼牙奉上。
她也走了进去,见他半跪在地,也不好站着,学着孟夜跪在地上,双手将布袋的狼牙奉上。
楚含棠第一次跪人,还是跪一个肥头大耳的陌生男人。
庄主喝了一杯酒,挑开他们手中的布袋,见狼牙成色不错,满意地点点头,让管家收下去,再给赏银。
管家给完赏银,又弯下腰在庄主耳边低语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庄主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听管家说,你们是猎的狼最多的两个?身手不错,明日你们随我去南宫府。”
孟夜额头叩地,“是。”
见楚含棠愣在原地也不行礼,庄主眼底闪过一丝不满,管家立即道:“能随庄主去南宫府是何等荣耀,还不赶紧跪拜?”
叩就叩,她当拜死人般地叩了下头,叩了两个后还要叩第三个。
管家赶紧阻止,“第三个就免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楚含棠也不想留在这里被人当奴才使唤,听到可以离开,高兴还来不及,迅速地站了起来。
孟夜习以为常,把她带回他们以前住的地方。
南雪山庄财大气粗,虽然平常不将他们这些手下的性命放在眼里,但吃穿用度倒是不会缺了他们的。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进南雪山庄,哪怕是当个扫地的奴才也甘愿,在这个朝代,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孟夜去沐浴了,楚含棠待在房间里不敢乱走。
房间里有一面布满灰尘的镜子,她有些好奇现在自己长什么样,拿了一块破布走过去,抬手仔细地将镜子擦干净。
灰尘没了,镜子照出一张阴郁苍白,看起来要死不活的死人脸。
楚含棠看了很久。
原来跟她的长相有两分相似的脸长这样,只是创造的人物设定她是可能从小在被人看不起的环境中长大,眉眼带着丝厌世与阴毒。
简而言之,看面相不太像好人,但看着更像男子了。
可是就算顶着跟自己有两分相似的脸去给谢似淮一刀,跟她直接地给他一刀还是有一点儿区别的。
谢似淮总不能把这个仇记挂到她身上吧,楚含棠又开始懊恼了。
孟夜沐浴回来,见她破天荒地在照镜子,嘲讽道:“你还怕狼挠伤你的脸?”
楚含棠一笑带过,问他在哪儿沐浴,自己抱着衣服就往那走。
浴房里没其他人,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解开,泡进浴桶里。
系统说,即使为了完成剧情点,它也不能擅自更改她在小说世界里面的性别,所以还是女扮男装。
半晌后,楚含棠沐浴完就舒舒服服回去睡觉了。
清晨鸡鸣,早雾还没散去。
楚含棠被孟夜叫醒,他漠然着一张脸,叫她赶紧穿戴好,待会儿他们这些人就要陪庄主出门去南宫府了,晚了会被责罚。
南雪山庄惩罚人的手段数不胜数,每年都会有人被他们虐杀致死。
听到孟夜无动于衷地说起这些事,楚含棠胆颤心惊,连早饭也顾不上吃,抓几个馒头揣怀里就跟他到山庄外面了。
山庄外面站了一排人,皇子出门也不过如此了。
只见肥胖的南雪山庄庄主被人搀扶着走下台阶,不用脚凳,直接以人背做垫脚,踩着脸都憋红的小厮,上了镶嵌着宝石的马车。
楚含棠看得眉头直皱,被孟夜拉到马车后面守着。
他像是看得出她不太喜欢庄主的行为,小声警告道:“我们就是他养的一条狗,若想活,别把心事都写在脸上。”
她立刻低眉顺眼,“是。”
大概走了两个时辰,他们才到南宫府,楚含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比南雪山庄更要奢华的南宫府。
毫不夸张的说,堪比一座宫殿。
汉白玉为地板,琉璃为瓦,檀木为梁,站在门外也能看见里面高低起伏的亭台楼阁。
朱红大门门口左右有序地站着几名男子,腰带佩剑。
南雪山庄庄主从马车上下来,南宫府很快就有人出来相迎。
楚含棠和孟夜被他们打发到马车后面去搬成箱成箱的贺礼,等搬完贺礼,又被叫去跟随在庄主身边,护他的安全。
走到南雪山庄庄主这种地位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谨慎。
因为得罪的人不少,仇家也多,哪怕是来自己亲姐姐的府中,也一定会留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在身边。
楚含棠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地把怀里的几个馒头吃光。
正当她埋怨为什么还没有见到谢似淮的时候,再一次被南雪山庄庄主喊去参加今夜的寿宴。
不知道南宫府在此处的地位有多少,楚含棠只知道这个寿宴来了不少人,还都是一些看起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而一名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主位,微笑着看着下方。
楚含棠目光一顿,看着坐在女人旁边的男人,他跟谢似淮长得很像,穿着也十分精致高贵,眼神平静地望着下面的来客。
南雪山庄庄主的位置在比较前面,靠近主位。
她身为护他安全的手下,跟孟夜分别站到了他身后。
周围丝竹之声源源不断。
距离吃席不远的地方摆放着一个笼子,几头毛发灰白的凶狼在笼子里转来转去。
寿宴热闹,红色的灯笼高高挂在上方,把下面的人的脸照得微微扭曲,楚含棠不知为何有点儿不舒服,不是身体,而是心理。
为何要在寿宴的时候把这几头体积庞大的狼放在这里?
有一名男子从外面快步进来,走到主位旁边对女人耳语,她一抬手,丝竹之声便忽然断了。
此时此刻,门外走进了一个人。
楚含棠看过去。
一双黑色的靴子越过门槛,红色的衣摆也跟着跨过,少年今日穿的不是贴身的黑色劲衣,而是极喜庆的红色,迎风广袖垂下,遮住了手腕红绳。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白瘦的手微微用力,似提着什么东西。
长发也用红色的发带高高地扎起,两条发带随风而飘,腰腹也被一条细红带绑着,长腿时而微弯,迈上一道又一道石阶。
紧接着,谢似淮一张含笑脸慢慢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在场有不少人面色微变,神色各异,却又都默契地带着微妙的厌惧,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
楚含棠也一样。
谢似淮站在吃席中间,将手中的东西随手放在一张桌子上,湿哒哒的血水和脑浆顺着边缘滴落,而头颅的黑发黏成一团。
坐在主位的女人眼神阴冷地看着他,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
见女人露出如此表情,谢似淮先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再渐渐地笑大声,清瘦的胸膛小幅度地震动着。
他苍白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头颅,一滴血珠从指尖滑落,似天真无邪地歪了下头,像个想邀奖的小孩儿。
“这是我送给您的生辰礼……刚才在门口拦我的人的脑袋。”
女人猛地站起来,却迟迟不语。
谢似淮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寿宴上的人,扫过楚含棠时,不知为何的,在她面上停顿了一秒,又转回到主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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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始至终,坐在主位旁边的男人都是神色不改,那跟谢似淮极为相似的面孔带着仿佛超脱于世的平静。
全场寂静无声,女人忽然一笑,长袖一扬,重新落座。
她看着身边的男人,话则是对谢似淮说,听似温婉贤淑,“既然回来了,便坐下好好吃一顿饭。”
此话一出,就有人去把那血淋淋的头颅拿下去,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楚含棠还是静观其变,却发现谢似淮此时此刻正在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不由得心脏乱跳,怕这张跟她有两分相似的脸露出破绽。
可她是杯弓蛇影罢了。
谢似淮是朝着楚含棠这个方向来,却不是认出了她,而是想要坐在南雪山庄庄主的位置。
南雪山庄庄主吓了一跳。
他看着谢似淮还在淌着血水的手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腿脚都软了,瘫坐在毯子上,无法动弹。
被迫接受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年似能俯视芸芸众生的审视,有种难以忽视的耻辱感。
楚含棠站在南雪山庄庄主的身后,他也算是站在了她面前。
但谢似淮并没有看她。
他专注地看着脑满肠肥的南雪山庄庄主,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用剩余的血看似随意地打了个叉。
“我想坐这里,可以么?”
虽然是很正常的询问,但楚含棠莫名听出隐藏在深处的危险,似一遭到拒绝,便会有血腥的场面出现。
孟夜的职责是守护南雪山庄庄主,对危险来临也十分敏锐。
他的手无声无息地握上腰间的长剑,严阵以待。
楚含棠目不斜视,抬手挡住了孟夜,他愣了一下,眼有疑惑,却还是暂时把手放了下去。
南雪山庄庄主若出事,他们这些手下也逃不掉一死,所以孟夜才疑惑楚含棠为何如此淡定。
谢似淮比他们更敏锐,视线缓缓落在交叠在长剑上的两只手。
一只手想要握剑,准备保护自己的主子,另一只手则忽然阻止了他,几秒后,两只手都一起放了下去。
阻止拿剑的那只手细瘦白皙,谢似淮漠然地不再看。
楚含棠留意到扫过他们的那道目光,心情跌宕起伏,庆幸自己及时阻止了孟夜的小动作。
孟夜在南雪山庄里武功是数一数二的,在谢似淮面前却不一定,搞不好就是送死。
而且楚含棠清楚谢似淮有一个行事规矩,会把想杀他的,或者曾动过杀他念头的人都杀了,无论早晚,无论何处。
就像原主的最终结局一样。
南雪山庄庄主求救地看向女人,女人视若无睹,跟身侧的男人说话,而男人垂着眼,温文尔雅,不发一言,只是偶尔点一下头。
他姐姐都放任谢似淮了,南雪山庄庄主岂会傻乎乎地跟此人作对。
于是他唯唯诺诺道:“既然你想坐这儿,自然是可以的。”
谢似淮貌似还很有礼貌地道谢,“麻烦你了。”
他站在旁边看想站起来却又腿软站不起来的南雪山庄庄主,手垂下,也不打算扶给自己让位的人一把。
众目睽睽之下,南雪山庄庄主神态狼狈,才记起身后站着自己的人,勉强捡起威严呵斥,“还愣着干什么?不快来扶一下我!”
楚含棠和孟夜走上去,分别一左一右地扶着他满是肥肉的手臂。
可南雪山庄庄主真的太重了,她咬紧牙关,把这张看起来阴沉沉的脸都憋红了才将他扶起来一点儿。
孟夜手背的青筋也暴起,但还是坚持扶着他。
在他们两人的合力下,南雪山庄庄主的屁股终于彻底离开地上的毯子,也离开了那张桌子。
谢似淮撩起衣摆,屈膝坐下去。
有不少人旁观者他们的所作所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惊恐交加的也不缺,但也有嗤之以鼻的。
累死累活的楚含棠生无可恋地喘着气,扶着南雪山庄庄主到旁边的桌子坐下。
等换位置这件事过去,她已经出了一身汗,汗水沿着脸颊一路往下滴,砸湿了衣领,还不能乱动,默默退回到一旁继续守着。
若不是系统给楚含棠创造的这具身体还算有劲,也许她刚刚就倒下了,累得不省人事了。
歌舞声又起,吃席慢慢地又回归热闹,维持着看似平静的表面。
寿宴少不了送礼的环节,酒过半巡,一人捧着血色珊瑚雕刻而成的树,上前来将此物送于今日寿宴的主人公,南宫夫人。
轮到南雪山庄庄主时,他已不见刚才的狼狈模样,趾高气昂又使唤楚含棠孟夜两个去后面扛箱子过来。
楚含棠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她决定好了,等走完剧情点,自己一定要狠狠地踹南雪山庄庄主一脚再走人。
几箱金银珠宝打开放着,散发出来的光仿佛能把人的眼睛闪瞎。
南雪山庄庄主将放在最上面的狼牙奉上,添油加醋地说自己是多么辛苦才能找到这么多狼牙给他这个姐姐,想证明他的诚心。
大概女人是真心喜欢这些狼牙,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见她笑了,南雪山庄庄主才放下心来,知道日后自己的姐姐会更加照顾自己。
送完寿礼,他就回原位了。
正是因为他是女人的亲生弟弟,所以才知道她的真面目,外表看着温婉善良,实际上却是一个阴晴不定,生性多疑的人。
在场的人都送了一遍寿礼,只有谢似淮坐着,头也不抬一下,安安分分地吃着一碟藕片。
也没人让他过去送礼,毕竟谢似淮一来便送上了一颗头颅。
谢似淮旁边那一桌是南雪山庄庄主,楚含棠站在南雪山庄庄主后面,四舍五入也算是站在他后面,还间接方便了她看他。
楚含棠至今想不到办法,如何能令自己万无一失地接近谢似淮。
他笑着跟人说话,并不代表他不会动手杀人。
要是没能完成剧情点,还被谢似淮先一步反杀,那么她应该就会被系统放弃了吧。
楚含棠盯着谢似淮的背影发呆。
却在某一瞬间,跟措不及防回头看过来的他四目相对。
她瞳孔无意识地骤缩,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头,却心跳如擂鼓,谢似淮对外界的动静也太过于敏感了,看几眼就被他察觉到。
不知道这是怎么锻炼出来的,每回都能被发现。
谢似淮夹藕片的筷子一顿,不过清甜的藕片还是落入了口中。
楚含棠在他转身回去后,又悄悄地瞄了一眼,见谢似淮总算吃多点儿东西,还挺高兴的。
真心希望谢似淮不会落得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男二的下场。
一天下来,只吃了几个馒头的她十分饥肠辘辘。
又是过了一会儿,人群中响一道声音,楚含棠闻声抬头,不远处,有人行至关着几头眼睛都是绿色的狼的笼子前。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成年男子,手拿着打开笼子的钥匙,而身后跟着几名一看就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几乎都生得俊秀,手脚自由,却没有一丝要逃走的念头。
楚含棠猛地一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呼吸变得急促。
像是为了证明她心中所想是正确的一样,有人在笼子另一头吸引几头狼的注意,为首男子打开锁,然后看向那几名少年。
他们没有表情,毫不停留走进去,笼门在身后关上,还有锁链加固锁的声音。
吃席中爆发出喝彩声,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紧紧地盯着笼子里面。
狼回过头了,粗壮的身体也跟着转回来,面对着刚走进笼子的几名少年,几头狼兴奋地发出吼声。
楚含棠难以置信,他们,他们这是以这种游戏为乐……
孟夜见她脸色难看,甚至还上前一步,低声道:“此事与我们无关,我们是跟庄主来的,只要不惹事,我们是不会被扔进去的。”
“砰”一名少年被狼掀翻在地,往地上吐出一口血。
血腥味散发出来,更加引起了狼的兴奋,又是一爪子抓过去。
在座之人差不多都拍手叫好,楚含棠听见南雪山庄庄主跟另一张隔壁桌的在下赌。
他们在赌哪个少年能活着出来,又或者是最后能活下几个。
一人饮了一杯酒,看热闹笑道:“还赌什么赌,我看就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非也,当年还有一个人从狼群里活了下来呢,这不过才区区几头狼。”另一人反驳他。
说着,往谢似淮那里看了一眼。
又讳莫如深地闭上嘴了。
一名姑娘舔了舔唇,看着笼中其中一名少年,颇感可惜,“可惜了,里面有一个长得合我胃口,不知道姑母能不能把他赏给我。”
谢似淮还是在吃藕片,安安静静,看起乖顺又温驯。
楚含棠是何许人也,立刻猜出他们口中从狼群里活下来的人是谁,也跟着看了谢似淮一眼。
她其实还不知道他为何要回来。
原著从来没有提这些剧情,楚含棠连蒙带猜也只能想到谢似淮以前在这里长大,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狼撕咬着一具已成为了尸体的肉,咀嚼的声音特别大。
楚含棠实在看不下去了,努力想办法,看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当然,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又是一名少年成了一具尸体。
碎肉和骨头掉得笼子全都是,还有一些不受控制的惨叫声。
铁笼子被撞得“哐当哐当”地响,每响一下,她的心也跟着停跳一拍,在现代是不可能会看见这种画面,太残忍和血腥了。
坐在主位上方的女人笑问男人,“如何,好看么?”
男人仿佛没有其他表情一样,不喜不悲,不怒不惧,薄唇微动,嗓音低沉悦耳,“好看。”
女人却在笑着笑着冷了脸。
抬起头,看向下面,见谢似淮满不在乎地吃东西,她这张美丽的面皮扭曲了一下。
笼子里还剩下三个活着的少年,但是也伤痕累累了。
有不知死活的过来问谢似淮,“谢小公子,你觉得如何,看着他们是否想起了以前那样狼狈的自己?”
此人是惧谢似淮那惨无人道的杀人手法,却坚信他也逃离不了南宫夫人的控制,这才敢暗搓搓地嘲讽,以满足自己的恶劣心。
谢似淮吃完一碟藕片了,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人,笑着问:“你想试试么?”
那人顿时有些慌了。
可来不及了,谢似淮迅速地拎着他的衣领,只用一只手,一路拖着走,走到笼子门口,那个拿着钥匙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
“你……”
谢似淮直接拿了他挂在腰间的钥匙,几秒便打开了锁,将人扔了进去,一套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不少人惊讶地捂嘴,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南宫夫人……啊啊啊啊……南宫夫人,救救我!别咬我!救命!”
笼子多了一个人,几头狼纷纷转移目标,先撕咬他。
谢似淮也转身看笼子,眼一弯,竟是笑弯了腰,那身后的红色发带和一袭喜庆的红衣似能跟笼子里的血的颜色融为一体。
他的笑声不大不小,却正好可以传进所有人的耳朵。
南宫夫人的脸色最难看。
被她牵住手的男人仍古井无波。
“真好看,可惜你看不见这样狼狈的自己了。”谢似淮像是在替那个对他出言不逊的人感到可惜。
南宫夫人忍无可忍,甩开了男人的手,“谢似淮!”
楚含棠为谢似淮捏了一把冷汗,这里是南宫府的地盘,他胡来的胜算也不大。
谢似淮又转过身来,红衣衣摆被风吹得晃动,直面上方的主位,一双眼睛纯澈如初生的幼鹿,一点儿也不像把人扔进狼口的人。
他问道,“您有何吩咐?”
南宫夫人竭力地忍耐着什么,“他不过说你几句,你便要杀人?”
寿宴上发生过什么,其实都逃不过坐在最上面的人的眼睛。
谢似淮笑道:“对啊,他说我一句,我便要杀人,他说我两句,我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他说我三句,我便要他尸骨无存。”
楚含棠腿一软,那她这次还是要给他一刀呢。
而谢似淮说完上一句话后,冷不丁地拉开关着狼的笼子,“你们不是喜欢看狼么,这样看如何?”
刹那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大家抱头乱窜,几头狼见笼门被打开,瞬间扔下还剩下一口气的那些少年,不用多加引诱便自己走了出来,追逐着乱跑的人。
“快来人,把狼拦住!”他们狂叫不止,狼狈不堪。
南雪山庄庄主躲到楚含棠和孟夜身后,瑟瑟发抖,“你们、你们赶紧护送我离开此处,我若被狼伤到,你们也别想好过。”
楚含棠被他的胖手猛地一往外推,疼个半死。
她翻了个白眼,“庄主,我奉劝你还是少说话为妙。”
南雪山庄庄主充耳不闻,在一头狼冲他们这边来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将站在他右边的楚含棠推了出去。
孟夜想抓住她,去被南雪山庄庄主拉走,“我才是你主子!”
被南雪山庄庄主骂了一句,孟夜终究是收回了手,专心将他护好。
没错,他们身为手下的职责本就是保护自己的主人,生死有命,只能看楚含棠的造化了。
狼又在中途转了个弯,咬住了手臂在流血的一个人。
而楚含棠被推得太突然,连人带剑,直线扑倒在地,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摔出来,却碰巧跌落到一双黑色靴子旁。
她仰起头。
脖子的喉结紧张地滚动着,脖颈纤秀,楚含棠的一张清俊少年脸中又透着一丝茫然。
黑色靴子的主人是谢似淮。
他手指还挂着一串金属钥匙,浓密又长的睫毛垂下来,垂眸看着跌在身侧的楚含棠,“你这张脸,有点儿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不过,也是一点儿而已。”
有头狼从谢似淮背后偷袭而来。
他恍若不知,还是低眼看着她,似乎是怔了一下。
楚含棠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快速地站起来,抽出长剑,拉过谢似淮,再狠狠刺入狼身。
狼痛到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绿眼看得人心慌慌。
回过头,却见谢似淮还是在看着她,楚含棠顾不上手臂发疼,拉着他就往高处跑。
谢似淮凝视着楚含棠因跑动而扬起的发尾,“你为何要救我?”
她脑子乱糟糟,“我……”
在他眼里,她是南雪山庄庄主的手下,好像确实没有理由。
楚含棠一时也找不到恰当理由。
与此同时,谢似淮拔出了插在腰间的匕首,正要从身后绕过去,抹掉她的脖子。
他不相信任何人。
匕首几乎要碰上楚含棠的皮肤了,而她还毫无所觉。
楚含棠掌心出汗,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我仰慕你,谢小公子,我喜欢你,所以才会奋不顾身地救你,除此之外,别无二心。”
匕首停住了。
谢似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拿着匕首的手放了下来,似笑非笑,“你说你仰慕我,你说你喜欢我,可你是男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忘记自己现在还是男子的身份了,平时看小说看太多,把那些台词都给背下来了。
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楚含棠能做的只有好好地圆。
圆得好,或许能留下一条命。
愿只愿,谢似淮不会因为被一个男的喜欢而被恶心到想杀人。
但他既然没有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动手,还说了几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喜欢,却也不恶心,只是还是怀疑她真正用意?
楚含棠拿不准病娇的心思。
“谁说男的就不能喜欢男的了,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又岂会在意她的性别呢?性别也可以不用卡得那么死的。”
楚含棠巧舌如簧。
她没多想,只是不想让谢似淮因为自己救他而生疑心,到时候绝不可能再近他身。
古代的人刺杀也要先伪装好自己,等待机会呢。
反正系统给她创造出来的新身体,用完就会弃掉,说成断袖也没关系,完成剧情点最重要。
谢似淮笑了,“可我们不是今日才见过面,何谈仰慕、喜欢?”
楚含棠现在只能跟他比谁的脑子转得快,“以前,以前我就见过你了,只是这几年你不在,我便见不着了,但你化成灰都……”
“不是,是无论过了几年,我也还是记得你的样子。”
她说错话了,赶紧改口,什么化成灰都认得,感觉不是表达喜欢,而是表达恨意的。
谢似淮似半信半疑,“以前?”
楚含棠被赶鸭子上架,语气却斩钉截铁道,“是。”
他浑然不在意周围乱窜着咬人的狼,也当那些人被狼咬住而发出的痛苦呻吟声不存在,又问:“那你又是为何会喜欢我?”
她憋出一句,“你长得好看。”
楚含棠暂时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原因了,尽管这样说,有点儿肤浅。
谢似淮打量她一番,慢慢地弯了弯唇,“因为我这一副皮囊,所以,你才会喜欢我,甚至不顾我是男子,也还是喜欢?”
楚含棠不知为何有种被毒蛇盯上了的错觉,“没错。”
“那来日,若是有一个长得也好看的女子呢。”
他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对乱成一团的周围视而不见,居然还问了她几个问题。
“你是会选择她,然后顺应世俗,同她生儿育女,还是坚定地选择一个无法替你传宗接代的男子?”
“坚定地选择我所爱之人。”楚含棠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谢似淮笑容越发高深莫测,“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楚含棠非常埋怨系统给她这个身体创造的身份叫薛含棠。
虽然系统也解释过之所以要创造跟她有两分相似的脸和只差一个姓的名字,是因为这样才能把刺谢似淮一刀的剧情点归为她做。
她硬着头皮说:“薛含棠。”
这具身体的身份名字还是楚含棠刚来到这儿,孟夜跟她说的。
而且南雪山庄的人应该也知道,撒谎是不可能的,反倒显得欲盖拟彰,被发现的后果会更加严重。
谢似淮眼睫一颤,再微微抬起,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楚含棠的脸,温柔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却又有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薛、含、棠。”
他注视着她,“是哪几个字?”
楚含棠想了想,没用以前的自我介绍,“就是常听的那个薛姓,含是含沙射影的含,棠是棠棣花的棠。”
谢似淮的目光又一次扫过她眉眼、鼻梁,嘴唇。
楚含棠还以为躲过了一劫,正准备松一口气,便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冰冷的五指紧紧地贴着她赤裸的脖颈,缓慢收拢。
她瞪大双眼,呼吸逐渐变得困难,“你、你为何。”
谢似淮却始终地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力度,不会让她真的呼吸不了,语气古怪,“你没骗我,真的喜欢我?”
他叫了声,“楚含棠……”
楚含棠心脏骤停,这、这是她哪里露出了马脚?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第33章 藕片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狼撕咬了一个又一个人,楚含棠脖颈被掐得隐隐泛起了红痕,谢似淮的指腹陷入了她的皮肤之中。
他拇指压在了她喉结上面,正好能感受得到它的上下滚动。
到目前为止,她还是不相信自己被识破了真实身份。
楚含棠张开嘴巴呼吸,眼睫颤抖不止,试图为自己觅得一线生机,“谢小公子,你说错了,不是楚,而是薛,我,我叫薛含棠。”
“薛含棠。”他又念了一遍。
谢似淮眼帘微微往下撇着,眼神却不知为何在某瞬间变得清明了,“抱歉啊,说错了。”
口中说着抱歉,却还是掐着她。
他面上带着春风化雨般的笑,但眼底却是半点笑意也不见,
抬手掐人的时候,红袖往下滑,滑到手肘,露出手腕红绳,还有手臂上像一颗红痣的东西,皮肤太白,红色在上面过于显眼。
楚含棠喘息中无意扫了一眼。
似乎也不是红痣,更像是被点上去的东西,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古代女子身上的守宫砂。
可谢似淮是男的,身上怎么也会有类似守宫砂的东西?
但若不是守宫砂,又不是红痣,那会是什么?
想到这儿,楚含棠也佩服自己,明明都命悬一线了,还那么喜欢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应该想想如何才能活下去才是。
谢似淮还解释了几句。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她就叫楚含棠,所以我刚才顺口说了出来……那薛含棠,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笑意含着森然,目光形同有实感地落在她面上。
手指越收越紧,仿佛要把楚含棠这一截纤细的脖颈捏碎,也不像是被她的诚挚告白所打动。
触及她看过来,透着莫名熟悉的眼神,手又不自觉地松上一松。
不过,掐脖子的这个动作自然是不可能会让人舒服。
楚含棠不禁怀疑谢似淮是不是也对她身为楚含棠的那个身份有意见了,不然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掐人的力气加大了不少。
脖子算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被桎梏住这个部位,她有种被猎鹰狠狠地叼住咽喉的错觉。
谢似淮的行为处事云谲波诡,叫人防不胜防,找不到规律。
刚刚听到他念楚含棠这个名字,还真以为露出了马脚,可听到他这话,得知马甲还在,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危机四伏。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地相信任何人,我可以理解。”
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被掐着的楚含棠缓了过来,“但我说的是真的。”
这种尴尬的告白能尴尬死人,不过也无所谓,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事到如今改口,不也是骗了他?
横竖都是骗,在死一字附近徘徊,还不如坚守阵地,一套说辞一套说辞的换,谢似淮才会直接下死手。
此话一出,掐住她的手一松。
楚含棠整个人掉到地上,狼狈不堪,却在跌倒的下一秒,抬起头,想通过观察他的表情来确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这个剧情点简直是要拿命去完成的,还没开始就没了半条命。
不过也可以理解,在南雪山庄和南宫府这种不拿人命放眼里的地方,要是随随便便地就可以相信一个人,那才叫傻白甜人设。
病娇怎么可能是傻白甜人设?
谢似淮俯视着她,红衣胜血,墨发玉面,似鲜衣怒马、不谙世事的少年,却又更似夺命阎王。
半晌后,他半蹲下来。
楚含棠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下屁股,谢似淮却对她笑了笑。
“今日,我不会杀你了。”
她鸡皮疙瘩都不受控制起来了,尤其是在见过他面不改色,还笑得愉悦地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扔进关着狼的笼子后。
此刻,楚含棠看着谢似淮再笑,总感觉他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直觉告诉楚含棠,他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绝不会是因为那一番压根不能打动表面温柔似水,实际冷清冷血的谢似淮的假告白。
他到底在想什么?
楚含棠跟谢似淮对视,她跌倒在地,尚未起身,他屈膝蹲下,一手散漫地搭在膝盖上,有着斑驳血渍的手指垂下。
“你不问我,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难道不好奇?”
谢似淮倾身过来,属于他的味道也随着飘入楚含棠的鼻子,似有似无的香味,掺着血腥味。
她神智清醒,抬手摸了摸脖颈留下的指痕,“为何?”
清晰的几道指痕散落在楚含棠白皙的肌肤上,仿佛一道道烙印,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从另一个诡异的角度看,却又显得旖旎不堪。
谢似淮伸手到楚含棠身后,捡起一根不知是哪个倒霉的人被狼撕咬掉落的断手指,放在掌心把玩了数秒,再扔掉。
“我会在南宫府住几天,这几天里,你也许会知道原因的。”
楚含棠怔然。
谢似淮说完这句话便站了起来,那红色的衣摆在起身那一刻,擦过了她的手。
楚含棠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长剑,再看现在侧对着自己站着的谢似淮。
她的手指动了动,在心里面问系统有没有规定刺一刀哪里。
系统好像突然掉线了一样,没有立刻回答,没办法,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机会了。
楚含棠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正在此时,动乱被压下去了,南宫夫人用巫术将几头狼镇压住,吩咐人将它们带下去,又回到主位。
香粉在空气中散开,见识过巫术厉害的人纷纷地捂鼻。
人与牲畜都能受巫术所惑。
男人也站了起来,而她站着望下面,像是被气到不行,“谢似淮,你真是放肆!今日是我寿辰,你给我的大礼便是这个?”
“来人啊,把他给我带下去,押入水牢,关上一夜。”
南宫府内一片狼藉,刚才还是衣冠整齐的人变得灰头土脸。
南宫夫人出声了,几名男子犹豫不决地朝站在楚含棠旁边的谢似淮走去,惧他会反抗,把他们也杀了。
直到碰到谢似淮,他并无半分反抗的意思,他们才不约而同地放下心,大部分人都怕死。
孟夜见楚含棠还活着,面上一喜,忙招手让她过去。
楚含棠过去了,被几名男子围着的谢似淮看着她向孟夜走去。
他眼里情绪很淡。
回到南雪山庄庄主身边的楚含棠转了个身,又朝谢似淮望过来,他却在她看来前转开了头。
几头狼到处撕咬人的惊心动魄一事总算过去了。
而从狼口捡回一条命的人不乐意了,见谢似淮似乎被控制住了,转头对南宫夫人表达不满。
因为他放狼出来,导致死了七个人,那几个人都是此处有头有脸的人,岂能死得如此委屈,尸体也没了,只有遍地的碎肉骨头。
南宫夫人静静听着他们的控诉。
全场只剩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尽是对谢似淮的指责。
只有南雪山庄庄主抖得肥肉乱颤,一言不发地躲在孟夜身后。
见楚含棠回来了,他又伸手把她扯过去,也当成挡箭牌地挡在前面,时不时还偷瞄一眼南宫夫人和谢似淮的表情。
南宫夫人很快收敛了怒火,此刻喜怒不形于色。
谢似淮更是淡定自若,似身处劣势的不是自己,放狼出来的也不是自己,被他们一字一句戳着脊梁骨来骂的更不是自己。
楚含棠还没能回过神来,脑子里满是他刚刚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想不出是什么意思。
他要在南宫府住几天,那么在这几天内会发生什么?
会跟谁有关系?
南宫夫人的声音传入了楚含棠的耳朵,她站在高位之上,垂眸俯视着他们所有人,“今日的死伤,我南宫府会负责到底。”
那些人安静了。
人都死了,又活不过来。
若是因此能为他们争取到利益才是死得有所值。
南宫夫人习惯拿捏他们这些人的心,“谢似淮是我南宫府的人,此事是我管教无方,还请各位见谅。”
言下之意是要包庇谢似淮了。
在场的人岂会听不出来?但他们得到关于自己利益的承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阿谀奉承道:“南宫夫人言重了。”
南宫夫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她示意手下把谢似淮立刻带入水牢,又对他们温言,“今日令各位不愉快了,后日,我一定会让大家尽兴而归。”
刚才摆脱了危险的众人一听,互相对视一眼,却还是想看的。
每一年,南宫夫人过完生辰的第三日都会带来祝寿的人去看难得一见的“盛景”。
他们会在南宫府住几日。
按照旧例,第一日参加寿宴,第三日观看“盛景”。
来参加过她寿宴的人,不会有不清楚那画面到底有多震撼的,看上一眼便足以终生难忘。
他们每次都看得意犹未尽。
楚含棠看着这个处理事情游刃有余的南宫夫人,心生怪异。
一开始,她以为南宫夫人跟谢似淮的关系并不好,对方看他的眼神也算不上友善。
可没有想到南宫夫人居然会替谢似淮善后,甘愿用利益来堵住这些人的嘴巴。
之前是她想错了么。
安顿好他们,南宫夫人向一句话也没说过的男人伸出手,他没有迟疑,抬起手,将手放在她掌心上,两人缓缓地走下台阶。
楚含棠忍不住多看男人几眼。
他似感受到了,回眸一看,那张跟谢似淮少说也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正面对上她。
一双漂亮的眼睛似乎会说话。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男人也多看了她几眼,那眼神过于深邃,令人琢磨不透。
楚含棠看着他们不断远去的背影,心中正疑惑。
就被孟夜扯了一下,他看了一遍她全身下上,见没被狼咬过的伤口,但脖子有痕迹,“你脖子怎么了?”
“以后再跟你说。”楚含棠刚说完,忽然闻到一股尿骚味,捂住了鼻子。
“怎么有股尿骚味?”
她捂住鼻子还不够,还屏住了呼吸,不解地问孟夜。
此处刚刚经历了狼咬人的事,有血腥味不足为奇,但是有股尿骚味就奇怪了。
孟夜面色微变地看向南雪山庄庄主,不好直说。
南雪山庄庄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骂骂咧咧他们没用,还拿桌子上饭菜砸他们。
要不是孟夜拉住楚含棠,她肯定一脚把这头肥猪给踹地上。
说南雪山庄庄主是猪,楚含棠还觉得用猪来形容他,侮辱猪了,当即收回那句话。
楚含棠被砸了一身饭菜,整个人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南雪山庄庄主后来终于发泄完了。
见她和孟夜都脏兮兮的,又用非常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们,大发慈悲地让他们先去洗干净。
他则轻车熟路地回自己的房间,将满是尿骚味,明显湿了一大片的衣裳扔掉,再唤南宫府的侍女进来好好地伺候自己沐浴。
等沐浴完,他又想独自一人去找南宫夫人,悄悄地商议一些事。
外面夜深人静,云隐皎月。
南雪山庄庄主走到半路,经过一个池塘,被人一脚踹中屁股,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何人所踢的,便一头囫囵地栽入了池塘中。
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溅起巨大的水花,荷花也被压死了几株。
楚含棠扭了扭脚腕,踢这么重的东西,差点儿把脚也给伤到了,幸亏及时收住力度,不然得不偿失。
她一边想,一边离开池塘边。
还在水里扑腾的南雪山庄庄主生怕今晚就要死在这儿,鬼哭狼嚎地大喊救命。
却在喊了几声后,发现水不深,站起来只到胸膛,淹不死人。
水牢中,谢似淮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长发尽数散落着,双手被一条粗大的铁链拴着,吊在半空中。
背后突起的肩胛骨因为这个被绑的姿势更明显。
脚踩不到实地,双手又被绑着,水位慢慢地上升,浸过他的头,剥夺呼吸,要过一段时间,水位才又降下去,如此循环往复一夜。
这惩罚跟滴水刑有类似的地方。
在人保持清醒的状态下,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水一寸寸地没过自己的身体,最终呼吸不了。
却又因身体悬空,手被绑住,动弹不得,被迫接受水给予的窒息。
谢似淮在水中抿着唇,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长发随着正流动的水在身边飘着,里衣内也涌进了不少水,冲开衣领,露出往里深陷的半截锁骨。
时间慢慢地过去,他一动不动,长睫毛温顺地垂着,手腕被铁链磨红,十指指尖微微泛粉。
水位下降了。
水面落到谢似淮脖颈处,他慢慢睁开眼,几颗水珠从眼睫滚落。
水位还在一直下降,停在了谢似淮线条流畅的腰腹。
顷刻,水位又开始上升了,随着水压的提高,不断地挤压着他的身体,持续地输送着即将窒息的感觉。
等水位又一次没过头的时候,谢似淮却在水里睁着眼睛,盯着某一个地方看。
只见有一个脑袋往水牢里探。
此人正是前不久把南雪山庄庄主一脚踹进池塘里的楚含棠。
她打听到水牢在哪儿后,千辛万苦地翻过高墙,避开了守在水牢外面的人,这才走了进来。
楚含棠怕水牢里面也有人守着,迟迟不敢露面,探出脑袋去看。
一看到谢似淮全身被水没过,楚含棠赶紧跑了过去。
她看着他被绑着的双腕,想伸手过去,却又够不着,除非下水,再游过去,爬到吊着铁链的巨石上。
楚含棠看不清水里是怎么样,担心谢似淮就这样死了。
“谢小公子?”
谢似淮在水里轻轻眨了一下眼,不过她看不见。
楚含棠也觉得自己傻了,他在水里面,喊也没用,又说不了话。
她着急死了,还在心里骂了他几句,以谢似淮的实力完全可以从那几名男子手中逃脱的,为什么要被他们带入水牢受刑?
活该!
若不是要走剧情点,怕他就此死了,否则她肯定不会理他的。
楚含棠气呼呼地想着,还分神看周围,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能摆脱他手上的铁链的工具。
好像也不对,如果他想逃的话,就不会主动回来了。
楚含棠找东西的手突然一顿,谢似淮现在被绑着双手,看着没有什么反抗的力量。
如果在这个时候走剧情点,给他一刀会不会很容易就完成了?
也行不通。
系统现在还没明确地回答要捅一刀哪里,万一捅错了,以谢似淮的反应速度,接下来就绝对没机会再捅第二刀了。
还是先把他从水里捞起来再说。
在系统尚未回应她之前,先跟谢似淮搞好关系总没错的,方便得知要求后接近他,顺利地完成剧情点。
毕竟如果他对她有防范之心,楚含棠也很难近他身,去捅一刀。
水位下去了,露出谢似淮淌着水的脸,他睁眼看她。
楚含棠冷不丁被这一看,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小小声道:“谢、谢小公子,你还好么,要不要我帮你……”
谢似淮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道:“不用。”
他的眼睛被水洗过后,更加透亮,语气还带着笑,“你为何要来此处找我?你怕我死?”
楚含棠这次如实地点头。
谢似淮倒是没有觉得意外,像是猜到她会这样回答,眼睛和嘴角也跟着弯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又叫她一声,“薛含棠。”
少年嗓音清澈,听着仿佛被蝴蝶温柔地用漂亮的翅膀碰了一下。
楚含棠惴惴地上前一步,蹲在水边,“怎么了?”
谢似淮抬眼看她,“我饿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楚含棠迟钝半拍,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饿了,以前都是说不饿的,“啊?你饿了?”
他点着头,“嗯。”
楚含棠摸遍全身,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我来之前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连平时会带在身上的糖也没在了。”
她还是想先给他弄开手上的铁链,“我先给你把这个弄掉。”
谢似淮摇头,“我想吃东西。”
楚含棠只好依他,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那我先拿吃的给你填饱肚子,你想吃什么?”
“藕片。”
这个时辰,她到哪儿给谢似淮弄藕片?还挑食。
两个大馒头行不行?楚含棠想是这么想,却没说出口,还是答应下来了,“好吧,你真没事吧。”
谢似淮“嗯”了一声,心不在焉道:“我习惯了。”
楚含棠站起来,回想着南宫府的厨房在哪里,“我现在去找找,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还颇为担心地看了看又上升起来,没过他胸膛的水面。
她原路返回地离开水牢,由于这具身体的武功不差,还算敏捷,从进来到出去都没惊动守在外面的人。
水牢又安静下来了。
等楚含棠离开此处,谢似淮手腕一用力,强行地挣开了上面的铁链,双手血肉模糊,甚至可见骨头。
他却视若无睹,直接从水里出来,坐在地面上,随便地拧了拧衣摆的水,任由它皱巴巴的,又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忽而笑起。
笑声传到外面,守着水牢的两人立刻进来查看。
他们见铁链被挣脱,想去禀告南宫夫人,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人从后面掐住脖子,以一种诡异的手法拧断,往后一捏,再猛往左拧。
“去哪儿呢。”
谢似淮声音响起的同时伴随着拧断脖子的“咔嚓”声。
他看也不看地上尸体,抬腿跨过去,捡起叠在一旁的红色外衣穿上,径直往水牢门口出去。
楚含棠是用跑去厨房的,这个时辰倒是没人在这里了,她掀开一个又一个锅,只看见馒头、糕点,几碟肉,就是没看到藕片。
只剩下一个锅没打开看过了。
她合掌祈求了一下,希望打开这个锅能看到一碟雪白剔透的藕片。
可能是老天爷眷顾谢似淮,楚含棠看到了一碟藕片。
藕片本来就是凉着吃的,不用蒸热,她伸手端起用精美碟子装着的藕片,小跑着离开厨房。
经过南雪山庄庄主住的院子,听到里面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
楚含棠的脚步一顿,手捧着藕片,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进去,只见房间里亮着灯火,房门半开着。
“砰”一声,有具身体重重地砸向房门,是今晚被叫去保护南雪山庄庄主的孟夜。
一看到他,楚含棠便赶紧过去,“孟夜,你……”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一道温热的血液溅到她干净的脸上,也溅到了她双手拿着的藕片,鲜血染红了纯白甜香的一片一片藕。
孟夜摔在地上想爬爬不起来,但人暂时还活着。
南雪山庄庄主就没那么幸运了,溅到楚含棠身上的血正是他的。
她仿佛呆住了。
滴答滴答,血沿着她下巴滴落。
谢似淮将从孟夜手里夺过来的长剑扔到地上,“哐当”地响,精致的五官遍布星星点点的血珠,他缓缓抬起眼,看向门口。
这次他回来,本就是要把他们全杀了的,一个不留,先从南雪山庄庄主开始。
谢似淮的目光扫过楚含棠也满是血的脸,再往下滑,最终停在了那一碟变成红白色的藕片。
孟夜浑身无力,只能沙哑着嗓子喊,“薛含棠,你、快跑。”
“去找南宫夫人!快去……”
见楚含棠还是站着不动,孟夜又没办法,以为她是吓傻了。
只见谢似淮一步一步地朝楚含棠走过去,因为他穿着红色衣裳,所以就算有血溅上去也看不清,只有露出来的皮肤沾上了。
他走到她面前了。
谢似淮抬起手,拿了一块沾上血的藕片,放进嘴里。
然后,指腹在她脸颊按了下,将一颗血珠拂掉,他弯下腰,跟楚含棠眼睛对着眼睛,看似温柔地微笑着,“吓到你了?”
第34章 射箭
而此刻的南宫府其他地方跟以前没区别,在夜深人静时只剩下虫鸣声,偌大的府邸仿佛也随着黑夜降临,落入沉睡之中。
一间铺设着巨大绒毯的房间里,香炉的烟缓缓从小孔中飘出来。
墙上挂着一幅又一幅画卷,由珠子串成的帘子吊在半空,若有风从窗户吹进来,珠帘便会发出断断续续的碰撞声。
镜子前坐着一名女人,她已将发上的头饰逐件取了下来,将它们整齐地放入装首饰的匣子。
但房间里不止一人。
南宫夫人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纤长的手指轻轻碰上略有皱纹的眼尾,指甲一按,心情浮躁不安,听着心腹的话,隐有不耐烦。
心腹在问南宫夫人,要不要提早地催动谢似淮被种下的巫术,怕他这次回来会对她不利。
谢似淮年幼时被种下的巫术,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发挥作用。
也是因为他身上有她种下的巫术,所以南宫夫人才留他一命,知道此人将永远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只要谢似淮一日想解开他身上的巫术,那便一日不敢对她胡来。
更何况……
南宫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看书的男人,无论如何,谢似淮貌似都得活下来。
心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男人似乎压根没关注他们这边。
可即使如此,心腹还是有所顾虑,不知该不该在男人面前肆无忌惮地说关于谢似淮的事情。
南宫夫人自然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毫不在意地拿起把梳子,从头梳到尾,“有话可直说,他是我的夫君,有何听不得。”
心腹不敢对他们的关系妄加揣测,忙垂首称是。
男人看完一页书,又翻到下一页,像是专注于手中的书籍。
心腹没有了顾忌,直言道:“今日谢似淮杀了一名守门人,在您的寿宴上,又把狼放出来,间接害死了七个人,乃故意而为之。”
南宫夫人笑了一声,红色的指甲抠着木梳子,目光却放到床上的男人的侧脸。
“这还要你说?”
心腹又道:“既然如此,难以保证他今夜就会安分守己。”
男人翻书的手指微不可察一顿。
南宫夫人把梳子放回桌子上,“今夜?我不是派人将他关到水牢一晚了么。”
“今日之事,恐怕是他想发泄一些心中不满罢了,不过是几条人命罢了,就由着他去。”
她慢悠悠道:“而且,他若要反抗我,便不会乖乖地任由我的人把他带去水牢。”
其实,南宫夫人也有打算将谢似淮身上的巫术提前催动的。
但见他毫无反抗地去了水牢,就放弃这个想法了,毕竟强行催动这种巫术,她身体也会受到一定损伤。
心腹见南宫夫人心意已决,便不好多说,听令行事。
南宫夫人捂唇打了个哈欠,抬手让他退下,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榻旁,将男人拿着的古籍抽走。
男人抬头看南宫夫人。
一张姣好的脸看不出实际年龄。
她像情窦初开一样地露出羞涩的笑容,坐在他身边,将头很小心地靠上肩膀,手紧紧地抱住他的手臂,“你跟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男人今日第一次开口,声音像柔柔的晚风。
南宫夫人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仿佛会变脸。
明明上一秒还是阳光灿烂的笑,下一秒便是阴测测,夹带着嫉妒和恨不得折磨人的狠笑,“就说说你为何能喜欢上他的母亲。”
男人不为所动。
南宫夫人却歇斯底里,像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完全没了今日在宾客面前的从容,似能掌控所有的姿态。
她狠狠地抓住男人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血肉中。
“你是最没有资格喜欢她的人,你怎么可以喜欢她?你是不可以喜欢她的!你是疯了才会喜欢她,可你却还是喜欢她了。”
“哈哈哈哈……她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你给我记住了!”
男人安静地听她说话,不动,坐得笔直,依然是清雅端正气质。
他的脸跟谢似淮相似,气质却是截然相反,仿佛一正一邪,一明一暗,绝不会让人认错。
“任何人都能喜欢她,只有你不行,只有你不行……”南宫府夫人趴在男人身上落泪,跟在人前的模样不同,像个小女人。
不知南宫府别处发生了什么事的楚含棠面对谢似淮的靠近,忍住想往后退的冲动。
他刚刚才杀完人,现在却对她笑一笑,笑容似能化冰为水,根本一点儿也不像杀人不眨眼的人,更像一个乖巧讨吃的无辜之人。
不过,要是刚穿进书的楚含棠可能会被吓到站不稳。
但她现在不是刚穿进书了,而是穿进书有一段时间了,心理承受能力逐步提高了。
他忽道:“你不是喜欢我么,那能否为我做一件事?”
楚含棠意识到谢似淮这是在试探自己,很有可能试探她是不是别有用心地接近他。
她刻意不去看南雪山庄庄主的尸体,“你想要我做什么?”
南雪山庄庄主死有余辜,今晚楚含棠偶然从孟夜口中得知他数次强迫过良家妇女,就没觉得他可怜了,但还是不敢看这些画面。
也怕谢似淮会杀人灭口,虽然他说过今日不会杀她了。
忽见他还想吃一块藕片。
楚含棠这次却及时将碟子转向一边,拦住了,“这个脏了。”
见她不让自己吃,谢似淮好像也没有生气,也暂时没回答,将弯下来的腰伸直,侧过头去看还在努力挣扎着爬起来的孟夜。
楚含棠发现了,不由得心惊。
“他刚才让你去找南宫夫人。”他抬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藏在血下面的白皙皮肤慢慢地露出来。
她鼓起勇气,走到孟夜前面,“你先别杀他。”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
楚含棠的脸被明黄色的光映照着,却又因被溅到大面积的血,一瞬间看不清五官了,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清晰可见。
谢似淮极其认真地看着楚含棠,莞尔一笑道:“为何啊?”
房间里除了他们的说话声,还有孟夜沉重的呼吸声,那是因为受伤后,呼吸也有一定程度的受阻。
楚含棠回头看了一眼孟夜,“他不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的,我们也愿意为你掩盖,你接下来应该还有事要做吧。”
孟夜惊讶地看着他们。
没有想过楚含棠会主动提出替谢似淮掩盖今晚杀南雪山庄庄主一事,“薛含棠,你疯了,此事若被南雪山庄和南宫府知道……”
她条理清晰道:“你不是说,如果庄主死了,我们也活不了么。”
孟夜猛地一怔。
“现在他死了,不这么做,你不是今晚死在谢小公子手下,就是来日死在南雪山庄和南宫府的手下。”
楚含棠停顿了一下,“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庄主做过什么。”
孟夜不吭声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南雪山庄庄主干过的事,仗着有南宫府,有自己姐姐在背后撑腰,做过不少丧尽天良的事。
而他每次都旁观着。
更何况,南雪山庄庄主从来没把他们这些手下的性命放在眼里。
还有的是今日在寿宴上,他能把楚含棠推出去挡狼,那下一次谁能保证,推的不会是孟夜?
孟夜彻底被她说服了。
谢似淮听得一笑,云淡风轻地倒房间里的茶水来洗手,“你说得没错,可我把你们都杀了,你们也一样说不出去,不是么?”
楚含棠反应片刻,“你说过今日不会杀我的。”
他将手指缝的血渍仔细地搓洗干净,“我今日是不会杀你,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他。”
“那要怎么做,你才不会杀他?”她还是想救下孟夜一命。
谢似淮却是忽然正眼看了一下孟夜的脸,目光在上面流转几秒。
他忽笑问:“你今日在寿宴上救我,理由是喜欢我,那一定要救他的理由是什么,也是因为喜欢他?”
孟夜听得瞪大了双眼,吓得差点儿就能站起来了。
什么!什么?薛含棠居然是喜欢男的?看样子还跟眼前这个杀人如蓺的谢小公子有一腿?
今夜,孟夜感觉自己受到了一定的冲击,直击心灵。
楚含棠不知道孟夜受到了怎样的冲击,以为谢似淮找到了她欺骗他的证据,然后当借口,改变了主意,要杀自己。
“不!他是我的兄弟,以前帮过我不少,成了生死之交。”
她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说着想挤几滴眼泪出来,可惜一时间挤不出来,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挚一点儿了。
孟夜被楚含棠说得感动不已。
尽管他这个兄弟是断袖,令他有些难以接受,但就冲她这话,这辈子,他认定这个兄弟了。
断袖就断袖吧,又不是搞他。
谢似淮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洗干净手后,坐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微抬着眼帘,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含棠的脸。
楚含棠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小心地回望着他。
她将小说里土到掉牙的台词全部说一遍,“我只喜欢你一人,或许你已有心上人,但只要给我留在你身边的机会就行。”
在他身边才好下刀。
孟夜听了却感觉痛心疾首,他这个兄弟是断袖也就算了,还是个宁愿在一棵树上吊死,也不愿去寻找整片森林的傻白甜呆子。
他承认很少人能比得过谢小公子的容貌,可遇不可求。
可她的喜欢也太卑微了,什么叫只要给留在身边的机会就行?
最重要的是,万一这谢小公子只喜欢女子呢?孟夜想开口劝说楚含棠,又发现时机不合适,忍下去了。
孟夜还想,也许楚含棠只是一时冲动,不一定真的是喜欢男子。
倘若这次能活着离开南宫府,他改日要带楚含棠去尝尝女子的滋味,如此一来,她或许会改变想法。
在楚含棠不知情的情况下,孟夜下定决心了。
良久,谢似淮那张如被冰雕玉琢过的面孔才有些正常的表情,“不杀便不杀了。”
楚含棠得到他的承诺,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赶紧放下碟子,弯腰就想去扶起地上的孟夜。
孟夜见她如此,忍住身体的痛意,也把手伸过去。
谢似淮却用无害的语气道:“他若自己起不来便不要起了。”
手顿时停在半空,她讪讪地收回来,示意孟夜扶着旁边的墙,看能不能起来。
孟夜好歹也是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男人,最后凭着一口不想死的气,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背靠着墙站稳。
楚含棠确定孟夜不会有性命之忧,便问谢似淮一开始说的要她为他做的事是什么。
他原本是想让她亲自杀了孟夜的,既然答应她不杀了,现在便也改变主意了,“我想再吃一碟藕片。”
楚含棠如遭雷劈,“厨房里没有藕片了,吃别的行不行?”
谢似淮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孟夜尴尬站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僵持几秒,楚含棠最终决定亲自下厨,从厨房离开前,她看到还有几节莲藕泡在水缸里。
没人反对。
孟夜一瘸一瘸地过去想给南雪山庄庄主收尸,不然待会儿要是被人看见就糟了。
得处理掉尸体。
还没等他走过去,就看见谢似淮先是将南雪山庄庄主的头颅割下来,再把一瓶药水倒上去,剩下的尸体在他们面前迅速地没了。
楚含棠习以为常了,转过头不看,等谢似淮清理了“作案现场”,他们离开了这间房。
她让孟夜先回自己的房间处理伤口,换身衣服。
趁谢似淮拿着南雪山庄庄主的头颅不知去哪儿时,楚含棠也顺便换了身新衣裳和洗干净脸上的血,然后要去厨房给他弄藕片。
月明星稀,晚风将厨房外面的柿子树叶子吹得沙沙响。
厨房的窗户是呈现一个长方形形状打开着的,楚含棠站在砧板前,拿着刀,把一节莲藕切成一片片。
她永远跟不上病娇的脑回路。
大晚上的刚杀完人,居然还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说要吃藕片?
窗外。
谢似淮坐在木板上,抬头望天,他的脸也洗干净了,就是红色衣服还没换,还是看不出有血,靠近了或许能闻见血腥味。
屋檐下的铃铛叮当响,谢似淮的手也撑在木板上,随着铃铛发出的声音规律,轻轻地敲着。
站在楚含棠这个位置,能看到他的侧脸,长睫毛缓缓眨动。
楚含棠切完莲藕,将它们放在碟子上,看着藏好南雪山庄庄主头颅,又来到厨房的他,好奇问:“你是怎么从水牢里出来的?”
谢似淮歪头看向她。
又是四目相对。
他微勾唇角道:“若我告诉你,我是直接把那两个人给杀了,再出来的呢。”
楚含棠立刻不问了。
她将佐料放进摆好藕片的碟子,再将碟子放进蒸笼里蒸,忽想起一件事,“那南宫夫人要是知道你今晚出来了,会不会猜到?”
谢似淮在离开水牢前,用巫术控制了两个人守在水牢门口。
别人无事不会去水牢,得不到允许,也不得靠近。
至于南宫夫人。
她虽多疑,却也自负,认定他不会反抗自己,便不会再多理。
只要他假装是明日一早才出来的,南宫夫人也不会有所怀疑,而谢似淮更是行事随心所欲,有些事,即使冒险也要完成。
楚含棠见谢似淮不说话,又不问了,安分看火。
在她蹲下去看火的时候,有两名小厮从别处过来厨房。
他们见谢似淮坐在门口,刚要出声,便吸入了一股香粉,不到片刻,眼神木讷,转身离开了厨房。
两名小厮前脚刚走。
楚含棠后脚就站起来了,趴到窗户往外看,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要是有人来厨房里,你记得躲躲。”
虽说深夜了,应该很少人来。
半个时辰后,楚含棠从蒸笼里端出一碟藕片给谢似淮,坐在他旁边,看他用筷子一块一块地夹着吃。
孟夜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他们肩并肩地坐着,她盯着他来看。
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
无论如何,看着两个男的这样子还是感觉奇奇怪怪的。
在孟夜心里,楚含棠真是爱惨了谢似淮,根本不知她此刻在想的是,系统怎么还不出来回应要捅一刀谢似淮哪里。
愁死她了。
南宫夫人果然如谢似淮所预料的那样,未曾怀疑他逃出过水牢。
一眨眼便到了南宫夫人寿辰过后的第三日,这一天,他们每个人都是很早就起了。
楚含棠想赖床的,但被孟夜揪住耳朵拉起来了。
他恢复速度还是挺快的,只是过了一天一夜,行动看起来跟平日里差不多了。
今日,他们所有人要去的地方是南宫家的私人围场。
马车一路向前行驶,驶出热闹的街道,绕过山路,直奔私人围场而去,下人都是跟在自己主子所乘的马车旁边,步行到围场。
楚含棠和孟夜二话不说地守着一辆里面空荡荡的马车向前走。
南雪山庄庄主出外一般会要管家随行,但这一次没有。
管家临时要到别的地方收一大笔账,南雪山庄庄主记挂着那一大笔钱要收回来。
又不放心放别人去办,便不带管家来南宫府了。
除了普通的伺候下人外,贴身保护的就只有楚含棠他们两个。
所以并没人知道这辆马车是空的,而南雪山庄庄主在前夜就已经死在了谢似淮剑下。
楚含棠到围场的第一时间便是到处寻找谢似淮的身影。
孟夜知道她到处看是在看什么,想揶揄几句,又想起他们是断袖,瞬间没了揶揄的心思。
此事也怪不得孟夜,他身为一个纯直男,真的无法理解男的是如何能喜欢男的,也不知道楚含棠是怎么样过了自己心中那关的。
楚含棠摩挲着绑在自己手腕上的小刀,心事重重。
围场有一块空地,支起了不少帐篷,还搭起一个高台,上面摆了两张桌椅,南宫夫人和男人坐了上去。
男人看着围场,处之泰然。
南宫夫人则被台下之人的溜须拍马逗得眉开眼笑,不过她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是她向来会说话的弟弟,南雪山庄庄主。
她派人去找找。
楚含棠见暂时找不到谢似淮,也没再继续下去。
她今日也是穿了一身劲装,窄袖,圆领,黑色长靴,腰细腿长,干净利落,少年感十足。
被南宫夫人派去找南雪山庄庄主的男子找到了楚含棠。
于是,她被带到南宫夫人面前。
南宫夫人看着楚含棠,眯了眯眼,“你是何人,我弟弟呢?”
男人也看了过去。
楚含棠先是给他们行了个礼,“回南宫夫人,庄主他刚来到此处便身体不适,此刻留在帐内休息。”
南宫夫人正要起身去不远处的帐篷内看看,楚含棠紧张到冒汗。
男人扫了她一眼,睫毛一动,抬手拉住了南宫夫人。
她几乎是马上就忘记自己要去干什么,让楚含棠到一旁候着,眼露喜色地看他,轻声问:“怎么了?”
男人拿起一块绿豆糕,递到南宫夫人嘴边,“你吃一下这个。”
“好。”
楚含棠见此,默默地退下去。
没过一会儿,有人上来摆放弓箭和箭靶,被邀请过来的客人跃跃欲试,拿起弓箭便是一发。
目前一切看着都算正常。
直到楚含棠看见十几名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孩子被人领到箭靶面前,他们面容稚嫩,衣衫破破烂烂,每人都拿着一只苹果。
然后,他们把苹果举到头顶。
一名身穿昂贵紫纹锦袍的男子看着这些孩子,兴奋地扭了扭脖子,向南宫夫人请求道:“不知可否让在下选人?”
南宫夫人颔首,“自然可以。”
男子随手往台下一指,也挑了十几名手下,也不管他们是谁的手下,“你们出来。”
楚含棠恰好被选中了。
站在她旁边的孟夜小声嘱咐道:“这是让你们先去练手。”
楚含棠也看出来了。
他抿了抿唇,“你若拒绝,只会被抓去喂狼,所以别轻举妄动,好好射,还能救当你靶子的那个孩子,对了,你会射箭么?”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孟夜就被男子拉走了,“磨磨蹭蹭什么呢?”
此时此刻,谢似淮出现了,站在人群后面望着围场上的人。
十几名被挑出来的手下各持一弓一箭,隔着一段距离,对着十几名瑟瑟发抖的孩子。
而那些被邀请过来的客人坐着喝茶吃点心,饶有兴致地看他们。
锦衣男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拍了拍手,转头问楚含棠他们,“你们当中有没有人不会射箭的?”
有几个人站出来说不会。
但锦衣男子却还是让他们站回去了,笑容更盛,“不会射箭可以练,今日就拿这些孩子给你们练,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跟他们说完,他站到一旁看戏。
射箭前,他们可以去调整一下靶子的位置,也就是孩子的位置。
楚含棠拿着弓箭的手不停地出汗,朝她负责的那个小女孩走过去,半蹲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眼眶含着泪,却始终没掉下来,说话隐带着哭腔,“我,我叫小湘。”
“好,小湘,你可以叫我哥哥。”楚含棠用手摸了摸她的脸。
小女孩点点头,不安地捧着苹果,“哥哥。”
楚含棠深呼一口气,“小湘,你相信哥哥好不好,跟哥哥玩一个游戏,待会儿闭上眼睛,把苹果放在头顶上,千万不要动。”
她沉默几秒,“哥哥,我怕。”
楚含棠给小女孩举了举手中的弓箭,“不要怕,相信哥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女孩看着面前的俊俏少年哥哥,忍住哭意,答应了,“好。”
锦衣男子催促他们了,“那个蹲下来的叫什么名字?还在这儿说什么呢?赶紧回去,准备开始了。”
楚含棠握着弓箭起身,离开小女孩,回到射箭的位置。
坐在高台上的男人向来是不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低着头的,现在也抬起了头。
锦衣男子以吹响口哨为信号,他将口哨放嘴边,用力一吹。
“唰唰唰”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有的射中苹果,有的射中了小孩儿,一箭致命的直接倒地,被射伤的发出痛苦哭声。
有些小孩儿并不是因为射箭之人箭术不精而死,而是因为他们怕得扔下了苹果,慌不择路地乱跑。
还有楚含棠没射。
锦衣男子不满催促道:“你若不射便下来,换别人上去!”
她回道:“我会射的。”
楚含棠微微侧过身子,双脚内扣,手持着一根箭,再将弓抬起来,一手推弓,一手勾弦。
细长的手指拨过弓弦,弓弦压过她半张脸与下颌,眼睛紧盯着小女孩的方向,努力地忽视其他小孩子因被箭射中发出的哭啼声。
热风下,楚含棠脑后的发带飘来飘去,她注意力却始终集中。
上次在寿宴说看上笼子里的少年的少女,此时的目光紧锁在楚含棠身上,又变心了。
少女咽了咽口水,对坐在上面的南宫夫人说:“姑母,这是何人?”
南宫夫人了然一笑,“看上他了?不过是你叔父的一个手下罢了,等他射完箭,下场,你带走便是。”
少女开心道:“谢谢姑母。”
楚含棠仔细地调整着自己的射箭姿势,“唰”一声,羽箭射出去了,箭尖射穿了苹果,小女孩一颤,睁开了眼,一滴眼泪滑落。
小女孩颤抖着手将头顶被射穿的苹果拿下来。
孟夜一直跟着紧张。
见她射中苹果了,激动得握拳。
楚含棠仿佛浑身脱力一样,缓缓地放下弓,幸好。
谢似淮看着站在场上的少年,若有所思,这个射箭姿势……
第35章 插刀
能活下来的孩子都被送走了,没能活下来的则被拖走尸体。
楚含棠放下弓箭,准备要下场,回眸的那一瞬间撞入谢似淮的眼睛里,脚步一顿,然后便是加快速度地朝他走去。
谢似淮就站在原地,等她来。
可还没等跑到他身边,楚含棠被一名不认识的少女拉住了手。
她疑惑地看着对方,“你是?”
少女生得傲然美艳,腰间挂着一条鞭子,环着细腰,身穿鲜艳的橙色衣裙,盛气凌人道:“我是你以后的主人。”
楚含棠乍一听这个称呼,想直接转身走人,什么狗屁主人。
事到如今,完成剧情点最重要。
少女见楚含棠居然对自己视而不见,大小姐脾气和扭曲的性子让她抽出鞭子,手腕一甩,表面有一层勾刺的鞭子当头劈过去。
“区区一个奴才,岂敢放肆!”
一阵鞭风从背后而来,楚含棠匆匆侧身一躲,让人劈了个空。
她回头看长得人模狗样的少女,心想古代的阶级划分太严重了,现代就算有,也不能明目张胆,怕被曝光到网上,古代人可不管。
不少人自然是看到了这位大小姐的无理取闹,却也只当乐子看。
楚含棠忍不住想跟她干一架,忽然听到狼吼的声音,不是一头,也不是几头,而是一群,吼声此起彼伏,缓缓向它们的猎物靠近。
而它们的猎物是什么,是他们。
这种声音不止她一个人听到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
他们默契地想起了寿宴那日的场景,纷纷看向南宫夫人,像是在问这是什么回事?
南宫夫人也震惊地站起来。
南宫府的私人围场是养着一批狼,他们来之前也知道,也是因此而来,想看更加震撼的狼追逐人场面。
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他们。
按每一年的计划,那些狼会被困在由铁栏围成的空地里。
将它们饿几日,不会饿到没体力,但一看见食物就会两眼发光,死咬着不放。
一旦咬住食物,能在顷刻间撕咬成碎片,普通人都较难反抗。
他们会在今日,把五十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放进去,能活下来的将会被南宫府的南宫夫人亲自教导,养大成人,传授武功与巫术。
是一种特殊的挑选人的方法,也顺便满足他们这些人的恶趣味。
这种事已持续十年左右了。
每年活下来的人都少之又少,一共加起来不到五个,当中最出色便是谢似淮,可他也是最难以控制的。
但今日,猎物不再是不满十岁的孩子,而是他们了。
他们几乎撒腿就跑,往围场门口跑,而又因为南宫府富可敌国,私人围场全砌了高墙,跟外面是完全隔绝开的。
就算火在里面烧起来,也只会在高墙的范围内燃烧到结束。
此处还只有一个能出去的出口。
有些跑得快的人去到那里,发现门推不开,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彻底给堵住了。
他们不断地拍打着红色大门。
完全忘记私人围场地处偏僻,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救命啊!有没有人开开门!”
楚含棠在混乱中被人推搡,逆流而行,寻找着前不久还在前面,现在却不知所踪的谢似淮。
不靠谱的系统刚才出来回应要捅哪里了,他的肩。
围场内一群狼在肆意地掠夺着食物,四面八方还有熊熊燃烧起来的烈火,浓烟和火苗将这里慢慢地吞噬,像是要将他们拆骨入腹。
孟夜好不容易找到楚含棠。
他拉住还要往里走的她,大声道:“薛含棠!你不要命了!”
“今日的狼和大火显然是早有预谋,一定是他做的,他都不曾提醒过我们,让我们找机会逃,说明他是打算把我们也杀了!”
“他不喜欢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才会连你的性命也不顾,薛含棠你给我清醒点!”
火光冲天,浓烟四起。
谢似淮的确是不喜欢她,也不可能喜欢她,要是喜欢她才奇怪。
楚含棠跟孟夜没法解释,推开他的手,然后捂住鼻子,防止吸入浓烟过多,导致自己晕倒。
她若没能完成剧情点,也差不多离死不远了,“你先走,以你的武功是可以翻越围场附近高墙的。”
孟夜看着楚含棠。
他无可奈何一笑,“薛含棠,你今日是非要找到他不可么?”
楚含棠坚定地点头,“是。”
空气中夹带着烧焦的味道,孟夜看了一眼被火烧得热烈的围场,做好决定,“我这个人怕死,也爱财,没什么朋友,你算一个。”
她等他把话说完。
孟夜拍了楚含棠的肩膀一下。
“你既然非要找到他,我也不会再阻止你,但希望你能够活下来,我在围场一里外的地方等你。”
“若一夜后,你还没有出来,我会为你立衣冠冢。”
楚含棠哭笑不得,也不废话,“好,谢谢你了,孟大哥。”
孟夜跟她朝相反的方向走。
见他走远了,楚含棠才收回视线,继续寻找着谢似淮的身影,手腕的小刀已经滑落到掌心里,被她紧紧地握住了。
成败在此一举了,老天保佑她。
而被楚含棠心心念念要找到的谢似淮此时长身玉立地站在了南宫夫人和男人面前。
他手里拎着南雪山庄庄主的头颅,扔到她脚边。
南宫夫人的所有感情都倾注在男人身上了,即使看到自己亲弟的头颅,也不是特别的悲伤。
更多的是恼怒,恼怒这个贱种竟然真的敢背叛自己,她怒极了,却放声大笑,“谢似淮,我死了,你的巫术从此无人能解。”
谢似淮笑了,反问,“难道您觉得我会在意?”
大火燃烧树叶和人肉的味道足以掩盖香粉味,如此一来,南宫夫人无法借用香粉展开巫术。
也无法像在寿宴当日那样用香粉控制狼,或者是人。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失控地发展下去,看着围场被毁掉,看着自己身处劣势,看着这个没爹没娘的贱种踩到自己头上乱来。
他是故意的。
看来谢似淮从回来的第一天就没有在意过巫术是否能解开。
疯子。
居然不在意巫术是否能解开。
那么意味着谢似淮随时都可以杀了她,可他没有,偏偏是等到这个时候,从心理防线来击溃她,南宫夫人恨得咬牙切齿。
她猛地狂叫一声,拔出一把剑就要朝谢似淮刺去。
谢似淮应付自如,两指夹住南宫夫人刺过来的剑,另一只手灵活地从底下绕过去,极有技巧地敲了下她握剑的手。
只见南宫夫人吃疼地松开手,那把剑便落到了他手里。
少年转了个身,将长剑往后刺。
剑没入血肉的声音听得人心生愉悦,谢似淮手肘再往后一推,直接捅穿南宫夫人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裙绣着的昙花。
谢似淮当着男人的面把剑拔出来,血液淌了一地。
南宫夫人“砰”地倒地,手呈现扭曲形状,却还是坚持地往男人方向伸过去,“宣睢……”
宣雎垂眸看着她伸过来的手,眼神温柔却又无情。
那把插进过南宫夫人腹部的长剑,带着还热着的血,转而没入他单薄的身体。
谢似淮每一个动作都是快速,准确,无拘无束的,如同他的人一般,叫人措不及防,却又叫人绝望。
南宫夫人眼眶红了。
她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手脚向前爬,被谢似淮捅穿腹部的时候没有哭,却在宣雎被刺的那一刻,泪流满面,锥心痛骨。
狼吼,火烧,求救声。
这些南宫夫人全都听不见了。
她只看得见宣雎被刺,只听得见剑刺穿他血肉发出的声音。
“啊啊啊啊!不要啊!宣雎!”
剑又一次被拔出来了,宣雎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反抗,也不曾用手捂住身体中被剑刺出来的窟窿,仿佛很安详地倒下。
南宫夫人不停地向前爬,想触碰他,“谢似淮,你怎么可以……
她撕心裂肺地哭着,“你怎么可以杀了他,他可是你的亲生舅舅,若不是因为他,你早就死了。”
谢似淮还是笑,“是么。”
南宫夫人怨恨道:“你爹你娘都死了,你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如今你居然亲手杀了他,谢似淮,你果然冷血无情。”
他抚摸着剑身上面的血,“我谢似淮,从来不需要什么亲人。”
说完,给了宣雎最后一剑。
人彻底死了,嘴角却是笑着的,只有南宫夫人简直要疯了,眼底满是红血丝。
“谢似淮,我诅咒你。”
“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心中所爱,爱而不得,求而不得,痛苦不堪,诅咒你也要像我这样,看着所爱之人在面前死去,无能为力。”
南宫夫人一边说,一边努力地爬到宣雎身边。
就在她快要碰上他时。
谢似淮将南宫夫人一剑穿心,她最后还是没有能触碰到宣雎,“您,走好。”
两道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谢似淮扔下剑后,打算直接离开此处,回去找池尧瑶他们,却在转身的时候,脑海里再次响起了南宫夫人死前说的那句话。
心中所爱是什么东西……
他没想下去,一抬头,看到的便是来寻自己的楚含棠。
楚含棠也看到地上的尸体了,却还是向他走去。
谢似淮鬼迷心窍地停下,她走到了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出其不意地将手中小刀插入了他的肩头。
她手是有点儿颤抖的,所以将小刀插进去的时候,他能感受得到。
当听到系统说剧情点算走完,楚含棠像是拿着烫手芋头,握着小刀的手猛地一松。
她这才敢抬头看谢似淮。
他不怒反笑,笑吟吟地看了一眼肩上的小刀,薄唇微动,只问道:“为何。”
楚含棠却说:“对不起。”
说完她就跑,没跑几步就被一只凶猛的狼从旁边一口咬过来,速度之快就连谢似淮也没反应过来。
也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着一切的发展,在这件事发生的瞬间,他分明可以阻止的。
却不知为何还是发生了。
狼直接将人叼在嘴里,狼口大张,正欲将整个人吞吃。
一把长剑刺中了它的喉咙。
狼嘴张开,楚含棠便从它口中掉下来,却没有了任何气息。
谢似淮将体型比自己大上数倍的狼给杀了,原本还算干净的衣衫渐渐地满是血污。
楚含棠闭着眼睛,被狼牙咬破的脖子流血不止。
谢似淮眼神平静地走过去,蹲下来,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热的,却又好像跟别人的温度不太一样。
仿佛能通过指尖,把温度传给他。
很快血就不流了。
他看着楚含棠的尸体变僵硬,眼睫毛许久才微微动一下,“我好像还没问你,是谁教你射的箭。”
“我好像也还没问你,为何能不受我的巫术所惑。”
“在寿宴当日,我便对你用了巫术,正是因你同他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我才暂时没杀你,你会是他么……可这又怎么可能。”
有着两分相似的脸,名字只差一个字,也总是用那种眼神看他。
就连走路姿势和平常的一些小动作的习惯也都差不多。
这样的一个人跟现在应该在池尧瑶身边的楚含棠真的没关系么。
谢似淮又笑起来了,越笑越大声,十指间全是楚含棠的血。
有着说不出诡异的笑声把对一丝动静都很敏锐的狼群吸引了过来,被他放出来的狼群,此时此刻将他团团地围住。
火舌燃烧着围场里的万物。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向天飘,坐在楚含棠尸体旁边的谢似淮缓慢站起来。
他从腰间取下匕首,身影穿梭在狼群中,刀起刀落。
像儿时那样,却又比儿时更加敏捷、有力气了。
等狼全死了,谢似淮再将跟随自己多年的匕首放回腰间,手都是麻的,少年将楚含棠抱起来,肩上还插着她刺过来的小刀。
朝着围场门口走。
被火吞噬着的树木一棵一棵倒下,在他们身后,火舌追逐而来,似也要把他们这两具身体烧成灰烬。
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
门外站着气喘吁吁的孟夜,他没在一里外等人,而是把堆在外面的石头全搬开了。
等孟夜向里面看进去,只看见一名面孔看似俊秀文雅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人,而怀中人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脸色死白。
孟夜愣住了,那是薛含棠。
他眼眶微微红了,这个臭小子,死活不听劝,硬要找人,人找到了,自己却死了。
谢似淮看了孟夜一眼,没说话,跨过门口的尸体,往别的地方走了,孟夜终于回过神来,匆忙跟上去。
围场三里外,多了一个坟。
孟夜一个大男人破天荒地落泪了,无意间抬起头,发现谢似淮仿若美玉的脸竟没有一丝悲伤之情。
谢似淮目光看似淡淡地扫过以木当碑上面写着的名字。
他正在思考着此刻自己心中的心情是怎么样。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未有过的陌生,这种心情难以形容,谢似淮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过。
孟夜看了,忍不住谴责道:“你就一点儿也不伤心?薛含棠就不该喜欢你!”
谢似淮望向他,下意识地想像以前那样露出笑容,嘴角却不知为何弯不起来,于是不理了,低声道:“伤心?他喜欢我?”
“难道不是么?”孟夜反问。
他将肩上的小刀抽出来,凝视了几秒,“好像……不是。”
虽然用的是不太确定的词,但语气却是十分肯定的。
谢似淮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不到,他去买了一匹快马,手持缰绳,什么也不带,只身一人,马不停蹄地往一个地方赶去。
一间飘着药香的房间里,楚含棠躺在上面,忽然捂住脖子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一连串动作惊醒了守在旁边的池尧瑶。
池尧瑶惊喜地看着她,“楚公子,你终于醒了。”
楚含棠放下手,呼吸频率也恢复正常了,“我这是躺了几日?”
“三天两夜。”
见楚含棠时隔三天两夜醒来,池尧瑶立刻要去给她煮些清粥,把外面的柳之裴喊进来陪她。
柳之裴对楚含棠醒过来一事自然是高兴的,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把刚醒不久的她砸得晕头转向。
原来他们已经离开了清镇,来到了肃州这里,离京城不远了。
在楚含棠昏睡过去的第一天,他们还是留在清镇的,也是那天,他们发现了清镇的秘密。
清镇的夜半鬼是当地的人。
以前不是这样的,直到镇里的年轻人结伴到外面去讨生计,回来后便变得喜欢吃人肉,喝人血了。
只在晚上行动,而他们又像被输送了什么指令一样,只会在敲门后有人给他们开门,才会将那个人掳走,大概是当对方同意被杀。
那些年轻人都是清镇老一辈的孩子,小一辈的父亲。
清镇的人设法将此事瞒下来,原因是怕外面的人以诛杀怪物之名来杀死他们。
为了保下他们的性命,不让他们出去,也对外来人没好脸色,希望外来人不要在此处落脚。
他们是被巫术控制,却又在巫术的控制之下会使用巫术的人。
池尧瑶当时猜想,也许是在他们出外讨生计的时候,被人抓去练巫术了,也不知是怎么逃回来的。
就像蛊术一样,把虫子放到人体来练习,巫术也是。
如果清镇的人是生病了,池尧瑶还能帮他们治,可这是巫术,除非找到给他们种下巫术的人,否则永远都解不开。
池尧瑶无能为力,再加上有事要办,只好先行离开。
不过她处理完所有事,日后必定会回到清镇,潜心钻研巫术,尽力帮助他们。
楚含棠听完柳之裴说的这些话,发了一会儿呆。
柳之裴以为她睡这么久,可能睡傻了,抬手过去晃了晃,小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
楚含棠又摸上了自己的脖子,背地里把系统骂了个遍。
完成剧情点后,居然让她那具身体死在狼口之下,尽管被咬住的瞬间,自己就回到这里了。
可还是给她弱小的心灵留下了创伤,属于工伤,还没有补偿。
白渊他们也知道楚含棠醒了,几人挤入一个不大的房间里看她,关心地问她晕倒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楚含棠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来应对,他们相信她,也不曾怀疑。
他们如今的打算是在肃州此处等谢似淮过来,然后再一起前往京城,毕竟越靠近京城,危险越大。
一听他们提到谢似淮,楚含棠就有点儿内疚了。
尤其是想到几日后她又要和他见面了,楚含棠也不确定到时候的自己能不能很好地将这件事掩盖过去。
七日之期到了。
这一天,楚含棠出去买东西,池尧瑶和白渊他们是被人追杀的目标,在谢似淮还没回来之前,还是鲜少出门为妙。
所以这几日,不是楚含棠出去买东西,就是柳之裴出去买东西。
今日又轮到她了。
楚含棠拿着钱袋,拎着个菜篮,往集市走,脖子上没再绑白布,皮肤的牙印过了这么久也消失了。
顶着一张出色的脸在外面晃悠,引来不少目光。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俊俏的小公子,提着菜篮,十分熟练地跟卖菜的大娘砍起了价。
买完菜,准备走人。
她看见菜摊的莲藕又停了下来,“老板,这莲藕怎么卖?”
楚含棠买完菜,又想去买些精致的小糕点回去吃。
肃州的糕点是出了名的好吃,楚含棠排队闻着从店铺里面飘出来的香味,肚子里的食虫蠢蠢欲动。
前面有几个人,需要等一会儿。
她要了几袋糕点。
老板手脚麻利地给楚含棠装好,让客人下次再来,她把银子递过去,还礼貌地道了声谢。
可老天爷似乎要捉弄人,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
她为了几袋糕点,只好在店铺门外等雨小点儿或者停下再走。
正无聊着,楚含棠看见了街头走来一人,下雨后,人都躲雨去了,突然出现一个人太容易看见了。
那人的衣摆缓缓漾开,脚踩着水流,持一把梨花白色的伞走来,手腕瘦削,指尖苍白修长,握着伞柄。
腰间别着匕首,还多了一条红绳,而红绳系着的是一把小刀。
伞下,是一张少年的脸。
雨水接连不断地砸下来,谢似淮将伞微微抬起,露出完整的脸,隔着雨幕,隔着一小段距离,跟站在店铺门外的楚含棠对视。
他轻声唤:“楚公子……”
少年清澈的声音穿透雨幕,缓缓地传入楚含棠耳中。
第36章 说服
大雨倾盆而下,两人共撑一把伞回去,楚含棠怀里抱着菜篮和放在上面的糕点,时不时偷看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谢似淮。
谢似淮目不斜视看着前面,右手拿着伞柄,隔在他们中间。
她目光落到他有被铁链勒出来的伤痕的手腕。
未经过处理的伤口自动愈合,但十分缓慢,看着有些狰狞可怖,在一截细白如瓷的手腕上,破坏了美感,以后还可能留下疤痕。
“你的手怎么了?”
楚含棠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还是故作不知地问出口。
这大概是他在南宫府挣脱拴在双手上的铁链,留下来的伤痕。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似淮脚步似乎放慢了些,腰间系着的小刀晃荡的弧度也变小了。
他转过头看楚含棠,言笑晏晏道:“不小心弄到的而已。”
雨水从他们身旁滑落,两人并肩而行,楚含棠不敢挨谢似淮太近,怕碰到他的手臂,牵动他肩头上的伤,所以有意地往外挪一些。
令楚含棠惊讶的是,谢似淮刚来到肃州就在街上遇到了自己。
这也太巧了。
她闻着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淡香,没再说什么,怕说多错多,将人带往他们住的地方。
又因为楚含棠刻意地拉开距离,肩头的衣衫都被雨淋湿了。
谢似淮忽然道:“楚公子你的衣裳都湿了,为何不靠进来些?”
“好。”怕多生事端,楚含棠只好将身子往伞里收。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的手臂擦着手臂而过,而谢似淮要用手举着伞,她垂下的手偶尔会蹭过他那略硬的腰封,有些硌人。
指尖不小心勾过一把冰冰凉凉的小刀,心脏莫名其妙一颤。
楚含棠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发现谢似淮的腰间除了平日里常带着的匕首外,还多了一把小刀。
她不会认不出来,这是自己为了走剧情点,用来捅他的小刀。
为什么还留着?
难道谢似淮因为捅他的薛含棠跟她长得有两分相似,名字也差不多,所以还是把这一笔账记到她头上?
“楚公子在想什么呢?”谢似淮不知何时垂眸看着她。
楚含棠做贼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目视前方,“你腰上的小刀从哪儿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谢似淮抬起另一只手,缓缓地摩挲小刀表面,“这个么。”
她点头,“嗯。”
他笑着说:“这是一个人送给我的礼物,我喜欢便收下了。”
楚含棠又忍不住看谢似淮了。
如果不是她亲手用这把小刀插进谢似淮的身体里,恐怕今日听他这么说,还真有可能会相信,“谁送礼物,送小刀啊?”
谢似淮笑意不减,“不仅如此呢,他送礼物的方式也很特别。”
伞面仍然在滴着水珠,下雨天微凉,楚含棠抖了一下。
其实她从完成剧情点后,回来到现在,还有一个疑惑点,为什么谢似淮要回去一次性把那些人都杀了?
楚含棠还想旁敲侧听一下谢似淮对小刀的“主人”是什么想法。
倘若他避而不谈,那就很有可能是怀恨在心,想着日后将仇恨转嫁到她身上。
她讪笑问:“是谁?”
谢似淮不遮遮掩掩,“他叫薛含棠,跟楚公子你的名字有点儿像……对了,你们长得也有点儿像,不过也只是有一点儿罢了。”
楚含棠更加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了,装作好奇,“薛含棠?那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人的?”
“在这七日内认识的,也不算熟,但他却送了我这个礼物。”
这番话听得楚含棠七上八下,心乱如麻间,差点儿踏入个水坑。
被谢似淮用手扶住,他的左手越过持伞的右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含笑道:“楚公子近来好像很多烦心事?走路都不太专心。”
楚含棠尴尬一笑。
她站好,他的手也松开了,但指腹上沾染到的温度也仍然在,谢似淮无意识地搓了下指尖。
他无意地看了看菜篮,眼睫缓缓一眨,“你今日买了藕?”
楚含棠“嗯”了一声,还指了指糕点,“不仅买了莲藕,还买了不少糕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到时候回去给你尝尝。”
谢似淮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雨水渐渐停了,他收起伞。
她放松地仰头看天空,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
也不担心谢似淮回去见到池尧瑶会知道她在他离开这几天内昏睡了,因为楚含棠提前跟他们打过招呼。
让他们别在谢似淮面前提起这件事,厚着脸皮说怕他担心。
柳之裴听后表情古怪,认为楚含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吐槽道:“你和谢公子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了,他得知此事还会担心你?我怎么感觉他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不过即使柳之裴觉得楚含棠的忧虑是多余的,但还是答应了。
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柳之裴有点儿算难搞的人都同意了,剩下的人自然不必多说。
池尧瑶只是让楚含棠平时多注意点儿身体就行,至于昏迷了几天的这件事,她一定会保密到底的。
一刻钟后。
他们回到了池尧瑶所住的地方,孔常和素心正在院中收拾着被雨打落的树叶残枝。
池尧瑶在整理着挂在屋檐下的草药,这些都是她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
她随意往门口一看,见到他们两个,眼一亮,放下手中东西,走了过去,“谢公子?你回来了。”
声音虽不大,但院子中的人都听见了,都抬起头。
在房顶上补瓦的白渊也看下来。
扶住梯子的柳之裴看着他们,惊讶道:“谢公子?你怎么跟楚公子一起回来的?”
楚含棠将菜篮放到一旁,“在街上遇到的,就一起回来了。”
柳之裴随口道:“那真是有缘分,肃州也不小,他今天刚回来,你们就能在街上碰到。”
她将糕点一袋一袋地拿出来,先将桂花糕递给池尧瑶。
“我记得你喜欢吃的好像是桂花糕,这个给你。”
柳之裴哼了一声,“楚公子,做人可不能如此厚此薄彼,你只记得池姑娘喜欢吃什么,那可知我们喜欢吃什么?”
楚含棠瞪了他一眼。
池尧瑶是她的好女鹅,自己看小说的时候肯定会很留意对方的喜好,其他配角的喜好不清楚,而且作者并没有详细的描述。
因为读者看小说,大部分情况下只重视主角,所以作者在配角上花的笔墨会少些。
池尧瑶很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桂花糕,“谢谢楚公子。”
白渊把房顶漏水的瓦片补上了,见到这一幕看似也神色自若,顺着梯子下来。
谢似淮却不知为何,从一进来就看着池尧瑶,见楚含棠讨好式地给了她糕点,再把视线转移到别处。
楚含棠将糕点都分开了,还留下一袋,转身向谢似淮走过去。
糕点的甜香在空气中慢慢地挥散,她拿出一块递给他,“因为你以前吃的东西很少,所以我也不知道谢公子你喜欢吃什么。”
“要不要先试试这个萝卜糕?”
她还是比他矮上不少,一般需要仰头跟他说话。
而男子仰着头的姿势,喉结会比正常情况下更加明显凸出,楚含棠也不例外。
所以当谢似淮低头看楚含棠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必然会有喉结的存在,他看了几秒,也接过了她手中的萝卜糕。
他们决定在肃州待到后天再走。
谢似淮今日才从其他地方赶过来汇合,白渊考虑决定不让他那么奔波,否则到时候容易损害身体,定下后天才走。
楚含棠倒是无所谓,她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刷池尧瑶的好感度。
在谢似淮不在的这几天里,楚含棠从小事做起,一步一步地把池尧瑶的好感度从五十刷到了六十。
离成功又近一步了。
想起这件事,楚含棠整个人都是雀跃的,像打了鸡血一样。
池尧瑶把草药放回房再出来,看到楚含棠一个人站在院中傻笑。
她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楚公子,这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高兴?”
楚含棠说没什么事,然后又想起今天去买菜听回来的消息,肃州明晚要办烟火会,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听了她的提议,池尧瑶没立刻答应,打算问问其他人意见。
楚含棠兴致勃勃地去问他们每一个人,柳之裴是第一个同意的。
他原本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对池尧瑶上心后,不再到处拈花惹草,但骨子里爱热闹,喜欢到处去的性格没有变化。
白渊也答应了,主要是觉得池尧瑶应该也会喜欢肃州的烟花会。
得到他们所有人的同意,楚含棠开始期待明晚的降临。
要怪就怪古代能娱乐的东西太少,她平时除了看一些民间话本外,其他闲着的时间都很无聊,有时候还蹲在院子里跟蚂蚁玩起来。
虽然楚含棠在现代对烟花没什么兴趣,就算是过年也呆在满是暖气的房子里玩手机。
但来到古代后就不一样了,她对烟花都提起了兴趣。
因为供楚含棠选择的东西不多。
到下午,楚含棠的身影在厨房里闪过,这几天,她都会来到厨房帮忙干活,洗洗菜,切切菜什么的。
有时候见孔常素心忙不过来,还会出手做几个菜。
楚含棠的厨艺还算不错,她父亲是厨师,多多少少能耳濡目染到一点儿东西。
而谢似淮坐在院子中,把匕首和小刀都拿出来拭擦。
看着那些人都死了,他心情分外畅快,愉悦至极,在围场里,尖叫求救声宛若动听的小曲,狼狈逃窜的身影勾勒出一幅好看画卷。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他都记着。
在幼时,他们在铁栏外看着被困在狼群里的他,应该也是这般畅快淋漓与愉悦。
当时,他便想着以后也要感受一下他们的心情。
原来,他们看着一头一头的狼,前仆后继扑到人身上,张开血口要把人一口吞下去时,是这种心情,一种能震撼到灵魂的快感。
一种病态到畸形的快感。
源源不断地攀升着。
以他人的惨状为果腹饲料,慢慢地咀嚼,吞咽,入腹。
前几日死在围场里的人或许有的并没有参与观看当年的“盛景”,参与的人只是他们的父母、亲人。
可那又如何。
谢似淮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善人,既然他们这一次选择去了观看,那便一起杀了吧。
管他们到底是不是呢。
他还是这么做了。
只是那些因看见他们惨死的愉悦、快感在见到长相跟楚含棠有两分相似的薛含棠死了后,说不清楚为什么,忽然消失殆尽。
那咬死薛含棠的狼,也是由他亲手放出去的。
但是放出去咬那些人的,并不曾想过它会咬住薛含棠。
不受控制的感觉令他兴奋到极致的神经,顿时以接近诡异的速度冷静了下来。
薛含棠死了。
那一刻,谢似淮却想到了楚含棠,薛含棠落入狼口的瞬间,面孔在恍惚中似乎变成了楚含棠的模样。
心脏蓦地停跳半拍。
心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被否认后,又迅速地涌上来,再次被否认,再次涌上来。
如此循环往复,不断徘徊着。
当时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想去见见楚含棠。
薛含棠跟楚含棠到底有没有关系,谢似淮也并无所谓,他想确认的是楚含棠是否还活着。
甚至还因为脑海里的荒谬想法,若他们是同一个人……
她会不会跟薛含棠一同死去。
于是谢似淮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来到肃州,在雨天,远远地便看到了站在店铺门前避雨的楚含棠。
为何要在意这件事。
天生缺乏正常人该有的感情的谢似淮不太清楚。
只知道他想要会牵住自己的手,会给自己夹菜,会给自己处理伤口,在丰城只中过一次巫术后会像猫儿一样亲昵自己的楚含棠。
而他想要的人,竟是一个男人。
即使没经历过情爱之事,谢似淮也曾在江湖上见过,可他从未见过两个男人之间的。
也许是因为这种关系在这个朝代上不被容纳、接受,所以很少会摆出明面上。
导致素来对他人之事漠不关心的谢似淮没见过,觉得奇怪。
但这便是喜欢了么。
也不尽然,谢似淮又想,或许他只是想楚含棠待在自己身边。
像猫儿一样。
所以楚含棠是男人便是男人吧,当成能陪伴在他身侧的猫儿而已,雌雄又有什么分别呢。
如此的,谢似淮说服了自己。
他终于露出了笑容,一如往常般,却又有几分不同了,平静的水面下,时常伴随着暗流涌动的急流。
谢似淮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现在有几个人,分别是孔常、素心、楚含棠、池尧瑶,还有想方设法跟在池尧瑶身边的柳之裴。
他们分工合作地处理东西。
柳之裴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会把干柴放进火坑里。
楚含棠此刻正在切莲藕,低垂着脑袋,手拿着刀,另一只手按住莲藕,熟练地切着藕片。
她扎着的头发因为动来动去有些乱了,脸颊落下几缕碎发。
谢似淮站在厨房外面,透过那一扇大开的窗户往里面看,目光扫过楚含棠的脸,又扫过她手中渐渐成了片的莲藕。
掌灯时分,天色刚暗下来不久。
一张长长的木桌前坐着几个人,饭香味不到片刻便飘满了整个院子,楚含棠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
她习惯性地坐在谢似淮身边。
柳之裴吃了几口菜,对楚含棠另眼相看,猜不到她这么会做饭。
这里面有几道菜是楚含棠做的,主要是今日是谢似淮回来的日子,他们很早之前就说过要做一顿好的。
再加上她对他心怀愧疚,自然是有多好做多好。
楚含棠不会以自己只是被迫为了走系统说的剧情点为由,认为她插伤谢似淮是没有过错的。
就算是为了回家,就算是在系统的推动下行事,她也有错。
错了就得弥补。
楚含棠殷勤地给谢似淮夹了不少菜,其中有豆腐,听说豆制品对肩伤恢复有帮助。
本来她是想炖骨头汤的。
可是想到他不吃肉,也不会喝肉汤,楚含棠就放弃了。
真是可惜,受伤后多吃肉好得快一点儿的,不过放他身上,能多吃几口东西都算不错了,即使是蔬菜。
楚含棠把桌面上的不是肉类的菜都夹个遍,全到谢似淮碗里了。
柳之裴看得目瞪口呆。
楚含棠压根没往他那里看,夹完最后一筷子,总算住手了,“你多吃点儿。”
谢似淮看了几秒,才笑了声,“谢谢楚公子了。”
碗里是堆积如山的饭菜,他拿起筷子,先是夹了放在最边上的藕片吃,吃得很慢,像是在想品尝出什么味道一样。
等吃完这块藕片,他垂下了眼。
等谢似淮吃完饭后,楚含棠转手掏出一只桃子,又给了他,她想给他补充多点儿维生素。
柳之裴嚷嚷着她厚此薄彼,“楚公子,你真不仗义,把剩下的两只桃子分给了谢公子和池姑娘……”
谢似淮拿着桃子的手紧了紧。
他这才发现池尧瑶手里也拿着一只桃子,站在不远处看楚含棠和柳之裴两个人吵吵闹闹的。
池尧瑶脂粉不染,微微笑着,一身粉色衣裙,以蝴蝶结腰带收着腰,腰若约素。
还挽着一个简简单单的云髻,戴着几支发钗和簪子,耳朵坠着耳环,即使被人追杀着,在江湖颠簸,依然能看得出大家闺秀气质。
原来楚含棠喜欢这样的女子么。
楚含棠跟柳之裴吵闹完,她又去找池尧瑶了。
池尧瑶已经慢慢把小自己一岁的楚含棠当弟弟看了,就算她经常来找自己说话,也很乐意。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白渊都会默默到别的地方待着。
谢似淮又情不自禁地抚摸上挂在腰间的小刀了,骨相极佳的手指轻轻地勾过刀尖。
刀尖磨过指腹。
微冷。
听见她对池尧瑶说,“池姑娘,你戴着这支珊瑚簪子好好看。”
楚含棠真正的身份是女生,会留意好看的首饰很正常。
只是在别人听来就有另外一层意思了,柳之裴一脸忿忿地看着她,觉得她就是想靠油嘴滑舌来获得池尧瑶的芳心。
池尧瑶被夸后,羞涩一笑。
“以后你别一口一个池姑娘叫我了,叫我池姐姐吧,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含棠?”她以前也有一个弟弟,只不过病死了。
“池姐姐。”楚含棠立即改了。
柳之裴的白眼要翻上天了,很想插一脚进他们聊的话题里去,可发现自己对首饰什么的,没多少研究。
以前他都是直接给银子那些女子,想买什么首饰就买什么的。
万万没想到楚含棠为了讨池尧瑶欢心,还特意去了解一番女子的首饰,细心到这般田地,还不是喜欢她,喜欢到无可救药了?
谢似淮也看向了池尧瑶发上的那一支红色珊瑚簪子。
还有她那张脸。
等离开院子,谢似淮把楚含棠给他的那一只桃子扔了。
被摔烂的桃子躺在地上。
夜深人静之时,谢似淮坐在房间里的镜子前面,端详着自己的脸,少年的面容有一点儿阴柔,唇色淡红,鼻梁高挺,眼眸微狭长。
他抬手绕到后面,缓缓解下扎着高马尾的发带。
发带一松,三千青丝落下。
待长发尽散时,谢似淮又多了几分雌雄莫辩的感觉。
可只要一看他白皙脖颈上轮廓清晰的喉结便知是一名男的,女的就算会有那么一点儿喉结,也不可能像这么明显地凸起块骨头。
脑海里浮现池尧瑶那张脸。
楚含棠真的只喜欢那张脸么,谢似淮也不是不可以有。
他有些神经质地想,只要自己想要的猫儿喜欢,他可以去剥下池尧瑶的脸,再整日整夜地戴到自己的脸上,这样就行了。
不过就是一张脸么。
可楚含棠也不仅仅只是喜欢池尧瑶的脸,更是因为拥有这张脸的池尧瑶是女的,所以身为男的楚含棠才会喜欢她。
谢似淮独坐着,慢慢地想。
这一点似乎没办法改变。
就算是太监,那也不是女的,依然不能给到楚含棠想要的。
如果给不了她想要的,楚含棠就不会当他的猫儿。
谢似淮紧紧地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乌发披散的样子秀美,眼尾天生微微泛红,像是涂了胭脂一样。
却不是她想要的,无论是这张脸,还是……属于他的性别。
算了。
性别是改不了了,那就先想办法得到她喜欢的那张脸。
窗户外,夜色浓稠,房间内,只要轻轻一吹,烛火便熄灭,谢似淮的脸逐渐陷入黑暗之中。
第37章 误伤
夜晚的灯火看似星辰落入万家,风拂面而来,屋顶上端坐着一道纤瘦的身影,仰头看半空。
她像在想什么事情,脸上的表情时而甜蜜,时而伤感。
池尧瑶来到肃州的第一感觉就是它和自己的家乡很像,容易令人想起以前跟家里人在一起的日子。
池家灭门当天,池尧瑶整个人都是茫然无措的。
若不是白渊恰好在池家,把她强行地拉走,也许自己也会死在那一天,跟池家三十六口人死在同一天。
池尧瑶一开始也会不断抱怨,为何是他们家遭此横祸。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官府没几日便定案了。
说是山匪对池尧瑶父亲带兵攻山一事怀恨在心,在深夜里潜入他们家,将所有人都杀了。
她怎么可能相信。
当晚,池尧瑶也在场,亲眼见证那些潜入他们家的人行动有序,有条不紊,不像是没有纪律,只靠凶猛和蛮力取胜的山匪。
给池尧瑶的感觉更像训练有素,乔装打扮过后的士兵。
什么人才能调动士兵,在夜晚潜入朝廷命官的府邸,将三十六口人全杀死,还能干预官府查案,将此案草草了结?
池尧瑶想起了父亲临死前跟她说过的话,让她去找的东西。
此事恐怕与当今圣上有关。
还没到达沛州之前,池尧瑶只是有所怀疑,那么到达沛州后得知与她父亲交好多年的朋友,也是当地太守一家同样被灭了门后。
池尧瑶彻底确认此事跟当今这位年轻的圣上有关了。
会是他么。
当今圣上秘密下令处理掉池家一门,还有沛州太守一家,为的就是那一个小匣子?
池尧瑶将小匣子从袖中取出来,缓缓地抚摸,凝视它良久。
这个小匣子的机关,她看着很眼熟,似乎小时候她的父亲曾教过她一次,可池尧瑶记不太清了,毕竟是很小很小时候的事了。
难道真的打不开小匣子了?
可所有秘密似乎都藏在这个小匣子里,她若想知道,必须得想办法打开它才行。
父亲让池尧瑶带着这个小匣子去京城找三王爷。
三王爷会不会解开这个小匣子的机关?池尧瑶忽然多了一丝希望,但偶尔又忍不住质疑自己的父亲。
当今圣上和三王爷是兄弟,三王爷真的会帮他们么?
不过皇家之间多的是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亲情薄弱,或许父亲是想通过利用三王爷也想当皇帝的野心,然后……
池尧瑶还是选择相信她的父亲。
“池姐姐?”楚含棠也爬上了屋顶,正小心地踩着瓦片过来。
池尧瑶有些诧异,以为他们在这个时辰都休息了,没想到楚含棠还醒着,甚至跟自己一样上了屋顶。
楚含棠坐到池尧瑶身边,看着她手里拿着的小匣子。
小匣子不大不小,方便随身携带,池尧瑶留意到楚含棠的眼神后,也不好立刻藏起来,更何况这小匣子还是她拿回来给他们的。
以前用过上帝视角看小说的楚含棠怎么会不知道池尧瑶此刻在想什么,应该是想起她的家里人了。
楚含棠指了指池尧瑶手中的小匣子,“池姐姐你还没想到办法打开这个它?”
池尧瑶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看着小匣子,点点头,“含棠,我很想打开这个小匣子,因为或许只有打开它,我才能知道一些事。”
无法跟书中的纸片人剧透的楚含棠双手抱膝。
不过,她还是说了句鼓励的话,“我相信池姐姐日后一定能打开这个小匣子的。”
池尧瑶勉强笑,“但愿如此。”
她没再看小匣子,又道:“只是我有点儿想我家里人了。”
“其实,你有些像我弟弟,我弟弟以前的性格跟你差不多,只是他生了一场大病就走了,如果还活着,年龄跟你一样。”
在八岁那年就走了,池尧瑶学医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弟弟。
这个原著倒是没提过,楚含棠耐心听着池尧瑶说心事。
等她说完,楚含棠才说一下自己的,“不瞒池姐姐,我也想我家里人了,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他们。”
池尧瑶黛眉微蹙,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说过没有家里人了?”
原主的家人自然是没了的,但楚含棠的父母还是活生生地在现代生活着,就是不知现状如何而已。
她狡黠一笑,不急不慢圆回来,“有机会的,说不定他们现在在另外一个世界呢?”
池尧瑶以为楚含棠说的另一个世界是死后的黄泉,也就没问了。
她们在屋顶上坐着,而在她们看不见的屋顶下面,白渊形单影只,他这段日子面对池尧瑶时,都会刻意避开家里人不谈。
却不曾想池尧瑶或许更想找一个人好好地说说心里话。
虽然池尧瑶一直表现得很坚强,事实上并不是的,只是形势所迫,只能把所有脆弱都藏起来罢了。
白渊来晚了一步,他刚想上屋顶,就看见楚含棠朝她过去了。
【恭喜宿主,女主对您的好感度加五,叠加过后为六十五。】系统的声音响在楚含棠耳边。
她转头看着池尧瑶,心情复杂。
这一次楚含棠倒不是抱着提升好感度的心思上屋顶找池尧瑶,顺便开解一下对方的,是真心地希望她能从往事里走出来。
这么善良的女鹅,原著作者是怎么狠下心在小说后面去虐她的!
而楚含棠用这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池尧瑶的画面碰巧地落到了另一个人眼里。
谢似淮把房间的窗户关上了。
三更天,琉璃灯盏内灯光迷离,太监总管在旁磨墨,模样俊秀的年轻皇帝仍然在批阅奏折。
忽然有一人直接走了进来,连门外的人也拦不住他。
太监总管赶紧放下手中东西,上前去,用尖细阴柔的嗓音喊道,“奴婢见过三王爷,陛下他……”
“给本王滚到一边去!”
皇帝平静如常,慢条斯理地合上奏折,再抬头看闯入殿内的三王爷,“三哥你怎么来了?”
三王爷嘴角抽搐了几下,“臣当不上陛下您的一句三哥。”
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下,所有侍卫、太监纷纷退下,守在殿外。
只见皇帝轻轻笑起,从容不迫地离开龙椅,“三哥何出此言,你在朝中的地位无人能及,朕也要礼让三分才可。”
说到此处,他缓慢踏下高台,眼神微冷,却藏得很好。
“你深夜进宫,知情的理解三哥是同朕手足情深,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不知情的恐怕会以为三哥你狼子野心,有逼宫之心!”
三王爷身子一僵,直视着他,“臣从未有过任何叛逆之心。”
皇帝刘秀安也目光落在三王爷那张刚毅俊朗的脸上,他的表情似看不出一丝作伪。
“朕自是知道三哥不会有这等心思,只是你今夜所为可能会落人话柄,朕不过是提醒你一句罢了。”
殿内,香炉的烟袅袅不绝。
三王爷刘段恒孑然而立,眼神却在蓦然之间暗下来,声音低沉,“臣只想问陛下一件事。”
刘秀安低下头,将龙袍上的腰封摆正,“三哥问便是了。”
“池县丞一家和沛州太守一家被灭门一事是否和陛下有关系?”刘段恒紧紧地盯着皇帝,想观察他的表情会不会有变化。
刘秀安却露出很疑问的神情。
他道:“池县丞一家不是因为得罪了山匪而被灭门的么?沛州太守一家被灭门虽仍有疑点,尚未查清,可怎么会与朕有关?”
刘段恒像是大失所望一样,“人在做,天在看,即使您是陛下,也不会有例外。”
刘秀安“唔”了一声,“朕也相信天自有公道。”
见他执迷不悟,刘段恒突然大步向前,站到刘秀安面前,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一点儿的皇帝,“陛下,还望切勿肆意妄为。”
“您是如何坐上这个皇位的,相信您比臣更清楚,若当年臣不肯退步,今日坐在这皇位的不会是您。”
刘秀安维持的平和终于破灭。
他眼神犀利道:“所以呢,三王爷这是想夺回这个皇位?”
三王爷往后退了一步,低头回,“臣不敢,只是希望陛下不要一错再错,纸是包不住火的,臣对您这几年所做的事也略有耳闻。”
“陛下,前朝是如何覆灭的,您难道忘了么?”
他叹气,“臣对皇位不感兴趣,只是想让陛下莫要再走前朝旧路,让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寒了心。”
刘秀安微眯了眯眼,“三哥你可有证据?若没有,朕还是奉劝你谨言慎行。”
“既然如此,那臣先行告退。”言罢,刘段恒直接转身离开。
等刘段恒一离开,皇帝便大发雷霆地将所有东西推翻在地,死死地瞪着殿门。
若……若不是兵权还在刘段恒手上,朝中大臣有一大半站在他那一边,今夜他必死无疑。
明明他刘秀安才是於朝的皇帝!
楚含棠昨夜跟池尧瑶聊到很晚才回房休息,第二天起不来。
柳之裴敲门都来回敲了几次,最后一次听不到她的回应,以为又是像上次那样忽然晕倒,差点儿就要踢门而入了。
结果,门开了。
楚含棠眼睛只睁开一条缝,还不停地打哈欠,“你敲这么多次门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早上不吃东西,要睡到中午么?”
柳之裴看着她头发乱糟糟的样子,有些嫌弃,想了几秒问,“你什么时候说的?”
“你来敲我门的第二次。”楚含棠把眼睛睁大些,希望他能看到自己在瞪他。
敲门声音太大,回应的声音太小,柳之裴没听到。
他挠了挠头发,“没听见,你昨晚是去做贼了?以前你都是比我早起的,今天是怎么了?”
楚含棠又打了个哈欠,“偶尔睡个懒觉不行啊。”
他蹲了下来,弹了弹房门前被蜘蛛网缠住的虫子,头也不抬。
“行吧行吧,那楚公子你回去继续睡,再说了,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上次你一晕倒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含棠踹了一脚,柳之裴像是做梦一样,不敢相信她居然会踹自己一脚,“我哪里得罪你了,楚公子?”
楚含棠很不好意思地将他扶起。
谢似淮就站在不远处,她一看见便想让柳之裴立刻闭嘴,但明说又太蹊跷了,心急之下,脑子没反应过来,脚失控地伸出去了。
一脚下去,还挺见效的,柳之裴不再接着说下去了。
就是挺对不起他的。
楚含棠连声说抱歉,“我刚睡醒,脑子不清醒,本来我是想着虫子脏,想叫你别玩的。”
柳之裴脸色都黑掉了,“所以!这是你踹我一脚的理由?”
他站起来揉屁股,“你踹我一脚的理由是我玩虫子?你自己听听,这像话么?可能我看起来像个傻子,你才会拿这话糊弄我。”
谢似淮仿佛对他们的争吵没兴趣,听了几句便走了。
楚含棠这才敢松一口气,但也没打算跟柳之裴说踹他的真实原因是什么,不然他肯定会更生气,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就算让谢似淮知道她昏迷了几天又怎么样?
幸好柳之裴这个人不记仇,被踹了一脚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经过刚才的事,她彻底不困了。
反而精神到不行,就像在现代读高中那样,上课时昏昏欲睡,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后,精神到好像能打死几只老虎一样。
楚含棠不困就饿了,问柳之裴,厨房还有没有留着她的饭菜。
柳之裴不记仇归不记仇,却还有点儿小生气。
他只是点头,但一声不吭。
楚含棠偷偷地跟柳之裴说了几句话,他又瞬间恢复如常了,还特别热情地将她送到厨房。
其实也没说什么,只说了一些池尧瑶喜欢什么的话。
厨房里有一张长板凳,楚含棠捧着碗面在那吃,柳之裴在默背着池尧瑶喜欢什么。
背到一半,他转头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楚含棠喝了一口面汤,擦擦嘴道:“我之前认识池姐姐的时候,你还在丰城被人控制着,神志不清呢,我自然知道得多。”
提到丰城被人控制这件事,柳之裴吊儿郎当的样子收敛起来了。
看着像想起了那一名控制过他的女人,果然,柳之裴下一秒就说:“是我对不起她,她的容貌被毁与我有关系。”
楚含棠一听便知有八卦,一边吃面,一边安静地听着。
柳家在丰城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柳之裴是柳家的独生子,自小备受宠爱。
他还是出了名的爱美人。
以前有过很多段情,那女子便是其中一段,也是最难缠的一段,可是柳之裴万万没想到女人妒忌起来会这么恐怖。
跟柳之裴有婚约的那家大小姐得知女人对他纠缠不休后,居然派人去毁掉了她的那张脸。
后面发生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女人不知从哪里学来控制人的办法,把他困在身边,还说柳之裴不是喜欢漂亮的脸么,她便去把人家的脸皮剥下来,戴上。
像疯了一样。
柳之裴对女人又是愧疚又是恐惧,直到被楚含棠他们救出来。
楚含棠听完整件事的过程,将空了的面碗放到一边,忍不住吐槽一句道:“真浪子,不过你说得对,你确实也有错。”
柳之裴虽听不懂她说的“真浪子”是什么意思,但后面那一句还是听得懂的,“这件事你不要跟池姑娘说,我怕她……”
楚含棠看了他一会儿,“你不是会算卦么,给自己算没算过?”
怎么突然就扯到算卦上面来了,柳之裴想都没想,摇了头,“没有,算卦之人不给自己算卦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她不想他越陷越深,“其实我也会算卦,我之前给你算过。”
柳之裴半信半疑,“真的?”
楚含棠露出认真的表情,装模作样地点点手指头。
“真的,我算到你跟池姑娘有缘无分,到京城后恐怕还会有血光之灾,甚至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柳之裴安静了几秒,抄起一块木头就要打她。
“楚公子,你刚起床的时候踹我一脚也就算了,现在还说这些话来继续糊弄我。”
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几声,“骗我说什么我跟池姑娘有缘无分,居然还诅咒我会尸骨无存,亏我还拿你当兄弟。”
柳之裴追着楚含棠跑出了厨房,“我算到你今日就有血光之灾!”
她大叫冤枉。
自己说的都是实话,还冒着被系统警告的风险提醒柳之裴,不相信就算了,还要追着她来打,楚含棠准备看着他自身自灭算了。
眼看那一块木头就要砸过来了,她随便找了个站在院中的人来挡,躲到对方身后。
柳之裴依然穷追不舍。
楚含棠便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不放,跟柳之裴绕圈,双手不知何时放到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的腰身上,掌心像是在握着他的窄腰。
鼻尖闻到一股幽香,她失神了一下,想抬起头看是谁。
可柳之裴紧追不舍,楚含棠一抬头,那一块木头就想从上面砸下来,只好按兵不动,弯着腰,躲在人的身后,继续抓着他的腰。
待在房间里的人被院子外面的动静惊扰到了,探出头或走出来。
池尧瑶刚想开口阻止他们,就看到那一块木头从柳之裴手中脱落,误砸到谢似淮的额头上,见了血。
柳之裴愣住了。
楚含棠也愣住了,猛地站直,松开抓住谢似淮腰身的双手。
她绕到他前面,看着他白皙额头上的红色,直呼要完了,瞪了柳之裴一眼,后者心虚且愧疚地道歉。
柳之裴拿着块木头追楚含棠也不是真的要揍她一顿,只是装个样子而已,失手砸到谢似淮根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
池尧瑶快步过来,冷静道:“先别说了,先上药。”
谢似淮抬手碰了碰额头,指腹多了点儿血,歪着头看了柳之裴一眼,什么也没说,明明看着无辜纯良,却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楚含棠认为自己也有错,拉着谢似淮往屋里走,“谢公子,我来给你上药。”
柳之裴也跟了进去。
池尧瑶紧随其后,还不忘问柳之裴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会闹了起来,他也没如实说,不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在背后说人坏话。
所以柳之裴只说就像平日里那样吵吵闹闹而已,只是这次一不小心弄出来的动静有点儿大。
也不知道池尧瑶信还是不信,没问下去,让素心去拿药过来。
白渊与孔常面面相觑,也跟了上去,平日里柳之裴和楚含棠是喜欢小打小闹,但从未见过血,这是头一次,受伤的还是谢似淮。
虽然是小伤,但见血了终归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知为何,今日白渊的心总是有些不安,总感觉会发生一些事。
他摇摇头,把这个想法压下去,有谢似淮在,就算有人追杀过来,胜算也大,白渊抬步跟了进屋。
屋里,楚含棠让谢似淮先坐下。
等素心拿药过来后,她站到他面前,弯下腰,先用帕子把额头上的血渍轻轻拭擦掉,再用手指沾上点儿透明的药膏,涂抹上去。
柳之裴紧张地守在一旁。
楚含棠知道在原著里谢似淮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她给他上药的同时,尝试为柳之裴和自己解释下,“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柳公子才会误伤你的。”
柳之裴忙道:“是的。”
由于靠得太近,楚含棠呼吸出来的气息总是能随着说话,不断地扫过谢似淮的脸。
他眼睫轻颤,抬眼看见的是她的脸,低眼看见的是她纤细的脖颈和……正在滚动着的喉结。
有些喜欢这种靠近,却还是有一丝丝本能地抵触男人的难堪。
哪怕前不久用那种只把她当猫儿的说法说服了自己。
谢似淮慢慢地垂下眼睫,楚含棠腰上的腰带垂了下来,此刻落在了他膝盖上,只要轻轻一拉,便能完完全全地落到他的手上。
他睫毛又是一动,却无端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只见谢似淮衣袖一动,一股浓烈的香粉味道在屋内迅速散开,不到几秒,除了楚含棠,站在屋里的人眼神全部变得涣散。
他们不再动了。
楚含棠察觉到了不妥,呆愣愣地放下手中的药膏,迟疑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却不想谢似淮站了起来。
她回头看他,“谢公子?”
谢似淮抬手握住了楚含棠的肩,她还是一脸懵,直到被他握住肩膀,像摆弄着宠物一样,缓缓地向后转了个身,面对着池尧瑶。
他弯下了腰,声音响在楚含棠耳畔,“楚公子,你……不是喜欢她这张脸么?”
“我给你可好。”
第38章 喉结
楚含棠现在觉得脑子有点儿乱,不太能理解谢似淮说的话。
他这是在用别具一格的方法警告自己不要再接近池尧瑶?病娇都是杀敌一百,自损一千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性。
但楚含棠更加在意的是,他们为什么都一动不动了。
看着他们个个变得呆滞的眼神,她迟钝地反应过来,难道谢似淮也会使用巫术?
原著怎么没写。
“池姐姐她长得的确是好看,我也是喜欢她这张脸……但绝对不是谢公子你误会的那种喜欢,我之前也说过了。”
谢似淮的手还握着楚含棠单薄的双肩,偏冷硬的指骨仿佛能悄无声息地烙进她的皮肉里。
楚含棠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不是产生了什么旖旎的想法,她也不可能产生什么旖旎的想法。
只是担心谢似淮的手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握上她的脖颈,上次楚含棠还是薛含棠身份的时候,就被他狠狠地掐过了脖子。
说到后面,楚含棠的声音都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了。
她咽了咽口水,“我楚含棠可以对天发誓,若是对池姐姐有任何的不轨之心,我便不得好死,还活不过二十岁。”
谢似淮看着楚含棠,“如果不喜欢池姑娘,你怎会亲她?”
这个问题,他之前也提到过。
楚含棠也认为这个很难解释得清楚,无论用什么理由都像是在狡辩,“可我以前也亲过你啊,我总不能也喜欢谢公子你吧。”
面对这个问题,实在没法解释了,她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谢似淮闻言,再次垂下眼,视线缓缓地落在她微抿着的唇瓣上,没有涂任何的胭脂,唇色淡粉,却看似十分柔软。
端详半晌后,他那绮丽的容颜莫名多出了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病态诡异之感。
少年慢悠悠道。
“对啊,以前楚公子也曾亲过我,不过你我都是男儿身,你还是中了巫术,自是不会喜欢我的,可池姑娘不同,她是女儿身,不是么……”
他这个逻辑好像还挺对的。
楚含棠逐渐地被谢似淮的思维绕了进去,脑子一下子宕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说不是,似乎有哪里不对,说是,似乎在找死。
且慢,貌似还有哪里不对。
即使她真的喜欢池尧瑶,那跟自己想要对方的脸有什么关联么?
无论怎么看,都是谢似淮在威胁她,不准再喜欢池尧瑶了。
可有一点儿奇怪的地方,若是按照原著里的谢似淮性格,他根本不会行威胁人之事,看不惯的人,直接杀,挡路的人,直接杀。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谢似淮还想像原著那样慢慢地折磨她,只不过换了一种尚且不明的新方式?
楚含棠思忖半刻,说的话听着甚至有点儿像渣男语录,“就算池姑娘是女儿身,我还亲了她,这跟我喜欢她又有何关系呢?”
其实就是她的很没底气地狡辩。
接下来还有一些剧情点需要走,较多关于池尧瑶的,倘若那个时候再被他看到,那么离死就不远了。
以后走剧情点的时候一定要在事先避开谢似淮。
但有一个剧情点好像怎么也避不开他,就是原主以后会因为一些特殊的事情跟池尧瑶假成亲,当时,男主包括所有男配都在场。
最令楚含棠无法接受的是,原主打算假戏真做,在洞房之夜卑鄙地给池尧瑶下药。
看过小说的人大概都能猜到是什么药,催情药。
百合亲热的方式也有很多,楚含棠之前看过一部H国的电影,里面就有这些画面,摩擦产生快感或利用缅铃等等的东西。
小说里的原主就是想用这个方式去得到女主池尧瑶。
最后虽然没得逞,但原主这样做还是非常令人不适,楚含棠很记得这段剧情,之前还特地问过系统。
系统给出的回答是,只要走了假成亲的剧情点就行,也不用像原主那样下药和准备小工具。
楚含棠这才放下心来。
现在谢似淮仅仅是因为她时不时对池尧瑶表现出来的亲昵就做出这种行为了,
导致楚含棠不敢想以后会发生什么,不过走完那段假成亲的剧情点也离结局章不远了,她只要小心一点儿,还是能活到结局章的。
此刻,楚含棠见谢似淮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偏头看他。
她的额头擦过了他微凉软的薄唇,楚含棠差点儿站不稳了。
谢似淮却仿佛没有留意到,还保持着低头看她的姿势,笑道:“那楚公子的意思是,你亲了是女儿身的池姑娘,真不是喜欢?”
为什么要强调是女儿身?
楚含棠只是疑惑了一秒,倒是没有继续深思下去,“没错,无论你问我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没有喜欢池姐姐。”
请别再因为这个发疯了,她真不会跟他争女主。
两人靠得太近,气息密不可分,暧昧地交叠着,却没人留意到。
谢似淮“唔”了一声,唇角翘着,“我今日给过楚公子机会,既然你的回答还是这个,那我便信了,楚公子不要骗我啊。”
楚含棠努力地保持着正常呼吸,“当然不会骗你。”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谢似淮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那双手实在太凉了,就算有衣裳隔着,还是感觉像直接性接触着一样。
而谢似淮似能猜到楚含棠内心的想法,突然松开了。
禁锢消失,楚含棠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他朝池尧瑶走去。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从谢似淮身后抱住他,十根手指头交叉地并拢着,成了一个枷锁,锁扣在他身前,掌心向里,紧贴着腰封。
“你要干什么?”她问。
前不久刚说完那些话,后一脚就朝池尧瑶过去,楚含棠以为谢似淮说的一套,做的一套,说到底还是不相信自己。
所以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得立刻阻止他。
楚含棠牢牢扣紧谢似淮的双臂不断地摩擦着他腰间的衣裳,原本还算平整的布料产生了一道又一道乍一看耐人寻味的褶皱。
她上身也随着这个从后面抱过去的姿势,紧挨着谢似淮的脊背。
他微凸出的肩胛骨抵在了她的额头上,体温混乱地交缠着。
属于楚含棠的心跳声越过她胸口,再越过谢似淮脊背,一下又一下地传到他身体里,仿佛能带动着另一颗心脏也以这种频率跳。
“砰、砰、砰……”
一阵强烈的酥麻感从楚含棠触碰到他的腰间缓缓地从脊椎骨上窜,心里痒得厉害,酥麻一路攀升着,还传递到双手的指尖上。
谢似淮低头看向腰上的那双手,忽然间觉得挺好看的。
于是,他也抬起了手,覆在上面,指腹似有似无摩挲过她手背。
而楚含棠则误会成谢似淮要把自己的双手强行掰开,继续往前走,所以抱着他的手更加紧了,“谢公子!你冷静点儿!”
谢似淮看不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楚含棠的表情,听了此话,手指改为落在她手腕处。
瘦,两指并拢寸量着,圈住后,指节还能多出一截。
她的骨架子很小。
似乎只要轻轻一折,便能听到脆弱的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他觉得漂亮,想收着,却还是放在楚含棠身上才好看。
谢似淮握住了她的手腕,却迟迟没有掰开,“冷静点儿?”
楚含棠额头全是汗了,也不顾上会不会蹭到他身上了,“对,你冷静点儿,你不是说信了我么。”
“没错,我信了你,可楚公子你似乎不信我,你这样子做,是怕我向池姑娘走去,依然把她的脸给剥下来?”他含着笑道。
可这笑声听来却又古怪。
楚含棠一听,终于知道是自己误会谢似淮了,连忙松开手。
但手却被他抓住了,冰冷的指尖犹如泛着滑腻、可怖的蛇身。
谢似淮转过身来,跟她面对面地站着,弯下了腰,四目在半空中相交,他似乎生了一双含情眼,恰好能掩盖少了的那半分人性。
楚含棠的身体紧绷到了极致。
对此她无从辩解,“刚刚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谢似淮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也许是因为楚公子太过于在乎池姑娘了,所以才会关心则乱,怀疑我,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楚含棠连忙否认,“没有,我就是……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她看了一眼被巫术弄得没了自己意识的他们,低声问:“那你刚才是想给他们解开巫术?”
他笑意不减道:“是啊。”
又反问,“难道楚公子不想让我给他们解开么。”
怎么可能,楚含棠又摇了摇头,自己理亏,“不是。”
谢似淮看了她几秒,笑而不语地给所有人都解开了巫术,楚含棠看着他们一起恢复过来。
他们没有察觉到有不妥,只是奇怪谢似淮本来是坐着的,为什么忽然站了起来,而脑海里又没有他站起来的记忆。
都只当自己走了神。
只有池尧瑶表情有点儿怪异,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之前乘船时也有过这种感觉。
她对医术有研究,在身体控制方面会比普通人更加敏感。
但见他们好像都没怎么样,池尧瑶只好暂时把内心的诡异感压下去,或许可能是她近来休息不好的原因才会有这种错觉。
池尧瑶将目光转移到楚含棠身上,顿时吃了一惊,“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随便地用袖子擦掉汗水,“屋里太热了,我比较怕热。”
众人一听,的确感觉有点儿热,但也远远没到大汗淋漓的地步。
谢似淮将一张帕子递给楚含棠,“用这个擦擦吧。”
她说了声谢谢,接下就往脸上没有章法地擦,帕子很香,跟他这个人一样,兴许是身上的香味也熏到随身携带的帕子了。
擦了汗的帕子,楚含棠揣入袖子里,打算洗干净了再还给他。
经过刚才,她现在连多看池尧瑶一眼也不敢。
连看东西都刻意避开了有池尧瑶身影的地方,却被一直关注着池尧瑶和她的柳之裴发现。
他找到机会,堵住要回房间的楚含棠问:“你这是怎么了?”
楚含棠还需要消化一下谢似淮反常的举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此时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什么怎么了?”
柳之裴皱眉,“你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才会疏远池姑娘?”
她发现他的想象力真丰富,“你觉得有可能么?”
“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可你就是被我拿着木头追着打后,现在好像都刻意地不去看池姑娘了。”
还好意思说这件事。
楚含棠纯属是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语气也硬邦邦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算卦得出来的结果就是你跟池姑娘有缘无分,你跟着她到京城会大祸临头。”
“我说这些话,不是因为我喜欢池姑娘,所以才故意地骗你。”
柳之裴沉默了好久。
楚含棠本来就是一个口硬心软的人,见他这样,又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说话的语气太重了。
要不要说几句好话来补救一下?
柳之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情绪低落地说:“我也知道楚公子你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一开始听到的时候,我自己不想相信罢了。”
院子里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地响。
他的腰似乎塌了下来,看着她问:“我真的会尸骨无存么?”
“嗯,卦象是这么说的。”
“哦。”
楚含棠彻底心软了,酝酿着一些安慰台词,还没说出口就又听见他说,“不过,我观楚公子面相,算到你短命也是真的。”
“……”
楚含棠理解柳之裴听到自己说的那番话后,为什么拿木块追着人打了,因为这种话听起来真的很讨打。
柳之裴没骗人,他确实会算卦。
而她不会算卦,这些事都是从原著里得知的。
既然系统让楚含棠要走剧情点,那么很有可能就意味着,结局不可改变,除了男女主获得HE结局外,他们所有人都会死。
也就是说只有男女主手拿HE剧本,其他人拿的全是BE剧本。
结局里,谢似淮杀了另外四个男配后,选择孤独终老。
但他的“终老”止步于二十岁生辰的前一日,古代需要及弱冠才会取下发带,束冠成人,而他尚未及弱冠便死了。
谢似淮选择了“孤独终老”,却至死都还是少年身,扎着头发的也永远只会是一条发带。
因为他不曾及弱冠。
今晚的肃州人声鼎沸,五颜六色的灯笼挂在半空中,照映下来的光影平等地落到走在街上的人的身上。
楚含棠有心事,倒是没以往那么活跃了,池尧瑶找她说话,她暂时能回避则回避。
横挂在肃州中间的河面满是许愿的粉白色荷花灯。
远远看去,犹如灯海,夜市热闹,满是人头,茶馆内的说书人拍案声起,酒楼座无虚席。
谢似淮倒是第一次仔细地看这样的夜市,以前从未留意过。
但也没什么好看的。
在幼童时期该有的好奇心被扼杀掉后,便不再有了。
有一辆马车从人群中驶过,楚含棠本能地将站在自己身边的谢似淮拉回街侧。
刚想松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其他人还在往前走,楚含棠却是被谢似淮牵着走的,少年见她看过来便弯唇一笑,唇红齿白,“我想牵着楚公子走,可以么?”
楚含棠心头突突地跳,以为他又要做些什么事。
可她内心直打鼓,想着自己今天暂时没接近池尧瑶了,他怎么还盯着不放,还是答应了,“可以。”
他的手指滑入了她指缝里,楚含棠头皮莫名一麻。
柳之裴看见冰糖葫芦,准备买几串回来,想问他们要不要吃,回头一看,见到他们手牵着手,愣了几秒,是不是他看错了?
两个男的,手牵着手逛街?
这正常么?
在他心里,答案是不正常的。
可为何会看起来不正常呢?不知道,反正看起来感觉怪怪的。
柳之裴别扭地将目光从他们的手中移开,干巴巴地问:“你们要吃冰糖葫芦么?”
要是在以前看见这种画面,他一定会直接联想到断袖这个词。
可放在喜欢池尧瑶的楚含棠和看着就不会喜欢任何人的谢似淮身上,柳之裴实在无法想到这个方面去,只当是有别的原因。
事实上,的确另有原因。
只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身为当事人的楚含棠也不知道。
她干笑了一声,“我不吃。”
柳之裴看向谢似淮,他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微微笑着,虽然以前也是整天挂着笑,没什么区别。
“我也不吃,但是谢谢柳公子的好意。”谢似淮道。
一个有礼貌的病娇,楚含棠忽地想到这句话。
柳之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们的手,然后努力地将注意力从他们身上转移到,去问池尧瑶、白渊等人。
楚含棠自然是留意到了他的目光,她试探地问谢似淮。
“你为何想牵我的手?”
他眨了一下眼,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方洒落好看的阴影,“就是想,仅仅是这个理由不行么,难道楚公子反悔了?”
“没有。”
楚含棠还是在怀疑谢似淮给自己打哑谜,她疯狂地回想着今日到底有没有再当着他的面接触过池尧瑶。
肯定是这个原因,他才会想通过反常的行为,从心理上折磨她。
太坏了。
可自己今日分明没碰过池尧瑶。
楚含棠想到脑子都疼了,差点儿都想直接问他。
由于街上太多人了,除了认识他们的人,没人会多加留意,两个少年手牵着手,倒是也没有引起别人好奇地打量。
最后池尧瑶又想找楚含棠说话,成了第二个看见他们牵手的人。
她反应跟柳之裴如出一辙,不过是因为想起了楚含棠在丰城中巫术,紧拉着谢似淮的手不放的那一次。
池尧瑶站住了,脱口而出问:“你们怎么牵着手?”
此话一出,他们都看过去了。
白渊有些奇怪,但是没多想,不过也想知道原因,他知道谢似淮和楚含棠的关系比以前缓和了一点儿。
可……这是牵手的原因?
孔常也是十分的不理解,池尧瑶跟素心有时会牵着手走路就算了,她们虽是主仆,却胜似姐妹,他们两个男的凑什么热闹?
难道男的之间也用牵手来表示友好?孔常瞄了一眼自己主子白渊的手,还是别了。
喜欢看各类话本的素心耳垂却红了,眼神在他们的脸上来回飘。
尽管谢小公子和楚小公子两个看样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毕竟楚小公子是喜欢她家小姐的。
但素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描写男男的爱情故事的话本。
楚含棠想解释一下,又不知道从何开口,还在想措辞。
谢似淮撩起眼帘,光影在他的玉面浮动,五官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为何我们不能牵手,难道只因为我们都是男的么?”
他插入楚含棠指缝的手指不知为何收紧了一点儿。
可人却是笑着的。
她极为惊讶。
谢似淮这是在怼女主池尧瑶?好像是的,难不成是爱而不得,心生怨恨了,用她来气池尧瑶,试探池尧瑶的心意?
可要找也应该去找个女的,楚含棠寻思着自己是男子身份,总不能拿她来让池尧瑶吃醋吧。
看过原著的楚含棠先入为主,目前只能想到这个似乎也不是正确答案的可能性。
池尧瑶摆手,“不是,我以为楚公子身上的巫术又复发了。”
楚含棠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个蹩脚的理由,“没有,只是街上太多人了,我怕有人会冲散我们,就牵着了。”
这个说法显然不能把他们说服。
最后还是柳之裴打圆场,指着天空上接二连三绽放着的烟花道:“你们看,烟花会好像开始了。”
烟花飞升再坠落,在瞬间照亮了夜空,恍如白昼。
大部分人此时此刻都抬头看着满天璀璨的烟花,包括池尧瑶他们。
谢似淮身形颀长,闻声也抬头看着天,眸底倒映着烟花,垂下来的手仍然牵着楚含棠,指尖无意识地轻轻一勾,勾住了她的尾指。
楚含棠感觉到,转头低眼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有点儿痒。
一高,一略矮点儿的身影斜斜地交错在地上,谢似淮也忽地歪过头来,她则抬起头,视线直接相撞。
楚含棠在看着他的脸,习惯地观察谢似淮是否对自己存了杀意。
而谢似淮看的先是她的脸,再是脖颈上突出的喉结。
他像是十分好奇,又像是竭力地忽视心中的抵抗与对男人亲近的恶心,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微凉的指腹压上她的喉结。
修长的指尖抚摸过喉结,压在了上面,跟随着它滚动而动。
楚含棠震惊地瞪大双眼,喉结滚动得更厉害了。
第39章 趣味
这个画面最后被楚含棠因为紧张吞咽口水太快,呛到自己,咳得满脸通红结束掉。
咳嗽的声音被烟花绽放的声音掩盖掉了一大半。
肃州百姓皆是抬头望着空中姹紫嫣红的星点,谢似淮看的是咳到弯下了腰的楚含棠,他的手此刻还落在半空,尚未收回来。
她其实是故意借咳嗽弯下腰的,因为弯下腰就能避开他触碰到自己喉咙的手了。
谢似淮这是又想掐她的脖子?楚含棠担惊受怕地想着。
她咳嗽完,仰起头,撞入他含着微妙笑意的眼睛。
少年已经把手收回去了,“楚公子这是在厌恶我的触碰?”
楚含棠不是厌恶谢似淮的触碰,而是怕他掐死他,这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不是,只是有点儿突然,我就,就有点儿激动了。”
他莞尔一笑,“激动?”
烟花还在放,变化多端的光影折射到他们的脸上,显得有些光怪陆离,楚含棠不自觉地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嗯,激动。”
被吓的激动。
没想到谢似淮却问:“哪种激动,跟你亲池姑娘的那种一样?”
果然是因为池尧瑶!
楚含棠打碎委屈往肚子里咽,就知道谢似淮今日一系列的古怪行为都是因为池尧瑶。
可怎么办。
接下来还要走她跟池尧瑶的剧情点,还要获取好感度,今日为了活命,可以暂时有意减少接触,但日后行不通的。
楚含棠发现谢似淮每次的问题都是夺命题,在现代做高数题都没让她这么费脑。
况且他怎么可以在这里说出这些话,万一被池尧瑶听到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楚含棠差点儿上手捂住谢似淮的嘴了,只是胆子有限,还是拼命地忍下来了。
她压低声音回,“不一样。”
谢似淮又问:“哪里不一样。”
问题怎么那么多?
楚含棠绞尽脑汁,想破脑子也想不到很好的答案。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是男的,她是女的?而且你突然这样,我以为你要掐我呢。”
谢似淮笑着点了点头,发带被风吹得晃人眼,“原来如此。”
看着他的笑容,她还是不放心,恨不得解释多几遍。
“不过我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了,我亲池姐姐,其实就是当时脑子不清醒,真没别的意思,无论谁喜欢她,都与我无关。”
谢似淮垂眸,“你为何要跟我强调那么多遍你不喜欢池姑娘?”
还不是他先问的?楚含棠真有苦说不出,只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我就是怕你误会。”
“怕我误会?”谢似淮双眼弯了起来,弧度很好看,眼尾微微下压着,“可楚公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
楚含棠无言以对,幸好柳之裴看完烟花后,还记得有她这么一个兄弟在,过来问要不要去玩游戏。
肃州的一年一度烟花会不仅仅只有放烟花这个活动。
还有猜灯谜,蒙眼识物,半空走绳等的游戏。
尽管楚含棠是个游戏白痴,她还是迅速地答应了,跳起来,勾住柳之裴的肩膀就往蒙眼识物的那个摊子走,仿佛很感兴趣一样。
柳之裴是比楚含棠高一点儿的,被勾住肩膀的时候,整个人都得往下弯一弯。
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为什么忽然像是变了个人。
这么热情?
要不是知道楚含棠心悦池尧瑶,柳之裴可能会以为她有了龙阳之好,他纳闷地从她臂弯里钻出来。
“楚公子,男男授受不亲。”
楚含棠给了柳之裴一个白眼,他站直才舒服,还不忘回头问谢似淮要不要一起来。
谢似淮想了一秒,过来了。
他站在离楚含棠不远的地方,她用余光偷偷地瞄谢似淮,但只能看到挂在他腰间的匕首和小刀,两者贴得很近,时而碰撞到一起。
不知为何,楚含棠有种想偷回那把小刀的冲动。
池尧瑶和白渊几人倒是没有他们这么有活力,站着看了一会儿烟花也累了,花了些银子上了一艘船,在河面上欣赏肃州夜景。
她看了一眼池尧瑶所在那一艘船的方向,又把注意力集中回自己眼前的小摊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蒙眼识物的摊子有几个盒子,游戏规则是人蒙上眼睛后,把手伸入上面开了个洞的盒子里。
再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说出具体是什么。
如此一来,摊主不能不承认,玩游戏者也不能作弊,看起来很公平公正公开。
连续猜对五样东西,可以挑选一样心仪的首饰。
楚含棠还是没多大兴趣,但被柳之裴推了出去,他一点儿也不害臊地大喊着让她加油,根本不顾楚含棠是否想装不认识他。
摊主是一名中年男子,他递来一条没用过的发带给她蒙眼睛。
发带是纯白色,只有边缘有些花纹,楚含棠接过来,抬起手,将发带覆盖上眼睛,往脑后打了一个结,轻松绑住。
柳之裴那不要脸的傻子还在叫,“楚公子,你一定可以的!”
楚含棠充耳不闻,站到一个盒子前,蒙上眼睛后看不见,身处一个灰色的世界,有些不安。
尤其是要面对未知事物时。
她的手放到盒子上面,摸索着那一个洞,慢慢地伸了下去。
这个游戏挺简单的,身为游戏白痴的楚含棠居然能猜出了前四样东西是什么,还剩下最后一样,她摸的时间有点儿长。
不过还是说出了正确答案。
知道自己赢了游戏后,楚含棠摘下覆在眼上的发带,低头去看摆出来的首饰,看有哪一样是想要的,
最后挑中了一支跟池尧瑶之前戴在头上的珊瑚簪类似的簪子。
柳之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她为什么挑这个。
楚含棠才不跟他解释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女生也喜欢这种簪子,“就是看着挺好看的,反正其他的没这个好看,就拿这个了。”
柳之裴淡笑着不说话。
谢似淮看着楚含棠拿在手里的珊瑚红簪,想起了那晚她对池尧瑶说过的话,说对方戴这种簪子很美。
珊瑚红簪颜色仿佛被火灼烧过,呈现着妖冶的红。
见楚含棠宝贝地将珊瑚红簪收起来,他唇角弯着,却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指甲缝,直到抠出血也还在抠,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指甲缝被抠得鲜血淋漓,让一双极好看的手变得有些丑陋。
忽然,不远处的河面上发生了骚乱,百姓们围在岸边看热闹。
池尧瑶乘坐的那一艘船上多了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而船行驶到河中间,船夫被杀后,暂时无法回到岸边。
楚含棠刚把簪子收好就看到这一幕了,没一丝犹豫地跑向岸边。
船上,白渊他们手无寸铁,都是赤手空拳地抵御着这些人。
她着急不已,掏出银子买下停在岸边的一艘船,柳之裴自然也看到船上发生何事了,也跳进了这艘船。
唯有谢似淮不为所动。
楚含棠见他站在岸边没有上船,茫然了几秒,“谢公子,他们这是来劫镖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啊。
谢似淮却凝视着她,指尖抚摸着腰间小刀,笑得莫名,“楚公子,你忘了你自己晕船么?”
楚含棠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自己晕船就能对池尧瑶遇险一事视而不见?
池尧瑶是她的攻略对象,对方平安是展开攻略的前提。
所以楚含棠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会努力不让池尧瑶出事的。
柳之裴心急如焚,眼见那些黑衣人将池尧瑶抓住了,他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夺过楚含棠手里的船桨往河中划过去。
谢似淮始终站在岸边不动,平静目视着他们离开,去找池尧瑶。
他还找了地方坐下来,如看戏人一般看河上发生的事。
少年穿着一身白衣,身形高挑,乌发也束着白色的丝带,几缕碎发随风拂过侧脸。
又因不喜欢吃东西,脸偏瘦,五官的轮廓越发地深邃明显。
谢似淮看着前面,安安静静地坐在桥边,双腿往下垂着,像个孩子一样地轻轻晃着,足尖踩着虚无的空气,衣摆拂过桥壁。
漆黑到见不到底的水面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要将人拉下去,同坠着沉沦于河底。
被他抠破皮的手随意地搭在石桥上,一不小心便印上红色的血。
既然他想要的猫儿只想要池尧瑶,那么便随着楚含棠去,若是就此死了,也是她的选择。
至于这个镖,没了就没了。
反正接镖的真正原因也只是单纯地想看人与人之间互相厮杀。
或者,拥有一个漂亮杀人方式。
谢似淮侧首朝河面看去,那一艘小船离大船越来越近了,楚含棠的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她没有回头。
谢似淮又开始抠指甲,原本修剪得整齐干净的指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血都糊住了,眼神却看着很清澈,嘴角甚至还勾着笑。
他歪了歪头,心想,自己果然非常地不喜欢楚含棠接近池尧瑶。
可偏偏他的巫术对楚含棠无法起作用,不然就可以直接带他的猫儿走了,这巫术真没用。
谢似淮垂下眼睫,望着河面。
另一边,白渊见柳之裴划船过来,略略松了口气。
等下一秒,他又猛地皱起眉头,上面没有谢似淮,只有柳之裴和楚含棠,这些黑衣人武功都不低,单靠他们恐怕无法取胜。
最重要的是,烟花会之夜发生这种动乱,肃州的官府竟迟迟没派兵前来探查清楚。
由于柳之裴过于担心池尧瑶,划船划得很快。
小船晃动得厉害,楚含棠不断地咽口水,双手扶住船壁,试图把恶心到想吐的感觉压下去。
船划到中间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柳之裴虽然心系池尧瑶,但听见楚含棠干呕的声音后,还是放慢了一些速度,喘着气问:“楚公子,你没事吧。”
楚含棠张嘴呼吸新鲜的空气,摇摇头,“我没事。”
小船靠上了池尧瑶那艘大船,还没等他们上去,就有几个黑衣人过来对付他们了。
柳之裴身手不错,一个侧身躲开,将船桨当武器,使劲地砸向他们,楚含棠有样学样,也拿起船里的另一把船桨。
等他们上大船后,白渊分神问:“谢公子呢?”
楚含棠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的,柳之裴不免对谢似淮生了怨气,急促道:“他在岸边,不肯上船,也不知为何。”
白渊跟谢似淮相处了这么久,也知这个少年武功高,喜欢笑,但性格很古怪。
只是这个时候如此胡来,他要多生气有多生气。
楚含棠开始头晕了,晕船不仅想吐,还会牵扯到头晕,特别是在船上打斗更加晃了,感觉胃里的东西在搅来搅去。
她勉强拿住船桨,却被人一剑划破手臂,血渗出来染红了布料。
柳之裴忙过去帮楚含棠,直接用船桨打晕袭击她的黑衣人,气喘吁吁道:“楚公子,你受伤了。”
血沿着楚含棠的手臂流下去,她只能感受到血液流过皮肤产生的痒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有些懵,“可是……我好像不疼?”
“不疼?”他显然是不相信的。
楚含棠也感觉很神奇,真的一点儿也不疼,难道是系统良心发现,主动地把疼痛都消掉了?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快步朝池尧瑶跑去。
“池姐姐。”
池尧瑶衣衫微乱,却被护得很好,并没有受到什么伤。
楚含棠的衣服是水墨色的,血在上面很明显,池尧瑶一眼就看到了,说了一句跟柳之裴一样的话,“你受伤了。”
只要一动,血就会继续流,尽管楚含棠感觉不到痛,还是用手捂住伤口,“没什么大碍。”
池尧瑶脸色很不好。
看来派人来追杀他们的人现在已经狗急跳墙了,见他们快到京城,宁愿在热闹的夜市上当着肃州百姓的面也要把他们抓走。
难道这一次逃不掉了么?
她看着楚含棠手臂上的伤,想让他们先行离开。
楚含棠却看穿了池尧瑶的心思,笑着说道:“如果我们要逃就不会划船过来了。”
池尧瑶眼眶微红。
【恭喜宿主,女主对您的好感度加十,叠加过后为七十五。】
楚含棠用帕子绑住手臂,怕自己晕船没晕倒,倒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不疼是一回事,失血过多后会晕倒又是另一回事。
她拿出了刚得到不久的珊瑚红簪,也可以当是刺人的工具。
池尧瑶的担忧是不存在的,就算对方人多,身为男主白渊也不是吃素的,渐渐的,他们也占了上风。
柳之裴为了照顾受伤的楚含棠,经常把自己打到一半的黑衣人让给她,自己去对付其他人。
可能是想活下去的念头太盛,楚含棠竟然暂时没有晕船产生的晕眩与呕吐感了。
岸上,谢似淮忽感到手臂一疼,抬手按了按,却一点儿事都没有,只是单纯地疼。
看热闹的人时不时发出惊呼声,有些胆小怕事地小声问有没有报官了,大庭广众之下肆意抓人、杀人简直是不把我朝律法放眼里。
谢似淮突然从石桥上站起来,算了,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站在他附近的人纷纷仰起头看这个站得这么高的少年。
还没等他们问他想干什么,就见这一名少年纵身一跃,跳入了河里,像是在往那一艘危险的船游去。
可他跳下去后便没了踪影。
楚含棠在船上时也会抽空看岸上,想找见谢似淮的身影,但是百姓太多了,根本找不到。
就是这一分神的瞬间,有一把剑直指她的喉咙。
“哐当”一声,长剑落地。
原本手持长剑的黑衣人的手腕不知何时刺入了一把匕首,仿佛要把藏在皮肤下面的手筋都一一刺断。
楚含棠往匕首飞来的方向看。
谢似淮头发尽湿,发带黏在发丝里,一张干净无害的脸滴着水。
如果忽略他的手还掐着一个人的话,浑身湿漉漉的,看起来是挺干净无害,甚至有点儿小可怜的。
只见那指尖泛着异常的红的手狠狠地将掌心里的脖子一拧,人便顿时断了气。
“咔嚓”的清脆响声令人听了会心生怯意,胆寒。
池尧瑶面上一喜,“谢公子。”
白渊、柳之裴瞬间原谅他的姗姗来迟了,谢似淮仿佛当扔垃圾一样扔掉手中的尸体,径直朝之前想杀楚含棠的黑衣人走去。
他将属于自己的匕首拿回来,不过是在挑断了对方手筋后。
见谢似淮来了,楚含棠又开始有些晕船的感觉了,也许是觉得接下来他肯定能把黑衣人都搞定掉?
谢似淮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那还流着血的手臂,感受到他的手臂此时也正在隐隐作痛。
这个痛原本是属于楚含棠的么?
是她给予他的痛,只有他拥有么,谢似淮又愉悦了,虽然不知为何会如此,但他喜欢这样。
可楚含棠还在流血,脸色也发白了,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谢似淮想着这件事,手上杀人的速度却毫无一丝下降,其中一具身体倒下时,扯住了他腰间小刀。
小刀被扯走,谢似淮转眸看了一眼这个还剩下一口气的人。
他抬起腿,踩碎了此人的手骨,导致无法握任何东西,再弯下腰,将小刀捡起来,“你不要碰这个,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
用的还是温和的语气。
说完这句话才不疾不徐地把踩住别人的脚收回来。
谢似淮又把小刀挂回腰腹上,还给红绳打了两个结实的结,这一次过后,还真的没再掉下来过了。
那些黑衣人也同时萌生了要将他先解决的念头。
却见少年将匕首甩出去,插瞎一人的眼,没有回头,耳朵一动,直接再往后一踢,将要偷袭的人踹倒在地,一招一式行云流水。
他的反应速度是自小在狼群里训练出来的,很少人能比得上。
楚含棠只能看见谢似淮的身影穿梭在黑衣人之中,腰间晃着的红绳与小刀很惹眼。
白渊柳之裴相视一眼,互相配合将落单的黑衣人杀掉。
谢似淮杀得越多,笑容越盛,杀完最后一个人,他目光一顿,从地上捡起一根满是血的珊瑚红簪。
楚含棠这才发现自己攥在手里当武器的红簪不知在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了,但也不是很在乎。
他踱步到她面前,摊开了掌心,“你的簪子。”
楚含棠却留意到谢似淮的指甲附近都是血,有些皮还外泛着,裸露着肉,像是被抠伤的。
“不要了,你的手怎么了?”用来刺过人的簪子,她也不会继续再用,况且以自己现在的男子身份,也不会有戴簪子的机会。
谢似淮把簪子插入自己的腰封,“那就是我的了。”
岸上的人在看完这一场激烈的打斗后,居然还拍起了掌,楚含棠没听清他说什么,“你说什么?”
谢似淮没说第二遍,看着她的手臂,“你流血了。”
楚含棠也跟着看了一眼,手臂上流的血看着是有点儿触目惊心,“没事,不疼。”
“不疼么……”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忽然笑了。
白渊他们聚了过来,打算找个少人的地方靠岸,肃州晚上是关城门的,没有官府的特殊文书,是不能在夜晚出城。
所以他们今晚还是不能离开。
池尧瑶一直看着楚含棠手臂上的伤,想赶紧给她处理伤口。
船一靠岸,他们就下去了,还特地避开迟来的官府。
回到所住的地方已经是子时,楚含棠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宽衣解带,让池尧瑶把药留下来,想自己处理就好。
伤在左手臂,抬起右手能碰到。
主要是还有一道他们不知道的伤,就是在船上不小心撞了一下腰。
池尧瑶见楚含棠坚持,想想也同意了,只能跟其他人离开了。
只有谢似淮还在她房间里。
楚含棠刚想开口让他离开,见他走向房门,又闭上嘴巴了,结果他只是把门关上,并没走。
谢似淮在楚含棠惊讶的眼神下,坐到她对面。
“楚公子以前也帮我包扎过伤口,这一次我帮你。”
倒也不必这么礼尚往来,楚含棠见他良善又不容置疑的样子,只能将衣裳往下拉一点儿,露出半个肩头和有伤口的手臂。
谢似淮很快便给她上完药了。
药盒没有放好,滚落在地,他们两个同时弯腰去捡,楚含棠始料未及,唇擦过他的侧脸。
她下意识就想缩回脑袋,谢似淮却做了一个令楚含棠愣在原地的动作,他转过头,垂下眼,将薄唇印在她的唇上,还微微张开嘴。
好像是得了什么趣味一样,“楚公子……”
微凉的薄唇轻轻跟温热的粉唇分开,又贴了回去,缓缓地摩挲着,唇齿生香,他的喉结滚动着,强行忽略那一抹难堪。
池尧瑶可以给她亲,他也可以。
只要他的猫儿肯乖一些。
再不乖,他就掐死她。
谢似淮有点儿生疏地抵开楚含棠的齿关,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冰凉的指节绕到了后面,按在了她的后颈,微微往前一压。
“以后不要亲池姑娘了,我给你亲。”他的声音含着一缕湿气。
“再亲她,我就杀了你……”
而楚含棠整个人已经傻了,她是睁着眼睛的,看着谢似淮近在咫尺的脸,又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可是谢似淮,楚含棠呼吸猛地一滞。
怎、怎么会这样?
谁在被亲?她;她是谁,她自己;谁在亲她?他;他是谁?谢似淮;楚含棠混乱了,鼻尖蹭着鼻尖,唇间湿润。
第40章 可爱
吻落在唇上,舌尖往里舔舐,含着一缕一缕的香气,谢似淮下颌微抬起,紧贴着楚含棠,呼吸出来的热气喷洒在外露的肌肤上。
烛火无声无息地燃烧着。
房间内一片寂静,他们还保持着跟原来差不多的姿势。
只有谢似淮的手改变了一些位置,宽大掌心覆盖在楚含棠的后颈,将人往前推,高挺的鼻梁侧擦过她,偶尔……撞过她窄小的鼻翼。
楚含棠心脏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着,但不是心动,而是。
而是完全不敢相信,她不断地吞咽着口水,头皮发麻,舌尖也发麻,属于对方独特的幽香侵蚀过来。
感觉像是含了一颗香糖。
香糖压过口里的每一寸软肉。
比起相信谢似淮会亲自己,楚含棠更相信这是一个梦。
唇角被摩擦到微红。
最后还是谢似淮主动停下的,因为楚含棠还处于自我怀疑中,催眠自己这是假的,只要醒来就天亮了。
他们的距离分开了一点儿。
楚含棠目光呆滞地看着谢似淮红艳到不行的薄唇,上面还有暧昧的水渍,再衬上他天生微红的眼尾,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感觉他们刚才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虽然他们只是亲了而已。
不对,什么叫只是亲了而已?
楚含棠陡然站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但张了张嘴,感觉唇瓣软麻,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谢似淮把药盒捡起来,放到桌子上,“你还没回答我呢。”
她打了一个哆嗦,彻底回归现实,这好像不是梦,脑子不会转了,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什么回答?”
谢似淮眼帘下垂,扫过她的唇,漆黑的眼珠子微转,“以后不要再亲池姑娘了,我、可以给你亲。”
后面那句话似乎经过一番犹豫才吐出来,暗含的情绪怪异。
楚含棠微顿,不亲池尧瑶是可以的,她也不想亲,可后面那一句没有必要吧。
可楚含棠现在的脑子实在是太乱了,根本没办法思考任何事情。
她只一个劲儿地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好好好,我不会再亲池姐姐的了,不会的了。”
“不会了。”她像个复读机。
谢似淮抬手擦掉楚含棠嘴边的透明水液,像是抚慰自己乖乖的猫儿一样,“好,这是你答应我的。”
“你的腰是不是撞到了?”
他视线下滑,冷不丁问,“要我帮你给那里上药么。”
楚含棠下意识地摇头,自己撞到腰的时候,谢似淮还没上船,是不可能知道的,她否认道:“没有,我的腰没有撞到。”
“你会骗我么?”他又是一问。
听到这个问题,楚含棠有些怔住,后面总算改了口风,“是被撞到了,不过不疼,而且那里是……是腰,我自己上药就好。”
谢似淮“嗯”了一声,把药盒拿起来,放进她手里,这次是真正地推门离开了。
他一离开,楚含棠就在房间里凌乱地走来走去。
系统像个才加载出来的垃圾软件,现在出来了,非常会挑时间。
【宿主您好,刚才去升级程序了,我们为您实现了转移痛感,您应该感受到了。】
楚含棠停下脚步,“转移痛感,没错,我确实感受到了。”
【那就好,宿主好好休息,继续加油攻略女主。】
见系统又要下线,她立刻叫住它,“等等,你说转移痛感,那我的痛感转移到哪里了?”
【这是程序自动匹配出来的结果,我们也无法更改、干预,是转移到一个能心甘情愿地承受你的疼痛,甚至会以此为乐的人身上。】
【一个成语概括,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这个成语是这样用的?不会用别用,显得没文化。
楚含棠无语了。
她被今晚的事弄得整个人处于易燃易爆的状态,现在没多少耐心地问:“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是谁?”
【原著的病娇男二,谢似淮。】
“那他就不会奇怪自己为什么突然会疼么?”楚含棠疑惑系统要怎么解决这个。
【奇怪是肯定会奇怪的,但是他绝对不会想到我们的存在的,就像宿主您穿书前也不会想象得到这个世上居然真的存在穿书系统。】
楚含棠还是怀疑系统在坑自己。
她每天都跟谢似淮待在一起,哪里受伤了,对方也会知道。
楚含棠哪里应该疼,相对应的,他哪里就疼,肯定会猜到这件事跟她有关系。
面对她的质疑。
系统只用一句话打发道:【他没有证据,您也装不知道就行,毕竟我们为了您好才会帮您转移痛感的,您应该懂得感恩。】
【受伤了也不会疼,转移到别人身上,这算是您的金手指了,而且……此功能无法撤销。】
“……”
这绝对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系统可以说出来的话。
楚含棠后知后觉,难怪他刚才会问她的腰是不是被撞到了,原来是因为谢似淮感受到了腰疼,幸亏后面没撒谎了。
但他是那个心甘情愿地承受她疼痛,甚至会以此为乐的人?
楚含棠惊讶到合不拢嘴。
谢似淮这个病娇到底在想些什么呢,难道他喜欢她?
楚含棠一想到就直接否定掉这个答案,怎么可能,而且他看她的眼神也不像是看自己喜欢之人的眼神,更像是看他感兴趣的小动物。
不过联想到这个系统以前的不靠谱,她觉得很可能是程序检测又发生错误了。
程序检测发生错误,然后把疼痛转移误转移到谢似淮身上了?
一定是这样。
楚含棠想到前不久那个吻,试探地问系统,“我想问问你,现在的剧情点有没有异常?”
【没有。】
系统顿了一顿,像是卡顿的山寨版软件,时不时抽风。
【我们暂时没有检测到剧情有发生异常,只要宿主您顺着剧情点走,到大结局就能回家了,请不要质疑我们的专业性。】
楚含棠让系统滚吧。
系统滚了,她把头发挠得乱糟糟,换掉染了血的衣裳,又给腰间的淤青上了点儿药,揉了几下,穿一件里衣就回床上躺着了。
但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时辰,还是没有睡着。
谢似淮为什么亲她?
难道是因为她很好亲?
可她在这里的身份是一个男的,谢似淮什么时候成了断袖?身为直男的他应该会对男的亲近感到恶心才对,更别说主动亲近男的了。
是因为她亲了池尧瑶的那件事,所以他要报复她么?
如果确实这样,那么这个报复的方式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是楚含棠知道这个假设条件是不可能成立的。
至少谢似淮不是那种会采取太复杂太迂回的方式去报复、折磨一个人,还把自己搭上的人。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那就是谢似淮这个小病娇对男男的这种关系产生了好奇之心。
楚含棠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想,不过,让他产生这种想法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今晚,她的脑细胞要死了一堆。
还想不明白。
夜色浓重,月影遍地。
谢似淮回到自己的房间,顺手把门阖上,“吱呀”小小一声。
薄唇还有点儿发麻,他抿了抿,再用牙尖咬破皮,直到尝到自己的血,不发麻了,才松开。
烛火被点燃,驱散房间的阴暗。
之前是凫水过去那一艘船的,直到此刻,谢似淮衣衫还是有点儿潮湿的,他打开腰封上面的扣,拿下来,随手放到一边。
腰封上面的金属扣碰撞到木板,发出一些响声。
谢似淮解开外衣,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里衣。
里衣浸过水后有点儿半透明,那劲瘦的腰腹紧贴着布料,肌理轮廓隐约可见。
尽管瘦,但却满是少年的活力,腰线流畅有劲。
他隔着里衣抚上侧腰,这里还疼着,却是他和楚含棠的身体产生了连接的证明,愉悦感传遍全身。
虽然很古怪、离奇,但好喜欢。
好喜欢呢。
谢似淮唇角的弧度越放越大,指尖缓缓地压了一下侧腰,更清晰地感受到被撞后的酸疼。
过了一会儿,松开手。
片刻后,谢似淮换好衣服,垂眸看被抠得丑陋的双手,骨节分明,纤长,皮肤白皙,可只要看向指缝便觉丑陋了,被抠得血肉外翻。
见此,他沉思了几秒,还是找出了些药,往指缝边缘涂抹。
他的猫儿喜欢好看的东西。
双手太丑了,不行。
谢似淮给指缝上完药,再走到窗户前,把紧闭的窗打开,抬眼向外望出去,楚含棠房间的灯火熄了。
最后一次机会。
今晚他都亲她了,她也已经答应不再亲池尧瑶。
若楚含棠再不守诺言,跑去亲近池尧瑶,他一定宁愿不要自己想要的猫儿,也会杀了她,一定会……
谢似淮又抠了下上过药的指缝。
与此同时的皇宫却不是那么的太平,皇帝刘秀安挥退宦官等人,只身一人待在寝殿内,赤着脚踩在波斯进贡的柔软毛毯上。
双足小巧,肥瘦适中。
刘秀安将皇冠摘下来,再解开束发的东西,一头长发落下。
黄袍也被褪去,只剩下白色的贴身衣衫,没几秒也被褪去,露出前面不太明显的轮廓,还有一块裹胸布。
边纹精致的铜镜里逐渐地倒映出一道曼妙的身姿。
刘秀安直接将裹胸布扯开,乌发散落,半遮住了有不少被挤压出来的痕迹的白圆。
固定吃一种药能令此处平坦下去,可那样会损伤身体。
久而久之还会活不过两年。
时间太短了,她才不要,历尽千辛万苦才坐上这个皇位的,不活长点儿怎么对得起自己,宁愿行事小心一点儿,也不愿吃药。
她看着镜子,蓦然笑了。
只要接下来的事情顺利,那么就永远没人能把她从这个位置拽下去,这江山也将在她有生之年属于她。
镜子里的人捂唇而笑,长发尽散,少了平日里的天子威压,多了几分小女子的妩媚。
直到镜子里出现另一个人。
刘秀安看着镜子里的另一张刚毅的脸,唇角微动,慵懒地撑着下巴,也不管她此刻是衣衫不整的样子。
“三哥,你果然神通广大,深夜还能自由地出入皇帝的寝殿。”
“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哥你才是这於朝的皇帝呢。”
刘段恒眉头紧皱地看着她,“你今夜是不是派了死士去肃州截杀池县丞之女!”
刘秀安手指敲着旁边的皇冠,看似漫不经心道:“三哥,有些事,与你无关,你便不要多管,你得清楚朕才是当今皇帝,不是你。”
刘段恒用力地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你疯了!”
“三哥……”刘秀安还是十分的冷静,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抓住的她的赤裸双肩,“你弄疼朕了。”
两人在无声地对峙着。
最后,刘段恒松开手,往后退。
“之前你寻找江湖上的人去截杀池县丞之女,如今甚至不惜动用身边的死士也要把她抓住,她手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害怕的东西。”
他已经一忍再忍了。
刘秀安将垂在前面的发丝拨到身后,仿佛不在意他会看到自己前面,不知是没把自己当女的,还是没把他当男的。
“朕说过了,此事,三哥你不必管,除非你觊觎着朕的皇位。”
刘段恒压不住火气地质问她。
“刘秀安,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真的觉得我会觊觎你的皇位么?我自小便知你是女儿身,也知你把大哥、二哥都害死了。”
说到此处,他微微地哽咽。
“你冷血无情,自私自利,可我相信你能当好一个皇帝,能治理好天下,所以我全部视而不见。”
不再唤她作陛下,显然怒极了。
“前朝覆灭之后,父亲还未来得及登基就离世,我将你奉上当新帝,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如今居然说我觊觎着你的皇位?”
刘段恒酸涩地一笑,“刘秀安,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刘秀安快步走到他面前,猛地揪着他的衣袍。
“是么,那为什么就是不肯把兵权交出来呢,你分明知道的!你知道的!我一直在意的都是这个!”
她也不再用朕这个称呼了。
因为激动,刘秀安眼角泛红色,却依然带着一股上位者的狠气。
刘段恒任凭她揪着自己的衣袍。
他凝视着刘秀安的双眼,说出一个她也无法反驳的事实,“交出兵权?我若交出兵权,下一个你杀的就是我,难道不是么?”
刘秀安眨了眨眼,“我不会。”
刘段恒抬起手,粗粝的指腹压在她的狭长眼角,“刘秀安,你会的,因为你是刘秀安。”
“小时候你要是一撒谎了,也喜欢眨眼睛。”
刘秀安狠狠地盯着他,“别跟我说什么以前,你不想交出兵权,我不逼你,但你也不要想干涉我的事,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松开手,仿佛不想再碰到他。
“你动用死士,兹事体大,你以为别人会没发现么?朝野上下,上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呢,陛下!”
刘段恒用复杂的眼神看刘秀安。
“区区十几个死士罢了,那些老家伙还想过问我用死士不成?我可是当今皇上。”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意有所指。
言罢,又想到了什么,刘秀安警惕地看着刘段恒。
她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你这段日子若踏出京城半步去寻他们,或派人帮他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会亲手杀了你的。”
“刘段恒,你要想清楚。”
他眼神渐渐死寂,“好,我便跟你赌,倘若他们能活着来到京城,并且找到我,我不再会袖手旁观。”
刘秀安咬着手指,点了点头。
见刘段恒转身要走,她却突然从后面抱住他,换上另一幅面孔。
“三哥,如果他们真的到了京城,你得到他们手中的东西,你说的不会袖手旁观,是要把我从皇位上拉下来么?”
刘段恒嘲讽,“你也会怕。”
刘秀安仰起了头,看着他宽阔的腰背,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死一点儿人又怎么了。”
她踹了一脚地上波斯地毯。
“我把大於治理得那么好,每日勤政,百姓富足安康,邻国惧怕我大於的实力,年年进贡,我这个皇帝当得难道还不够好么?”
“死一点儿人而已。”
“疯子。”刘段恒扔下这一句话,推开她的手就走了。
刘秀安把刚戴上的放低姿态假面孔又摘了下来,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换上寝衣。
等到午夜,一名身穿黑袍的老嬷从地道里过来。
黑袍的老嬷正是当年把谢似淮绑上祭台的人,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朝刘秀安行了个礼,“老妪见过陛下。”
刘秀安扬起笑问:“听说你知道谢似淮是何人?”
老嬷颔首,“回陛下,您说的谢似淮很有可能是前朝的一个名唤邢女的巫女所生的孩子。”
她支着额,轻声念道:“邢女的孩子么……谢、似、淮。”
一夜过去,天际漏微光。
楚含棠一夜未睡,顶着肿肿的眼睛坐到镜子前,眼下一片灰,动作迟钝地扎着头发,不停地打哈欠。
失眠就是夜里睡不着,白天困得要死,偏偏今日要离开肃州了,得早起准备离开。
看着镜子里脸色不是很好的自己,楚含棠仰天长叹。
她还是没想明白谢似淮昨晚为什么要那么做,正苦恼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柳之裴扯着嗓子大声叫喊着,“楚公子,你起了么?”
叫魂呢,叫那么大声,楚含棠走过去打开门。
“怎么了?”
柳之裴看见她有点儿肿的眼睛,表情一言难尽,“你昨晚没睡好?眼睛怎么成这样了。”
“不就是浮肿了一些,用得着大惊小怪么。”她用手摸了摸。
不久前跟池尧瑶秉烛夜谈,回到房间就立刻睡着了,昨晚不太一样,楚含棠是想事情想了一夜,完全没有睡过的。
还因为跟谢似淮接吻后,总感觉嘴巴里留存着一股特殊的香味,她昨夜喝了不少水,想冲淡这香气。
一夜未睡,再加上不停喝水,第二天起来,不水肿都对不起她。
柳之裴看着楚含棠的眼睛就想笑,肿肿的,看了想戳一下。
见她瞪自己,他又压住想笑的嘴角了,“你收拾好包袱了么,待会儿我们准备准备就得要上路了。”
楚含棠又打了个哈欠,“不要用上路这个词。”
他想了想,大概也想到不太吉利,“那启程,待会儿我们准备准备就要启程离开肃州了。”
她转身回房间,把昨晚就收拾好的包袱拎出来。
昨晚躺在床上实在睡不着,楚含棠为了不浪费时间,也为了干活累点儿会更容易入睡,干脆起身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遍。
柳之裴跟着她进房间,“对了,你手上的伤怎么样?”
昨晚手臂流血流得还挺多的。
楚含棠知道是系统把痛感转移掉的后,不再跟他说自己不疼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还可以,有点儿疼,但也不是特别疼。”
柳之裴也没怀疑,只是眼神从她的眼睛转移到了嘴巴。
他手一指,“你眼睛肿也就算了,睡不好,嘴巴也会肿的么?”
楚含棠心虚地回:“昨晚嘴巴不知道为什么痒,我揉的。”
柳之裴勉强地信了,身为情场老手,一眼看过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被亲的。
可她没有理由骗自己。
虽然看着有点儿像是被亲的,但是她在这里没人可亲。
这里只有两个女的,亲她喜欢的池尧瑶?不可能,亲池尧瑶的侍女素心?更加不可能了。
柳之裴没再怀疑了,转身出去。
楚含棠拎着包袱也离开了房间,院子里站着池尧瑶和白渊,孔常、素心去把包袱放在外面的马车了。
池尧瑶见到楚含棠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伤口怎么样。
“上过药,好了不少。”
池尧瑶本想拆开包扎在楚含棠手臂上的白布,仔细地看一下伤口的,但急着离开肃州,只好暂时作罢,想着到安全的地方再看看。
外面还是两辆马车。
白渊牵过一辆,让池尧瑶先上去,素心向来都是跟着她家小姐的。
楚含棠只能上第二辆马车了。
刚掀开车帘,还没上去,她就想下去了,谢似淮坐在里面。
他看见楚含棠微滞的动作,歪了歪头,像是十分不解的样子,“楚公子不想和我共乘一辆马车么。”
她讪笑着摇头,弯腰走了进去。
楚含棠坐在谢似淮的对角线位置,而他仿佛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声音温和地看着她问:“你为何坐得那么远啊。”
“这个位置舒服。”她胡扯。
“是么。”谢似淮起身,坐过来,“那我也试试。”
楚含棠的大腿贴着他的大腿,只要一动就会产生摩擦,就算不动也令她的心脏颤抖,刹那间,鼻间又全是属于他的淡香味道了。
马车驶动了。
孔常就在外面,他们说话的声音大一点儿,他或许也能听到。
楚含棠压低声音,终于将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问题问了出口,“你昨晚,为什么亲我?”
谢似淮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因为不想你亲池姑娘。”
“……”
她噎住了,结结巴巴,“为、为什么不想我、我亲池姐姐?”
他也看见楚含棠肿起来的眼睛了,微冷的指腹毫无征兆地抚了上去,轻轻地压了压,“好可爱……”
然后再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想你属于我。”
“只要亲你就可以了么?”
说完,谢似淮又低头亲了楚含棠的唇瓣一口,只分开了一秒又贴了回去,垂下的高马尾与发带一起擦过他们的脸。
“这次不张嘴让我进去么。”呼吸潮湿粘稠,能够溺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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