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混入城中


    玉长生转过头, 眨了一下眼睛,神情略显无辜。


    他缓缓道:“陛下是担忧我会暴露身形吗?”


    季薄情奇怪,听他的语气, 他好像丝毫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玉长生顿了顿, 才开口道:“陛下请放心,我的轻功若是运到极致, 要比大多数人的眼力要快,纵使我不换衣服, 直接从城墙上翻过去,他们也无法看到。”


    季薄情抓住了重点,“所以,你上次来此就是直接从城墙上翻过去的?”


    玉长生点头。


    季薄情再次看向那座城池的巍峨城墙,忍不住赞叹道:“长生, 你还真是一次次让我大开眼界。”


    越国的国都便是原来青州的州府,此城名为长青, 因为是州府, 城墙本就高, 后来吴横江占据这座城,令此城为越国国都,还特地在原本的城墙上又加高了几米,甚至超越了大周的国都长安城,若单论城墙, 此城可谓是易守难攻、固若金汤。


    没有想到玉长生竟然能够轻松越过去。


    季薄情问道:“你有办法带朕一同进去吗?”


    玉长生:“可以。”


    季薄情:“会为难吗?”


    玉长生淡淡道:“何难之有?”


    季薄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那你我夜间行事。”


    季薄情打算在夜晚和玉长生一同偷偷进入城中,虽然已经计划妥当,她也没有闲下来。


    长青城门口检查严格, 士兵们的效率也不高,城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季薄情绕了一圈,排到一伙商队的后方。


    她探头往前张望,一边张望,一边抱怨:“真是倒了霉了,怎么就检查这么严了,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入城?”


    她这句抱怨让前面的帮忙运货的伙计如遇知己。


    伙计摘下草帽,一边扇着,一边扭头对季薄情道:“就是说啊,我们掌柜的派人到前面打听过,好像关城门的时间提前了,没办法,连给贿赂守城士兵都过不去,说是陛下下了死命令,我们只好在这里排队了,不过,你也别怕,这里可是有不少会做生意的小商贩,刚刚还有在这里卖茶水和果子的呢,说是到了城门快关的时候,他们还会卖席子和被褥,让人在城外打地铺用。”


    季薄情可真是佩服这些无孔不入的商人,这也能让他们找出商机来?


    若是国家大臣能够如这些尽职的商人一般该有多好。


    季薄情:“唉,那不是还要花钱嘛,出门在外,我几乎将钱财都花尽了,若是今日不进城,就只能在野外和衣而眠了。”


    她摸了摸额头,露出一副坦荡又无奈的模样。


    伙计见她器宇轩昂,举止磊落,又跟自己一同遭罪,自然对她态度十分友好。


    季薄情假借从袖子里掏东西的动作,实际上从物品格子里取出一把玩家送给她的鲜枣。


    她将枣子分给那个伙计。


    伙计在烈日下站了好久,早就渴的不行,季薄情的举动可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立刻热情地招呼季薄情坐在运货马车的车尾阴凉处。


    两人坐在车尾板上,一口一个吃着脆脆的枣子。


    季薄情随口问起他们是要运送什么货物。


    伙计道:“运一些粮食,这一个月来我都不知道这样跟车往返多少趟了,原本也没有那么大的运货量啊。”


    季薄情笑了,“是城内的商人在囤积粮食,再在短缺的时候高价卖出去吧?到那个时候,他们可真是挣了一笔好钱。”


    伙计:“唉,人家挣了多少钱也不会分给我们这些卖苦力的。”


    “说真的,我们最近人手都不够用了,掌柜的也在想多招一些人。”


    伙计打量季薄情一眼,“呃,兄台是读书人吗?”


    季薄情苦笑道:“以前是跟着一位老学究开设的书院读过书,不过,眼下魏国和越国都不允许普通民众私下开学授课,我们书院被解散了,我也无处可去,就想着到处走走,看看能不能谋一份差事。”


    伙计也不懂,只是一直点头,“是啊,自打咱们不是大周之人以后,日子都过的困难了些。”


    他撇嘴道:“还不如女帝那个时候呢,女帝虽然名声差,但至少让我们这些人的日子过的没有那么苦,还能攒下一些钱,可现在钱越来越贱了,以前一百个铜板能买一斗米,现在得要一百二十个铜板才能买了,感觉每天米价都在涨,说不定再过两日就一百三十个铜板了。”


    季薄情揉了揉太阳穴。


    米价一直在涨,囤兵就会花费更多钱,这些事情她早该注意到的,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让她一直无暇考虑这些。


    如今再不考虑就晚了,除非她能够马上占据一个产粮丰厚的地方。


    季薄情叹了口气,“咱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老哥,你别看我穿成这副模样,可我全家就只剩这一套衣服了,我都怕穿坏了,怎么撑场面?如今这些官员挑选小吏也要看出身好的了,即便我有才华,也比不上一个姓崔的,跟那些世家隔着八辈子远的亲戚。”


    伙计哀叹连连,“你我都不容易啊。”


    季薄情苦笑,“所以,我也不打算好高骛远了,眼下能够挣上一口吃的才是正经的道理。”


    伙计拍了拍季薄情,“兄弟,你这样想就对了,像咱们这种出生时就没有投个好胎的,勉强活着就不错了。”


    季薄情双手捂着脸,胳膊肘撑在膝盖上,背脊弯曲,一副被生活压弯了所有志气的模样。


    她扮成的楚贪狼模样着实不错,这样的人也只能沉沦于泥潭中就更让人同情了。


    伙计不忍道:“这样吧,我去跟掌柜的说一说,你先跟着我们干活儿,至少可以吃饱饭的。”


    季薄情立刻抬起头,目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这样……真的不会太麻烦你吗?”


    伙计“嘿”的一下拍了她的后背,“咱们两个谁跟谁啊!”


    季薄情又犹豫起来。


    伙计:“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难处?”


    季薄情艰难点头,“我是不是应该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可是,路上太艰难了,又有土匪流民,我的东西都没有了。”


    伙计:“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原来不是魏国人嘛,跟我们越国的身份凭证又不一样。”


    “其实,先帝在时,就想要给我们换一套凭证,但,这不是没完成了,新帝又想要改革,导致现在这块挺混乱的。”


    “我们现在手里拿着的是户符,写着自己的姓名、出身和地址,若是没有的话,可以让有护符的人为你作保,只要两个人作保,你就能够得到新的户符了。”


    伙计指着前方城门的地方道:“他们现在在检查的就是户符,也可以直接在那里办理,毕竟现在流民这么多,总要想办法安置啊。”


    “我听到处行商的商人说,其实这块管的都不严了,毕竟魏国、越国、花州、凉州、交州、益州等地用的身份凭证都不太一样,也没有人会去好好管这个,有时候遇到检查的士兵和官员,花点茶钱就打发过去了,就是长青城现在奇怪,居然要求的这么严,就好像城内藏着什么大秘密似的。”


    季薄情眼睛骤然一亮,“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心道:说不定真就藏着大秘密。


    调动粮草,管控都城……这都是在为战争做准备。


    只是,吴人美调动的如此兴师动众,看上去并不相识单单为了花州。


    如果不是为了花州,吴人美,或者隐藏在吴人美身边的那位名叫裴宗之又想要做什么呢?


    她之所以跑到这个伙计身旁,跟他打听消息,不仅是想要了解城内清醒,也是想要得到一个得到完美的身份的渠道。


    她觉得自己可以用现在的易容完成更多事情。


    比如说,了解一下吴人美将要派何人前往花州?兵力如何?粮草多少?


    甚至,她是否能找个机会干脆直接混进军中呢?


    吴人美要发动对花州的战争,不可能只依靠老兵,定然还要在这之前招纳新兵。


    她想自己可是碰上一个难得的好时候了。


    季薄情一脸感动地看着伙计,“大哥,你……谢谢你!”


    她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伙计笑哈哈道:“这算什么啊,咱们都是苦命人,自然要互相帮一把了,而且,我看兄弟你不是一般人,早晚有一日会飞黄腾达的,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还等着你照拂我呢。”


    季薄情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是他随口找的借口,还是真的看出了她的不凡。


    若是后者,那他也是个厉害人了。


    季薄情:“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忘了老哥你的,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老哥?”


    伙计摆摆手:“我们这种人有什么大名啊,我老子管我叫狗子,所以我就叫孙狗子。”


    季薄情拱手道:“在下楚贪狼。”


    伙计:“嘿,咱们的名字还有些像。”


    嗯,狼对狗,对仗确实工整。


    伙计跳下板子,“我这就去跟掌柜的说一声。”


    季薄情自然也跟了过去,忧心忡忡道:“不知道你们掌柜的会不会同意……”


    伙计:“我们掌柜的人挺好,应该会同意的。”


    他带着季薄情找到了他们掌柜的,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看上去十分精明能干的女人。


    女人看了季薄情一眼,突然顿了顿。


    季薄情下意识提起了警惕。


    女人却很快移开了目光。


    伙计手舞足蹈地为掌柜推荐季薄情,直说季薄情结实能干,还想要在季薄情的胸口打两拳。


    女掌柜及时出手拦住了孙狗子。


    她点了点头,“正好城中的店铺缺个账房,看你是个念书的,会算账吗?”


    季薄情笑了,“自然是会的。”


    女掌柜直接同意了。


    孙狗子比季薄情自己还要高兴,“你看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季薄情笑盈盈,“多谢孙大哥了。”


    孙狗子“嘿嘿”一笑。


    女掌柜:“好了,我还要再交代他几句,你回去看好车子,别让人从后面偷偷偷粮食。”


    孙狗子立刻跑向车尾。


    季薄情平静地注视着女掌柜。


    她确信,女掌柜已经了解到她的身份,但似乎不是大周女帝季薄情的那层,而是属于楚贪狼的。


    果然,孙狗子离开后不久,女掌柜便上前两步。


    她左右看了看,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抱歉,方才对公子失礼了,在下姓罗,乃是杨家旗下的一名掌柜,小公子可在周围?”


    季薄情:“……”


    啊,朕果然被玉长生的家族罩着了。


    第62章 故人已是旧时月,新人乃……


    季薄情静静地打量着这名女子, 没有说话。


    罗掌柜飒爽一笑,不失礼数道:“青山脚下的酒馆掌柜已经将小公子的消息传出去了,我们离得近的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她压低声音道:“在下是杨家商铺青州境内大掌柜, 青州境内的杨家生意都是由在下统领负责, 当然,这个身份是不能暴露在他人前的, 在人前,我只是一个粮铺掌柜罢了, 不过,公子与我家小公子不一般,自然也不必瞒着您。”


    季薄情喟然道:“杨家着实厉害,消息传递的竟然如此迅速。”


    罗掌柜笑道:“对于商人来说,消息可是重过千金, 消息若是不能快速送达,又如何能够迅速掌握商机呢?”


    “知晓小公子要前往长青城后, 我就日日派人盯着这边, 每日我都以跟随商队之名等待在城外, 等候小公子。”


    罗掌柜已经如此坦诚了,季薄情自然没有再隐瞒,“他确实在,不过,他之前在城中露面, 暴露了身形, 我便让他藏一藏,晚上再跃过城墙,自己先出来打听情况。”


    罗掌柜:“多谢公子一路上照料我家小公子了。”


    季薄情一阵心虚。


    虽然玉长生年纪小,但他毕竟长在山上, 又长期闭关,照顾自己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学到的乱七八糟天子近臣应该做的事情后,他便开始照料起她的饮食起居,这么一个被整个家族捧在掌上的小公子每日帮她端茶递水,更衣铺床……


    现在她见了他家属下,听了这番话,还有些不好意思的。


    季薄情笑眯眯道:“此言差矣,应该说是我被长生照拂了才是。”


    罗掌柜点点头,不再废话寒暄,直接切中正题,“公子想要越国的户符?”


    季薄情:“是,我打算混进一些重要地方。”


    罗掌柜:“如今正是越国皇帝用人之际,前些日子他还发了招贤榜。”


    她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从皇榜上抄写下来的内容,递给季薄情。


    季薄情迅速接过,看了一遍。


    上面的内容是表达越国陛下求贤若渴的心情,他打算在国都建立一座求贤馆,广招天下人才,被选入馆中的人才将会由国库提供食宿和月供。


    季薄情眯起眼睛。


    他这是在烧了青山书院后,又打算笼络寒门士子了?


    季薄情继续往后看其他招贤内容。


    上面还说,人才要经过才高八斗、德高望重的大家点评后,择其优秀者,才能入朝为官。


    季薄情这才知道他打的还是讨好世家的主意,这些大家恐怕多是世家出身的人,这些人自然会给同为世家的子弟好评价,而那些虽然有才华,却无家世背景的人,若是依附世家,成为他们的门客,可能会得到一个好评价,除此之外,就只能明珠暗投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吴人美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那些贫困交加之人恐怕只能因为眼前小利前往求贤馆,成为世家们挑选的门客储备。


    季薄情收起纸张,对罗掌柜道谢。


    罗掌柜轻轻一笑,“这些情报若是能帮上公子和小公子,那是极好的。”


    “为你办理户符一事便包在我身上了,不知道小公子是否需要?”


    季薄情笑道:“长生风姿无双,恐怕是很难隐藏得住的。”


    罗掌柜捂唇一笑,“小公子确实不一般,这也是因为父母双方都生的不错。”


    她眸子一转,笑盈盈道:“小公子虽然相貌不错,但也比不上女帝陛下身边人,陛下什么美人没看过,怎么会瞧得上我家刚刚下山、人事不知的小公子呢?”


    季薄情心知她这是在从自己这里打听女帝对玉长生是不是存了不好的心思。


    若论相貌,在她心目中,唯有崔不群和玉长生二人堪称绝色,两人容貌气度不相上下,一个是人间花,一个是天上月。


    季薄情笑道:“罗掌柜,你的担心我了解,但请您相信,陛下并不是那等好色误国之人,我也算是跟着陛下见了不少美人了,君不见,少年白鲤子,簪花吃酒着红衣,那才叫国色无双,此等人物,在陛下眼中一如过眼云烟,陛下若是单单爱美,只要捧着镜子看自己就够了。”


    罗掌柜马上道歉,“抱歉,抱歉,是我失言了。”


    她道完歉后,又好奇道:“白鲤子之名,我好像听说过……”


    她眼眸一闪,猛然回忆起来,“白鲤子……白龙子……是崔丞相!”


    “真是好久之前的说法,我差点忘记了。”


    季薄情含笑道:“这么久远之前只在长安城传颂过的事情,罗掌柜居然也知道?”


    罗掌柜无奈道:“杨家旗下能做一州大掌柜的首要条件就是要有天下十一州,外加都城的铺子历练过的经历。”


    季薄情暗暗吃惊。


    这杨家选大掌柜之严格,简直胜于选官。


    罗掌柜:“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是在长安城的一家商铺里历练,那个时候大周女帝还是储君,崔丞相也尚未成为世家典范,少年时的他一袭红衣,从城外放马归来时的风景,才是长安城中最令人难忘的风景。”


    “昔日有诗云:‘归城崔家子,霓霞伴彩衣’。”


    “等我离开长安城后,再听到崔丞相的消息,他已经成催马归家的那个鲜亮少年成为了人人交口称赞的世家明珠了。”


    罗掌柜叹了口气,“听到他身死的消息后,我也不免有些难过。他在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不在了,才觉得天下竟难寻第二个如此惊才绝艳之人。”


    季薄情笑道:“我想这世间并非没有第二个惊才绝艳之人,不,应该说,眼下,长生才是世间不二、人间无双的天下第一人。”


    “长生下山,天下风云当皆为他变。”


    罗掌柜惊讶于她的评价,不由得笑了起来,“公子说的不错,‘一代新人换旧人’,是该有新人出现了。”


    罗掌柜盯着季薄情,如有暗示道:“我想,陛下应该更怀念崔丞相吧?”


    季薄情笑了。


    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就来探查她的心意——在她心目中,崔不群与玉长生到底孰轻孰重?


    季薄情缓缓道:“我不敢揣测圣意,不过,故人已是旧时月,新人乃是眼前人。陛下难忘旧时月,但是依仗的却是眼前人。”


    她这一番巧妙的说辞,倒是让罗掌柜放松了许多,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应尽的义务。


    罗掌柜笑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在城门快要关闭的时候,总算是轮到罗掌柜的车队进城。


    守城的官兵看样子是罗掌柜的旧相识了,一边跟罗掌柜聊天,一边检查起车中物品,以及伙计们的户符。


    因为有罗掌柜和孙狗子作保,季薄情的户符也算是拿到了手里。


    罗掌柜甚至主动要求,让季薄情将上面的地址写为她在城中的住址。


    车队进城后,长青城繁华与忙碌尽数展现在季薄情面前。


    季薄情四处看了看,就发现不少巡城的士兵,地上洒落着不少粮草碎渣,可见最近运送不少粮草到城内来,甚至她还发现了不少新鲜马粪。


    孙狗子抱怨道:“城里的马粪怎么变多了,有这么多马吗?”


    罗掌柜看了季薄情一眼,“是有不少马运到城中来,最近城里还在招兵。”


    季薄情点了点头。


    她又道:“多谢罗掌柜帮忙,请放心,我不会牵连到掌柜的。”


    罗掌柜豪爽笑道:“这倒也无妨,你不必在意这些,能帮得上小公子和公子的忙,我是很乐意的。”


    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但她这话说的倒是十分敞亮。


    罗掌柜将季薄情带到她在城中的一间屋子里,又安排人去接应半夜翻墙回来的玉长生。


    半夜三更,玉长生也来到这间屋子里,他们两个总算是回合了。


    因为时间太晚,不好叙旧,三人便各自休息去了。


    翌日一早,季薄情尚未起床便被窗外的叫嚷声和谈话声吵醒了。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是临街的二层小楼上,一大清早就有商贩开始做生意了。


    季薄情收拾一番,出了门,见罗掌柜正在准备早膳。


    她所布置的早膳与她在青山下酒馆所见早膳一般无二。


    季薄情心道:这就是玉长生最喜爱的早膳吧?所以才成了杨家各个铺子都要准备的存在。


    玉长生神情微妙,他看向季薄情,“用得惯吗?不喜欢的话,不如差人去换。”


    罗掌柜笑道:“是是是,公子喜欢吃什么,只管跟我说。”


    她看了一眼玉长生,“我也是看着小公子长大的,便知惦记着小公子了,您莫怪。”


    季薄情倒是不介意这些小事,况且,他们也不是怠慢,而是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这些便够了。”


    罗掌柜与他们闲聊,并安排他们享用早膳。


    玉长生用完膳后,问道:“家中可有书信寄来?”


    罗掌柜见他在季薄情面前毫无保留,神情既忧又喜,“有的,有的,在这里。”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给玉长生。


    季薄情不便打听他的家事,便转身出去了。


    这间屋子是个二层小楼,他们现在在二楼,下方便是临街的店铺。


    她站在楼上,打开窗户,眺望下方街巷。


    这条街巷倒是繁华,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真是“大隐隐于市”,不容易被敌人察觉。


    这样想着的季薄情突然在楼下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形,背脊忍不住竖起了寒毛。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富贵,像是哪个世家的小公子,他脸上却不见天真烂漫,而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架势。


    从他东看看,西瞧瞧的行动中能看出,他还是对外物比较感兴趣的。


    季薄情一眼所惊是因为她见过此人,而且,见过此人的方式也是通过游戏的资料片。


    他活脱脱就是吴横江的独子、现在越国国君吴人美的模样!


    季薄情又惊又喜。


    吴横江骤然离世,吴人美仓皇登基,他年纪尚小,尚未娶妻生子,如果吴人美一朝身死,越国可以算是后继无人了。


    季薄情越想越是觉得激动,恨不得当街杀之。


    可脑子里绷紧的一根弦恰恰止住了她的动作。


    这个长青城内还藏着一个神秘莫测的裴宗之呢,若是她因为要杀吴人美,而把自己陷进去了可怎么办?


    再说了,杀了吴人美,越国也只会稍微乱一阵,说不定,世家还会感谢她,可以让他们再换一个更软弱的傀儡,或者他们世家自己人上台,这样一来,以后会带给她更多麻烦的。


    季薄情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情格外焦躁。


    难道今日就这样放过吴人美?


    绝无可能!


    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


    季薄情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下她变成这副模样,纵使与她亲近之人也难以认出来,或许,她可以试着试探一下吴人美?


    虽然这个任务可以交给玉长生,或者让罗掌柜帮忙,但是,她自信,这里不会有人比她更擅长取信于人,说服于人了。


    想到这里,她重新回到屋子里,罗掌柜似乎还要说什么,玉长生却微微摇头。


    他在季薄情的脚步声接近时,便看向了那处,直到季薄情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眸中才骤然生出光来。


    看到他神情变化的罗掌柜若有所思。


    季薄情:“长生,我有些要紧事要同你说。”


    罗掌柜:“正好我要下去巡视一下铺子。”


    罗掌柜离开后,季薄情飞快道:“我刚刚在窗口看到了吴人美。”


    玉长生立刻明白她的想法,“我去。”


    季薄情笑着摇头,“我已经有了决断,你隐藏在暗处,暗中保护我,我亲自与他交谈一番。”


    玉长生生怕她将自己甩下,独自一人应付这种危险,听到此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我定护好陛下。”


    季薄情:“小心别暴露了,他身边应该也有隐藏在暗处之人。”


    玉长生:“当初夜探裴府,是我警惕不够,如今事关陛下性命,我定然更加小心行事。”


    季薄情担心再耽误下去,就不见了吴人美踪迹,只能草草安排两句,便赶下楼了。


    她下了楼后,左右看了看,沿着街道往前走去。


    她走在路上,时不时摸摸商品,问问价钱,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季薄情更加不慌不忙了。


    她甚至买了一包果干,边逛街,边吃果干。


    最后,她目送吴人美进了一家临着河道的茶楼。


    季薄情买了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也跟进了茶楼。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吴人美坐在一角,一个人占据了一整张桌子,虽然看上去身边无人,可周围几个桌边的人都在暗暗看他。


    那些人怕是暗中保护他的人吧?


    季薄情慢悠悠走着,摆出一副乡下人没有见过市面的模样,还特别没有眼力见地坐到了吴人美对面的位置,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桌子。


    她笑嘻嘻对吴人美道:“小哥,我见这里无人,便在这里落座了,你不介意吧?”


    她说话时,还故意带上一点口音。


    吴人美小小年纪,却板着一张脸,不辨喜怒,深深看了她一眼。


    季薄情嬉皮笑脸,将没有眼力见表现到了极致。


    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吴人美周边桌子那几个侍卫都露出不善的神情来。


    吴人美不客气道:“阁下坐下之后再问我,不觉得晚了一些吗?”


    季薄情:“虽晚却到了啊,总比什么都不问要好。”


    她还觉得特别有道理地点点头。


    正暗中观察躲在窗外的玉长生一脸问号。


    陛下,你这究竟是想要取信吴人美,探听消息,还是让他嫌弃你、厌恶你啊?


    玉长生忍不住忧心忡忡。


    季薄情却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吴人美虽然老成持重,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登高位,难免心高气傲,桀骜不驯。


    对付这种人,她很有经验了。


    第63章 英雄救美之计与栽赃嫁祸……


    吴人美抬起头, 一双漂亮的凤眼冷冰冰瞧着她,简直像是在瞧一个死人。


    季薄情仍旧满脸含笑,简直是不怕死到了极点。


    吴人美都有些纳罕, 这世上竟然有这般不会看人脸色之人。


    他冷笑道:“我看你也是一介书生, 怎么就如此没皮没脸?”


    季薄情长长叹了口气,“这世道对于要脸面的人来说太过艰难了, 我也就只好没皮没脸,做一块滚刀肉了。”


    她一边说着, 还一边朝吴人美耸耸肩,很是诙谐。


    吴人美纵使恼火,也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意。


    “看来你是明知不要脸了?”


    季薄情:“朝堂之上人人不要脸,小生誓要步入朝堂,便只能先学一学他们的做派了。”


    吴人美:“哦?你说的人是谁?”


    他周边的侍卫已经气得快要把眼睛瞪出来了, 似乎下一秒就能提刀砍在季薄情的脖子上。


    季薄情笑道:“目之所及,都是如此。”


    吴人美抬起手, 示意那些护卫不要轻举妄动, 他好像对季薄情愤世嫉俗的言行有了很大的兴趣。


    他摇头道:“你这种人啊, 明明是本事不如人,却偏偏说的像是世道碍了你似的。”


    他神情了然,又不屑,“你不知勤奋读书,就在这里抱怨, 自然要成为人下之人, 但凡你多努力一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看了一眼季薄情的衣物。


    季薄情早上没有换掌柜为她准备的新衣,原本她是想要扮演一个落魄书生沦落为伙计,穿着这身染上脏污的袍子刚刚好, 没有想到正好碰上吴人美,这身装扮也算是歪打正着。


    季薄情嗤笑一声,“阁下若是与我异地相处,只怕还不如我呢。”


    吴人美摇了摇头,似乎认为季薄情这只是牙尖嘴利。


    吴人美:“如今陛下正在招贤,如果你认为自己有才华,不妨去试一试。”


    季薄情露出诧异的神情,“招贤?在哪里?在哪里?他招的难道不是世家的走狗吗?”


    吴人美脸色一变,周围的护卫脸色更是难看,却因为吴人美没有吩咐,只能勉强忍耐着。


    吴人美:“但凡你自己能出头,必然会被陛下看见,就算是世家也会对你毕恭毕敬。”


    季薄情:“只怕在那之前,我的功绩和才能都成了我所侍奉的世家公子的踏脚石。”


    吴人美不爽道:“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比你这个只知道叽叽歪歪的酸士子厉害?”


    季薄情似笑非笑道:“你又没有考过我,怎么知道我不如他们?”


    两人一句跟着一句,让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顶撞过的吴人美越发恼怒了。


    他当即道:“好,那我便考一考你,若是你真的厉害,我就推荐你入朝为官!”


    季薄情眯起眼睛,露出看不起的神色,“只怕你没有那个能力。”


    吴人美气得一个后仰,“你……你这个狗东西!”


    真是狗眼看人低,等他亮出真身来,这个胡咧咧的士子不吓破胆、跪倒在地才怪!


    吴人美想到之后的打脸场景,气也消了一些。


    “你是井中蛙,焉知天之大?”


    吴人美:“反正我至少能帮到你,难道你想要一辈子都这么混过去?”


    季薄情撇嘴,“也别怪我欺负你这个小孩子,咱们就赌一顿饭好了。”


    她说着便招呼店小二过来,点了一大桌子美食。


    店小二打量着季薄情,觉得她没钱付账,便磨磨蹭蹭,不肯爽快去传菜。


    “咱们这里是茶馆,没有这些……”


    吴人美一拍桌子,砸下一锭银子,“让你去置办酒菜就去!”


    店小二眼睛一亮,立刻把银子抄进手中,“得得得,两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传菜去。”


    他掂着银子,迅速为这桌置办好的酒菜。


    季薄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痛饮一杯后,还用手抹了抹唇,“不错,不错,来,你问吧。”


    吴人美瞟着季薄情,当即道:“你觉得当今陛下最苦恼的事情是什么?”


    他说的人自然是指他自己——越国皇帝。


    季薄情露出神秘的笑容。


    吴人美抱着胳膊,“说啊,你不是说你厉害吗?”


    他宛若深潭一般的眸子里沉淀着恶意,“这个问题应该很好猜的吧?魏国、大周、花州……你随便答一个吧。”


    季薄情心道:能被你念出来的就不能称之为最苦恼的问题了。


    季薄情夹了一口菜,慢悠悠嚼着。


    吴人美:“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之前的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吧?你就是个骗吃骗喝的小人。”


    他阴测测道:“天下竟然有人敢欺瞒我?我想你肯定不想试一试代价是什么。”


    季薄情抬头道:“其实,我已经说了。”


    吴人美双目几乎冒火。


    就在他刚要发作的时候,季薄情淡淡道:“陛下所苦恼的事情说不得。”


    吴人美瞳孔一缩。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周围的护卫。


    季薄情:“但其实我已经说过了。”


    吴人美初听云里雾里,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之前她一直在提的便是世家了。


    他沉默了。


    直到季薄情吃饱喝足,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咦,小老弟,你不吃吗?”


    吴人美低头一看,无论是菜,还是酒全都被这家伙干光了。


    吴人美嘴角一抽,“你还真是把不要脸表现的淋漓尽致。”


    季薄情:“要脸的人活得太累,就算是在要脸,当世家说我不要脸,你说我这脸在天下所有人眼中还在吗?”


    吴人美轻笑一声,“刚刚的提问不算,那只是巧合。”


    他还是不信这家伙真的知道他如今烦恼的是什么。


    季薄情:“瞧瞧,不仅我这种下等人不要脸,连你这种上等人也不要脸了?”


    吴人美:“什么上等下等,我可没说这个。”


    季薄情嗤笑一声,“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以前世家品评人才的时候就将人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人自然是那些门第高贵之人,像我这种自然是天生的下等人,好不容易大周历代皇帝将这个品评制变成了科举制,结果,一扭头又变回来了。”


    吴人美:“你还真是读了不少书。”


    季薄情:“一般一般,天下第一而已。”


    吴人美见过恃才傲物的,没见过恃才傲物到这般没脸没皮的。


    吴人美都气乐了,“行了,别耍嘴皮子了,我再考考你,只要你回答的令我满意,我便答应你一事。”


    季薄情用目光将吴人美上上下下梳理了一遍,“你身上最贵重的是什么?”


    吴人美笑道:“你若是能猜出来,我可以答应送你。”


    季薄情朝他伸出手,“那把你武器拿出来吧。”


    吴人美:“你再好好想一想。”


    季薄情:“不用了,我就要这个。”


    毕竟,你的物品栏都写明白了,唯一的金色等级的东西就是这把短刀了。


    吴人美一脸不爽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刀,递给季薄情。


    季薄情仔细一看,上面写着——


    【金色】斩龙小刀(攻击+100,出刀必见血)


    这可真是个宝贝,她恰恰缺这种武器。


    吴人美却十分不满。


    这里最贵重的明明是他自己,虽然是一把好刀但哪里能比得上越国的皇帝?


    真是一个睁眼瞎。


    季薄情握着小刀,刚要收回手,手掌却被吴人美按住了。


    “你的回答要让我满意,我才会把此物送给你。”


    季薄情:“那你还不快点发问在等什么呢?”


    吴人美一噎。


    还是他的错喽?


    吴人美:“我问你,你觉得谁才有资格一统天下?”


    季薄情心道:当然是朕。


    她笑着看向吴人美,开口道:“谁得到我,谁便能得到天下。”


    吴人美:“你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啊,你以为你是谁?崔不群吗?”


    季薄情:“不是我夸张,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我,就算是崔不群转世投胎也不行。”


    吴人美:“呵呵,你有何本事?”


    季薄情:“我好吃懒做,不仁不义。”


    吴人美挠了挠耳朵,差点以为自己问错了问题,“你、你说什么?”


    季薄情眸子一转,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吴人美:“我问你的问题难道不是你有什么本事吗?”


    季薄情:“是啊,这就是我的本事。”


    吴人美:“……”


    他好想直接弄死这人啊。


    混账家伙!


    吴人美:“你在这里说什么!”


    他甩袖欲走,只听到季薄情不紧不慢道:“‘民以食为天’,我好吃,才能体察民心;懒做,才能知人善用……”


    吴人美止住了动作,没好气道:“那不仁不义呢?”


    季薄情似笑非笑,“都已经不仁不义了,那我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一个忠了。”


    吴人美看向她的目光透着一股惊讶。


    季薄情:“说是问一个问题,我都回答你三个了,另外两个问题的奖赏呢?”


    吴人美:“你要什么?”


    他目光闪烁,对着季薄情道:“你要知道最珍贵的往往不是外物。”


    季薄情点头,“把你钱袋子留下来。”


    吴人美:“……”


    他咬牙切齿地解钱袋,“你可真是个没长眼的东西,就知道盯着眼前一点小钱……”


    “等等!”


    嗯?她终于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吴人美一副等待又期盼的表情。


    季薄情绽然一笑,“把你的簪子也给我,看上去挺贵的。”


    橙色等级的物件儿呢,回头奖赏给玩家,又能钓几个给自己卖命的。


    吴人美咬牙道:“你莫要太过分!”


    季薄情大惊失色,“你要食言反悔?不给我钱了?”


    她声音极大,将满茶楼的人都吸引过来。


    吴人美从小到大就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


    他一把将钱袋砸进季薄情的怀里,又薅下簪子抛给她,随机转头离开。


    他一路风风火火,像是憋了好大的气。


    然而,他却听到那个家伙居然追出了茶楼。


    他不停步,也没让护卫们阻拦,直接运起轻功。


    他没有想到,那人居然能够一直不紧不慢追着他。


    这人非但能耍嘴皮子,脚底下的功夫竟然也不错。


    吴人美算是信了此人确实有一些才能。


    他一直跑到小巷子里才停住脚步。


    他转身问道:“你追着我作何?”


    季薄情随手将他的簪子插在自己头上,笑嘻嘻道:“您不是还没有完成约定嘛。”


    吴人美从她腰间的钱袋,移到她头顶的簪子,“我还没完成约定?!”


    他东西都在她身上了啊!


    季薄情:“你不是说要帮我进入朝堂嘛,快点,我给你一个机会。”


    吴人美差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明明是她要换成别的报答,居然还敢继续跟他要原本的奖赏?


    吴人美:“你还真敢说啊,你的奖赏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你竟然敢讹到我身上?”


    季薄情:“哎?小公子不会如此小气吧?”


    吴人美心中不断劝慰自己,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吴人美没好气道:“要进入朝堂的引荐没有,要建议有一条,你爱要不要。”


    季薄情挠了挠脸颊,腆着脸笑道:“小公子,该不会真在生我的气吧?”


    吴人美:“我不轻易动怒,哼。”


    季薄情:“……”


    这不是已经生气了嘛!


    吴人美扭过头,“我的建议是,你去找个招兵的地方,参军吧,参军是最快出人头地的方式了,只要你有本事,就一定会被上面看到,我……”


    还没等他说完,头顶突然冒出一声大喊:“目标在这里!”


    吴人美猛然抬起头,只见天上密密麻麻摔下来好多贼人,他们拿着各种武器,直奔他而来。


    吴人美瞳孔一缩,他身旁的护卫们反应极快,立刻与这些贼人战在一处。


    原本就狭窄的巷子里发生的刺杀事件,让两方人马都实战不开,陷入了乱斗。


    吴人美被护卫们护着,左闪右躲,冷不防后肩膀处竟然中了一箭。


    他捂着肩膀回头看去,看到一人正手拿小巧弓箭出神。


    吴人美悲愤道:“这里还有一个,快,杀了他!”


    护卫们听令而动,立刻就向着那人扑杀过去。


    那人一身白衣,模样周正,神情平和,对于这些人的举动一脸茫然。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举起弓箭,“且慢,这是误会。”


    哪里还有人听他说话啊,眼看着吴人美捂着肩头,靠着墙壁慢慢下滑,这些生怕陛下有所闪失的护卫们简直杀红了眼。


    吴人美只觉得被刺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身体更是软弱无力。


    他中毒了吗?


    就在下一刻,季薄情冲到他身旁,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我先带你走。”


    说着,她便拖着吴人美飞快跃上墙头,几个起纵,消失在人前。


    “等,等等!”护卫们懵逼了,“放下陛……小公子!”


    他们想要追去,却有人在暗处打出石头,点了他们的穴位,让他们直接跌落下来。


    没有追去的护卫想要先将那个拿箭伤人的凶手拿下,可是,一道寒光袭来,那个人居然被人救走了。


    等他们看清救人之人一袭道袍,已然死不瞑目了。


    玉长生按照季薄情临时布置的计划,将这位无辜遭灾之人救走。


    不,这人应该也不属于无辜之人,毕竟,他是特地奔着混乱处来,想要试着救一救贵人的。


    季薄情在看到此人面容的那一瞬,就给了吴人美一箭,并将君不梦赠予的弓箭直接甩到那人脚尖前。


    玉长生看了此人脸一眼,心里猜测:陛下认得此人。


    待两人到了安全处,玉长生才将此人放下。


    那人立刻拱手道谢,“在下白子宁,多谢道长相救。”


    玉长生:“……”


    玉长生虽然不善于撒谎,但绝不会破坏陛下的计划。


    他一脸正直道:“你做了何事,为何他们要杀你?”


    白子宁苦笑道:“这也正是在下不解之处。”


    他摊开手,“我只是见到了眼熟的物件儿,还以为有同窗在此,没有想到却被人陷害了。”


    玉长生点了点头。


    白子宁左右看了看,“那一伙贵人非同一般,眼下他们定然是饶不了我了,我看我还是先出城为妙。”


    玉长生一本正经道:“近来城门管辖甚严,你能出去吗?”


    白子宁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玉长生:“我在城中有住所,不如你暂时躲在这里。”


    白子宁惊讶又感动,“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何要帮我?”


    玉长生:“天下事总要有人管,天下人也总归要有人救,那个人为何不是我?”


    他正气凛然的气质与义不容辞的话语深深打动了白子宁。


    白子宁拱手道:“大恩不言谢,以后道兄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吩咐。”


    玉长生:“嗯……”丽嘉


    玉长生奇怪,自己好像并没有做什么,似乎完成了陛下交代的先稳住此人的任务。


    ……


    另一边,季薄情带着吴人美好一顿颠簸,终于躲到了一处破庙里。


    吴人美简直快要进气少,出气多了。


    他朦朦胧胧地只看到季薄情一个轮廓。


    他心中道:真是苍天无眼啊,朕竟然要亡于此地吗?大越又该如何是好啊?


    他感觉自己被放下后,脑袋被人摸了摸,手腕也被人把了脉。


    他挣扎道:“没想到竟然是你……救了我。”


    他竟然被一个自己看不上眼、快气死自己的家伙救了,还天下的缘分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吴人美闭着眼睛,艰难道:“我怎么样了?我觉得自己意识快要不清了。”


    季薄情笑了一下,“小老弟,这回你有求到我了吧?”


    吴人美:“你……你到这时候也不忘气我?”


    少年虽然嚣张跋扈,但已经是拔了牙和爪子的老虎,只能发出喵喵咧咧的不忿之声。


    季薄情笑道:“谁让我这个人就是讨人嫌呢?”


    “唉,你这次若是活过来,可真是多亏我了,也不知道你要把什么赔给我,才能偿还我的恩情。”


    “什么?”


    吴人美的脑子涨得厉害,听不清她的话。


    他却感觉这人扯开他的腰带,撕开他的领口。


    他猛地睁开眼,怒瞪季薄情。


    季薄情却粲然一笑,将他整个人一推,让他后背对着自己。


    他感觉自己的伤口处一阵巨痛,他忍不住啜泣了一下。


    “哐当”一声,那人似乎扔下了什么。


    他把毒箭拔出来了。


    然后,令吴人美惊讶的是那人居然低下头,替他吮吸了毒血。


    他感觉自己好像渐渐清明许多,背后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竟然为自己吸毒!


    吴人美只觉得受宠若惊……许是这家伙之前表现的太过气人了,眼下对他这般好,反倒让他种种不适应。


    吴人美又忍不住想,他虽然贵为天子,但这个时候愿意冒着性命危险为他吸毒之人,天下又能有几人?


    不论此人是何出身,是何来历,他都要重重赏她!


    这一刻,他算是将此人记在了心上。


    然而,下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这人骗走了那么多东西,竟然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第64章 这是要自己打自己吗?……


    季薄情确实很想给吴人美下毒, 最好还是会留下后遗症那种,令他咳血阳痿,无法留后, 同时他还死不了, 还可以带着这副病弱身子继续牵扯天下其他势力,与杨九春斗智斗勇。


    只是吴人美出现的太过巧合, 她身上又没有带这些毒,唯一有的也不过是一些之前被玩家们赠送的特质烤肉调味料和迷药。


    季薄情也不管是盐、胡椒、花椒还是麻椒, 再混合上迷药,在箭上乱抹一通。


    没想到效果却出奇的好,吴人美居然真的以为自己中了毒。


    “呸!”季薄情往地下啐了一口,整个人都忍不住抖了抖。


    她的唇沾上了他伤口上的调味料,两片嘴唇立刻麻酥酥的, 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个味道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呸!呸!呸!”季薄情又连啐了好几口,可嘴唇仍旧火辣辣的。


    吴人美听到她的声音, 稍微支楞起来, 担忧道:“怎么了?”


    季薄情:“呸, 没事儿,就是这味道古怪了些,哎哟,我可亏死了,小老弟, 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的大恩大德啊。”


    吴人美之前听她这话, 只觉得烦人的紧,如今听来竟有几分好笑。


    他无奈道:“行了,行了,我记得了, 你不用一直念叨。”


    吴人美:“你要让我报恩,最起码要让我知道你是谁啊。”


    季薄情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对哦,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一旦你跑了,我向谁索要报酬啊?”


    吴人美低笑一声,“亏你救了我,你若是让我死在那里,那么,事后,你怕是要给我赔命了。”


    吴人美:“我叫……”


    他顿了顿,莞尔笑道:“我叫傅吞天。”


    季薄情心道:你以为我是不知道你姓吴名甫字人美吗?


    季薄情咧嘴一笑,“我叫楚贪狼。”


    “楚贪狼?”吴人美琢磨了一下,“贪狼星吗?嘶!你轻点!”


    季薄情放开故意按痛他的手,“抱歉啊,我一向粗手粗脚惯了,比不上小公子你细皮嫩肉。”


    吴人美:“所以我才让你去从军,你自己也知道现在越国官场是什么情况,在军队里出头,可比在文官队伍里出头容易多了。”


    他感觉自己竟然好了很多,手脚也勉强能够自行动了。


    他侧过头,看了季薄情一眼。


    季薄情刚好对上他打量来的视线。


    吴人美面相阴沉,心思也比同龄少年要更加深沉一些。


    可如今他看向季薄情的眼眸中隐隐带着一似笑意,像是对她极为满意。


    “我看你文武双全,是从哪里习得的?该不会是青山书院吧?啊,你也姓楚……”


    吴人美隐隐有试探的意思。


    季薄情:“你们这些人非要这么费脑子吗?你自己都还没好利索呢,就先试探起我来了?”


    吴人美:“回头给你一把不逊于我那把小刀的好兵器。”


    季薄情态度一变,“当然不是,难道天下姓吴的都是吴人美他爹吗?”


    吴人美怒瞪她。


    下一刻,他的身子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季薄情收回点了他睡穴的手,斥道:“就你话最多,忒废口舌了。”


    ……


    趁着吴人美睡着,她将吴人美藏进一个水缸中盖好,自己则去跟玉长生交代一下之后的事情。


    她刚刚来到街上,就发现巡逻变得严密起来。


    她远远地看到玉长生站在窗口,似乎也在探寻她的踪迹。


    她看到他的下一刻,玉长生立刻回头迎上了她的视线。


    他立刻翻身跃出窗外。


    季薄情只觉得眼前一花,玉长生便出现在眼前。


    好轻巧的轻功。


    季薄情和玉长生立刻躲到后院说话。


    玉长生将自己所救之人与自己说的话一一复述出来。


    季薄情听后,笑了一下,“果然是白子宁,没有想到千辛万苦找不到的人居然自投罗网了。”


    她抬头,欣慰地拍了拍玉长生的肩膀,“这都是长生的功劳。”


    这就是天道钟爱的天赋啊,运气都要比其他人强势许多。


    玉长生却一本正经道:“明明是天运在陛下身上。”


    季薄情:“你稳住他,最好劝说他为我大周效力,实在不行,你也不能让他脱离你的视线,投奔其他势力。”


    玉长生拱手应是。


    他低头时,一只温热的手拂过他的眼角。


    他愣了一下,茫然无措地看向季薄情。


    季薄情担忧道:“毒又深了些。”


    他眼尾的红痕越发往外生长,像是一株正在蔓延生长的蔷薇花蔓。


    玉长生:“身体倒是无碍。”


    季薄情想了想,出声道:“如果此事完成不了,那就算了吧,别说是一个白子宁了,就算是千千万万个白子宁也不及玉长生你重要,莫要因为我交代的任务加重了自己的病情。”


    玉长生深深看着她,低声道:“有陛下这番话足矣。”


    季薄情心里猛地一沉,不好,自己的话似乎起了一个反效果。


    季薄情沉默地盯着他。


    玉长生低声道:“陛下放心。”


    季薄情一点都不放心。


    她猜,玉长生心中已经暗暗有了打算,毕竟白子宁的姐姐是白素月,而她又一直表现的对白素月有所亏欠。


    在这个重要的关头,季薄情怕玉长生折了自己,只得说一些真话了。


    她捏着玉长生的衣领,将他轩昂的身姿拉下来,与她目光平齐。


    季薄情笑道:“朕是心疼白素月,也怜惜白子宁,但若是重来一次,朕依旧会选择这么做。”


    “变法总要有人牺牲,只要得偿所愿,朕不在意牺牲多少。”


    “长生,这些话,朕本不应该与你说的这般明白,只因为你有一颗悲天悯人的赤子心。”


    她的手压在他的心口。


    季薄情:“朕爱惜你的赤子心,因为这是朕所没有的,长生,你明白没有?”


    “你很重要,朕能否振兴大周全系在你一人之身,所以,只要能救你,别说是放弃白子宁了,就算是其他所有人与你分别放在两边,只能选一边,朕也只会选择你。”


    玉长生从未听过这般肺腑之言,只觉得这话灼热滚烫,将他从耳朵到脊骨全都烫的发胀发麻。


    季薄情:“朕若是说不清楚,你便总想着为朕牺牲,能够为朕牺牲的人多了去了,唯独不能有你玉长生!”


    她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要长生,长长久久地待在朕的身边。”


    玉长生神情怔然。


    季薄情苦笑,“这话着实不该说给你听,一来,让朕的形象与你心中不符,恐怕以后你会跟朕离心;二来,帝王喜好不该表达的这么明显,是朕的错。”


    “可不与你说清楚,朕实在不甘心,长生,你身上可是有太多朕的良苦用心啊。”


    她怕他长歪了,又怕她长的太直。


    她还欲说什么,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玉长生竟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季薄情震惊一瞬,“你……”


    玉长生很快松开了手,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手。


    他抬头道:“陛下,我心甚欢喜,不知该如何回报陛下才好。”


    季薄情心道:所以你就回报了回抱?


    玉长生眼中有明亮的光,他忍不住笑意道:“陛下所说与我十八年来所学皆不一样,但是,不知为何,我却很喜欢”


    “长生此生不为长生,而为苍生,但长生之命乃归陛下所有。”


    他神情沉静又温柔,像是夜开的昙花。


    “陛下如何说,长生便如何行事,陛下令我长生,我便不敢死。”


    他旋即跪倒在地,“方才冒犯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季薄情板起了脸,“既然如此,你便背过身去。”


    两人此时正在后院马棚里,背着人说话。


    听她如此命令,玉长生果真背过身,跪在地上稻草中。


    季薄情低声道:“朕为陛下,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可以下犯上,你虽是真的心腹,这也饶你不得!”


    她抽出玉长生送的长鞭,“就罚你三鞭,你可知罪?”


    玉长生听到此处,忍不住笑了一下,“臣之错。”


    季薄情愣了一下,“竟然还敢笑,再罚你三鞭!”


    这下子玉长生不敢说话,可他心中滋味竟然是比蜜还要甜。


    陛下金口玉言说他是心腹了。


    季薄情打量他上宽下窄的肩背,“脱下衣服,咬住衣带,不许出声。”


    这里毕竟是玉长生家中势力地盘,被人看到他们的小公子被她这般惩罚,影响太不好了。


    玉长生果真听话,解开干净整洁的衣衫,一层层剥落,露出精瘦的背部,他肤色冷白,肌肤下的青色血管与肌肉走向都一目了然。


    他举起黑色的衣带,咬在嘴里。


    他俯下身,双手按着稻草。


    季薄情猛地挥起鞭子。


    “啪”的一声,纯白长鞭毫不客气地搭在了玉长生的脊背上。


    白皙的脊背立刻蔓延开一抹红痕,如同冰裂。


    他闷哼一声。


    肌肉微微收缩。


    季薄情低声训斥道:“长生,朕爱惜你,视你为近臣,为知己,为好友,但你不能欺君罔上,这是为了你好。”


    “啪——”


    他挺直脊背,却无法克制肌肉本能反应。


    季薄情又道:“如今朕身边人少,你可以跟朕肆无忌惮,以后若是在众人面前,你再如此情不自禁,又该如何是好?”


    “朕届时能当着众人的面责罚你,给你难堪吗?”


    “朕本就是肆无忌惮之人,你再忘情,以后如何自处?”


    她打完三鞭后,捏着鞭子,用鞭子节轻轻描摹他背上红痕。


    她声音温柔又无奈,“长生,朕是为了你好。”


    随着鞭节划过,他背脊上被抽出的一道道宛若朱竹的鞭痕微微动了动。


    他松开嘴,任由衣带掉落。


    他哑声道:“臣知错,陛下惩罚的对,是臣孟浪了。”


    季薄情冷冷道:“朕最忌讳的便是以下犯上。”


    玉长生:“是,臣记住了。”


    季薄情收起鞭子,叹了口气,“长生,疼不疼?”


    给完鞭子后,她又发糖了。


    玉长生背对着她,摇了摇头,散乱下来的一束黑发微微扫过脊背红痕。


    玉长生何曾受到过这种刑罚?无论是在家还是在道观中,他都是高高在上的,不染尘埃的,未曾想,他居然有一日竟然跪在马棚里,脱了衣服,被如此鞭打。


    玉长生心中滋味难名,但因为是陛下赐予的,即便是一鞭一痛,也是该他好好收藏体会的。


    季薄情鞭打他后,又为了他上药,将衣衫披在他的身上。


    “朕这段日子不在,你好好照料自己。”


    玉长生拢着尚未穿好的衣服,回过神,“陛下欲望何处去?”


    他转过身,因为痛苦而出的汗水粘在胸膛上,像是抹了一层糖霜星粉,在破旧马棚下缕缕光线中闪闪发光。


    季薄情笑道:“朕打算去参军,参加越国的军队。”


    玉长生神情惊讶。


    “若是朕所猜没错,新兵会被派往攻打花州,以及,在攻打花州之时偷袭一下朕的扶苏。”


    玉长生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你这是要自己打自己吗?


    第65章 如师如长,如狐朋狗友……


    吴人美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竟然还在破庙中,躺在稻草一堆稻草堆上,半边身子被篝火烤的暖意十足。


    他耳边传来“噼里啪啦”雨点砸落的声响, 另一半没有被烤到的身子又被冻得冰凉。


    吴人美稍微活动了一下, 发现被冻得冰凉的身子上的衣服湿了大半。


    他朝棚顶望去,只见房顶破了个大洞, 雨水正顺着残破的瓦片“滴滴答答”流淌下来,让他接了个正着。


    吴人美:“……”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种苦!


    吴人美想要挣扎起身, 却觉得自己身体没有丝毫力气,经脉还隐隐有些作痛。


    他艰难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指甲隐隐泛出紫色,一副明显中毒的模样。


    难道余毒未清吗?


    他吸了吸鼻子,鼻子却堵塞不通。


    在雨水中泡了半晌, 想也知道他会生病了。


    他转过头,隔着篝火, 看到救了他一命的楚贪狼正靠着寺庙里的一根柱子, 歪头睡得正香。


    吴人美突然一阵烦躁与恼火。


    自己都变成这副样子了, 这家伙居然还只记得睡觉,果真是一点也靠不住。


    吴人美艰难地撑起自己,可手脚无力的现状,竟然让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喂……”


    干渴的唇舌发出的声音也很细微。


    他恼恨地抬起手,手臂又重重摔落下去, 手指却无意碰到旁边的什么东西, 发出“格楞”一声响。


    季薄情警觉地抬起头,与吴人美大眼瞪小眼。


    过了会儿,季薄情才“啊”了一声,“你醒来了啊。”


    她拿起旁边一个罐子, 给吴人美身旁的一个破碗里倒了点水。


    吴人美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差点碰翻的是一碗水。


    季薄情笑眯眯道:“你身体好些了吗?我还特地为你去城里抓了一点药。”


    吴人美被她扶起,借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


    他恼火道:“你既然能从城里买药,为何不能直接带我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下?”


    季薄情:“这不是要费钱嘛。”


    吴人美的凤眼都快要瞪成了杏核眼。


    季薄情低笑一声,“好吧,我说实话,我觉得城中现在对你来说并不安全,所以,我才把你藏在这里。”


    吴人美并非是什么事情都不懂的稚子,在父亲身边时,就常常参与一些朝廷大事,如今听季薄情这样说,立刻警惕起来。


    “发生了什么?”


    季薄情对着火光微微一笑。


    她摸了摸下巴道:“你不知道,城中有好多士兵在搜城,似乎在找什么重要人物。”


    她抬起头,明眸中倒映着火光,“你的身份一定很重要吧?”


    吴人美简直要忍不住教训她了——你才发现吗?


    正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季薄情又道:“可奇怪的是,找你的人有两拨,一拨是真的在搜寻你,另外一拨则是在杀人。”


    “那拨杀人的人可真是狠毒,但凡听见关于你的消息,就对那些无辜平民进行审问,出手毫不留情,说杀人就杀人,后来,这两拨人竟然自己打了起来,闹得动静很大,坊间也流传出很多说法。”


    “有人说,他们在找的是一位世家名门的小公子;也有人说,他们找的是当今大越国的圣上。”


    季薄情笑了起来,“等到早上,越国陛下就出现在了城楼上,令百姓切勿被奸人蒙蔽,又派兵围剿了那些杀人者。”


    “这两天闹了这么大一出动静,直到今晚才稍稍平息下来。”


    吴人美心中猛地一沉。


    他心中对不好消息的预感要更加强烈。


    他知道朝中早有看不惯他之人,也知道世家蠢蠢欲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当机立断,就在这时下手了。


    他紧咬牙关,脸上几乎气的一片青紫。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你说什么?”


    他看向季薄情,“我昏迷了几日?”


    季薄情:“你晕倒后,又隔了一天,直到今晚你才醒来。”


    “两天时间竟然有如此大的变故!”


    吴人美难以置信,究竟是何人在此时出手,又用的是何等雷霆手段,才能将宫内宫外都安抚下来。


    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却不敢相信。


    季薄情没有理会他,给他时间自己默默消化。


    吴人美之所以这么晚才醒过来,自然也有她的功劳。


    她从玉长生那边回来的时候,顺手给他拿了一份毒药。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要不然等以后他自己找郎中把脉,戳穿了她该怎么办?


    随后,她自然又跑了一趟药铺,买来了适合的解毒药。


    对于吴人美所中之毒,她也想要发挥一下,只可惜玄衣郞的毒太过刁钻古怪,很难能用一般的毒药模仿出来。


    所谓两拨人相杀是她故意营造出来的,传出去越国皇帝失踪的流言的罪魁祸首,自然也是她。


    这两天,她可是给留在越国城中的玩家们布置了不少任务呢,只可惜越国中有聪明人,反应还极快,没等民众乱起来,就先将流言和玩家们扑杀了。


    幸好玩家们可以重生,要不然她可就造孽了。


    因为玩家的任务没有完成,她也没办法给他们发奖励了,唉,真可惜。


    季薄情看了一眼世界频道,上面玩家们骂越国NPC都快要骂疯了。


    ——好家伙,居然让我们白干活,不给钱的!连一分钱都不给我!


    ——越国NPC大肆屠杀玩家啦,游戏不平衡了!


    ——草,越国真尼玛奇怪,老子不在越国混了,老子去跟女帝打游击去。


    ——干嘛走?就跟他们耗着,我可真是烦透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了,尼玛,一个NPC而已,有什么可高贵的?等我一个个暗杀你们!


    季薄情心满意足地关了上游戏面板。


    对面的吴人美面色苍白,紧皱眉头,这使得他身上阴鸷的气息更加浓厚了。


    季薄情将另一个坛子放到火堆上,被火焰这么一烧,一股浓浓的药味儿蒸腾出来。


    吴人美看向一脸自在的季薄情,心中顿觉一阵不爽。


    朕如此担惊受怕,你为何能如此自在?


    吴人美眯着眼睛,慢悠悠道:“城中的事情确实如你所说的话,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季薄情一脸顿时失聪的模样。


    吴人美一噎。


    “你还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


    季薄情突然抬起头,朝他一拱手,“咱们就此别过,江湖再也不见。”


    说着,她就站起身,竟然直接朝门口走去了。


    “你!”吴人美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他想过这个人会保护他,来个护驾之功,也想过她会把自己交给那些隐瞒他失踪真相,甚至想要他死的那些人,却唯独没有想过,她居然会转身就走。


    他指着季薄情的手哆嗦着,见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整个人骤然失力,身子往旁一歪,胸口一阵翻涌,“噗”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嘴角流血,恨声道:“朕有眼无珠,信错了人!”


    “楚贪狼,你给朕等着,朕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话音刚落,就见季薄情抱着一捆草,施施然从门口走了回来。


    她看着吴人美,明知故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吴人美:“……”


    他简直要被气的喷出第二口老血来了。


    他整个人像是中风似的,忍不住颤抖起来。


    季薄情抱着稻草回到原位,将干燥的稻草放在身下,自己从从容容地坐下,笑看着吴人美。


    “陛下真是金口玉言。”


    吴人美:啊啊啊啊,天下为何会有此等狂徒!


    吴人美瞪着季薄情,直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道:“你不是走了嘛,干嘛回来!”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糟糕,明明他是要指责她的,怎么这话说的这么像是一位见夫君在外鬼混久久不回家的怨妇啊。


    吴人美顿觉面无颜色,在季薄情面前彻底失却了作为越国皇帝的威严和谈话的上峰。


    他扭过身,用后背对着季薄情。


    季薄情笑了一笑,“好了,把毒血吐出来,你的毒就算是清理了大半了。”


    吴人美肩膀动了动,似乎忍不住想要转身,可又拉不下脸来。


    季薄情笑呵呵道:“我原本也想要走的,可一想,只留一个病怏怏、娇滴滴的小公子在此,若是我走了,没人看护,小公子被山贼土匪抢走了怎么办?我可听说长青城周围山上有一伙土匪,匪首是个女英雄,她最喜欢干的就是强取豪夺你这样的小公子上山玩耍了。”


    吴人美转过身,怒道:“你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明明知道朕的身份,竟然还敢如此失礼?”


    季薄情伸展了一下胳膊,歪头一笑,“如果我不在意的话,这世间的礼法道德就困不住我。”


    她这话说的潇洒至极,本人也是器宇轩昂,一身逍遥,实在让人爱极。


    吴人美羡慕她的英雄模样,也敬佩她的处变不惊,她简直活成了他最想要成为的样子。


    虽然与她相处日短,可他竟不自觉将她当成了自己可以尊敬请教的良师,又将她当作自己可以随意嬉笑怒骂的狐朋狗友。


    他叹了口气,“在你眼中朕是傅吞天,那便是傅吞天好了。”


    “我现在脑子纷乱,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改变了称谓,看来并不想要以势压人。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自己要依靠她,不能将关系搞僵。


    他看向季薄情,“可你在此时竟然还不忘气我!”


    他不满道:“我尚未加冠,你都如此年纪了,为何总是要以大欺小?”


    季薄情摸了摸下巴,“大概是因为你生气的样子十分生动?比你一脸高深莫测的时候,更像是个少年人。”


    她笑道:“少年人总该有个少年人的样子嘛,别怕,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


    吴人美别过脸。


    就连他父皇都从未对他说过这种话。


    他幼年失母,少年逝父,虽然年纪小,却地位崇高,人皆仰望,从未有人如长辈一般,告诉他只要躲在他身后就好,其他的事情自有长辈来为他解决。


    他少年便登上高位,知晓自己要喜怒不可表露,心思要深藏于心底,可他也想像其他平民稚子一般在父母怀中玩耍,与兄弟姐妹一同嬉闹。


    只是,他既然在此位,就不得撑起自己的威势。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神采,他强撑着病体笑道:“希望如你所说吧,我真不知道你是真有这个本事,还是又在胡说八道了。”


    他深深看着她道:“每次你说的话像是顺口胡说,可仔细一分析,又颇为有道理。”


    “每当我要郑重对待你的时候,你又搞出一副玩世不羁的模样,让我气得吐血。”


    “你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磨练我心志的。”


    他摇了摇头,努力坐起身。


    吴人美摆正自己的姿势,郑重道:“楚先生,如今朕遭遇危机,您可有办法为朕解决危机?”


    “若朕能回宫,定然为先生加官进爵。”


    季薄情:“你看我像是在乎那些的人吗?什么功名利禄……”


    吴人美:“……宝物金银随先生取用。”


    季薄情一脸正色反口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关键我这个人就特别喜欢雪中送炭。”


    吴人美:呸!


    季薄情看向吴人美,“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现在急着回宫,能够保证宫中尽是自己人吗?”


    吴人美呼吸一滞,不由得深思起来。


    他父母皆亡,年少登基,登基不过数月,宫中人还没有尽数收拢好。


    吴人美长长叹息一声,“先生分析的不错,朕现在回宫,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落入圈套。”


    季薄情目光闪烁,在火光中格外耀眼,“那你觉得谁才是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呢?”


    吴人美沉默不语。


    第66章 你现在又有什么可以给我……


    “噼啪”一声响, 将陷入沉思的吴人美惊醒。


    吴人美看着烧出声音的篝火,低声道:“我实在不知宫内宫外,朝堂上下, 是否还有一人真心期盼我平安无恙回去。”


    季薄情捏着一根木棍, 不停地捅着柴火,她脸上带着被火光烧出来的暖意。


    “既然不想想, 那就别想了,人何必自己难为自己呢?反正日子总是要过的, 哥哥带你要饭也能混得不错。”


    吴人美简直哭笑不得,“倒也不用混到这个份儿上吧?”


    季薄情:“那你身上有什么?你有什么一技之长?”


    这简直把吴人美问住了。


    他出来的时候,身上虽然带了些钱,但之前不是都送给她了嘛,她还好意思问?


    至于他的一技之长……


    身为储君, 自然学过文武,可惜, 他并非天才, 年纪又小, 虽然学了不少,但多不精通,后来自己登基后,就把这些烦人的老师们都赶走了。


    吴人美此时发现,自己竟然跳出越国皇帝这个位置, 竟然身无长物, 更无一技之长。


    他紧咬牙关,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篝火。


    季薄情笑道:“好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你还是先养好病吧。”


    她说着, 就用衣袖垫着手,将篝火上的坛子搬了下来。


    她将里面的药尽数倒在吴人美眼前的破碗里。


    “赶紧喝了吧,喝了之后便会药到病除。”


    吴人美刚要捧起碗,却被烫的“嘶”了一声,手一软,直接将药碗打翻。


    季薄情立刻伸手,指甲在药碗下轻轻一托,将药碗用指甲顶住。


    她一脸悲苦道:“我的小公子啊,这可都是用钱买来的药,不要浪费钱了好嘛!”


    吴人美也觉得不好意思,他耳根通红,忙扯着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端起碗,可双手又实在无力。


    他将碗放在腿上,咬着牙根,偷偷看了季薄情一眼。


    可他绝说不出向她求救的话来。


    季薄情无奈叹了口气,“向人求救就这么难吗?”


    吴人美冷哼一声,“我虽看不起季薄情,但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君即是国,我岂能轻易开口求饶?”


    季薄情瞥了他一眼,“你看不起季薄情?”


    她轻笑一声,好像在说“你自己都这副狼狈样子,还有什么看不起季薄情的”。


    吴人美沉着眼道:“我若是大周帝王,定然不会让局势坏到如此地步。”


    “季薄情简直将一手好牌打坏了。”


    “像是杨九春那等背信弃义、狼子野心之人,就应该一眼看出,又怎么能给他机会,以至于养虎为患?”


    季薄情笑道:“事后话谁都会说。”


    吴人美暂且喝不下这滚烫的药,便一边虚弱咳嗽着,一边跟季薄情说杨九春。


    “杨九春的父亲出身杨氏旁系,空有美貌而愚钝不堪,不受家族重用,他母亲更是被美色所惑,与自己家族断绝关系,下嫁他父亲,好好的世家小姐,却不得不亲自操持家务,之后,他父亲更是有了二心,他母亲抑郁而终。”


    季薄情心中道:看来吴人美果然将杨九春当作自己的心腹大患,不然也不会将杨九春的昔日过往,调查的如此清楚明白。


    “从他父母便可知,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是愚蠢与不忠贞的血,更别提,他小小年纪便想要谋害杨家下代家主、正经的宗室之女,这才被赶到乡下别院。”


    “就这样也让他找到的机会,竟然百般谋划与女帝相见,更是一举谋得了女帝青睐。”


    季薄情:“你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


    她摇了摇头,“女帝不至于连这点心机都看不出来,事情应该不是如此。”


    吴人美说故事正说到关键处,被季薄情质疑,忍不住一拍大腿怒道:“你亲眼看到了吗?我可比你了解的多。”


    季薄情:“……行吧。”


    吴人美:“像是杨九春这般小时候便展露出不忠、不义、不仁、不善性情的男子又怎么能够被提携?”


    他嘲笑道:“提携这样的男子,活该季薄情被他逼得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他偷眼看她,她却平静地捧起药碗,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药汁。


    “先生以为呢?”


    季薄情平静道:“我非杨九春,又非季薄情,哪里知道他们两个是如何想的。”


    “我只知道,季薄情应该不会被人轻易蒙蔽,如果不是杨九春伪装的太好,那就是因为两人相交时,杨九春没有将季薄情当作可以登天的梯。”


    她将吹凉的药递到吴人美嘴边,“看你连喝药的力气都没了,还是我费费力气,伺候小公子一回吧。”


    吴人美脸颊一红,是被她气的。


    他只觉得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的意思,可他偏偏拿她毫无办法。


    季薄情脸上露出懒洋洋的笑意,心思却渐渐沉下来。


    她与杨九春的过往也就那样,无非是高高在上的云与车辙印子里的泥相遇,她像是逗弄狗子一样逗弄着他,他拘谨、羞涩、不安,又战战兢兢。


    他当时如此低贱卑微,连磕头都怕自己溅起的泥沙污染了她的玉鞋。


    他把她当成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显灵,将自己当做活牲献祭给她。


    她却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玩他。


    她最后离开时,是稍微提携他了一把,却不是因为他讨她喜欢,而是她想要将他打造成另一个阮经纶,一个竖起来的靶子。


    阮经纶和他都陷在了大周变法这一摊乱局中,最终,她真正想要拯救的人,没有跳出这个泥潭,偏偏那个她不放在眼里的人,却从死局中找到了生路,这条生路还直通天际,直接把天捅了个穿。


    这些事情的真相如今知道的人甚少,她也不必跟吴人美说这些。


    不过,当年的杨九春与之后的他相差的确很大。


    当年的杨九春削肩、水蛇腰,宛若风中的杨花柳丝,无处凭依,当得一句“我见犹怜”。


    季薄情摇了摇头,手一抖,将药泼了大半在吴人美的脸上。


    吴人美呛了好大一口,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


    季薄情:“哟,抱歉了,我天生的公子命,实在学不会伺候人。”


    吴人美咳得眼睛都红了,却只能无力瞪他。


    季薄情手指一勾,划过他眼角泪滴,“真是可怜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了嘴角。


    吴人美整个后背都忍不住生出了鸡皮疙瘩。


    “喂,大、大胆!”


    他瞪大眼睛,慌张地搂紧自己,努力想要后退,却忘了头顶的破洞,直接被雨水淋的满头满脸。


    季薄情哈哈大笑起来。


    她捂着肚子,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吴人美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这个骗子!


    吴人美心中恨极,止不住在心中道:你等等,等朕回宫了,非要杀了你不可!不报此仇,朕誓不为人!


    往后几日,季薄情便一直这般与他相处。


    每当她对他极好,让他忍不住心生感激的时候,她就偏偏做些什么,搞砸这一切。


    这简直让一向高高在上,无人敢捋龙须的吴人美恨得牙根痒痒。


    经过这几日相处,他也明白了楚贪狼此人的性子。


    楚贪狼放肆不羁,颇有狂士风范,让他忍不住心生羡慕,又满怀不安。


    他此时不得不依靠此人,然而,此人却如同一阵狂风,不是他能握在手里的。


    别说将他握在手里了,吴人美有时候忍不住觉得简直像是自己握在了他的手里。


    经过几日病情反复,吴人美的身体总算是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毒药造成的身子亏空,他总觉得骨子里发虚,时不时便会咳嗽两声,就算是站久了,他都觉得腰虚腿软。


    明明他年纪尚小,最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为何会产生这般老态龙钟之相?


    这日,季薄情为他换药时,手指在他后背上描摹一二。


    吴人美难受道:“怎么了?”


    季薄情:“这个毒有些不一般。”


    吴人美一惊,“怎么说?”


    季薄情:“这毒竟然在你身后蔓延开来,如同一株红色珊瑚,又像是满树的桃花,这毒简直让我闻所未闻,恐怕我医术不精,无法再为小公子治疗了。”


    吴人美心中忐忑起来,“什么?那人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有这么厉害的毒?”


    季薄情摇了摇头。


    吴人美心思几番起落跌宕,整个人失神茫然。


    季薄情叹了口气,“总之,我先带你去城里看一看情况,你看看现在还有谁是得你信任之人,好让他替你另寻名医。”


    吴人美思绪复杂,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麻烦你了。”


    季薄情与他稍微收拾一下后,便往内城走去。


    他们所在的破庙靠近城墙一角,远离都城中心,又离义庄极近,几乎是少有人至。


    季薄情买了两个斗笠,让他戴好,带着他藏身于暗处。


    城中不断有士兵盘查,这些士兵盘查的很是粗暴,几乎是直接将人拧着脖子端详来去,如若不是要找的人便一脚踹开,若是长得有些相像,便会直接拖走。


    吴人美看着这一幕脸都白了。


    这哪里是想要来寻他的,简直是想要将他就地格杀了。


    吴人美连连后退。


    季薄情又带着他往别处去。


    可城中到处都是士兵,吴人美简直要变成了惊弓之鸟,根本不敢在众人眼前出现。


    ……


    两人藏身在一个陋巷里。


    吴人美捂着眼睛,无力地蹲下去。


    季薄情随着他蹲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吴人美:“这该如何是好啊……”


    季薄情:“你难道就没有与你能够生死相知的人吗?”


    吴人美冷笑一声,“有些人天生就是孤家寡人,比如季薄情,又比如朕。”


    季薄情:“……”


    这家伙为何重要拿她出来作比?


    吴人美想了又想,开口道:“我实在想不到值得信任的人,但若是有一人能够解决我的困境,我只能想到那个人。”


    “谁?”季薄情明知故问。


    吴人美缓缓道:“裴家家主裴宗之。”


    季薄情心道:总算是知道你与裴宗之关系如何了,原来你竟然对他如此信任,连落到如此地步,都忍不住相信他。


    那她想要挑拨两者关系可就难了,


    事在人为,其中必有可乘之机。


    季薄情抱着胳膊道:“你确定吗?”


    吴人美愣了愣,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但我确信的是,若是裴宗之想要对付我,我绝活不到现在。”


    “他即便不是非要救我者,也必然是冷眼旁观局势之人。”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是后者的几率更大。”


    季薄情:“好,我舍命陪君子了,我就带你去裴府。”


    吴人美:“裴府戒备森严,若他真的站在了我对面,我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他看向季薄情,少年眼中隐隐带着渴求。


    他咬了一下唇,似乎从来没有这般柔软求人过。


    “楚兄……”


    季薄情莞尔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可以代替你去,可是,你现在又有什么可以给我的呢?”


    “你身上还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呢?”


    吴人美被她要挟习惯了,忍不住也抓耳挠腮想起来,“我最宝贵的东西……”


    第67章 远在城外,却早已设计好……


    吴人美忍不住深思, 他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是金银?是宝物?还是他的地位?


    可是,此时站在楚贪狼面前的却是身无长物的吴人美,他不是越国的皇帝, 也不是吴横江的儿子, 只是单单纯纯的他自己而已。


    如果抛开他的身份地位,他又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以拿出来炫耀的呢?


    他越想, 眉头便皱的越是紧。


    这么细细想来,他似乎一无是处。


    吴人美想了好久, 季薄情也没有催促他。


    他缓缓抬起头,凝望着她,缓缓道:“我眼下最宝贵的东西便是我的信任了。”


    季薄情低笑一声,“好,就为了你这一句信任。”


    她朝吴人美伸出一个拳头。


    吴人美试着伸出自己的拳头, 与她拳头碰拳头。


    季薄情笑容自信又潇洒,“……我要舍命陪君子了。”


    吴人美猛然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依靠楚贪狼, 让他为自己忙前忙后。


    他可真厉害。


    吴人美有些羡慕, 又有些孺慕地盯着他。


    他希望自己加冠后, 能如楚贪狼一般,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宠辱不惊。


    季薄情伸手包住了他的拳头。


    她笑了一下,郑重道:“你在这里藏好,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去就回。”


    吴人美:“等等。”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金色的挂坠, “你拿着这个作为信物。”


    季薄情伸手接过, 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枚小巧可爱的印章,这个挂坠印章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只写着“美人”二字。


    吴人美怒道:“那是人美!”


    季薄情低笑一声, “袖中藏美人,小小年纪便如此风雅吗?”


    吴人美被他的调戏激怒了,“美人这种东西,我才不在意,江山万里,权势富贵,哪个不比美人来的有意思!”


    季薄情笑而不语,将印章握在掌中,“我去去就回。”


    吴人美忍不住道:“你小心些。”


    季薄情粲然一笑,“多谢关心。”


    说罢,她便摇身直上,运起轻功蹿了出去。


    吴人美目送她离开,神情担忧。


    ……


    季薄情带着印章来到裴府门口。


    她盯着这栋占地不小的宅院,轻轻一笑。


    裴宗之吗?


    她用女帝的身份跟身旁的玩家打探过,裴宗之便是他们所说的魏国三杰之一,虽然这三人几乎都不怎么为魏国办事,但他们都活到了魏国统一天下后,简直堪称乱世苟命的行家,又因为他们三个都是效忠自己所效忠势力的军师,所以后世便将他们三人统称为三杰。


    这么一个仿佛下一秒就会送命的病鬼居然比那些健康的人活得还要长,季薄情怀疑他的病有鬼。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叩了叩红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门房盯着季薄情看了一会儿,恭敬行礼道:“这位公子,请问您有何事?”


    季薄情:“我来寻裴大人。”


    门房“咦”了一声,“原来是贵人您啊。”


    季薄情蹙眉。


    门房却笑道:“我家老爷早就猜到贵人回来,已经吩咐我了,若是您来了,就让您到城外军营驻地去,我家老爷眼下就在那里督军。”


    “督军?”


    门房笑了笑。


    季薄情心中一乐。


    好家伙,越国的皇帝都在她手里呢,裴宗之又去督哪门子的军,又是谁命令他去的。


    这下子可有意思了。


    季薄情朝门房拱手道谢。


    门房目送她远去,而后,关上大门。


    门房背着门,扒拉着手指道:“老爷说如果那人听到这个消息神情恼火,便是真的贵人,要及时告诉老爷;如果那人听到这个消息不恼火,那便不是贵人了,要立刻派人去拦住他。”


    门房一拍脑袋,“我这就去找侍卫。”


    “找侍卫来找我的麻烦吗?”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他背后突然响起。


    门房还未及回身,就被人打晕过去。


    季薄情扶住他,冷淡道:“我就知道,裴宗之既然如此聪明,又怎么会随便让一个愚钝的门房去完成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个障眼法,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季薄情揪着门房,趁着前门无人,便又重新从墙头跳了出去。


    ……


    吴人美蹲在墙角,突然从天而降一枚铜板。


    吴人美差点要忍不住上去跟人拼命了。


    他从小到大,从未受到过如此羞辱。


    他撇过头,一言不发。


    给他扔了铜板的人,却迟迟不离开。


    那人又往他身上扔了一枚铜板。


    吴人美憋了一肚子气。


    他盯着地面,瞅到眼前这人穿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这到底是哪一家的大小姐,竟然在这里无聊地丢钱玩!


    吴人美被砸了十来下,终于忍不住捏着嗓子恼火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个女声从他头上飘下来,“这还用说嘛,准备氪金氪出一条感情线来。”


    吴人美:“……”


    这是何意?是哪里来的疯子吗?


    吴人美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没有回答,又被一阵金钱雨砸中了。


    吴人美怒道:“你再用钱砸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女声悠悠然道:“我想在游戏里养个儿子,我看你天赋技能都不错,跟我走吧。”


    吴人美忍受不住了,他猛地蹿起,一手握住女人的脖颈,准备将她直接掐死。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女人的双刀。


    那两把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蹿出来,眨眼间便出现在她手中,接着,便朝他两边的肾脏捅来。


    何等歹毒的功法!


    吴人美吓得背脊生汗,连连躲避。


    可他的功法竟然躲避不了这双刀,好像他所有的生路都被这一双刀封堵住了。


    怎么会有如此厉害之人。


    吴人美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的脸,即便自己被杀死,也要记住杀害自己的凶手。


    一瞬间,他脑中想了很多,但最后定格的却是那个屡屡气害他,又屡次帮助他的楚贪狼。


    很抱歉,答应他的珍贵之物无法给他了。


    但是,吴人美的信任其实早已经给了他。


    就在寒光斩到他的眼前时,一道弧光划过,堪堪架住了两道长刀。


    被一道伟岸身影挡在身后的吴人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又无比惊喜地看向救人者。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季薄情握紧斩龙小刀,用刀施展鞭法,才刚刚好接过那道杀机。


    她注视着眼前的玩家——烟霞主。


    她身上金色的天赋有两条,分别是——【金色】双刀立命,【金色】一梦千年,而她的技能则是【金色】华家刀法。


    季薄情敢打赌,这个玩家一定是从花州那边过来的,她身上的华家刀法只掌握在花州王华九灵手里,她必然已经跟华九灵有过交集。


    她笑道:“这位女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了你,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吴人美在他身后道:“我可没招她,也没有惹她。”


    烟霞主淡淡道:“是他先动的手,要看回放吗?”


    季薄情:“……”


    “我看女侠一身正气,双目清澈,并非是说谎之人,抱歉,这家伙被宠坏了,居然还敢对女侠你动手。”


    吴人美像是看叛徒一眼看着季薄情。


    季薄情缓声道:“不过,他也不是随意找事之人,可是你做了什么?”


    烟霞主:“我只是问问他愿不愿意当我儿子,不愿意就不愿意,打人做什么?”


    季薄情只能说一声“好家伙”了。


    眼前这个玩家明显把他们当作没有感情的NPC,想要做什么就直来直往,这种态度和话语对吴人美来说就是羞辱了。


    季薄情摇头道:“父母岂可乱认,此举有违天道伦常。”


    烟霞主捂住了耳朵。


    季薄情无奈道:“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


    烟霞主舒了一口气,“别提了,这破游戏都没有个对话快进,我可是厌烦在这些交谈对话里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都能多砍几个野怪了。”


    季薄情:“……野怪?”


    烟霞主把她当作NPC,也没有什么隐瞒,“我从花州一路北上,一路杀了不少野怪。”


    季薄情心道:怪不得你的等级已经到了58级,眼看着就要满级了。


    原本第一部 《山河国破》资料片出的时候,玩家等级上限是50级,等第二部资料片《乱世争锋》推出后,玩家的等级上限提高到了60。


    可也没有人这么快就升到了58级,这得要杀了多少经验包啊。


    季薄情还是对她口中的野怪更感兴趣,如果真的有什么有助于升级的对手,她可以引导玩家去升升级,回头更好为她效力。


    “野怪是什么样子的?”


    烟霞主一本正经道:“野外遇到头顶有血条的都是野怪。”


    季薄情:“……”


    怪不得她的名字都红的发黑了,她这是在野外杀了多少人啊。


    “怪不得女侠的双刀如此锋利,气魄如此惊人。”


    季薄情很想要向她询问一下花州的事情,可这事又不能当着吴人美的面问。


    季薄情盯着烟霞主感慨道:“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我觉得你经历过的事情一定不一般。”


    烟霞主恍然大悟,“想要加我好友啊,好啊。”


    说着,季薄情眼前突然出现一行字——


    【警告,玩家烟霞主已对您使用技能——一梦千年。】


    烟霞主:“咱们梦里联系。”


    季薄情:这技能竟然是这么用的,等等,为什么这种感觉很熟悉?


    说罢,烟霞主便自顾自离开了。


    过了半晌,吴人美才犹犹豫豫,难堪道:“抱歉。”


    季薄情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小公子居然会道歉了?真不赖啊。”


    吴人美:“我在眼里你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他转过身,盯着地上的铜板看了一会儿,弯下腰一枚一枚捡了起来。


    “如今还是钱比较重要,被她说两句就说两句,反正总能报仇的。”


    他默默开导自己,他要努力做到像楚贪狼一般能屈能伸。


    然而,他刚把铜板都捡起来就被她抢走了。


    她还一脸正直道:“这算是来回的路费了。”


    吴人美:“你的轻功又不花钱!”


    季薄情莞尔一笑,“可是,我带回来的一个人需要路费。”


    吴人美:“你可真是……这可是我用尊严换来的钱!”


    季薄情:“所以,我会好好使用的。”


    吴人美:“你!”


    啊啊啊!在这家伙面前,他完全做不到能屈能伸,他都快被气死了!


    吴人美:“等等,你不是去裴府了吗?你把谁带回来了?”


    吴人美忍不住猜:季薄情该不会是把疾病缠身,走两步都要喘三喘的裴宗之带过来了吧?那裴宗之岂有命在?


    他看向季薄情带来的人,惊讶道:“这人我认得,他不是裴宗之的门房吗?为何会落到你手里?”


    季薄情“啧”了一声,“中计了。”


    既然吴人美认识他,那他想必也是认识吴人美的。


    恐怕裴宗之是故意让此人被她劫走的。


    整件事最可怕的是,如果裴宗之此时真的在军营,那他就是远在城外,却早已设计好了这一切,操控了所有人。


    第68章 西有群山玉,东有瑶池花……


    季薄情捏了捏鼻梁, 神情有些烦躁。


    果然,这些聪明人最麻烦了。


    季薄情道:“我去裴府的时候,他说裴宗之早就知道贵人要来, 并告知我裴宗之正在城外军营里, 我一想,这里恐怕有古怪, 是个陷阱,便先将他弄过来了, 想要问个清楚。”


    吴人美笑着看向季薄情,似乎有些乐得见她被算计到了。


    季薄情心中恼火。


    吴人美咳嗽一声,“你身为读书人,也该听说过天下谋士之宗裴宗之的名号,当年他便与崔不群并举,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西有群山玉, 东有瑶池花, 群山玉指的是崔不群, 瑶池花就是裴宗之了。”


    “他虽然身体病弱,常年隐居,却往往能够不出门而知天下,书房咫尺间便能筹谋天下事。”


    吴人美摸摸鼻子,“若是他派人这样说, 那他恐怕已经预料到我的遭遇了。”


    季薄情好笑道:“奇了怪了, 他身为臣子,既然知晓你有难,难道他都不提前警示你吗?”


    吴人美沉默下来。


    季薄情:“啧,好吧, 我不说了。”


    虽然她有挑拨的意思,但做的太明显也容易把自己给暴露了。


    吴人美虚弱地笑了一笑。


    季薄情睨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如裴宗之给你安排的一样,去军营找他吗?”


    吴人美皱紧眉头,似乎也没有拿定注意。


    季薄情:“我好奇一事,既然你在此,那又是谁让他去军营的呢?”


    吴人美咬牙道:“他怕是自己自行前往的,他交友甚广,朝中不少文臣武将都受过他的恩惠,若是能有人在大越危机时力挽狂澜,那就只有此人了,我不意外他会在此时而动,如果是他去军营调遣这只军队,我还能更加放心。”


    虽然理智是这样分析的,但是他心中难免会觉得裴宗之逾越了。


    事实上,因为裴宗之的名声声望,现在大越的情况是臣强主弱,吴人美平日里虽然摆出一副虚心请教裴宗之的模样,实际上心中却极为忌惮反感他。


    只是,平日里,他不得不将这种情绪按捺下去,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气度,和君臣相宜的场面,可如今吴人美几番遭受打击,身体又难受,对裴宗之的做法不由得大为反感。


    他几番思量,忍不住看向季薄情。


    “先生觉得我该如何办?”


    季薄情笑了一下,“只怕我的主意,你会不愿意用。”


    吴人美:“眼下我最信的便是先生,我不是已将自己最宝贵之物给了你吗?”


    季薄情摸了摸下巴,“那你可不要怪我太残忍。”


    吴人美笑了,“我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那种长在深宫内院中不曾接触朝堂政事的幼童,特殊之时当行特殊之事,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


    “再说,我也不是没有亲手杀过人……”


    季薄情露出惊讶的神情。


    吴人美无奈道:“小的时候,我身边有一位先生,因为我与先生关系要好,先生又顶撞了父皇,我为了先生与父皇对立,却不知道我的做法竟然让的父皇下令,命我亲自斩杀了先生。”


    “我自小到大都没有什么钟爱之物,因为我的钟爱之物从来不会长久地属于我。”


    “人,父皇会让我杀之;物,父皇会命我毁之。”


    季薄情心道:怪不得吴人美会养成这么一副阴戾之气浮于面上的气质,原来竟是这样。


    吴人美笑道:“先生只管说便是,我不会怪先生的。”


    季薄情:你当我没有当过皇帝吗?永远不要真的相信帝王口中的这句话。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觉得我们需要从这个门房口中打听一些事情,然后,直接将此人杀之灭口。”


    “我们不论从他嘴中听到了什么,都不可以尽信他口中的消息,我们需要亲自前往城外军营查探,主意,不是不是光明正大前往,而是暗中行事。”


    吴人美:“先生有所不知,越国军队驻扎处,方圆百米的人都会被驱赶,我们如何能暗中前往。”


    季薄情笑容加大,“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


    “哎?”


    季薄情遥遥一指,“那边不是正在招兵嘛。”


    吴人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自己亲自放出去的招兵令。


    吴人美:“……”


    越国的皇帝潜伏竟越国的军队中……这种做法真的没有问题吗?


    季薄情:“当然了,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具体如何还要看你的。”


    她抱着胳膊,靠在了墙壁上,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吴人美皱紧眉头,心中更加矛盾,


    季薄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幽幽道:“我得要提醒一下,裴宗之此人着实厉害,若他是倾向你的还好,一旦他偏向你的对手,那我们顺着他所预料的步骤走,反而会将我们陷入危难。”


    她咧嘴一笑,“我是‘舍命陪君子了’,可你的命还是很重要的。”


    吴人美:“你总算是说了一句正经话。”


    吴人美肃着脸色道:“裴宗之此人实在太厉害了,你真的有办法能瞒住他吗?”


    季薄情爽快道:“没有。”


    吴人美怒瞪她。


    那你还说,难道是在玩弄朕?


    季薄情低笑一声,“不过,聪明人能料敌于先并不说明他们就是神人了,他们做出正确的推测不过是依据对人心和局势的掌握,我们只要反向行动就行了。”


    “谁也不会想到越国的皇帝陛下会摇身一变变成新兵混进军营里吧?”


    她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吴人美身上,“你的性子是做不来这种事情的。”


    吴人美心中点头。


    若是他自己做决定,是绝不会假扮一个新兵的,因为他实在拉不下脸面,也丢不起这个人。


    可事到如今,他在唯一的知情人楚贪狼面前还有什么脸面,早就被她戏弄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更何况一同加入军营定然有他在侧,吴人美也算是有了个助手。


    吴人美:“好,就先按照先生说的办了。”


    季薄情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门房。


    吴人美体贴道:“此事既然是我决定的,那就让我来了结此人吧。”


    “身为越国子民,为越国君主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抬起腿,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首,暗暗隐藏在袖子里。


    这应该是他的防备后手,可他拿东西的时候完全没有避讳着季薄情。


    季薄情直接将那个门房侍者弄醒。


    那人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待他看到眼前的吴人美,立刻露出惊喜的神情,“果真跟老爷说的一样,我见到陛下了。”


    吴人美淡淡一笑,“是吗?裴大人原来早就猜到朕会有这一劫了?”


    那人不住点头,“是的,大人总是会料敌于先。”


    吴人美:“敌?呵。”


    他盯着门房人道:“既然你已经见到朕了,裴大人嘱咐了你什么,你尽数说出来吧。”


    那人爽快道:“大人让陛下速速前往城外军营,因为大人怕军中生变,才会先前往那里督军。”


    吴人美扬起嘴角,“是吗?那他想的还真够体贴的。”


    吴人美又问了一些话,门房侍者回答的无比坦白,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老实人,说的也是老实话。


    吴人美一边与他交流,一边接近他,手指慢慢隐藏在袖子里。


    那人丝毫没有怀疑高高在上的越国皇帝会对他抱着什么不好的心思。


    吴人美站在那人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麻烦你走这一趟了,朕若是回宫了,一定会给予你的家人补偿。”


    那人一脸傻乎乎的笑容,“我没有家人,我从小就被裴家从人牙子那里买来,早就记不得家里是什么情况了。”


    吴人美温和一笑,“原来是这样。”


    他袖中刀锋已经外露。


    季薄情突然道:“等等,我要问一些事情。”


    吴人美立刻收回刀子,看向季薄情。


    过了半晌,他笑道:“好,先生问吧。”


    季薄情转到门房侍者的面前。


    门房侍者一脸疑惑地打量她,不知道她是谁。


    季薄情笑道:“裴宗之既然那么厉害,应该跟你说过我吧?”


    门房侍者:“我只知道您是一位贵人,剩下的老爷没有多说。”


    季薄情蹲下身,与一直坐在地上的门房目光平齐。


    吴人美歪歪头,神情不解。


    他不明白季薄情在这里跟那人废什么话。


    季薄情按着那人肩膀,躬身,低声问道:“你近来见过什么不同的人,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


    门房侍者挠挠头,“没啊,除了一个晚上,府中差点进了小偷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我曾经看到了老爷在书房中烧什么。”


    吴人美立刻神色一变,“在书房中烧东西?你可看清他烧的是什么?”


    门房侍者连连摇头。


    季薄情:“上面写了字?”


    门房侍者点头道:“写了啊,那些字可真是难看。”


    吴人美冷哼道:“你才懂得几个字,竟然敢点评裴宗之的字?”


    门房侍者:“可是,真的很难看啊。”


    季薄情轻笑一声,“难看到何种地步?”


    门房想了想,忍不住道:“就像是生了病的庄稼似的。”


    吴人美简直为他的无知笑出声了。


    季薄情却想的更多,“哪种生了病的庄稼?”


    门房侍者:“就是小麦啊,变成畸形的小麦。”


    就连季薄情也一时难以想到变成畸形的小麦是什么样子的。


    吴人美:“别耽误功夫了。”


    季薄情真的很想弄明白这里藏了一件什么事情。


    因为,事到如今,此人是必死无疑了。


    若是此时,将此事从结果往前推,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结论——


    裴宗之倒像是故意让他来送死的。


    第69章 她已经看到越国未来的下……


    季薄情慢慢擦了擦手, 低着头从小巷中走出,踩过光与暗的分界线,将地上的落花碾成暗红色的污渍。


    她在巷口的河道边站了不长时间, 就见吴人美负着手, 虚弱地从河道下岸处走来。


    他朝季薄情点了点头。


    季薄情看向河面,没有说话。


    吴人美站在他身侧, 淡淡道:“让一国之君为他埋尸,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他看向季薄情, “不是说好了我来动手的吗?为什么你突然改变了计划?”


    季薄情浅浅一笑,带着一股历经世事又波澜不兴的成熟味道。


    她温柔地注视着吴人美,低声道:“我想了想,还是别让你亲手做这样的事了。”


    吴人美露出一副“你这也太小看我”的神情。


    “就算是战场,我也是去过的。”


    季薄情叹气, “虽然如此……”


    她抬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


    吴人美满脸不乐意。


    自打他登基以后, 已经少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露出他是个孩子的神情了。


    因为他十分忌讳这个。


    季薄情:“我这样的人拿起刀来, 正是要保护你这样的孩子。”


    “如果连孩子都要拿刀去拼命, 那这个世道也未免太不可救药了。”


    吴人美心中一动,他不由得仰望起这个平常总是故意气他,却又在这种时候做些英雄事的男人。


    这才是他心目中父亲、兄长、老师……他所真正敬佩的男人模样!


    只可惜,他的父亲虽然英雄,但年纪越大越是多疑且优柔寡断, 他没有兄长, 他所谓的老师也只是一群迂腐的世家老古董罢了。


    他心中对楚贪狼的敬佩不免又加深几分。


    吴人美不乐意被他看出来自己的真实想法,便转头道:“那么,你没有关系吗?你以前杀过人吗?这次该不会是你的第一次吧?”


    季薄情目光深邃,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亲手杀死那个忠心耿耿、一脸天真, 却被主人亲手送上绝命之路的门房侍者,自然不是因为她嘴上所说的要保护吴人美这个孩子。


    当一个人坐上帝王之位,即便是个孩子,也是个手中攥着大杀器的孩子。


    她的真实目的是在把吴人美支开去找埋尸体的地方后,趁机多问一些事情。


    但是这人知道的太少了,她虽然逼着他将他所看到的像是畸形小麦的字迹模仿写下,可她还是不太理解。


    这难道就是裴宗之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季薄情道:“看来裴宗之身上有很多秘密,他能毫不犹豫地推一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仆人来送死,心肠也是挺硬的。”


    季薄情故意给裴宗之上眼药。


    吴人美轻轻“嗯”了一声,“就按照你所说的,我们去招兵的地方报名吧。”


    “不过,我这副样子恐怕会被有些臣子一眼看出来。”


    季薄情打量着他的样貌,“把脸涂黑一些,垂着眼,能好一些,关键时候,我会给你打掩护的。”


    吴人美点头,“多谢了。”


    季薄情差点笑出声来。


    喂喂喂,我可是作为间谍混进你们越国军营的,你居然还谢我?谢我以后帮你们越国亡国吗?


    差点忘了,她还有一个金色天赋,名曰“亡国”。


    原本她以为是游戏在调侃她亡了自己的国,如今看来说不定是游戏系统已经看到她会亡了其他胆敢在大周天下称帝之人的国。


    这样想着,季薄情的脾气越发好了,脸上的笑容也真切许多。


    “你我何必说这样的话,反正以后我总有要你帮忙的时候。”


    吴人美无语了,“你怎么能把挟恩求报说的这么理所应当?”


    季薄情:“说得好,要不然我这么辛辛苦苦帮你图什么?图你年纪小?图你长得好?”


    吴人美想要给他一脚了。


    这是人说出的话吗?


    这是能当着他这个帝王的面说出的话吗?


    不过,这人在他面前如此放纵,也正是证明了此人没有什么坏心思,要不然,他在自己面前上赶着装乖卖巧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故意来气害他?


    自打认识了楚贪狼以后,吴人美便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也不说,却偏偏想要从他身上求得什么的人;也有楚贪狼这种虽然拿也拿了,要也要了,但却让人觉得他是真的没有什么诉求的人。


    好像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热血和真心。


    自己与他之间……大概就是男儿之间情谊吧!


    吴人美越想越是热血沸腾,心中不知道为楚贪狼这个马甲糊了多少层金装,反正在他眼里,楚贪狼怎么看怎么好。


    季薄情对他热烈又孺慕的视线视而不见,简单帮他做了一下伪装。


    她突然伸手捏了一把吴人美的脸颊,“你是不是清减了?”


    吴人美:“有吗?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季薄情皱眉道:“我担心是因为你身上的毒,你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为好。”


    吴人美听她这么一说,便也忧心忡忡起来。


    “若是裴宗之身份无误,我倒是可以从他那里知道一些消息。”


    吴人美叹息一声。


    季薄情目光一闪。


    若是裴宗之真的知道此毒为何物,那他的身份就有意思了。


    毕竟,玄衣郞可是很少会用笔墨点杀的,真正看过这个毒全貌之人少之又少。


    季薄情在玉长生以及杨家医馆、药铺的帮助下,才勉强做到与玉长生身上所中之毒在外表看上去几乎一样。


    季薄情已经将饵投下,就等着鱼儿来上钩了。


    ……


    季薄情和吴人美两人在城中找到了招兵的地方,招兵的官吏懒洋洋地记下两人的名姓,又让人检查一番,就让二人通过了。


    吴人美的脸色有些难看,觉得这些招兵官吏的态度太过懈怠。


    季薄情笑嘻嘻地跟这位官吏套起近乎,又孝敬了一些钱。


    “这位大人,我也是第一次从军,我念过一些书,大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我,我只想去一个好一点的地方。”


    那名官吏斜着眼看了季薄情一眼,嗤笑一声,“念过书?是在那个乡间野校念的吧?都不知道学的字有没有错字,我可不敢让你记录。”


    吴人美脸色铁青。


    从这人说话的语气以及傲慢的神态来看,他恐怕在世家自己开的学堂里念过书。


    季薄情莞尔一笑,“自然是比不上大人,大人的学堂是长青城哪一世家大人的学堂?”


    官吏得意的一抻脖子,“裴家的学堂。”


    季薄情惊讶道:“大人竟然是裴家之人,天啊,我这样的人居然能见到青城裴家之人,实乃三生有幸啊。”


    季薄情语气中假惺惺的夸张之意差点让吴人美笑出声来,可随即,他的脸色又更加黑沉了。


    这位官吏似乎没有听出季薄情的明褒实贬,神情得意极了。


    季薄情又说了些好话,哄了他几句,这位官吏就将两人安排到一个比较好的将军手下了。


    官吏一边在本上记下两人身份信息,一边道:“可别说我不照顾你,这位晁将军虽然脸黑了些,却是个对待下属极好的将军,他手底下的士兵死亡人数也比较少,是个真正珍惜士兵的好将军。”


    “近来还有消息,说是晁将军会带兵立功,唉,我也想要在他手底下蹭点军功啊。”


    “更何况,这次裴督军还在晁江军那边。”


    季薄情眼皮一跳,“不知这位裴监军是哪位裴大人?”


    官吏好笑道:“还能有哪个裴大人?自然是名震四野的那位!”


    他搓了搓手,有些兴奋道:“这次送你们新兵去那边,我可能还有机会见裴督军一面。”


    季薄情附和几声。


    ……


    等两人被带到新兵集合的地方时,吴人美紧咬牙关,额头直冒青筋。


    季薄情低声道:“怎么了?”


    吴人美:“你看看!你看看他们!”


    他简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官不像个官,竟然受贿,还随口将这些重要情报泄露出去。”


    “而且,他们招兵的时候并没有严格审查,我的身份背景随口捏造,他们都毫不在意。”


    季薄情笑了,“这不是因为你我都有户符嘛。”


    是的,吴人美微服巡游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块早已经做好的假的户符。


    吴人美:“我年纪如此小,他们也并不在意。”


    他紧皱眉头,压低声音道:“我明明颁布圣旨的时候已经说过要年满十六的!结果呢?”


    他提起这个格外生气,明明方才楚贪狼还为了保护他,不让他手上沾血,自己亲自动手杀人了,而一转眼,他手底下的官吏居然敢招他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去当兵。


    他们既然能开这个头,就说明他们之前招过不少这样的少年兵,说不定还有更小的。


    让这些孩子上战场,就如楚贪狼所说,这个世道还能好了吗?他的大越还有未来吗?


    季薄情叹了口气,“欺上瞒下而已。”


    吴人美:“可恶至极!”


    季薄情笑道:“即便他们有所隐瞒,你也无法轻易动他们。”


    那名官吏毕竟姓氏为裴,大越朝堂有多少这样欺上瞒下的世家官吏那是数不清的。


    吴人美不服气道:“那等小官吏,我如何杀不得?恐怕裴宗之自己都不知道裴家有这么一号人。”


    季薄情:“杀得了小的,可杀不了老的,届时麻烦的还是自己。”


    毕竟,越国所依仗的便是这些世家贵族。


    吴人美一阵恼恨,最终只能狠狠闭上了眼睛。


    两人在新兵暂时聚集的地方呆了一会儿,就又来了不少新兵,这些新兵大多是少年,更有十岁左右的孩子。


    吴人美简直要忍不住当场表明身份了。


    “岂有此理!为何会如此?”


    季薄情也很好奇为何会出现这么多孩子。


    季薄情坐到他们身旁,套了套近乎。


    原来这些孩子都出身穷苦人家,他们其实算是世家贵族领地的家奴,要一直为这些世家贵族服务,虽然伺候的贵族老爷们各个有钱有势,但这些从事耕种的家奴却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这些孩子唯一能够脱离世家的法子就是去从军当兵,但凡混出头,就可以摆脱奴籍。


    季薄情心中道:大周自建国起就废除奴籍制度,没有想到百年过去了,这个腐朽的制度又开始了。


    吴人美垂着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进来越来越多参军的孩子后,他神情也越来越沮丧。


    终于,门口进来三个成年男人。


    吴人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看向那几人,低声道:“还是成年男子有人愿意为越国效力的。”


    季薄情差点笑出声来。


    眼前这三个成年男人头上都顶着玩家姓名呢。


    又过了一段时间,更多的参军者进来了。


    吴人美见不都是少年和孩子,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倒也不算是不可救药。”


    季薄情笑了。


    招的新兵除了孩子就是玩家,越国焉能不忘?


    她已经看到越国未来的下场了。


    第70章 也不知道是谁发誓永远不……


    等一天的招兵工作结束后, 那个记录的官吏便拿着花名册,将新兵分成几队,分别让其他人带走了。


    他自己则带着季薄情等人出城。


    拉他们出城的是一辆破旧的马车, 马车四壁漏风, 一跑起来还“吱呦吱呦”作响,就好像它下一刻就会四分五裂似的。


    车上除了季薄情和吴人美之外, 还有另外四个人——两个玩家,两个只到季薄情腰际的孩子。


    季薄情盯着那两个孩子看了一会儿, 低声道:“你们两个也都是奴籍?”


    两个孩子无措地对着她点头。


    “靠,还是不是人啊,居然让孩子参军?尼玛,这越国迟早要完!”一个玩家毫不避讳地痛骂起来。


    吴人美脸色发黑,“你说什么?”


    玩家抬起头, “我说……靠!”


    待他看清吴人美头顶上的名字后,立刻爆了粗口。


    他赶紧用胳膊肘捅身旁的人, “快点来看啊, ‘错过这个村, 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正蹲在一旁,掀起马车帘,偷偷往外张望的另一名玩家转过头,只看了吴人美一眼,立刻“草”了一声。


    吴人美皱紧眉头, 手探到靴子处。


    他的匕首还藏在靴子里。


    亏得那些招兵官吏还专门检查了新兵, 居然连他靴子里的匕首都没有发现。


    他不明白这两人为何看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自己分明没有见过这二人。


    季薄情倒是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但她是不会开口的。


    此时,吴人美头顶上顶着的名字正是他的化名——傅吞天【伪】。


    这大概是她简陋的化妆术产生的结果, 虽然伪装成傅吞天,但是是能被玩家一眼就认出的伪装。


    季薄情按按嘴角,简直要忍不住偷笑了。


    除了他的名字外,他的天赋面板也没有隐藏起来,上面直接写着——


    姓名:傅吞天


    又名:吴甫,字人美


    身份:越国皇帝


    称号:【金色】天生王者(注意:佩戴此称号时会增加佩戴者的气势)


    天赋:【金色】少年得志,【橙色】忍辱负重,【紫色】审慎多疑


    玩家忍不住感慨道:“好家伙,这伪装等同于没有伪装。”


    玩家比较过分的、容易让土著NPC产生BUG的语言,都会被系统自动模糊。


    所以,吴人美完全不知道他都感慨了些什么,只知道这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


    吴人美:“喂,你们看什么看!”


    两个玩家笑出声来,“没有,大兄弟,我们什么都没看,噗!”


    两个人挤来挤去,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吴人美被他们两个笑得头皮发麻。


    他转头看向季薄情,偷偷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季薄情抬起手,按住了他的手。


    “哦豁!”


    “哇靠!”


    两个玩家发出不同的惊叹声。


    季薄情转过头,见他们二人又直勾勾盯着自己不放。


    吴人美:“真是没有教养的小子!”


    他们冒犯楚贪狼,他竟然会觉得比冒犯自己更加恼火。


    两个玩家丝毫不理会他这个“NPC”的叫嚣。


    一个玩家道:“乖乖,你这个称号可不一般,如有神助,你到底是哪路欧皇啊?”


    季薄情回给他们一个尴尬又不失礼数的笑容。


    这下子,他们两个对季薄情的兴趣要比对吴人美这个小孩的兴趣大多了。


    两个玩家将吴人美挤到一旁,硬是让自己挨着季薄情坐下。


    吴人美瞪大眼睛,难以想象这两人竟敢以下犯上。


    季薄情却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玩家不断跟季薄情套近乎,季薄情笑着回应,态度让人如沐春风,然而,她透露出的自身信息却约等于零。


    季薄情若不是看到他们两个头上的阵营是魏,又接了魏国的任务,她是不会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的。


    她一边与他们闲聊,一边翻查他们的任务,发现魏国那边交给这两人的任务是要在魏国的军营里带领士兵哗变,哗变的时间魏国那边会再行通知。


    如今,魏国那边也有人知道玩家这么好用了吗?


    季薄情摸了摸下巴,心道:魏国和吴国相约出兵去打花州,结果两方都暗藏心机,魏国想要让吴国的军队哗变搞事;吴国则想要虚晃一枪,趁机攻占一些魏国的土地。


    呵,任务还没有完成,花州还没有打下来,这两方倒是先要打起来了。


    吴人美一直不断看向季薄情,他不明白季薄情为何要对他们如此亲切,只能努力按下焦躁。


    等这辆马车来到军营,玩家们已经开始跟季薄情称兄道弟起来了。


    夹着花名册的官吏带着他们找到了将军帐下的主簿,将这六个新兵都交给他。


    官吏笑呵呵道:“别说我没想着晁将军,这几人已经是今日新兵中的优秀苗子了。”


    主簿却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这人怎么越来越少了?”


    官吏:“没办法,现在愿意参军的人是越来越少了,那些愚蠢的百姓即便落草为寇也不愿意当兵,真是都该杀了。”


    主簿摇摇头,“这些平民一贯目光短浅,就是战马都要比他们聪明些。”


    官吏笑道:“民智未开嘛。”


    主簿盯着那两个孩子直皱眉,“这孩子……你也知道,咱们晁将军最不喜欢这些娃娃兵了。”


    官吏用力拍了拍那两个孩子的肩膀,“他们两个壮实着呢,都是下田干活的家奴,比老黄牛还要厉害呢,就算是杀不死人,扛个旗子什么都肯定能做好。”


    “况且……”


    这位官吏压低了声音,凑到主簿耳边道:“这些个孩子懂什么,只要给口吃的就够了,他们的军饷我们还可以按照以往的规矩做。”


    两人虽然极力避免让其他人听到他们的话,但季薄情和吴人美,包括两名玩家都是有武功在身的,自然也将两人的悄悄话听了个正着。


    吴人美紧咬牙关,露出一副终于忍耐不住的架势。


    季薄情连忙揽住他的肩膀,“等等!”


    那两名玩家也骂骂咧咧道:“真是许久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了,居然这么欺负孩子。”


    “我非要让军营里的士兵一起反了这些酒囊饭袋。”


    吴人美杀人一样的目光瞬间看向两名玩家,还没等他看一会儿,季薄情便揪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回来。


    “看什么看,忍着。”


    吴人美双拳紧握,神情痛苦。


    等到那名招兵官吏和军营主簿终于商量完了生意经,官吏忍不住道:“晁将军没在这里吗?”


    主簿:“裴督军要与将军商量一些事情,正在督军营帐中,一时半会儿怕是商量不完。”


    季薄情、吴人美和两名玩家都悄悄竖起耳朵来。


    官吏失望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城了,以后定然还有拜访裴督军的机会。”


    官吏只得恋恋不舍的离开。


    主簿在官吏走后,连眉眼都没有抬一下,就指挥手下的士兵,将几人都扔到新兵营去。


    ……


    新兵营中。


    两位玩家一到地方就跑的没影了,那两个孩子则小心翼翼待在一旁,生怕做错了什么。


    季薄情和吴人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吴人美愤恨道:“这就大越,这就是朕大越,简直……何人不可杀之!”


    季薄情笑了,“你早该想到这一点的,毕竟,世家的帮助可不是毫无代价的。”


    早在吴横江接受世家帮助立国的那一刻起,他和他的后代就该明白,世家给予帮助的代价是他们承担不起的,是整个国家都承担不起的。世家就会慢慢侵蚀整个国家,甚至架空皇帝,操持朝堂,即便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与世家一起谋士,堪比与虎谋皮。


    吴人美摇了摇头,“我绝不信晁开天是这样的人,他是世家子弟中少有的清流。”


    晁开天?


    季薄情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不就是在她逃亡时,堵住她去路的那个黑脸越国将军嘛。


    季薄情:“你与这位将军很熟?他能认出你来吗?”


    吴人美:“他……朕其实并未见过,只是时常在民间听过他的名声,裴宗之也时常提起他。”


    季薄情笑了,“那他是忠于你,还是忠于裴宗之呢?”


    吴人美竟一时无法回答了。


    季薄情揪了一下他头上的小揪揪,“你何时才能长点心啊。”


    她用一种亲昵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我可真是操碎了一颗心。”


    吴人美心中忍不住一暖。


    他轻咳一声,“你的好,我都知道,你放心,此间事了,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季薄情歪头一笑。


    只怕此间事了,你会恨透我了。


    吴人美犹豫道:“其实我现在很想去督军营帐,我想知道裴宗之到底跟晁开天说了些什么。”


    季薄情拍了拍手,“既然你有命,我莫敢不从。”


    她打了个响指,“走吧,满足你的愿望。”


    吴人美又好笑又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两人朝新兵营门口走去。


    就在两人往门口走的时候,一个穿着简朴黑衣的男人正与他们同时挤向新兵营。


    吴人美今日本就被刺激的心情不渝,见有人不长眼竟然敢与他争路,忍不住怒瞪道:“让开,好狗不挡路!”


    男人一身黑衣,步履矫健,原本他正无视他们,一门心思出门,听到此言,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男人侧过头,阴郁又凉薄地注视着吴人美。


    季薄情心中猛然一动,就好像自己与此人之间系着一条线被轻轻扯动。


    她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此人,却发现此人容貌甚是平凡,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但是,他身上有一种让她莫名熟悉的气质。


    吴人美怒道:“看什么看,让路!”


    男人彻底转过身,嗤笑一声,“我可真是好久未见这么上赶着送死的人了,既然你不要命了,那我自然要配合你了,要不然岂不是伤了你如此热切的心情?”


    他手指下意识一捻,似乎他手上原本该有什么珠串之物,如今却空无一物。


    季薄情下意识瞪大眼睛,心跳如擂鼓。


    等等,此人……此人莫不是……


    吴人美脚尖点地,猛地冲向了男人。


    吴人美低声喝道:“正巧我今日心气不顺,就先拿你开刀好了。”


    吴人美的行动不能说不快,然而,对面的男子却后发先至,等吴人美到达男子原本所在的位置时,男子竟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吴人美背后。


    他两指一并,以指作笔,宛若挥笔泼墨一般在吴人美脖颈侧猛然一点。


    季薄情心中震惊。


    此乃笔墨点杀!


    虽然无笔无墨,但这确实是笔墨点杀!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季薄情与玉长生着急想要找到的玄衣郞。


    他竟然隐藏在越国的新兵营中。


    季薄情简直要忍不住仰天大笑,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好玄衣郞阴差阳错与她为他挑选好的剧本对上了。


    见玄衣郞已然对吴人美施展了笔墨点杀之术,季薄情知道自己不能再观望下去,她猛地冲向了玄衣郞怒道:“你竟敢对他动手。”


    见季薄情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吴人美又惊又喜,心中被一股沉甸甸的暖意装满了。


    而玄衣郞却皱紧眉头,神情很是烦躁。


    他似乎见不到这一幕。


    只见他曲折手臂,再猛地一挥,手臂如同灵蛇一般直接探向季薄情,两指也朝季薄情袭击过去。


    季薄情脑中隐隐想起了什么,却又不甚清晰。


    她心中忍不住冒出一股火气。


    甚至有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男人果然都不可信,也不知道是谁发誓永远不会对朕用这一招的!


    季薄情嘴角不由得挂起一丝冷笑。


    第71章 被忽悠瘸的越国小皇帝……


    如此夺命关头, 季薄情不敢轻视,她手掌一翻,从吴人美那得来的金色武器——斩龙小刀便出现在她手中, 她运起之前玩家送给她的技能——《骟马术》, 直接朝着玄衣郞的下三路攻去。


    事实证明,即便是曾经的圣僧佛子, 如今的逆佛邪僧,也绝无可能对这种攻击视若无睹。


    他额角绷出青筋, 怒瞪季薄情,显然是被季薄情这一招激怒了。


    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得不一个后翻,躲过她的攻击。


    玄衣郞只往后躲了一下,季薄情立刻抓紧时间大喊:“来人啊, 有刺客!军营里有敌军奸细了啊!”


    吴人美也跟着大喊:“有奸细在军中行刺啦!”


    这里本就是新兵营门口,这么一喊, 一下子把不少人喊了出来。


    玄衣郞站稳后, 自然看清了季薄情如今这副容貌。


    他脸色骤然一变, 低声喝道:“又是你,找死!”


    说着,他抽出袖中一只毛笔,笔尖染朱砂,透着一股不详。


    季薄情冷笑道:“你又要施展笔墨点杀的绝技了吗?”


    “我可是记得你跟谁发过誓, 说是永远不对她使用的, 怎么?她的朋友不能享受到这一恩惠吗?”


    玄衣郞原本已经对季薄情起了杀心,宁愿引起军营中高手的注意,也要在这里击杀此人。


    可他一听这话,仿佛被人朝脑袋上重重打了一拳, 整个人有一瞬间的茫然,接着,这股茫然被巨大的痛苦和仇恨席卷而去。


    他眸光透着血与杀,哑着声音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季薄情心中一懵。


    哎?她方才怎么会说出这番话?


    季薄情虽然心中有些不知所措,脸上却透着一股胸有成竹。


    “我说什么,玄衣郞,啊不,应该说是觉心大师你不知道吗?”


    她扬起嘴角,神情游刃有余。


    她这副姿态却是让玄衣郞恨进了骨子里。


    他只觉得自己内心隐藏的伤口被人血淋淋地撕开。


    他举起了杀人不见血的笔,笔尖却在不停地颤。


    不是笔尖在颤,而是他的手、他的心在颤。


    他根本不可能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


    眼前这个人非但知道他出家前的俗名,知道自己纹身来历,甚至还知道他此生只对一人许下的誓言。


    玄衣郞眸中几乎夹杂了血丝,他大笑一声,声音凄厉又痛苦,“好,好,好,我记住你了。”


    他恨恨看了季薄情一眼,在士兵们聚集来之前,轻身一蹿,眨眼间便蹿到了百步外,他又几个起落,在众人眼中就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季薄情心道:好厉害的轻功,怪不得长生会对此称赞有加。


    “喂,你没事吧!”


    她的手腕陡然被一只手拉住。


    季薄情转过脸,看向一脸急切盯着她看个不停的吴人美。


    她叹了口气,“有事的明明该是你吧。”


    她伸出手拂开他散落下来的发丝,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一侧,那上面正印着朱砂似的小小一点,就好像天生就长在那里多情痣。


    季薄情却清楚,这是玄衣郞留下的笔墨点杀痕迹。


    她用指甲轻轻挠了一下那一处痕迹,白皙的肌肤上立刻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想要躲,却因为她要看,他只能艰难地忍耐下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他双手死死攥拳,垂在身体两侧,绷紧脸颊,侧过头。


    随着他侧头的动作,他脖颈绷出一道青筋。


    “怎么样了?他做了什么?”


    季薄情:“似乎是中毒了。”


    吴人美:“又是毒!”


    他恼火道:“这些人怎么总是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招式!”


    “是什么毒?”


    季薄情:“这个毒很奇怪,我看不明白,但是,与你身后所中之毒居然相差无几。”


    季薄情此时方才知道,原来吴人美的笔墨点杀不仅可以用笔做到,连指尖也可以施展此招,未免也太过让人防不胜防了。


    吴人美:“原来他跟他们是一伙的。”


    吴人美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


    “他是奔着我来的。”


    季薄情:“估计不是,我觉得他好像是奔着军营而来。”


    吴人美越想越是心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回过神来,才询问道:“你似乎与他相识?”


    季薄情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特别怀疑,只是顺势询问一番。


    看来自己在他心中已经占据了一个十分值得信任的位置。


    季薄情开口道:“他的名号,你应该也听说过。”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


    季薄情缓缓道:“他便是玄衣郞。”


    吴人美猛地瞪大眼睛,神情惊怒,“居然是他!”


    他立刻回身,看向玄衣郞逃走的方向,如今那里已经没有玄衣郞的踪迹了。


    吴人美恼火道:“你为什么当时不说,你该知道我与他之间的仇恨!”


    季薄情平静地注视着他。


    他的火气不知不觉消了下去。


    季薄情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你我皆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在这里枉送了性命。”


    “要想报复他有的是机会。”


    吴人美胸膛不住起伏,冷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以为你是谁,敢代替朕做决定!”


    季薄情收回手了,没有再说什么。


    吴横江就是在前往青山书院途中被玄衣郞单枪匹马闯入护卫中杀掉的,就因为此举,吴人美将青山书院也记恨上了,命人放火烧了青山书院。


    如今他迁怒于她,她并不例外。


    季薄情环视四周,士兵们都聚拢过来……好多玩家啊。


    合着越国招收的新兵都是一些闲得没事,想要搞事的玩家吗?


    见这里发生了事情,这些玩家一脸跃跃欲试。


    甚至还有人在人群中抱怨NPC打架太快,他吃屎都没有赶上热乎的。


    季薄情:“……”


    好奇的玩家们凑过来向季薄情询问情况。


    季薄情便说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与一个士兵一起出门,挡了士兵的路,发生了口角,那个士兵便准备动手杀人,他们这才发现此人并非一般新兵,那人还自爆门户说自己是玄衣郞。


    越国人都知道是玄衣郞杀了越国上一任皇帝,也知道越国境内一直又悬赏玄衣郞的皇榜,只是不清楚这个玄衣郞居然躲进了军营中。


    季薄情苦笑道:“我一听这还得了,这是我越国全国上下的仇人,他混进军营定然是来作奸细的,恐怕自己被他灭口,这个消息无法传达出去,便大声嚷嚷出去。”


    她朝众人拱手笑道:“多谢诸位来的及时,他才提前逃走,饶过我的性命。”


    玩家们纷纷摆手。


    “哎哎,这不算什么。”


    “你要是给我们一点谢礼,我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实在不行,你那如有神助的称号分我们一些也行啊,让我也体会体会作为欧皇的感觉。”


    “早知道是玄衣郞,我当场叛变也行啊,只要玄衣郞教给我一招半式,我跟他姓都没有问题。”


    玩家们一如既往语出惊人,季薄情面上带笑,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无论是吴人美的追问和迁怒,还是玩家的好奇探寻,她通通没有放在眼中。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如何应付被此事吸引过来的督军裴宗之。


    季薄情站在吴人美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很快将军和督军便会派人来了,说不定会要见你我,你做好准备,看看用什么方式能试探出裴宗之的忠心。”


    吴人美狠狠闭上了眼睛,急促喘了几口气。


    等他再睁开眼,状态总算是好了些。


    他看着季薄情欲言又止。


    他刚刚迁怒了季薄情,如今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可他实在说不出道歉的字。


    季薄情体贴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的。”


    她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包容他的一切不成熟。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些都是小事情,你不用想太多,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你的身体,如果可以的话,你要利用上一切让裴宗之帮你。”


    她蹙眉道:“玄衣郞的毒……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吴人美自然也知道。


    玄衣郞既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吴横江下手,又在事后毫无隐藏自己之意,就知道此人是何等的肆无忌惮、猖狂倨傲,他绝对不可能存着玄衣郞会对他手下留情的心思。


    玄衣郞能杀一个越国皇帝,就能杀第二个。


    他抬手捂住脖颈处,神情痛苦。


    季薄情却揽住他,将他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身上。


    “抱歉了,让你在这个年纪独自抗下这一切,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你能挺过这次的风雨,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在青史留名的人。”


    吴人美想着她的意思是自己可以成为青史留名的皇帝。


    季薄情想的却是,他小小年纪,虽然做过帝王,但是不是也可以稍微培养一下,成为她手底下得用之人。


    季薄情苦笑。


    她手底下到底是多么缺人啊,她现在居然连帝国皇帝都惦记上了。


    吴人美张了张嘴,无声嗫嚅了一句:“抱歉。”


    这句无声的道歉并没有传到季薄情耳中,她若是听到了,定然能笑个前仰后合。


    被偷家的小鸡崽给黄鼠狼道谢……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了。


    季薄情按着少年的后脑勺,亲切又温柔道:“眼下只有裴宗之能救你的性命,你行事要多多考虑一些,不要再一时热血上脑了。”


    吴人美轻声道:“我晓得了,多谢指点。”


    吴人美闭上眼睛,让自己枕在他的身上,暂时平复一下心情。


    父亲、师长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样了吧?


    “要说这玄衣郞藏身在新兵营中的事情也十分奇怪,他到底是为何人办事呢?”


    吴人美睁开眼,“你是说他不是一时兴起?”


    季薄情摇头,“恐怕不是,说不定逆佛邪僧也被某人收服,沦为一介奸细。”


    吴人美惊讶道:“何人竟有如此大的能力?能收服这么一头鬼物!”


    季薄情看向远方:“花州王、魏国皇……不都是有可能的嘛。”


    正在这时,一个军营中管事的副将前来询问事情,问过之后,便点了季薄情和吴人美,要他们两人跟自己走一趟。


    “哎哎,我们呢?”


    “对啊,我们也看到了呢,大哥带带我啊。”


    玩家们嚷嚷着要一同前往。


    副将像是赶鸭子似的挥动手臂,“滚滚滚,谁在这里耽误军务,我就先打他们一百军棍。”


    “一百军棍?!”


    玩家目露惊喜,“还有这个体验项目呢?来,干我一个!”


    “我来!我来!既然来了军营又怎么能不试试被打军棍的滋味儿呢?”


    季薄情看向那名副将,副将脸上露出一副“这都是哪里来的疯子”的表情。


    他没有理会这些疯子,对季薄情道:“快点,督军和将军要召见你们二人。”


    吴人美从季薄情怀里退开,轻声道:“果然被你猜到了。”


    他揉了揉脸颊,心中偷偷羡慕了一下楚贪狼的腹肌和胸肌。


    这才是一个真男人!


    吴人美迈开脚,准备去打一场没有硝烟的仗了。


    季薄情负着手,跟在他身侧。


    副将高高在上提醒道:“督军和将军大人问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如果有隐瞒,就地格杀。”


    吴人美笑了,眼神却阴鸷一片,“大人放心,我定然老老实实的。”


    现在,他除了与自己同生共死过的楚贪狼外,绝不会信任这里任何一个人。


    他抬头深深看了一眼身侧依旧神情平静、态度自然的季薄情。


    好像这样做就能从她身上汲取到巨大的力量,让他可以坦然面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季薄情感受到他的视线,侧过头,朝他微微一笑。


    吴人美也忍不住对她笑了起来。


    季薄情:“……”


    这孩子感觉好像被她给忽悠瘸了,为什么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这样子的他真的能对抗老狐狸裴宗之吗?


    季薄情甚为忧心啊。


    第72章 水怀珠才、水中花容——……


    季薄情和吴人美二人被副将带领着, 穿过整个军营,来到了一座大帐前。


    她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轻轻碰了一下,而后被人死死握紧。


    季薄情转过头, 看到了吴人美正沉郁地低垂着眼眸, 手指却无意识握住她的手。


    吴人美被她的目光所惊动,抬起头, 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疑惑她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


    季薄情垂下眼。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他吓了一跳,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知不觉握住楚贪狼的手了。


    可还没有等他放开,他的手反倒被人重新握住。


    季薄情目视前方,没有看他,唇微微一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语道:“别怕。”


    吴人美仰头看着他, 心仿佛变成了一块烧化的糖。


    母亲去世时,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父亲去世时, 也没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他在朝臣的互相指责声中第一次坐到龙椅上, 每个人都用最谦卑的姿势, 说着不允许他拒绝的话,那时,也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他原本已经对这些温情的话不在抱有期待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听到的话。


    吴人美沉默地垂下眼。


    心中温暖又安心。


    副将先是进去禀告,而后才朝帐外大喊, “进来吧!”


    季薄情侧过头, 对吴人美笑了笑,“咱们走。”


    吴人美绷紧脊背,神情冷淡又阴沉,却对着她笑了一下, “好,你在我身后。”


    “不要让……”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季薄情便用指尖抵住他的唇。


    她面色严肃,微微摇头,似乎在说这里说话并不安全。


    吴人美一愣,立刻明白过来。


    他按住她的手,小声道:“让朕看看,朕信任重用的晁将军会不会有负于朕吧。”


    声音不至于让普通人听到,但内力高强者一定能听到。


    他话音刚落,帐内突然有了动静。


    吴人美立刻松开季薄情的手,冷冷淡淡地凝视着将军大帐。


    帐帘猛地被一把掀起,晁开天蹿了出来。


    他一脸激动地看着吴人美。


    他快步上前,立刻跪拜下去。


    吴人美却侧过头看了季薄情一眼。


    季薄情心领神会,扶住了晁开天,让他起身。


    “晁江军,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晁开天明白过来,陛下此举是秘密进行。


    他忙站起身,低声道:“我……我坏了陛下的大事吗?”


    吴人美似笑非笑凝视着他,也不说话。


    晁开天战战兢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吴人美:“帐内还有何人?”


    晁开天:“只有臣的副将和督军大人了。”


    吴人美明明个子要比晁开天矮的多,气势却是居高临下。


    他低笑一声,“还真是有人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晁开天忍不住开口为裴宗之辩解,“陛下,裴监军没有出来,定然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吴人美瞳孔冷寒,沉默地注视着他。


    晁开天还想要说些什么,就听身旁跟陛下一同前来的男子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暗示他不要争辩。


    他只得闭上了嘴。


    吴人美:“你的副将是何人?”


    晁开天:“曲阳凤氏,凤破阵。”


    吴人美问完之后,便大步朝营帐走去。


    晁开天想要掀开帘幔,却见季薄情比自己更快完成了这一举动。


    吴人美看了晁开天一眼,晁开天边先一步进了营帐,吴人美跟在他身后。


    晁开天一进营帐就道:“破阵,你先出去。”


    副将恭敬领命离开,跟方才在季薄情和吴人美面前的倨傲截然相反。


    季薄情见他离开后,走了进来,放下了帘幔。


    即便是白天,帐篷内的光线也不是十分亮堂。


    进来的每一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帐中一个男人的身上。


    男人身穿紫服,外罩一件银灰色外衫,外衫上金红刺绣交织,勾勒出花团锦簇的图案。


    他头发尽数梳拢起来,戴着一顶以金玉为底座,以宝石为花瓣,以点翠工艺做翠鸟的发冠。


    他从头到脚尽显富贵荣华气象,各色锦绣罗绮,各式珍贵物什,将他整个人衬的犹如神仙一般。


    他正端正跪坐在席子上,专心致志看着席子上的一盘棋,即便是吴人美进来了,也没有让他转头看上一眼。


    季薄情虽然只看到侧脸,却觉得此人就差一个宝座,就可以直接供在神庙中作为彩塑的神,给人顶礼膜拜了。


    明明他身上华丽的外物如此多,明明他高挑消瘦,看上去病弱已久,他身上的气势却偏偏能配得上这一身的富贵,令人不觉得突兀,反倒觉得极为衬他。


    所谓世家名门,家主重臣,不外如是了。


    此时,帐子内只剩下了四人。


    吴人美毫不客气道:“裴宗之,你好大的架势啊!”


    男人神色未动,他既不慌张,也不告罪,好像吴人美的反应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只是平静道:“陛下,可要打一场胜仗?”


    吴人美对他提起的这个话题自然好奇,可也没有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阴测测地注视着裴宗之,“你喊的是哪个陛下?”


    裴宗之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展露出一张隽美动人的面庞。


    他面容犹带病色,却仍旧给人一种缘情绮靡、缠绵凄怆【注】的味道。


    季薄情记得陆机《文赋》中曾有这样一句来形容诗文——“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若是用来形容人,也丝毫不差。


    崔不群是石中玉才,山中辉貌;那裴宗之便是水怀珠之才,水中花容。


    裴宗之目光仿佛含着一层薄雾,看人时过于深情。


    他抬头后,目光先落在了季薄情的身上,而后才落在吴人美的身上。


    他不慌不忙,缓缓道:“此间又有几个陛下?”


    季薄情的心重重一跳,一瞬间,她竟然以为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不行,她不能先自乱阵脚。


    季薄情垂着眼皮,不动声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身体,好让自己全身上下不要流露出破绽。


    裴宗之:“臣相信陛下会平安归来,便先行一步来到此地恭候陛下大驾。”


    吴人美怀疑地注视着他。


    裴宗之微微垂下头,跪着朝吴人美行礼,随着他的动作,宽大的外衣滑落到他的手臂,他紫袍的领口也微微敞开,露出消瘦突兀的锁骨和肩部。


    季薄情的视线在他露出的那处一触即走。


    裴宗之缓缓道:“长青城中,外有人设下圈套,想要刺杀陛下;内有反臣想要谋夺帝位,城中已然凶险万分,幸好有人为陛下献计,让陛下跳出其中,我们也好从容反击。”


    吴人美盯着裴宗之,久久没有答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裴宗之看向季薄情,温和道:“这位便是向陛下献计的能人吧。”


    季薄情懒洋洋地看向他,笑了笑,“久仰裴宗之大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裴宗之笑了笑,“先生说笑了,先生也令我惊艳。”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似乎想要向她询问什么,但季薄情只是撇开头。


    她不知道裴宗之猜出了多少,也不知道吴人美是不是信了裴宗之的话。


    真烦,聪明人的想法她真的很难能搞清楚。


    何时她手底下能有个聪明一点的谋士啊!


    就算是不能如崔不群一般,给她一个假崔不群那样的也好啊。


    吴人美缓缓道:“裴宗之,你以为事事尽在你的掌握之内吗?那你知晓朕有难,为何不救?知晓军营中有玄衣郞在,为何不对朕说!”


    吴人美狠厉地盯着裴宗之,“你难道忘了先帝因何而死的吗?”


    裴宗之平静道:“臣也很意外玄衣郞竟然会出现在军营中,臣猜测他或许是因为某人而来。”


    “玄衣郞如此孤傲一人,从来不愿意与他人同伍,此时,竟然出现在行伍中,可见有一人给了他极大的威胁,让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至于陛下有难……”


    裴宗之:“我想这该问问这位兄台了,明明长青城中没有能尽数杀害陛下身侧护卫,伤害到陛下的人。”


    裴宗之看向季薄情,“兄台,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才会受伤?”


    季薄情笑了一下,“且不论你现在是不是想要把锅甩给我,拜托,我都救了你们的皇帝了,难道不先把帐给我结算一下?请问一下,越国皇帝价值几何啊?”


    吴人美瞪了季薄情一眼,他被她气的已经习惯了,竟然连训斥也懒得训斥了。


    裴宗之目光一闪,“陛下身上出现如此大的变故,应当是有变数出现在了陛下身侧。”


    季薄情:“喂喂喂,陷害我之前先看一看你们皇帝吧,他身上中了毒,眼看就要不行了。”


    裴宗之的目光立刻落到的吴人美的身上。


    他从席上站起,来到陛下面前。


    “陛下,可否让臣为你把脉?”


    吴人美坐到帐篷里唯一一张榻上,伸出了手。


    裴宗之伸出消瘦骨感的手指,将指尖按在吴人美的脉搏处。


    吴人美盯着裴宗之,一眨不眨。


    现在他的命脉可握在裴宗之手里,他要看看裴宗之究竟是奸还是忠。


    季薄情却在心里默默摇头。


    吴人美的这个试探实在太过简单了,若她是裴宗之,如论如何都不会在此时动手的。


    季薄情也一眨不眨盯着裴宗之的脸。


    她想要知道,裴宗之认不认得笔墨点杀之毒,他跟玄衣郞有没有什么关系。


    裴宗之垂下眼睫,让吴人美换了一只手,重新为他把脉。


    吴人美忍不住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裴宗之沉吟道:“陛下肾脏不好,恐怕之前中毒伤及了肾脏,臣担心……”


    他的未尽之语已经不言而喻了。


    吴人美神色震惊,“你、你说什么!”


    裴宗之:“所中之毒被解了,但是残余毒素还是伤害了肾部经脉。”


    裴宗之叹了口气。


    吴人美整个人都僵住了,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季薄情却觉得裴宗之好像也挺蔫坏的,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起这件事,简直就像是在蓄意报复态度不好的吴人美,顺便也把自己拉下水了。


    果然,等吴人美回过神后,他立刻看向季薄情。


    季薄情掩面躲开,像是不知道要跟他怎么说一样。


    她轻声道:“陛下年纪尚小,养一养,或许能有所好转,我没有跟陛下说,就是怕陛下为此事而忧心。”


    吴人美抬起手,狠狠一拳头砸在了榻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晁将军额头上布满了细汗,他眼下正后悔怎么刚才没有及时告退,以至于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说不定还会被陛下迁怒。


    吴人美怒道:“裴宗之,你难道只看出了这点吗?”


    裴宗之:“陛下体内有好几种毒,恕臣学艺不精,需要好好分辨一番。”


    “裴宗之!”


    裴宗之慢悠悠道:“陛下息怒,盛怒伤肝。”


    吴人美怒瞪他。


    继肾脏受损后,他难道还要把自己的肝脏搞坏吗?


    他深吸一口气,“你仔仔细细地看,朕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


    说着,他侧过头,将脖颈的红点给裴宗之看。


    裴宗之盯着那个红点,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朕的后背也有,不过是从一个小红点慢慢长成了满背的桃花。”


    裴宗之:“可否让臣一看。”


    晁将军终于找到了借口,忙道:“臣在外面守着,绝对会保护好陛下的。”


    吴人美不客气道:“你说这话未免也太晚了吧!”


    晁将军老实巴交地低下头。


    吴人美看他烦躁,“滚出去吧!”


    晁将军:“是!”


    他赶紧溜出去。


    在他经过季薄情身边时,季薄情递给他一个担忧的眼神。


    晁将军憨厚地笑了笑,感谢她对自己的关心。


    晁将军离开后,吴人美背过身,解开衣带,撸下衣衫,熟练地展示起自己后背上的伤口。


    裴宗之却在吴人美背对自己时,转过头,深深看了季薄情一眼。


    他眼眸顾盼,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付之一笑。


    季薄情心中满是怀疑。


    裴宗之转过头,凝视着吴人美背后的“画作”,轻声道:“这可真是绝美的构想啊,居然能用毒在人体上完成这样一副画作,这不免让臣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情。”


    吴人美急忙追问:“何事?你只管说便是了。”


    季薄情猛地感觉自己脑中有一根弦绷紧,下意识产生一种危机感。


    裴宗之却一边挽起袖子,一边不慌不忙道:“是关于大周女帝的事情,当年大周女帝最喜纹身花绣,可在不少人身上留下了自己的作品。”


    “如今看来,这画作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季薄情:“……”


    这厮竟敢将黑锅扣在她的头上!


    虽然吴人美背后的痕迹确实是她楚贪狼做的,可裴宗之也不能扣在季薄情的头上!


    第73章 人家敲镜救不得,光阴却……


    帐内一片宁静, 却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天空。


    吴人美缓慢道:“你的意思是朕中之毒乃是季薄情指示别人所下?”


    裴宗之挽起袖子后,将手掌贴在吴人美的后背。


    吴人美感觉到一股阴寒的内力传入他体内,然而, 被这内力席卷过的经脉却泛起阵阵疼痛。


    “嘶, 你做什么!”


    裴宗之收回内力,“陛下, 臣需要用内力好好为陛下诊断,看看陛下的经脉是否有损。”


    他看向季薄情, “这位先生能否帮一把手?”


    季薄情挑眉。


    裴宗之含笑道:“尚不知先生该如何称呼。”


    季薄情:“楚贪狼。”


    裴宗之摇了摇头。


    季薄情忍不住道:“难道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裴宗之微笑道:“楚,木也,荆也,苦痛也,贪狼又乃北斗天枢, 看来先生是落难贵人,身份贵不可言也。”


    季薄情震惊了。


    他是真的通过解字知晓她身份的, 还是说他早已经猜到她的身份, 故意来试探她。


    季薄情对裴宗之此人越发好奇了。


    吴人美:“落难贵人?”


    季薄情笑道:“难道不像吗?我觉得我好歹也是个天之骄子。”


    吴人美哼了一声, “哪像天之骄子,像个破落户……”


    他显然是习惯在她不要脸的时候抬杠了。


    裴宗之:“楚先生,请上前来。”


    季薄情探寻地看向吴人美,吴人美点点头。


    裴宗之让季薄情压制住吴人美。


    裴宗之:“此毒深入经脉,不用内力探查很难能够探查出来, 但是别人的内力探查时会让陛下感觉不适, 忍不住挣扎,请先生制止陛下的挣扎。”


    季薄情:“哦,那陛下请恕我失礼了。”


    吴人美瞪她,有些好笑, 那神情似乎在说“你失礼的地方还少了吗”。


    季薄情毫不客气地按住他的肩膀,手臂顺着肩膀滑下,死死锁住他的手臂。


    季薄情盘腿坐在他对面,看向吴人美背后的裴宗之,“好了吧?”


    裴宗之撩起长袍,坐在吴人美身后,将掌心贴合他的后心,慢慢传导内力。


    他在做着这个动作的同时,视线却从吴人美肩膀上掠过,毫不客气地注视着季薄情。


    他一直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想要研究出什么来。


    而且,因为吴人美现在是背对着他,面朝着季薄情,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着季薄情。


    季薄情隔着吴人美与他对视,丝毫不怵他的对视。


    他看了良久,终究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很快,裴宗之便收回了手,吴人美身上却因为痛苦出了一身的汗。


    季薄情:“怎么样了?”


    无力躺在榻上的吴人美也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裴宗之:“确实是难解之毒,这种毒是用很多种毒结合在一起,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然而,除了毒以外,最难以解决的其实是那人打进去的内力。”


    “内力在经脉中游走,一点点摧毁经脉,会让陛下一天比一天痛苦,而毒则会在陛下龙体上开出最艳丽的花。”


    裴宗之:“何等诡诈的手法,何等艳丽的绝招啊。”


    他竟在此时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像有些佩服研究出这个绝招之人。


    季薄情:“奇怪了,裴大人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愉悦,还有些欣赏?”


    吴人美眉头紧皱,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然不悦。


    裴宗之笑道:“实不相瞒,我对毒颇有几分兴趣,因为毒也是一种美,如此华丽的毒,我平生少见,忍不住有些着迷了。”


    季薄情笑了,“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裴大人一直以来就了解此毒呢。”


    “甚至在没有把脉出这是毒之前,就已经断定陛下中毒了。”


    吴人美神色倏然狠厉,“何意?”


    季薄情抱着胳膊,笑容懒洋洋,如同毒药一般艳丽,“此毒不会像其他毒药似的,让人一把脉就能摸得到,只有看着这毒在皮囊上开花,才会了解到此毒已经种在了身上。”


    “可奇怪的是,为何裴大人刚一摸到陛下的脉搏,就知道他中了毒呢?”


    季薄情好像真的只是在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可是玄衣郞的绝招,称作笔墨点杀啊,裴大人又是从何处知道的?”


    “像是玄衣郞这样孤傲的人,应该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绝招泄露给不相干的人的。”


    季薄情朝裴宗之笑了笑,“莫非裴大人昔日与玄衣郞有什么交情吗?”


    吴人美按着长榻,慢慢坐起身,他阴沉狠厉的目光却没有离开裴宗之的身上。


    季薄情扶起吴人美,将散落一榻的衣物披在他的身上。


    吴人美盯着裴宗之道:“裴宗之,你就没有话想要说的吗?”


    裴宗之付之一笑,“陛下,玄衣郞袭击陛下一事,臣确实不知情,臣与玄衣郞也没有什么交情。”


    他背脊笔直,双肩端正,神情泰然自若。


    吴人美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任何不对之处。


    裴宗之看了季薄情一眼,缓缓道:“不过,这毒……臣确实是见过的。”


    他将挽起的袖子重新摘下来,“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好像偶然听一位行医之人说起过这种毒,那个行医之人还给调制这种毒药的人提供了不少建议,我后来也自己研究了一下此毒的药方,却实在没有想到此毒完成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效果。”


    “如今想来,那位医者所遇到的人便是当年的玄衣郞了吧。”


    季薄情听着这话倒是有几分靠谱,好像她记忆中模模糊糊有些相同的印象,不知道是不是从哪里听到过。


    裴宗之:“若真是玄衣郞的笔墨点杀之毒,臣的确不能通过诊脉诊断出来,可臣诊断出来的毒并非笔墨点杀之毒。”


    他坦然一笑,“陛下脖颈处与身后所中之毒看似相同,实则不同,脖颈处之毒完美到让人无法诊断出来,然而,后背之毒却粗糙的很,好像是粗制滥造赶造出来的。”


    季薄情瞬间后脊背一凉。


    她没有想到裴宗之的医术竟然如此高,能够一眼看破她伪装出来的笔墨点杀。


    可偏偏……偏偏……


    季薄情死死盯着裴宗之。


    自己却偏偏看不到他身上的游戏面板。


    这个人为什么她看不透!


    裴宗之以袖掩面,轻咳几声,才缓缓道:“这样子可就奇怪了,为何陛下身上会有这样两处看似相同,实则不同的毒?”


    “是谁想要蒙蔽陛下,让陛下以为两次下毒者都是同一人,又是谁想要将罪名嫁祸给臣呢?”


    他此时没有看季薄情,但字字句句都已经指向了季薄情。


    季薄情抱着胳膊,懒洋洋地靠着长榻,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怀疑。


    她此时心乱如麻,却只能作出这种姿态。


    只有能争取到吴人美对他的信任,她就没事。


    即便争取不到,以吴人美多疑的性子,恐怕也只会将她和裴宗之一起怀疑上,不会尽信裴宗之的话。


    吴人美垂下眼睫,沉吟不语。


    如今这场无声的战争,吴人美算是瞧明白了。


    裴宗之怀疑楚贪狼的身份,楚贪狼则认为裴宗之与下毒的玄衣郞关系匪浅,而裴宗之又指出他所中之毒可能跟楚贪狼脱不了干系。


    两人互相攻击,只看吴人美站在哪一方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吴人美仿佛又回到了朝堂上,大臣们互相攻击指责谩骂,哪里有丝毫世家贵族的模样。


    吴人美声音低沉道:“宗之,此毒该如何解?”


    这个时候,他对两个人都产生了怀疑,但也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裴宗之想了想,“要解开陛下背后伪造的笔墨点杀容易,只要臣开一个药方就好,但要解开陛下脖颈上真的笔墨点杀之毒就困难了。”


    “毕竟,这道笔墨点杀将内力和毒同时点种在人体上。”


    季薄情心道:他居然真的知道这等只有玄衣郞自己才知道的笔墨点杀秘密!


    吴人美阴沉道:“何等歹毒之人。”


    裴宗之:“玄衣郞弑师、杀长、屠尊者、戮上者,看似潇洒邪肆,为所欲为,实则心死魂灭,打算将自己逼上绝路。”


    “看似无情之人实则容易被情所困。”


    吴人美:“你的意思是他做出这等恶事都是因为情?”


    裴宗之:“玄衣郞原本法号觉心,也是一代高僧,他叛出寺院,杀死住持、长老,火烧寺院,这件事给臣也留下深刻印象,臣那时候也派人调查过,知晓一些内情。”


    “玄衣郞虽然在人前是一代高僧,可在寺庙中他却会受其他僧人的欺凌,后来玄衣郞还因为一个女人破了色戒,再后来,这个女人平白无故失踪,玄衣郞那时性情大变,后来听说有一位贵人找到玄衣郞说了什么,玄衣郞消失了一段时间,等他再出现在江湖上时,已经彻底从觉心大师变成了逆佛邪僧玄衣郞了。”


    季薄情心道:我最好奇的便是他因为什么而变成这般,结果你却直接略过去了,有这么讲故事的吗?


    吴人美也不耐道:“这些与朕解毒有何干?”


    裴宗之:“此毒请恕臣无能为力,‘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要请玄衣郞出面。”


    吴人美:“你竟然知道怎么联络他?”


    裴宗之摇头,“臣只是知道,如此重情、为情苦、被情伤之人,应该不会允许自己错过钟情之人的消息,我们可以用这个来诱导他上钩。”


    “更进一步,还可以借用玄衣郞来攻破花州。”


    吴人美一下子精神起来,“你说什么?”


    裴宗之:“陛下之毒一日比一日加深,不过还有时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陛下处理。”


    “都城之乱,以及花州之战,请陛下裁决。”


    季薄情发现裴宗之明明已经怀疑自己身份了,但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竟然丝毫不避讳着自己。


    她不知道裴宗之在想什么,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把消息传出去,从而得到自己是奸细的证据吗?


    吴人美思考一会儿,问裴宗之,“你以为朕该如何?”


    裴宗之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都城的事态都在臣的掌控之内,犯上者皆已被下入大牢,如今陛下不妨躲在暗处观察,也好看看哪些人在陛下不在时动了心思。”


    吴人美笑了,“此计甚妙。”


    “那花州之战呢?”


    裴宗之:“是时候拔营出发了。”


    “再晚些日子就要赶上花州多雨时节了。”


    “陛下既然已经来到军营中,便不妨隐藏身份御驾亲征一番,也好及时调动各地军队,佯装打花州,实则占魏国之地,更是为了方便追踪玄衣郞。”


    “他既然能在军营中躲得了一次,便也能躲得了第二次。”


    裴宗之又与吴人美说了两句,言谈之间有安抚吴人美之意。


    吴人美最终被他说服,完全同意他的计划。


    季薄情在一旁听着简直想要笑。


    吴人美隐藏身份藏在军营中,裴宗之却是这支军队明面上官位最高的,这叫什么?这简直是挟天子!


    若说裴宗之没有异心,季薄情是万万不信的。


    可季薄情就怕他不生二心,人若有所欲求,就好满足的多了。


    裴宗之起身,一手扶着袖口,一手执笔,写下解毒药方。


    季薄情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力透纸背的一手好字。


    字中含风骨,笔锋如剑锋。


    季薄情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笑道:“由字观人,可见裴大人心中有凌云志,怀中有不平意,皮下藏有桀骜骨,嘴里含有杀人计。”


    裴宗之手腕一顿,侧头凝视季薄情。


    裴宗之清浅一笑,眸光似霞光。


    “楚先生所言甚妙,不过,我现在心中所念的却不是这些。”


    “哦?”


    “在先生来之前,我曾为自己抽过一签谶语。”


    “谶语明言:‘人家敲镜救不得,光阴却属贪狼星’。【注】”


    季薄情微愣。


    这又有何意?


    裴宗之神色高深,“先生,宗之小字为光阴。”


    裴……光阴。


    他为何要说这样?他到底要试探什么?


    季薄情头脑快速运转,却仍旧一头雾水。


    第74章 玩家会创造奇迹!


    季薄情正待问清楚, 却听吴人美怀疑的声音从长榻那里飘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


    裴宗之开口道:“陛下,臣正与楚先生谈论臣之前为自己卜算的一卦,正与天狼星有关。”


    吴人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裴宗之却道:“药方已经写好, 臣这就安排人去抓药、煮药, 军营内臣还要再做安排,为玄衣郞下次出现空出一个空子来。”


    季薄情似笑非笑道:“我看这军营中的空子已经够多了, 还用得着故意安排吗?”


    季薄情的话让吴人美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吴人美沉吟着,将目光投向了裴宗之, 似乎想让他提出一些改进措施。


    他不信裴宗之不明白这些,他之前命裴宗之为督军就是有这样的打算。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养病在家的裴宗之领督军之责,没有想到还没等他命裴宗之前往军营,他自己倒是先来了。


    裴宗之笑道:“这又有何妨?如今天下只有魏国才能与越国抗衡,魏国的军队只会比越国的更加松散混乱。”


    “如今这个时代, 众人皆烂,只要我们比他们不烂的这么彻底, 就可以一统天下了。”


    他这话说的凉薄无情又大胆至极, 简直让季薄情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吴人美怒气冲冲道:“裴宗之, 这是你这个裴氏家主该说的话吗?”


    裴宗之不慌不忙道:“世道便是如此,臣也只不过是直言而已。”


    季薄情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这个裴宗之的性子很有趣嘛,这是明知道自己所处阵营是泥潭,也安然自若,并出言调侃吗?


    吴人美:“好你个裴宗之, 你该不会一直心向季薄情吧?”


    裴宗之缓缓道:“不, 陛下,若是天下是一辆向前行驶的马车,越国和魏国是在往后拉马车,而大周女帝则是在往上拉扯马车。”


    他摇摇头, “都是一样费力不讨好罢了。”


    季薄情愣了一下。


    她还从来没有听人这样评论过自己和自己的政策。


    季薄情忍不住想要向裴宗之询问更多,可如今吴人美在场。


    吴人美听了裴宗之的话,先是沉默,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摇头道:“裴宗之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吴人美挥了挥手,让裴宗之先行退下。


    等裴宗之退下后,营帐中就只剩下季薄情和吴人美二人了。


    季薄情负着手,在大帐中闲逛。


    吴人美冷哼一声,“你在朕面前还真是没有一点规矩。”


    “罢了,罢了,念在你有功的份儿上,朕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他眸色渐深,盯着季薄情道:“不过,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对朕主动解释的吗?”


    季薄情转过头,歪了一下脑袋,“解释?我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吴人美深深看着她,“裴宗之刚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不为自己辩解几句?”


    季薄情轻笑一声,“我若是真的做了坏事,此时辩解才叫糟糕。”


    吴人美支起身子,神色莫测地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季薄情道:“裴大人不愧是与崔不群并称之人,果然是个聪明人,他刚刚是在对我出言试探,测测我的深浅,对我并无恶意。”


    吴人美:“……”


    对不起,完全没看出来呢。


    季薄情:“裴大人非但对我毫无恶意,还有些欣赏我呢。”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没有想到像裴大人这样的人也会垂怜我这样的人。”


    吴人美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背叛感。


    明明他是在坐山观虎斗,为什么现在感觉两只老虎都背叛了自己?


    吴人美:“你说什么?他刚刚那样说难道还不叫恶意?朕看他是想要将细作的罪名扣在你头上。”


    吴人美抱着胳膊,满脸不满道:“你今日如果不说个清楚,刺杀朕的罪名就要落到你头上了。”


    季薄情做出个无奈的表情,“陛下,您凭着良心说,如果我要害陛下的话,路上有那么多机会,我难道不会下手吗?为何还要将自己送上门来?”


    吴人美绷着脸,阴森森地注视着她,像是要给她增加一些压力。


    可季薄情摊着手,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好像在说“我就是个老倒霉蛋了,随你怎么样”。


    “噗!”


    吴人美侧过身。


    吴人美绽开笑颜,“好了,朕若是不信你,就不会单独将你留下来了。”


    季薄情心中感到神奇。


    自己的到底怎么蛊惑住了吴人美?裴宗之都说成那样的,他居然还在相信自己?


    季薄情拍拍胸膛,“哎哟,那您刚刚可是吓死草民了。”


    她语气婉转了十几道弯,一点都不像是害怕,反倒像是在挤兑吴人美。


    她这副没大没小的模样让吴人美脸上的笑意更盛。


    “行了,这里没有外人,朕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回答朕。”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为何之前偶遇玄衣郞的时候,他会认出你,你是否与他有什么交情?”


    吴人美意味深长道:“朕能听出来,你与他的谈话中透露出很了解他的意思。”


    季薄情心中更加纳罕了。


    明明吴人美听出来自己与玄衣郞有旧,竟然还敢单独与自己交谈,甚至将这件事当作两人之间的秘密,并没有告诉裴宗之。


    季薄情心中唏嘘不已。


    纵使是天下难得的聪明人又如何?帝王不信任,便不会告诉他重要的信息,缺乏重要信息的聪明人,即便再聪明,也不一定能拼出事件全貌。


    季薄情由此悟出,自己若是得到一个聪明人,在确定他不会背叛自己后,就应该放手,交付信任。


    季薄情与吴人美对视,“不错,我认得玄衣郞,玄衣郞也认得我,不过,这不是因为我与玄衣郞有交情,而是我们之间有仇。”


    “之前,我曾经在一家山间野店与他见过第一面,当时,他正在追杀一个人,像是猫抓老鼠一般,起因也不过是因为看那人不顺眼,我救下了那人,没有想到他居然要杀我,我武功不及他,差点被他得手,这时,一位不凡人物出手相救,甚至伤到了玄衣郞,由此,我也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


    吴人美眼睛一亮,“什么秘密?”


    季薄情缓缓道:“他有着一段不能提及的过去,有着痛彻心扉的过往。”


    吴人美:“哦?”


    吴人美显然很感兴趣,想要听个明白。


    然而,季薄情却不打算配合,因为她女帝替身那边传来了消息,花繁弦与已经与身青族的族长谈好了,身青族的族长想要见大周女帝季薄情一面。


    既然如此,她接下的重心自然要转移到这件事上。


    季薄情笑道:“情情爱爱的故事,陛下也有兴趣?陛下年纪尚小,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吴人美原本苍白的脸颊浮起尴尬窘迫的红晕,他小吼道:“谁说朕……朕是……”


    季薄情偷笑道:“哎呀,草民绝没有取笑陛下的意思,对了,我有事先出去了。”


    说着,她一扭身便朝帐篷外冲出去了。


    吴人美想要阻拦的话含在口中,没有说出去。


    季薄情出去的时候,发现晁开天还兢兢业业守在门口。


    季薄情跟他打了声招呼。


    晁开天没有半点架子,笑呵呵地回应。


    季薄情:“陛下一人在帐篷内,若是将军有什么话想与陛下单独说,现在进去刚好。”


    “呃……”晁开天露出为难的神色,“我还是等陛下吩咐吧。”


    显然,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在陛下面前献媚之人。


    季薄情:“晁将军真是正直啊。”


    是如今越国世家中少有的正直之辈。


    季薄情回到新兵营中,找一处有阳光的地方坐着晒太阳,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女帝替身那边。


    ……


    季薄情收起传信,看向身旁二人,“你们觉得这是陷阱,还是确有其事?”


    君不梦和楚斯人皆面露思索。


    季薄情原本也想要叫逢凶化吉和学以致用这两位玩家一齐参谋参谋的,可巧的是今天这两个玩家都没有上线。


    这就是将玩家当作下属的弊端了,每每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总是会掉线!


    季薄情也不催促二人,而是端起一杯茶,慢慢喝着。


    这茶是玩家们自己炮制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学会了制茶的技能,居然就地取材制茶。


    别说是方圆几里的茶叶了,他们驻地周围的植物、动物、哪怕是泥土都被他们扫荡干净,他们这些人简直掘地三尺找宝贝。


    甚至因为她在这里停驻的时间长,这里还没有人管,玩家们就在这里自发的盖起了房子,种起了地,将林子里打猎来的动物们圈养起来,还在想方设法让动物们交配。


    短短几日,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小村落,甚至扶苏城中得到消息的商人也会跑来跟他们做生意。


    这些玩家还会跟着这些商人跑商,居然比她自己的人还要快的融入进了扶苏城的生产生活中去。


    玩家们把她当作势力首领,每天都会给她送东西,刷每日任务。


    明明季薄情连好感度都不会给他们,他们却乐此不疲。


    当然还会有一些玩家向她打听易亡国的情况,想要向易亡国讨要任务奖励。


    季薄情也不想赖账的,可是,这些玩家一日没要到奖励,就一日不走,和谐地融入进这个小村子里,成为免费的劳动力……对不起,白嫖玩家劳动力是真的香。


    季薄情想到这里,忍不住低笑一声,“其实,朕觉得此事未必是陷阱,或许是身青族不得不如此。”


    君不梦:“陛下的意思是……”


    季薄情眼眸明亮,“你们不是已经注意到了吗?”


    她看向不远处正在跟玩家们做生意的黑皮肤的青身族人。


    “我与青身族长虽然没有交际,但我们手下的人与青身族人已经融洽起来了。”


    季薄情笑道:“这些人还真是有本事,竟然解决了朕眼前的一个大难题。”


    玩家虽然会带给她一些麻烦,但他们总是会创造奇迹啊。


    楚斯人轻声道:“不错,黎民百姓的智慧有些时候甚至远甚于贵族世家之人,只是那些贵族一直不肯相信这一点。”


    楚斯人笑道:“这世道依靠的不是某个世家贵族,而是天下芸芸众生。”


    君不梦:“那么,陛下是要前往约定之地了?我看看,约定的地方是在……扶苏城内!”


    她吃了一惊,“这可是它们的地盘。”


    季薄情缓缓道:“他们是想要试试朕的胆量吗?”


    “朕就让他们看看大周天子威仪。”


    楚斯人:“陛下可否带上臣一同前往。”


    君不梦:“还有臣。”


    季薄情看向他们,真切道:“自然是要带上二位贤才为朕出谋划策,朕怕那位青身族长会想要给朕一个下马威,好占据谈判上风,届时,还要依仗二位。”


    第75章 逼婚女帝


    到了约定的日子。


    日光明亮, 天朗气清。


    季薄情骑着马,带着君不梦和楚斯人二人前往扶苏城。


    那些玩家们关注到他们的动向后,一个个也都悄咪咪跟了上去。


    季薄情目不斜视, 对二人笑道:“自从朕做下占据扶苏城这个决定后, 这还是朕第一次来到扶苏城。”


    楚斯人道:“《诗经》有云,‘山有扶苏, 隰有荷华’,扶苏之地应当别有风景。”


    君不梦打量着四周, 开口道:“这里实在是太适合做生意了,甚至还有北戎的商人,据说他们都是经由凉州、盖州、交州之地南下而来,带来了大量的马匹。”


    楚斯人:“嗯?这事极为奇怪。”


    君不梦叹气道:“是啊,如今的世道, 各地王侯无不拥兵自重,正是缺少战马的时候, 怎么会让马匹带到这边来呢?”


    季薄情思量道:“你们是说这里有圈套?”


    楚斯人:“不是商人另有所图, 那就是途经之地有人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季薄情看向君不梦, “那些马现在何处?”


    君不梦:“听说正在扶苏城内,前些日子刚刚进城。”


    季薄情笑了一下,“这件事也太过巧合了,就好像有谁故意献给朕似的。”


    楚斯人:“臣以为,的确有这种可能。”


    季薄情:“不梦, 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消息的?”


    君不梦:“臣是从来做生意的商人, 以及跟随陛下前来,又总是到处乱跑的那些人口中得知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感慨道:“那些跟随陛下来到此地的民众简直各有各的本事,有些时候, 他们的本事大到……令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他们居然都有武艺在身上,若是将这些人组成一支军队,恐怕能够横扫大半势力了。”


    季薄情笑道:“他们自然是不错的。”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背后有玩家笑着大喊:“听到没?女帝表扬咱们了。”


    “老婆不用表扬,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是啊,我每天上班挣钱的动力就是女神你啊,我就想花钱在你身上。”


    “所以啊,你们到底有没有试过?青身族的情蛊在女帝身上到底起不起作用?”


    季薄情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


    情……情蛊?


    显然,楚斯人和君不梦也听到了这些玩家们的话。


    君不梦眉毛一竖,恼火回头,“你们在胡说什么呢!”


    “快走,被发现了!”


    玩家们立刻如同鸟兽散。


    君不梦气个不行,“这些人……这些人……居然……”


    季薄情笑着拍了拍君不梦的手臂,“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朕并不意外。”


    毕竟玩家就是喜欢搞事的存在。


    季薄情:“不过,青身族的情蛊有什么功效?朕还未亲眼见过。”


    君不梦:“这……这有什么好见识的啊,好像就是让中蛊之人深爱下蛊之人,对下蛊者唯命是从,忠贞不二。”


    季薄情偏过头,有些感兴趣的模样,“那中蛊者的武力或者头脑会受到影响吗?”


    君不梦:“……”


    陛下,你要做什么啊陛下!


    人家用情蛊是为了收服情人,您该不会是想要用情蛊来捕获一个将军或者谋士吧?


    君不梦挠了挠头,神情复杂,“这臣就不知道了。”


    楚斯人:“不受影响的,臣之前有听人提起过。”


    季薄情点了点头,“那此物就要小心对待了。”


    “其实,蛊也并非谣传那般厉害,以情蛊为例,若是中蛊者本就有深爱之人,那蛊就不会起作用了。”楚斯人徐徐道来。


    三人前往扶苏城的路上,楚斯人又跟季薄情讲述了一些关于青身族和蛊的事情。


    楚斯人不愧是青山书院山长,无论多么偏门的知识,他都有所涉猎。


    季薄情怜惜地望了一眼他蒙着眼睛的布巾。


    只可惜,人无完人,天妒英才。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扶苏城前。


    扶苏城的城墙比长安城和长青城都要矮一些,墙上还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显然已经许久没有发挥过作用了。


    扶苏城位于三不管地带,其中又聚集了许多从其他地方逃来的凶徒恶徒,没有哪个势力想要来攻占它,它反倒是比天下其他地方都要和平。


    此时,扶苏城门依旧有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平常无异。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来往的行人几乎都将视线集中在了季薄情的身上,有些人甚至忘了自己原本要干什么,一直专注看着季薄情,一不小心从路边掉到田里去了;还有人因为看入了迷,一直扭着头往后看,一头撞在城门上了。


    季薄情端坐在马背上,腰背笔直,面目含威亦带笑。


    她凛然的气势非但没有减少她的美貌,反倒使得她的容颜犹如出鞘利剑一般咄咄逼人,但凡看她一眼都会被她的美所刺伤。


    毫无疑问,这才是盛名之下的季薄情女帝!


    君不梦快速扫视四周,低声道:“这周围有些不对劲儿的人,应该有眼线在。”


    季薄情微微颔首。


    扶苏城内遍植唐棣,绿色的叶片几乎要遮蔽了整座小城。


    扶苏城内的墙面、屋顶都爬满了绿色的植物,看着便清新盎然。


    走在城内,时不时便会听到“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那是青身族人身上饰品撞击发出来的声响。


    偶尔路边会经过一些青身族人,有男有女,他们皆是皮肤黝黑,身上带着金灿灿的饰品。


    季薄情的视线被慢慢接近的一个黑皮肤小哥吸引。


    他赤着上身,胳膊上臂带着一枚金色臂环,臂环刚刚好卡在健壮勃发的黑色肌肉里,臂环是一只蛇的形状,蛇头处镶嵌着一枚红宝石。


    他下身则穿着青身族的传统服饰,一条斜开叉的青色半长裤裙,右边的大腿轻而易举从开叉中露出,隐约能看到贴合在大腿上方的腿环,腿环一侧还垂下三道水滴挂饰,挂饰下方带着链子,与他腿弯上方另一道腿环连接在一起。


    他赤着脚,脚腕上分别带着两个脚环,脚环上挂着叮叮作响的金色铃铛,一走起路来便会响起轻快的铃声。


    季薄情的目光终于落在他的头上。


    他头发变成几股小辫子,辫子被梳拢在一起,形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发饰是一只金色的蝎子。


    他的额头上带着一枚蝴蝶样式的额饰,额饰下是一张高鼻深目,颇具异域风情的面庞。


    他眸子在阳光呈现淡淡的银灰色,就好像是树林间的溪水与雾气,带来扑面而来的冷冽。


    好奇异的眸色!


    季薄情只是在心中暗自惊讶,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身旁的君不梦也只是惊讶一瞬,马上调整好神情。


    这位小哥来到几人面前,张嘴,乌拉乌拉说了一些两人都听不懂的话。


    季薄情看向君不梦,君不梦看向楚斯人。


    楚斯人轻声道:“陛下,这位小哥说的是青身族的语言,臣稍微了解一些,他的意思是——他是被安排来为陛下引路的,他将引陛下去见他们的族长。”


    季薄情朝那位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小哥笑了笑,“那就劳烦这位了。”


    楚斯人对那位小哥用身青族的语言说了一句。


    季薄情笑道:“斯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啊?”


    楚斯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臣虽然涉猎广泛,但并不精通。”


    季薄情:“这样已经让其他人望尘莫及了,是不是楚家人都是这般博学广闻?”


    楚斯人:“楚家人一直以来以维系青山书院为己任,若是自己的本事不厉害些,我们也没脸去当山长。”


    季薄情颇为感慨道:“楚家人果然都是不凡之人。”


    她这句夸赞让楚斯人忍不住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表情。


    那位青身族的小哥对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只是一直盯着季薄情看。


    季薄情好奇询问道:“你看朕做什么?”


    楚斯人将这句话翻译过去。


    小哥开口回答了一句,而后,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目不能视的楚斯人,脸上明显露出同情的神色。


    他转身朝楚斯人的方向走去,一把握住他的缰绳,又转过身,带着楚斯人的马朝他来时的方向走去。


    楚斯人赶紧道:“陛下,他并无恶意,他是想要带我们前去约定的地方,而且……”


    楚斯人顿了顿,才缓缓道:“他说,陛下您真好看。”


    季薄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多谢这位小哥的夸赞了。”


    她眼尖发现小哥的耳尖似乎红了起来。


    三人随着小哥的指引,很快就来到了街边一座茶楼前。


    这座茶楼有二层楼高,下面聚集着一些青身族的族人和中原人士。


    季薄情坐在马背上,仰头望去,一下子就看到花繁弦正和一位年纪较大的青身族人坐在二楼栏杆旁一起喝茶。


    那名青身族人手里拈着一根金色的长烟斗,也不吸烟,只是在手里拿着。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他立刻朝楼下望来,一眼便对上季薄情的视线。


    青身族人很快将视线移开,落在了那个小哥身上。


    季薄情原本就有所怀疑,如今见这位青身族中位置不低之人对那个小哥的关注,便猜想这位小哥恐怕也不是一般的青身族人。


    季薄情按着马鞍,长腿一扬,直接从马背上跃下。


    银眸小哥眨眨眼睛,看着她潇洒下马的一幕。


    季薄情朝他微微颔首,便朝楼上走去。


    君不梦和楚斯人连忙跟上。


    季薄情一入茶楼便闻到一股似甜似苦的香气。


    楚斯人嗅了嗅,缓缓道:“这是青身族人用来养毒虫的、驱使毒虫的药物味道。”


    “恐怕……这里曾经有过冲突。”


    季薄情心中一叹。


    花繁弦孤身入局,定然会遇到危险,好在他已经完成了任务。


    季薄情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上楼梯。


    她身上穿着那件属性极品的玉露真香裙——


    【橙色】玉露真香裙(限定90级以上穿戴,穿戴后攻击大幅增加,幸运值大幅增加,桃花值大幅增加,自带飘香滴露效果,对敌人自带迷惑效果,使敌人陷入混乱、疯狂、迟钝状态,谁能不说一句真香呢?)


    如今面临谈判,她急需幸运值,以及如果谈判不成功后逃命时的攻击力。


    青身族人本就善于使用毒和蛊,让敌人轻易陷入混乱、疯狂、迟钝状态,她这条裙子带来的属性也可以反过来给他们造成这样的效果,就看谁能蛊的过谁了。


    花繁弦见季薄情上来,立刻起身,恭敬道:“臣拜见陛下,幸不辱命。”


    季薄情扶起他,仔细打量他,温声道:“繁弦瘦了,也黑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她拍了拍他的手,视线移到他对面那人的身上。


    花繁弦介绍道:“此人乃是青身族的族长妹申。”


    季薄情笑道:“原来您便是青身族族长。”


    花繁弦:“原本与我约好的是少族长,但是族长知道这件事后,便要亲自见您一面,还说……”


    妹申起身,用并不熟练的官话道:“大周女帝陛下,我可以答应您的要求,让您的军队入驻扶苏城,让您成为这里唯一的管理者,以后青身族也可以为您效力……”


    季薄情忍不住扬了扬眉毛。


    这位青身族族长可以说是退让极多了,季薄情才不信天下会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季薄情:“那您所求为何?”


    妹申眉毛一皱,“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我儿成为你的皇后,我族要跟你大周永结同心。”


    还没等季薄情说话,她身旁另外三人不由得动怒起来。


    君不梦:“大胆,你们这些外族贼子竟敢肖想陛下!”


    花繁弦:“你竟敢胁迫陛下?”


    楚斯人:“大周后位何其重要,岂能给一外邦人,这岂非乱了皇室血统,误了龙嗣延绵?”


    妹申见三人如此说,也不免有些动怒。


    “你们说什么!我儿是我族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人物,配你大周女帝绰绰有余,即便是大周女帝,如今也不过是想要找个藏身之所罢了。我将我儿配与女帝,是表示我的友好,你们如此诋毁我族、我儿,难道是要我当场动手吗?”


    妹申猛地将烟斗磕在桌面上,烟斗上升腾起一股引而不发的紫色烟雾。


    花繁弦:“你这里……是何物!”


    妹申没有理会他,他看着季薄情道:“女帝陛下,你怎么说!”


    他蛊惑道:“我儿长相非凡,能力非凡,身强体壮,更有一双被巫师称赞能看破阴阳的双眼,配给陛下后,定能为陛下开枝散叶,管理后宫,陛下日后若是征战天下,全无后顾之忧。”


    季薄情心中忍不住道:好家伙,原来是给朕逼婚来了。


    第76章 “就这么喜欢朕,非要让……


    日光擦过茶馆二楼的屋檐, 落进楼内。


    季薄情就站在这束光中,神情高贵、矜持又威严。


    她淡淡地看着青身族的族长,虽然什么话也没说, 但身上那股气质就已经在说明她与他们的区别。


    她是大殿上的富贵帝王花, 并不是什么乡野之人都能相配的。


    扶苏之地清幽美丽,却抵不上她的雍容华贵、美丽非凡。


    她只能供人跪拜仰望, 人永远无法与之并肩。


    青身族族长身上的气势一下子被消减了。


    花繁弦侧目看着与平常温和样子不同的女帝,仿佛这时才认识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周女帝。


    无论她如何礼贤下士, 她骨子里还是那个矜持高傲的帝王。


    君不梦笑了一下。


    她拱手朝季薄情的方向施礼,看着妹申道:“陛下乃是大周帝王,是受万民朝拜的天子,乾坤为妆,社稷为衣, 身负国运,青史有名!”


    “这位族长, 你觉得这天下有人配站在陛下身侧吗?”


    楚斯人冷肃道:“尊主方可泽民, 族长, 你的言行在陛下面前太过无礼,要知道,天下间唯有陛下才是真正享九鼎,有资格祭祀社稷的君王!”


    族长妹申身上的气势一点点软化,他轻咳一声, “诸位贵客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只是想要成一段姻缘,这可是好事啊。”


    君不梦冷笑一声。


    对你而言是好事,对我们却不是了。


    就在这时,那个带着季薄情等人到来的黑皮小哥突然抬手, 按住了妹申的烟杆。


    妹申看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对季薄情露出和善的笑容,“陛下,请坐。”


    季薄情撩起衣摆,坐在茶桌一端。


    妹申看着她坐下,自己这才坐了下去。


    妹申提起茶壶,想要给季薄情倒茶。


    他的行动却被花繁弦制止了。


    花繁弦皮笑肉不笑道:“就不劳烦您了,还是我来吧。”


    他将茶壶提过来,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见自己无异状,才为季薄情恭恭敬敬倒了一杯热茶。


    从始至终季薄情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她矜贵地靠坐在椅子上,十分适应别人对她毕恭毕敬的伺候。


    妹申以前从未拜见过皇帝,如今才知道一个皇帝私底下也会有不少讲究。


    季薄情攥着杯子,盯着茶杯中的茶,也不说话。


    楚斯人开口笑道:“族长不妨将条件说清楚,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错过了机会。”


    妹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们青身族一直立身在扶苏城,在扶苏城经营多年,我族善毒善蛊……”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我们一族还擅长寻矿、淘金。”


    季薄情心尖儿一动,但未免让谈判不利于他们,并没有多做什么,好像她对他说的完全不在意一样。


    妹申:“我们一族储存了不少黄金,若是陛下愿意与我族合作,我族愿意把所有黄金都交出来。”


    君不梦抱着胳膊,“只是现成的黄金?”


    妹申笑了笑,“我儿是少族长,是青身族未来的族长,在族中颇有威望,若是我儿成了陛下的人,那我族寻找到的矿山也自然是陛下的囊中之物。”


    季薄情只是微笑,“族长说笑了。”


    妹申:“我并不是说笑。”


    他想了想,忍不住道:“陛下一人在外,身边也没个体己人,这怎么能行?”


    “况且,我儿也钦慕陛下良久,不如给我儿一个机会如何?”


    “陛下请放心,我们青身族的男子自幼便被教导如何辅佐妻主,家中事物无不精通,小儿定能为陛下分忧解难。”


    妹申探过身子,压低声音对季薄情道:“我族男子从小要被浸泡在特殊的毒浴中,因而皮肤筋骨都与常人不同,陛下一试便知。”


    听他这么一说,季薄情还真是很好奇。


    不过,他给予她如此多,到底想要什么呢?


    季薄情盯着手中的茶杯,笑道:“族长看来将重宝都压在了朕的身上。”


    妹申屏息一瞬,叹了口气,缓缓道:“陛下如此聪颖,自然瞒不过陛下。”


    妹申:“如今这世道,我也算是看透了,若是不站在一边,迟早要被乱世烽火卷进去,即便是我们偏居一隅的族人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我族打算早做选择,而非被动卷入。”


    妹申明明年纪颇大,双眸却亮的惊人,“除了那些利益相关之人外,但凡是聪明些的人都能看出来,无论是越国还是魏国,都远不如陛下为政下的大周。”


    妹申为自己倒茶,双手捧起杯子,敬向季薄情,“陛下,我和我族愿将全部身家压上,就赌大周国运不绝,赌陛下必然重振朝纲!”


    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之前的事情是我失礼了,我给陛下赔礼了,主要是因为关乎全族生计,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看看陛下是否真如传言一般。”


    “结果果然如我所料,那些传言不过是小人为了诋毁陛下而传出来的罢了。”


    “我以茶代酒,向陛下赔礼了,敬陛下。”


    他一口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连唇都烫红了。


    季薄情笑着道:“族长不必如此,朕自知你此刻急迫的心情,但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贵公子的事情可以放到以后在说,军队入驻扶苏城的事情可是要早做决定,毕竟,眼下扶苏城危矣。”


    “什么?”妹申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陛下,你可有什么消息?”


    季薄情微微颔首。


    身侧的楚斯人道:“幸好族长您已经早有打算,也将您的打算和盘托出,若是晚些时候,我们恐怕只能为扶苏城中众多百姓收尸了。”


    明明外面阳光明媚,妹申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妹申:“陛下,扶苏城到底有何危难?”


    君不梦突然道:“你难道不知道魏国和越国就要出兵攻打扶苏城了吗?”


    “什么?!”妹申手一颤,杯子直接跌落在桌面上。


    季薄情伸手,将在桌面上打转的杯子扶正。


    她朗声道:“族长莫慌,有朕在,保你扶苏城无恙,毕竟越国军队中有朕的人,他们的行军路线尽在朕的掌握之中。”


    君不梦、楚斯人和花繁弦三人心中同时一惊,因为他们并未听她提起过此事,但是,此时他们并不会拆陛下的台。


    族长惊魂未定道:“这……这样……那……”


    季薄情:“请族长早日定下决断,迎接朕的士兵和子民入城,早日做好准备,保住扶苏城。”


    族长抿了抿唇,似乎没有决定要不要这么快就放弃抵抗,选择全部相信季薄情。


    一旁的黑皮男子按住族长的肩膀,低下头,对他耳语了两句。


    族长无可奈何地看了季薄情一眼,开口道:“好,我会带着青身族人迎接陛下进城,此后城中诸事都交由陛下管理,青身族也会听陛下差遣。”


    “只不过,我与陛下之间需要有一人居中调度,不如就交给此人吧。”


    他指着身旁的黑皮小哥道:“请陛下随便给他一个差事,也好让其他青身族人明白我与陛下达成了一致。”


    季薄情微微颔首,笑着看向楚斯人、花繁弦和君不梦三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至于这位小哥,朕还有事要吩咐。”


    她翩翩起身,负手离去。


    花繁弦有些担心:“陛下,您的安危……”


    季薄情回身看了一眼跟上来的黑皮小哥,笑道:“朕想,有他在此,城中还是无人胆敢造次的。”


    季薄情带着黑皮小哥离开,将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交给他们了。


    然而,看着两人离开,神情不安之人却换成了那位青身族族长。


    ……


    季薄情带着这位黑皮小哥走在绿意盎然的小城中。


    没走两步,突然蹦出三个游戏玩家。


    玩家冲着黑皮小哥大喊:“刚刚就是你们族长要他儿子娶我老婆的吧?要想娶我老婆就要赔上你们的命!”


    “对,给他点厉害看看。”


    “不是什么人都能觊觎女神的。”


    说着,他们就拿着刀剑直接从黑皮小哥跑了过去,结果还没有跑两步,就“砰砰砰”三声,尽数倒在了地上。


    季薄情看着他们脑袋上的名字和称号都熄灭了,很显然,他们刚跟黑皮小哥打了个照面就被人家先行干掉了。


    这些玩家死了还在发气泡——


    “靠,怎么死的啊?”


    “啊,系统提示我中毒了。”


    “我是被蛊虫操纵,自爆了经脉。”


    “妈的,会毒会蛊了不起啊,呜呜呜,对不起老婆,我没法救你了,你可千万别被这小子蛊住啊。”


    “女神,虽然知道你看不到,但我为你复制了一大段资料。”


    说着,这个玩家就将自己复制的关于青身族的资料全都发了上去。


    青身族是一个以女子为尊的母系族群,族中最尊贵的女性就是族中的大巫,而族中的男性身上则从小就要浸泡毒液,用以驱使毒蛊,这使得他们的身体柔韧性极强,皮肤触之润滑,有冬暖夏凉的效果,这些青身族男人还会在小时候就打下守身之印,在遇到妻主之前保持童男之身。


    看到这些消息,这些玩家们当场痛哭流涕。


    “怎么办?感觉自己输掉了啊,这一族的男性好特么的守男德啊!”


    季薄情简直被逗笑了。


    黑皮小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他对她说了一句青身族的语言。


    季薄情撩开眼皮,眼波如水,笑道:“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青身族的少族长?嗯?”


    她略微上扬的尾音,简直令他从骨头深处泛起痒意。


    黑皮小哥露出迷茫的神情。


    季薄情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他上臂处的臂环,笑道:“就这么喜欢朕,非要让朕要了你吗?”


    她的美色凛凛逼人,犹如刀锋抵在他的喉结上。


    黑皮小哥喉结攒动了两下,却止不住喉咙里的痒意。


    他用极小的声音,轻轻“嗯”了一下。


    第77章 喜欢就会白给


    扶苏城的街道上尽是绿树, 日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斑斑驳驳地落在小哥的脸上。


    他低垂着眼睫,睫毛长而翘, 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更是不敢与季薄情对视片刻。


    他小小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


    臂环下的装饰物被一根青葱似的手指来回拨弄, 发出撞击声响。


    季薄情打量着他,笑道:“你说什么了?朕可没有听清楚啊。”


    黑皮小哥没有反应, 好像并不清楚她刚刚说了什么一样。


    季薄情轻笑一声,“现在才装没听懂, 不觉得太晚了一些吗?”


    “明明你听得懂官话的,不是吗?”


    “从一见面开始,你就知道朕在说什么了。”


    她注视着面前之人,“族长之子,青身族的少族长, 对吧?”


    季薄情说完这番话,也没有等他的回答, 便转身准备离开。


    季薄情背对着黑皮小哥道:“如果想要跟随朕, 那就跟上来吧。”


    说着, 她便毫不在意地朝前走去。


    黑皮小哥不敢怠慢,赶紧追了上去。


    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跟在季薄情的身后,从一棵树荫下跟随到另一棵树荫下。


    他用并不熟练的官话,低声道:“陛下, 英明。”


    季薄情嗤笑一声。


    黑皮小哥急了, “陛下,我,我叫妹酉,我听了不少关于陛下的故事。”


    季薄情“哦”了一声, “那你不痛恨朕,反倒爱慕朕?这倒是真有意思了。”


    她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听到她的故事后立即陷下去的。


    妹酉窘迫道:“不,不是,我觉得陛下很……很有魅力。”


    季薄情诧异回眸,眼眸晃过光与影,宛若一汪湖水。


    她笑道:“朕有些好奇了,你都听了朕的什么故事?”


    妹酉低声道:“是关于陛下的爱情故事。”


    他耳尖发红,“陛下受到好多人的青睐,真的……厉害。”


    季薄情:“……”


    她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在讽刺她了。


    季薄情神情严肃,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哦,厉害在哪里?”


    妹酉:“妻主受人欢迎,自然证明了妻主的能力。”


    “您身边的男人越多,越证明了您的厉害,在我们族中,只有各个方面都优秀的妻主才能拥有很多男人。”


    季薄情捂住了额头。


    “原来你们青身族是这样的……”


    她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季薄情好奇追问道:“你都听说了朕哪些故事?”


    妹酉:“陛下与崔丞相的,陛下与杨九春的,陛下与其他俊才的。”


    他抬起眼,银灰色的眸中泛起星光,“自那时候起,我便觉得,如果要有一位妻主,当是您这样的妻主!”


    季薄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你还真是有趣。”


    妹酉眨眨眼睛,神色冷静,似乎不明白季薄情为何会笑成这副样子。


    他继续用自己并不熟练的官话,磕磕绊绊道:“听说陛下到来后,我就想要亲眼见一见陛下了。”


    季薄情:“原来与朕成婚的想法不是你父亲提出来的,而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啊?”


    她脚尖微微抬起,在裙摆下一晃一晃地拨弄他脚腕上的铃铛。


    听着清脆的铃铛声,妹酉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随铃铛一起荡。


    妹酉摇了摇头,“是大巫提出来了,大巫看到了您的未来,她说您如有神助,我族的未来要依靠陛下。”


    季薄情笑了,“你这样一说,可是把你父亲的计划泄露个干净啊,他刚见朕时,表现的可并不像朕是你们的救星。”


    妹酉不好意思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已经认定您为妻主,自然知无不言。”


    “父亲当初动了想要将我配给您的想法,也征求了我的意见,我便说我想要先见一见您。”


    “我这才偷偷扮作引路人,去见了陛下您。”


    季薄情摇头,“你可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老实,毕竟,你刚刚见朕时,还假装听不懂官话,也不会说官话。”


    妹酉:“我总要知道您有没有资格做我的妻主。”


    “您之前在桌前的风采已经打动了我。”


    他站在季薄情面前,明明个子比季薄情要高,身材也比季薄情要健壮,却偏偏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驯服的味道,就像是一只已经被驯养的黑豹一般。


    妹酉:“陛下,我不求正室之位,只要跟哥哥们一起侍奉您就好。”


    季薄情忍不住笑起来,“你们这一族的人还真是有趣。”


    妹酉见她虽然动作暧昧,神情却并无半点动摇之意,忍不住着急起来。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季薄情的手,带着季薄情的手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季薄情惊讶地瞪大眼睛,透过掌心的皮肉,她能感觉到他心口滚烫,心脏有力地砸向皮肉,那颗心脏仿佛在她掌心越跳越快。


    她低下头,看向他那不太安分的心口。


    然而,她感到的却是自己雪白的手指陷在黝黑皮肤里,黑与白的对比过于鲜明,竟让人忍不住产生一阵热意。


    她手下到底肌肤柔软细腻,比羊脂更细腻润滑,就像是在摸上好的绸缎,可这绸缎自带温度。


    因为此时气温略高,他的肌肤便温凉极了。


    季薄情眨眨眼睛,诧异道:“这就是被毒养出来的肌肤?”


    妹酉骄傲地扬起下巴,“陛下,我的毒术和蛊术都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存在,我身体里从小就蕴藏有千种毒,可谓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吗?”


    季薄情忍不住想起玉长生身上所中的“笔墨点杀”之毒,不知道用妹酉的血能不能解此毒。


    妹酉又侧过身,让季薄情去看他臂环内侧。


    季薄情拈着黄金臂环,将臂环往下移了移,看到了原本臂环处被勒出来的一道印记,只是这印记上还有被刻上的红色纹路,如同三条水波。


    妹酉大胆地看着季薄情的脸,“这是我的守身之印,陛下,我想要让您为我解开守身之印,破了我的童子之身。”


    季薄情简直被他的热情大胆惊住了。


    季薄情忍不住笑道:“你这辈子唯一所求的便是这个吗?”


    妹酉道:“陛下,您就是我一直以来最为期望的妻主,我只想成为您的人。”


    季薄情抬眼笑道:“你学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自己找个妻主?”


    妹酉:“嗯,我所学要为妻主所用。”


    季薄情:“那你要是没有遇到朕怎么办?”


    妹酉:“如果没有遇到您,我宁愿一辈子孤身,等老了就披上黑袍去做守墓人,这就是我族年老色衰又无妻主之人的归宿。”


    他粲然一笑,“毕竟,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心想着嫁给您了。”


    季薄情愕然,“你如今年岁几何?”


    妹酉:“我已经十八了。”


    季薄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朕不过大你八岁,你怎么能说从小时候就想着嫁给朕呢?”


    妹酉:“因为您是储君的时候,我就听到有人说您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人,是神女下凡。”


    “我听了无数美貌储君的话本,梦中尽是您,如今一见才发现,您远比我所能想象的美丽要……要更加美丽。”


    季薄情笑得眉眼弯弯。


    她简直被这个火辣又热情少年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


    真是个可爱家伙。


    季薄情:“朕感谢你的喜爱,不过,朕诸事繁多,并无添置后院的打算。”


    妹酉银灰色的眼眸立刻流露出失落的神色。


    “啊,难道我真的要去守墓了?”


    季薄情:“虽然朕不想现在解开你的印,但朕想要你这个人。”


    妹酉一时不解。


    他直白地将双手按在自己窄细的腰间,“陛下若是要我就尽管要,在这里吗?”


    他毫不避讳,大胆又火辣,好像只要季薄情一点头,他就敢幕天席地。


    他还笑道:“我族将男欢女爱当作天理,在林中幕天席地欢爱更是接近巫神的最好方式,陛下要来吗?无论是林间草地、溪水湖泊,我都会按照陛下的意思行事的,陛下就是我的艳阳天。”


    季薄情捂唇大笑,“妹酉,你未免也太过可爱了,朕并非此意。”


    妹酉眨眨眼睛,“陛下尽可叫我阿酉,您可以随便叫我,使用我,我已经认定,我是您的了。”


    季薄情扇了扇脸颊,忙着给自己降温,以防自己真的把持不住,把这个火辣又热情的黑皮少年在这里办了。


    “朕的意思是,朕要用你的才华为朕办事。”


    季薄情:“你要成为朕的臣,你愿意为朕所用吗?”


    妹酉开怀道:“当然可以了,我的陛下!”


    季薄情:“若是朕让你做出危害青身一族的事情呢?”


    妹酉道:“妻主的意见便是天,我都听您的。”


    季薄情:“……”


    用玩家们的话来说,你们一族的男人都是恋爱脑吗?


    季薄情:“可朕现在并不是你的妻主。”


    妹酉想了想,朝季薄情跪了下来。


    他双膝抵在地面,恭敬道:“那您便是我的君主。”


    因为他的裙裤是斜开叉的,他跪下的姿势刚好将亮闪闪的金色腿环展露出来。


    因为裙裤上端过于紧身,几乎是牢牢勒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肩宽、腰细、臀翘,这身材实在惹火的很。


    他双掌按在地上,很是恭敬虔诚地吻了吻她的鞋尖。


    季薄情心想:这便是青身族最为尊敬的礼节吧?


    季薄情:“好吧,现在与你说不通,你多待在朕身边一些时日,自然会明白朕想要当的人跟你口中的妻主是不一样的,如果你那时反悔了,朕自会放你离开。”


    才怪,若是你的才华是朕急需的,朕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走的。


    妹酉仰起头,“我是不会走的。”


    季薄情让他起身,又问道:“我见你拦住你父亲的烟杆,这烟难道有什么危险?”


    妹酉坦白道:“这是只有族长才能执的金烟杆,里面有毒有蛊,我那时拦着父亲,是因为父亲要给陛下下蛊。”


    季薄情心道:原来她刚刚竟然在危险边缘吗?


    季薄情:“他要给朕下什么蛊?”


    妹酉:“父亲没有害陛下的意思,最多是下情蛊,想要让陛下能喜爱我,让我给您吹吹枕边风,好为青身族谋取利益。”


    季薄情:你也挺孝顺的,居然将你父亲的全盘计划都泄露了。


    妹酉此时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用情蛊来维系与妻主的关系是最为族人所不齿的,我断不会为此道的。”


    “我要下蛊自然给陛下下的是同命蛊,陛下若有性命之危,我的命便可替陛下一命。”


    季薄情:“你我相识不过片刻,你就能托付生死了?”


    妹酉:“陛下梦中与我已经相识多年了。”


    提起梦,季薄情竟有片刻恍惚。


    她回过神来,还是不免有些怀疑妹酉为何会如此迅速迷恋上她。


    她察看了一下妹酉的面板。


    姓名:妹酉


    身份:青身族少族长


    称号:【橙色】青身族少族长(注意:佩戴此称号时会获得青身一族的尊敬)


    天赋:【金色】天灾之瞳,【橙色】蛊,【橙色】毒


    等等,什么叫作天灾之瞳!


    季薄情捏住妹酉的下巴,专注地打量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


    “朕之前有听你父亲提起过,他说你这双眼睛能通阴阳。”


    妹酉:“父亲大概觉得这样说能显得名气更大一些,更能让我得到陛下宠幸吧?我这双眼睛并不能通阴阳。”


    季薄情:“那有何作用?”


    妹酉挠了挠脸颊,“要说作用,其实连我自己也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我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说刚才那些人虽然死了,却没有死;比如说陛下,虽然死了,却又活了。”


    季薄情倒映着妹酉脸庞的瞳孔迅速一缩。


    第78章 迷恋有多深?


    明明阳光如此炙热, 季薄情全身上下却莫名感受到一阵寒意。


    她注视着妹酉,良久才挤出一句:“你……你说什么?”


    妹酉坦然道:“此世间特别神奇,我可以看到过无数交叠的过程与结果, 就好像这个世间被重启无数次一样。”


    “新的这一次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因为有了这些我看不透的人加入。”


    季薄情死死盯着他,张了张嘴, 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妹酉倒是没有什么保留,直白道:“我曾经将我所看到的世界告诉给大巫, 大巫说这是我自己的造化,她看不清我的未来,一起都要由我去决定。”


    他笑了一下,“不过,我很感谢这个重启的世间, 因为这是无数次重启后,唯一一次陛下活下来的世间。”


    “啊, 我知道我的话一定听起来很古怪, 陛下, 你别怕,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仿佛被质疑了很多次,熟练地说出安抚的话。


    他对着季薄情赌咒发誓,一脸诚恳, 唯恐她不信自己的话。


    可是, 令季薄情自己都觉得恐怖的是——她竟然信了他的话。


    信了他所说的世界无限重启,唯有带着玩家和游戏的这个世界才是她唯一活下来的世界。


    季薄情轻声道:“那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吗?”


    妹酉摇了摇头。


    季薄情:“你刚才说朕死了又活着,是这个意思吗?”


    妹酉笑了笑,“嗯, 陛下像是由死而生。”


    季薄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很怕自己问下去会得来一个恐怖的结果。


    季薄情:“放肆!”


    她故作恼火道:“你竟敢这样跟朕说话!”


    妹酉眨眨眼睛,似乎不明白这个时候要怎么办才好。


    他试着开口道:“陛下……息怒?我任由陛下惩罚。”


    季薄情冷笑一声,“朕看在你知无不言的份儿上,这次就饶了你,不过,你给我记好了,怎可妄议天子生死!”


    妹酉恍然大悟,“是,陛下。”


    季薄情:“那那些来杀你的人,你知道他们来路吗?”


    妹酉摇头,“他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大概来自别处。”


    季薄情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不知道游戏这件事,但能看穿这些已经足够厉害了。


    他简直就是这个游戏里的BUG。


    季薄情又带着妹酉在城里逛了逛。


    季薄情发现城里的大部分人都认识妹酉,待他的态度极为友善,可见青身族在城中的势力。


    季薄情轻声道:“妹酉,朕对你抱有重望,你可万万不能辜负了朕的期待。”


    妹酉飒爽道:“妻……啊,陛下放心!”


    季薄情撩了撩头发,忍不住低笑起来。


    这样带着自身家产白送的人才,请再来多一些,她完全受用的住!


    季薄情与妹酉经过一家绸缎庄的时候,被一个招揽顾客的人拦住了。


    “这位贵人,您生的如此美貌,就要用我家的衣服来配,快请进,快请进,我家新进了一些来自越国和魏国的布料,您一定喜欢。”


    季薄情看了一眼招揽顾客的人。


    那人看似阻拦她,却不敢真正碰到她,神情也极为尊敬。


    “哦?是什么布料?”


    那人笑嘻嘻道:“有杨花绸,如玉缎,长生绢,您想要的我们都有。”


    妹酉奇怪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些布?”


    那人:“都是北面时兴的布料,今天才运来的。”


    季薄情心道:杨……玉……长生,竟然是杨家!


    季薄情面露感兴趣的神色,“好啊,我来看看。”


    说着,她就拐进了绸缎庄里,妹酉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掌柜的一看他进门,立刻迎了过来,“哎哟,欢迎贵人,欢迎贵人,不知道是贵人给自己买衣服,还是给这位小哥啊。”


    季薄情扬了扬下巴,“拿你们店里好看的衣服出来,给他试试。”


    妹酉盯着季薄情。


    季薄情轻笑道:“你给朕做事,在大臣中总不能太特立独行,要不然即便朕想要护着你,也会惹得其他人不快。”


    她撩了一下妹酉不小心搭在肩头的马尾小辫,“朕知道你不同常人,但有时候泯然众人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你。”


    她叹息道:“朕想要保护你啊。”


    妹酉抿了一下唇,银灰色的眼眸如同月光下的粼粼水面,他的声音难言喜悦——


    “好,我都听陛下的。”


    “这位青身族小哥,请随我来。”招呼他的人带着妹酉到后面换衣。


    掌柜的往外面看了一眼,立刻关上大门,朝季薄情跪拜。


    “杨家扶苏城大掌柜关山,拜见陛下。”


    季薄情深深看了一眼态度谦卑的大掌柜,又想起之前在长青城遇见的罗掌柜说起的杨家掌柜们的经历,她忍不住道:“掌柜的可是看在玉长生的面子上,才对朕如此恭敬的?”


    关山立刻道:“陛下,我杨家世世代代忠于大周,忠于季氏江山,杨家挣得是天下的人钱,但杨家的钱却都因为大周和陛下所得,也该为大周和陛下所出。”


    季薄情大笑一声,“说的好。”


    杨家之人果然都是识时务之人!


    当年大周太~祖皇帝时,杨家就曾经将家业全都献给过大周皇帝一次,太~祖皇帝虽然笑纳了,但此后也并未亏待了杨家,要不然也不会养成现在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


    如今杨家要效仿先祖了吗?


    这杨家真是会押宝啊!


    季薄情知道如此巨富之家,即便散尽所有钱财,等天下太平,百废待兴之时,他们杨家可以重新聚富。


    她对待杨家可能就会像当年太~祖皇帝对待杨家那样。


    毕竟,世上能有几人甘愿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散尽家财来助你?


    皇帝也是人,也难免会被自己的七情六欲蒙蔽。


    季薄情内心自嘲一笑,面上却露出善意,前去扶起关山。


    关山一个激灵,连忙自己爬了起来,“多谢陛下开恩,您千万别扶我,我只是杨家一个小小的掌柜,若是劳陛下亲自做此事,那是我的罪过了。”


    季薄情无奈道:“方才是朕误会了你,唉。”


    关山笑着道:“陛下说的哪里的话,能为陛下分忧是杨家的福气,杨家子嗣曾经发过誓绝对不会入朝为官。”


    季薄情眼皮一跳,“哦,这可有些难办,毕竟朕还是很看好玉长生的。”


    关山笑道:“我们家小公子姓玉啊,而且,未来小公子是否会入朝为官尚未可知,毕竟,自古后宫不得干政。”


    季薄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杨家还真是有趣。”


    关山扫了一眼后院,“我们家小公子可比这位荒山野岭里钻出来的蛮荒之人要好的多。”


    季薄情:“……”


    原来是听闻了朕与妹酉一事,他才表现如此急迫的,这消息未免传的也太快了吧?


    关山转而道:“恭喜陛下入驻扶苏城,陛下若是知道什么事情只管问小的便是,小的在扶苏城中经营多年,也有不少人脉。”


    季薄情:“扶苏城只是第一步,朕并未想在这里久留。”


    关山立刻道:“陛下所言正是,毕竟,魏国和越国都已经组成军队前来。”


    季薄情:“这你们都知道了?”


    关山笑着道:“像我们这种生意人消息都比较灵通,要不然很难能挣到钱。”


    季薄情:“商人……”


    真是成也商人,败也商人啊。


    关山又道:“不过,花州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也在偷偷派遣军队,想要偷袭这两支军队。”


    这个消息连季薄情自己都不知道。


    季薄情:“这你们又是从何得知的?”


    关山:“花州的大掌柜最近雇佣了一伙专门打探消息的人,他们悍不畏死,常常以诡道取胜,不忠不义,无礼无耻,只要我们想要什么消息,他们就会千方百计渗透进去,偷取情报。”


    “我们从那些人口中得知,花州王也是从一名与他们类似人口中得知两支军队要进犯花州的事情。”


    季薄情心道:这形容为什么听起来这般耳熟,该不会又是玩家吧!


    季薄情:“多谢你们杨家为朕提供这条消息了。”


    关山乐呵呵道:“这是杨家职责所在,在没有被其他势力发现之前,陛下尽可以使用杨家所有的情报网。”


    “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们也就只能转到暗处了。”


    “陛下放心,杨家暗地里的产业远比明面上看到的要多。”


    季薄情感慨道:“杨家还真是以诚待朕。”


    “杨家家主也很想亲自拜见陛下,但因为顾念到陛下近来事务繁忙,就决心在越国以待陛下。”


    季薄情眯起眼睛,“这个意思莫不是……”


    关山:“越国将会是杨家献给陛下的第一个礼物。”


    季薄情心里一惊。


    若关山所言是真,那季薄情真的要忌惮这个玉长生身后的杨家了。


    不过,杨家如此坦荡将自己的势力展露给她,不知道是看在先祖的份上,还是看在小公子的份上了。


    “还有一物,陛下定然要用。”


    关山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双手呈给季薄情,“此乃花州与扶苏城境内堪舆图,其中不仅标注了花州的重要城市、粮仓、官道,还有我们这些商人自己走出来的小道。”


    季薄情此时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关山笑道:“此图对陛下定然大有助益。”


    季薄情:“何止啊,有此图在手,朕何愁无法得花州!”


    关山:“陛下,花州王华九灵乃是华家出身,家族出了无数为大周征战的将领,陛下切莫小看了华九灵,她也是一员将才。”


    季薄情:“朕从来不敢小看任何华家人。”


    华家世世代代为大周死在疆场上的人远比死在床榻上的人还要多,家族一直为大周守着西北国门,直到家族只剩下最后一名子嗣,当年先帝不忍,便让华家迁到花州,封那个华家独苗小姑娘为花州王,要他们华家享一享富贵。


    先帝当年的不忍,如今却成了季薄情的难题。


    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季薄情实在不想与华九灵兵戎相见,斗得你死我活。


    季薄情收起堪舆图,“朕已知晓了。”


    关山重新将店门打开,这时,妹酉已经换完衣服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花团锦簇的长袍,领口大氅,竟然将他整个人衬出几分压人的气势。


    明明一身黑皮,一双清冷银辉眸,却偏偏在此时有一种姹紫嫣红的艳丽。


    季薄情抚掌道:“这花色极为衬你。”


    妹酉露出不好意思却又明朗的笑来,带着一股山野间才有的热情与野性。


    季薄情拈着他敞开的领口,似笑非笑道:“可还习惯吗?”


    妹酉:“嗯,只要在陛下身边,我都可以。”


    季薄情低笑一声,“当真这般喜爱朕?”


    妹酉的一腔爱意要从眼睛里流淌出来了。


    季薄情心中却道:那就让朕试试吧。


    她对他使用技能——


    【金色】魅惑


    下一刻,一个称号从妹酉的头上突然出现。


    季薄情已经发现这个技能特点,当她对着一个玩家使用“魅惑”的时候,玩家一般会头顶“裙下之臣”的称号,若是本身就已经对她抱有极大好感的,会直接变成更高的魅惑等级。


    被魅惑者一共有五个等级——


    裙下之臣、心有灵犀、魂牵梦萦、至死靡它和同生共死。


    季薄情在尝试时,发现这招最大的作用恐怕就是分辨哪些是抱着恶意加入她的阵营想要搞她的了。


    在玩家身上起作用的技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本土居民身上会产生什么效果。


    妹酉在短时间内就对她表现的如此忠贞,她很难不怀疑他是假装出来的。


    让她看看,他究竟迷恋有多深,是真情还是假意吧。


    第79章 知好色而慕少艾


    “至死靡它”


    这个称号突然出现在妹酉的头上。


    这已然说明他对她的迷恋有多深, 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动摇他的心。


    然而,季薄情更加好奇的是——感情如此炽烈的妹酉才是“至死靡它”,那对她的感情到达“同生共死”之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


    “《诗经》有云, ‘泛彼柏舟, 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季薄情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银杏树下的秋千上,金色的叶片铺满了整个世界。


    她耳边传来熟悉的诵读声。


    她转过头, 看向坐在她身旁一身白衣的少年。


    少年清朗雅俊,滚着金边的白衣上绣着片片银杏叶,他修长的手指上执着一卷书,书卷将他整个面貌遮住。


    季薄情忍不住拨开他手中的书,看着那张年少生疏的面庞。


    少年尚未加冠, 正如诗中所言“髧彼两髦”,柔顺的头发垂在面庞两边。


    他将书重新移回来, 季薄情又给拨开。


    如此再三, 他终究忍不住瞪向她。


    “殿下, 你既不爱读书,何故来招惹我?”


    季薄情笑盈盈道:“因为孤不想让你看书。”


    少年神色冷淡,在白色的衣袍与金黄的叶片衬托下宛若小神仙。


    季薄情下巴搭在他手中的书本上,眨眨眼睛,故意道:“孤想让你看着孤。”


    少年神色宛若被砸开冰的溪水, 白色水花乱溅飞舞, 宛若琼玉珍珠漫天泼洒。


    再清高的人在她面前也成为了百宝箱中可控把玩的珍宝。


    少年的耳根一点点红起来,最后竟然红的滴血。


    他撇开头,不敢去看她。


    他小声嘟囔:“殿下,不可如此。”


    季薄情低笑一声, “你在拒绝孤吗?可是,你的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快呢?”


    她抬起头,作势要离开,“既然你不愿,孤可就走了。”


    她刚要起身,自己的手腕却被死死拉住了。


    少年却还没有转过头来。


    季薄情莞尔一笑。


    “小傻子。”她轻轻骂他。


    少年不服气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季薄情:“‘君子坦荡荡’,你既然想当君子,为何口不对心呢?”


    “孤猜你一辈子都不敢干你最想干的事。”


    少年:“你……谁说我不敢。”


    “那你最想干的是什么?当规规矩矩的世家子,做你崔家的好儿……”


    声音猛地消失在了唇齿间。


    季薄情微微瞪大眼睛。


    少年的眼睛睁得更大,似乎比她还要诧异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吻得太过突然,又因为没有经验,竟然不小心将一片银杏树叶夹在了两人唇间。


    季薄情瞪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竟笑了出来。


    少年恼怒地看着她,他以为他在生气,他眼中却是浓烈的难以化开的意乱情迷。


    她扶着他如白玉一般的脸颊,微微推开一些,那片叶子还粘在他的唇上。


    季薄情捻起叶片,放进他的掌心。


    他脸颊灿若烟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季薄情笑道:“你看样子好讨厌孤。”


    少年崔不群低声道:“嗯,殿下真是一个讨厌的人。”


    季薄情:“那你刚刚又是在做什么?你这么无礼,就不怕孤砍了你的脑袋吗?”


    她涂着丹蔻甲的手指轻轻挠了一下他的脖颈,却没有想到他皮肤这样娇嫩,竟被她的指甲划出一道不雅的血痕。


    崔不群扬起下颌,将自己喉结处暴露给她。


    他神色复杂道:“我讨厌殿下,是因为知道殿下此时只不过是‘知好色而慕少艾’,殿下就算是砍了我脑袋,我也要这样说。”


    季薄情此时模模糊糊感觉:没有想到少年时的崔不群竟然这么强硬直白,不如说,他一直以来都有着一身傲骨,只是年纪渐长后,他就把自己的傲骨用一层温和有礼的言行遮掩起来了。


    季薄情笑了一下,“好醋的白龙子。”


    崔不群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殿下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至死靡它和同生共死,若是殿下要选,会选什么?”


    季薄情收回了手,小小年纪却流露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势,“崔不群,孤可是储君,孤的爱恨是不能展露出来的。”


    她既不会选择死亡也无法断绝的爱恋,也不会选择放弃生命成就爱情。


    她的性命可比区区爱情重要多了。


    崔不群深黑的眼眸闪过一丝痛恨,“殿下果然如此,可要是我选,我就会选择同生共死,我要拉着我所爱之人一起赴黄泉。”


    他站起身,深刻又灼热的眼神几乎烫伤了季薄情。


    他语气咄咄道:“所以,殿下,你还要逗弄我吗?你能承担我的爱恨吗?”


    少女严肃了神色,坐在秋千上,冷淡地注视着他。


    他与她对视良久,终于不屑地冷笑一声。


    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襟,一把扯开。


    季薄情露出惊讶的神情。


    季薄情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梦到了曾经的过往,可她只能顺着当年的记忆往下走。


    她与崔不群也曾如此争吵过吗?


    她依稀有这样的记忆,可是,这些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了。


    季薄情沉默地注视着少年崔不群。


    崔不群撕扯着自己身上金与白交织的华丽衣衫,“这件衣服还给殿下,请殿下也不要再拿别人的东西赏赐给我了!”


    他死死盯着季薄情,眼中神情悲伤又破碎,“我崔不群从来不是别人,我只是我自己,殿下不要从我身上找任何人的影子,我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我爱红衣,不爱白衣,我爱纵马游猎,不爱读书。”


    他冷笑,苦笑,自嘲地笑,“不要再把我当作别人了,不要再把我培养成其他人了。”


    “我绝不会如你的意!”


    他将衣衫猛地脱下,团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用脚碾了两下。


    他踩着衣衫,眼眶红红地瞪着季薄情。


    季薄情诧异地看着如此激烈挣扎的崔不群,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崔不群另一面。


    是啦,当年她好像确实与崔不群有过一番争执,后来,崔不群被陛下责罚,打了几板子,他回家去后又被处以家法,好像又被抽了几鞭子,之后就被关在家中祠堂自省,直到半年后才被放出来。


    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储君,谁敢对她不敬,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等她再见到他时,他穿着白色衣袍,朝她温润有礼地笑着,无限贴合她现在记忆中成年加冠后的崔丞相了。


    ……


    季薄情陡然从梦中惊醒,仓皇坐起身。


    她捂着额头,低声道:“看来朕年少时还真是肆意妄为。”


    可她当年究竟把崔不群当作谁了,以至于崔不群会如此痛恨与疯狂?


    季薄情尚未想清楚,卧室门便被“咚咚咚”敲响了。


    花繁弦有些不自在地低声询问:“陛下,您怎么样了?”


    季薄情回过神来。


    此时,她与军队们已经入驻扶苏城,因为关山的势力和青身族的势力都给她面子,所以,她在这座城中渐渐扎根下来。


    她命君不梦管理这座小城。


    她对天下发出招贤榜,征召贤才,并让楚斯人处理这方面的事情。


    同时,她也开始在城中征兵,训练军队。


    这部分由花繁弦和妹酉共同负责,两人不需要训练的时候,就会作为贴身侍卫来给季薄情守夜。


    这种被陛下交托信任的重任之所以被季薄情交给他们两人,自然是想要让他们对自己更加忠心一些。


    季薄情看得出花繁弦已经将心中天秤偏向她,可心中还有一道坎过不去,相处间难免会显得有几分隔阂。


    季薄情:“无事,朕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许久,花繁弦干巴巴的声音才从门外飘进来,“哦,那陛下别睡了,也好少做梦。”


    季薄情:“……”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季薄情:“你,滚进来。”


    花繁弦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愤怒,又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怒了君王,只得老老实实推门进来了。


    季薄情隔着薄薄的纱帐打量他,“朕看看,你刚才说的话是在嘲讽朕吗?靠近些,抬起头。”


    花繁弦只得走近几步,抬起头。


    他神情坦然正直,“臣是在安慰陛下。”


    季薄情笑道:“若不是知晓你为人,朕还以为你对朕心有不愉呢。”


    花繁弦的神情变得古怪。


    季薄情:“还真有不愉。”


    花繁弦下跪道:“并非如此,陛下,臣只是想起之前您跟臣打的赌。”


    季薄情:你可终于提到这茬了,朕还怕你会忘掉呢。


    季薄情故意道:“什么赌?”


    花繁弦整个人僵住了,似乎没有想到自己死死记住的赌注会被季薄情轻易地忘掉。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干巴巴道:“陛下曾经说管理花州、打破玄衣郞的计划,还有占据花州,这是您接下来的重要计划,若是能完成一件,臣就要陛下俯首,甘为陛下驱使。”


    季薄情:“难道你现在不是在被朕驱使吗?”


    花繁弦张大嘴:“啊,是,是啊……”


    所以这个赌注,陛下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他心中莫名有些发堵。


    季薄情却在此时撩开床帘,笑了起来,“好了,朕想起来了。”


    “可是,朕记得,朕与你赌的不是完成一件事,而是完成三件事。”


    花繁弦露出喜色,“陛下果然记得,其实,臣当初想的就是陛下只要完成一件,就已经证明陛下是明君了,臣愿为明君效力。”


    季薄情靠着床栏,微笑道:“可真想要的并不止是这个,你过来。”


    花繁弦膝行至床榻边,淡淡的香气从床榻上飘来,令他全身都不自在。


    季薄情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朕想与你再无一丝隔阂,君臣可以心意相通。”


    “比如说,你上来,与朕同榻。”


    花繁弦猛地大力抬起头,用一种惊恐至极的神情道:“不不不,陛下……”


    季薄情笑道:“你看,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难不成觉得朕会将你怎么样?”


    花繁弦咬牙道:“陛下恕罪,臣已经知道此前坊间流传的流言并不是真的,臣相信陛下不是昏庸的君主,只是……只是……”


    季薄情:“只是什么?看在我完成了一条赌注份上,快告诉朕吧。”


    她声音温柔,态度亲切,好像将他当作了好友。


    花繁弦如何能拒绝友人的请求。


    他闭着眼睛,咬牙道:“因为……臣……臣的确亲眼见过被陛下整治的不臣之人……在众人面前受辱,以至于自己了断了自己。”


    季薄情:哎?


    花繁弦:“此事恐怕有误会,可无论臣如何想也想不明白误会在哪里。”


    季薄情:“所以,朕做了什么?”


    花繁弦神色挣扎又痛苦,似乎想要站在季薄情这边,又想要站在友人那边。


    最终,他实在抵抗不过,小声道:“陛下……您……扒了他的裤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他颜面扫地。”


    季薄情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扒裤子确实是她小时候骄横跋扈的时候做过的坏事,可若说有谁因此而死,那就只有那人了。


    季薄情惊讶道:“没有想到陇西李氏的李非凡竟然是你的知己好友。”


    花繁弦抬起头,异色的眸子流露出意料之外的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季薄情还会记得这个故人的名字。


    李非凡,出身陇西李氏世家,此人确实有一身本事,但轻狂傲慢,以清流自诩,金榜状元出身,后来因为屡获奇功,便被先帝封为御史,但此人朝堂之上总是出言不逊,顶撞先帝,简直要将先帝比作暴君昏君,把自己当作力挽狂澜、救世的诤臣。


    他在朝堂之上痛哭陈诉、摔笏板痛骂,乃至撞柱都是常有的事情,先帝每每被他逼迫的苦不堪言,而他在百姓中的声明威望却越来越高,乃至后来世家中人有不少学他的。


    市井被欺辱剥削的平民竟然替这些剥削他们的人说话,同情赞美他们,这简直是在可笑不过的事情了,就好像小母鸡痛哭准备吃自己的黄鼠狼吃不饱肚子一样。


    先帝想要杀他,但他若死,必然会把矛头直指先帝。


    尚且年幼又有骄横跋扈名声的季薄情便自动为先帝分忧了。


    她雇了李非凡府中之人去偷看李非凡洗澡,发现他腿侧有一块痣,便在朝堂之上捅破此事,并说李非凡是如何勾引自己的,还直接趁他不备,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扒了他的裤子。


    李非凡本就年轻气盛,清高自诩,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坊间又流传着关于他与自己各种流言蜚语,指责他是假道学、伪君子。


    他的名声一朝丧尽,一时想不开,便自裁以证清白。


    后来有人说他这是羞愧自尽,陇西李氏的声望都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因为他是本有可能继任家主之人。


    虽然她用的手段着实阴损,但也的确达成了效果,让他人不在,名声也不在。


    季薄情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忍不住心中道:有时候杀人是不用刀,也不用见血的。


    她不后悔逼迫此人而死,若是他活着,不知道要对皇权和大周造成多少威胁,又让世家笑得多么开心。


    自此以后,世家之人再也不敢用这招逼陛下就范了。


    季薄情看向花繁弦轻声道:“朕如何不记得他?不过,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是死在朕的手里吧?”


    花繁弦沉默看着她。


    “他是死在自己的手中,也是死在了皇权与世家权利争斗的夹缝之中。”


    季薄情露出沧桑又无奈的笑容,“你此时不明白这些,朕不怪你,但你经历多了,自会明白。”


    花繁弦:“臣,不明白。”


    季薄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妨将这件事告诉楚斯人,看他如何说。”


    第80章 为了那双交付信任的眼睛……


    月光从尚未合拢的窗缝间隙偷偷溜进来, 落在床榻前的地面上,铺展开一片幽蓝似的清辉。


    花繁弦听闻季薄情此语,心中突然生出一阵古怪。


    为什么要去找楚斯人?


    他心中忍不住抵触, 低声道:“臣愚钝, 陛下可愿为臣解惑?”


    季薄情居高临下打量他,笑着道:“你想要问什么?”


    花繁弦小心谨慎道:“当年陛下对李非凡如此, 是没有半点私心,全是为了国家与朝堂吗?”


    季薄情侧过身, 撑着脸颊,似笑非笑看着花繁弦。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这一生做过轻狂事、放纵事、令自己后悔的事情,李非凡一事若是换到当下,朕一定能够有更好的方式来处理。但那个时候, 朕太过年幼,又年少轻狂, 做事情太不留余地, 给了李非凡和陇西李氏一个好大的难堪, 自此以后,陇西李氏便与君主疏远,若是不然,凉州王也不会发展壮大到独霸凉州,朕才知道消息。”


    “朕做的事情, 让世家大臣不敢再以清流诤臣之名胁迫皇帝, 得到自己的名望,让陇西李氏失去一名英才,让大周百年基业不至于死在这些文臣的作态之下,然而, 这件事也同样让大周失去了对凉州的控制,让世家明白了自己与君王之间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桌面上。”


    “朕当时为之,是为了先帝解忧,也是为了证明身为储君的自己有资格继承皇位。”


    她清清淡淡道:“你说朕有没有私心?你说朕此举有利于国家和朝堂吗?”


    花繁弦竟一时难以回答。


    季薄情叹息道:“这世上绝对的对与错哪里是存在的啊,何人没有私心?就算是佛祖和孔圣人也会有自己最宠爱的弟子,何况我等?”


    “你若是怪朕,朕也无话可说,可朕当时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朕那个年纪找到的最见效的方法了。”


    花繁弦:“陛下,臣……并没有怪陛下。”


    季薄情:“朕知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侠肝义胆之辈……”


    她顿了顿,用一种羡慕的语气道:“帝王是孤家寡人,若是可以,朕也想成为你的好友,若是朕遭遇了李非凡一样的事情,你也可以为朕去如此斥责一位帝王,面对那位帝王的招揽也不为所动,依旧想着自己的好友。”


    她这番话把花繁弦说的慌张起来了。


    “陛下,您千万不要这么想!”


    李非凡遭遇的事情……被扒裤子吗?


    他眼睛瞪得厉害,眼角都有些发红了。


    他急促道:“君辱臣死,陛下,这样的事情想都不要想,臣绝不会允许发生在您身上的。”


    季薄情笑着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他乌黑卷曲的头发。


    “谢谢你这番激动的话,朕想,你是不是稍微也将朕当作好友了呢?”


    “朕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要说服你朕做的没有错,朕只是让你知道,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错,若是利国利民,利于江山社稷,朕一样会去做。”


    “政治只以得失论,哪里能有好坏分?”


    “朕派兵将北戎打到草原深处,还占据他们的草场,你觉得北戎人会不恨朕吗?会觉得朕所做是明君吗?但是,朕保护了大周的疆域和子民,若这是错,那朕就宁愿一错再错,直到错到将他们打破了胆,一路打到北戎王庭帐下,让他们再也不敢南下侵犯我大周!”


    季薄情的手指拂过他的碎发,点在他眼角,“你也有北戎的血,你会如何看朕呢?”


    花繁弦呼吸一滞,他仰着头,视线几乎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片刻。


    月光下的她看似温柔,却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飒爽美艳帝王。


    他呼吸不畅,肌肉绷紧,被她抚过的眼皮一跳一跳的。


    花繁弦垂下脑袋,月光在他的身上仿佛变成了一层蔚蓝色的薄纱。


    他低声道:“陛下果然看出我的血统了,我确实有北戎人的血统,可我是凉州人。”


    季薄情没有回话。


    他不安地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我知道我的身份不值得让人相信,可是,我自小就没见过父母。我之前是被凉州城内育婴堂养着,等我记事了,就被赶了出来,我开始自己养活自己。我在市井间做过许多活儿,要过饭,收过保护费,后来,我想要出门见识见识,就到处跑,没钱吃饭就跟着杂耍戏班,或是在镖局找个活计,有钱了就继续到处走走,直到我来到了长安城。”


    流浪的浪子自此被季薄情牵着鼻子走,一直被溜到了扶苏城。


    花繁弦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


    “若是陛下不信我,我自会将一切交还给陛下,离开这里。”


    说到此处,他声音略带些干涩。


    即便是游侠浪子,也想要出人头地。


    季薄情是他所见最不嫌弃他北戎面貌的人了。


    而且,这座扶苏城中的外族人太多,北戎人也有不少,根本没有人将他当作奇怪的人,待他和平常人一样,这是他最想要的生活。


    季薄情低笑一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后,你又想要去哪里?”


    花繁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快,“大丈夫何处不可去?”


    季薄情坐起身。


    花繁弦不敢抬头,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他看到一双赤足从床榻上放下,落在他的眼前。


    他的呼吸一下子灼热又锋利,自己的气息快要将自己的嗓子割破。


    他盯着她点在地面的脚趾头。


    她脚趾柔嫩圆润,脚趾头刚好踩在他下跪时铺在地面上的衣摆上,后脚跟微微抬起,足弓线条柔美,仿佛那是一根松软下来的弦,勒住了月光,也勒住了他的呼吸。


    “可是,朕并不想放你离开。”


    花繁弦一惊,下意识抬起头。


    季薄情正用手肘抵着膝盖,捧着脸,专注地看着他。


    她朝他笑了一下,“新兵训练的事情刚刚步上正规,你这么快就想要撂挑子吗?”


    花繁弦:“不,不是,可,可是……”


    他唇干舌燥,却嘴笨地说不出来话。


    季薄情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身材高大健硕,初见时还对自己一脸仇恨的花繁弦。


    如今,他已经不知不觉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那么高大的个子在她面前矮了又矮,就像是一只笨拙又卑微的大黑熊。


    季薄情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将自己钉进他的异色瞳孔中。


    她缓缓道:“花繁弦,朕信你。”


    “如论你有什么血统,无论你出身如何,无论别人如何看你,朕都信你。”


    花繁弦整个人僵住了,左眼琥珀蜜色眼眸中是她,右眼浅绿春水翠玉眼眸也是她。


    季薄情:“那你呢?信朕吗?”


    花繁弦刚要回答,却被季薄情止住了。


    “不急,等到朕答应你的另外两件事都做到后,你再告诉朕。”


    花繁弦抿紧唇,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


    “陛下,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为何要待他如此好,如此温柔……


    季薄情笑了笑,神情温柔又带着期待,“这世上能人有的是,朕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之所以愿意与你说这么多,那是因为,朕相信你的未来。”


    “花繁弦,朕相信你会成为大周的战神。”


    花繁弦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在女帝口中听到如此高的评价,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自己居然能被一位君主这样期待着。


    季薄情的目光坚定又确信,就好像她真的看到了那个未来一样。


    花繁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古时将军会为了报答君王的“知遇之恩”,无怨无悔战死沙场。


    原来这“知遇之恩”竟让人如此上头!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喝了三天三夜的烈酒,直到从屋子里出来,仍旧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头重脚轻。


    如此重信一个有着北戎血统的人,大周女帝的胸怀气魄当真不是凡夫俗子能比的!


    花繁弦握紧手掌,苦笑道:“陛下,你敢这么说,我就敢这么信了。”


    为了那双交付信任的眼睛,他就当一回大周战神,拼死也要做到!


    ……


    扶苏城位于越国、魏国和花州交界地带,很适合打探消息。


    在扶苏城被她管理的有模有样的时候,三方却反而都没有什么大动静。


    然而,季薄情却知道,平和的水面下到处都是激流。


    魏国和越国的军队已经开拔,袭向花州。


    她的真身藏在越国的军队中,每日随着军队抓紧赶路前往花州,这只军队中还藏有越国的皇帝陛下,而明面上率领这只军队的则是将军晁开天和军师兼督军裴宗之。


    季薄情原本想要对玉长生安排一些什么,但是因为裴宗之一直在身边盯着,使得她根本没有其他操作的余地。


    他将季薄情提到身边来帮他处理文书工作,顺便提点教导她一些事情。


    若不是他真的是在教导她,季薄情恐怕要认为这家伙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一直在防止自己泄露情报。


    可他这样做,就越发让季薄情不理解了。


    季薄情只得趁着一些空当,在行军路过的树上留下标记。


    这日,她正写着军中公文,还要努力用不是自己的笔迹誊写。


    裴宗之曾经让她起草过文书,这简直让她手脚发麻。


    她虽然会看臣工们的文书,也能看出谁写的好,谁又在废话连篇,但让她自己来写真是要了她的命。


    裴宗之看过她写的文书后,竟然良久没有说话。


    季薄情知道自己的起草的文书词句丑到了他,也不太想说话。


    许久,裴宗之长长叹了口气。


    “……倒也有几分灵气。”


    季薄情:“咳,大可不必硬来夸奖我,我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


    裴宗之:“你在乡野中接受教导,教导你的先生恐怕不曾在朝中任职,所以你不擅长作公家文章,不过,你文章中有些想法还是极为精妙的,看来你还是有这方面天赋的。”


    季薄情心道:朕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实不相瞒,吴横江当年上奏的奏折文书朕都看过,更别提你们裴家的了,朕只是不擅长作文章而已。


    裴宗之:“也好,若是你将文书写的花团锦簇,无可修改,我才要担心了。”


    季薄情心中一紧。


    裴宗之放下那张纸,笑道:“你这字也要练一练,虽然有了自己的风格,但所融颇杂,掩盖了自己的那份灵气。”


    季薄情尴尬地笑了笑。


    她的字可是模仿了百家,同一个字再让她写一遍,她都写不出之前的样子来。


    季薄情:“我的字不好,有风格吗?我只不过是瞎写一通。”


    裴宗之指着上面几个字道:“你看你这个字笔法含蓄内敛,是卢大家的字;笔法锋芒毕露的是李大家的字;温润典雅的是崔丞相的字体;笔走龙蛇、连绵不绝的是昔日帝师洛师之字。”


    裴宗之看向季薄情,“你学其他几家不太好,学崔丞相和洛帝师倒是有几分像。”


    季薄情一脸惊喜,“真的吗?我竟然比得上帝师?”


    她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因为这两人教导她写字最久,她也对两人的笔迹最为熟悉。


    季薄情又疑惑道:“为何你好像熟知天下大家的笔迹?”


    裴宗之笑道:“我天生体弱,在家中无事便时常练字养性,天下书法大家的字我几乎都能认出来。”


    “尤其是崔丞相和洛帝师的书法。”


    季薄情:“这又是为何?”


    裴宗之:“我与崔丞相一直有书信往来,而洛帝师则是宗之祖父。”


    季薄情吃了一惊。


    她这才想起来,洛帝师教导她的时候,就有人说他被自己妻子休了,他妻子是裴家贵女,他当年是入赘裴家,后来遭到裴家贵女嫌弃,就把他休了。


    季薄情听到这个八卦的时候,还仔细打量过这个一把年纪的帝师。


    虽然才华不错,但年纪大了就越发显得丑陋了。


    季薄情是真没想到两人还有这番渊源。


    不过,季薄情此时更想要确认另外一事。


    她询问道:“既然裴大人如此厉害,那我就要考考您了。”


    裴宗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季薄情:“我曾在一家酒馆偶然看到一副字,那书法当真绝品,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风格独绝的书法。”


    裴宗之:“哦,是什么样的?”


    季薄情:“请恕在下无法写出来,因为那种风格不是一般人能够模仿的。”


    他拾起桌上的一杯茶,慢慢撇着茶叶,“那可以形容吗?”


    季薄情笑道:“他的字犹如病梅,怪异,诡谲,病态,却又美极了。”


    他的手陡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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