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新的廖氏说法增……
早晨, 邓谆醒来,看到廖茗觉在用他家的点播电视看电影《荒岛余生》。他去洗漱了一下,打扫卫生, 擦窗户, 坐到床上和廖茗觉一起看。
邓谆发现廖茗觉的点很奇怪。
其实之前他就有察觉了。
胡姗请大家吃面包的时候, 廖茗觉会突然研究起下面的烘焙纸;肖屿崇不经意透露自己被女生追求的时候, 廖茗觉会问他是不是用的电动剃须刀;王良戊找她借遗传学笔记的时候,廖茗觉会无缘无故给他从图书馆借的小说《旋风少女2:心之萌》。
就像眼下, 电影里流落荒岛的男主角悲惨得要命,在割破的排球上画上脸,给它起名“威尔森”并当作说话对象时, 廖茗觉竟然哈哈大笑。
“你这个人, ”邓谆皱着眉看过去,“该说是没心没肺呢, 还是真的坏——”
廖茗觉回过头, 扁着嘴反驳:“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坏!”
“刚刚那里好笑吗?”
“嗯, ”廖茗觉回答,“很有意思啊。”
他们下楼去吃长春汤饭。
廖茗觉一开始说不吃, 所以邓谆只点了一份。他显然来过好几次, 店老板娘朝他笑了好几下,意味深长地说“带朋友来喔”。廖茗觉回过头, 自来熟地挥挥手。邓谆取了汤勺,把饭压到地下去。她看着突然又馋了, 于是还是两个人吃一锅。吃了汤饭, 肚子热乎乎的。
下午有课,邓谆和廖茗觉坐地铁回学校。
沿途人都不少,直到临近大学城, 才陆陆续续下了许多乘客。找到座位,廖茗觉立刻叫邓谆过去。但他却让她坐,自己站在她跟前。
偶然低下头,他看到她在给拍的汤饭照片加滤镜。“又要发给妈妈?”邓谆问。
“给胡姗,”廖茗觉仰起脸,“虽然没准她都把我删了。这个牛脾气呀。”说着还摇了摇头。
她又低头继续玩手机,他则盯着播放广告的宣传屏。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邻座的女生正用奇怪的眼神来回打量他们。
“那个啥,你们是这所大学的吗?”素不相识的女生递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他们学校的定位。
先回答的是廖茗觉,她想也没想就坦白:“嗯,是啊。”
“你们刚刚说到胡姗,”何萌君笑着问,“是说那个很瘦的女生胡姗吗?”
“有什么问题吗?”邓谆看过来,不论是精心筛选过的口吻,还是那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容,都足以传递出“营业中”的信号。
大帅哥。何萌君内心暗暗惊呼,不过嘴上还是步入正题:“你们和她是同学?同班吗?”
“我和她是一个寝室的。”朋友的朋友就可以做朋友,一直这么觉得的廖茗觉认真作答。
何萌君来了兴趣:“哦!那你们关系好吗?”
“挺好的,我们俩、这个人,”廖茗觉指了下邓谆,“还有另外两个男生是学校的F5!”
新的廖氏说法增加了!
“哦……”何萌君忽然换了个腔调,慢悠悠地说,“那你们应该不知道吧,她高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想卖关子的,就像网络言情小说作者在每一章结尾都要让女主角陷入危机、男主角闪亮登场一样。
然而没想到,收到的反应实在叫人大跌眼镜,廖茗觉大剌剌地回答:“那不废话吗?我们是大学同学,又不是高中同学!”说完后她也不问,好像对八卦一点也不感兴趣似的。
没办法,何萌君只能主动挑起话题,仿佛卖不出去的瓜眼看着要烂了只好送给别人吃:“胡姗以前校园霸凌同校同学哦。”
又是一次人流量巨大的到站。
乘客离开,座位宛如浪潮退却后的沙滩,转眼裸露出来。
突然间,邓谆紧紧盯着廖茗觉开口:“我们坐到那边去吧。”
从不认识的人那里听说朋友的事并不明智,他是这样判断的。廖茗觉看着何萌君,久久没有回应。邓谆索性去拿她的包,却在中途被廖茗觉按住了。她继续盯着何萌君,笑容渐渐攀上嘴角。
“可以跟我说说吗?”廖茗觉指着自己,笑脸叫人想起成熟后绽开的红色瓜瓤,“我有点想知道。”
大学的校门并没有官网或录取通知书上拍得那么宏伟,不知不觉就进去,迎面还能撞见穿着拖鞋的来拿外卖的、骑着小电动车的、赶毕业论文快疯了的。
邓谆去开果汁易拉罐,但可能是指甲不够长,又或者没抓到诀窍,所以半天都没成功:“你为什么会听她说?”
廖茗觉拿过来,轻轻松松替他打开还回去:“就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还以为你会像那种会自言自语‘加油!廖茗觉!’的人,捂着耳朵说我相信我朋友,有什么都要听她告诉我。”邓谆喝了口果汁。
“都听一听嘛,毕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廖茗觉自顾自地笑着,“况且胡姗都要和我绝交了……我不想点办法,没准真的就渐行渐远了。”
他没想到她有想这么多。
尽管如此,“缘来是你”脱单大会终究还是在元旦前拉开了序幕。
整个活动规则大致参照《非诚勿扰》、《百里挑一》之类的生活服务类婚恋节目,男嘉宾和女嘉宾分别坐在座位两边,抽签后以此开始介绍单个嘉宾。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灯,由异性嘉宾选择亮灯或者灭灯。没有灯亮或灯灭完就能领个安慰奖回宿舍去了。假如留灯有相互的,会在几轮问答和游戏后进行一次选择。假如是一对一,那就只需表态是否愿意发展一下。假如一对多,则还会有个很做作的选择对象的环节。
恐怕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陆灿被迫来担任这一次脱单大会的主持人。
看不出来,平时经常被耍得团团转,但拿了个话筒,他还挺会说的,甚至一开场就拿自己被学妹当鱼做梗,惹得满座哄堂大笑,气氛良好。
来参加前,廖茗觉用尽毕生所学给自己画了个妆,又穿了之前很流行的短上衣和格子百褶裙,在镜子面前转了几圈,拍了个照发给妈妈和王良戊。
妈妈夸得很夸张:“我们小觉这是要当大明星了呀!”
王良戊在打工,抽空回了个“赞”的表情。
展示顺序是抽签决定的。
第一位男生登台,首先自信地展示了自以为非常帅气、还在自己的b站账号发过的顶胯舞。在他跳舞期间,女同学们已经开始做出判断,几乎没人亮灯。只有廖茗觉当机立断,兴致勃勃地拍下了灯。
然后跳完舞,他显然有些累,凑到陆灿的麦克风旁边喘着气:“我呢,要求也不高,个子比我矮一点就行了。”
廖茗觉也只好沮丧地灭了灯。
什么人啊!真扫兴!
“呸!”她不小心呸出了声。
踌躇满志,却遭遇灯全灭的结果。即便如此,男生还是十分乐观,抑扬顿挫说了句“公主殿下,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转身从活动室潇洒离去。
为了履行MC的职责,陆灿主动提问为前一名男生灭灯的女同学:“请问他什么地方让你们感觉不太合适呢?”
一位很酷的学姐直言不讳:“所有地方。”
第二位女生上场,娇滴滴地忍不住笑,抬手遮住脸,勉强拿下来,露出素净白皙的一张脸。她用所有同性的品茶雷达都会响的姿态自我介绍,随即说:“之前家里管得严,我还是母胎solo。我不太看脸,主要还是想找个愿意陪我,对我好的男生。”
听到她的要求,廖茗觉倒是眼前一亮,低声感慨:“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旁边学姐听到她窃窃私语,虽然没说出来,内心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废话!那当然是说出来骗那群男的的鬼话啊!
男同学们装酷的不装酷的,都还是多少亮了灯,不过也有少数灭了的。
陆灿照例想采访一下,拿着话筒先看向邓谆,邓谆带着和煦的微笑,与其他男生一并坐在活动室的树脂桌后,但着实格格不入,就他一个人像来偶像签售的,旁边都是助理,画风完全不同。他笑着与陆灿对上目光。那笑容很亲切,很友善,却让陆灿很不安。
他转移到下一个对象。
肖屿崇一边用手机玩《使命召唤》一边参加这场活动,说他没参与,他又报了名,说他参与了,看样子又不像。觉察到视线,还抬头看了陆灿一眼,没好气地反问:“怎么了?”
最后,陆灿询问了另一位没按灯的学弟。学弟回答:“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吧。”转眼间,这位男同学便收获了不少女同学的好感。
差不多了解了流程,气氛也热起来了,终于轮到了主角登场。廖茗觉给自己鼓了一下劲,勇敢地走了上去。
廖茗觉深吸一口气,挤出最灿烂的笑容,立刻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廖茗——”
“觉”还没说出口,亮灯声就非常突兀地响起。
连名字都没听见就选择,这无疑是直白的偏爱行径。可惜规则并没有禁止。邓谆没有再笑,仅仅像鼓励说下去一般,耐人寻味地望着她。
她也冲他笑了,继而说下去:“我叫廖茗觉!我是植保——”
想要介绍专业和年级,可是另一道亮灯声再次打断廖茗觉。肖屿崇聚精会神看向她。
廖茗觉继续说下去,台词疑似套用相亲节目的固定话术,然而却真的发自肺腑:“我的目标是,找到一个懂我、爱我、珍惜的人!我们互帮互助,一起收获幸福!”
陆灿感觉自己遇到了三个来砸场子的。
第41章 爱、死亡和尊严……
陆灿的手颤抖不止, 递出麦克风说:“你还有什么想展示的吗?”
“有!”廖茗觉说,“我特地从网上学了个魔术!”
台下有不怎么耐得住性子的学长抱怨了一句:“这是哪个村的春节晚会吗……”话音未落,就被肖屿崇瞪过去。
这一轮就这么仓促而匪夷所思地过去了。
之后大家一起玩猜歌曲的游戏。
理所当然, 廖茗觉当然不了解大多数现在流行的歌曲。李荣浩、周深、火箭少女101,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存在, 至多也就是在打工的店里听过几句, 但也不会唱。
即便如此,期间肖屿崇和邓谆还是为她亮着灯。
到最后, 也就只剩下他们俩。
活动前王良戊千算万算,连万一她和邓谆不慎被配对到一起都预想到了,却没算到最后结局是她从邓谆、肖屿崇中二选一。
陆灿已经不想看他们几个了, 低着头看着地板说:“哇!真是没有想到啊!大二的邓谆和肖屿崇两位男同学都对廖茗觉同学情有独钟呢!请问两位有没有可能改变主意呢?”
其实肖屿崇有点踌躇。
他确实对廖茗觉有那层意思, 但没想过会要在这种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表态,正考虑着要么糊弄一下结束这场闹剧, 却见旁边的邓谆毫不犹豫就接过麦克风说了:“不可能。”
少爷绝不认输。
他当然也一把夺过话筒, 毅然决然, 潇洒地作出答复:“我也不可能。”
陆灿已经没有台可以再被拆,艰难地爽朗道:“那就请廖茗觉同学从他们中选一个吧!”
廖茗觉被邀请站到台中央, 邓谆和肖屿崇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而他们的位置恰好在左右两侧,仿佛AB选项一般, 成为这位自大一以来就始终霸占年级第一名宝座的优等生必须经历的一道选择题。
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嗯……”廖茗觉一副很难抉择的样子, “肖屿崇是个好人, 而且他爸爸妈妈也很照顾我……但是邓谆会请我吃饭,带我出去玩,关键时刻也对我很好……”
肖屿崇要疯了。
不是说好只走个过场帮忙留个灯的吗?
怎么她真的开始选了啊?!
要是没选他, 那不就很尴尬吗?
而且邓谆那个赖子还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搞不懂在想什么。
廖茗觉纠结好久,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开口说:“其实吧!我喜欢的人也参加了这个‘缘来是你’的活动!”
“啊?”陆灿大吃一惊,回头环顾一周,“是谁呢?”
座位上的各位也纷纷看向彼此。
廖茗觉两只眼睛都闪闪发亮:“我喜欢的人叫胡姗!我想选她!”
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沉默,但很快,有认识胡姗的人窃窃私语起来。被怀疑成是同性恋的廖茗觉挺胸抬头,坦坦荡荡地说:“我喜欢胡姗!”
与此同时,她刚好看到有人偷偷拿手机在拍。对上视线,对方连忙想收,却看到她反而加深笑容。廖茗觉抬起手,示意他把相机举高些:“没关系,可以拍的。麻烦直接发到一些群聊里去吧。传播得越广越好,一定要让她本人看到!”
来参加脱单大会的同学都是异性恋,但二十一世纪了,LGBT在年轻人当中可以说被广泛认知,接受和支持者也数不胜数。
加上人那种热爱八卦和热闹的天性。
一时间,大家都掏出手机来。
廖茗觉向陆灿伸出手:“借我用一下麦克风。”
“不……学妹,不是我不给你,”陆灿也很难办,“是监控室有录像的啊。他们这样传播视频,到时候万一学校查起来,这个活动也是学生会主办……”
作为选择题的AB选项之一,肖屿崇还在自己被踢出选择范畴的震惊中。邓谆已经在台下不紧不慢地表达出观点:“给她吧。”
好戏即将登场,怎能让区区学生会成为阻碍?大学生们纷纷都抗议起来:“给她!”“让她说!”“陆灿你是不是人啊!”
一直习惯老实生活的陆灿哪里被这样讨伐过,感觉自己一下变成了黄四郎。他正懵逼,廖茗觉手疾眼快,已经拿过麦克风,转眼跳到了座位后面。大家都拍手称快,镜头三百六十度旋转。陆灿去追,廖茗觉就逃。所有人跟着拍。
她翻过树脂课桌,嘴也没闲着:“胡姗,假如我傻乐让你不爽了,我道歉。但我道歉不是因为我的性格,而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玩,我喜欢你。假如和你做朋友要少傻乐一点,我也愿意!”
陆灿也笨手笨脚翻过桌面,眼看就要赶上廖茗觉,几位同学突然抓住他衣服,拽着他不让走。
廖茗觉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下去:“你高中的事,我听你以前的同学说了!说实话,我觉得你做错了!但是你没有打过同学吧,也没有骂过同学,更没有让别人受伤。对方不是都原谅你了吗?”
她抓起桌上的点心,朝奔来的陆灿丢过去。陆灿继续追,廖茗觉索性推开门跑到了外面。
令人意外的是,走廊上竟然聚拢了人。原因是有人直接用了微信视频,实时拍摄,加上短视频也被发了出去。离得近的同学都过来看热闹。
“这不是没有产生什么后果吗?!当事人都原谅你了。虽然你对那个同学的确有恶意!但是!”廖茗觉边回头推陆灿边说,“假如我是你,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别人不关心你是怎么想的,只会从你的行为里挑刺来攻击你!可是我们是好朋友,所以告诉我吧!有什么过不去的事,跟我们说说啊!要是你没做错,我们会安慰你的!要是你做错了,我也会打你两耳屎(耳光)的!”
视频断断续续,镜头里的画面充斥着强烈的喜剧效果,然而,主人公所说的内容却好像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这短则几秒、长则三四分钟的视频在一个下午传遍了本校的朋友圈及BBS。到最后,所有人甚至已经忘记一开始的噱头是一个女生向另一个女生求爱。
胡姗在操场上跑步,手机提醒突然像爆米花膨胀般爆满。也就是这时候,她点开,看到了每个人都在努力转发给她的内容-
小学的时候,胡姗的衣服是用汽油洗的,味道很刺鼻,班长让她把座位搬到了最后一排。
后来,她在课堂上没憋住小便,尿了一地,同学们捂住了鼻子,齐刷刷看着她自己去铲煤灰,把秽物处理掉。
再然后,她的头上有没有头发的地方,后座男同学用笔戳她,她哭了。老师叫了家长。回到家,妈妈左右开光把她揍得两眼直冒金星。到了晚上,爸爸喝了酒,打着嗝,招手叫她过去。她忘记自己有没有挣扎。
好像有。
爸爸把她的头发全剃掉了。
所谓尊严,小学生并不知道。
虽然会背九九表,已经开始学怎么用英语说“你好”,虽然已经作为人活了十年有余,却不知道什么是爱、死亡和尊严。而且,在那之后,小学、初中乃至于高中都不会有人教他们。
没有人教过,所以她只觉得失去了什么。
裤子打湿止不住战栗的时候,体育课孤零零站在人群外的时候,椅子被涂胶水的时候,光秃秃的脑袋被纸团砸的时候,被抢走书包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时候。
在这灰暗到没有任何一丝光亮的时候,有个男生出现了。他替她抢回了书包,告诉她那些欺负她的人没什么了不起——所有人都没什么了不起。
她像憧憬英雄一样喜欢他。
后来的胡姗长得更漂亮,四肢也修长,她成为了大家都喜欢的存在。但是,这个故事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刚刚好,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
她和他认识了十年以上,他却喜欢上了一个在他们生命里出现不到三年的陌生人。胡姗恨得发狂,嫉妒得要命,恨不得一头撞死。她从来没有那样想要伤害什么人,而她从自己人生经历里得到的经验是,要让一个人退出,就应该这么做。
恐吓。
就像小时候他们拽着她的头发怒喝她一样。
教训。
就像小时候他们反复告诉她她是丑八怪、肥猪、贱人一样。
求那个人把他还给她——这一点是她自己加的。这是唯一一件她凭自己意志真正想做的事。她当初想要退出的,是这个自己活着的世界,而高中时,她只希望情敌退出他们的生活。
就像祥林嫂不断地说“我光知道冬天有狼”,非要她辩解,她只有那一句话可说。
胡姗说:“……对不起。”
被王良戊和邓谆派去沟通的肖屿崇苦思冥想,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抱着手臂,简要地做了总结:“你实际没造成什么后果,这是最好的一点了。但你怎么就想到像小混混一样去堵人家了呢?”
“我听到一些消息,说那个女生也是小太妹,而且很厉害。我一个人怕被打趴。到最后太害怕了,所以又没敢去。”胡姗像是僵尸,冰冷麻木地有问必答,“况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时间回到现在。
廖茗觉终于被陆灿抓住。麦克风被抢回时,她还一个劲对着话筒大喊胡姗的名字。周遭人唏嘘一片,连校工出动都挤不进来。
廖茗觉听到手机响。
嘈杂与混乱中,她接听后放到耳边。距离最近的陆灿看到来电人,都忍不住凑过来想听。听筒那头有过一片寂静。胡姗的声音刚传出,便隐没在风里:“我没有讨厌你的性格。是我的问题。
“我一直想,要是我跟你一样,不会害怕,不会失望,没有烦恼,不会嫉妒别人就好了。那我可能就不会伤害别人了——”
贴住手机的耳朵微微发麻,廖茗觉推开陆灿,慢慢地说:“人活着,怎么可能不害怕、不失望、不伤害别人呢……”
晚上的时候,邓谆跟王良戊打电话说了这件事。王良戊当时在打烊,没那么忙,所以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这下更难找男朋友了啊廖茗觉,全学校都以为她是lesbian了。”
“但是结局还行吧,”邓谆站在自家阳台上,远远能看到有眼熟的女生在和小区物业沟通些什么,“还约好今年跨年都去肖屿崇家。”
王良戊用侧脸和肩膀夹着手机,边忙碌边说:“哈哈哈,你觉得胡姗那件事怎么样?现在校园霸凌的话题这么敏感,发到网上,会有人把她撕了的。”
“嗯,”邓谆回答,“但是,要是真的校园霸凌的话,她根本不会记得这件事吧。就觉得只是好玩,或者执行了正义。”
“人的阴暗面啊……”王良戊在自言自语,“说起来,我跟廖茗觉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我在网上骂了她。”
“你?骂人?”
王良戊笑着说:“嗯,破口大骂呢。不是说键盘侠都是生活不顺利,所以才去网络上找存在感吗?我虽然没有当喷子,不过当时也真的用私信骂了廖茗觉很多。”
那个高考完后的暑假究竟做了什么,他差不多都忘了。只有那一天除外。不管过去多久,王良戊都清晰地记得,阅读她私信时,屏幕冰冷的荧光,以及自己怒不可遏编织脏话时颤抖的双手。
听到这话,邓谆难以置信,甚至忍不住拿开手机,确认与自己通话的是漂亮小呜呜本人:“真的假的?”
实在很难想象总是笑眯眯的王良戊对谁破口大骂的样子。
门铃突然响了。
“有人来了,下次聊。”邓谆挂断电话,转身去门口。他直接打开了门。
第42章 我们之中,出了……
假如说这群朋友是乐高积木, 那王良戊和廖茗觉绝对是最早拼在一起的那两块。外加王良戊脾气好得令人发指,曾经胡姗拉邓谆一起恶作剧,假装把王良戊的蛋挞吃掉, 他也一点没发火。而在朋友中, 他对廖茗觉也是最好、最耐心、最体贴的。
这样的王良戊竟然会骂廖茗觉?
而且还是夹杂脏话的破口大骂?
说实话, 连王良戊说脏话是什么样子, 邓谆都很难想象。
门铃突然响了。
他暂且道别:“有人来了,下次聊。”挂断电话, 走到门边,他直接打开门。
女生猛地按住门,力气大得惊人, 定睛一看, 正是之前在学校有见过的同校生。邓谆下意识反方向用力,顺势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邓谆, ”女生梳着女团风靡过的哪吒头, 化了妆, 言辞恳切,问的内容却没头没尾, “邓谆, 可以让我进去吗?”
邓谆可以关上门,但极有可能伤害到对方。他只能重复那个问题:“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听学妹说你有带同班的女生回来, 我也可以吧?我们做炮友吧!”乍一听像在胡言乱语,可惜女生是认真的。
“不需要谢谢。”邓谆这次是真的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门关上了。
“那那个女生为什么就可以?我和她比差在哪里?她身材好吗?”女生死死拽着不放, 一只脚踏进来, “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她!”
他突然停止了动作。
邓谆握着门把手,静静地看着她。
邓卓恩对所有都和蔼可亲,会搞怪地打趣, 也会温柔地回应。即便被惹毛,也就只是开玩笑抱怨几句,一笑而过。
他是突如其来动手的。
邓谆攥住她的衣领,用力拽着她靠近自己。他说:“把所有蹲在我家楼下的人的名字给我,年级、专业和班级也写上。”又猛地松手,女生一下失去力气支撑,瘫软在地上抬起头。她泪眼汪汪,震惊地望向他。
“快点啊。怎么,”邓谆居高临下,随手拂落玄关的活页纸,轻蔑到极点地冷笑,与往常所展示的形象天差地别,“要哭了?”
女生艰难地吞咽,眼睛死死盯着他。邓谆不耐烦地舒了一口气,伸手去拉她肩膀上的包。女生似乎还想反抗,却被他握住手腕,轻而易举拿了过来。先翻到学生证,飞快地拍了张照,然后取出手机,趁她不备就面部解锁。
局面滑往自己未曾预计过的方向,女生抽噎着问:“你要干什么?”
“留一下你监护人的电话。”邓谆说。
女生奋起,猛然扑向他。只可惜邓谆并不迟钝,敏捷后退,反而害她跌倒在地。
“帮我给楼下那些人带个话,物业监控很好调。再来的话,我会帮你们退学。”他高高在上地打量她,暧昧不清地嗤笑,越冷漠越令人羞耻,“你这德性,我想操都硬不起来。”
女生愤慨地怒吼:“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要曝光你!去死吧!”
她支撑着地面爬起身,恼羞成怒瞪着他,扬起手就要扇过来。
说实话,那一刻,邓谆打算让她打这一下。
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她。
女生猝不及防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提拉、玻尿酸、瘦脸针等等医美也挡不住自身条件优越的一张脸。女人上了年纪,却仍然美丽不可方物,透出岁月积累的不怒自威。她讥讽地笑了一下,随即不留情面地说下去:“未经允许跑到别人家里来,诋毁别人的名誉,还想打人?”
“你、你是谁?”女大学生想要逃,但根本挣脱不开女人的桎梏。
“当着别人的面要打人家儿子,还什么后果都不承担地逃跑?”女人怒喝,“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女生这次完全吓呆了。
“……谁?”她支吾。
“妈妈。”邓谆已经吐出对女人的称呼,“放过她算了。”
邓谆的妈妈大叫:“这没教养的都跑你家里来了!放在美国我一枪毙了她都行!”
女生夺路而逃,留下邓谆靠在墙边,不打算迎接妈妈进去,妈妈也没准备进去。他们就站在入口处聊天。妈妈说:“邓卓恩,转眼你也就上了这么久学了,学校还习惯吗?”
邓谆点点头。
妈妈说:“放心好了,邓卓恩。我在韩国联系熟人,要了一个选秀综艺的位置,凭你的资质,又是中国人,就算没有内定,拿到出道位的几率也很大。”
邓谆说:“我不想出道了。”
妈妈看着他,慢慢地叹了口气:“我再联系一下吧,尽力而为,不能放弃啊,邓卓恩。”
邓谆说:“我已经放弃了。”
说来好笑,假如说之前的人生都是对父母唯命是从的幼儿状态,那如今一朝长大,他完全出自本意想做的却是不做某件事——不想再为出道努力了。
“你不提意见吗?我对别人那种态度。”他问。
“啊,是该注意点,”她说,“但是刚刚看她打你,妈妈一下也冒火了。你是要出道的人。”
“我没有那个天赋,也不想干这行。”
“怎么了?”妈妈抚摸他的脸,“怎么突然这样?以前不都很坚决的吗,怎么突然叛逆了?是不是累了?”
他近似冷漠地说:“没有,头一次认真想了想而已。”
“那你之后想做什么?”妈妈问。
“先考个研,然后看能不能去植物保护的研究所吧。”
妈妈悲伤地看着他,末了往外跨了一步,站到门框外。“你再考虑一下,卓恩,”她说,“妈妈一直希望你能完成妈妈的心愿。”
邓谆的妈妈像是十二点到了的灰姑娘,拎着华丽的裙摆,带着美丽的皮囊,匆匆忙忙就离开。唯一的区别只是没有留下水晶鞋-
好朋友一起度过的第一个跨年夜即将到来,地点定在肖屿崇家,由王良戊提议,他们决定玩匿名送礼物的游戏。
大家抽签选出自己要送礼物的人,不许让任何人知道,认真挑选对方应该喜欢的礼物,并且附上一张写有祝福语的贺卡,等到了跨年那天晚上再赠送。
廖茗觉抽中了肖屿崇。
她偷偷瞄了肖屿崇好几眼,心里想着他到底喜欢什么。仔细一想,平时在家,肖屿崇也就打打游戏什么的,廖茗觉想着买个键盘,上网一搜,什么轴什么静容,看得她眼睛都花了,而且贵得要命。
于是,她决定先放一放。
廖茗觉专心学习去了。
一直到她在背杂草识别理论知识时目睹胡姗用推车推着巨大的礼盒进来,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
喜欢的东西是送不了了,廖茗觉想送肖屿崇需要的东西。可是肖屿崇需要什么呢?她上课做完笔记盯着他看,打工碰到他来买奶茶时盯着他看,连带着睡觉都梦到他。梦里的肖屿崇就知道打游戏,每天跟班上的男同学女同学混在一起,根本不理她。
但是,很快,廖茗觉发现了一个细节。
肖屿崇坐下的时候,裤脚下偶尔露出一点皮肤。没错!他!不穿秋裤!
廖茗觉问王良戊:“你穿秋裤吗?”王良戊笑眯眯地回答:“穿了两条呢。”
廖茗觉问胡姗:“你穿秋裤吗?”胡姗说:“我穿保暖靴。”
廖茗觉问邓谆:“你穿秋裤吗?”邓谆边看教材边回答:“我穿针织裤。”
于是,廖茗觉为肖屿崇购置了一条玫红色的秋裤。之所以是这个颜色是因为其他码数卖完了。
廖茗觉没想到,她几个朋友一起去某一个朋友家过夜的愿望竟然真的要实现了。
肖阿姨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很乐意地给他们提前准备好了零食、被褥和wifi密码。到了当天,肖屿崇开车载着大家一起回家。
因为朋友中的表演人格占了五分之二,而且这五分之二的百分之百还都是男性,因此像公孔雀开屏一般对肖阿姨释放了令人安心的人格魅力:“阿姨好。”
肖娅卿偷偷从卧室探出头,拿着抖音就想拍,结果被胡姗抓了个现行。胡姗也没说什么,回头假装没看到,笑着和阿姨说话,背后手一推,直接把小女生塞回了房间:“少爷,你家好大啊哈哈哈。”
“还行吧,”肖屿崇做出安排,“今天男生睡我房间,女生住廖茗觉那边。现在可以去我二楼的游戏室玩。”
“你还有游戏室?”邓谆难得露出狰狞的表情。
“我可以杀了你然后取代你做这家的儿子吗?”王良戊也同样狰狞。
胡姗在龇着牙嫌弃:“不是吧?廖茗觉居然带提纲过来了,你这也太恶心了……”
“嘻嘻嘻,”廖茗觉洋洋得意,“明天早点起来背书啊。”
他们坐下,先吃提前叫好的达美乐比萨薯条和奶茶,然后再进行礼物交换。
王良戊用力地拍了拍手,宣布道:“那我们现在开始交换礼物啦,当当当当!”
他说着,先选择了礼物中最大的那个。因为同一个宿舍,所以廖茗觉被提前剧透了,那个包着粉色塑料纸的是胡姗的礼物。不过她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来,我先看下对应的贺卡。”王良戊抽出卡片,惊讶地说,“啊,第一个就是送给我的。”
他开始念道:“‘给王良戊。你是个好人’……哈哈,开场就被发好人卡了。‘每个人的细节,你都看在眼里。谁有一点不舒服,你马上就会去关心。其实你好得让我有点害怕,但是,我更想回报你,想对你说声谢谢。’哇,我关心别人的细节,你不是也看在眼里吗!”
胡姗笑了,主动自曝,催促说:“废话少说,后面还有。有送这个礼物的原因。”
“是你啊!谢谢!”王良戊笑着低下头,继续说,“‘但好脾气总要有个出口,不然你看邓谆那个赖子,都扭曲成什么样了’……”
邓谆很不爽:“关我吊事?”
“‘所以送这个不倒翁气球给你,希望你能揍它来发泄’。”念完之后,王良戊打开包装,露出皮卡丘造型的不倒翁气球。
胡姗突然说:“武藏!”王良戊立刻接下去:“小次郎!”肖屿崇好笑地补充:“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是穿梭在银河的火箭队了!”
“下一个是什么啊?”作为反差,王良戊拿起一个小盒子,“我们真的事先完全没沟通吧……”
他抽出贺卡,盯着纸面,有过疑惑。
王良戊艰难地念道:“……‘这个戒指代表了我对你的感情’?”
几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视线交错,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我们之中,出了个叛徒
第43章 为什么乌鸦像写……
肖屿崇勃然大怒, 窘得整张脸都红了:“‘感谢’!是‘感谢’!”
“哦哦,‘这个戒指代表了我对你的感谢’,你这字写得真让人不敢恭维啊……”王良戊笑着读下去, “‘水上乐园的时候, 我有点恐高, 都是你坐前面。之前在滑冰场外面, 我们聊了很久的天。你说我的戒指好看,我就想着送你一个。新年快乐……邓谆。’”
邓谆起立, 在大家的注目礼中懒洋洋地发笑,索性像表演完社交舞后的运动员般鞠躬致谢。
“谢了,我可以现在就戴吗?”邓谆问。
肖屿崇点点头, 伸出手, 拍了一下他手臂:“客气。”
“喔!”另外三个人在起哄。胡姗和王良戊跟亲姐弟似的,两个人齐刷刷拿出手机拍摄。邓谆简直是教科书式的营业员, 本来就是正常戴戒指, 看到他俩在拍, 故意先像美妆博主一样展示了一下戒指,然后才戴到手上, 浮夸地显摆一圈。
那并不是他们一开始误会的那种情侣对戒, 而是更男性化、有点重金属风格的雕刻戒指。
王良戊继续翻贺卡和礼物:“哦!这个是我写的。”
他笑着端详那张信纸,像是两眼带着笑意把自己写的话先读了一遍, 然后才念起来:“‘廖茗觉,自从上了大学, 我们就很少像以前一样两个人私底下聊天了。不过我没有什么意见, 多了很多朋友,每天都很开心。
“‘跟你认识以后,我的生活改变了很多。以前聊天你说过, 大城市就像魔法仙境,你从兔子洞滑进来,什么都不懂。但是,我一直觉得你像我的救星。’”
嘴巴旁边还粘着食物残渣的廖茗觉惊呼一声:“怎么会!”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怎么会’,”王良戊笑着抬头看她一眼,接着念道,“我看起来教了你很多,但其实都是些没用的,比如怎么买飞机票,比如怎么百度搜图,又比如忘记电脑登陆密码的时候怎么办。不过,我也一直在问你‘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一样没有答案的问题。
“‘要上学还要打工,两者兼顾肯定很累。我买了这个安睡枕给你。’”
他抽出礼盒。
胡姗捂住脸在狐疑:“你这是想哭吗?”
“肯定啊!”倒是没有哭,廖茗觉接过礼物和贺卡,“超级感动的!”
邓谆来回打量他们,看着王良戊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及专心致志抱着枕头的廖茗觉,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听到的话。
不过马上,流程就往后推。胡姗收到了邓谆送的发绳,本来没当回事,上网搜了一下价位后铁青着脸问“之后我回什么礼给你才好”,邓谆风轻云淡地回答“请我吃顿麻辣烫吧”。而另一边,收到秋裤的肖屿崇用脸骂人,被王良戊和邓谆两个人架起来,由胡姗拍了张照。
肖屿崇的妈妈刚好过来送水果,大概也想趁机探听一下儿子和儿子的同学们在干嘛,结果就看到儿子被强迫拎着玫红色秋裤拍照的一幕。
大家都说“谢谢阿姨”,然后麻烦阿姨给他们拍了张合照。之后的议程,就是一起用电视看跨年晚会一边玩大富翁。
光凭投骰子就能上大学、开公司、赚几百万,实在太轻松了。不过,投个骰子也就能锒铛入狱。
看到偶像表演的节目时,廖茗觉偷偷去看邓谆的侧脸。他笑着,照常抽着大富翁的卡牌。胡姗抬眼,趁着换暂停一回合的空档伸出手,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分贝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邓谆?”
廖茗觉眨了眨眼,回答说:“什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吗?”胡姗眯起眼睛。
廖茗觉根本不明白事情的重要性,还一脸笑嘻嘻的:“没有啊。”
胡姗打量她一会儿,末了气定神闲地笑了一声,随口道:“那好吧。等你知道为什么,就笑不出来了。”
她们并没有注意到,肖屿崇坐在另一端,正若有若无地看向这边。
玩着游戏,看着电视,室内温暖,又吃得饱饱的,不知不觉也犯困。胡姗和王良戊联合偷偷算计从肖屿崇那敲诈了高额租金(棋盘上),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击掌欢呼,邓谆突然笑着去按他们肩膀,示意旁边的廖茗觉。
她已经躺在地板上睡着了,身上盖着邓谆的外套,整个人睡得正香。
“期末了又要复习,还要打工,很累吧。”胡姗也躺下,伸手替她把扎着眼睛的刘海掀开。
邓谆本来就躺在廖茗觉另一侧,原本在玩手机,这时候也闭目养神。
王良戊打了个呵欠,被胡姗拽着手臂过去,垫在脑袋底下。他说:“别睡久了,等会儿过零点要起来发祝福短信。”她回答:“当然。我写了模版,等下发给你。”
肖屿崇起床去冲澡,回来时看到他们已经完全违背刚才的约定,呼呼大睡成一排,打扮风格不尽相同,看起来就像五颜六色的儿童八音琴。他切换电视频道,调成网络电视,随便从热门里选了一部电影来打发时间。
黄色的花海中,男主人公出现在窗户底下。电视荧幕的光打在脸上,肖屿崇听到身后传来窸窣声,他回过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廖茗觉已经醒了。她站起来,越过睡着的朋友,踩着大家身体中间的空隙出去。
她坐到他旁边,边拿桌上的零食吃:“这是什么片啊?”
“《大鱼》,”她坐下时,他心跳漏了一拍,但之后依旧稳定,“听说过吗?”肖屿崇看着廖茗觉的面庞。她今天没化妆,透露着未加修饰、生机勃勃的野生感。出乎意料,与她在一起时,他并不会有那么多乱阵脚的悸动,更多的还是安心感。
廖茗觉笑着说:“没有!但看起来很浪漫!”
她又看着屏幕里说:“要是有人这样来告白,谁会不答应啊!”
肖屿崇问:“你喜欢这样的?”
“女孩子都喜欢吧?”廖茗觉不负责任地代表全体女生发表观点。
他回过头,有过片刻的静默,但也仅仅只是酝酿。“假如是我呢?”他问。
“哈哈哈,你肯定也算在人的范畴里啊。”
看着她对自己心情一无所知傻笑的样子,肖屿崇突如其来有种找不到源头的怒气。他说:“你是假装不懂还是真的不懂?我喜欢你。”
廖茗觉头也不回,继续盯着电视说:“嗯嗯,我知道啊。我也喜欢你。”
一年结束的尾声,朋友们安睡的梦境以外,温暖的房间里,他抓住她手腕,强迫她看向自己这边。廖茗觉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满脸都是错愕与茫然。
“我再说一遍,我喜欢你,在跟你告白。我在问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肖屿崇坚定地开口,仿佛被怒气与不甘心驱使着说下去,“廖茗觉,你现在听懂了吗?”
她愣住了。
这是肖屿崇认识廖茗觉以来头一次看到她这种表情。毫不夸张,就像烧开了的水壶一样,廖茗觉整张脸都在一瞬间变红,她张开了嘴,但除了表达诧异的单音节“呃”以外什么都没说,然后眨眼,错开视线,接下来发出的声音是“欸”。
害羞这才后知后觉涌上来,肖屿崇拼尽全力按捺,却还是挡不住沮丧。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啊。错了,全错了,真是乱套了。他应该模仿电影里那样在黄水仙的花园里向她告白的。但或许这就是青春,他们尚且不成熟,因此总是犯错,永远有缺憾。
“我……”廖茗觉终于要做像样的答复。
“你?”肖屿崇无意中透露自己的急切。
“我不知道……”说不清为什么,廖茗觉突然回想起旁观过无数次的情形——邓谆拒绝别人的时候,总是会说一句这样的话——“我没往那方面想过。”
不过,肖屿崇自然不会觉察到她的引用。他说:“那你再想想吧。”
廖茗觉战战兢兢地看向他。
肖屿崇怎么会喜欢上她呢?廖茗觉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喜欢她哪里?图她皮肤黑?图她不洗澡(她有洗)?他明明很少拿正眼瞧他们,平时团建,也不是每次都参加。除了他们,肖屿崇在大学还有很多别的好朋友,而且,假如说火箭队两人一喵和小智算怪人,那肖屿崇的那些朋友就是常规意义上的“正常人”。
他对所有人都凶巴巴的,不苟言笑,还喜欢跟她吵架,竟然会喜欢她?
肖屿崇说:“你要认真地考虑,然后给我回复。知道吗?”
廖茗觉木讷地点头,呆呆地说:“哦……知道了。”
再回头,电影里的任何信息都进入不了大脑,坐如针毡,廖茗觉猛地起身,说要去外面凉快一下。
门关上,肖屿崇松了一口气。
突然间,仿佛电闪雷鸣,他猛地感觉到了什么。
肖屿崇转动脖子。
王良戊、胡姗正探出头来,都在用震惊到无语的表情看着他。邓谆则平躺着拽他们俩,别盯着人家看啊!多尴尬!
王良戊坐起身,一把握住胡姗的手腕,把她拉过来,模仿《恶作剧之吻》里的江直树,很酷很深情地说:“‘你要认真考虑,知道吗?’”
胡姗也瞬间变脸,假装《恶作剧之吻》里的袁湘琴,两眼放空颤抖着嘴唇回答:“‘哦!知道了!’”
“你觉得尴尬吗?”小剧场结束,王良戊笑着问。
肖屿崇言简意赅:“嗯。”
“那我们睡了,没起来。”胡姗翻了个白眼,立即倒下假装尸体。
“晚了好吗?!现在搞什么亡羊补牢啊!一开始就躺着会死吗?”肖屿崇怒骂。
“你这太强人所难了。我们旁边都睡着,你在这搞什么飞机啊?”胡姗真的很无语,回头又迁怒邓谆,“你别抖腿了,我们盖的同一条毯子,晃什么晃啊!尿急就快去!”
邓谆被赶出去,困得不行,路上遇到肖叔叔,还问了下洗手间的位置。上完出来,他看到晾衣间亮着灯。隔着玻璃门,他看到廖茗觉在和妈妈打视频电话。
他也给爸爸妈妈发了条“新年快乐”。
等了几分钟,邓谆才敲了敲门。廖茗觉看过来,又兴冲冲地把手机递到他跟前:“来!邓谆!跟我妈妈打招呼!”
邓谆立刻切换状态,笑着挥手:“阿姨好,我叫邓谆。”
“哇!好帅的小伙子喔!你好呀。”廖茗觉的妈妈看起来格外年轻,笑着应答。
“早点回去吧。”邓谆小声提醒廖茗觉,“他们在等你。”万一她在外面待得太久,指不定那几个自封的廖茗觉家属会不会直接打起来。
她也会意,和妈妈简单地道了个别。正要走,肖娅卿突然出现,好像还是想跟邓谆拍个短视频。廖茗觉提前回去,刚要开门,却顿住了。
她听到了他们正在说的话。
邓谆追上来时,只看到廖茗觉停在门口。他问:“怎么了?”她立刻笑起来,开门进去。
熬过零点,庆祝了跨年,大家各自回房间睡觉。看到他们出来,肖叔叔和肖阿姨还感慨了一下:“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啊。仗着年轻,一群人就分下男女,挤一块儿睡。”“那时候爸妈都不担心的,如今时代不一样了——”
就要分开,胡姗突然叫住他们。
“我带了盒面膜来,刚刚给忘了。来,今晚都敷一下,做个精致的大学生OK?”她像个微商,不容分说分发mediheal的黑色面膜。
三个男生敷着面膜回房间。
邓谆还好,一看到王良戊那总是笑眯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肖屿崇就感到迷之不安。他强行拉住邓谆,要求他睡中间。邓谆报怨“热死了我不要”,却还是被强行按到了中间。三个人并排躺着,虽然敷着脸,但还是有人管不住嘴要说话。
肖屿崇含糊地说:“其实感觉你们俩有些地方挺像的。”
“长得帅吗?”王良戊说。
“把脸收好,别再随地乱丢。”肖屿崇说,“你俩都挺习惯维护形象的。”
王良戊乐呵呵地回答:“大家多少都会吧?你难道会直接在大家面前抠鼻子吗?”
“这……”肖屿崇激动得支起身,冲着他怒目而视,“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都希望别人觉得我们帅、漂亮、酷,”王良戊说,“很正常啦。你也要面子。”
肖屿崇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赖子,怎么一直不说话?”
邓谆仍然一声不吭。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才撕掉面膜。作为曾做过需要护肤的工作的当代男性,邓谆说:“敷面膜的时候少说话。我打算不营业了。”
“你终于要做坏男人了吗?”王良戊也撕掉面膜。
“对。”邓谆说。
肖屿崇不屑,转身就要睡:“神经病。”
邓谆抓住他的后衣领:“去把面膜液洗了。”
另一边的房间,两个女生同样贴着面膜,胡姗在疯狂做着空中踩单车,廖茗觉在背考试提纲。
廖茗觉突然问:“胡姗,你会跟邓谆谈恋爱吗?”
胡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狐疑地反问:“我干嘛要跟邓谆谈恋爱?”
“那王良戊呢?肖屿崇呢?我们不是每天一起玩,你不喜欢他们吗?”
“那不一样。”胡姗说,“虽然现在诞生了很多新的生活方式,比如跟朋友搭伙过一辈子。但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爱人。”
“那是什么意思?”
胡姗想了想,掀开面膜说:“就是说,朋友是会散的。我们不可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每天在一起。”
“不可能吗?”廖茗觉好像从未想过这件事,一下子喊出了声,但等她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有道理。
“到时候我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假如建立家庭,下班回家,一起生活的也是配偶和孩子。”
“那我们不能住在一起吗?”廖茗觉坐起身,提议刚脱口而出,又自己否定自己,“不行,收入水平肯定不一样。”
胡姗安慰她:“但我是不婚主义,应该会更自由点。你可以来找我玩。”
廖茗觉聚精会神地看过来:“你不是说朋友是会散的吗?”
“散是会散的,可我们还是可以联系的啊。”胡姗解释道,“不过,要谈恋爱的话,就要单独在一起,就不能三四个人,不能叫上我,只有你们俩。懂了吗?”-
期末考试周开始,廖茗觉的状态却很不对劲。
隔壁专业的同学正在食堂挨个盘问谁偷吃了他们专业有放射性标记元素农作物,胡姗和邓谆聊交虫期的事,廖茗觉却连筷子都拿不稳了,整个人神志恍惚,困得把菜送到自己耳朵里。“你怎么回事啊?平时都不这样,”胡姗皱着眉问,“是缺少微量元素吗?”
王良戊打工结束才赶到,邓谆才打了声招呼,廖茗觉就猛地醒来,一跃而起,朝王良戊冲过去。
“老爹!”她浮夸地大叫。
他也浮夸地回应:“女鹅!”
有同学路过,凑近来问邓谆“下午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邓谆笑着侧过头,看着对方回答:“你们又要拿我照片发到其他院,骗别人说我在找对象吧?”
“啊哈哈,别这么小气嘛。”男同学倒是皮糙肉厚,直接打起了哈哈。
万幸邓谆也笑了,笑得令人松一口气,误以为能够蒙混过关。他平易近人地招手,示意靠近,然后面无表情贴在对方耳边说:“不行。”
男同学一脸难堪地起身,邓谆已经恢复往常那副善良的样子,再次煞有其事地微笑,越是波澜不惊,警告效果越好。
等到对方离开,胡姗和王良戊齐齐鼓掌:“坏男人,坏男人!”
邓谆用手机打开二维码,请他们扫他:“要删的人太多了,我索性换了个号。”
三个人像领救济粮似的伸出手来扫码。
胡姗说:“你要痛改前非啊?”
邓谆看着手机冷笑:“我现在觉得活出自我的精髓就是把无所谓的人得罪光。”
王良戊也发笑:“哈哈哈,还是不要这么放飞啦。”
“你们看这个。”邓谆把手机递给他们看,只见微信界面不断刷新,新的朋友那一栏红色的数字持续增加中。他似笑非笑,淡淡地说着,“我才注册不到一天,也就加了你们和老师,关注了学校的公众号,但是就是一直有新的人在加我——”
王良戊苦笑:“不愧是吃个饭都会被偷拍上抖音热门的人,心理素质就是不一般。”
胡姗“啧”了一声,嫌弃地控诉:“你不要用这么平静的态度说这么恐怖的事啊!”
邓谆的新账号头像是自己的照片。廖茗觉点开大图,发现那张照片是她拍的,他举着老师的竹节虫标本,冲镜头露出标准的笑容。
“我去复习了。”廖茗觉起身说。
她才走到外面,邓谆就追了过来:“我们一起。”
等到下学期的暑假就要去实习,申请到了奖学金,所以条件好了很多。廖茗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邓谆说:“感觉你最近有点奇怪。”
廖茗觉藏不住秘密,被戳穿后立刻两眼放光:“呜呜呜你发现了吗?”
应该是因为肖屿崇的表白吧。邓谆合情合理地想。廖茗觉对男女交往一窍不通,却突然被认定是朋友的人提出恋爱邀约。一下子乱了套也情有可原。不过,这种事还是自己抉择比较好。他尽可能有分寸地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嗯!”廖茗觉急切地望着他,“你说我要怎么办啊?”
要怎么办呢?邓谆想。
她喜欢肖屿崇吗?
廖茗觉说:“王良戊要转校了!”
第44章 是你。
那是跨年夜晚上发生的事, 廖茗觉和妈妈打完视频电话,回去房间时,偶然在门外听到了里面人的对话。
王良戊说:“我爸爸希望我别学现在的专业了。”
“学农确实是天坑。你要转专业?”胡姗在说话, “有些人很有发言权啊。”
尝试过转专业的肖屿崇不满地回复:“闭嘴。”
然后王良戊继续说:“估计要转校。”
“出国吗?”
“因为我爸爸的工作, 出国会比较麻烦。所以在国内。”
听到后, 廖茗觉久久迈不开步子。
她把这一切告诉了邓谆。
邓谆思考了一阵提议:“问问他吧。”说着就掏出手机。
廖茗觉制止了:“可是他不是特地趁着我出去的时候说的吗?”
“我当时也在外面的, ”他回答,“王良戊不是这种要走了会藏着掖着的人吧。”
“我不知道。等下就要考试了, 我很害怕。”廖茗觉戴上痛苦面具,焦虑得原地小跑,“万一呢, 要是呢?”
邓谆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身体, 主动要帮忙解决问题:“我去问。”
“不行!”只听廖茗觉一声大叫,抓住他两侧的手, 不允许他拿手机。
邓谆试图挣脱, 把手背到身后, 廖茗觉继续握着他,两个人像在跳舞似的, 远远看起来又像强行抱纯情男的女流氓和抵抗女流氓的纯情男。
“假如是坏消息, 我不会说的。”
“那我要是没听到回音,不就知道是坏消息了吗?!”
“哦……那倒是。”
邓谆放下手机。
廖茗觉表情凝重, 言之凿凿:“所以你现在也别去问。等考完我自己去。”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当天,大部分同学直接回家, 廖茗觉也匆匆忙忙一大清早赶到机场, 在巴士和摩托车上颠簸了好长时间回家,到晚上才空闲下来。她酝酿了好久,睡前才发消息给王良戊。
王良戊的回应是:“啊?你听到了啊?”
“嗯……”廖茗觉可怜巴巴, “你真的要走吗?”
“不是的啦!”结果王良戊轻飘飘地回答,“你当时肯定没听完!”
就在廖茗觉听到王良戊说“估计要转校”时,她彻底陷入了震惊,加上邓谆又从后面走了上来,导致她没有把对话的结尾收入耳内。
当时王良戊马上就说了:“不过我拒绝了。现在转校多麻烦啊,而且我也喜欢待在这。”
“是因为我们吗?”胡姗冷笑着打趣。
他笑眯眯地回答:“算一部分原因。”
“拒绝了?真的吗?”廖茗觉反复确认,“你爸爸不会像周朴园一样吗?”
“哈哈哈,怎么会。也就是唠叨了我一阵子而已。”王良戊说。
“呜呜呜!太好了!”
得知王良戊不会转校,廖茗觉感觉比过年还高兴,连喂鹅种地的时候心情都好了许多。臭烘烘的又暴晒,还有闲心哼歌,虽然被爷爷用烟斗敲了头。
吃晚饭的时候,爷爷问廖茗觉钱够不够用。廖茗觉知道爷爷有存钱,但那是养老本,她才不花呢。廖茗觉说:“没事的,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爷爷看着她。
廖茗觉回答:“我要去找爸爸要。”
爷爷有点疑问,她明明很讨厌爸爸,会不会不好意思去要钱。
“不会啊,”廖茗觉理直气壮,“就是因为讨厌,所以更应该向他要钱!要面子他就给便宜了!我才不要去麻烦妈妈咧,也不想上夜班了!”
她猛吃两口,一挥手,筷子夹的肉就飞了出去,引得一群鹅争先恐后冲去抢。“我要做最最最最——讨厌的讨债鬼!”廖茗觉发表宣言,“不要到钱我不会走的!”
这次开学,廖茗觉又提前去了大学,并且在一大清早正常上班族上班出门的时间点堵在爸爸的家门口,顺便还抽空给后面做家庭主妇的同居女性打了个招呼。最后如愿以偿在门口点了钱,又给了剩下余款的收款账户才走。
开学后老远见到王良戊,廖茗觉就冲了上去。“呜呜呜呜呜呜!”她欲哭无泪,“我还以为你要走了呢!”
“哈哈哈,说了不会走啊。”王良戊不经意避开她一如往常树袋熊般的拥抱。
拿到了爸爸给的钱,最近经济条件变得尤其好,加上刚开学没有考试,廖茗觉前所未有的积极:“这回清明节放假!我们去吃好吃的吧!我请客!”
虽然这个假期是为悼念先人的传统节日而放,但对短短三天不能回家的大学生来说,更多还是纯粹休息。
胡姗比平常还没食欲,简直到了令人担心瘦到消失的地步:“我前段时间报名了一个urban dance教室,腰酸背痛,就不去了。”
“我也有点事,你们一起去吧。”王良戊微笑着说。
“那就只有我和邓谆吗?”廖茗觉看向邓谆。
邓谆反而问她:“你要请客?”
“嗯,”廖茗觉凑近他耳朵,伸手遮住嘴巴,“这是因为是你我才说的喔,我现在真的很有很有钱——”
虽然其实也不是很多,但于廖茗觉而言的确是巨款。邓谆也答应了。
肖屿崇是在放假前一天才从群消息里得知的。他那天答应了帮老师整理资料,但一听到消息,就果断决定放老师的鸽子。廖茗觉倒是没意见,大大咧咧就答应了。
新学期有两个新变动。
廖茗觉被踢出了传媒部。
她本来也觉得有点腻了,很多同年级的也都在走流程,她索性就一起了。倒是那位得罪过的副主席继续嚣张,之前结业典礼还作为他们年级学生代表发了言。
而另一个变动,就是邓谆住进了男生宿舍。
他搬去的寝室混杂了几个专业。据王良戊一线报道,第一天就有缺德的室友偷拍他,邓谆向辅导员打了报告,事情还闹得不小,犯人差点退学。换了几名比较明事理的,才相安无事。听说以后,廖茗觉马上冲到了男生宿舍楼下,恨不得马上把那家伙抓去酷刑对待。
男同学们都围在走廊看热闹。肖屿崇头皮发麻,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一抬头,才发现当事人就在自己身旁。邓谆也靠在窗边,忽然喊了廖茗觉的名字。他甚至挥了挥手。
廖茗觉也挥起手来,笑着喊话:“不要紧吗?”
“没事了!”邓谆回应她。
真是一群坦荡得不怕丢脸的人。肖屿崇发自内心地想。
关于肖屿崇也要一起吃饭这件事,邓谆问廖茗觉:“这样好吗?”
“什么?”廖茗觉没听懂。
邓谆有所迟疑。按照设定,他也好,胡姗和王良戊也罢,到现在都应该装作不知道肖屿崇告白这件事。但转念一想,廖茗觉估计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于是直截了当地说:“他跟你告白,你还没回复他吧?”
廖茗觉宕机。
她用力吸气,发出“嗬”的声音。
“我去?!我都给忘了!”她捂住脸,“我说他寒假干嘛老找我聊天呢!”
竭力忍住了脱口而出的“我就知道”,邓谆说:“要不然我找个借口不去,你趁现在回复他呢?”
廖茗觉陷入巨大的负罪感当中:“可是我真的没想好……不,我根本就没想,他还叫我认真考虑的……我完全忘了!”
邓谆已经麻木地玩起手机。
“邓谆!”廖茗觉哭丧着脸,习惯性向人求助,“怎么办啊?”
他看着她,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邓谆说:“我帮你拒绝吧。”
“会不会不好啊?我感觉不太好,”廖茗觉有过短暂的松懈,但很快,又还是颓靡地低下头,“我还是认真想一想吧……”
“但你不喜欢他吧?”邓谆淡淡地说,“不是那种喜欢。不然就不至于忘记了。”
廖茗觉回答:“可是我听说,也有谈了才喜欢上的恋爱。”
“话是这么说。”邓谆想了想,“那你要答应吗?”
“我不知道啊啊啊啊!”她身体后仰,整个人倒在桥沿上。
时间很快就到了一起去吃饭那天。
廖茗觉选了一家日料店,三个人坐出租车过去。刚听说店名时,肖屿崇心里就一凉。凭廖茗觉的App经验,保不准根本不知道有的网站能看人均消费。这家店出了名的贵,就算她最近有点小钱,哪里经得起饮食上这么大的消耗。
等到了店门口,廖茗觉还在那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感慨:“哇,看着还挺豪华的。”殊不知肖屿崇已经在内心了大喊了成千上万遍:“不是看着豪华,本来就很豪华啊!”
果不其然,等坐下看到菜单,肖屿崇偷偷瞄对面,总算在廖茗觉脸上看到眼皮狂跳的反应。没吃过这么贵的东西吧?在怀疑寿司是不是捏的金子吧?面对无论装潢还是服务都这么高格调的地方就连野人都懂得看气氛了吧?
“好贵啊。”
只听一个泰然而平缓的声音响起。
就在廖茗觉都除瞳孔地震外做不出其他反应的时候,邓谆风轻云淡地阂上了菜单,抬头询问服务员:“有没有平价一点的推荐?”
侍者与他对视大约超过五秒钟,反倒有些落了下风,末了还是翻到后面几页,边看他眼色边问:“这个轻食套餐您看看合不合适呢——”
“那就要这个吧,”他抬头看向另外两个人,在肖屿崇和廖茗觉齐刷刷惊讶、疑惑加惊慌的注视中,邓谆反而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你们觉得呢?”
肖屿崇回答:“挺好的。”
“嗯嗯嗯嗯嗯!”廖茗觉连连点头。
等到对方收好菜单离开,肖屿崇才压低声音碎碎念:“你怎么……你是不是……你好勇啊!要是没有这个套餐怎么办?”
廖茗觉也附和:“真的好贵但是那个服务员也好吓人!”
“那能怎么办?只能走了,”邓谆又在玩手机,不可理喻地回答,“又不能吃霸王餐。”
他抬起眼,对提出这个问题的肖屿崇笑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有点嘲弄,更多的却是对同伴无可奈何的体贴。
怎么说呢。
那一瞬间,肖屿崇产生了被同性撩到的感觉。
“啊,”廖茗觉仰起头,突然皱了皱鼻子,“空调漏水吗?这里也没那么好嘛!”
“是啊。”邓谆突如其来地起身,用纸巾去擦她鼻尖沾到的水。说不清缘由,肖屿崇第一反应竟然是向后缩。他狐疑地看着他们,恰好与擦完后折叠纸巾的邓谆对上视线。邓谆解释说:“我看她化了妆,怕她把粉底擦了。”
廖茗觉咯咯咯地笑了:“邓谆现在就跟在营业一样。”
“嗯,”邓谆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廖茗觉坐过去,“我觉得你之前说得对,我应该对熟人好一点。”
买单的时候,肖屿崇提出要帮忙买单,结果被廖茗觉拒绝了。付完帐后,他们往回转,却看到邓谆站在旁边,正在看柜台一侧饲养的仓鼠。大概发现没有食物了,他从旁边找到干果盒,打开仓鼠笼补充进去。
走出店门,廖茗觉没忍住感慨:“真是破费了啊!”
“就当体验一下了。”外面有些晒,邓谆收起手机,侧身回过头。迎着光的正面仿佛镀了一层金色,他笑道,“要是吃不起饭,我请你去食堂。准备吃一个月米线吧。”
廖茗觉把眼睛笑成一条缝:“我吃一年米线都不会腻!”
邓谆又说:“我要去一趟我妈公司,就先走了。拜拜。”
直到他走进地下通道,她还久久站在原地,满脸做了梦似的的余韵。肖屿崇在廖茗觉眼前挥了挥手,她才回过神,匆匆忙忙笑着问:“那我们回学校?”
肖屿崇边走边问:“你跟邓谆……是怎么认识的啊?”
“就在我一开始打工的便利店。”廖茗觉笑嘻嘻地回答,“他还凶我呢,说‘看什么看’。”
看着她兴致勃勃模仿邓谆的样子,肖屿崇接着说:“但他其实性格挺好的。”
“对啊,你也觉得吗?”廖茗觉一下激动起来,小跳到他前面,脸上被惊喜填满,情愿往后退着走也要说,“长得很帅,但是又没有架子。刚刚是帮我解围才那样的吧?而且还点了那么好吃的菜!他拿筷子的姿势——”
眼看着廖茗觉开始滔滔不绝,肖屿崇摸着良心确认,她的评价里大半都具有强烈的个人揣测色彩以及滤镜加成。
“停!停停停!”肖屿崇像是十字路口的交通警察,及时为她也为自己叫停,“可以了!我知道了!”
廖茗觉下定决心,郑重地对他说:“那个,之前那个事,我想好了!我现在就告诉你——”
答复来得猝不及防,肖屿崇却突然抬手:“不用了,我不想知道了。”
她目瞪口呆:“啊?”
“我说不想知道了,”肖屿崇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他说,“就当我没说。我收回我的告白。”
廖茗觉还是茫然:“为什么……”
“那我也先走了。”肖屿崇努力轻松地道别。
他走的时候脚步僵硬,却死撑着不希望被看出异样。廖茗觉目送肖屿崇离开,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心动,尝试,退缩。犹豫,观望,想放下,再试一次。放弃。失败。
肖屿崇有点讨厌被挫败感的浪潮冲击到自暴自弃的自己。
手机震动着,廖茗觉站在原地,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明白。她抬手去抵住鼻尖,想要借此来抑制住扩散的酸涩。举起屏幕,点开消息,邓谆在问她“怎么样”。她断断续续地回复:“我可能,被拒绝了。”
她看到他那边正在输入中。
邓谆删删改改,最后发来长度与输入时间不匹配的回信:“你在哪?”
廖茗觉没有回复,放下手机,说不上痛苦,也不是悲伤,可能更近似于失望、内疚与后悔。悔意吞没了那颗什么都不懂的心,她觉得自己很笨,太笨了,什么都不懂。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么笨,还是所有这个年纪的人都这么笨?
廖茗觉往前走。
背后传来脚步声。
另一个被她说过“笨”的人气喘吁吁地出场,邓谆说:“廖茗觉!”
廖茗觉回过头。他走过来,先去扶她肩膀。说实话,她有点紧张,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紧张什么。或许是怕被谴责,又或者心底根本不愿谈论这件事。然而,邓谆率先提议的却是:“我们找地方吃点东西吧?”
她没来得及想出回答的话。
像在传递“不说话也可以”的意思一般,他又说:“刚吃了饭,就想吃点甜的了。
“你想吃蛋糕吗?我知道一家店的蒙布朗很好吃,我先预约……”邓谆直接说下去,他没有在看她的脸,带着不关心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追问她的气氛。他想掏手机,却临时想起什么,安抚且仓促地微笑,“我刚把手机忘在充电站了,等等我,我去拿一下。”
邓谆怎么会粗心成这样呢?廖茗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也笑了。笑着笑着,还是抬起头。
他们都太笨了-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节 课,肖屿崇照旧坐在朋友中间。身旁突然落下一道黑影,原本交头接耳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噤声,通通看过去。
邓谆久违地对无关人士挤出好脸色,教材抛到桌上,直接问:“腾个座吧。”
显而易见来者不善,肖屿崇没有动弹,旁边却有其他同学没义气。邓谆坐下,边翻书边问:“上次讲到哪里了?”
“没听。”肖屿崇惜字如金。
“不太好吧,”邓谆的笑感染力很强,属于盯着看的话也会不由自主笑起来的脸,“课还是要听的。”
肖屿崇沉默片刻,随即扭头:“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么样,”邓谆仿佛在故作深情,“觉得很好奇而已。到底为什么说告白就告白,说收回就收回,跟闹着玩一样。”
笑着的人与面无表情的人对峙着。
周遭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是什么事,纷纷交换眼神。
还没开始上课,老师也不知道躲哪抽烟去了。邓谆说:“解释一下吧。”
在同学面前被曝光秘密,肖屿崇难以掩饰不快:“你就是来找麻烦不是吗?”
邓谆不合时宜地失笑:“我还没找麻烦呢。”
“那你倒是找啊!”肖屿崇抬高了声音。
一触即发。
影响课堂秩序视情况严重程度将给予通报批评到记过不等的处罚,本学期评奖评优一律不考虑,是否记入档案还要从长计议。
同一时间,邓谆和肖屿崇都感觉后颈一凉。
他们的衣领被攥住了,整个人被拉着站起来,和蔼的嗓音在背后响起,王良戊亲切地笑着:“出去解决吧?”
他们是被拽出去的。
把肖屿崇和邓谆推出教室后,王良戊还从门外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了句:“麻烦大家就别跟来看热闹了哈。”措辞礼貌,语气温柔,但无缘无故,真就没人敢跟出去。
谁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回来时,邓谆和肖屿崇一个一瘸一拐,一个按着肚子,两个人以被绑架了的气势手挽着手。王良戊毫发无伤地坐下,低头继续该干嘛干嘛。
胡姗和廖茗觉睡过了头,踩着铃声赶到教室,坐下就问周围“老师呢”。老师姗姗来迟,比她们到得还晚,而且一进来就说课程顺延,自己临时要出差。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在走廊上等大家。
王良戊走过来,等到肖屿崇和邓谆到场,他才开口:“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他们都看向他。
王良戊笑着宣布:“我有女朋友啦。”
有过短暂的安静。
“恭喜。”邓谆说着,肖屿崇也点头。
“不是转校就行。这是好事啊,”廖茗觉拍着胸口,回头看旁边,“以后咱们还能一起玩就行——”然而,她看到胡姗意味深长地挑眉。
“祝贺你,”胡姗说,“是我们学校的?”
王良戊回答:“嗯,别的院。”
“懂了,挺好的。”胡姗笑了。
一瞬之间,廖茗觉突然明白了。
她说:“以后……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陪我们玩了,是不是?”
“不止是这样吧。”胡姗笑着侧过头,她在看楼下铁树泛着光泽的树叶。
“对,”王良戊看着廖茗觉的眼睛,他回答她,坦然地、明了地,仿佛在教她什么一般,像这样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能再想抱就抱了,也不能无时不刻都聊天了,晚上也不能单独出来见面了。”
她看着他。
廖茗觉感觉自己就快从什么当中醒来-
头像是自家牵牛花的账号私信他,问他怎么设置密码。他才高考完,或许是太闲了,所以回复了她。然后她又问他发微博。他再一次解答了。
“漂亮小呜呜”问,你是第一次玩微博?她说,是的,连带着把他并不想知道的事——比如怎么买的手机,自己是哪里人,刚刚高考完一股脑都说了。那之后,她时不时会主动发消息给他。他没有关注她,也不怎么回复,满心只想着如何突破39万粉丝的大关。
当时流行一本网络小说,不知道是不是作者中途中彩票,虎头蛇尾,最后草草为主角派发便当了事。所有推文号都在测评中进行抨击,明明什么都有了,前途一片坦荡,却选择自杀,那样的角色只是为了恶心读者存在。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漂亮小呜呜”也写了文评。
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已经忘记了。大约也与别人大同小异。
“自杀选择割腕成功率多低啊”、“他不会以为自己很痛苦吧”、“到底自我意识过剩到什么地步才会去炫耀自己惨”。
他没想到那些与别人不同的地方会被关注,牵牛花头像的人发私信给他。
他在傍晚读到消息,水果刀掉落在地,旧伤新伤重叠。手腕的血沿着手指滴落,弄脏了屏幕。被窥探般的不安从天灵盖迸发,他只觉得恐惧,畏惧被人知道,害怕被人揭露,他是理想家庭里光鲜亮丽的儿子。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在辱骂了,歇斯底里,疯了似的。他用最恶毒的话诅咒她,即便想诅咒的是别的东西。
她却像没有心肝一般回复他:“我说中了吧。”
她说:“你敢骂我!‘sb’是什么意思?有本事打架!你家在哪?不来是狗!”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整个人都在发抖,痉挛到呕吐。家里一直没有人,一直都没有。他独自醒了又睡着,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早晨,牵牛花的头像又出现在了最顶端。他在楼上看到她。
爱丽丝第一次见疯帽子时那样小,小到就像莴苣公主从高塔上低头看到的王子。疯帽子说,是你,爱丽丝。我们一直在等你。
他在睡衣外面套了外套,带她到附近的便利店吃东西。廖茗觉毫不客气,边吃边回头看柜台,源源不绝地说着话:“没想到你居然同城,我刚好来找我妈来着。本来只是说着吓唬吓唬你……你是男的啊,我还以为你是女的……这里招工吗?好时髦啊,好有都市人的感觉。”
王良戊握着便利店自助的热红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一般会招兼职。”
原来茶这样的好喝。
在此之前,他不相信幻想一样的人和事。扭曲的仙境使人变成疯子,他一直在等那个会留在记忆花园的朋友-
廖茗觉笑了。
“嗯!”她说,“你们要长长久久!下次叫你女朋友一起吃饭呀。”
不要不情愿,不要不开心,不要说“你不在我会很孤单”,就算担心渐行渐远。她无处不在的朋友。
第45章 “是你脑补太多……-
廖茗觉在床上, 用被子罩住头,面无表情趴着发呆。
突然间,被子被掀开, 满身酒气的赵嘉嘉滚上来, 在她又好气又好笑的推搡中躺下。廖茗觉说:“你上错床了啦!你们谁来帮忙挪她一下啊!”然而下铺刚浪完回来的女生都在假装耳聋, 纷纷无视。
廖茗觉只能有气无力地挪了个窝, 分出一半,继续盯着手机看。
“怎么了?”赵嘉嘉伸出老虎钳似的手臂, 直接把她脖子夹住了,“发了消息在等别人回呢?”
廖茗觉点点头:“嗯。”
“谁啊?男的?”赵嘉嘉打了个酒精超标的哈欠。
“不是,是王良戊的女朋友。我们上次吃了个饭, 气氛挺好的。回来我给她发消息, 她本来每条都会回,这几天突然不回了。但她把朋友圈都删了。”廖茗觉说, “我在想是不是太忙了。”
赵嘉嘉沉默了几秒钟, 随即口无遮拦:“你被屏蔽了吧?”
“什么?”廖茗觉诧异。
“你把她的号给我。”赵嘉嘉搜索了一下, 以社团联合会的名义添加对方,一下就通过了。她把对方根本没有删除的朋友圈界面展示给廖茗觉。她打着哈欠, 一边嘲笑一边准备跳到隔壁床。
“这是为什么啊?我做错什么了吗?”这次轮到廖茗觉抓住赵嘉嘉, 死都不肯放她走,“帮我分析一下吧!姐!”
赵嘉嘉拗不过, 坐在她床上问:“那天吃饭,你们都聊什么了?”
“就普通的啊, ”廖茗觉也坐起身, 认真地罗列道,“考试、我和王良戊一起打工的店、我们上次去的水上乐园、王良戊送我的枕头……”
赵嘉嘉扑哧一声笑出来:“吃完饭你是不是还只跟王良戊说了拜拜?”
“没有!我对他俩都说了拜拜!”廖茗觉引以为豪。
“有没有多跟王良戊说什么?”
“……邓谆叫王良戊植物病理学记得跟他拼报告而已,我就多说了句回头联系我们三个人拼……这也有关系吗?”
赵嘉嘉冷冷地摊开手:“看看聊天记录。”
廖茗觉把手机递过去。
女王单手翻着聊天记录, 廖茗觉立刻化身侍女,先从隔壁床把香薰油拿过来,然后乖巧地捏肩捶背。做过美甲的长指甲敲打屏幕,赵嘉嘉发表评论:“你提了很多次王良戊啊。”
“嗯哪!”廖茗觉马上回答,“因为我担心没什么共同话题!”
赵嘉嘉恨铁不成钢地闭上眼,将她手机抛开,语重心长道:“胡姗是怎么做的?”
“胡姗不理她,微信都没加。她说那个女生跟我们合不来,玩笑都开不了。我觉得她太无情了……”廖茗觉说得头头是道。
“傻吧你!”赵嘉嘉厉声打断,“你就应该学胡姗。”
“啊?”
“吃饭时尽聊你们专业的事,还特意提你们以前出去玩,你以为是拉近关系,人家女生只觉得在炫耀你们关系好。还有这私聊,你越说王良戊怎么怎么样,他女朋友就越觉得你是个汉子婊。”
廖茗觉只感觉晴天霹雳,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会这样吗?!”
“嗯,”胡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面无表情地站在床下插嘴,“更别说他女朋友那种性格。”
赵嘉嘉来了兴趣,低头往下看:“哈哈,什么性格?”
胡姗冷冰冰地思考了几秒钟,最终找到了最恰当的对标角色:“《好想告诉你》里的女主爽子。”
虽然聊天的只有这三个人,但寝室里敲打键盘、翻书、按鼠标的声音都有过短暂的停滞。除了对漫画一窍不通的廖茗觉左顾右盼不明所以。
“她肯定是受不了了,”深思熟虑后的赵嘉嘉拍了拍廖茗觉,醉醺醺地爬到自己床上去了,“不想跟你朋友绝交的话就别发了。”-
廖茗觉很郁闷。
在被现实的恫吓和女性朋友的忠告下,包括道歉,她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别做为好。
得知胡姗、肖屿崇和王良戊偶尔会在《王者荣耀》上开黑后,廖茗觉毅然决定开启自己的游戏生涯。
但是,显而易见,她完全没有游戏的天赋,在五对五的对局中不仅要输,还会被对面玩家嘲笑得体无完肤。就因为她,大家游戏体验都降低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积分垫底的不止她一个人,邓谆也是初学者,对游戏一窍不通,还动辄找借口不上线。
到最后,为了不拖累朋友,廖茗觉还是放弃了。
她对邓谆说:“我们为什么这么没用啊?”
无端被拉进“没用”阵容的邓谆正在看书,头也不抬地说:“因为玩得太少了。”
“可是胡姗也不经常玩啊。”
“胡姗以前玩过《英雄联盟》。”
廖茗觉趴到桌边,露出两只眼睛来,盯着邓谆翻书的手问:“你为什么不多玩玩啊?”
他终于看过来,慢条斯理地问:“那你呢?”
“我就是……我觉得有点累,看得眼睛都花了。”廖茗觉支支吾吾,像承认错误似的说,“而且我记不住那些技能,也不知道怎么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邓谆若有所思地回答:“游戏本身是用来放松的。我不喜欢玩游戏,所以不太玩。”
廖茗觉说:“我现在不用打工了,可以多练。”
邓谆没有否决,只是思索了片刻,终究提议说:“要是不喜欢打游戏,就还是换个事做吧。”
廖茗觉想去学一门乐器,但从吉他试到架子鼓,都没有她感兴趣的。
廖茗觉想去写小说,但描述干巴巴的,她也不知道写什么。
廖茗觉想去谈恋爱,但她在赵嘉嘉的安利下下载了交友软件,却根本没人与她匹配。
“我不会其实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书呆子吧?”廖茗觉仰天长啸。
胡姗凑过来看了一眼,把她手机拿过去:“你这个照片选的不行。”廖茗觉的资料照是在老家让那些小孩给她拍的,相片里,她站在一束花旁边作出闻花的样子,要多土有多土。胡姗点开相册,挑到一张还不错的,问:“这是谁给你拍的?”
廖茗觉说:“邓谆。”
胡姗一笑了之:“技术还不错,帮你换上这个吧。”
可是,廖茗觉却说:“算了,我不想谈恋爱了。”
胡姗很惊讶:“为什么?看到王良戊谈了恋爱,你不应该更着急脱单吗?”
廖茗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我就是没那么想找对象了。”
不知道为什么。
不是那么想被人当成最特别的人了。
邓谆说:“挺好的。”
廖茗觉眨了眨眼,歪着头问:“为什么呀?”
邓谆蹙眉,抱起手臂想了一阵:“我也说不清……就感觉挺好的,本来也没必要花心思在这种事情上。”
她叹了一口气:“都大二了,这么大个学校,除了微商,竟然都没有向我要微信号的。”
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不由得笑了。
廖茗觉继续抱怨:“我是不是太奇怪了啊……”
倏忽间,邓谆笃定地反驳道:“不用怀疑你自己。你很好,是别人的问题。”
沮丧的廖茗觉是世界上最容易哄好的小狗,一下就精神起来,笑嘻嘻地推搡他:“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廖茗觉知道,她最近没精打采的频率太高了,总有些令人晕晕乎乎的想法萦绕在心头。她一度觉得自己大概永远都无法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了,但下一秒,她看到邓谆发来的消息——“周末要去电玩厅吗?”
刚刚还情绪低迷的廖茗觉振臂高呼:“要去!”
廖茗觉在胡姗背后像影分身的忍者一样漂移,胡姗嫌烦了,猛地抓住她领口,扯到跟前来问:“干嘛?!”
“嘿嘿嘿!”廖茗觉笑得像是费玉清,“那个哦,其实咧,邓谆约我去电玩厅!我有点不知道穿什么衣服!”
“随便穿就行了吧?又不是别人……”胡姗有过片刻的迟疑。邓谆约她出去玩,应该是叫大家一起去的意思吧?肖屿崇前段时间才和廖茗觉出过那种事,还差点和邓谆打起来,当面碰头难免尴尬。凭邓谆的情商,肯定不会去问那边。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胡姗也收到了私聊,她没答应就是了。
到了没有课那天,邓谆和廖茗觉在校门口碰头。廖茗觉借用了胡姗的卷发棒,折腾半天,差点把自己弄成狮子狗,匆匆忙忙跑着去,邓谆已经在那等着了。
平白无故多等了五、六分钟,回过头来时,邓谆本来是有不满的。但看到她那头明显刻意折腾过的头发,又迟疑了刹那,随即转化为简短的称赞:“很好看。”
这种善解人意的地方真好!
——听完廖茗觉趁上洗手间发来的三十六秒长语音,胡姗不耐烦地打字回复:“是你脑补太多了吧。”
他们坐地铁出去,车厢里人满为患。廖茗觉被挤了一下,手指也从扶手里滑了出去。她想起抓更高的地方,却又碰不到。邓谆握住她手腕,默不作声,把她的手按到自己肩膀上。
他们没有直接去电玩厅。
邓谆先进了一间咖啡厅,和柜台里的人低声问了些什么,随即收到一个盒子。他拎着出来,放到廖茗觉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廖茗觉眼睛里有星星,“礼物?”
“嗯。”邓谆说。
她拆开。里面是一块蛋糕,表面用黑糖写着“廖茗觉天天开心”。
“你生日在寒假,所以我们都没庆祝过。”邓谆坐下说,“今天就当是生日。”
第46章 人是铁饭是钢。……
电玩厅外的咖啡厅处, 在这里等待朋友的游客几乎无一不被这对年轻学生吸引,通通将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原因无他,显眼而已。女生小麦色皮肤的十足健康, 身材高挑, 随意穿着T恤和热裤, 乍一眼看像模特儿;男生也有出众的头身比, 就算最简单的牛仔裤帆布鞋搭配,在他身上也格外美观。这样的两人组合, 难免叫人想环顾四周,寻找取材中的摄像机。
加上又是大学生。
廖茗觉在假哭着说“我现在开心得要起飞了”,邓谆笑着说“没到那地步吧”。
虽然抱怨“秀恩爱死得快”是惯例, 但谁看着能不感慨一句“年轻真好”呢?
进电玩厅时, 廖茗觉新鲜地四处张望。邓谆换了游戏币过来,两个人决定把全场的项目都玩一遍。
廖茗觉说:“我只玩过老虎机, 如今是不是都被禁了……”
邓谆干巴巴地冷笑:“我一个都没玩过。”
“为什么?”廖茗觉回过头问。
“一直都在练习, 连朋友都没交过几个。”邓谆回答, “哪里有空到处玩。”
杀僵尸,投篮, 格斗。
廖茗觉和邓谆坐在并排的位置上玩飞车游戏, 屏幕里的道路辗转起伏,他们也一齐打方向盘。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出来后, 他们又站在娃娃机面前表情严肃。
廖茗觉指着一只布丁狗的玩偶:“去吧!小智!决定是你了!”
“好嘞。”邓谆庄严宣誓。
结果三次全落空。
廖茗觉推开邓谆:“让我来!”
还是失败。
两个人只能灰溜溜地离去,然后在旁边的名创优品看到联名款的布丁狗毛绒包, 立刻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
回去路上, 廖茗觉一直在碎碎念:“名创优品或成最大赢家,搞不好这就是名创优品的阴谋。”
“这世界上的阴谋那么多,追究起来多麻烦。”邓谆最近在熬夜学习, 玩了一天,累得把头往后仰。
“看不出来,”廖茗觉看过来,“邓谆你还挺逆来顺受的嘛。”
他困得头晕,不感兴趣地笑了几声-
暑假的实训有七天,带队老师把安全问题强调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是实训作业。面对老师布置的梦幻kpi,同学们纷纷发出哀嚎。只有廖茗觉踌躇满志,在一片“太多了吧”、“靠”、“老师饶命啊”的求救中大喊“噢耶”。
搬运行李,坐上巴士,廖茗觉跟胡姗坐在一起,邓谆和王良戊坐她们后面。四个人分享零食吃,胡姗还带了拍立得,拿出来拍照。
按下快门说“茄子”的瞬间,四个人都看到了不远处前排肖屿崇投来的眼神。
“那个人到底在别扭什么啊?”胡姗用力咂嘴,全然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邓谆鄙夷地蹙眉:“想过来的话来不就是了。”
王良戊爽朗地发笑:“哈哈哈,还假装没看我们呢。”
“明明是他自己拒绝我的!”廖茗觉非常无语。
作为朋友中的同性,胡姗已经在寝室女生闺蜜夜话中听说过详细全过程,邓谆算半个当事人,只有王良戊还不知道具体经过。
所以现在才听说。
听完以后,王良戊脸上仍保持着笑容,手却已经去掏做标本的大号昆虫针。邓谆和胡姗连忙从前后把他架住:“戊哥算了算了!”
一路颠簸,抵达基地时已经是下午。
男生和女生混住,男生住楼下,女生住楼上。跟队的女辅导员特意跑到楼下警告那群臭小子:“不许脱了衣服在走廊跑!不然都给我睡马棚去!”
没有想到插座那么少,村里植物动物多,蚊虫也防不胜防。大家带的电蚊香根本派不上用场。廖茗觉三两下铺好床,马上跑到楼下,冲进人还没打扫卫生的寝室,掀起一阵灰尘:“老爹!”
同寝室其他男生知道他们关系好,但也还是好奇地看过来。
只见廖茗觉伸出两只手,恭恭敬敬地向王良戊乞讨:“蚊香!”
王良戊笑着翻出一片:“省着点用喔。”
不知道何时紧跟其后而来的胡姗伸出两只手:“老弟。”
王良戊也给她一片。
正在上铺的邓谆伸出手:“爸爸。”
“有好处就要当儿子是吧?”王良戊笑着抓他后颈,“我们一个屋,瞎凑什么热闹。”
搞完大扫除已经到饭点了,大家集合去吃了晚饭。在灯光昏暗的食堂,才吃了两口,廖茗觉就把整张脸皱起来:“难吃!”
让她试毒的胡姗直接吓得不敢动筷子:“你都说难吃,这得是有多难吃?”
“就当忆苦思甜了。”作为无神论者的王良戊差点无意识祈祷。
还好还有热水。
回去之后,王良戊就泡了方便面给邓谆和廖茗觉吃。三个人在院子里站着吃面的情形拉满了仇恨,万幸老师立刻说会去反映,这才缓解了大家的忧虑之心。
然而,人是铁饭是钢,饿肚子还是不能忍。
澡堂不在住的地方,大家要走路过去,而且还是按照女生先男生后的顺序在同一处进行,条件有点艰苦。廖茗觉洗得快,完事后直接回去,就看到男生集体在宿舍前面挨骂。她有点好奇,趁班导不注意加快脚步,偷偷站到最后一排。
虽然廖茗觉个子高,但男生人不少,外加导员专注于训人,竟然真的没发现。
旁边是邓谆,前面是王良戊,廖茗觉悄悄问:“这是干嘛呀?”
邓谆神情冷漠,言简意赅:“连坐。”
廖茗觉疑惑:“什么?”
王良戊把身体向后仰,小声地回答:“班长拉着他们屋的人去偷村民的菜。”
王八蛋!放他们村里直接被打死!“被抓了吗?”她惊异地问。
“没,”这次回答的是邓谆,还是一样的冷漠和镇定,“天太黑,他摔到村民挖在田里发酵的粪坑里了。”
大家本来就在憋笑,不说不要紧,一说都忍不住了,窸窸窣窣按捺不住,强忍住的也身体抽搐,憋得非常之辛苦。班导终于发现这边的骚动,踮起脚来呵斥:“廖茗觉!你跑这来干嘛!”
“报告!”廖茗觉一本正经,大义凛然,理直气壮,“来看热闹!”
她耿直的答案又引发一阵更强烈的偷笑,连班导都气笑了。
“你留下!等我处理完这边再来教育你!其他人散了!”正当所有人都松一口气的时候,班导又补充,“还有王良戊跟邓谆!肖屿崇,你也给我留下!”
离最后一排十万八千里的肖屿崇:“我草?”
“草什么草!”事实证明,交际圈绝对能影响对一个人的印象。对学生有刻板印象的班导怒喝,“让你种玉米你草比玉米还多!等着挨骂!”
四个人留在基地院子里。一开始还认真站着,到后来索性指着围灯转悠的虫子聊什么目的。
肖屿崇自言自语:“不会罚我们去地里拔草吧。”
廖茗觉生无可恋:“我更不想去除叶螨。”
邓谆目视前方:“之前对不起,我确实想跟你打架。”
安静了一会儿。
王良戊打破沉寂:“要跟我女朋友视频吗?”
他掏出手机,另外三个人都聚过来围在他周围。就在这时候,班导猛地打开门出来,带着虽然用水管冲过换了衣服但还是浑身恶臭的班长:“哦,你们还在这里啊,我都忘了……回去吧。”
大家捂着鼻子一哄而散。
第二天要进山里,廖茗觉戴上了鸭舌帽,涂了防晒霜,拿起捕虫网,自觉很完备。
一回头,胡姗在内的其他女生都穿防晒外套、冰袖,涂防晒霜和防晒喷雾,就差穿套养蜂服了。
大家前一天开了组会,各自跑去抓虫。虽然廖茗觉在老家也有山,但和这么多同学一起来,还是挺新鲜的。她正站在树边仰头看,突然听到脚步声。一回头,邓谆正拿着手机走近,显而易见是在拍摄。
廖茗觉立即比了个耶。
邓谆举着手机靠近。
廖茗觉把东西夹在腋下,双手比耶。
邓谆举着手机再靠近。
廖茗觉把剪刀手放到眼睛旁边。
邓谆走到她旁边蹲下了。
“哈哈,”邓谆将镜头对准地面上的落叶,全神贯注盯着说,“看这褐边绿刺蛾幼虫。”
廖茗觉猛地一跳,大吃一惊:“原来你也会发出这种字正腔圆的笑声啊?”
她也定睛一看,带刺毛的绿色毛虫身体短胖,脑袋缩进前胸。廖茗觉也笑起来:“刺蛾科绿刺蛾属的,城里也有诶。虽然是害虫,但是长得好治愈啊。”
邓谆可没有同感:“被刺到会很痛的。”
廖茗觉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捡起那片叶子,偷偷掩嘴笑着说:“我去吓唬一下肖屿崇。”
双肩包的包带勒紧肩膀,她拿着那片带虫的叶子一路狂奔,撞到正鬼鬼祟祟凑在一起狂吃桃金娘的王良戊和胡姗旁边,压低声音问他们:“肖屿崇在哪?”等被指明了方向,她又马上出动,直奔目标。
廖茗觉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肖屿崇。邓谆也追上来,两个人朝他逼近。
“肖屿崇,”廖茗觉笑得像个阴险的小丑,“来来来给你看个宝贝!”
肖屿崇满脸狐疑:“啥?”
廖茗觉突然把叶子递过去,肖屿崇猛地挥开,气得掉头就走。
“他生气了?”廖茗觉问邓谆。
“他生气了。”邓谆回复。
肖屿崇越走越生气,没注意泥泞潮湿,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得四仰八叉。
“啧。”邓谆根本没隐藏不耐烦,小心翼翼走近,伸出手去拉他。才刚一用力,他也膝盖着地,弄脏了裤子。
“你们就不能小心点吗?!”廖茗觉笑得前仰后合,直接跑过来,本来是想美救英雄,结果一不小心向后摔,还撞到了邓谆。
胡姗和王良戊刚好和大部队经过,困惑地看过来。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倒在泥泞里的三个人都在大喊,胡姗还是纳闷着“你们这是在干嘛”走近,然后猛地滑倒。
王良戊扶着树哈哈大笑起来:“疯了吧你们。”
回去的时候,五个人里四个人都是脏兮兮的。
吃了饭晚上还要准备灯诱,廖茗觉跑到院子里,偶然看到邓谆在翻树叶看,于是蹑手蹑脚靠近,猛地冲过去,从后面挡住他眼睛,没来得及说“猜猜我是谁”,邓谆就故意往后仰。她抱不住,他则捉住她手臂,立刻挣脱开来。
邓谆坐到台阶上,廖茗觉坐到他旁边。台阶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廖茗觉荡着腿,故意用膝盖撞邓谆。
他却毫无反应,只是忽然伸手,抓住什么递给她:“飞蛾。”
“看看看看!”廖茗觉满脸雀跃地低下头。
然后邓谆就张开手掌,对准她脑门敲了一下:“别撞我!”
第47章 “把扎帅!”……
灯诱需要灯诱布、灯和架子。山里信号不好, 也玩不了手机游戏,大家就在室内聊天吃宵夜,然后每过一段时间出去用捕虫网捞一次虫子。
他们莫名其妙开始轮番讲鬼故事。
胡姗出人意料很擅长讲鬼故事, 就算是听过的那种, 从她嘴里说出来, 也把大家吓得哇哇大叫, 惹得老师过来敲窗户骂人。
肖屿崇吓得抱住王良戊,王良戊乐呵呵地说“要做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 邓谆低下头玩手机,廖茗觉面色铁青。
胡姗说:“廖茗觉,轮到你了。”
廖茗觉艰难地吞咽, 壮志凌云地回答:“好。我的故事, 是我们村子里真实的故事……”
小时候,大家都会看到村外的桥上亮起一阵光, 但定睛一看, 又没有人。大人就说, 那是鬼魂在走动。
听到这里,同学们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一个男同学更是哆嗦着问:“湘西赶尸?!”
肖屿崇吐槽:“那也赶得太远了。”
廖茗觉继续叙述。有一次, 有胆子大的好奇, 想要去桥上蹲守,一探究竟, 结果吓得魂不附体回来,再也不敢从那桥上过, 也不提自己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直到……
“直到什么啊?”赵嘉嘉这暴脾气, 最受不了别人卖关子。
“直到国家缉毒大队开着车进了我们村子,”廖茗觉带着慢慢的正能量说下去,“从那以后, 毒贩子就再也不敢从我们村子里过了!”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
“就这?就这?就这?”赵嘉嘉恨不得去揪她的衣领,“廖茗觉!你在这种时候宣扬什么主旋律啊我去!”
下一个讲鬼故事的是邓谆。
邓谆接过手电筒,也打开又关上,慢条斯理地说:“我也讲一个真实的,以前我练习的公司里有过一个女练习生离奇坠落的事。传闻只要凌晨四点从四楼室内跑道过,就能听到这个师姐在唱歌。”
廖茗觉在感慨:“好不吉利啊。”
“噫!”胡姗生理性排斥,“不会是个娱乐圈大瓜吧!”
那是一个夜晚,邓谆从文化课学校补习出来,来到公司练习,想要尽快追上其他人的进度。不知不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王良戊问:“出现了吗?”
邓谆严肃地说:“我没控制住自己叫了外卖。”
他没忍住叫了外卖,而且还是罪恶的高卡路里炸猪排咖喱饭。
“你有病吧?!谁会大半夜吃这个啊!”胡姗怒骂。
其他同学在感慨:“重点完全跑偏了。”
吃完炸猪排咖喱饭后,邓谆负罪感很强烈,于是跑到公司自助区倒了杯碳酸饮料,然后决定去跑步。当然,他也想起了公司里那个恐怖的传闻。但看了眼时间,才刚刚三点半,五分钟上下楼的话,他还能跑二十五分钟。
肖屿崇插嘴:“碳酸饮料没有卡路里吗?还有你这根本不怕鬼吧。”
于是,邓谆就去四楼跑步了。
然后,他就见到了那个。
“穿着爆汗服边跑步边练声乐的师姐……她每天勤加练习,就是为了挤进出道位。但是每次考核都不怎么理想。然后她还给我做了思想工作,跟我说没关系,演艺人生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什么的……后来她出道了,就是我们公司那个四个人的女团。但是出道后就丑闻频发,挡都挡不住,一个成员奉子成婚,一个药物上瘾,连她都被说成是队内霸凌……”
“妈的,极端现实主义恐怖故事。”作为追星族,赵嘉嘉已经对号入座出是哪个团体,“努力根本屁用没有啊。”
“好了,”王良戊笑眯眯地击掌宣布,“两个人偷换概念乱讲鬼故事的人接受惩罚出去捞虫子吧。”
室内空调凉爽,室外闷热又要干活,大家从未如此齐心协力,直接把邓谆和廖茗觉赶了出去,几个人挡住门,比打仗时老百姓驱逐鬼子还万众一心。
外面已经围了很多虫子,但大多数还是飞蛾。
晚风有些舒服,邓谆转过身远眺。山间漆黑一团,只能听见虫的叫声。
廖茗觉突然撞到他后背。
邓谆转过身,感觉她继续往下栽,只好伸手支撑住她的肩:“别睡了,回去睡。”
廖茗觉根本没有反应,像小孩子似的说睡就睡。邓谆没办法,只能一边把她的头固定在自己背上,一边小心翼翼地收虫子。等忙完,才转过身摇醒她。
其实说累也就一般,主要是她太兴奋了,难得集体活动,一直在消耗体力。廖茗觉才刚睁眼,就继续犯困,身体向前倒。邓谆再一次挪动位置,终于稳稳当当接住她。她下巴搁在他肩膀,双手像海豹的前肢,软趴趴搭住他上臂。
僵持几秒钟,邓谆尝试小幅度拍打她的背,与其同时提醒:“起来了。”
廖茗觉猛地醒来,被口水呛住,弯下腰咳嗽。邓谆又帮忙拍她,直到顺畅了,才一起回去。
廖茗觉边走边说:“没准会有蛇。”
“真的?”邓谆也吓了一跳。
“哈哈哈,对啊。”廖茗觉有那么一点逗他玩的意思,想要看他手足无措害怕蛇的反应。
邓谆低下头扫视一圈,只见夜间的灯光如光圈般环绕。他朝她看过来,伸出手。廖茗觉有些意外的瞬间,他的神情很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想,平静地说:“那我走前面吧,你小心不要被蛇咬。”
回到室内,大家都在吃冰棍。廖茗觉刚坐下,就有之前说过话的男同学凑过来,从泡沫保温箱里抽出一只递给她:“廖茗觉,你喜欢西瓜对吧?特地给你留了这个口味。”
“哦哦哦!谢谢!”廖茗觉很开心地拆开,大吃特吃起来。
男同学没有挪开,继续看着她,她也看着男同学。两个人像傻子似的笑着。旁边有其他人叫他过去,男同学才起身。
胡姗突然化身绑匪,从身后圈住廖茗觉,贴在她耳后神神叨叨地问:“感觉到了吗?”
“什么?”廖茗觉的嘴巴被冰棍填满。
“这就是了啊!”胡姗恨铁不成钢,收紧手臂,差点把廖茗觉勒死,“被当成最特别的人!”
廖茗觉一激动,立刻转过身,又回头偷偷看那男生:“啊?”
“西瓜味大家都想吃,他刚刚硬留给你的呢。”
“哇!”廖茗觉模仿《情深深雨蒙蒙》的可云,夸张地表示“我何德何能”,“真的有人喜欢我了吗?!”
大家坐在桌子拼成的位置上,胡姗板着脸冷笑一声,突然一个一字马,将脸凑到王良戊背后问:“是不是有情况?”
不愧是火箭队姐弟,默契好到无须多言,即便没有前因后果,王良戊仍然能立即回复:“有空调查一下。”
“交给你了。”
“OK。”
胡姗说:“放心。小呜呜出马,他什么都会交代出来!”
王良戊说:“交给我,保证他吐得干干净净。”
廖茗觉抱着膝盖,把冰棒棍扔到一边,边咀嚼边说:“不过嘛,我现在真的没感觉。”
“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总觉得没那么想找男朋友了。”廖茗觉没有表情,“走在路上不看帅哥了,看到帅哥心也不会砰砰直跳了。”
王良戊和胡姗齐刷刷沉默。
然后胡姗掏出手机上梁朝伟的照片。
廖茗觉立刻倒戈:“把扎帅!”
邓谆突然叼着冰棍出现,走到他们旁边,把用针插好的虫的平均台拿过来,坐下后拿开冰棍,扬了扬下颌道:“你之前上课说喜欢吧,送你了。”
廖茗觉惊喜到跳起来,直接双手握住邓谆:“谢谢!你对我太好啦!”
第48章 等开学她就表白……
邓谆抽出手, 拍了拍她的头,转背离开。
廖茗觉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没消散, 手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慢慢地挠挠头。一转身, 就撞上胡姗和王良戊的眼神。胡姗飞快闪开, 王良戊立刻低头。
她强行要和他们对上,他们俩却像红外线摄像头似的回避。廖茗觉不明所以。
她思索片刻, 自言自语道:“我不想被当成最特别的人了……但是,我希望邓谆特殊对待我……”
胡姗和王良戊假装没听见。
“那不就说明……”廖茗觉脑袋难得灵光了一次,“我喜欢邓谆吗?!”
她一下没控制住音量, 幸亏胡姗和王良戊齐刷刷捂住了她的嘴, 廖茗觉还眨着眼睛冲他们挤眉弄眼。等他们松开,她又继续说:“不过嘛, 我本来就挺可怜他的, 加上最近王良戊不能经常陪我们玩, 所以有点移情他。也有可能是错觉!”
胡姗和王良戊总算松了一口气。
只听不远处忽然传来赵嘉嘉一声夹子音的呼唤:“邓卓恩!帮我看看这个翅膀怎么展嘛!”
廖茗觉突然像《鱿鱼游戏》里的机器人,立刻用能杀人的眼睛瞪过去。
邓谆站在赵嘉嘉旁边, 不动声色地撂下话:“上课不听讲自作自受。”
廖茗觉又马上从杀人机器人变回人类, 笑嘻嘻地冒泡泡。
胡姗和王良戊面面相觑。
王良戊发笑:“这可不像是错觉啊。”
胡姗面色一沉:“我最讨厌一起玩的人跟一起玩的人谈恋爱了……”
“双重吃醋是吧?”
“闭嘴吧你!”
从基地回去后还不能直接回去,要到学校借用实验室整理这些天的作业, 登上巴士,廖茗觉刚坐下, 就拍着旁边的座位招呼邓谆。邓谆才坐下, 她又掏出软糖问他吃不吃。
他放下手机,侧过头,懒洋洋地挖苦说“你小心蛀牙吧”。就这么短暂的一笑, 她都觉得有点心跳加速,皱着眉去找胸口起伏的位置。
廖茗觉去找王绍伟交作业,两手碰着脸,撑在办公桌边缘发呆。
王绍伟人老心不老,扫了她一眼问:“泛什么花痴呢?春心萌动啦?”
“这都被你发现了!这么明显吗?”廖茗觉大吃一惊,娇羞地说,“问你哦,你喜欢你老婆吗?”
王绍伟吹胡子瞪眼:“废话!那当然!不喜欢还能结婚?!”
“不喜欢结婚的多了去了!”廖茗觉又问,“那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啊?”
“呵呵,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告诉你啊……”王绍伟说到一半,余光突然瞥见一旁的助教。面对鄙夷的眼神,他连忙挥手。人家助教撇撇嘴,把脸背过去。教科室里谁不知道,王绍伟教授最喜欢的话题就三个,一是种田,一个是虫子,最后一个就是恋爱。看个《微微一笑很倾城》嘤嘤嘤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廖茗觉一点都不客气:“快说快说!”
“你听我说,”王绍伟洋洋自得,“她一出现,我的眼睛粘到她身上——”
廖茗觉大喊:“对对对!”
王绍伟继续:“她干什么,我都觉得特别可爱!”
廖茗觉肯定:“对对对对对!”
王绍伟再往下说:“既想跟她在一起,又不想跟她在一起。不在一起会想她,在一起了,又紧张!”
廖茗觉说:“太对了!”
廖茗觉又说:“不过嘛,虽然这些都符合了,但我就是不太确定我是不是喜欢他……”
结果王绍伟问:“刚刚我说那些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拿那个人对号入座?”
廖茗觉理所当然:“对啊!”
老顽童爷爷用手指戳她:“那你就是喜欢他!”
“嘤嘤嘤!”
一老一小两个人围在一起像怀春少女一样起哄。
留下助教一脸“妈的智障”看着他们-
这个暑假,爸爸和妈妈破天荒地一起回老家了。
爷爷气得挥着烟斗要揍他,要不是搬出过世的奶奶出来,恐怕爸爸还真进不了门。但是,为了躲避他们夫妻一见面就吵的架,爷爷带着廖茗觉去了山上放羊的小屋住。
山里本来就信号稀薄,廖茗觉不得不趁放羊时跑到空地,才有那么一点点3G网络。
她发了条朋友圈,配图是蓝蓝的天,内容是:“快点开学吧!”
一众同学在下面留言骂她“欠”、“受虐狂吧你”、“我立刻追杀全世界优等生”,廖茗觉哈哈直笑,正要回复,就收到私聊的消息。
邓谆问:“在家不开心吗?”
“嗯!”廖茗觉手速飞快。
还想输入更多文字,没想到他直接问:“可以打视频电话?”
明明对方根本听不到,但廖茗觉还是惊呼出声:“等等!”她立刻整理了一下刘海,对着锁屏的手机黑屏龇牙笑了一下,然后才回复:“GO!GO!GO!”
他打过来,廖茗觉发现邓谆穿着与之前水上乐园一样防水材质的外套,身后是泳池,有不少闹腾的小孩在拍打水花,拿着水枪扫射。而邓谆则一脸生无可恋的冷漠相,蹲在泳池前,嘴里叼着什么。
廖茗觉大喊:“你不是说不抽烟了吗?!”
因为网络太差,以至于整段话卡成一段一段的。
“不是烟。”邓谆把棒棒糖抽出来,回答说,“在家怎么了?”
廖茗觉心安理得地享受关心:“羊好臭!你呢?”
“我怎么了?”
“你看着也不开心啊!”她振振有词。
邓谆笑了,和营业时一样好看,却又多了些真实的散漫。“亲戚家的小孩来了,烦都烦死……”说到一半,他就被胖乎乎的手臂从后面遮住眼睛,小孩子们红润的脸蛋挤进镜头,邓谆一边拨开他们一边继续说,“你看,就这样。”
廖茗觉捧腹大笑。
邓谆好气又好笑:“别笑了。”
“你小孩缘好好啊,”廖茗觉说,“我就不一样了。村子里的小孩都只知道围着我欺负我!”
“所以才不开心吗?”
她想了想回答:“那倒也不是。”
邓谆看她不打算说,于是也不再追问,沉默一阵,只能听见这端孩子的玩闹,与那边风的声音。他开口:“我可以来接你。”
“啊?”廖茗觉发出疑惑的单音节。
他低着头,打湿的前发向后撩,露出眉骨与额头。邓谆没有在看屏幕:“不想在家里过暑假的话,我可以到机场接你。”
廖茗觉下意识眼睛向上翻。
心脏有种坏死的感觉,听到他说话,就算大脑在判断“是不是真的”、“合不合理”,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开心,廖茗觉根本按捺不住笑,故作邪恶地说:“嘿嘿,说得这么好听,我会当真的!”
他并不调侃她,径自问:“进大三有什么准备吗?”
“你是在问我的未来计划?”廖茗觉反问,“那你呢?”
“我打算考研究生。”邓谆回答。
“哇!很好啊!”廖茗觉眼前一亮,立刻积极起来。
他却好像只关心她的安排:“你有什么规划吗?最好提前一点开始准备。”
果然是早当家的廖茗觉,当然不会到了大四才傻乎乎开始准备,她也早就做好了打算:“嗯嗯!我想考公务员!”
她看到画面里的邓谆像卡住似的定格不动了一阵,然后他更换坐姿,很郑重地说:“是你擅长的应试考试,比较稳定,不错诶?”
“是吧!”廖茗觉也回答,“我本来是想开家生资店的,但那个太容易亏本了。我真的一点风险都承担不起——”
邓谆问:“你打算考哪个城市?”
“我想想,应该就学校周边吧……”她毫无根据地做起白日梦,“因为我还挺喜欢这个城市的。”
“可以,那之后我们就……”
邓谆的话说到一半,信号突然糟糕到显示网络差,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廖茗觉对着手机疾呼“我们就什么啊”长达半分钟,通话还是自动挂断了。
廖茗觉气冲冲地跑下去,回到屋子里,对爷爷说:“爷爷,等我考上公务员,咱们就租个房住到城里去!”
这是远大目标。
廖茗觉也在心里定下了短期目标。
等开学她就表白。
实训回去那段时间她已经四处打听过了,廖茗觉拿着笔记本四处请教:“告白要怎么做啊?”
听到提问的校园文男主肖屿崇直接红了脸,边往嘴里塞意大利面边回答:“你问我?”
王良戊直接拿肖屿崇做模特,给她还原了他告白时的壁咚场景,在肖屿崇困惑的注视下回过头,朝廖茗觉粲然一笑道:“就这样,传说壁咚能让人心跳加速喔。”
而另一边,胡姗则冷冷地回复:“我不知道怎么告白,我只知道怎么让男生向我告白。”
王良戊及时笑着地打断:“她那是高端技术啦,茗觉你学不会的。”
“你说学不会就学不会?”胡姗马上唱反调,“来,廖茗觉!给我听着!比肖秀荣还有用的教程!”
廖茗觉把笔记本翻得啪啪响:“洗耳恭听!”
胡姗微微一笑,卷过的短发簇拥着完美的瓜子脸,棕色的睫毛膏与桥本环奈同款美瞳恰如其分,涂过豆沙色口红的嘴唇下方有淡淡的痣,黑色露肩上衣与皮裙衬托身材姣好。做着透明美甲的手轻轻撑住下颌,她说:“首先,要认清男人都是垃圾。”
肖屿崇发表不满:“喂我们还在这呢!”
廖茗觉则在奋笔疾书:“好的!”
“男人不管多大都是自以为是的垃圾,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从不掂量清自己几斤几两,只要感觉到一丁点可能,就会忍都不会忍地冲上来。”胡姗说,“甚至其实根本没可能,他们也会自己意淫出可能性。”
“哇奥!”廖茗觉继续记录。
“所以,只要有那么三次以上对视,像这样。”胡姗突然望着廖茗觉,露出介乎于欲言又止与动摇的神情。
看着胡姗的皮囊上叠加出那效果,廖茗觉和旁边的肖屿崇都在惊呼:“哦哦哦!”
“或者突然紧逼一下。”胡姗突然靠近廖茗觉,手臂绕过她肩膀,脸凑近。
廖茗觉和肖屿崇再次激动:“啊啊啊!”
“我们美女从不告白!美女要做的,就是提供可能性,给他们机会!”胡姗像是在开讲座,抬起手又猛地握紧,“但又亲手掐熄!然后再给机会!再掐熄!”
“啊?”廖茗觉这次懵了,“这是为什么?”
“不管追到怎样完美的女人,到最后都会腻,都会图新鲜!所以说,”胡姗伸出食指,像《名侦探柯南》里男主角一样摆出标志性pose,“得到那个男人,你只是收获了一件迟早会离去的垃圾。而失去那个男人,你也只是少了条舔狗罢了。”
廖茗觉若有所思:“哦!”
肖屿崇避之不及:“啧!”
“综上所述,男人都是一根筋的动物,假如你给出信号他不收,就别揣测这揣测那的了,肯定没戏。当然,也有你一眼看不穿的那种,不过嘛,”胡姗瞥了眼旁边笑眯眯的王良戊,“段位肯定比你高!你驾驭不了的。”
作为男女关系菜鸟,廖茗觉郑重其事做了决定:“我知道了!首先我要一个壁咚,然后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胡姗毫不负责地瞎鼓励:“太好了!你已经完全可以出师了!青出于蓝胜于蓝,师父期待你的结果!”
虽然想劝说,但好像对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王良戊苦笑:“茗觉,茗觉啊,她这个方法也就一部分人才能用的啦……”
肖屿崇则彻头彻尾第一次听说这个计划:“什么?你要告白?对谁?邓谆吗?”
第49章 将来什么的根本……
廖茗觉坐在屋子门口嚼茶耳朵, 穿着森系的美女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也不说话,就悠哉悠哉地看着星星。
妈妈说:“上大学感觉怎么样?”
廖茗觉轻轻摇晃着上半身,回过头朝她微笑:“很开心。”
“爸爸妈妈对你的成绩一直很放心, 也不要求你一定出人头地……”妈妈伸出手去摸她的头。
不知道是不是厌烦他们刚刚才吵过架, 廖茗觉低下头躲开, 笑着回复:“你们就喜欢这样, 嘴上说不用考那么好,其实又很在乎成绩。”
就算被戳穿了, 妈妈也只撅着嘴轻轻撞她:“反正你现在都大学了!”
“嗯,”廖茗觉高兴地回答,“交了很多朋友, 学了很多东西, 也有了未来的规划。可以不留在村子里了。”
又看了一阵风景,廖茗觉说:“妈妈,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同学。”中学时她从未考虑过这件事, 镇上也不是没有肥头大耳、摇着花手的小混混追求她。但她始终认定自己是要出去的, 在那里没有她喜欢的人,也没有她喜欢的生活。
妈妈看着她。
廖茗觉凝视星空, 笑容收敛, 眼神辽远而浩荡,仿佛漂浮风吹过的密林:“不管吃多少苦头, 我都要过我想过的生活。”-
廖茗觉给陆灿发消息祝他毕业快乐,陆灿没有回。她又问起其他之前学生会活动认识的学姐, 才知道他支教去了。至于为什么支教——“秋招大惨败!”学姐用五个字回答。
廖茗觉问:“不是还有春招吗?”
“别提了, ”学姐仙女语塞,“他被秋招那个公司打空头支票,一直耽搁, 结果误了事。”
原来正常就职还得考虑这些啊。廖茗觉头一次知道。
“不止呢,”胡姗在微信群里解释说明,“大一刷kpi,大二就找实习,大三拿推荐信,大四直接offer拿到手软才是真正的大学人生赢家。”
肖屿崇难得主动发言:“漂亮小呜呜打算去支农吗?”
“支农”这个词廖茗觉知道,是公务员三支一扶中的一个。
王良戊显然没打算走从政这条路:“我这个寒假会去农药公司实习。”
胡姗继续问:“茗觉考公会不会报班?”
“我想上网课自学。”廖茗觉回复,“反正我们学校选调生历年都要求当过兵,我是没戏了……就安心参加国考吧。你呢?”
“完全没想好啊……”胡姗回复。
才进大三就开始考虑这些会太早吗?
NO!
虽然胡姗一丁点准备都没做,但也发自内心地承认,计划未来绝不会太早。
然而她一直都是得过且过过来的。
将来什么的根本没想过啊。
暑假还没结束,王良戊提前到了烤肉店打工,然后就遇到了独自一人来吃烤肉的胡姗。
他似笑非笑地拎来了炭火:“稍微再晚一点就碰不到我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
“我是来吃烤肉的。”她懒洋洋地抽出筷子。
“那需要帮忙烤肉吗?”他问。
“嗯,”她漫不经心地抬起眼,伸手示意,“麻烦你了。”
“不是说了要做模范朋友,不会单独见面的吗?”他抱着烤肉夹站在一旁。
胡姗下巴一扬:“这不是叫了人吗?”
只见肖屿崇和邓谆在店门外遇到,狭路相逢,针锋相对,你一句“你先”我一句“没事”,还是身为服务员的王良戊过去掀开帘子,他们才勉强抓紧时间进来。
邓谆吃着王良戊烤的牛五花:“我打算试一下保研。之前成绩虽然没到第一第二的程度,但是志愿活动、公益还有专业课项目都有做,导师也有熟悉的。先了解一下各大院校的要求吧。”
肖屿崇吃着王良戊烤的猪梅肉:“我就和胡姗一样,没计划。”
“谁说我没计划了?”胡姗吃着生菜包胡萝卜,横眉瞪过去,“我也打算考研。虽然是跨专业。”
“廖茗觉没来吗?”在朋友面前,肖屿崇根本没有形象可言,嘴里塞满肉问。
“她还在老家,”邓谆回答,“后天才到。”
王良戊笑了:“感觉我们真的有点大学生朋友那感觉了啊,还一起讨论毕业的事。”
临走的时候,大家在微信群里开群收款AA,结果被廖茗觉看到,又哀叹了好一阵“你们背着我出去吃东西”。
正式开学时,肖屿崇答应学妹告白,却在短短三周内被以“你跟我想象不一样”、“我们可能不合适”而甩掉的新闻传遍了男生宿舍。
肖屿崇承认自己决定恋爱的契机和身边的人有关,朋友一个个的脱单或走在脱单的路上,加上也大三了,他仪表堂堂却没谈过恋爱实在不合常理,所以才被动迈出这一步,却以这种令人无语的结局的收尾。
身边人还要问,被他一个眼刀制止。胡姗却懒得看眼色,直接凑过来问为什么。
假如是别人,肖屿崇一定不会说,但与胡姗对视不过十秒,终究还是低头回答:“第一次出去玩,她就闭着眼睛等我亲她。我感觉太快了……结果她可能觉得有点丢人。”
胡姗一怔,思索片刻,出乎意料没嘲笑,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背:“还是找个喜欢的人吧。”肖屿崇有过短暂的停顿。她往前走,转过身朝他笑了笑。
然后就转头跟王良戊分享新笑料去了。
廖茗觉迟了一些到学校,放下行李,沿路先打听“邓谆在哪”。她像《生化危机》里的爱丽丝,抄着冷兵器就朝保护伞公司奔去。
邓谆刚为课题去找过老师,返程迎面看到她冲来。还没开口打招呼,就被一下按住了肩膀。他挑眉,马上就被按到墙壁上。廖茗觉“咚”的一声按到墙上,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怎么了?”邓谆问。
廖茗觉尽可能摆出冷酷无情的姿态:“自己感受!”
邓谆沉默了。
说实话,壁咚的姿势不怎么舒服,廖茗觉也是从电视里学的。她保持着这个动作,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问王良戊和胡姗,做完之后怎么收场。所以说,这么威风地耍帅以后,她应该直接灰溜溜地离场吗?
留下来也不是办法,她决定抽回手。
就在这一瞬间,廖茗觉突然发现目标异动。明明对视了,但邓谆根本没表现出任何动摇,反而主动靠近了。
“那个什么,邓谆……”为了气场,廖茗觉没松开撑住墙的手,只是把脖子往后缩。
邓谆继续专注于盯着她,波澜不惊地反问:“嗯?”
“太近了,太近了。”她被盯得几乎要仰起头,但就算是再怎么笨的鹿也知道,不能把咽喉暴露给任何长獠牙的动物。
廖茗觉只好后退,邓谆却不疾不徐地走近,到最后,背后终于只剩下墙壁。只听第二次“咚”响起,廖茗觉靠在墙上狐疑地看向他。
被反壁咚了。
“你中午吃的什么?”邓谆问。
廖茗觉摸不着头脑地回答:“紫菜包饭?”
“海苔。”邓谆把食物碎屑从她下巴拈下来,得到答案的同一时间发笑,又放到她手心,“记得擦嘴巴。”
他就要走,廖茗觉杀到邓谆面前:“等一等!”她才不是半途而废的个性,既然决定了告白就要做到底,直到听到答复才结束,然而,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一方面着急拦住邓谆,另一方面也想接通。万幸还是他善解人意,抬手示意她先听。
见他愿意等,她这才接通。
“喂?嗯,哦哦,”短促的应和过去,廖茗觉突然流露出惊讶,“表姐来了?”
廖茗觉抓住邓谆的手,以“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之势转身。先打开沿路的门,似乎想确认哪间人多。图书馆就那几间自习室,才开学,想找到一个人源集中的并不容易。邓谆想问什么情况,但她只顾着一路狂奔,步入空自习室,最后竟然打开不锈钢的储物柜,先三下五除二把隔板拆掉,自己钻了进去。
完全不能理解。
邓谆站在门外满脸困惑。
下一秒,柜门打开,廖茗觉把他也拽了进去。
两个大学生,还是高于同性同龄人身高平均线比较多那种,就这样挤在狭窄昏暗的柜子里。邓谆的手臂撑着另一侧柜子,廖茗觉直接蹲下了。
他低下头,能看得到她正在编辑消息的手机界面。胡姗的原话如下:“你表姐问你在哪,我刚好也要来图书馆,就带她来了哦。”
而廖茗觉的回复却是一大堆牢骚:“干嘛带她来啊?”“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她在路中间甩掉啦!”“不要过来!”
平心而论,刚进大学,第一次来大城市的廖茗觉也好,如今读到一半,认真开始规划未来的廖茗觉也罢,都不是太过精通社会法则的人。她对谁都不算太客气,但也绝不会抵触。但凡多聊两句,只要展示出自己的真诚,马上就能够收获她的真诚。这就是廖茗觉为人处事的原则。她绝对不会对谁抱有偏见,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就算是曾经欺负过她的赵嘉嘉,如今也跟她关系不错。
“怎么了吗?”邓谆问。
廖茗觉抬起头,朝他窘迫地一笑:“没事啊,哈哈哈。”
她不是擅长隐瞒的个性,刚强颜欢笑完,就立刻眉头紧锁,显而易见的焦灼和烦躁。
这还是邓谆第一次见到廖茗觉对谁这个态度。
“你讨厌你表姐?”他问。
她有些始料未及似的,看着他,又别过脸,微微笑起来:“也没有,只是不想见她。”
第50章 廖茗觉要被急死……
柜子关上后只剩中间的缝隙, 廖茗觉就趴在那里眯着眼往外看。邓谆仰着头,一方面无话可说,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动弹不得。
他忽然问:“刚才你想说什么?”
她的身体一下就僵硬了。
不是吧?要在这种场合告白吗?柜子里?而且告白完就要出柜吗?这也太怪了吧?
廖茗觉下定决心, 至少告白要面对面。就这么想着, 她猛地转过身, 与此同时说出了“我其实喜欢你”。然而比起真情爱的大告白, 另一件事更加引人注意。邓谆压低声音在提醒:“等一下——”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狭窄中空的容器剧烈摇晃,廖茗觉只感觉重心偏离, 邓谆也被推着往下压。只听一声闷响。柜门朝下,整个柜子倒了下去。
邓谆俯身支撑着,难堪地阴沉着脸。廖茗觉情不自禁地挪开视线, 却为背部的疼痛龇牙咧嘴。他立刻问她怎么回事, 结果肢体接触,又平白惹上没有距离感的嫌疑。
不幸中的万幸是动静太大, 隔壁自习室的同学听到, 过来帮忙翻转柜子, 两个人才像《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的强盗从油罐里出现一样钻出来,险些窒息死后的大难逃生。
老师在诘问:“你们怎么在这里面?”
他们也只好傻笑着敷衍。
邓谆和廖茗觉狼狈地逃出图书馆。
“让你不要那么着急了……”他分明在笑, 却故意说了责怪的话。
她完全不反省, 只顾着懊恼:“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就在两个人都松懈了的时刻,突然间, 旁边就传来似曾相熟的声音:“小觉?”
廖茗觉和邓谆齐齐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新角色,是一名和廖茗觉一样有着健康肤色的年轻女性, 看到他们的同时立即笑起来, 嘴角的酒窝尤其可爱:“廖茗觉!”
邓谆看向廖茗觉,廖茗觉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有过微不可查的一瞬间抵触, 但还是立马笑起来:“你来啦!表姐!”
廖茗觉的表姐穿着一条碎花的衬衫裙,下面却搭配水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着一个运动包,彻底的素颜和简单的马尾。值得一提,一侧的胡姗同样很尴尬。
廖茗觉用表情在说话:不是说麻烦你带她走吗?!
胡姗也用表情回复她: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也不是我想带就能带的啊!
两个人无声地交流了一阵,表姐笑眯眯地说:“我突然过来,是不是影响你学习了啊?对不起哦小觉。”
廖茗觉连忙否认:“不不不,才开学,哪有那么多好学的啊哈哈!”
“那廖茗觉你就陪你表姐逛逛吧,”胡姗完成了任务,即刻就要开溜,“我还预约了学校健身房,就先走了哈。”
廖茗觉几乎快无师自通腹语,马上就要喊出“不”来。
邓谆也想起自己还有要做的事:“课题那边还要开会,回见。”
“等一下!”廖茗觉下意识追出去,想去捉他手腕,没想到他转身,于是狠狠地撞了上去。到最后只好揉着额头说,“那个,我还有想跟你说的事。”
“嗯,”邓谆漫不经心敲着手机,看都不看她一眼,“我听到了。”
廖茗觉在大喜过望和大跌眼镜两种状态左右摇摆:“什么?”
“不是说过了吗?之前,”邓谆收起手机,好像回忆似的略微蹙眉,“我也喜欢你,我们是天造地设的好朋友。耶。”他指的是某一次真心话大冒险时两个人曾击过掌的经历。
廖茗觉的表情非常精彩。
就像野生动物发现掉进了自己刨的陷阱。
他竟然以为她连男女之情都不懂!
“不是那样的……”廖茗觉想垂死挣扎解释一下。
邓谆突然垂下眼,替她把上衣翻出来的口袋边缘塞进去,即便这样亲昵,也只是一副戏谑的态度:“有什么需要帮忙再联系。都开学了,别这么没出息。”明明看到了她坠入冰窖般的表情,却根本没解读出含义,还在开玩笑。
“我要是有出息还喜欢你。”廖茗觉也不遮掩了,索性骂骂咧咧道。
他笑了,拍了拍她肩膀转身。
最后,也就只剩下廖茗觉和表姐。
廖茗觉请表姐去学校附近的快餐西餐厅解决午饭。廖茗觉边吃意大利面边问:“可是姐姐是怎么过来的啊?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哈哈哈,”表姐在吃一个很烫的咖喱煎饼,说,“是因为婆婆过来这边的医院看病,我就跟过来照顾婆婆了。”
“啊?病得严重吗?”都特地到大城市来看病了,听起来很吓人的样子,“孩子呢?”
“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婆婆一天到晚也不用干活,只是想大家围着她转吧。宝宝给孩子的叔叔婶婶带了,我就趁现在偷偷懒。不过也只有这两天。”表姐笑了。
廖茗觉点点头:“哦哦,那这次来有什么想去玩的吗?”
表姐一点都没犹豫,直接把手机的界面给她看:“我想去这个欢乐谷。”
收起手机时,表姐继续说:“不过我自己去就行的,你安心上课。”
小地方出身难免有老乡情节,外加还是亲戚。假如对方不提也就算了,都这样说了,廖茗觉实在不好意思:“哪里有一个人去欢乐谷玩的。”
表姐一点都没客气,反而问她:“你那几个朋友呢?要不要也一起来,我可以请他们门票的。”
“不用了吧哈哈哈,就我们去吧。”廖茗觉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表姐却指向落地窗外站着的人:“那要问一下你这个朋友的意思吗?”
廖茗觉不明白为什么肖屿崇总能做出这种让她吃惊且手足无措的事——在她向表姐否认自己认识他的同时,他已经绕道走了进来,顺势坐下解开包问:“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上课?我从体育部回来,这位是……”
事情没瞒住。
在汪汪队立大功的微信群组里,扣1表示要去的有三人,清一色是单身狗。
王良戊用很有他风格的口吻说了:“我答应了我女朋友陪她复习教资,孩她妈和孩她姑陪她去好啦。”
胡姗回复:“知道了我的哥。”
肖屿崇发来一条长达十七秒的语音,内容全都是脏话。
于是天一亮,廖茗觉就猛地掀开铺盖,刷牙洗脸,把胡姗摇醒,然后再在胡姗对着戴美瞳的镜子跟前对着教程视频化妆。
“怎么样?”廖茗觉展示给胡姗看。
胡姗边夹耳夹边扫了一眼:“嗯嗯嗯!进步很大嘛!”
到了大三,廖茗觉辞掉了多数兼职,也不必再每天穿着那些制服到处跑。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了,她进了大学还长高,有些衣服也不想穿了,于是依葫芦画瓢照着网店里的套装买。她原本个子就高,四肢修长,走地下通道赶去餐厅打工时还被模特公司搭讪,想在外形上修缮自己轻而易举。
托廖茗觉习惯早起的福,两个女生比较快,先绕道去男生宿舍。一大清早,一些不修边幅的男生打着呵欠要去晨练,看到她俩像女强盗似的堵着门还有点犯怵。
邓谆和肖屿崇都很慢,邓谆是因为非要收拾完卫生,肖屿崇则单纯是前一天打游戏到太晚。他游戏段位很高,廖茗觉之前学玩的时候有见识过。肖屿崇的车限行,他们叫网约车去欢乐谷。表姐还带了自己在医院用电饭锅煮的鸡蛋来,虽然除了廖茗觉,都没有其他人吃。
他们刚好赶上欢乐谷提前开始的万圣节活动,沿路甚至有帮忙提供化妆的站点,鬼屋也一举跃过其他项目,成为排队最长的地方。
廖茗觉却都一副没兴趣的样子:“化妆……回去很难洗吧。鬼屋……不都是人装的,也没什么意思吧。”
“怎么回事啊你?”已经买来黑猫猫耳发箍戴的胡姗说,“吃错药了?”
买来吸血鬼牙套和披风的肖屿崇也搭腔:“要是平时,肯定是‘这个我要试试’、‘那个我也要试试’,还有‘大学生就是要干嘛干嘛’了。”
“呃,”廖茗觉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们不去试那个彩绘化妆吗?”
表姐苦笑着说:“好贵的,明明就是在脸上涂几下。”
表姐声音不小,居然一下被化妆摊位的工作人员听到了。不过人家很有职业素养,倒是没说什么,单纯被正在看远处喷泉的邓谆吸引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瞄准了这座移动的宣传广告牌:“小哥哥,你要化妆吗?JOKER、骷髅都可以,加个微信吧,帮你化不收钱哦。”
只见邓谆一副倒胃口的样子,不客气到略显没教养,对别人的招呼置若罔闻,扭头就向廖茗觉抱怨:“要吐了,我最烦别人叫我这个。”
“‘小哥哥’?”廖茗觉反应了一下,“‘小哥’呢?”
“也不行。”他满脸不快。
“你怎么事这么多,不就是小哥嘛!”廖茗觉哈哈大笑。
结果邓谆想了想:“你好像可以。”
她没有听懂:“什么?”
“是你这么叫的话,”他突如其来地笑,倾斜身体,用侧脸在她头顶蹭了蹭,然后重新站直,好像对待小动物似的,手指掠过她后颈,“就还过得去。”
廖茗觉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对邓谆来说,表面的营业也好,私底下的刻薄也罢,虽然有刻意的成分在,但是,追根溯源,又已经形成了本能。
打个比方,聆听他人说话时,邓谆习惯盯着对方的眼睛,一旦你疑惑地看回去,多半要因那副皮囊与专注过头的眼神停顿,而他立刻就会像套公式般行云流水地微笑。眉毛上扬、牵扯嘴角之类的微表情,难看的人做起来徒然猥琐,美而自知则多半油腻,邓谆并不盲目,仅仅只是不在乎长相。
当廖茗觉为什么事感到烦恼时,她还没开口,邓谆就会注意到,主动问起她。廖茗觉寂寞的时候,邓谆也总是第一时间提出见面。她开玩笑的话,他会配合地发笑或挖苦,她想要认真地说些什么,他也会以同样坦诚的态度回应。
廖茗觉知道自己不会看气氛,而邓谆是看气氛的高手。他明明比她厉害那么多,却直白地说:“你说得对。”
这也是练习生时期公司教的吗?
邓谆为什么是这么讨人喜欢的人呢?
“看什么?”他终于对上她充满疑问的视线。
“没什么。”她摇摇头,“就是在想,好喜欢你啊。”
邓谆显而易见的困惑。
与所说的话形成微妙的反差,廖茗觉坦率到充满违和感:“发现喜欢你之后,就觉得越来越喜欢。你这里也很好,那里也很好。是因为我喜欢你吗?怎么感觉你到处都是讨人喜欢的地方啊。”
她看到邓谆迟疑了。
“人跟人相处有时候就像照镜子。我是这么觉得的,”他突兀地说了抽象的话,“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
廖茗觉成功抓错重点,笑嘻嘻地嘚瑟:“真的吗?那你也喜欢我喜欢到想把我按到怀里摸吗?”
继而顺利引起邓谆的嫌弃:“什么?你想干嘛?”
玩了几个项目,肖屿崇和胡姗说要去买爆米花和棉花糖,这两个人在吃东西上意外的口味一致,一边打趣对方是“爹味少年”和“姨味少女”离去。邓谆起身接了个电话,因此就只剩下廖茗觉和表姐。
欢乐谷里到处洋溢着高兴的气氛,她们坐在长椅上。表姐说:“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你都上大学了。”
“……”廖茗觉默不作声。
“看到你上大学我就放心了。”表姐很有大人样地说,“你从小就跟我们不一样,题目做得很快,又喜欢读书。总是读到很晚。你妈妈都怕你眼睛出问题。这么久了,我其实一直都挺担心的。”
廖茗觉的答复很简短:“别说了。”
“我一直担心我会不会拖累你,给你一些不好的影响——”
“可以了,别说了!”廖茗觉没有抬高分贝,因而也不显得凶,只是站起身,脸色不怎么好地解释,“我有点饿了,去买点吃的。等下你们玩去吧。不用管我了。”
在廖茗觉扬长而去的另一边。
胡姗在对着自动贩卖机按键:“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什么?”肖屿崇提前把付款码调了出来。
“廖茗觉的表姐也就比廖茗觉大三岁,比我和邓谆大一岁,就有两个孩子了。”胡姗说,“大的那个还快上小学了。”
肖屿崇沉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大部分人都有数。如今是信息时代,很多消息,只要愿意上网看看,就不至于一无所知。
他们下一个去玩的项目是跳楼机。
眼看着设施上的游客被高高抛向六十米的高空,又急速落下,邓谆第一个拒绝。廖茗觉吃东西还没回,因此过去的只有剩下三个人。
肖屿崇有点恐高,但他本来就是禁不住激将的脾气,况且这个人还是最爱跟他唱反调的胡姗。为了不被小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反倒是表姐泰然自若,还跃跃欲试地感慨:“等下上去了风景一定很好,要是能拍照就好了。”
胡姗那杠起整个地球的性格突然发作,直截了当地问:“是想给老公和孩子看?”
“嗯……”表姐好像没发觉她语气里隐藏的探查,普通地说,“想发朋友圈吧。”
“你和廖茗觉在老家住得近吗?”胡姗继续问。
表姐笑了:“以前挺近的,后来我结婚了。”
就算是阿基米姗,也不可能强行逼问什么。顾及对方的心情,胡姗还是心有不甘地闭上了嘴。
跳楼机开始倒计时。
肖屿崇全心全意祈祷自己停止颤抖,胡姗还在皱着眉苦思冥想,周围所有人都紧张又期待。
就在这一刻,表姐笑吟吟地开了口:“你们应该感觉到了吧,小觉有点不想跟我碰面。”
猝不及防。
胡姗和肖屿崇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跳楼机上升。
上升。
游客们在发出叫声。
跳楼机在最顶端停顿。
肖屿崇强忍恐惧,胡姗满脸茫然。表姐笑着说:“我跟你们讲讲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虽然餐厅没什么人,她也知道怎么用自助点餐机,但廖茗觉根本没去吃东西,只是在里面坐了一会儿。
再出来时,她看到胡姗在群里的留言,转而去跳楼机附近。
邓谆坐在长椅上走神,乍一看仿佛园区的某个景点。廖茗觉走近,却没有坐下,只垂着头叹气。
“你确实讨厌你表姐吧?”骤然间,他又问了这个问题,“每次她跟你说话,你都要停一下再回答,也不看着她。”
廖茗觉在嘴里含了一口气,无意识鼓了鼓脸,随即又叹息:“真的算不上讨厌。”
她坐下了,低下头,用脸颊抵住膝盖,用拉伸般的姿势让自己好过一点:“受够了,真是的。”
他望向她。
廖茗觉很瘦,脖颈和腰身都格外纤细,背也单薄。他没有去碰她。
“走吧。”邓谆说的是这个。
她转过头,一簇黑色的头发落下来,被廖茗觉自己掀开:“去哪?”
“回去啊,”他起身,“虽然按照常理,突然掉队自己走掉不太好。但你真的不想待下去了吧?”
廖茗觉懵懵懂懂,先点了点头:“嗯。”
邓谆向她伸出手,却不去看她,仿佛她牵不牵都无所谓,只顾着用手机查找路线:“我们可以去坐园区巴士,然后走路回去。可能有点远,但走走也没事……”
廖茗觉想去牵他:“要是走不动怎么办?”
“要是走不动了,”邓谆朝她看过去,并不滚烫的日光下,那是一副会令人自惭形秽的面孔。他懒洋洋地笑道,“我背你好了。”
替她着想的提议,会让人产生这个人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感觉。只顾虑她的心情。
廖茗觉抽回手去。
她没有看他的眼睛,这是廖茗觉第一次意识到,假如被拒绝,她肯定会伤心的。会流眼泪,会大哭,会像所有书和电视里看到过的失恋的人一样难过。
“邓谆!邓卓恩!”她努力地说下去,“我知道你大学期间不打算谈恋爱,但是之前大一跨年在立交桥上的时候,我大喊一通的时候,你说了‘你也是’,我……”
他本意不是打断别人告白,但又不小心这么做了:“等一下。”
本来想一口气像念绕口令一样飞快说完的廖茗觉乱了阵脚:“啊?”
“对不起,你继续。”
邓谆想弥补,但也无济于事了,廖茗觉已经陷入再而衰三而竭的状态,忘词也忘情绪:“呃,什么来着,我,就是……”
她去看他的反应,邓谆却别过了头。他大概率是难为情,但就算是这种反应,之前也从未有过。
“你确定是那种意思?”他在提问。
廖茗觉立刻站了起来:“当然是了!”
“……”邓谆又陷入匪夷所思的犹豫,“其实我想了很多。”
“什么?”
“你说真的吗?”
“真的啦!”廖茗觉要被急死了。
恰如短路的电脑终于恢复正常,沉默一阵后,邓谆终于变回往常那副无赖的神态。他继续向她伸出手。
廖茗觉有疑惑就会问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喜欢你,跟你一样的意思。”邓谆说。
“噫!”她明明很开心,却故意皱起脸来,坏笑着调侃,“不会是营业吧!”
“不是营业,就是喜欢你。”他纹丝不动地回复。似乎想到什么,又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虽然没有想把你按到怀里摸,但是有想什么时候结婚,在哪里庆祝,房子买在什么地方,户口迁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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