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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邓谆在发光。……-


    天光大亮, 山路上却仍旧晦暗一片,宛如漆黑的油布从天而降,只余下风动时颠簸所产生的微茫波光。有人在剧烈的喘息。廖茗觉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次又一次, 仿佛不论如何都会持续颤栗下去。


    昏暗的光景中, 她回过了头。


    “等我碰到我喜欢的人。”话语里夹杂着乡音, 廖茗觉还在变声期,身材那样干瘪而瘦小, 她仰起头看向远处的山、田野与天空,“我会来告诉你的。”-


    和邓谆握住的手连着心脏,微微发麻, 廖茗觉止不住地长吁短叹, 引发邓谆一阵狐疑的注视。他们到了园区巴士的候车点。进入排队的通道,她才夸张地说:“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发光啊?”


    什么发光, 又不是电灯。


    邓谆抬头, 仔细想了想, 试探着反问:“因为我是你男朋友?”


    “太对了!”廖茗觉感觉正中下怀,就像小狗被摸到了最舒服的地方, 兴高采烈地继续, “我的恋爱滤镜真的太厚了,怎么看都觉得你是这里最帅的。”


    邓谆目不斜视地看着手机回答:“是有点厚。”


    然而几乎旁边所有听到她这句没控制音量的大叫的路人都在腹诽——这根本不是什么滤镜好吧!


    巴士上人不算多, 前排有个被父母带来的小孩睡着了。廖茗觉笑着端详了一会儿,随即闭上了嘴。邓谆收起手机, 还有点疑惑于她居然老老实实闭目养神。


    看着急遽后退的乐园, 邓谆问:“算不上讨厌,但不喜欢?”


    廖茗觉回头看着他,缓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是说表姐。“也没有不喜欢。”她重新阂上眼,“只是觉得像看自己的黑历史一样,很尴尬。”


    下车后去地铁站,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少人会扫码骑车,但邓谆不会。


    “你不会骑自行车?”廖茗觉很震惊。


    邓谆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嗯。”


    “但是你会骑机车也会滑冰啊!这根本就不科学!”她难以置信,“你小时候没有那种经验吗?爸爸妈妈扶着后座让你蹬车。”


    他理直气壮:“没有。”


    “那就走路吧。”廖茗觉也只能罢休。


    才确定情侣关系的男大学生和女大学生,平坦到一望无垠的道路,飞速离去的陌生人。突然间,廖茗觉说:“这么说起来,我对你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啊。都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


    邓谆看向她。


    “以后慢慢了解好了!”廖茗觉冲他灿烂地微笑。


    一回到学校,廖茗觉就向刚从实验室里出来的王绍伟郑重宣布:“我有男朋友啦!”等回了宿舍又向赵嘉嘉和其他室友宣布:“我脱单啦!”把手机充上电,立刻给妈妈发消息:“我跟我的朋友是一对了吼吼吼!”


    看到她的脱单宣言已经是下午,胡姗回到学校,去食堂吃不放辣也不放味精的麻辣烫。刚地铁老人看手机地拿着手机坐下,王良戊就端着空餐盘站到对面。


    “你就吃完了?”胡姗随意地打了个招呼,继续盯着手机说,“邓谆真是闷声不响一鸣惊人啊,不会是碍于面子才答应廖茗觉的吧。”


    王良戊没头没尾地问:“你知道邓谆在微信里把我们俩都置顶了吗?”


    “什么?”胡姗充满了感情不对等的受宠若惊感——她没有把妈妈、导师和班群以外的任何联络人置顶,就算跟廖茗觉每天同吃同睡都没有。


    王良戊索性坐下了:“你是短头发,但是之前跨年,我们互送礼物,邓谆送了你一个四千多的香奈儿发绳。你可能都不记得了,那次你随口说了句你要留长头发,大家都没当回事,只有邓谆问了你要留多长。”


    胡姗下意识攥紧了拳,表情狰狞道:“好像有这回事!”


    “怎么说呢,他就是那种人吧。”王良戊笑了,“全世界都是商业关系,平时什么都不说,不知道你戳中他哪个点了,就把你当自己人。但是乍一眼好像也没有对你很好,闷骚得要死。你这边还想着怎么攻略他,他那边已经把你当能上炕的一家人了。”


    胡姗忍不住提问:“等等,你是怎么看肖屿崇的?”


    “啊?”就连王良戊都被搞懵了,笑眯眯地疑惑。


    “快说。”


    “包袱太重、自尊心强的少爷。”他说,“不过他应该是我们里面最容易变幸福的人。”


    “我现在就很幸福,”胡姗唱反调,“廖茗觉呢?”


    “她其实很聪明,俗话说大智若愚?我觉得她什么都看得很透,不会轻易被外界改变,却又不顽固不灵,偶尔也适当改变自己。”


    胡姗终于惊呼出声:“我就知道!你是来侵略地球的外星人吧?专门读我们的心观察我们!”


    王良戊解读出对自己有利的含义:“哈哈哈,你觉得我看得很准吗?”


    她别过脸去,用手机遮挡眼睛,好像想借此来防止自己被看穿:“我讨厌你了真的!”


    “我也可以说说我对你的看法喔。”他纯粹想恶搞朋友。


    “不要!滚!”


    隔天廖茗觉和胡姗从宿舍去教学楼上课,一看到邓谆,顿时眼睛都亮了,冲过去先把手背到身后,笑嘻嘻地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邓谆说。


    他们俩看着对方的情形让旁边的另一个人很不爽:“我们是来上课,不是来秀恩爱的吧?”


    “咦?肖屿崇怎么坐在这里?平时不都离我们远远的吗?”廖茗觉毫无恶意地问。


    “今天选修那个创新课题要分组嘛。”王良戊圆场道。


    胡姗就没这么留情面了,冷笑一声直接揭人老底:“听说你俩好了,某人昨天游戏连掉两个段位呢,还不小心穿了拖鞋来上课。”


    “啊?!肖屿崇,你——”廖茗觉夸张地捂嘴表现惊讶。


    肖屿崇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行不行啊,这么别扭,真的会打一辈子光棍的。”廖茗觉叹了一口气。


    王良戊捧场道:“今天你看起来好成熟哦茗觉。”


    “那当然!”廖茗觉抱住邓谆的手臂,虽然遭遇了他一阵“我要写字”的挣扎,“我现在可是从母胎单身毕业了!”


    王良戊继续捧场,鼓着掌搭腔:“好厉害。”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太得意遭天谴,今天起来就长痘了。”廖茗觉掀起刘海。


    邓谆本来在写上节课的内容,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笔,替她按住头发。稍微看了一眼:“等一下。”


    他单手从包里翻出一支药膏抛给她。


    或许是因为情侣当事人中的另一名突然主动开口,前后排都有同学侧着头用余光看过来。


    廖茗觉欲言又止,像顾及什么似的,只小声地说了“谢谢”。


    课上到一半,她忍不住问王良戊:“爹,问你哦。”


    “嗯?”他凑过来。


    “说真的哦,以前看到情侣腻腻歪歪,我也觉得烦人,以为自己演偶像剧啊……但是轮到我自己,我发现自己也有点冲昏头脑,好丢脸啊。”廖茗觉说。


    王良戊只微笑:“可是热恋期是谈恋爱的必经之路吧。”


    等到课间,廖茗觉把同一个的烦恼跟邓谆说了。


    邓谆听完沉默了一阵,紧接着面无表情地扫视周围。不得不承认,有不少刚刚还在关心这边的同学纷纷躲避视线,充满默契呼朋引伴离席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最后,他重新看向她,随即带着冷漠的笑容回复:“不要紧。没那么多人会关心的。”


    邓谆要去实验室,廖茗觉打算去图书馆复习。胡姗说:“你们情侣不一起活动没事吗?才刚好第二天吧?”


    “嗯,”廖茗觉摆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我们俩的原则是‘相互勉励,共同进步’,目标是‘共创美好未来’。”


    “满满的正能量啊……学校真应该把你们俩挂到官网。”胡姗吐槽。


    她们俩奋战学习,然后回寝室敷面膜。胡姗最近热衷于跟着跳周六野的健身视频,廖茗觉平时都是看热闹,今天也被强制要求跟跳。


    胡姗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屏幕,模仿着里面摆动手臂:“你不把体型锻炼得漂亮点,将来和邓谆那个什么的时候会不好意思的!”


    廖茗觉茫然地提问:“‘那个什么’是什么?”


    “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胡姗继续跟着视频里的健身老师抬腿。


    赵嘉嘉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乐呵:“你和廖茗觉都瘦成这样了,还想锻炼个啥啊。别把你胸晃下垂了。”


    结果遭到胡姗的怒斥:“不会说话就别说!”


    结束后收了汗,宿舍里却停了热水,廖茗觉和胡姗只好一起拿着盆骑小电驴去澡堂。


    洗澡的时候,胡姗想起什么,突然叫她:“廖茗觉。”


    “你要用我的洗发露吗?”廖茗觉在隔壁问。


    “不,”胡姗说,“你还记得大二的时候,我说我对你不爽吗?”


    廖茗觉仰着头:“记得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有过迟疑,却还是继续,胡姗说:“我还是想再跟你说一次对不起。之前我和王良戊讨论过一次人和人际交往的事。他说复杂的是人,而不是人际交往。后来我仔细想想,他是对的。人际交往之所以复杂,就是因为人复杂。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性格不同,不爽的点也不同。”


    水仿佛银线般哗哗落下,热气雾蒙蒙的像纱帐,转眼扩散开来。廖茗觉闻着手心香波的味道。她不知道说什么。


    “说实话,你有时候确实会让我受伤。就算我知道,你根本没有让我不舒服的意思,你只是有你的个性。但我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很累很难受。不过,”胡姗说,“我想跟你做朋友。我喜欢跟你一起玩。”


    廖茗觉总算开口,尽管只是寥寥几个字:“那就好。”


    “你会害怕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伤到别人吗?”胡姗像是好奇似的,突然从隔间里探出了头。


    希望你真诚热烈。


    “不会,”廖茗觉笑嘻嘻的,坦荡地回答,“只要跟人来往,肯定免不了吧。”


    希望你勇敢坚定。


    不知道是模仿她,还是发自肺腑的感慨,胡姗笑着点了头:“那就好。”


    希望你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伤害他人。


    因为在所难免。


    所以希望你能永远我行我素下去-


    跳楼机急速下坠,根本听不清她说的话,悬空时又恐惧万分,万籁俱寂,导致她的声音仿佛俄罗斯方块中的凸起,越发难以忽略。廖茗觉的表姐比他们更早地为人妻,为人母,度过着他们所想象不到的日子,体验着他们所理解不了的生活。


    欢乐谷与廖茗觉是他们唯一的交集点。


    她在说:“她带我逃走了。”


    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话,论谁听到都无法一时半会理解其中含义,只因太难相信,又不够了解,因而无法体会。


    十六岁的表姐要被嫁给年龄翻倍的男人时,十三岁的廖茗觉做了谁都想不到的事。


    山上有猞猁、野猪和猴子出没,道路泥泞不堪,树木密密麻麻。危机如绝望一般在黑暗中四处潜伏。天亮之前要翻过这座山。她不知道廖茗觉怎么联系到的邻村进镇的摩托,也不知道她如何打听到的出县的车次,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廖茗觉走在前面,在高高的草木间显得那样渺小。她拽住割裂手心的草,另一只手向她伸出来,眼睛那么亮,弥漫着孩子气的天真:“姐姐,我们快走。到了外面,洗盘子也好,找厂子上班也好,总能活下去的。”


    “你爷爷呢?”表姐在问,“爸爸妈妈呢?”眼睛变成了两块陶瓷茶壶盖,将漫上来的眼泪压住,徒留酸涩在胸口徘徊。


    廖茗觉不说那些,只说:“走吧。”


    腿像抽搐似的疼痛,被露沾湿过的肩膀也好痛,她崩溃了,自暴自弃地向表妹哭诉:“我走不动了!”


    在娘家,她很早就辍学,经常照顾表妹,陪着表妹玩。对她来说是游戏,但廖茗觉却不这么觉得。


    廖茗觉伸出手去抓她:“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走。”


    “我不走了!”她终于无法遏制,恼羞成怒地推开她,“你发疯吧?廖茗觉!你有病是吧!你想一想!我们怎么出得去!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事!不要再拉着我受罪了!你就会给我找罪受!”


    她推开廖茗觉往回走,每一步的脚印都深深地下陷。村子里的人早已来追,把她带回去。她回过头,这才发现天早就亮了,只是山高树多看不清。她抬起头,远远看见廖茗觉站在原地,那么远,那么孤单。垂下眼睛,才发觉手臂上粘了血。廖茗觉的手被划伤了。


    廖茗觉转过身。


    她哭了,是个孩子,也像孩子似的哭个不停。廖茗觉嚎啕大哭,一头撞进黎明中去。


    第52章 肖屿崇一个人孤……-


    老师在点名:“廖茗觉!”


    “到!”胡姗回应。


    结果理所当然得到老师的强烈谴责:“你丫的是胡姗吧!”


    刚要记迟到, 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教室在一楼,廖茗觉直接骑着共享电动车冲到门口,喘息着连连喊“到”。老师早已见怪不怪, 皱着眉头让她把车挪远点:“公共电动车不是严禁进校园吗?”


    廖茗觉穿越大半个座位坐下, 王良戊插嘴问了句:“你干什么去了?”


    “她表姐要回老家, 去送人了。”胡姗帮她放书包。


    “嗯, 因为我以前答应过我表姐,”廖茗觉说, “交到男朋友要跟她说。”


    上午课间吃早餐几乎已经成为他们这群大学生的常态,毕竟早起实在不容易。廖茗觉往嘴里塞着吐司说:“少爷最近都不来找我们了,一个人孤立我们四个人。”


    王良戊当和事佬, :“会尴尬的嘛。”


    “有点可惜。”廖茗觉耸耸肩。


    邓谆突然提问, 有点叫人猝不及防:“你后悔了吗?”


    “啊?”虽然发出这个音节的人是廖茗觉,但胡姗也好, 王良戊也罢, 无一不朝他看过去。


    “当初选了肖屿崇会更好……你会这样想吗?”他若无其事, 看起来好像只是随意问了句今天晚上吃什么。


    廖茗觉停顿了,嘴角挂着面包屑, 眼神在天花板转了一圈。她问:“假如我说是, 你会让我和肖屿崇在一起吗?”


    邓谆在用叉子刮盒子里的酱汁,抬头看着她:“假如是我们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 估计会吧。”说完后他立刻回头,问和他隔着一个王良戊的胡姗“还有三明治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 轻而易举就扰乱了廖茗觉一整天的好心情。


    什么鬼?


    什么意思?


    学习到一半, 廖茗觉从书海中猛地抬头,难以置信问对面的胡姗:“该不会……邓谆其实很有渣男潜质吧?”


    “你才发现?”回答她的却是隔壁的赵嘉嘉,“你们俩根本就是《乡村爱情》里的王小蒙和《花样男子》的花泽类, 一个在象牙山村振兴农村,一个在纽约住别墅,邓卓恩就玩玩,你随时会被甩。”


    图书馆人员爆满,别说人的座位了,连校园里的猫跑进去,都被老师扔了出来。她们只好在宿舍自习。


    “说起来,你倒是一点都不伤心,明明以前搞的练习生当着你的面谈恋爱。”其他室友戴着束发的法绳和高度数眼镜插嘴。


    “怎么说呢,其实我更喜欢他疯批的感觉啊。现在没有公司包装,感觉没内味了。”


    廖茗觉长叹一口气,绕到胡姗身旁蹲下,把下巴搁到她桌沿:“大三全是核心课,还要复习这些有的没的,都没法经常一起玩了。”


    “这就是大三大四啊。学习就好好学,不然成绩会下滑的。”胡姗继续盯着电子词典,“我选了文学那边的选修课,这几周会很忙,就不陪你了。”


    廖茗觉发出了哀鸣:“啊——?!”


    到了大三,大家都忙起来了。廖茗觉委屈巴巴,又无可奈何,只有把自己塞进更多更多的学习中去。朋友们见面甚至不是在课堂上,而是在田和实验室里。就连和刚交往的男朋友邓谆,都只有微信上的交流。


    胡姗从新东方试听课回来,就看到对面床位仿佛大卫的油画《马拉之死》。廖茗觉整个人仿佛被蚜虫吸干的树叶,倒在众多学习资料中。


    胡姗惊讶地关切:“你怎么了?”


    “啊……”廖茗觉有气无力地回头,看到是胡姗,立即摆出哭唧唧的脸来,“没有朋友理我,我要寂寞至死了。”


    “没这么夸张吧?”不就是没了公共课,假期也没出去玩吗。


    廖茗觉像在模仿伽椰子:“背书背得要发霉了。而且明明交了男朋友,但是和想象中根本不一样……”


    这也没办法,为了保研的条件,邓谆要完成的课题比他们复杂,假期也少很多。外加学习累坏了,休息时多半倒头就睡,也没什么精力线上联系。


    眼看廖茗觉精神不振,胡姗立刻上前掐人中:“实践课最后一学期了,这个礼拜就能一起下田插秧了呀!”


    廖茗觉用冷水拍打脸颊,振作起来去上课。进了大棚,到了实验田,看到朋友们,她又立刻充满了电。


    连王良戊都说:“看到你这么精神就放心了,最近开心吗?”


    廖茗觉露出阳光的笑脸:“当然啦!”


    填写了实验报告,准备了之后的病理分析,廖茗觉走出去。恰好身后有车驶来,她才掀起眼,就被一道力气托住腰,不紧不慢地送到道路内侧。邓谆说:“不舒服吗?”


    “没有呀。”廖茗觉笑着说,“你呢?学习很忙,要记得吃饭啊。”


    “嗯。”邓谆也朝她笑了。


    远处是和他一起做创新课题的同学,邓谆回头看了眼廖茗觉,她朝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然而,在他转背一瞬间,廖茗觉就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垂下脸,猛然看到路边有蚂蚁在搬运食物,刚蹲下去,就感觉有影子落到身上。邓谆问:“今天吃什么?”


    廖茗觉抬起头,发现他回来,脸上浮现起笑容:“蚂蚁今天吃直翅目蝗科的虫子。”


    她起身,两个人并排回校区。廖茗觉问:“你不要忙吗?”


    “要啊,”他回答,“但也该抽时间陪你的。”


    “没事的……”


    “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太好。”邓谆看着她,伸手去碰她额头,“没有感冒吧?”


    本来还想说什么,突然肢体接触,廖茗觉也忘词:“……没有。”


    “那就好。”他说。


    邓谆请廖茗觉吃食堂,酸辣米线加温州馄饨,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因为来得晚,所以食堂已经没什么人。她边吃边偷偷看他。他明明视线从没倾斜过,却好像有三只眼睛,突然说:“你有没有想我?”


    “啊?”面对这种问题,廖茗觉毫无防备,不过到底是她,就是非比寻常,还是坦诚到想什么说什么,“肯定想啊。我还以为谈恋爱了就能天天在一起,结果根本不是这样。”


    廖茗觉抱怨的时候,邓谆没有笑。廖茗觉吃米线的时候,邓谆没有笑。廖茗觉皱眉盯着他看的时候,邓谆还是没有笑。


    有那么一瞬间,廖茗觉都以为他要提分手了。


    “怎么了吗?”她问。


    “没有,”邓谆说,“只是有点难过。”


    “为什么?”


    她听到他叹息。邓谆别过头,侧脸寡淡的神情与这暑热退却的时节恰如其分:“我也想跟你天天待在一起。”


    廖茗觉刚好要去送托盘,一时间愣住了。邓谆也起身,风轻云淡,接着说下去:“不想跟你分开。大一大二那么闲,要是早点做了男女朋友就好了。”


    说实在话,廖茗觉有点吓到了。


    因为邓谆跟她有了同样的想法,也因为邓谆居然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


    他走出去洗手,问她说:“寒假要不要一起出去旅游?”


    “可以吗?”廖茗觉顿时眼前一亮,却又不由自主担心,“可是我看网上说,情侣一起出去旅游很容易吵架来着。”


    邓谆的笑点很奇怪,这种时候居然扬起嘴角。他问:“不想跟我吵架吗?”


    “不想。你笑什么啊?”


    “没关系,”他低下头,还是按捺不住笑,“我会好好表现,争取让你开心的。”


    廖茗觉才不会让别人单方面付出,立刻表态:“我也会努力的。”


    他们又走到校园里的桥上。邓谆掏出手机,翻相册里的照片给她看:“你看这个,之前拍了就想发给你。”


    那是很漂亮的日落,廖茗觉惊奇地感慨:“来,发给我!没想到你也会拍这种风景照。”


    然而他回答:“以前都不拍。想给你看,所以才拍了。”邓谆低着头摆弄手机,把照片传给她。廖茗觉偷偷瞥过去,发现邓谆给她的备注是“觉宝”。


    被发现以后邓谆反应还很激烈,直接盖住手机,满脸严肃地抛眼刀过去:“有没有隐私意识啊你?”


    “切!”廖茗觉也故意装腔作势,“现在就这么小气!将来查岗你得上天!”


    邓谆立刻不服输地递出手机,顺带口头附送解锁密码:“查,随便查。从做练习生那天起,我就没把隐私当回事了。”


    “干嘛说得好像你当了童子军一样!”廖茗觉把他手机塞回去,马上洋洋得意起来,“嘿嘿,还没有人叫过我‘觉宝’呢。”


    她正摇头晃脑地陶醉,他就伸出手来,揽住她肩膀,把她圈到臂弯里,紧紧抱住。廖茗觉想挣扎,还被遏制了。就这么保持了十几秒,邓谆才松开,垂下眼盯着她道:“谢谢觉宝,给我充电。”


    他们沿湖回去,邓谆自然而然牵住她。廖茗觉的心刚刚一震,还没缓过来,他就已经变成十指相扣。


    和邓谆谈恋爱是一件不健康的事。


    心跳时快时慢,感觉快要死掉了。


    廖茗觉第一次意识到,之前无法碰面的日子真真切切是为她的健康着想。


    本来不该也不会产生多余的怀疑,然而面临营业级别的冲击,这颗轻飘飘的少女心一下又动摇了。


    “邓谆,”她问,“你真的喜欢我吧?”


    “喜欢啊。”邓谆却在看远处的湖面。


    中午的太阳光尤其刺眼,好在有树荫遮蔽。他们在水域边停留,透明的蜻蜓在水面上舞动。


    廖茗觉拍着胸脯,勉强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总觉得你像营业一样。搞得我都紧张了。”


    邓谆蓦地笑了:“可能会无意识营业也不一定。因为我很想讨你喜欢。”


    “哈哈哈,”她是得到答案后就放心的类型,所以根本没把他剩下的话当回事,随意打趣,“那也挺好的。”


    “嗯。”邓谆说,“你知道《鲁滨逊漂流记》的故事吗?”


    廖茗觉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当然了,那是小学课本要求读的名著吧?”


    “鲁滨逊漂流到了孤岛,没有任何同伴,孤独地活下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遇到了土著人星期五。他们成了朋友,是那个岛上仅有的两个人。”说这些的时候,邓谆的神情里掺杂着微茫的笑意,但他或许并没有快乐,只是感到安慰、迷惘与珍爱,“我有时候会想起你。”


    廖茗觉好奇地侧过头:“你觉得我是星期五吗?”


    “也可能我是星期五。”他看着她微笑,“反正,我在一个孤岛上,很久都只有我一个人。然后你就出现了。”


    她回望向他。


    邓谆说的话,廖茗觉并不全都明白。


    她只是说:“那我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了,你会无所谓吗?”


    这一回,反而轮到他困惑。邓谆说:“怎么这么问?”


    廖茗觉还对那天的话耿耿于怀:“上次吃早饭的时候,你不是说吗?你会放开我,让我和肖屿崇在一起。”


    邓谆好像恍恍惚惚回想起有这回事,他说:“我说的是,‘假如是我们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


    她一下就重回期待,开心地问:“那现在呢?有什么不同吗?告诉我嘛!”


    他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不远处。大学有在学校的人工湖里饲养鸭子,学生也就大一时新鲜,到了大三大四,路过都不会看一眼。或许是外地来的游客进校园参观,此时此刻正撕碎买来的吐司,扔进湖里喂鸭子。


    邓谆说:“……就那个大小。”


    廖茗觉疑惑地看过去。


    面包碎片划出一道弧线,落进鸭子的喉咙。


    “现在的话,假如要我让给他。”邓谆笑着,静静地注视湖面,“我就把肖屿崇切成那个大小,扔到湖里去。”


    第53章 王良戊请客。……


    回去以后, 廖茗觉在校园bbs上发帖,声称男朋友看到鸭子吃面包时会想这样对付一个朋友是什么毛病,结果得到回复:“你男朋友是汉尼拔?”她正百度汉尼拔是什么, 胡姗筋疲力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


    胡姗像搁浅海豹似的爬上床, 连澡都没力气洗, 脸朝下就想睡。跨专业考研翻倍, 加上她的目标还是比较内卷的。


    廖茗觉看了她一眼,出人意料, 竟然识趣地没去打扰。然而她这么讨巧,反倒搞得胡姗不开心。她趴在床上招手,有气无力支起脸:“大爷来玩啊。”


    廖茗觉皱起眉, 双手抱胸道:“不去。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欺负我。”


    “怎么会呢……”胡姗来了精神, 翻身坐到床沿,又拍拍自己身边, “来, 上来嘛。”


    廖茗觉鼓起勇气爬上去, 马上就被一个绞杀,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倒在一起, 最后并排躺到床上。


    因为团建的次数大大减少, 朋友们多半也都只在微信群里聊天了。


    廖茗觉问:“上课开心吗?”


    胡姗摇摇头:“我的数学和政治都差得要死。”


    “唔……”廖茗觉发出小狗似的闷哼,倒也说不出什么建议来, “我反正是不想考研。我最讨厌读书了,而且也交不起学费。”


    “唉。”


    听到她叹气, 廖茗觉又安慰说:“没事, 还早着呢。”


    “你呢?”胡姗也问她,“刚趴电脑面前干嘛呢?”


    廖茗觉用平平无奇的口吻说出了叫人大跌眼镜的话:“我在想我的初吻。”


    “哈?”胡姗猛地坐起身,像看精神病人一样看向她, “我在这里为未来发愁,你居然跟我谈这些儿女情长?”


    廖茗觉傻笑了一下,拽着她的袖子让她躺下,又说:“别这么紧张,不是还有一年多嘛。”


    无视胡姗鄙视的眼神,她悠然自得地说:“我想问问我男朋友能不能接吻。”


    胡姗还没搭腔,赵嘉嘉已经嗤笑出声,扬着Apple Pencil说:“你这也太直接了吧?女生怎么能这么廉价!你是老色批吗?”


    一听到这种论调,胡姗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然而今天,廖茗觉比她反应更强烈,直接奋起反驳:“怎么廉价了?就是老色批怎样!姐就是女王!少管美女的事!”


    就连赵嘉嘉都被唬住了。


    她心安理得,一副已经拿定主意,打死也不改的模样。


    但胡姗也有些肺腑之言:“我觉得和廉不廉价没关系,都二十一世纪了,搞个屁的刻板印象。主要还是负担的问题。”


    “什么意思?”


    “要是动不动就要求这要求那,不会被觉得是有负担的人吗?”胡姗劝告道,“小心变成沉重的女人。”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虽然不懂详细的意思,但“有负担”这三个字,廖茗觉还是理解的。


    女生要稳定,男生要自由(也有反过来的的情况),这种套路,廖茗觉住老家时常常在《婚姻保卫战》之类的扯皮综艺上看到。热恋期还好,一旦过了那个时候,只要女方积极一点,马上就会被男方扣上“有负担”、“沉重”、“让我很辛苦”的帽子。这些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好像某种学科术语,但说白了就是爱不再对等。一方的爱多,另一方的爱不够多,加上性别和生活方式的差异,马上就会积累起比长城长、比珠峰高的芥蒂。


    有五百多万粉,却还每天每天在微博广场到处留言加微的失恋挽回分手复合情感大师说过,最理想的爱情是拉锯战,不能一味占上风,也不能连续输得太多 。


    廖茗觉偷偷在被窝里翻了一晚上,最后得出感想:“大师,我悟了!”


    想成为恋爱大师,就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邓谆忙课题没来上课,廖茗觉就差把“垂头丧气”四个字写在脸上,连胡姗都嫌弃她:“你是小尼姑开荤啊?以前没看出来,怎么这么恋爱脑?”


    同班男同学比较热情,立刻拉她到他们中间看韩剧。大学课堂背着老师偷偷看电视剧其乐无穷。廖茗觉打着呵欠说“又是全智贤的什么”,一凑近,发现他们在看《孤单又灿烂的神-鬼怪》。


    “男人都这么花心的吗?”廖茗觉整张脸都在表达嫌弃,“之前喜欢全智贤,现在就为金高银哐哐撞大墙了?”


    王良戊忍着笑插嘴:“不是,你等等。”


    男主角和男二号霸气驾到,去救遇难的女主角。男同学们压抑着兴奋咿呀一片,抑制不住地低声□□:“孔刘!我要嫁给你!”“李栋旭太帅了!”


    廖茗觉无语:“神经病吧。”


    讲台上的老师直接点名:“你们那排的!闲的是吧!期末给你们都挂科!”


    下课铃响,王良戊收拾着东西问:“我女朋友今天过来这边玩。我打算请她去吃新疆菜,你去吗?”


    “你不嫌弃我是电灯泡?”廖茗觉双手握拳,抵住下巴,整个人露出了狗狗讨饭的可怜表情。


    “看你太孤单了嘛。”王良戊发笑,又恰到好处捕捉到路过的另一个人,“少爷,你也一起吧。”


    肖屿崇和朋友一起下课,听到召唤,没精打采地看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廖茗觉以为他又会傲娇地拒绝,没想到思索半天,肖屿崇还是点了头。


    学校外的新疆菜是一间网红餐厅,不少人会来打卡拍照,廖茗觉却从没来过:“因为每次都排很长的队。”


    但今天,王良戊的女友提前帮忙占了位置。所以很快就坐下了。


    廖茗觉吃着大盘鸡,偷偷观察王良戊和王良戊女友的相处模式。说实话,真的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不论女友干什么,王良戊都笑眯眯的,很耐心,也很温柔。换作是邓谆,肯定会挖苦讽刺,外加一些莫名其妙的恶作剧。


    王良戊请客,他去结账。座位上就只剩下另外三个人。一时间,气氛有点冷。王良戊的女朋友大概看不下去,于是克服心理障碍,主动发起话题:“你们……是男女朋友吧?”


    原本零度的气氛转眼降到零下十几度。


    之后要去看展览。人家小情侣也是难得约会,还要被人插一脚,廖茗觉过意不去,主动提出回学校。


    眼看着肖屿崇还痴痴傻傻,一副什么都没感觉到,就算王良戊他们去宾馆恐怕都要跟着去洗个澡午个睡的憨憨样。廖茗觉忍无可忍,抓住他一起走。


    回去的路并没有想象中尴尬,廖茗觉甚至回想起初次见面。他开车去朋友家,肖阿姨非要他带她去的时候。


    肖屿崇问:“胡姗呢?”


    “上培训班去了。”


    “邓谆在忙材料和课题……”


    “嗯。”廖茗觉朝他无可奈何地苦笑,“朋友都有自己的生活,总会渐渐走散嘛。”


    像是不习惯于她的消沉,肖屿崇一下局促起来。他走在后面,想拍拍她的肩,终究还是收回手,慢慢地说:“等忙完又能聚到一起的。”


    廖茗觉低着头:“你也会吗?”


    “啊?”他显得始料未及。


    “等到了社会上,我还能交到像你们这样的朋友吗?我不知道……”廖茗觉说,“我其实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总是惹上麻烦。都是你们帮我,包容我。你们那么好,我不想跟你们走散。”


    肖屿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廖茗觉的声音闷闷的,她是真的不能理解:“他们都说没办法,会尴尬,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谈恋爱就不能做朋友。我这样说是不是会被骂啊?赵嘉嘉说这样三观不对。”


    肖屿崇开口:“我不会这么说。因为我不觉得自己的三观就是标准答案。做人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她看向他,脸上是招牌的笑脸:“我们还是朋友吧?”


    他拿她没办法,或许他就是喜欢廖茗觉这一点。虽然没有成为另一半的缘分,但至少,她就像一面镜子,让他意识到了很多,关于自己,关于恋爱,关于将来会遇见的爱人。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好的恋爱不会全无意义。友情并不比其他感情低等。在这个常住人口超过2000万城市里,他们相遇了,一起成长,结识更多的人,见证了对方美丽和脆弱的一面。他们是珍贵的朋友。


    肖屿崇末了还是笑了,点点头,回答说:“当然。”-


    今年跨年的廖茗觉是火力全开的廖茗觉,原因无他,和邓谆约好了去他家一起复习。


    大一的时候,元旦晚会都是强制参加,但凡没有正当请假理由,全都要像抓壮丁一样被抓去充观众。但到了大三,学校根本懒得管这群老油条,就算外宿,也只是区区假条就能解决的事。


    对于初次和男友共度良宵的好朋友,胡姗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塞成人保健用品给她。拿不定主意,看网课又入迷到忘了时间,等回过神,廖茗觉已经走了。再急匆匆打电话过去,就听到她在电话里爽朗地回答:“啊?我和邓谆不是第一次一起过夜啊。”


    胡姗愤怒地挂断了。


    亏她这么为她着想,她倒好,什么八卦都没分享过!


    尽管住到了宿舍,但公寓仍然没退租。廖茗觉抵达后在门口徘徊了半天,对着手机前置镜头搔首弄姿,整理仪容。正撞上邓谆收拾房间,出来倒垃圾,两个人像盯上同一个目标的贼,僵硬地对视。


    他家显而易见整理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专程为了迎接客人。邓谆问要不要喝椰汁,廖茗觉立刻连连点头:“要!”


    他走到厨房,手机就响了。邓谆在和人视频电话,对方是女性。廖茗觉有点好奇,于是偷偷挪到门外。他刚好回头,不偏不倚看见她。


    邓谆不避开,索性对着手机那边说:“……别说那个了,给你介绍我女朋友。”


    他用口型问她能不能上镜,廖茗觉猛地点头。手机反转,她看到屏幕里的自己,以及看起来根本不像到孩子妈年纪的面孔。


    “这是我妈。”邓谆说,“这是廖茗觉。”


    廖茗觉完全懵了。


    要说什么?等一下,这算不算见家长?早知道她就穿那件绿色毛衣来了,毕竟穿着它一般运气就会很好。她该怎么做?


    廖茗觉说:“阿姨……好。”


    “嗯哼,”那边的回应有点奇怪,“站起来给我看看。”


    邓谆有插嘴说“别理她”,但廖茗觉还是下意识起立。邓谆的妈妈挑眉的神态和邓谆很像,她说:“不错啊!我喜欢你,有兴趣当模特吗?”


    廖茗觉呈僵尸状:“模……模特?”


    妈妈在继续:“会唱歌吗?”


    “凤凰传奇的都会唱?”廖茗觉的声音在打颤。


    竟然能得到称赞:“挺好的,接地气。有没有别的什么才艺?”


    “倒立?”廖茗觉已经开始说胡话。


    “很不错!现在能表演吗?”


    廖茗觉立刻回头检查空间够不够大。


    “我妈妈在模特经纪公司工作……”邓谆及时打断,不情不愿地解释,当即拿去挂断,“不好意思。”


    那之后,邓谆的妈妈还陆续打来好几个电话。他们坐在书桌旁,Lightcycle把色温控制得很温吞。邓谆没有置之不理,却也没接通,只是发了消息过去。


    望着邓谆看手机时的侧脸,廖茗觉又在内心默念了好几遍“忍耐”。他倏然回过头,就看到廖茗觉默念心经的样子,傻乎乎的很可爱。邓谆不由得微笑,无意识用了极温柔的语气:“怎么了?想上洗手间吗?”


    “没什么啦,”耳朵有点热,廖茗觉笑起来,不经大脑吐出本意,“就是有点想亲你。”


    搞砸啦!


    忍个头,根本忍不住啊!


    脑袋像蒸汽火车头一样喷射热气,对上邓谆讶异的神情,廖茗觉满脑子都是换个星球生活。她想蒙混过关,又或者找个地洞钻进去,但还在搜刮办法,就已经得到答复。


    邓谆只说了一个字:“噢。”


    文书材料、奖项、院校资料搜集,未来足够他们这些大学生为之头痛。昨天刚熬过夜,邓谆默不作声翻了一页书,突如其来撑住侧脸。他看向她。


    几乎所有的朋友都说邓谆段位比她高,是她应付不来、能轻而易举把她耍得团团转的存在。判断不出他的笑容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妈妈。廖茗觉在心里说,妈妈,我喜欢上了不得了的人怎么办?


    灯光下,邓谆笑起来。“我也想,”他的笑意像夜间短时间开花的花卉,措置裕如,把错题集向她推过去,“但是先学习吧。”


    廖茗觉用力点头:“好!”


    她是学习的俘虏、爱的战士,勇敢小狗不怕困难。


    恋爱中的女大学生是无敌的!


    廖茗觉飞速刷题,写满笔记,归纳总结,背记知识点。偶尔抬起头,就看到邓谆也在专心致志在看书。


    她是在觉得可以休息时暂停的。创新性课题的分数可以用其他选修代替,不用保研的同学多半会走捷径,廖茗觉也是如此。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她有点好奇,所以才凑过去。廖茗觉没想到邓谆会抬头。


    年轻的面庞离得那样近,是适合数清睫毛的距离。片刻的空白,邓谆面无表情地靠近。廖茗觉吞咽唾沫,想后退,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没来得及闭上眼——


    邓谆撞了一下她的头。


    “看什么看?”他看着捂住额头的廖茗觉,堪称冷酷,毫无人性,“继续学。”


    第54章 胡姗灌心灵鸡汤……


    你是魔鬼吧?!


    廖茗觉捂着额头学习, 肚子里骂人的话全咽了下去。期间邓谆起身去做饭,蒸好饭后回来坐下。廖茗觉抬起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他。


    “我来做吧?”她翻了一页书。


    “没事。”他回答。


    天黑了,两个人开始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电视。


    廖茗觉还没撑到十二点就困了, 加上邓谆家电视机放在卧室, 坐在地上, 看着看着, 头就往后仰,直接挨到床尾。


    邓谆起身洗了澡, 站着观察她好久,终于伸手轻轻拍她脸颊,低声说:“ 廖茗觉, 起来了。”


    “嗯……”廖茗觉皱着眉, 发出抵抗的声响,分明还处在梦中。


    “小觉, ”叫不醒她, 他索性在她身边坐下。邓谆看着她, 抬手掩住脸,却没能把笑意按下去, “觉宝, 去床上睡吧?”


    廖茗觉总算睁开眼,却仍然半梦半醒, 搞不清状况。她伸出手臂,一副懒洋洋任人伺候的样子, 邓谆也是破天荒的好脾气——又或者说, 他其实脾气一直很好,只是时机很奇怪。手臂穿过背后和腘窝,直接把她抱起来。


    她感觉身体碰到床, 倒头就要继续睡。邓谆还想洗漱,刚转背,就被突如其来捉到手腕。廖茗觉爬起来,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紧实的小腹:“不要走啦!”


    他发笑,先推搡她肩膀,没用什么力气,也的确推不开,于是索性去摸她的头:“就去刷个牙。你不刷牙吗?”


    “噢!”不知道戳中了哪根神经,廖茗觉猛地惊醒,瞌睡全消,跟着他一起去洗手间。


    邓谆给廖茗觉拆了一只新的牙刷,又专门找了一只牙杯给她。


    她在问:“不是有一次性的吗?”


    “我还是想读本校的研究生,毕竟专业强势。就算今年掉了,估计明年也会再考,肯定会住这边。”他简要地说着,自顾自刷牙。


    廖茗觉也重复同样的流程,恍恍惚惚突然意识到,是她可以经常来住的意思——这就是情侣吗?她忍不住低下头,感觉开心到心脏蓦地收紧。


    “怎么了?”邓谆浑然不觉,还以为她不舒服。


    “没事,”廖茗觉伸出一只手,“一点事都没有!”


    不知道是真的没察觉,还是为了不刻意地减轻这种气氛,邓谆像完全没关心要同床共枕这一点,直截了当躺倒在床上,带着筋疲力尽到面无表情的姿态定闹钟:“明天早晨这个点起来,我们一起散步去吃早餐。”


    “好!”听到吃,廖茗觉连连点头,随即触及他的目光。


    邓谆说:“睡吧。”


    脸又微微烫起来,她有点难为情。就算是爷爷或爸爸,都没怎么一起睡过,突然要和异性这样亲密。廖茗觉躺下了。


    两个人中间的空间能放下一只XXL的皮卡丘。


    “晚安。”邓谆关了灯。


    廖茗觉平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


    怎么说呢……


    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啊。


    不亲亲抱抱的吗?不擦枪走火的吗?虽然她没有那种打算,但是不是都说男生会忍不住然后可能冲进浴室洗冷水澡的吗——


    她倾斜视线,想辨认出他的轮廓。邓谆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静默般地询问:“睡不着?”廖茗觉迟疑了片刻,就听到衣物与床单摩擦的响声。自己以外的温度靠近了,他的手臂绕过她后颈,把她圈进怀里。


    廖茗觉终于看清了邓谆。很近,也有些生疏。疲倦在他脸上像是一种化妆,徒然令好看的人变得更好看。


    “没事的,”她就想挣脱,“你睡吧。”


    “旁边人睡了,一个人醒着多孤单啊。”他的语调风轻云淡,仿佛自己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又是稍许沉默,邓谆接下去,“我很小就过集体生活了。练习生的时候,大家经常在宿舍聊天。”


    “都聊些什么呢?”她有点好奇。


    “就一些男生的事。游戏,练习,还有各个公司吧。”


    邓谆待过的公司比较多,练习时间也长,所以经常发言。


    “哦对了,”廖茗觉挣扎了一下,让邓谆把给自己枕的手臂收回去,她趴着,看着他的脸问,“你妈妈上次也给你打电话了吧。在欢乐谷。”


    “嗯。她总想我回去练习。”


    廖茗觉有些不开心:“为什么啊?你不想吧?”


    邓谆给她确定的答复:“不想。”


    “可以不回去吗?我想喝水。”她让他把床头的水递给她。


    邓谆没有照做:“现在喝明天会水肿……只能应付吧。”


    廖茗觉苦思冥想,随即问:“有什么小时候她做的对不起你的事吗?虽然孝心很重要,但有的时候,和爸爸妈妈打交道也得有方法。要是有什么能让她心虚的事情,也可以搬出来用一用啊。”


    分明是离谱的建议,却让邓谆沉思了半晌。他说:“……有点道理。”


    “我可是去爸爸家耍泼才要来的学费,现在过得很舒服,所以觉得一点都不亏。”廖茗觉不觉得得意,也没有很羞耻,就只是陈述事实。


    邓谆沉默了一阵,随即转移了话题。他问:“寒假想去哪里玩?”


    “我都可以呀,”廖茗觉回过头,鼻尖几乎擦到他的耳廓,“你想去哪里呢?”


    “……去迪士尼?最近不是有很红的角色嘛,过去应该也就住一个晚上。或者故宫,还能当天去当天回。”他这就去掏手机。


    她反倒很意外:“那么近啊。”


    说实话,邓谆跟她提到一起旅游的时候,她本来以为会是一个礼拜,最短也有五天的。地点也应该更远些。


    过了一阵,她翻了个身,掏出手机自己查找,发现明明有很多路线。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邓谆到底是怎么想的。


    廖茗觉很困惑。


    然而第二天早晨起来,邓谆在取快递,廖茗觉蓦地意识到什么,重新打开App。


    她调整了一下价格。


    假如把预算调低,那就只剩下那几个选择了。邓谆是不可能缺钱的,但问他理由,也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廖茗觉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邓谆,”廖茗觉直接趴到邓谆的后背,手搭在他肩膀,把脸从后面凑近,“你是不是在照顾我的经济状况?”


    “我不是在照顾你的经济状况。”邓谆回答得很快。语气波澜不惊,但复述句式实在太刻意。


    廖茗觉提醒他拆快递的动作:“那里已经划过了,不要再刮了。”


    “……”


    她说:“你这样我好过意不去啊。”


    邓谆一声不吭,几秒钟后才下决心。他猛地转身,廖茗觉直跪在他两侧膝盖间的空间。邓谆说:“我付钱,一起去三亚怎么样?”


    “肯定不行啊!”廖茗觉立刻说,“平时请请食堂就算了,我也能请回去。老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欠了你,慢慢不敢跟你说话的。”


    两个人谈恋爱,并不是在一起就皆大欢喜,也不是心意相通就万事大吉。还有很多、很多的烦恼等他们去克服,万幸的是,他们都做好了准备。


    眼看着邓谆表情转瞬改变,也顾不上真的还是装的,廖茗觉已经伸出手。她抱住他,把他的脸贴在胸口,把脸压下去。


    廖茗觉说:“谢谢你。”


    从没被这样拥抱过,也不习惯接受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的道谢,邓谆像是想挣扎,但却被更用力束缚住。


    她在说:“假如能省点钱,我确实会轻松一点……但是这样会不会消耗我们的感情啊?”


    她看着他,邓谆说:“应该不会?”


    “你怎么那么肯定的……”


    “因为我其实不喜欢旅游,”他总算挣脱,成功起身,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只是想跟你出去玩而已。”


    “嘿嘿,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下午我有网课,就先回去了。”她边说边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一一收进手袋里。


    他坐在书桌旁,随意瞥过来:“在这里也可以学吧?”


    “不行,”她言之凿凿,“有时候我还是有点分心。我要好好学习,GO!GO!GO!回去加油了!”


    每当迈出一步,心里就更多一分勇气。


    “廖茗觉。”邓谆突然抓住她包带,廖茗觉当即后退。回过头时急遽拉近距离,濒临亲吻,却又恰到好处地停止。他笑了,像彰显运势的转盘缓慢转动,指示出这一轮的大奖,“拜拜。”


    廖茗觉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灵魂被那双擅长拿深情做杀器的笑眼吸进去。


    她看到他有些为难似的思考了片刻。邓谆的手贴住她的后脑勺与腰身,那是廖茗觉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亲吻。不会深入到她窘迫,也绝对没有敷衍的意思,轻缓而体贴,温柔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把下颌搁在她肩膀,继续拥抱她,将脸隐匿到她漆黑的发间。廖茗觉笑了,像捉弄,也纯粹感到幸福。她一字一顿地说:“全世界我最喜欢你!”邓谆也笑了,手向下,把她抱起来,在走廊上转了两圈。


    两个人像小动物一样嬉笑,本以为没人,却在回头的瞬间骤然撞上走道另一侧邻居家小朋友探出的目光。


    邓谆照旧笑着,反而空出一只手挥了挥。小朋友掉头冲回家里去。


    只留下稚气未脱的喊声:“妈妈!狐狸精在吸村姑的精气!”-


    大三下学期过得尤其快。


    廖茗觉花了大部分时间在学习上。


    按照她的说法,以前的学习是为了能拿奖学金和评优,而这次的学习为的是将来长久的饭票,理所当然要更努力。偶尔闲暇时,也有跟胡姗聊天,廖茗觉说:“朋友们真的不知不觉都忙自己的去了,感觉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胡姗在练听力,按下暂停键抬头说:“因为你谈恋爱了吧。”


    “这也有关系?”


    “生活就是这样。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也会得到一些东西。”胡姗灌心灵鸡汤,“快乐也能冲散一些难过。日子的盼头不就是这样。”


    临近暑假时,邓谆夏令营的申请没能通过。出于个人原因,整个大学期间,他的一举一动都倍受周围关注。一点再正常不过的挫败也会引来关心,他们聊也就算了,听说有个群没注意到邓谆本人在,直接在里面调侃。虽然谈不上幸灾乐祸,但也绝对谈不上善意。邓谆的态度是“至少没搞到我学信网截图”、“本来我就是边缘人啊”。肖屿崇就不同了,看不惯自己人受欺负,直接撕破脸:“做人不要太狗。”


    虽然少爷一展护短风姿,但在汪汪队立大功群友会却只得到一片笑声。


    胡姗马上玩梗:“‘兄弟是我翅膀。你若动我翅膀,我必废你天堂。’。”


    王良戊非常配合:“‘农业大学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气死我了!”廖茗觉狂发喷火表情,“我要约他们到学校操场单挑!”


    胡姗回复:“你冷静点,你一个对他们几个,怎么能叫单挑?”


    “太可恶了!我看了,他们几个又没申请!关他们屁事啊!为什么非要跳出来judge人家一下!”


    “会用‘judge’这个词了,了不起。”胡姗发了一排鼓掌的emoji。


    王良戊发了个小狗偷笑的表情:“他们就只是找乐子啦。踩别人一脚,嘴贱一句,不就能显得自己很牛逼吗。”


    “真正的强者从不会整天对别人指手画脚!”


    邓谆倒是真的很镇定,反而是他安抚别人:“没事的,准备预推免和九推好了。再不行就考试。”


    他是真没放在心上,转头就去做后续能做的事了。


    大三的暑假,系里还有一次实训。这次时间长达小半个月,实验设备更齐全,任务也重很多。虽然专业课方向不同,但说白了主要内容就一个——下田干活。


    第55章 “你没有那种世……


    实训之前, 肖屿崇、廖茗觉和王良戊在学校食堂吃当天限定的冰粉,分量足又便宜,三个人吃两大碗, 放了很多水果和芋圆。廖茗觉明明刚刚才干的饭, 还是吃得最多, 边疯狂吸入边说:“这个好像我老家的木瓜水。”


    王良戊笑眯眯地问:“等暑假要不要一起去茗觉老家玩一次啊?”


    “算了吧, 坐车都能把人坐死——”肖屿崇话没说完就被廖茗觉揍了一下。


    眼看这边三个人打打闹闹,胡姗姗姗来迟, 摘下墨镜,先强行夺走肖屿崇调羹里那一勺水果,咀嚼着问:“有没有什么快速赚钱的方法?”


    “裸贷。”肖屿崇第二次被揍, 这次出手的是胡姗。


    她说:“我刚从派出所回来。”


    这下三个人都傻眼了:“啊?”


    “我没事, 是我在找兼职。我想去箍个牙,所以需要钱。一个高中朋友推荐我去刷单……”


    她还没说完, 王良戊已经开口:“真的是朋友吗?”


    “现在不是了, ”胡姗斩钉截铁, “给我加了个群,对方说要赚钱立刻要我转三百块教学费过去。我不信, 和他吵起来了。人直接拉黑我, 我气不过,就想去报警说他诈骗。”


    肖屿崇冷着脸:“不会管吧。”


    “肯定啊。”胡姗说。


    “打工的话, 海底捞工资挺高的。就是比较累。”身为中阶打工达人的廖茗觉发表观点。


    同为中阶打工达人的王良戊也给出建议:“是的,其实送外卖可以赚。”


    “对, 对。”两个打工达人频频点头, 对彼此的想法都很认可。


    “但是一定不能想偷懒。一般来说,要赚钱的话,都是要吃苦的。”廖茗觉说, “不然肯定会被骗。”


    “自媒体呢?”肖屿崇示意在吃东西的小呜呜,“请不到百万粉丝博主给我们介绍一下。”


    王良戊很仗义地传授经验:“唯热度是图就行了。什么热门发什么,什么能吸粉发什么,然后接推广,恰饭。”


    “你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哈。”


    胡姗想了想,最后决定去舞蹈教室面试老师。


    邓谆最后到场,就看到他们在打鸡血。他直接坐到廖茗觉旁边,面对送过来的冰粉摇摇头,听了事情经过后说:“我有认识的dancer在做这个来着,没准可以内推。帮你问问吗?”


    “再好不过。”胡姗抛给他一个眼神。


    事情圆满解决。


    这次实训去的地方很远,甚至要坐高铁,假如说上次是郊游,那这回简直就是班级旅行。坐在高铁上,廖茗觉掏出一个笔记本电脑,从里面打开一部泰国电影《初恋这件小事》。


    “你下的?”胡姗拿下耳机。


    “不是的。这是陆灿的电脑,我的在修。他前段时间支教回来,把自己的电脑借给我了。”廖茗觉说,“然后我发现里面有好多电影。”


    几个人看得津津有味,廖茗觉突然提问:“问你们哦,男生对女生的外貌真的那么看重吗?”


    “不是吧。这里面的学长也不是看中了女主的脸。”肖屿崇在后面那一排,支在座椅靠背顶端说。


    王良戊搭腔:“外貌肯定能加分。”


    “不过说实话。我认识的男的里,对女生外貌评价普遍还是挺无情的。”肖屿崇又叙述了一下真实现状,“女生也会觉得男生矮穷矬吧。”


    “邓谆呢?”胡姗看他又要口头犯贱,索性把烧着的炭火夹到别人那里去。


    邓谆坐在廖茗觉旁边,思索片刻,诚实得有点缺心眼:“我没想过。”


    “什么意思?现在也没想过吗?那你跟廖茗觉在一起的时候都在想什么?”胡姗大为震惊。


    肖屿崇冷笑着插嘴:“你别问他。他审美残疾。”


    旁边男同学不知道是触动了哪个开关,突然间凑过来:“get不到全智贤的人,全世界至多百分之五。邓卓恩就是。他都不觉得食堂阿姨和桥本环奈有区别。”


    “你这人,真的是有什么残疾吧……”胡姗伸手就去扒拉他,“有病要治啊!”


    然后被邓谆板着脸甩开:“离我远点。”


    自始至终,廖茗觉都默不作声,聚精会神盯着邓谆,这时候才开口:“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不知道。”邓谆的回答令火箭队二人纷纷握拳,但后半句,又稍微让人宽慰一些,“但是我喜欢。”


    离开车站前上洗手间,胡姗坐在箱子上帮忙看行李,随手竟然搜到邓谆的微博。最后一条已经是三年前,是一封陈述自己因为个人原因决定回归普通人的手写信。那字迹胡姗很熟悉,平时借他笔记什么的都能看到。一般来说,练习生退出是不用做这种说明的,但他当时有过限定组合活动,又被官网公开,积累过一定人气,所以才要报告。


    除了那一条,邓卓恩也发过一些公事公办的动态。一道声音响起,赵嘉嘉抽着电子烟说:“那都是公司发的。他连这个帐号的密码都没有。”


    “是这样吗?”不追星的胡姗有些意外。


    “嗯。”她反问,“怎么?你想挖朋友墙角?”


    “想死吗?”胡姗翻了个白眼。


    “他不会欺负自己女朋友的,应该不会。”同为女生,又和廖茗觉同寝,赵嘉嘉大概也能猜到她的顾虑,“认识的私生都说他最难打交道了,私底下在便利店门口抽烟,心情好就算了,心情差会被反拍下来发他们官网内部的App。而且,上次我看到了。”


    眼看着赵嘉嘉突然压低音量靠近,胡姗有点戒备:“看到什么?”


    “寒假返校回来的时候,邓谆到图书馆外面接廖茗觉啊。他张开外套抱她,还瞪盯着他们看的人呢……超级色的啦。”


    “……花痴。”


    基地里种了花卉,大家都没心思看,齐刷刷跑去种地。


    还在前几年的时候,种田也就廖茗觉在行,到了高年级,大部分同学都在各项作业中锻炼出了一把好手。从山上下来,分享着各自绑架来的虫子。基地里有牛和羊,不少人跑去看动物。


    廖茗觉找了一圈,看到邓谆在和一个基地负责人聊天。“在干什么呀?”她跳过去问,邓谆回过头,却说:“刚好要找你。”


    闲聊时,看守基地的当地人提到有片潮湿的地带很多蝴蝶。趁着休息时间,邓谆想去看看。


    他们步行上了山。


    平时基地需要门卫,看守人员只是随便和当地人签的劳务合同。对方没读过大学,兴致勃勃问他们:“你们不都是城里人,干嘛硬要学种田啊?”


    廖茗觉最先反驳的是这一点:“我不是城里人。”


    邓谆没急着回答。


    他在该有亲和力时往往能做得很好:“小时候吃饭,总怕菜上面喷农药。但不喷农药,又可能有虫子。要是科技发展了,种的方法进步了,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他说得很通俗,对方一下也笑了,乐呵呵地赞同:“那倒是。”


    见他们要拍照片,基地门卫索性先顺路回家。邓谆拍了不少照片,坐到树荫下一张张检查。廖茗觉也坐下,笑着探过头。他用手遮住显示屏上方,没什么表情,却很乐意递给她看。手机持续不断地响,打开来,是带队老师在群聊里问谁保管无人机。


    廖茗觉把头靠在邓谆肩膀,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他立刻抬手摸摸她,好像只是一种条件反射。


    “考公务员的话,大学学的东西就都用不上了吧。”她说。


    “挺正常的,”他回答,“王老师不是说了吗,很多人都改行。”


    廖茗觉慢慢侧身,更换姿势,双臂抱住邓谆:“我们以后会结婚吗?”


    “会吧。”邓谆说,“一直在一起就会。”


    廖茗觉忍不住笑了:“也有可能突然发生什么事,我们就闹掰了对吧?”


    “嗯……反正,我不会主动跟你分手的。”他低着头,廖茗觉注视他。邓谆说,“我做了未来都以我们两个人为利益共同体打算的准备。”


    他突然握住她的腰,支撑着她的身体站起来。邓谆起身,拍了拍她牛仔裤上的灰,又把垫地上的外套收起,两个人一起下山。


    一个多礼拜后,老师才给同学们半天自由活动的时间。班长找村里的人租了面包车,大家一起去镇上玩。廖茗觉觉得没什么好去,主要她老家街上差不多,所以跟胡姗和王良戊依依惜别。


    “真的不去吗?”王良戊说,“那我们带奶茶给你喝。”


    廖茗觉很理智地拒绝了:“不用,我都猜得到,肯定连蜜雪冰城都没有!”


    想看一会儿电影,却发现电脑没电了。寝室的充电头都被占用充充电宝,她临时想起老师说过楼上是空实验室,可以去充电,但还没装监控,晚上要小心点。廖茗觉上了楼,推开门后有些惊讶。陈列柜一排排摆满,仿佛迷宫般等她绕来绕去,穿梭其中。


    廖茗觉走进去,有些期待,有些茫然。就在这时候,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廖茗觉?”


    是邓谆。她说:“邓谆?”


    “这边。”他回复。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但他还是辨认出她的脚步声。


    不知道转过几个拐角,廖茗觉最先看到被风吹起的窗帘。邓谆站在窗边,在鸽子羽翼般纷飞的障碍物中逐渐显露出脸。她喜欢他的长相,也喜欢他的站姿,用筷子的方式,说话的口吻,时而冷淡时而甜蜜的神情。


    邓谆说:“在这里。”


    廖茗觉三步并作两步跳过去,刚好有插口,于是给电脑充上电。她转了两圈,发现都没有其他人。看样子是都去外面了。“你怎么不去?”她问。


    “我问了王良戊,知道你不会去。”他说。


    “嘻嘻,”廖茗觉的优点之一是很容易开心,掀开电脑道,“那我们一起看个电影好了。”


    之前的看了不少,有些是《变形金刚》之类的科幻片,廖茗觉没兴趣。她在不同文件夹中间徘徊,终于在另一个地方发现视频文件,她读出由几个英文字母和数字组成的名称:“这是什么?名字好奇怪。诶斯诶斯恩挨——”


    邓谆在喝水,延迟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险些呛到,猛地伸出手,想替她盖上笔记本,却已经来不及了。


    播放器直接定位到上次观看的位置。


    男性和女性亲密接触的身体跃然在眼前,不幸中的万幸是音量很小。廖茗觉完全愣住了,邓谆边咳嗽边把屏幕按了下去。


    死寂的实验室内,女大学生看向男大学生,男大学生却在躲闪视线,内心问候这台电脑的主人祖宗十八代。


    “这是……那个……”廖茗觉的语言系统短暂崩溃。


    邓谆感到头痛:“关了吧。”


    值得一提,与此同时的陆灿学长正在老家陪妈妈逛超市,全然不知自己在学弟学妹中小范围社死。


    廖茗觉已经重新掀开电脑,维持着意外的冷静,先关闭视频,然后再把电脑调成静音。


    邓谆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也不是他能预防的特殊状况。他考虑起身假装倒水下楼,但是,廖茗觉却目不斜视地望着屏幕问:“要不然看看吧。”


    他狐疑地看过去。


    廖茗觉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他,她的表情很坦然,不像天真的孩童,反而透着超乎寻常的洒脱感:“我们肯定也会做这种事吧。我虽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多的一点都不懂,其实挺紧张的。以前也想自己查一下,不过没特地找这种片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就是了——”她冲他粲然一笑。


    短短一席话改变了气氛。或许是安抚她不安的念头使然,邓谆也随之开口:“这就只是谈恋爱的一个环节,不用看得很重要。”


    “那看吗?”她笑着问,“开静音看看吧。”


    邓谆客观地说:“可是可以……但,我是男的,所以,万一要去洗手间……”


    “哦哦!没事的!我知道了!”廖茗觉眨了眨眼。


    他们并排坐到一起,电脑放在实验台上。


    廖茗觉说:“从头看,那我按开始咯?”


    “嗯。”邓谆颔首。


    一开始,廖茗觉眉头紧蹙,邓谆面无表情。


    “还有剧情的啊。”她说。


    他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廖茗觉歪着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邓谆手肘压在桌沿,抬手撑住了侧脸。


    她说:“有点吓人啊。”


    他还是默不作声。


    再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怎么说呢,”她看向他,“看到后来会觉得有点喜感。”


    “是会吧。学长口味还挺重的。”他也说。


    他们没有看太久,廖茗觉认真地问:“你有……反应吗?”


    邓谆大难不死似的摇头,恢复了以往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陆灿……是不是压力很大啊。看的时候会忍不住想他的喜好,而且你在旁边,这种场合,专注也不容易。”


    他随意打开了一部电影,打开声音,影片里是夏日炎炎,风、青春、友情、爱情、未来。


    廖茗觉把腿收到座椅上,抱住膝盖,慢慢地笑起来:“我好开心啊,第一次谈恋爱是跟你。”


    邓谆看向她,廖茗觉盯着屏幕。


    夏天的实验室很热。


    第一次是人给生活赋予的意义之一,或许能成为年老时想起来仍会微笑的疗愈,也有可能会变成终身挥之不去、竭力摆脱的噩梦。


    她说:“来上大学是到现在我人生里最重要的事。来这里之前,做很多事之前,我都很激动,很期待,但是也很害怕。我觉得自己好笨,什么都不懂。”


    没有人不会害怕,没有人不会失望,没有人不会伤害别人。


    他的手触摸她的脊背。


    那消瘦的、独自一人的脊背。


    “跟你说,”廖茗觉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亮亮的,对他笑着说,“我小的时候,爸爸妈妈都经常在外面。第一次来月经垫卫生巾,也是我表姐教我的。可是表姐结婚了,不能经常陪我。村里有男的嬉皮笑脸问我要不要嫁给他。没有人告诉我要怎么办。但是,我有爷爷。我是爷爷带大的。”


    “嗯。”他在听。


    “我爷爷抄着锄头冲出去,说谁欺负我他就弄死谁。”她笑起来,余晖透过窗户,落到那张能令人想起森林脸庞上,“不让别人随便碰我,也不要理那些话。我爷爷告诉我,要保护好自己。”


    这一幕,他大约会记得一辈子。


    邓谆想。


    廖茗觉回到刚才的话题:“啊!真的好紧张!这种事情感觉好怪啊!”


    “慢慢来。”邓谆不慌不忙地说。


    廖茗觉一挥手:“你为什么一副老司机的样子啊!”


    被殴打肩膀的邓谆吃痛:“没有,只是这种事本来也没那么重要。”


    “你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吗?”这也是她在网上学的词语。


    “有啊。”


    基地外传来车的响动,大概是同学们满载而归。他们也收起东西下楼,楼梯间里光线昏暗。廖茗觉把东西给邓谆拿,自己歪七扭八走在楼道里。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廖茗觉回过头,邓谆不疾不徐把东西塞到一只手,随即伸出手,绕过她盘起的头发,将她抵在墙边接吻。


    楼下脚步声渐近,廖茗觉吓得睁大眼。邓谆意味不明地笑了,又再度吻她。


    脸颊升温,刚被解开束缚,廖茗觉马上无声地骂他一句。邓谆却走得很快,匆匆下楼。远远能听见他和其他同学交谈的声音。廖茗觉这才慢吞吞往下走。


    然而刚离开楼梯,就看到邓谆加快脚步迎面走来。


    “你——”她的声音不自然地中断。


    已经放了东西,他伸出双手,一侧握着她手臂,另一侧扶住她的脸,接吻的同时退回楼梯间。


    呼吸和心跳一并紊乱,她身后没有凭依,因此瘫倒下去。邓谆的手靠在她背后,仿佛与她一同浸没到黑影中,俯身帮她向下沉。廖茗觉躺在台阶上,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你看,”他笑了,“有的吧。”


    第56章 就像一场梦。


    王绍伟年纪大了, 不用负责带队。但还是抽空过来了一趟。当时大家正在基地里摸鱼,明明是植保人,却都跑去喂牛, 把抓了个正着的老顽童爷爷气得够呛。为了庆祝老师来(其实是找个由头偷懒), 大家决定煮火锅吃。


    刚好重庆的同学带了火锅底料来, 把打麻将的桌子掀了, 翻出偷藏的电热锅,把村民家里买肉和菜。


    廖茗觉她们女生被分配了留在基地洗碗煮汤的工作, 男生们出去买食材。


    本来说好只买肉和菜,结果回来的时候还额外拎了鱼丸、粉丝和鸡蛋。


    “你们去打劫啦?”廖茗觉满脸惊恐。


    胡姗倒是一眼看穿什么情况,冷哼一声:“班长又让咱们家的男人出卖色相。”


    班长故意油腔滑调:“嘿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阿姨奶奶这是看得起咱们!”


    被村里阿姨奶奶摸了半天盘问了半天的肖屿崇浑身乏力, 邓谆和王良戊还算见多识广,不为所动, 直接一起洗菜去了。


    廖茗觉走到肖屿崇身旁, 略微同情地放缓语调:“你就休息一下吧。”


    他望着她, 难免感动,所以有些走神。


    结果胡姗马上凑过来补充:“休息会儿, 等下我叫你刷碗。”


    这一天晚上, 大家都玩得很尽兴。


    廖茗觉没定闹钟,却还是一大清早就醒来。同学们都还在睡, 她站在走廊里刷牙。远远看到一辆黑色小轿车在道路上行驶,方向居然是朝基地来的。大概是来接王绍伟的。廖茗觉下了楼, 准备去棚里转转, 刚好撞见乘客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个有些眼熟,但她一时半会实在想不起来。


    从棚里回来,她又碰上他们上车。出乎意料, 并没有看到王绍伟,反而邓谆站在屋檐下,在老师的陪同下送对方离开。


    她偷看了好一阵才上前。


    “这是在干什么呢?”廖茗觉把手背到身后,轻轻晃着肩膀,若有若无地撞他一下,“你起得好早啊。”


    邓谆转身往里走:“你不也是。”


    “嗯,你要去赶材料吗?”她笑嘻嘻的,先确认他忙不忙再说。


    “去吃早饭吧。”他回答,牵住她的手。


    “不要只喝咖啡了。”她向手指注入力气。


    回去的时候,其他同学都起来了。无缘无故在院子里玩公主抱的游戏。王良戊轻松地抱起肖屿崇,然后胡姗也想试着抱肖屿崇,结果两个人一起瘫坐在地上,笑得动弹不得。廖茗觉也冲过去一起玩。


    她回过头,招手呼唤邓谆。他也朝她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廖茗觉总觉得那个笑容有点伤心。但模糊不清,更多像是他不愿被她察觉。于是她只装作不知道。


    大学男生女生们笑成一团。


    暑假的时候,廖茗觉没有回老家。


    高年级生一起写了申请的缘故,学校宿舍并未关闭,她直接住在学校,专心复习。胡姗也就只回家待两天,马上又再来。肖屿崇回了家。王良戊被实习的公司派去海南一个连出租车都没有的地方出差,还在跟当地少数民族居民沟通途中被误会是诈骗,分享经历到群里,引发一阵无情的哄堂大笑。


    邓谆发消息过来:“你不是大半年没见爷爷了?”


    “嗯,所以爷爷打算过来。”廖茗觉本来在学习,隔了好久才回复,“想向肖屿崇的爸爸妈妈道个谢。毕竟他们照顾我那么多。”


    “那我们去机场接机?”


    她立刻高兴地回复:“可以呀!刚好我不想和我爸坐同一辆车。”


    他们随手抓了肖屿崇充壮丁,三个人一起开车去机场。在校门口偶遇同学,还被乐呵呵地调侃了一句:“你们这什么三人行组合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仔细一想,这阵容的确勉勉强强算是曾经的三角恋。不过廖茗觉和肖屿崇那边无疾而终,肖屿崇走出阴影的速度又太快,导致根本没有什么实感。


    “你根本没喜欢过我吧?那只是我看《可能可能爱》上头后产生的幻觉吗?”


    “什么东西……”


    “‘maybemaybelove’啊!今年才播的恋爱综艺,邓谆都知道,你居然没看过?!”


    邓谆受不了他们大吵大闹,加上手机有来电:“安静点。”


    她问他:“是妈妈?”


    邓谆摇摇头。


    他接通,应付了几声,最后说:“我现在有点不方便,可不可以之后再聊。”


    他的反应有点奇怪,却也没有解释。邓谆是不想说就绝对不会说的类型。他们到得比较早,三个人先去快餐店吃饭。廖茗觉点了汉堡和奶昔的套餐,肖屿崇要的汉堡配薯条。邓谆看了半天,最后只把点餐板推了回去。


    “你吃过了吗?”肖屿崇问。


    邓谆随意地回答:“没事,你们买吧。感觉没什么想吃的。”


    廖茗觉耿耿于怀,专程想给去买点别的吃,但邓谆都拒绝了。大家大快朵颐的时候,他就吃了点肖屿崇的薯条。


    就算是这种时候,廖茗觉也不忘用手机App刷着题。肖屿崇不努力惯了的人,随口问:“你这是打算一次上岸啊?”


    “嗯,肯定是越早越好。我也没有那个条件耗。”虽然应届生身份能保留,但她没有那种悠闲的经济条件和心态能慢慢来。


    “模考怎么样?”


    “就还行吧。”


    他们才聊了几句,邓谆就伸出手臂,从身后抱住廖茗觉,警告地盯着肖屿崇,没头没尾道:“你想去喂鸭子吗?”


    肖屿崇满脸狐疑:“什么?”


    值得一提,在偌大的到达层,廖茗觉的爷爷实在太好找了。


    他们看到在36摄氏度高温下穿加绒背心的老人。


    肖屿崇见过爷爷,但邓谆没有。见面时打过招呼,爷爷一言不发,先默默扫视他们两个人。


    然后闷不作声从口袋里摸出钞票想给他们零花钱——


    “不用了,不用了!”


    “谢谢爷爷!”


    两个大小伙子好不容易才谢绝。


    一见到爷爷,廖茗觉立刻换上了乡音,快节奏且用力地说着“我就说大城市也没这么冷”、“叫了你别穿这么多了”。邓谆和肖屿崇想帮忙拿行李,但爷爷显然不是他们概念里的老人家,轻而易举扛起一个箱子和一个满满当当的蛇皮袋,廖茗觉再拎上几个装土特产的塑料袋和编篓,祖孙俩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


    他们去把车开出来。


    邓谆坐上副驾驶座,边系安全带边说:“感觉廖爷爷跟廖茗觉性格不太像。”


    “对,”肖屿崇在驾驶座上发动车子,“他跟廖茗觉讲话都特小声,还说方言。我在她家住了好几天,她爷爷就跟我说过一次话。”


    “哈哈哈,真可怕。”邓谆发笑,肖屿崇却没搭腔。


    他想说什么。


    车门突然被打开,是廖茗觉从后面搬东西进来。肖屿崇转而下车去帮忙。


    驾车去肖屿崇家,路上途经便利店,廖茗觉差点把上半身探出去,连忙叫爷爷看外面:“我一开始就在这里做事!也是在这里碰到了我老砍!”


    爷爷问了句什么,廖茗觉发出豁达的大笑,伸手去拽邓谆:“是这个啦!”


    邓谆笑着向爷爷重新问了个好,再回头,那间店的事,练习生的事,现在想来就像一场梦。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现在的他已经享受过大学生活,认真学习,找到专业方向,交过朋友,认识了女朋友,和大家一起唱过KTV,跨过年,过过情人节。


    “……居然这么久了。”即便是肖屿崇也不由得感慨。


    到车站附近时,邓谆主动下了车。“都饭点了,我就不去了。省得叔叔阿姨麻烦。肖屿崇,爷爷也再见。”他靠到廖茗觉那侧车窗,说完才起身后退。


    “啊,”只有过转瞬即逝的惋惜,廖茗觉即刻笑起来,“那你路上小心点。”


    “嗯。”他回答。


    “不要学太累啦,也要注意放松眼睛。”她摆出做眼保健操的姿势,看起来特别可爱。


    他笑了。怎么会有板着脸那么凶,笑起来又很乖的人,真让廖茗觉费解。邓谆说:“到家给你发消息。”


    肖屿崇都要开了,廖茗觉还在喊:“晚上要跟我视频喔!”


    “虐狗要遭雷劈的知不知道?”肖屿崇埋怨道。


    “最近邓谆对我好温柔啊。”廖茗觉美滋滋地翻出手机,却忍不住叹息,“他不会是在营业吧?”


    “营业不好吗?对你好还不行,那多贱啊。”


    “我也说不清。”廖茗觉把脸靠在前方座椅靠背上,虽然副驾驶座已经空空如也,“就是又希望他对我好,又怕不是真心吧。”


    “女人真难搞。”说完这句,他有过刹那的欲言又止。


    下车进门,肖叔叔和肖阿姨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廖茗觉的爷爷也把堆成小山的土特产送进去。


    廖茗觉收到邓谆的消息才放心,刚转身,发现肖屿崇没来由在过道尽头等她。她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肖屿崇也有过迟疑,末了还是艰难地开口:“放假的时候……我也是听同寝室室友说的,不知道真假。还在基地的时候,邓谆好像被警察找了。”


    “啊?”廖茗觉的反应像是听到一则并不怎么靠谱的科普短视频,“怎么可能啊,我们不是都在一起吗……”


    僵硬的状况转眼就缓和,肖屿崇试着打圆场:“也是。而且他们问了他,邓谆说,好像只是他之前拾金不昧捡了个钱包,所以警察才找他。”


    安静片刻,他用手掌摩挲后背,慢慢说:“那我去吃饭了。”


    她也点点头:“嗯。”


    拾金不昧?


    廖茗觉收起手机,准备下楼。突然间,实训时所目睹的场景在脑海闪现。原来那些人是警察。她没有想太多,继续往下走。但更多记忆源源不绝地涌现。她记起与警察一起来到基地的熟面孔是谁——


    礼嵩是J3公司的工作人员,按理说和邓谆已经不再是需要打交道的关系。气氛凝重,前公司的业界人员和警察千里迢迢,专程到基地找邓谆。


    应该不是因为拾金不昧吧?


    袍茉


    第57章 舔狗舔到最后应……


    有那么一段时间, 邓谆和廖茗觉就像打死不往来的冤家,丝毫看不到两个人走一块的场景。以至于一度有传言他们分手。廖茗觉看似人缘好,实则也是小范围。熟悉的同性多半痛骂邓谆“王八蛋”, 更多女生则觉得理所当然, 哪有王子跑湖边跟丑小鸭谈恋爱的。邓谆这个人的评价也呈两极分化, 不怪别人, 怪他开关打上去和打下来的反差太大。不过,男同胞们倒是都很理解, 见一个爱一个才是男人本色。等读了研,邓卓恩这个档次的,只会更受欢迎。


    值得一提, 邓谆也好, 廖茗觉也罢,对于大家的这些评价不分好坏一无所知。


    至少, 这个说法完全没传到女生寝室去。


    因为廖茗觉和邓谆每晚必打视频电话半小时, 风雨无阻, 雷打不动。


    来往减少只是因为课程没了,两个人又要各自准备考试。值得一提, 邓谆那边九推过了, 来不及庆祝,立刻要准备复试。廖茗觉则专心致志准备秋天的国考。他搬回了公寓, 单独住复习时间更自由。胡姗很疑惑廖茗觉为什么不去,廖茗觉说她做不了柳下惠, 结果被胡姗骂“没出息”。


    赵嘉嘉又在那说酸话怪话:“这么在意学习, 还抽时间打视频电话。”


    “你不懂,”廖茗觉据理力争,“这叫充实心灵!补充能量!有助于我集中注意, 提高学习效率!”


    不过说实话,廖茗觉学习的确很有一手。这一手不是说她中华有神功,而是她吃得苦。曾几何时,即便是只有天选之子才能乐在其中的高数科目,她也能硬扛着听课刷题,一分一分把成绩提上去。


    有的时候,有些同学会没有恶意地感慨“家里条件差的更会读书”。每当听到这种话,邓谆多半和颜悦色回敬一句“懒和笨很正常,不用给自己找理由”。可是,真正被说的廖茗觉却不在乎。


    “差不多吧,她也没说错。只是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听到不喜欢的话,廖茗觉多半会较真,但和邓谆一起,就总破天荒的宽宏大量,反倒衬得邓谆斤斤计较。


    他们打视频电话,为了不打扰室友,廖茗觉总是主动出去,走到楼梯间。邓谆心疼她在外面黑咕隆咚,所以老想草草结束话题。廖茗觉也耍小孩子脾气。想要的就要说想要,这向来是她的优点:“不886!不再见!你再陪我聊会儿——”


    邓谆没吭声,还是挂断了。她坐在椅子,有点郁闷,但题还要刷,只能闷头继续学习。胡姗留意到,以为他们吵架,虽然没打算多管闲事安慰人,却也想着等会儿宵夜要不要带她一起。


    正学习,廖茗觉突然扔下耳机跳起来。


    大家都有点懵,还以为地震了。只见廖茗觉像个即将接受神启的女巫,穿着睡裙和人字拖,站在寝室中间无缘无故地傻笑。


    “你们听到吗?”摩托车的引擎声中,她说,“是邓谆。邓谆来了。”


    大学部分地区不允许机车行驶,但进入校园多半没关系。她蹦蹦跳跳地冲出门,室友都面面相觑。等她下楼,用手机打开手电筒,就看到邓谆手里晃着头盔,驾轻就熟走过来。


    那时候他们有一两周没碰面,都在做复习冲刺。看到邓谆,廖茗觉高兴坏了,跑过去抱住他。说不清道不明,可能真的单纯是想他,也可能学习压力大,鼻子一下有点酸。她说:“你怎么不待在家里好好复习啊!跑过来干嘛!我都没洗头!”


    邓谆看气氛的水平高超到能分辨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他知道她嘴上怪他,心里未必完全这样想。


    她没让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邓谆捧起她的脸,想要亲亲她。廖茗觉抬手挡住,难为情地破涕而笑:“有监控的。”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很快。但没过二十分钟,外卖电话就来了。邓谆买了给她们一整个寝室吃的芝士炸猪排、章鱼烧和果汁,多到要两个人去拿。赵嘉嘉直接拍了个视频发朋友圈,用来暗示想追自己的备胎们。


    她的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有人比你帅,而是比你帅的人比你更会舔。”


    廖茗觉不喜欢把对人好的行为说成“舔”,愤愤不平地反驳道:“这是宠好吧?!”


    俗话说,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网络歪理邪说诚不欺我,开系统那天一查,邓谆已经确定不用再准备研究生考试。


    别的人都在庆祝,只有他毫无反应,静悄悄搬回宿舍。原因只有一个,女朋友还没上岸。


    接下来的日子,邓谆的生活基本就是围着廖茗觉打转。


    廖茗觉嫌去食堂麻烦,直接买了一箱桃李面包和娃哈哈,在宿舍就靠这点干粮度日。邓谆得知以后天天送饭上门,还买了水果,西柚和草莓,偶尔是猕猴桃跟西瓜,剥好后分门别类装好,送过来给她吃。


    宿管阿姨感天动地放他进去(其实是休息时间允许)。邓谆来之前让廖茗觉预告了一下,寝室里没什么意见,毕竟免费外卖吃了不少,拿人手短,趁大扫除欢迎他。


    形容邓谆,任何形容都或许模棱两可,但称赞外貌绝对不会错。他一进来,除了胡姗,几个女同学莫名其妙都本能缩到一片,搞得好像马上就要开专辑签售会。


    作为老朋友,胡姗就没那么客气了。卫生棉条和敷完掀下来还没扔的面膜都搁桌上,看到邓谆,第一反应是从柜子里翻出厚椰乳和浓缩咖啡球,在邓谆说“谢谢”之前发号施令:“给我泡杯生椰拿铁喝喝。”


    邓谆知道她是嘴上不饶人的典型,索性从同样的地方又翻出一套,给廖茗觉也倒了一杯:“不介意吧?”


    “这个我是不介意,”胡姗打量着他,“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那就不一定了。”


    但凡这时有片刻沉默,都会显得不合时宜。但是邓谆说:“什么呢?”


    “你这几个月看着都挺累的,没出什么事吧?”胡姗不动声色,用窄窄的眼刀掠过他。


    邓谆笑起来:“怎么会。”


    那个笑容毋庸置疑很美观,但却只让人更不安。假得离谱,简直梦回刚认识时烤肉店外的交锋。


    男朋友来了,廖茗觉特地洗了个头——留长发超过五年的朋友应该都明白,这算是多么大的牺牲。但这一次,她不用男友催,自己就埋头学习起来。


    室友还想劝两句,类似“你男朋友来找你玩呢”“今天就不用学了吧”,然而邓谆完全没意见,直接找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从包里掏出一本《茄果类蔬菜病虫害诊治原色图鉴》开始看。


    到了要走,廖茗觉才起身。两个人去食堂吃了晚饭,各自分道扬镳。


    赵嘉嘉吐槽:“你们俩八十年代山楂树之恋是吧?”


    正在复习考研的胡姗更正:“山楂树之恋是七十年代。”


    在车站分别的时候,廖茗觉叽叽喳喳说着学习的事。她发现邓谆在走神。


    “怎么啦?你最近好像瘦了好多……”廖茗觉伸出手,去抚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生病了啊?”


    但那里只是冰冰凉凉的。


    因为经常伏案,所以她早早围上了围巾。此时此刻刚好摘下来,给邓谆一圈一圈围上。廖茗觉说:“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邓谆冷冷地望着她,仿佛在用目光检查什么,良久没回应。她索性踮起脚,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他摸了摸她的脸,突如其来地低下头。廖茗觉以为他要吻她,于是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然而等了很久,再睁眼,却发现邓谆仅仅望着她。他来回摩挲她的前额,终于还是说:“有事就找我。”


    “嗯。”她笑了,做了提问似的感慨,“邓谆,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他的确错以为是提问。“因为谢谢你。”邓谆说。


    “你说过啦。”廖茗觉慢慢后退,道别之际,灿烂地笑着替他回忆。


    “我知道。”


    他说过了,早在他刚复学时,大学生的聚会上。“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出现了。说了我最需要的话,告诉了我我最需要知道的事。”他曾这么说过,而他现在也这样认为-


    对于王良戊关系好的两个女同学,他女朋友都不太喜欢。不是讨厌的意思,只是单纯很难来往。廖茗觉总是不会看眼色,咋咋唬唬一团风,和敏感点的人几乎是死对头。胡姗则有点阴森森,不爱说话,时不时会笑,看似温柔,却不会主动向人示好。但相比起来,还是后者好一点。毕竟胡姗不会贸然做什么,而廖茗觉却是彻头彻尾的社障克星。


    胡姗和王良戊单独碰头,本来叫了肖屿崇,但他也在爸妈介绍的公司实习,不一定来得了。


    天气渐渐冷了,他们本来早就约好出来吃糖水,到后来不得不去吃糖炒板栗和烤红薯。


    胡姗很爱吃这个,为了保持身材,所以吃得少。之前生日,肖屿崇买了一斤给她,被她骂得半死,两个人都很委屈。说句题外话,胡姗很挑剔,只有王良戊送日本低卡路里的全麦面和酵素获得了好评。邓谆送了Switch和健身环给她,还被反问“宿舍那么小,我要在哪玩”。好在大家都是朋友,对嘴贱心软这种事心知肚明,否则恐怕反目成仇也不奇怪。


    “你试试我的。”王良戊还把自己那份向她伸。


    胡姗板起脸,咀嚼时脸鼓成兔子:“前段时间,我去帮教授打杂。听他说了一点邓谆的事情。”


    “是什么?”


    “被警察找啊什么的。”


    “我知道。”短短三个字,从王良戊嘴里说出来就叫人安心,他说,“这段时间你们学习,我也要实习,没碰上面,我就没有管。”


    “嗯……”胡姗感慨,“我已经开始准备二战了。”


    “别这么没自信嘛。”他微笑。


    “想跳楼,最极端的时候觉得要是我们宿舍出个跳楼的,搞不好就能保研了。”胡姗长叹一口气。


    王良戊说:“哈哈哈,那是挺疯的。”


    “你觉得我出国好吗?”她猝不及防地问。


    他的态度很慎重:“你是一时兴起?”


    “也不是,挺早就想了。要是能去国外看看多好,所以才考的雅思。”胡姗把吃完的包装收起来,“你没想过吗?”


    他在笑:“其实我爸挺多同事都把孩子往国外送的,有的是因为成绩,有的是为了避免特权。我爸很反感那种事。我就脚踏实地好好工作好了。”


    “也好。”


    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又自然而然绕回刚才的话题。胡姗说:“邓谆真的没事吧?”


    “不会有事的,”王良戊看着她,温柔而笃定,“你放心。”-


    复习好累。


    不想学习了。


    行测和申论都不是那么难得倒她,廖茗觉最擅长沉住气。然而前段时间报名,却一下把她搞晕了。网站老师都说什么“考得好不如报得好”,待遇差不多地点有差别,在同个地方的单位有区别,早报名没法捡漏,晚报名档案可能过不了。这些繁杂的程序,一道道潜规则,廖茗觉心力交瘁,终于定下来,又没心思学习了。


    她给妈妈发了消息,妈妈没有回,怕爷爷担心,也不能去吵爷爷。最后,也就只有邓谆。


    “他们都说哪里哪里关系很要紧,这个报名估计要挤破头……我要是报了没考上怎么办?都这么努力了……”廖茗觉倒了一通苦水,到最后才来紧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娇气啊?”


    “不会。”邓谆说,“我喜欢你娇气点。”


    一点都不夸张,她听到就开心了:“真好!再说点!”


    邓谆接下去:“廖茗觉,我过来接你,今天到我家住吧。”


    脆弱状态的廖茗觉很好说话,不假思索地答应:“好。”


    她在宿舍等,邓谆买了她喜欢吃的米线,陪她在楼下吃完才走。等到家,地暖也开得热乎乎的,廖茗觉走进去坐下,感觉整个人都融化了。


    邓谆看她袜子破了洞,叫她拿去扔掉。廖茗觉不想动,于是假装睡着了。没想到他收拾了一下,就坐到她身边,替她脱掉袜子,换成新买的保暖袜。


    “这是坐月子的人才穿的!”廖茗觉说。


    “神经病,”邓谆冷笑,“冷就可以穿好吧。”


    她起身,坐到他怀里,离他更近些。邓谆把脸搁在她颈窝,被廖茗觉摸狗狗似的摸脖颈。


    实在难得,廖茗觉也有动摇的时候:“要是我考不上怎么办?考两三年也考不上怎么办?最后必须回老家去端盘子找厂子上班怎么办?”


    邓谆思考了一下。


    “那我们就先扯证吧,结了婚再考,省得再变卦。”他说,“这样我会安心点。”


    廖茗觉直接一拳捶过去:“谁管你安不安心!”


    第58章 “我们是很好的……


    廖茗觉气得抄起行测书追过去, 邓谆直接进了厨房,从里面反锁。倒是不再打打闹闹,而是像电影《□□》里一样边在两侧移动边看着对方。厨房与阳台相连, 到最后他指了指冰箱, 她试探着打开, 发现里面竟然有他提前去买的哈根达斯。廖茗觉拿出来, 好奇地问:“怎么就一个呀。”


    “我没有胃口,你吃吧。”邓谆走出来, 坐到餐桌旁回答。


    廖茗觉拆开了,却推到他面前。她说:“你下巴是不是越来越尖了?”


    “嗯?”邓谆抬起手,手掌不经意间遮住小半张脸, “胡茬没剃干净。”


    他起身, 绕到洗手间去。


    廖茗觉捧着冰淇淋过去,靠在门边看他用电动剃须刀。她喂给他吃, 笑嘻嘻地问:“很甜吧?好不好吃?”


    “买给你吃, 当然挑了好的买。”他回答得很凛然。


    他难得先洗了澡, 躺在床上看视频。廖茗觉洗了头发,吹干的时间比洗的时间还长。等她回到卧室, 发现邓谆戴了蓝光眼镜, 室内有点暗,所以屏幕里在播放的内容都倒映在脸上。她把他的眼镜摘下来, 戴到自己脸上,又倒下去抱住他手臂, 和他依偎在一起问:“你怎么在看时事政治的网课?你又不用考。”


    他说:“我想记一下, 然后明天早晨可以提问你。”


    “不是吧你?”廖茗觉立马哀嚎,“你怎么不直接去华图当老师啊?”


    “哪里有那么容易当。我对别人考试也没兴趣。”邓谆把电脑盖上,闭目养神说。


    他准备睡觉, 她把夜灯关了。躺下去之后,廖茗觉说:“我爸爸给我报了一个考前冲刺班,要集训,搬到那边去住。”


    邓谆背对着她,沉默一阵,在她几乎快以为他睡着之际开口:“什么时候?”


    “大后天就过去了。我说了不要的,他没听我的就报了。不去的话钱不退,我有点心疼……”廖茗觉从背后抱住他,心里默默想,邓谆是不是又瘦了点,“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邓谆回答:“吃了。最近太忙了。”


    “那也要好好休息啊。”她的脸贴着他,突然有些不想去了。


    但他马上就转过身来,抱住她,贴住她的冒着和他同样洗发水香味的头发,闷声说:“嗯。你好好加油。”


    “我是不是不去比较好啊?”她仰起脸,嘴唇刚好碰到他下颌。


    他更用力地拥抱她:“去吧。”


    廖茗觉从臂弯和被褥里抬起头来。邓谆分明没有睡,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只是静静盯着她看。她叫了他一声:“邓卓恩。”


    “你就别叫这个名字了。”他笑了,贴过来,亲了亲她的眼睛,又亲了亲脸颊。


    “邓谆,”她问他,眼睛在黑暗里亮闪闪的,“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他略微以手肘支起身,去碰她睡裙下和衣领上的部分。他说:“这样会讨厌吗?”


    “不会啊。”她被他弄得有点痒,所以低低地发笑。


    和廖茗觉接吻,邓谆时不时会摆出耐心而温存的姿态来。多停留一阵,却不强迫和掠夺什么。她很喜欢他这样,不论何时何地,只有他在,就好像在松软的草地上打滚一般惬意。


    他又问:“可以摸摸你吗?”


    或许是室温太高,廖茗觉感觉有点热。她说:“可以呀。”


    邓谆倾斜身体,手臂撑在她两侧。因为线条很好看,以至于廖茗觉下意识抚摸,他抬起手,没什么表情,好像家里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突然逗弄自己的猫,茫然投去询问的眼神。她难得窘迫,但也还是强撑着东拉西扯:“之前第二次碰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了。这人是不是会家暴啊,感觉能一拳打死我。”


    邓谆思考了一阵,戏谑地回答道:“……是你一拳打死我吧。”


    他又亲了她一会儿,廖茗觉越发觉得热。这样下去,估计等会儿还要洗澡。她才吹干的头发,打湿了很麻烦,因此说着就伸出手去:“别闹了,睡觉吧。”


    女生的手盖住了他的脸,仿佛棕榈叶遮蔽了绿色的玫瑰。邓谆抬起眼,在她手指的缝隙中间盯着她。他安静得有些太漫长,廖茗觉反倒狐疑,一动不动维持僵局。


    她突然感觉手上湿漉漉的。


    邓谆在舔她手掌的虎口,细密而郑重,温柔得像与恋人的吻。


    廖茗觉只觉得脑内传来暖风机运载过度的嗡鸣,蓦地抽回手,挡在泛红的面庞跟前。她想说什么,一下又没说出来。邓谆稍稍眯起眼,仿佛想在没开灯的暮色中分辨她的表情。


    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从下方抵住她两颊,将她的脸朝上拢。廖茗觉已经一了百了,索性耍无赖地瞪着他。邓谆反而笑了,他断断续续地吻她的耳廓、太阳穴和嘴唇。停顿下来是为了说完那几句话:“我怎么会让你死。我自己死都不会让你死。没有你我不就一个人了吗?”


    说完以后,他起身,先把地暖关掉,然后躺上床睡觉。廖茗觉听着他的脚步声来来回回,最后落入寂静,内心很挣扎——总觉得今晚要睡不着了。但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和睡眠质量,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一直到邓谆早饭都买回来了,到床边叫她。


    廖茗觉的行李很少。


    她在宿舍收拾了一下,甚至没让朋友们送她。廖茗觉的爸爸开日产车过来接她,顺便想看看女儿的男朋友。首先看到王良戊,他寻思小伙子个子挺高,就是脸怎么这么白,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结果肖屿崇从后面走上来,一把搭住王良戊肩膀,两个人聊起等会儿去吃什么,看着肖屿崇,廖爸爸又陷入了沉思,这男同学看着有点不靠谱的公子哥那味儿。再回头,就看到廖茗觉正在车边和另一个男生说什么。


    那小孩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好看,好看得有些叫人担心是娘炮。他别过脸,突如其来注意到这边。爸爸这才发觉自己见过他。邓谆是随时在乖小孩和坏小孩间切换的那类人。


    “拜拜啦!”廖茗觉打开车窗大声道别。


    “好好备考,好好考试,”胡姗说,“到时候我们去看你。”


    乍一眼看起来挺伤感,事实是廖茗觉不在第一天,王良戊和肖屿崇去吃了寿喜锅自助餐,发照片到群里,引发公愤;廖茗觉不在第一周,肖屿崇和胡姗去吃新开的酸菜鱼,还对着镜头比耶,引发小范围公愤;廖茗觉不在半个月,王良戊带了大闸蟹给胡姗和肖屿崇吃,三个人的合影发到群里,引发廖茗觉的愤怒。


    廖茗觉白天基本都在上课,晚上也要自习,大家甚至会集合站在一起喊口号来鼓舞士气。廖茗觉不喜欢干这个,所以被讲师批评了,晚上看到大家玩得很开心,委屈像积蓄已久的冷水,从头直接泼下来。


    她没有在群里发言,却哭唧唧给每个人群发了同样的苦水。


    邓谆的多加了一句“很想你”。


    于是,邓谆和胡姗决定去看她。


    经胡调查员和邓调查员核实,另外两人缺席的确有正当理由。到了大四,嫌疑人肖某的论文濒临死线,却因他本人的完美主义想推翻重写,嫌疑人王某要代表实习单位参加竞赛,目前正在郊区答题。


    胡姗和邓谆叫了网约车过去。他们和廖茗觉约好一起吃晚饭,邓谆买了水果和奶茶,准备到那边给廖茗觉吃。胡姗前段时间买到一款很舒服的无钢圈内衣,亲身体验不错,于是囤了几件给廖茗觉送去。


    他们早早地出发,一切都很顺利,只可惜世事难料。


    车子因为事故被堵在了高架桥上。


    起初两个人都还挺耐心,但耽搁的时间长了,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


    胡姗用手机查询到目的地步行要多久,勉强下定决心,回头想跟邓谆提议,就看到他手机上同样是地图界面。两个人一拍即合,下车步行。桥两侧边缘有窄窄的人行通道是万幸,虽然离目的地还很远。


    胡姗抬起手抱怨:“怎么这么晒啊,早知道今天就涂防晒霜了。”


    邓谆像突然想起什么,遗憾道:“早知道给廖茗觉也带一支。忘了。”


    “她每天就复习,不会晒太阳的。”她侧过身,扬了一下手臂,“你这脸的大小是真实的吗?嫉妒死我了……但你这已经不是消水肿了吧。”


    邓谆不吭声,只顾着埋头走,从她身旁经过。


    胡姗舒了一口气,追上前去问:“要不要喝点水?你真的看着瘦了很多。上次叫你去吃饭你也不去。怎么了?廖茗觉不在就闹情绪了?”她最后一句纯粹是玩笑话,单纯想活跃气氛。


    “不是。”他却只简短地回复,看起来格外疲倦。


    胡姗是深思熟虑后才这么说的:“先休息一下吧。”


    放在往常,邓谆即便不想说话,也不会这样抵触,多半是实在辛苦,才如此惜字如金:“不用。”


    “休息一下,你先站着别走了。”胡姗拦到他跟前。她原本语调还冷冷清清,眼下也着急起来,“邓谆,别着急。你不舒服吗?不舒服就告诉我呀。”


    他说“没事”,无力令她感到强烈的不满。胡姗说:“你别这样好吗?你之前就这样,好像除了廖茗觉,大家都跟你没关系一样。我很担心你,你就当我不舒服,现在休息一下可以吗?”


    她看到他转过身。


    邓谆漠然地望着她。有时候,胡姗会觉得他讨厌,但她也很想抱抱他。尽管不会主动这么觉得,她也能理解,廖茗觉之所以打从一开始就特别关照他的理由。邓谆是个可怜而可怕的人。习惯了说谎,把喜欢他的人耍得团团转。


    她希望她的朋友能是更健全一点的人,更积极一点的人,更真实一点的人。


    但人和人的相遇往往不讲道理,学生时代不掺杂利益的友谊也是如此,无法抵抗,难以回避。


    “邓谆,”胡姗的嘴唇翕动,她近似悲怆地问,“你不舒服吗?”


    他没有回答她。


    邓谆直直倒了下去。


    很难描述清当时的完整经过,因为胡姗忘记了。她忘了自己是先惊呼还是先扑过去的。“邓谆!”她大声叫他的名字,一切画面宛如电视剧,她把他翻过来,把头垫高,让他的上半身靠进怀里。


    邓谆磕到了脸和嘴角,有不算多的血流出来。胡姗的手在发抖,要打120,不能惊慌失措。等待救护车来到的过程中,她一直在喊他的名字。邓谆看起来那么瘦,大四没有课,大家都很久没见面。前段时间虽然病怏怏,但好歹没到这地步,加上往常本来就丧兮兮。


    说来好笑,这是胡姗这辈子第二次上救护车。第一次是小时候祖母去世。祖母是家里唯一照顾她的人,父母动粗,祖母也会拦着。


    她被医护人员询问与患者的关系,胡姗说,朋友。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她坐在原地等待,邓谆的爸爸妈妈都在外地。胡姗垂头丧气地坐着,没有开始哭,就听到走廊尽头的询问声。


    “请问一下——”肖屿崇没说完,他们就对上了目光。


    胡姗说:“少爷!”


    这个称谓平时是调侃,可到了这种时候,配上哭腔,居然拉满喜剧效果。


    “我带了他的病历本和医保卡来……”肖屿崇刚刚跑过,急促地喘息。胡姗难得没嫌弃,给他递卫生纸。


    他说:“没事吧?”问的是她,也是邓谆。


    “没事,”胡姗的回复中游离着悲伤的恳切,“肯定没事的。王良戊说过了,‘不会有事的’。他都说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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