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收获意外惊喜的许光亮没留意常鹏的脸色,他继续笑道:“我就说肯定有呀,这下清楚了吧。不是我对医科大附院有成见,那里的管理真的混乱,啊,当年我们还在那儿的时候,受多少憋屈。那些老头子心思都不在钻研学术和升级管理上,只想着派系权势,想着挣钱。这下好了……”
常鹏心烦意乱,有些焦急,实在是听不下去,他打断许光亮:“你在哪里找到的,之前不是说已经没了吗?”
“院里的是没了,但当年我自己留了一份。”许光亮插腰笑,“我差一点就忘记了,从前年轻的自己是多么的刻苦努力上进。这可是我入职新阳以来到手的最大项目啊,这么棘手的病人,我怕搞砸了,就把所有的病历检查结果,还有相关的医学资料书弄了一大堆回家熬夜啃。”
常鹏:“……”
“我搬过一次家,丢了好多东西,这些旧资料我清理了,以为没了呢。”许光亮道:“结果孔明的这些我居然留在办公室了。哈哈我完全不记得了。就是警察总催总催,我刚才忽然想在大办公室的文件柜里翻翻看,居然找出来了。”
“你给警察了吗?”
“没。我跟那边说下班了送过去。有些资料我得跟他们说一说的,当面交代比较清楚。”许光亮挥挥手:“我去忙了,就是太高兴了来跟你说一声。”
许光亮转身要走,常鹏情急之下忙喊:“等等。”
许光亮愣了愣,他这时才发现常鹏表情有些不对:“怎么了?”
常鹏急中生智:“你要不要跟简教授沟通一下。”
许光亮不太明白:“要沟通什么?”
“告诉他医科大附院没有手术记录,而你找到了备份,你打算交给警察。”
许光亮笑:“这种小事去邀功多尴尬。而且你知道吗,简教授病情恶化了,情况不太好。我拿这种事去打扰他太不合适了。给警察交资料的事,他知道的,之前的手续他都签了字。”
常鹏不说话了。
许光亮道:“我走了。”
“光亮。”常鹏再次叫住他,“我是说,万一医科大附院的系统没有错呢。”
许光亮站住了,他转头看着常鹏。
常鹏稳住面部表情,道:“我这两天想了想,总觉得有点奇怪。医科大附院这么大的医院,管理系统都是花大价钱买的,出错的可能性很小。而且警察调查得这么仔细,你想那个摔进电梯井的,叫什么名字来着,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警方都把我们叫去问了几次话了,调了所有监控,连DNA都采样了。孔明的医疗资料跟我们这边说的对不上,警察肯定也得在医科大附院那边做调查,这么大的手术,孔明的情况这么特殊,那边的主刀主任肯定得有印象,相关的医生护士肯定得有印象。警方连番问话,他们怎么敢全部联合起来说谎。”
许光亮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去问问简教授,他签字让你交警察的是咱们院的病历和资料,从前在医科大附院的那些旧资料备份,我们并没有提交的责任。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应该警方自己去找医科大那边调查。你问一问简教授的意见,他同不同意你交。”
许光亮没搭理常鹏的转移话题,他抓住重点不放:“你想说,如果他们没有联合说谎,那就是这资料可能是假的?”
常鹏心一跳,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这样交上去,警察会不会觉得是假的。这事情有点蹊跷。系统升级能出错,难道医生也全不记得。警方应该在医科大附院各科室到处问话的,问出了什么?怎么会故意跟你说没有这个记录。”
“对呀。”许光亮顿时有些激动,“那意思岂不是我们在说谎。我们没说谎,我们手续完整清楚,接治病人都是合法合规有流程的。我这不就是翻出记录给他们看了,这就是证据。撒谎的是医科大附院,他们对孔明做了什么?孔明刚到我们院的时候,脚踩在鬼门关上,活着,但是受尽痛苦和折磨。他受了这么多罪,得多坚强才能恢复到现在的情况,他这么努力这么艰难才能活下来,我们做医生的,看着多心疼。原来我是没多想,但医科大居然没记录,他们在掩盖什么,是不是当初的手术有问题,医疗事故?真真假假让他们跟警察说去。我还要跟卫健委投诉他们。”
常鹏听得差点跳起来,怎么就遇到这么个愣头青了。从前真是看不出来,许光亮居然是这样的。他一向是很好商量的人,怎么在这事上居然这么固执。让他去跟简语说一声,多合理。你莫名其妙翻出个东西来,要交给警察,这么大的事,很可能会损害到自己单位的利益和形象,怎么都得跟领导汇报一下吧。为什么不愿意?
常鹏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许光亮是故意的吗?当初许光亮看到他偷偷上了楼,跟简语关门密谈,他是不是怀疑了什么?看到了却装没看到,什么都不问不说,这就是心里有鬼。
常鹏按捺住情绪,试探道:“你拿一份复印件,去跟人家的系统记录和科室所有人员的记忆口供比,你觉得警察相信谁?”
许光亮叫道:“那警察去查呀。孔明在我们这儿好好的,在医科大动完手术就快死了,他们相信谁?他们是不是调查得不仔细,问的人太少了,随便拉了两个人问两句就当这事查完了,这不行。”
常鹏被噎得,他只得道:“不止手术记录,那入院手续呢,入院后的一系列术前检查呢,手术里各科室参与,一连串的手续都需要家属签字。手术里用的器械、药品,术后的药品、出院记录,人家系统全没有,而你手上只有手术记录和出院病历说明的复印件,这两边哪个更容易伪造?人家有系统记录证明自己没说谎,你有什么呢?全世界仅存一份的复印件吗?”
“对呀。我复印件就跟他的电脑系统PK了。我还有我们孔明的整个医疗团队呢,我们的人也能证明,当年孔明奶奶亲口对我们说的,孔明在医科大附院手术失败,是她亲手把病历、各种检查报告、手术记录这些交到我们手上的。”
常鹏放软姿态:“我劝你,先跟简教授沟通一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会不会给我们院惹来麻烦,会不会给简教授惹麻烦,还有你自己,这会影响到你的前程的。你先把事情弄明白了,再行动也不迟啊。把你研究医学的精神和耐心拿出来,好好妥善处理这事。”
许光亮不说话。常鹏趁机道:“我帮你打电话总行了吧。”他拿起手机调了简语的号码拨了过去。
许光亮没阻止,他等着。
常鹏按了免提,拨号的“嘟嘟”声一直响,但简语没接。
常鹏心里暗暗骂街,这简语,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嘟嘟”声响到停,常鹏要再拨,许光亮道:“行了,我回头自己打吧。简教授可能睡着了。”
常鹏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放下手机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跟简教授商量商量。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院里的利益。处理不好,会连累很多人的。”
许光亮沉思了一会,问:“是不是简教授跟你说过什么?”
常鹏心一跳:“没有。我就是听着这事觉得不对劲,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好。”
许光亮点头:“你说得对,我明白了。”
许光亮走了。
门一关上,常鹏火速再拨简语手机,这一次简语仍未接。常鹏气得咬牙。他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刚才一着急说错话了,他不放心,起身出去找许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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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光亮垂头回到了大办公室。
林玲正坐办公桌前整理资料,看到他的表情很惊讶:“你怎么了?”
许光亮抬眼看看她,把表情放松:“没事。”
林玲道:“吓我一跳。你就像中了彩票大奖出去,然后去领奖时发现看错了号码,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许光亮走到文件柜前,他刚才翻乱的文件夹,林玲已经帮他整理好了。
“你不是找到了很重要的文件了吗,怎么了?还有漏的?需要帮忙吗?”林玲问他。
许光亮摇摇头,他摸了摸文件柜的柜门,转头对林玲道:“我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不对?”
许光亮道:“孔明奶奶说,孔明车祸被送到医科大附院急救,后来脑部手术失败,他们没办法只好出院等死,后来打听到简教授的名气,就想来碰碰运气。”
“嗯。”林玲点点头。虽然她不负责孔明这个病例,但孔明是院里很重要的一个病人,她听许光亮讲过挺多这病人的事。
许光亮用手比划着:“那应该是住院,手术,出院……警察说没有手术记录。”
林玲不明白,看着他。
许光亮问她:“你觉得怎么样,这里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可以让警方找计算机方面的专家去查一查他们医院的系统,从收治病人入院到出院,这么多流程呢,系统里全有的,单单少一个手术记录,很奇怪。让专家查看一下是不是有人故意删除了。对了,还有付费系统呢,手术要交钱的,费用明细跟医疗措施要对得上吧。”
“没错,就是这个。”许光亮点了点林玲,“我知道哪里不对了。警方说少手术记录,那我们就会盯着手术记录想对吧,但是常鹏刚才跟我说入院手续、术前检查、开药清单、出院等等,系统里都没有。好像孔明都没在医科大住过院似的。”
林铃听到常鹏的名字,顿时心一跳,“他大概随口说说吧。”
办公室门外。来找许光亮的常鹏站在半掩的门外,驻足听着。果然,他刚才就是说错话了,而许光亮察觉了。如果之前他发现自己鬼鬼祟祟爬楼,与简语密谈,他没有说什么,那加上这次,恐怕他会有什么行动了。他今天还要去见警察,他很可能会把这些可疑的点都告诉警察的。
常鹏还想听一听,但走廊尽头的电梯“叮”的一声响,有人来了。
常鹏迅速往前走,在电梯门开之前,走进了前面的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没有人,常鹏躲在门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种种不好的预测在他脑中盘旋,他慌乱、紧张,又很愤怒。
第202章
宋朋还没走出简语家就有人敲门。
裴琳芳去开了门,门外站着几位警察,其中有一位还拿着工具箱。
裴琳芳一愣,她转头看了看宋朋。宋朋没什么表情,他正看着领头的那个便衣刑警,这人他刚才路上没看到,不是跟踪他的。
“你好,市局刑侦队方中。”方中出示证件,又拿出一张纸,“这是搜查证,希望两位能配合。”
裴琳芳再次看向了宋朋。宋朋道:“他们应该是跟着我来的,给你添麻烦了,裴教授。”
裴琳芳往后站,让警察们进来了。
原来昨晚的克制与客气都是在等一个时机,等着宋朋过来。关阳是看透了他们的夫妻关系,知道宋朋比她更懂简语。裴琳芳不由得回想起刚才宋朋去了简语的房间,他做了什么?
裴琳芳再度看向了宋朋。
宋朋冷静站着,看着警察们散开开始工作。
一位警察过来对宋朋道:“你好,我们需要查看你的随身物品。”
宋朋点点头,站到一边让警察搜身。
方中过来发问:“你在路上买的物品里有一个打火机。你不抽烟,为什么要买打火机?”
宋朋道:“我不是还买了一包烟,我打算开始抽了。”
裴琳芳皱起眉头。
一位女警站到了她面前,裴琳芳摇头:“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麻烦你了,我检查一下,我们可以到你房间去。”那女警柔声细气,很有礼貌。裴琳芳不好说什么,便领她到房间去了。
裴琳芳身上确实什么都没有。搜完身后她被留在了房间,那位女警一直陪着她。外头虽然好几个人在走动工作,但裴琳芳听不到什么声音,她有些紧张,不知道他们能找到什么。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女警开了门,方中走了进来。
“你好,裴教授。”方中也非常客气,问了裴琳芳几个常规问题,然后问她宋朋过来有什么事。
裴琳芳知道将她和宋朋隔开问话,是为了防止串供,以核对其中一方有没有说谎。
裴琳芳想了想,道:“我丈夫住院了,宋朋今天去看了他,然后买了些水果过来说探望我。然后他说可以帮我拿文件去给简语签字。”
方中问道:“是他拿着的那两份离婚协议书吗?”
“对。”裴琳芳用双臂抱紧自己,她就说呀,怎么会这么体贴这么周到,担心她不想见到他,特意派个人来取协议书,保证一定让她如愿呢。不过都是打掩护。刚才有那么一刹那,只是一刹那,她差一点就要相信了。
“离婚的事,很着急吗?”方中问。
“挺急的。”裴琳芳声音低沉。
“出了什么事吗?急到要在他住院的时候把字签好?”
裴琳芳默了一会,这个问题让她思考,对呀,为什么急到连等他出院都等不及。是简语提出来的。是他住院时主动提出来可以签字,他让她很高兴,但他又说要等明天。
急的那个人,是简语。但她认为他其实也不急,这不过只是他的手段而已。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裴琳芳道:“简语说可以签字,要是你们有疑问,你们去问简语吧。关于我们夫妻的生活隐私,我不想回答。”
方中再问:“是你提出让宋朋来拿协议书的吗?”
“不是。”
方中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着,他继续问:“宋朋进了屋后,有做什么事吗?”
裴琳芳转开视线:“没有。”
“他有没有翻动什么东西,或者进哪个房间?”
裴琳芳默了一会:“我没注意到。”
方中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要思考吗?”
“我很累,最近精神不太好,我的注意力没法集中。”
方中又问了一些问题,跟关队之前提的大同小异。简语有什么可疑的行为举动,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是否紧张不安焦虑,家里有没有收到过什么胁迫等等问题。裴琳芳都答不清楚或者没有。
“你父亲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过简教授的事,让你多注意,或者批评过简教授。”
裴琳芳摇摇头:“没有。我爸非常欣赏简语,他从来都是夸他的。”
“你们的孩子呢?他是怎么去世的?”
裴琳芳盯住方中。她儿子车祸去世,很多人都知道,关阳更是清清楚楚,现在找个愣头青年轻警察再捅伤口,究竟想干什么?
“他车祸死的。”裴琳芳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方中又问:“简语只有这个孩子吗?”
裴琳芳僵住了。怎么会这么问?上次关阳提的问题,还没有这个。
裴琳芳脑中闪过当初儿子的怒气与咆哮:“爸爸在外头还有老婆孩子。她告诉我的,她骂我。我没追上,不然我揍死她。”小少年涨红了脸,那么生气,那么受伤,她根本安抚不了他,她甚至都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觉得是别人的恶作剧,她告诉他这不是真的。这让孩子更激动,他觉得妈妈没用,只会被蒙在鼓里。他怒气冲冲的奔出家门:“我要去找爸爸,我去问他。”
她急忙阻拦,她不能让儿子把这事闹到医科大去,那里也是她和爸爸工作的地方。
她拉住儿子,而儿子挣扎。他用力甩开她的手,闷头往马路对面冲。
一辆车正疾驰而过,两边都没有看到对方。
“呯”的一声。
年轻的生命就此终结。
裴琳芳很长一段时间没能走出来,她责怪自己,她要是能处理得好一点,或者她能拉住他,事情就不会这样。事后她被爸爸一顿猛批,几番痛骂,而简语悉心照顾,对她处处维护,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当她终于能正常思考,能有心情说话沟通,她告诉爸爸和简语,儿子为什么要冲动乱跑。
裴院长和简语都愣住。简语当然否认有这事。他誓言旦旦,且在他的工作生活里也确实毫无出轨迹象。裴院长想都不想便站在他这边。觉得那个“他”,肯定是对家找来的,故意生事。裴琳芳无话可说。
裴院长和简语很快投入工作,把丧子之痛化为击败对手的动力,他们的项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而裴琳芳越过越消沉,但她也真的相信,在儿子面前造谣生事的那个“他”,应该就是竞争对手。后来,裴琳芳去儿子踢球的操场怀念儿子,忽然一个孩子跑来,那是儿子的球友。他认出裴琳芳。
裴琳芳跟那孩子聊天,却听说从前孩子们一起踢球时,有个女孩几次过来。一开始只是在旁边安静看他们玩,后来就跟他们搭讪,大家随便聊聊天什么的。最后一次,那女孩又来了,她跟儿子聊完后,儿子怒气冲冲离开,再也没能再去玩球。裴琳芳心中疑惑顿生。
不是“他”,是“她”。
裴琳芳试图找到那个女孩,她想知道是谁让这女孩这样做的。但没有结果。那男孩不记得那女孩长什么样,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再没见过她。裴琳芳到处问,她打听周围认识的人,还有简语竞争对手,有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她的古怪行为引起了简语和裴院长的注意。再后来,裴院长找裴琳芳谈了一次,他说他身为父亲,去调查了简语的情况,他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所以他让女儿放心,好好过日子。他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修复心里的创伤,让生活重新开始。那段日子简语对她关怀备至,对她没有丝毫的埋怨。在她无端发脾气时,也处处迁就。但裴琳芳始终记得儿子说——是“她”告诉我的。这个“她”究竟是谁,真的是对家派来的人?
简语期待着再要一个孩子,他对裴琳芳温柔呵护,与她商量。裴琳芳问他:“再生一个,长大懂事了,又有人告诉他,他爸爸在外头还有老婆孩子,怎么办?”
简语眼里冒出震惊与痛苦。但他还是否认有这样的事。
简语的反应顿时刺激了裴琳芳,她大叫着让简语把害他的对家找来,她说要报警,她说要让儿子的球友小伙伴来认人。她大喊大叫,但她知道这些没有用。警察没有用,谁都没用。
谁都无法消除她的痛苦。
她始终没有找到是谁跟她儿子说了那些话,始终不知道是谁让她儿子这么愤怒失控。
而痛苦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了。淡了,却没有消失。就像她肚子上的妊娠纹,很淡,但还一直在,那是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的证据。她永远都不会忘。
“简教授有别的孩子吗?”方中再一次问。
“为什么这么问?”裴琳芳反问。
方中意识到裴琳芳没有否认,他精神一振:“我们调查所有的可能性,希望得到你的配合。”
裴琳芳摇头:“可惜我不知道。”
方中微皱眉头,她答的是“不知道”,而不是“没有”。
他正要再问什么,有警员过来:“在简教授的房间里有个保险柜。”
方中便问裴琳芳:“保险箱的密码是什么?”
裴琳芳摇头:“我不知道。”她看了看方中的表情:“我真的不知道。”
方中沉吟片刻:“取一下指纹。”
警员应声而去。
方中再看向裴琳芳,裴琳芳被这气氛弄得有些紧张,她抿了抿嘴角,将嘴巴闭紧。
方中见状出去打了个电话,待他回来,取指纹的结果也出来了。警员来报:“上面没有指纹,被擦拭过。”
——————
向衡和葛飞驰从办公室到停车场这一小段路分别接了两个电话,看上去都挺忙。
顾寒山还看到关阳还另外两个警察也飞快各自上车,走了。
向衡带着顾寒山也上车,葛飞驰上了后座。
顾寒山问他:“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葛飞驰没好气:“我是有警察证的,姑娘。我比你更有资格坐这里。”
“我还有出院证明呢,你有吗?”顾寒山平板板地问。
葛飞驰被噎得,怎么现在出院证明都这么牛逼了吗?
“我没有,但是我就要坐在这儿。”葛飞驰耍起无赖。
顾寒山问:“那是要我们送你回医院?”
葛飞驰道:“我和向衡才是我们。我们带你去跑跑调查,回什么医院?”
向衡打断他俩:“你们俩别太活泼。”
顾寒山道:“我不可能活泼,如果你有这种错觉,那肯定是葛队单方面活泼的。”
葛飞驰:“……”单方面活泼,这词用得。
他催向衡:“你才话多,赶紧开车,走。”
向衡不再说话,将车子开上了路。
顾寒山问他:“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确认刘施阳与范志远的联系,找到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截住他们。”葛飞驰道。
向衡道:“目前已知以范志远为核心的犯罪团伙,已经分裂了。一边是范志远这边,一边是未知的X。范志远很早之前就认识刘施阳,很早之前就开始犯案,他应该有一个很深的组织基础。可是他的个性偏向独狼,他有自己的作案喜好,手段简单粗暴。这与诱拐熊英豪不一样,与杀死你爸爸也不一样。也就是说,有人在帮他打理这个组织,他们各取所需。”
“很有可能是刘施阳。”葛飞驰道:“所以刘施阳才在范志远的朋友圈隐身。”
“但我觉得刘施阳并不是简语会舍身相护的人,除非DNA化验结果打我的脸。”向衡道。
“验出来了吗?”
“还没有,已经加急。”葛飞驰道。
“如果刘施阳不是简语要保护的那个人,那他杀你的家政宁雅,杀彩虹的光老板邹江河,就都有可能是圈套。”向衡道:“童元龙刚才突然申请见范志远,他的右手上缠着绑带。”
“他被打伤了?想去告状?”
“如果是不想让范志远胜诉出狱,那杀掉这律师就成功了一半。但这律师好好的,说明律师跟X结盟,或者达成了某种协议。范志远一直不知道自己被背叛了,因为他的律师好好的。”
顾寒山懂了:“现在他的律师受伤了,那他就明白了。”
“所以童元龙赶在这个时间急巴巴地去见范志远,应该是向他通风报信,你明天要见他。”
“简语。”顾寒山坐直了:“我能见见那个律师吗?你们不能接触他,我总可以吧。”
“别捣乱。”葛飞驰道:“简语什么都不肯说,你以为这律师就这么傻吗?”
顾寒山不说话了。看看人家犯罪份子做事多方便,给一刀就能达到目的。所以做好人没什么用,束手绑脚的。
“顾寒山,如果你脑子里有什么不好的念头,最好让它消失。”向衡突然道。
顾寒山撇撇嘴,这位警官是会读心术吗?“说起来正好你们两个都在,是不是该跟我道个歉?”
向衡和葛飞驰异口同声:“我俩做什么了要道歉?”
“你们合谋算计我,想利用我的记忆给我塞错误情报,诱导我行动。被我发现了。虽然时间上你们没来得及实施计划,但你们有这个念头就是对我的伤害。你们背叛了我对你们的信任。”
葛飞驰奇道:“你怎么发现的啊?”
“我看了向警官的手机。他上面存了很多办公室的照片,全是我看过的角度。”
向衡想起来了,他们去找吃的时候,他把手机给她用了。
葛飞驰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把手机给她看啊。”他叹气得很大声:“男人啊。”
向衡装听不见,他淡定地岔开话题:“我们要跑到他们行动的前面,就得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刘施阳不是X,而童元龙被他警告了,那么X和简语都有危险。常鹏或是许光亮,无论是他们中的谁,都得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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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办公室里。
林玲有些担心地看着许光亮。
许光亮这时候有些回过味来了,他坐了下来,仔细认真地想了一遍。之后他忍不住问林玲:“你真的认为他随便说说?”
林玲不说话。
许光亮道:“他建议我不要交给警察,他说会给简教授惹麻烦,会给院里惹麻烦,还说我会前程不保。”
林玲忽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她赶紧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有一个过道那头办公室的医生刚刚抱着一摞书过去,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林玲把他们办公室的门关了起来,然后坐回了许光亮的身边:“你小声一点。”
许光亮有些不高兴,他站了起来:“你可以不用听我说这些,省得连累你。”
“许医生。”林玲忙唤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光亮按捺不住怒气:“怎么可以这样呢,如果真有人作假,那肯定是要掩盖什么。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是掌握在我们医生手底下的一条人命。如果我们发现了不阻止,那跟帮凶有什么区别。”
林玲不敢说话。
许光亮大声道:“没区别,就是帮凶。”
他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林玲局促地也站了起来,僵立在原地。
许光亮忍不住唠叨:“我如果知情不报,我怎么面对孔明。我给他讲可爱善良的绘本故事,但我自己就是伤害他的帮凶。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者就在这个城市里,是不是还有第二个孔明,第三个……”
“顾寒山。”林玲插了一句。
“什么?”许光亮愣了愣。
“还有顾寒山。”林玲道。
“胡磊?”许光亮的脑子忽然冒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脑癌患者,死在新阳真的是因为误会加偶然事件吗?顾寒山搞鬼把孔明骗出去,跑到案发现场让警察发现并借机做调查,她当然也不是心血来潮。
一瞬间,许光亮忽然懂了:“顾寒山,她知道孔明的手术有猫腻。”
林玲也是刚想到:“所以她才把孔明带出去的。”
“但她没有证据,她调不出病历和档案,她想借警察的手来查这些。”许光亮有些激动,“我之前还很讨厌她,原来她知道这里头有问题。”
许光亮转向林玲:“顾寒山的治疗过程有做什么不必要的,或是违规的措施吗?”
林玲忙道:“我经手的都是没问题的。”
“那顾寒山是怎么发现情况的?”许光亮喃喃自语,他看了看林玲,林玲没说话。
许光亮道:“我忽然想起来,你这两天总是心事重重的。”
“有吗?”
“对,我有发现。”
林玲苦笑:“我很害怕,许医生。”
“害怕什么?”
“害怕常医生说的那些。惹麻烦,还有前途尽毁。”林玲道。
许光亮站直了:“你知道了什么?”
林玲犹豫着。
“别害怕,你告诉我,我不会向别人透露的。我反正要跟警察联络,我可以说是我发现的,不给你惹麻烦。”
第203章
简语家。
方中听到警员的报告愣了一愣:“被擦拭过?”
“是的。”警员重复:“取不到指纹。”
这当然不正常。
谁会在自己家里使用保险箱还要擦干净密码键盘。
方中看了看裴琳芳。
裴琳芳整个人消极而充满防备。
方中让她等等。他转到了外头客厅,宋朋正在那里等着,接受着别一个警员的详细问话。
方中过去,直接问:“你打开了保险箱,拿了什么东西?”
宋朋道:“我没开过保险箱,那是简教授的私人物品,我怎么可能知道密码。我身上都被你们搜过了,你们看我还能拿走什么?”
方中盯着他看:“你烧掉了什么?”
“没有。”宋朋全盘否认:“我没烧任何东西。”
方中盯着他看,转头嘱咐警员:“把简教授的屋子封了,保险箱周围再取指纹,厕所里面也一样,注意冲水马桶按键上。”
警员领命而去,方中对宋朋道:“这么短的时间,你应该不能把所有的指纹痕迹都消除干净。”
“确实。”宋朋嘴硬,“但是借用个厕所也不犯法呀。”
方中皱紧眉头:“宋朋,你现在这样只会害了简教授。”
宋朋仍是道:“我没什么好跟你们说的。我探望了简教授,然后按他的吩咐,给他妻子买点她喜欢吃的水果,然后帮他们传递一下离婚文件,只是这样而已。”
方中思忖片刻,转回卧室:“裴教授,宋朋都告诉我了,但我想听听你的版本。”
裴琳芳摇头:“我没什么版本,宋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真的不知道简语做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那么我刚才的问题你有什么答案吗?”方中再次道,“我刚才问,简教授有没有别的孩子?”
“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你们觉得他有别的孩子?”
“因为我们想不到有什么人可以比妻子、孩子更重要。排除掉妻子,就只有孩子了。或者他视为孩子一般重要的人也行。非常重要的人。与他的利益共存,是他的软肋,他的把柄,也是他会付出的爱。”
“他保护这个人?”裴琳芳问。
“是的。”
裴琳芳再度沉默。方中的耐心快要用尽时,外头传来了声响,关阳到了。
方中赶紧出去与关阳汇合。两个人快速沟通讨论了一番。之后关阳让把宋朋放了。
宋朋获知可以走的时候并不意外,他道:“不劳烦你们跟踪我了,我要回家洗澡睡觉。简教授说让我在他工作室值班,暂时没有工作派给我。所以我打算好好休息,先跟你们说一声,省得你们白费工夫。”
宋朋一走,关阳让跟踪他的警员继续跟踪。
然后关阳拿着那两离婚协议书去了卧室,裴琳芳见到熟悉的人,打起了几分精神。
关阳对她道:“方警官把情况都告诉我了。他说你说的,你不知道简教授做过什么,并拒绝回答关于孩子的问题。”
裴琳芳苦笑:“关队,我有高学历,高职称,但可惜我的人生是失败的。我从小到大的一切都是我爸爸安排的。我爱上了简语,我觉得他白手起家,乡镇出身却凭聪明才智和顽强毅力取得这么好的学术成就,他是一个独立自主,自强自爱的人。他是我的榜样。但结婚后,他却变成了我的样子,他所有的一切也是我爸爸安排的。我把希望放在了牛牛身上。牛牛很听话,但也特别有主意,很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很好。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太乖。但最后我失去他了。”
这些似乎跟警方的提问没有任何关系,但关阳没有打断她。
裴琳芳说:“我从小就一直在躲避,躲避自我意愿,不敢与爸爸正面冲突。到了简语,我发现一切不是我想像,甚至超出我能想像的时候,我已经陷得太深了。我挣扎过,但我太孤独了。我只有一个人。我要面对爸爸和简语,他们都非常知道,怎么能控制你的精神,让你觉得自己才是错的。我失去孩子后没几年,又失去了我的妈妈。我更没人可以倾诉,尽管我每次跟她诉说时,她总劝我要听话。我后来不想再跟她聊什么,但她走后,我就真的是无人可聊了。”
关阳给裴琳芳递了纸巾,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含泪。
裴琳芳擦了擦泪痕,道:“我知道自己很懦弱,但简语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知道,也不想问。我害怕跟他交流,每次交流的结果,就会让我自我怀疑。简语是个极度自私的人,所以如果他舍弃自己的利益去保护某个人,我真的想像不到能有谁。我并不觉得他会把孩子看得比自己重。当初牛牛还在的时候,都是我带的,他忙于工作,陪牛牛的时间很少。”
“失去了才会觉得珍贵,这种感情得有宣泄的渠道,会转移。如果再加上利益的捆绑,道德的绑架,我们分析过所有的可能,推测的结果虽然没有任何依据,却是最合乎情理常理的。”关阳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任何情况都可以。”
“我只听说过传言。说简语外头有老婆孩子,但我没有任何发现,我爸爸调查过,也没有任何发现。而且传言只有那一次,就像是某人顺口编造的谎言。之后我再没听说过。所以,你让我怎么说?”
“裴院长跟简教授是同一类人吗?”
裴琳芳艰难地点了点头。
“所以他说调查过,没有任何发现,也有可能是因为利益的关系在帮助简语掩饰,是吗?”关阳问。
裴琳芳摇摇头:“我不想对已经去世的人从前的言行做任何猜测。”
“你说不想知道简语做过什么,其实,是没法知道,所以,也不敢再追问,是吧?”
裴琳芳沉默了一会:“人总是会自我保护的。”
“尽快离婚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吧?”
“那不是一个仪式和法律程序,是我人生的重新开始。”
关阳点头,他拿出自己的警察证,亮出上面的警徽:“裴教授,我总是从它这里得到许多勇气。我作为简教授的朋友,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也能给你们一些信心。现在我送你去医院,你亲自让简教授把字签了,你从前不敢问的话,你也当面问清楚。”
裴琳芳看着那警徽,有些迟疑。
“裴教授,你知道顾寒山吧?”关阳再道。
裴琳芳点点头:“我见过她,还有她爸爸。”
“你知道她的继母吗?她叫贺燕。”
“听说过。”
“她也是一位母亲,虽然顾寒山不是她亲生的。”关阳道:“顾亮死后,贺燕也失去了一切,她还得照顾和保护顾寒山,她还要工作,要收入,要好好生活。她非常勇敢。”
裴琳芳愣了愣。
“这世上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每个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都是一样的。你说你的人生要重新开始,但只签一个字是不够的。如果你足够勇敢,没有这个签字,你也已经重新开始了。”
裴琳芳抬头看着关阳。
“我陪你一起去。带着警徽。”关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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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带着顾寒山,以及葛飞驰到了刘施阳小时故居。刘施阳小时候特别叛逆,因为家里的关系,所以邻居们对他的印象都特别深。
已经有先行来调查的警员等在这里,他们找到一些可以聊一聊的邻居。
这里的社区孩子都上同一所幼儿园,同一个小学,所以有些邻居家里还有照片,对刘施阳小时侯的事也有些印象。
向衡和葛飞驰做了些例行总话,主要是想了解小时候的同学朋友还有哪些人跟刘施阳还有联系的。
这些情况邻居们就不清楚了。他们没印象有谁跟刘施阳关系好到长大了还一起玩。
“他小时候可凶,而且他那个爸爸横得很,不讲道理,我们也不让孩子跟刘施阳做朋友。刘施阳自己也是独来独往的,老师都头疼。”
顾寒山照着向衡说的,把所有能看的的东西都仔细看一遍,邻居们的样貌、住处、小区周边的情况都扫了一眼。
向衡和葛飞驰都观察了一番,之后大家马不停蹄赶下一站。
他们去了刘施阳的中学以及卫校。
“如果范志远是从16岁就开始组织他的小团伙,有意识地避开了他爸爸的管辖,躲避警方,开始犯罪,那么那时候他们能组织到的就是与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向衡道:“那个年纪的孩子很单纯,义气用事,谁给的好处多,谁威风八面,谁能打,他们就服谁。那是最好驯服的年纪。”
顾寒山知道向衡要做什么,他们的速度没有她快,她能帮他们过滤出来有用的信息。如果存在这些信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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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阳精神疗养院。
林玲听到许光亮这么说,更觉羞愧。她涨红了脸:“我不用你帮着背锅。”
“那更好了。”许光亮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但你还是把情况说一说。这样时候我还挺需要盟友的。”
林铃想了想,下意识地看了看办公室大门。
大门锁着,没人敲门。
林铃压低声音道:“从前一直挺正常的。顾寒山的治疗和训练,或者说实验吧,数据量很大。因为她脑子的反应速度非常快。每一次我们都需要大量的资料来给她做考核。”
许光亮点头:“参数越多结果越准确。”
“我们项目分成三组,一组准备顾寒山的治疗和训练,一组准备对外征集对照组,还有一组不直接接触实验操作,只做数据分析。他们拿到的数据,都是不具名的,类似于解盲。”林铃道:“我在组里的资历比较浅,所以做的事情就比较杂,很多数据都要经我的手。顾寒山的部分,一向是由简教授亲自负责的,但他太忙了,常鹏医生和别的医生会帮着做准备。对照组则是随机的,按顾寒山的实验情况走。对照组有外包的单位来合作。我们只要拿到数据就行的。”
“你说从前挺正常,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顾寒山出院后,对照组的工作应该就停止了。但我发现常鹏医生还经常给对照组那边打过电话。再后来,简教授突然让我检查所有的实验数据,就是给顾寒山看过的资料,还有对照组的解盲结果,有没有跟他最早布置的课题不一样,或者说细节上有些异常的。”
“这是什么意思?”
“就比如说,原本做实验考核顾寒山对颜色的辨识度,但实际上却出现过检测喜好厌恶这类的题目。”
许光亮愣了一愣:“简教授怀疑有人在顾寒山的训练实验里做了手脚?那你查出来什么?”
“没有,数据很多,每一期用的图片、数字、影片等等都太多了。顾寒山可以一次1.5倍速八个屏,我不行呀。而且简教授让我自己查,别跟别人说。”
“简教授自己也没有具体的怀疑目标吗?”
“反正他是没有告诉我的。”林玲道:“前两天,顾寒山不是目睹了凶案现场,病情发作,来我们这儿急诊嘛。当时常鹏医生也在,但是简教授没有让他做接诊准备,是让我做的。”
许光亮一愣:“常鹏。”
林玲道:“然后吧,简教授很奇怪,我感觉他在引导我认为贺燕女士在谋害顾寒山。”
许光亮:“……”
“而且当时顾寒山的反应也挺奇怪的,她有暴力攻击倾向,但最后忍住了。”
第204章
省中心医院。
关阳陪着裴琳芳赶到了简语的病房。
简语做高压氧舱还没有回来。
裴琳芳坐在床边椅子上,看着空空的病床,手里拿着她需要简语签字的离婚协议,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重新割开了伤口,挖出里面腐烂的病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痛。反而,她感受到了治愈的希望。
“关队。”裴琳芳唤。
关阳刚挂上电话,闻言靠近两步:“怎么?”
“我可以自己跟他谈。我可以自己质问他。我现在回想从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我不能理解我自己。我读了这么多书,受过这么多的教育。我有学识有教养有工作受人尊敬,但我,竟然这么懦弱。”裴琳芳转头看向关阳:“我会问清楚的。”
“好。”关阳正待说什么,手机却响了。他一看,赶紧接起。是他派去高压氧舱那边属下。
“关队。简语失踪了。”
关阳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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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阳赶到高压氧舱舱室,那里几个警察正与医生交谈。
因为高压氧舱治疗的特殊性,进去的人不能带手机和其他易燃易爆物品,需要更换医院的病服。所以简语的手机、随身物品和衣物都留在了外头的等候区。警察守着那些东西,完全没有料到简语能消失不见。
医生说这次治疗舱内只有简语一个人,因为他的身份,医院是给予了照顾,就只安排了他一个人。他提前打了手势似乎说是不太舒服,就提前让他出来,他去了洗手间。医生要忙别的事,嘱咐一个护士等着,护士是女的,就只在外头干等着,后来觉得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这才叫来医生。医生进去一看,已经不见了简语的踪影。
关阳急步走进洗手间,看到那里有一扇大大的窗户半掩。
关阳用力一推,那窗户被推起。
关阳在窗台上一撑,攀上了窗台。窗户不能完全打开,但如果用力挤,以简语的体型,应该还是能勉强挤出去。
关阳比简语要壮实不少,他无法从这里出去,但他看到了窗框夹缝里有一丝医院病服的棉线。关阳迅速转头,从建筑绕了出去。
在里面是一楼,但在建筑外,那窗户外头却是二楼。
这里是楼的背面,对着门诊楼的背面。关阳看到卫生间窗外围栏挂着一个爬绳,灌木草地上有摔压踩踏的足迹。关阳打电话嘱咐:“马上调医院监控,查出他去了哪里。让医院门卫检查出去的车辆行人,发现简语就扣下。”简语离开的时间不太长,如果他们足够走运,也许还能找到他。
电话那头应了,马上去办。
关阳自己撒腿狂奔,沿着楼边直路追赶。
这直路一直向前,有个十字路口。田飞宇急急看了医院地图,叫道:“左边经过门诊大楼通往东门,右边经过行政楼通向西门。”
关阳一挥手,指向东门方向,然后自己朝西门跑去。田飞宇会意,朝东门狂奔。
关阳奋力疾奔,他的心脏乱跳,有懊恼和担忧。简语啊简语,你到底是怎么了?
关阳还没跑到西门,行政楼旁的垃圾筒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停下脚步,转向那个垃圾筒。蓝白条纹的棉质衣服花纹甚是显眼,他探手把那东西拉了出来,果然是一件医院病服。
关阳转头看了看行政大楼,再次拨打电话。“有人接应他,把行政楼的监控也调出来。”
关阳交代完,继续往前走。前面是西侧门的一个小停车场。此时有三两人正上车下车,关阳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简语的踪迹。他走到西门,这是个小侧门,只有车辆进出的闸口,没有行人通道。关阳心里叹气,就算有车子把简语接出去,门卫保安大概也不能发现什么了。
关阳拿出手机,调出简语照片给保安看了看,他果然没有见过。
车辆进进出出,从关阳面前驶过,关阳心里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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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施阳高中母校。
顾寒山站在刘施阳的毕业照前,面无表情。
“还有别的照片吗?”葛飞驰问教导主任,主任旁边站着当年刘施阳的班主任。
“毕业照片就这两张。”班主任答。
“其他班的照片,不止毕业照,他在校期间的其他班级或者活动照片都可以。”向衡道。
教导主任有些为难的表情,那这样数量就多了去了。
班主任道:“刘老师前几天在整理照片,要先几张做校庆宣传,他那里照片多一些。”
教导主任便道:“那去让刘老师带过来吧。”他又转向向衡和葛飞驰:“就那些了,有就有,没有的我们一时也很难凑出来,如果你们非要看,我们回头有空了再给你们找找。”
“行,行。”葛飞驰点头:“今天有多少看多少,麻烦老师了。”
向衡的手机响了,他接起,听了内容,脸色凝重。他对葛飞驰轻声道:“简语跑了。”
“我靠。”葛飞驰差点跳起来。
——————
省中心医院。
关阳、裴琳芳和宋朋围着简语的手机,外围还站着几个警察。
简语的手机居然没有密码,一点就开。
这让关阳有些意外,简语的手机当然是有密码的,他取消了,为什么呢?
关阳检查了简语的手机,里面的社交平台软件全都删了,云存储APP也删了。通讯记录、好友名录、备忘录、相册全都空空如也。关阳抿抿嘴,还真是配合警方调查。他明知道这些东西警方通过技术手段,以及跟运营商调取全都能拿到,但他还是故意给他们制造阻碍,拖延时间。
关阳继续看,看到桌面上有一个录音文件,名字叫:对不起。文件存储时间就在两个小时前。
关阳按开了这段录音。
简语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声音虚弱,有些哑,显然确实是今天刚录的。
“对不起,关队,琳芳,你们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我有话想对你们说,应该当面说,可惜条件不允许。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长话短说。关队,我知道你怀疑我什么,我没有做过你怀疑我做的那些事,我没有杀过人,没有做过非法研究,但我确实做错过事情。我心里很清楚,我一直这么渴望做一个完美的人,一个人人夸奖的人,就是想抹去我曾经的过错,我知道这种心态是错的,但我控制不了,我戴了一个假面具,我没办法把它摘下来。不摘下,我就一直在犯错。关队,我失去了我的儿子,失去了我的家庭,我唯一剩下的就是事业,我非常珍惜,我非常努力,我迷恋掌声和受人尊敬的感觉。于是我一直在错误里打滚。现在,我终于可以把它摘下来了。我要解决这些问题。”
“我要跟你交代,我有个想保护的人。她是个受害人,也是个罪犯,一个因为原生家庭的错误而走上歧途的罪犯。我想保护她,不被范志远的团伙杀死,我也想保护她,最大限度范围内,受最轻的法律惩罚。我会这么做,一来是因为她是我的骨肉,二来她之所以会成为罪犯,也有我的责任。在她小时候,我没有保护她,等她长大了,我还是没能保护她。我非但没能保护她,我还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假装看不到问题,因为她的情况越糟,我的负担越重。我的自以为是和自私自利让事情越来越失控,现在我只剩下唯一的机会,我必须把握住。对不起,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没死,我一定带她回来自首。”
关阳听呆了,这是遗言吗?
“琳芳,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和儿子。但我真的爱你们。可惜我太糟糕了,我配不上你。让你痛苦这么多年,对不起。我知道是谁向小熠说那些煽动的话,让小熠这么冲动,酿成悲剧。但我没有办法恨她,因为她也是个孩子,她被她的母亲教唆煽动,她以为只要破坏了我的家庭,她就有爸爸,她并不知道说几句话,会让人死亡。”
录音里,简语的声音停顿了几秒,似压抑着伤心。
过了一会他又道:“但我其实还是恨她的,非常恨,我很爱小熠。可是我心里又知道,是我自己的错。我又有脸恨谁。我只是恼羞成怒,恨她妈妈,恨她。你越痛苦,我越痛苦,我找不到解药。我不该对她这么残忍,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但我控制不了自己。她也恨我。她恨我,我竟然有种平衡的感觉,这样好像其实我就不太欠她了。”
简语的声音又停顿了。
“我总在骗自己,其实我比你懦弱,我比你更怕你爸爸。我真怕他对我失望,真怕他看不起我,真怕他不再重用我。我明明受过这么多教育,我这么有成就,受人尊敬,但我却懦弱。琳芳,我要跟你坦白,在你之前我谈过一次恋爱,后来我们分手了,我提出的,因为那姑娘偏执、疯狂、她百般讨好但要全盘控制,我没有在最开始觉得不适的时候提出,反而觉得自己不知惜福,是我自己的问题,后来等我发现真的不能在一起,我也会疯的时候,我认识了你。我跟她分手了,她开始了报复。她怀孕没有告诉我,我还很高兴我们分手还是朋友,能和平顺利分开,真的太好了。她从不烦我,让我很安心。直到你怀孕了,大家都来恭喜我,她也来了。我真以为她是来恭喜的,结果她说恭喜,你有两个孩子,我也生了一个,是个女儿。她的表情和语气,让我突然觉得,她是个疯子。”
关阳皱起眉头,看了看裴琳芳。
裴琳芳握紧拳头,表情僵硬。
“后来我才确认,她可能真的有精神上的一些问题,可是我没有机会扫描她的大脑,为她做具体的诊断。我用了各种方法,让她去看心理医生,精神科医生,她后来跟我说她有抑郁症。我知道不只是抑郁症,她并没有好好看病。但我没有办法,我管不了她,我也不能跟她走得太近,我不能让她毁了我的生活。我沉迷研究脑科学,也许,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她吧。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我觉得如果我帮助了她,就能摆脱她。更何况还有一个孩子。她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善解人意,坏的时候喝斥打骂,怨恨诅咒。那个孩子,我对她有愧疚,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她被迫来到这个世上,经受这些。”
简语又停顿了许久,这才继续道:“我没有处理好这些问题,让孩子们受了苦,让你受了苦,我非常愧疚。我懦弱躲避,自私自利,只想保护好自己。直到现实让我狠狠栽了跟头,不是你装做看不到,这些情况就不存在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就在昨天,我还利用你的多疑和胆怯来帮助我拖延时间,我真的抱歉。但我是真心的,我愿意跟你离婚,我真心祝福你人生之后的时光都能幸福开心。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也是自由的。”
“对了。”简语又停了停,道:“琳芳,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给你。顾寒山,那个孩子,她说她想读医学,她想转学到医科大。她的情况直接转学的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没有时间去确认还有什么方法来操作,或者她重考一次,或者学校有什么政策可以帮忙。我想我后头无论能不能回来,都没有机会再帮她处理这事了,如果她真有这个意愿,或者你可以帮帮她。她是个天才,琳芳,她应该学医的,她会成为比你爸爸,比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成功的脑科学家。请你帮帮忙,多谢你了。”
“关队。”简语把叙述的对像又转向了关阳:“关于顾寒山,我向你举报她的威胁,也是希望你重视,请保护她,别让她越界。她的大脑特殊,一旦越界,很难回头。她注定做不了普通人,那就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她的余生不该在监狱或者精神病院度过。请保护她,关队。很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琳芳什么都不知道,请你们不要为难她。还有宋朋,他是一个好孩子,是我利用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请不要为难他。他不知道我会离开,也不知道我会去哪里。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关注他,盯紧他,所以我利用他转移了你们的视线。有些事,别人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去做。我去了。谢谢你们。”
录音到这里结束了。
大家都沉默。
好半晌裴琳芳的眼泪落了下来。
关阳转头喝问宋朋:“他去了哪里?”
宋朋红着眼眶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
学校。
那位整理了照片的刘老师被教训主任叫了过来。他听了需求后有些为难:“我是整理了照片,但很多没标年份,需要点到照片详情才能知道。这需要时间。”
“没事,都给我吧。”顾寒山坐下了,把照片列表点开,选择陈列方式是图片,然后她就一屏一屏的看过去。
葛飞驰站在一旁小声跟向衡问进展,向衡摇头:“还没消息,我们查我们的,关队查他们的,两边都别出错。”
葛飞驰耐下心来等了等,顾寒山突然道:“我见过这人。”
向衡和葛飞驰赶紧凑过去。
顾寒山点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群学生嘻闹玩耍,顾寒山指着其中一人道:“我见过他。”
葛飞驰一看这里头起码十几个学生,顾寒山指的那个站在左侧,被人挡着身子,只露出一张脸和小半截肩膀。葛飞驰仔细看了看,这上面没有刘施阳。
向衡问:“在哪里见过他?”
顾寒山微皱眉头:“2018年9月13日,那天周四,我下课,离开学校到校门等我爸。这个人就在校门口,靠在一辆车旁抽烟,看到我还笑了笑,然后弯腰跟车里的人说话。”
“车里是谁?”向衡的心有些跳,2018年9月,秦思蕾还没遇害,范志远还没有被捕。
“没看到,不知道。我就走过去,正好扫到他一眼。”
“这学生是谁?”葛飞驰问刘老师。
刘老师并不认识,刘施阳的班主任看了看道:“隔壁5班的,跟刘施阳一届,好像姓罗还是什么。跟刘施阳关系挺好,经常在一起。”
“把他的身份查出来,这事着急。”葛飞驰催着。
教导主任赶紧应:“好的,我马上去查”
顾寒山道:“车牌号XXXXXXX。这人当时靠着的车子的号码。”
向衡打电话拨电话:“查一个车牌号。”
第205章
简语坐在车上,看着前方。他并不知道此时车子开向何处。
他旁边的驾驶座上,坐着钟敏。
钟敏泰然自若,一派轻松,她开着车,忽然笑起来:“觉得刺激吗,简教授?是不是没有爬过楼,没有这么逃跑过。”
简语道:“跑过的。那天半夜也是从省中心医院出来,去翡翠居找你。也有警察盯着我。那次才是第一次。”
钟敏沉默了一会,问:“为什么要找我呢?”
简语也沉默了好一会:“那时候大概更多的是为了自己,这次更多的是为了你。”
钟敏笑起来:“为了我?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能打败那些杀人魔,还是能控制警察别抓我?”
简语再度沉默,最后道:“我能陪陪你。”
钟敏怔了怔,抿紧了嘴。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陪着你吧。”简语道:“我们可以说说话,心平气和聊一聊。我好好听你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等你也愿意好好跟我说了,我也跟你说一说。如果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就陪你去。”
钟敏沉默着,许久之后,她突然道:“如果我想杀人呢?”
“我会尽力阻止你。如果你不听,一定要去,那我也陪你去。我不会帮助你,但如果你遭遇反杀,我会挡在你前面。”
钟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方向盘都要握不稳。
一辆车差点被他们的车子擦过,司机开了窗对钟敏大骂。钟敏充耳不闻,还在笑。她打了方向盘,拐了一个弯,终于不笑了。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话了。”
简语道:“你这么年轻,你这辈子还有很长的时光。你还有机会看到更多的东西,认识更多的朋友。”
钟敏又笑,过了一会她道:“你愿意陪我,我还真是挺高兴的。”
简语没接话,他知道这不是钟敏的本意。
果然钟敏接着道:“这样我就可以折磨你了。”
“嗯。”简语轻声应。他没有说他其实一直在经受折磨,或轻或重,若有若无。他也有委屈和痛苦。但他过得光鲜亮丽,名誉加身,掌声和光环包围着他,他真是没资格说他受折磨。
过了一会,钟敏忽然问:“你是喜欢顾寒山多一点,还是我?”车速加快,钟敏的声音冰冷。
这真是一道要命的题。好像女朋友质问男朋友,如果没答对就分手。可这是女儿在问爸爸,如果没答对,结局是什么?
但简语没有多想,如果是从前,他大概会小心翼翼权衡,把所有细节过滤一遍再回答,现在他很快便道:“对顾寒山的感情比较单纯,就像是对待宝藏一样的珍爱。对你的感情比较复杂,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钟敏嚷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是不是希望我没有出生过?”
“你快一岁的时候,我才知道你的存在。”简语道:“这不是希不希望的问题,这是需要面对的事实。你妈妈生病了,钟敏,你也是学医的,你仔细想一想她的症状,抛开对我的仇恨,抛开对你妈妈的恐惧和依恋,用医生的角度好好想一想,是不是?”
钟敏沉默了。
“她对我们的感情也很复杂。她也许对我还有爱,更多是恨。她当然也爱你,但你是她用来报复我的工具,钟敏。”简语道:“所以她的态度反反复复。有时候她在面前非常友善,她会说她把你教育得多么好,让我放心。她说她给你报了什么兴趣班,你的成绩很好。又说你喜欢打球,喜欢画画,比较内向害羞等等等等,她说了很多。但后来我跟你接触,听到你的描述,我发现很多事情她在说谎。可我不能在你面前揭穿她。我没跟你们生活在一起,我们接触的机会有限,但这样我也发现了她当我的面讲一套,当你的面讲一套。”
钟敏不说话。
简语看着前方,他仍不知道钟敏要带他去哪里。他继续道:“你一直说,是我害死了她,我逼迫她刺激她,让她自杀了。其实她自杀之前,我是以为事情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那次聚餐我们聊得挺好的,我说服了你去学儿科,以后我也可以给你安排好工作。后来她给我打电话,她说你很懂事,特别乖,她要给我一点颜色看看。我以为她想到学校来闹事,我还一直防范着,结果没几天,收到她的死讯。”
钟敏终于道:“我不觉得我们聊得好。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我只想跟你学习脑科学,我想站在你身边一起领奖,我想跟你一起上台做演讲,我想你对台下所有人,对着摄像机说,大家好,这位是我的女儿,她叫简敏。她也是一位杰出的脑科学家,下面我们要讲的这项研究成果,就是她和我一起完成的。”
简语沉默许久,久到钟敏已经开到了目的地,停了车,他才道:“我自从知道你出生的那一天我就在想怎么办。我很喜欢孩子,钟敏,这你是知道的。我的病人里,有很多孩子,我对孩子,格外的耐心。琳芳那时候刚怀孕两个月,我没办法告诉她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一个快一岁的孩子。而且我还有一个非常强势的岳父,那个岳父掌握我的事业。我想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这一等,就非常漫长。总没有合适的时机,你妈妈的态度和想法我捉摸不清。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让我非常安心,偶尔会蹦出一些令人可疑的状况,但她又马上温柔体贴不打扰。我很忙,我也躲避,假装一切都好。我希望让她先看病,她稳定了,我才好处理你的情况。结果小熠死了。我不可能告诉琳芳我在外面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还害死了我们的儿子。”
车子里非常安静,空气仿佛停滞。
钟敏的声音非常轻:“我不知道他会死。”
简语点头:“我明白的,我跟你妈妈谈过了。”他看向钟敏:“但我心里也有恨的,钟敏,我怎么可能不恨。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我看到你的时候,就会想起小熠。你觉得我对你不好,觉得我亏待你,但我真的已经尽我最大努力不要恨你。你妈妈去世了,我却无法解脱,她把仇恨和报复传承给了你。”
钟敏也看着他:“如果没有仇恨和报复,我们是不是就成了陌生人了?爸爸。”
简语眼眶红了,他握住了钟敏放在车子扶手箱上的手,紧紧握住。
钟敏道:“是吧,你心里很清楚。”
是的。简语不得不承认,当初他这么想摆脱一切,也许给她一大笔钱,从此再无往来,才是最佳选择。
两个人就这么手握手,静静坐了一会。然后钟敏拿出一件外套和帽子交给简语,还有一根拐杖,道:“走吧。”
“这是哪里?”简语问。
“吉祥路。”钟敏自己也套了一件外套,摘下了帽子,把头发绑成了马尾,道:“也是我第一次遇到范志远的地方。”
“常鹏呢?”简语问。
“在上班吧,我也没问。”钟敏推门下车。
简语跟着下车,他脚踩在地面上,脑袋一阵眩晕。他扶着车子缓了一缓,压下了胸口反胃的感觉,道:“我以为你们在一起。”
“这是我和你的事。”钟敏道:“你想你想了解我,那我就让你了解。我们得抓紧时间,警察应该在找你了。”钟敏抬脚往前走:“我不想被警察抓,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简语默默跟在钟敏身后,现在确实是他俩之间的事,他嘱咐常鹏千万,其实都不如自己亲自处理来得有效。
——————
常鹏慌乱之后飞快地给自己想了个办法。
他找了间办公室,给刘施阳打了电话。
刘施阳很快接了:“有安排了吗?”
“有的,简教授说他来处理钟敏的事,安排钟敏马上离开。”常鹏照简语说的,要让刘施阳觉得钟敏不会带来麻烦,他接着道:“简教授说他也安排了你们离开的事。”
“是吗?”刘施阳说着,用嘴型对一旁的冯安平骂了一句脏话。手机免提开着,冯安平也听到了常鹏的话,他看到刘施阳的动作忍不住笑。这些知识份子,一个个的,道貌岸然,满嘴胡说八道。
刘施阳道:“电话里说不安全。我们见面聊吧。”
常鹏道:“可以。但简教授需要你们先帮忙做件事。”
“什么事?”
常鹏道:“新阳有两个医生,对简教授有威胁,需要你们帮忙处理一下。”
刘施阳挑了挑眉,无声冷笑。可以的,当他们是什么了,免费杀人工具吗?“那当然没问题。只要简教授真能把我们安全送出去。”
“那肯定的,简教授的人脉你可以放心。”
“需要我们怎么处理呢?”刘施阳问。
“你们到新阳来,我给你们打掩护,你们把他们带走。”
刘施阳道:“我们是通缉犯,哪这么方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别是动什么歪脑筋,我们一过去就被警察逮着。”
“那不可能。这你可以放心。”常鹏道:“你们被抓了,我们也完了,我们怎么会跟自己过不去。”
刘施阳默了一会:“是这个道理,但现实就是,没警察等我们,也到处是监控,我们过去太冒险了。”
“你们不用进新阳,就在外面等。”常鹏道:“我把人引出去,走侧门青山路。那里有一段绿色栅栏的路没有监控。就在那里动手,你们把车劫上,开到山里去,事情办完了你们再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刘施阳对冯安平比了个手势,冯安平点点头,用手机发信息。
“我们到了之后你会掩护我们行动吧?”刘施阳继续跟常鹏通话。
“那当然。”
刘施阳再问:“什么时候动手?”
“就现在,你们过来需要多久?”常鹏道:“越快越好,他们下班的时候要去见警察做口供的,口供对简教授很不利,如果简教授出事,我们大家也完了。”
刘施阳道:“我们又没翅膀,现在出发也得半小时吧。”
常鹏道:“我会尽量拖延他们。你们快点来。后面可能不方便通话了,定好个时间就在那里等着。就半小时,行吗?四十分钟后,我带着他们开车开到那里,假装车子出问题,我开车门下去查看,车门给你们开着,你们就冲上来,把车子开走或者开到山路里,在另一头换辆车跑掉。这个行动计划,可不可以?”
刘施阳故意顿了顿:“不太行。”
常鹏咬牙:“怎么,有什么问题?”
“总觉得不太靠谱。我们还是先见一面。”
常鹏急道:“不是说了这事比较紧急。”
“再紧急也得有命急。”刘施阳慢条斯理,“一次弄走两个人,这不是上了车抢了方向盘就行的。那两人不挣扎吗,不喊救命吗?我们怎么带着他们跑。还有后头许多安排,弄完了,我们去哪里?简教授怎么安排的退路,这些我们都要问清楚,不是你说去我们就去的。但这些在电话里说不方便,我们见面谈。”
常鹏闭了嘴。说得对,那两人肯定得挣扎,那他还得准备一些药。不行,怎么能让两个人都把药吃下去?对了,那也不一定能骗得他们清醒地上他们的车,刚才他想得太容易了,万一他们不愿意上他的车一起去警局呢。不行就还是简单粗暴点的方法。总之,他们只要不死在新阳,这事就能说得过去。林玲比较容易对付,胆子小,又穷,怕惹事。主要还是那个许光亮。
刘施阳道:“我们也是愿意配合你的,节省点时间,确保行动成功。这样吧,从新阳到你说的青山路绿色栅栏那儿,需要多长时间?”
“五分钟。”
“行。”刘施阳道:“半小时后,我们就约在那里见面,花个五分钟把事情谈清楚。如果靠谱,我们就原地等着你带人出来,如果不靠谱,我们转身走,互相也不拖累,你看怎么样?”
常鹏想了想,觉得可以,最重要的是,他暂时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行,那就这么办。”
刘施阳挂了电话,抬眼看向冯安平:“跟老罗说了吗?”
“他现在就带人过去。”
“好。”刘施阳的眼睛里闪着凶光,“让他把常鹏带过来,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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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阳,医生大办公室。
许光亮把手机里的两张图片给林玲看:“这是孔明画的,就是那天我们这儿出了人命案那天,他跑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回来他画了这个。”
“这是只鸟吗?”林玲仔细看着。
“应该是。”许光亮道:“他还说呯,就像人摔下去的声音。”
林玲愣了愣,缓缓抬头,看着许光亮:“他说的是呯,还是鹏?”
许光亮一脸痛心:“我一直坚定地认为是呯,直到刚才,也才想到可能会是鹏。不是人像鸟一样飞起来摔了下去,而是他见到了鹏。”
林玲沉默了,许光亮也无语,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过了一会,林玲问:“究竟是简教授,还是常医生?”
“也许两个人都有。”许光亮一咬牙,“这也不是靠我们猜的。交给警方查去。”
“许医生。”林玲道:“你等等。”
“怎么了?”
林玲犹豫道:“简教授跟警方的关系很好,他在上头还有人脉。他是新阳的招牌,他倒了,新阳就倒了。”
许光亮瞪着她:“那怎么样?你什么意思呢?”
林玲有些怯怯:“如果,如果你举报了他们,但他们没事。简教授还会知道是谁举报了他……”
许光亮嗓门大起来:“那我就失业了,还会被他们报复是吗?”
林玲紧张地看了看门口。
许光亮一脸愤怒:“那我摆摊卖菜去。”
“不是不是。”林玲道:“我是说,要不要想好什么对策再行动呀?”
许光亮瞅着她:“什么对策?”
林玲摇头:“我不知道呀。”
“所以就是没有什么对策,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我们还能编出花来?他们有关系,后台硬,就为所欲为了?我们知情不报,难道不是帮凶?”许光亮道:“医生治病,警察破案,各其司职,我做好我的工作,他们警察就得做好他们的。”
林玲不说话了。
“不能等下班,我现在就去。”许光亮道:“这事你就别管了。如果警察后头来调查问话,你能照实说,别帮他们隐瞒,支持我一把,我就感激不尽。”
“我不会帮他们隐瞒的。”林玲道。
许光亮转身走,又回头:“林玲。”
林玲抬头看他。许光亮道:“你挺好的,就是胆子太小了。坏人就喜欢欺负胆小的。他们越欺负你,你就越害怕。怕着怕着,就成同伙了。”
林玲怔怔的。
“别怕。”许光亮丢下这两个字,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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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光亮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一些材料,放进背包里,跟同事说了一声要出趟外勤,又去重症病房楼看了看孔明。孔明在病房里看绘本,看到他来了就笑。许光亮也笑笑。孔明看到他的笑容,歪了歪仔细观察。许光亮笑意更浓,他上前摸摸孔明的头,拥抱了他一下,然后他背上包走了。
许光亮出了重症楼,穿过花园,准备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他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一看,是常鹏。许光亮不理会,他把声音按灭,手机丢进裤兜里继续往前走。走到近杂物房的时候,忽然听到角落有呯呯的撞击声,有个人声似挣扎着喊:“救……”但后面的声音没了。
许光亮听着,竟似乎有几分像是常鹏的声音。那边再无声响,许光亮一惊,他脑子一热,顾不上多想,朝那方向飞奔而去。快到近旁时,看到园林维护用的一把小铲子,他顺手抄起,朝那个角落的杂物房掩了过去。
刚过去,看到杂物房门口地上丢着一部手机,看上去很眼熟,像是常鹏的。许光亮心一抽,常鹏遇害了?与人挣扎打斗时手机掉了吗?刚才他是想向自己求救?
许光亮被手机吸引了目光,一愣神的工夫,忽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脖子一个刺痛,一支针扎了进来。
许光亮猛地甩手挣扎,但已经有药水被推进了体内。
脖子一痛,针筒被甩了出去。许光亮挥舞手上小铲子,对方一拳打到许光亮的脸上,许光亮的铲子也打到了对方,对方痛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许光亮定睛一看,是常鹏。
许光亮愤怒至极,他待要冲上前再揍常鹏,可药效发挥了效力,许光亮眼前有些迷糊。
常鹏挥起一根伸缩棒朝许光亮袭来。
“呯”的一声,许光亮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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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学校。
教导主任带着一位老师急匆匆回来:“在名录里找到了,叫罗峰。这是罗峰的班主任,确认过了。我们把他的学籍资料拿来了。”
葛飞驰接过,看了一眼,又赶紧给顾寒山看一眼,感觉自己完成了录入电脑的过程。
向衡接到了回电:“车主叫罗峰?好,是我们要找的人。他的所有个人资料,社交账号,电话号码,通话记录,住址,工作情况,所有的东西,全都找出来发我。对,要快。定位他的手机号码,监控车牌,找到他的行踪……”
葛飞驰在一旁问老师:“就他们这几个,还有什么要好的同学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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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监控终于调出来了。简语从洗手间爬出去后,那窗户外放着一个攀爬绳,简语把攀爬绳挂上,从上面吊了下来,快到地的时候还摔了,好半天才爬起来。
他起来后,就一直朝着西门的方向走,到了行政楼,拐到了楼旁一棵大树下,那里是监控死角,没拍到他做了什么,但他再出来后,身上已经换了衣服,他把病号服塞进了垃圾桶,继续往前走。走到西门的停车场,上了一辆车。
“查这辆车的车牌。”关阳嘱咐。一旁的田飞宇已经打了电话。
关阳继续查监控。在这辆车出大门的时候,终于拍到了司机。
是个女的。
她穿着打扮简单大方,衣服素净,像个学生。戴着一顶棒球帽,白色的口罩,脸几乎完全被遮住了,只露出了眉眼。
透气的眉毛,明亮的眼睛。
田飞宇看得愣了一愣:“顾寒山吗?”
“不是。”关阳心里堵得很。顾寒山的直觉非常正确,虽然她设想的动机和犯罪情况并不完全正确,但她调查的方向是对的。
那个跳水的姑娘。
她爸爸是被谋杀的。
关阳脑子里回响起简语的录音:“我没有做过你怀疑我做的那些事。”
可是你却知道是谁做的那些事,你一直在包庇她。
关阳沉着声音道:“发协查通报,通缉简语和这个姑娘。”
“这姑娘是谁?”田飞宇问。
关阳转头看向裴琳芳,裴琳芳盯着监控画面沉默。关阳又看向宋朋。宋朋摇头:“如果简教授想告诉你,在录音里就说了。”
“他不说,所以你要帮他拖延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宋朋嘴硬道。
关阳瞪着他。宋朋道:“简教授在帮助你们。如果他不跟这个姑娘走,不把这个姑娘引来这里接他,这姑娘根本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你们连现在的线索都没有。简教授在带领你们找到她。但也许他希望,在你们找到她之前,他能够先说服她自首吧。”
关阳喝道:“你知不知道简教授现在很危险。”
“他都留了遗言,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宋朋道。
田飞宇在一旁看出关队已经暴怒,他不敢出声,只看着。
一个声音打破了紧张了气氛,是裴琳芳。她重重一叹:“原来她长这样。我终于看到她了。”
关阳抿紧嘴,最后也只能跟田飞宇道:“把协查通报发出去,收集线索,确认这姑娘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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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街派出所。
黎荛收到了老公韩嘉石发来的信息:“我按你说的画了三张像,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要是还不行,就没办法了。为夫已经尽力了。”
黎荛失笑,她点开了韩嘉石发过来的几张手绘照片,还真是按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描述,画出了三张像。
有一张,还真是挺像的。
人的大脑还真是挺奇怪的。之前死活说不出来想不到细节,现在看到了,却忽然有了想法。
黎荛盯着那照片,有些担心自己的记忆到底对不对。她看了案例,有证人因为错误指证凶手造成冤案,那证人非常笃定自己没有记错,但事实上,却是记忆里从前的一瞥让她错认。
会不会,她潜意识里也因为觉得某个地方像旧同学或是某个明星而造成了错觉。虽然不是指认凶手,但这节骨眼上,大家这么紧张地追查中,人力如此有限,她要是给了错误信息,那就是添麻烦了。
正想着,手机响了,向衡手机打来的,但说话的是葛飞驰。
“我是武兴分局葛飞驰,向衡在开车。简语在医院被一个姑娘接走了,目前失踪状态。监控截图已经发出来了,协查通报你看一看,有什么情况及时沟通。”
向衡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黎荛,你盯一盯,看看所里有没有相关信息。”
“好的。”黎荛精神一振。她挂了电话,进入系统打开协查通报,看到了那张被口罩和帽子挡住了大半的脸。
那耳朵上小巧的耳钉,那身衣服。
我滴天。
回忆突然如潮涌来,校园里看到的那张脸在黎荛的脑子里清晰起来。黎荛再看了看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真的,就是她。她的潜意识没有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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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开着车继续前行,顾寒山忽然道:“罗峰的车刚刚过去了。”
向衡一愣,他们车子现在卡在车流里,只能到前面调头。
葛飞驰忙道:“我让指挥中心盯着。”他打电话,报了路段和车牌,让指挥中心跟踪一下。
没一会指挥中心回话,已经发现该车辆,车上有四位年轻男性,定位锁定,问是否需要安排拦截。
“不用截,盯着就行。”向衡已经找到了地方调头,他们朝着罗峰车子方向追去。
这方向是罗峰家里出来,四个男的,要干嘛去?
指挥中心再次报:“手机定位与车辆定位一致,人脸识别确认,罗峰就在车上。”
“好的,盯紧他们。”
这里向衡的手机响,葛飞驰一看是黎荛,他挂了电话,帮着向衡再接。
免提打开,黎荛的声音洪亮:“向衡,我见过她。她在学校里被简语训,就是那天我看到的那个姑娘。我有模拟画像,我老公帮忙画的,有七分像吧,我发给你。就是她。”
“好。”向衡应着,葛飞驰也答:“你发来吧,我们来协调。”
“还有。”黎荛继续道:“她那件衣服,山山也有,她耳朵上的耳钉,山山也有。”
向衡一愣。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寒山。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顾寒山往后看了葛飞驰手上的手机一眼。葛飞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我先挂了,马上发。”黎荛很有精神地道,完全没意识到这边车里突然变紧张的气氛。
“滴滴滴”几声响,向衡的手机接收到了信息。
葛飞驰缩在后座先自己看。还真是一张模拟画像,但又不是警局画出的那样,这像画手画的人物画像,还挺好看的。
接着还有一张只拍到后脑勺、耳朵、肩膀的照片,这照片里的耳垂被圈了起来,上面有一粒小小的耳钉。
后面还有照片,是摊在床上的几件衣物,其中一件被圈了起来,还有一张是首饰盒,里面的一颗耳钉也被圈了出来。
黎荛写道:“照片是我在学校那时拍的,没拍到正脸。衣服和首饰盒是山山家里拍的,你可以对比一下,就是一样的。”
葛飞驰默默用自己手机调出监控截图对比了一番,还真是,一样的。他悄悄瞅了一眼前座,却正被一直盯着他的顾寒山逮个正着。
“让我看。”顾寒山冷冷道。
“我先转给关队哈,很重要的消息,办案要紧。”葛飞驰把画像和那些信息照片都转了。操作尽量繁琐,动作尽量拖延,但拖了这么一小会,他也没想出什么安抚顾寒山的办法来。
顾寒山等了一会,又冷道:“给我看。”
葛飞驰不说话,又坚持了五秒,向衡叹气:“给她看吧,她总会看到的。”
葛飞驰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手机递给了顾寒山。
车子里很安静,葛飞驰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顾寒山看完便把手机还给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向衡看了一眼顾寒山,顾寒山把脸撇向窗户,看着窗外。
过了好一会,向衡道:“吃颗糖吧,等空了我们聊聊,可以吗?”
顾寒山一直不说话,在葛飞驰以为她不会回应的时候,她打开了包,掏出一颗糖,塞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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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光亮走后,林玲便一直回想着他的话。她拿出了手机,拨了个电话:“罗警官,我是新阳的医生林玲,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林玲把所有她知道的事情全说了一遍,包括许光亮发现的问题,许光亮要去警局报警等等。
罗以晨听罢非常重视:“那常鹏呢,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们不在一个办公室。”
“你赶紧叫住许医生,你们不要离开医院,不要落单。”罗以晨可是还记得新阳那个“高贵”的医院为了所谓的VIP病人个人隐私,监控多不严密。“找到许医生,就在医院等着,我们过去。跟别的同事在一起,不要落单。”
林玲听懂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些慌,这里可是医院呀。
对的,如果有简教授,有常医生,那还不一定还会有谁。
“好的,我马上去找许医生。”林玲赶紧应。
“别管常鹏在哪儿,不用管他,注意自己的安全就好。我们来处理。”罗以晨道。
林玲挂了电话,飞奔出办公室。
罗以晨找到同事:“定位常鹏手机号。拉队,去新阳。”他一边组织,一边给关阳打电话报告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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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玲拨打了许光亮的手机,没人接。她跑向重症楼,许光亮走之前一定会去看看孔明的。跑了一段,经过花园,她再次拨打许光亮的手机,这次她听到了熟悉的铃声,在远处那个角落,杂物房的方向。
林玲警惕了。
许医生为什么会去那里。
铃声停了,但林玲手机里仍有“嘟嘟”的接通的声响。
有人按灭了声音。
林玲迅速在周围看着,保安呢,保安去哪了?她拨电话给保卫科,保卫科占线。林玲心跳得厉害,她一边慢慢靠近杂物间方向,一边拨给了另一位同事:“花园,杂物间,快来,出事了。快叫人来!帮我叫保安,叫保安来!”
那边同事待细问,林玲已经挂断了电话。
许医生。勇敢的许医生,你千万要好好的。
林玲潜到了杂物间的后头,小心探头一看。
常鹏!他正翻着许光亮的背包。大致看了看后,捡起了地上的一支针筒,还有一根棍子,也丢进了许光亮的背包里,然后把背包背在了自己身上。接着他把许光亮的手机使劲一扔,丢在了远处的花丛里。
针筒?林玲后背冒出了冷汗。她看到倒在了地上的许光亮。许光亮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林玲的手有些抖。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人。这么歹毒,丧心病狂。
林玲想再打电话,但这时常鹏把许光亮拖了起来,拖向了墙角。沿着墙根一直过去,通往地下室。
不能让他把许医生带走!
林玲也不知道同事什么时候能赶来,也不清楚保安到底有没有收到消息。现在只有她了。她必须拖住常鹏,不能让他把许医生带走。
林玲抖着手按开了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把声音放到最大。
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激昂的歌们猛地冲破安静的空间,扩散到四面八方。
林玲冲了出去,捡起了刚才许光亮掉在地上的小铲子。
常鹏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歌声吓得一抖,许光亮摔在了地上。常鹏站在墙角,看到那个平常毫不起眼,胆小怕事,只会埋头干活的林玲冲了出来。
“放下许医生!”林玲冲常鹏大吼。
她的声音在歌声背景下显得有些渺小无力,但对付现在的常鹏足够了。
常鹏愣在那里,一时间好几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
“那天你跟简教授说话,是我偷听的,不是许医生。要灭口你得杀很多人。”林玲继续大声喊,“我什么都知道了,我还告诉了所有人,告诉了警察,大家马上就要来了。”
歌声太大了,林玲要很大声的吼叫才能盖过去。她挥舞着铲子,凶悍得像个疯婆子。
常鹏忽然想起从前许光亮跟他聊天的时候聊起他们的职业,他说他不害怕病人,他很愿意帮助他们。他说生活中总有许多疯子,有些是生病了,有些没病。没病的那些才可怕。
常鹏转身就跑。
林玲挥舞着铲子追上几步,在国歌的助威声里继续大吼大叫:“他往那边跑了,他跑了!”
常鹏拼尽全力飞奔。
林玲再看不到他的背影,她退回墙角,抱起许光亮的头,检查他的伤势,探他的颈脉。仍有呼吸,脉搏仍在跳动。林玲放声大哭:“许医生,许医生,救命啊!快来救命!”
终于有数人飞奔而来,有同事,有保安。
义勇军进行曲仍在大声歌唱,林玲手按在许光亮的脉搏上,数着他的心跳,大声对同事道:“有外伤,需要止血,叫推车,体征监控,他被注射了不明药物……”
同事来不及多问,迅速打电话叫人。
保安还没来得问,林玲又叫道:“通知大门保安,常鹏医生是凶手,拦住他。”
保安没弄清怎么回事,但闻言也赶紧用对讲机通知领导和大门保安。
推车很快被推来了,更多的人赶来。许光亮被抬到了车上。林玲终于把手机音乐关掉。她握着许光亮的手,跟着推车一起奔跑,周围有许多人,每张脸她都很熟悉,但她不知道谁还可能是常鹏的同谋。
不要落单,不要让许医生落单。她要等警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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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向衡驾车,在指挥中心的协助下,隔着几个车位跟着罗峰的车。
车子渐渐离开了繁华市区,奔驰的方向,颇让人起疑。
“他们是要去新阳吗?”向衡喃喃自语。
葛飞驰答:“很有可能。他们要干嘛去?”
顾寒山一直不说话。
葛飞驰有些担心地瞅她一眼,他的目光与向衡在后视镜里一碰。向衡道:“如果他们真的是去新阳,我们就得叫后援。”
“嗯嗯,对。”葛飞驰故意道:“说不定有什么大事。”
顾寒山入定一样,毫无反应。
葛飞驰往后一靠,不说话了。哎呀,这姑娘,还挺让人担心的。
这时向衡手机又响,向衡跟葛飞驰道:“你接一下。”
是罗以晨,那肯定又有什么情况。
葛飞驰接了:“我是葛飞驰,向衡开车呢。”
罗以晨报告了情况,新阳医院的林玲医生举报简语与常鹏有些可疑举动,孔明的手术记录也涉嫌造假。罗以晨这边组织人准备去新阳调查。
葛飞驰道:“我们在跟踪几个嫌疑人,已经快到新阳了。”
罗峰车辆的行驶方向,还真是,一直朝着新阳去的。
罗以晨愣了愣:“什么情况?”
葛飞驰把事情简单说了。罗以晨听了一惊:“简语失踪,常鹏在医院可能会有什么行动安排,我们现在马上出发,你们多加小心。”
罗以晨挂了电话。葛飞驰打电话给指挥中心调人,刚拨通还没说话,罗峰的车子忽然靠边停下了。
这是一条笔直的路,虽然向衡的车子与罗峰的车子中间还隔了一辆车,且有挺长的距离,但罗峰的车一停,如果向衡的车也停,就会被发现。向衡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往前开。
葛飞驰屏声静气,在车子经过罗峰车子时仔细看了一眼。
那车子里,除了罗峰,还有三个年轻壮汉。
这种人手配置,停在这个地方,是要做什么?
向衡的车开过去了,葛飞驰回头看,看到罗峰车上有两个壮汉下了车,在附近溜达。
“他们在打探附近状况。他们对这里也不熟。”车子拐了弯,再看不到那伙人,葛飞驰有些着急:“我们怎么拐回去?哪里可以调头,这里有没有可以埋伏监视的地方?”
对这一带最熟悉的顾寒山毫无反应,根本不搭理葛飞驰。
完了,神犬当机了。
葛飞驰只好先跟指挥中心说明情况,让他们调人过来。
指挥中心道:“486车牌所在地段没有监控,我们目前看不到它。”
这时罗以晨的电话又来了:“常鹏在新阳袭击了许光亮医生,抢走了他要举报的资料,门卫没来得及拦住他,他跑了。”
向衡的车此时开到了岔路,他叫道:“坐稳了。”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调了个头,拐了回去。
“我记得新阳侧门是另一条小路,也可以拐到这边的。”向衡道:“如果我们运气好,说不定能拦住他。罗峰他们大概是来接应他的。”
葛飞驰差点没被甩出去,他哇的大叫,抓紧车子把手:“你下次提醒得再早一点就更好了。”
向衡车子开得飞快。
葛飞驰道:“要小心啊,后援没到,对方加上常鹏可是有五个人。”
“不对。”向衡突然道:“接应他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坐稳了!”
车子猛地又转了个方向,差点冲上了山壁又拐回来。
葛飞驰再次差点飞出去,这简直没法吐槽,还以为向衡说这么多人坐稳,什么鬼!
“怎么了!”
“地上有铁蒺藜。”向衡险险避过,一路向前冲。
他们就在刚才罗峰停车的地方,此时罗峰的车就在前面,极速前进。
“他们逃了。”向衡踩紧油门。
葛飞驰大声道:“他们是来接应常鹏的。所以故意拦下后面的车。”
可是这不对劲!
悄悄安静地跑不更好吗?这么大动静,生怕没交警拦他们吗?
向衡带着疑惑继续追赶,葛飞驰向指挥中心报告着情况,让他们在监控里盯紧这辆车。
向衡侧头看一眼顾寒山,叫道:“顾寒山,你没事吧?”
两次大转弯她哼都没哼一声。
顾寒山这次终于有动静,她没说话,但她转头看了一眼向衡。
向衡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去!”
他一转方向盘,车子紧急调头,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葛飞驰“啊”的尖叫:“你又来!”
指挥中心的声音在电话里同步响起:“486车牌车辆上只有司机一人,请知悉。”
车子调头开稳了,朝着刚才罗峰停车的位置极速前进。葛飞驰没听清指挥中心的话,便问:“你说什么?”
“你们那儿有什么情况?”指挥中心也被葛飞驰的尖叫吓了一跳。
“没事,你刚才说什么?”葛飞驰再问。
“486车牌车辆上只有司机一人,请知悉。”指挥中心重复道。
葛飞驰一愣:“怎么回事,人呢?”
向衡大叫:“他们知道被跟踪了,调虎离山。”
“怎么知道的?”葛飞驰没反应过来。
“顾寒山。”向衡道:“罗峰认得顾寒山,刚才我们车子经过,我们能看到他们,他们当然也能看到我们。顾寒山的脸就贴着窗户。”
“我去!”
“他们把常鹏劫走了。”向衡暴怒:“顾寒山,你有没有看到常鹏的车。”
顾寒山不说话。
葛飞驰忙着打圆场:“哎呀,你别吼你别吼,这孩子太受打击了,她能控制住自己别犯病就是胜利,你别吼。没她也行,我们有城市天眼。指挥中心,刚刚有没有异常车辆经过。”葛飞驰说着,看到了前面的交通事故。
他们刚才是躲过了,但是别的车没躲过,这一段路堵上了。
“靠。”向衡低声骂了一句。
“你们目前的地段没有监控,我们没看到异常情况。”指挥中心回复。
向衡看了一眼葛飞驰。葛飞驰板着脸,继续对指挥中心道:“搜索常鹏的车子,应该刚过去不久。”
指挥中心应了。
“许光亮医生的车。”顾寒山突然道。
“什么?”向衡没听清。
顾寒山报一个车牌号:“他开的是许光亮医生的车。”
向衡气得没话说。
葛飞驰赶紧跟指挥中心说明情况:“我们遇到人为的交通事故,被堵上了,找到这辆车就拦下,把人全扣下,送到武兴分局。还有刚才那辆486也一样,车子拦下,把人抓了。”
“呯”的一声,向衡甩门下车。
葛飞驰被震得一抖,顾寒山脸色变都没变。
葛飞驰看着向衡在前面协调司机挪车让他们过去,心里叹气,他往前靠,安慰顾寒山:“顾寒山,我们会抓到他们的。包括简语和他女儿。”
顾寒山冷声问:“你能起诉他女儿什么呢?”
“只要跟她有关联的案子都可以,数罪并罚。”
“那关我爸爸什么事?”顾寒山再问。
葛飞驰哑了。顾亮的死,到现在为止确实一点他杀证据都没有。
“你等着。”葛飞驰不服气了,他粗声粗气道:“我会给你找出证据来的。”
“能让她死刑吗?”顾寒山再问。
葛飞驰又哑了。
————————
简语撑着拐杖,钟敏挽着他逛街一般慢慢走,两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对真正的父女。
钟敏带着简语路过一家书店时,指着书店道:“就是这里,我遇见范志远的地方。那时候这里是一家酒吧,叫星缘。我记得装潢得挺好看的,叫星缘。天花板上满是蓝色的星星,放着轻音乐,灯光柔和舒服,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没有大声喧哗,没有猜拳赌博,看上去是个挺安全挺干净的地方。”
简语看了看这书店,脑子里依着钟敏的描述想像着当时这家酒吧的画面。听上去像是温馨美好的回忆,但其实却是最痛的伤。
“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吵了一架,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多照顾我一些,我想考你的研究生,你又拒绝了我。你永远都拒绝我,我做什么都不行。但是顾寒山就行,她就是个神经病,但你却觉得她样样都好。你鼓励她好好治病,好好读书,以后可以学医,我呢?我特别难过,于是我出来买醉。”
简语无法再看到这家店,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一家,但他确实不想再看了。他往前走,钟敏跟着他,挽着他的胳膊,继续道:“我一边喝酒一边哭,范志远就过来了。他干净帅气,风度翩翩,他陪我聊天,我觉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么理解过我。我们聊了很久,然后他约我出去,说可以给我看看他的画。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是想上床嘛,我就答应了。我当时想,要是别的女孩爸爸,会不会很着急,会阻止女儿。但可惜我没爸爸。我甚至想,万一我怀孕了,我就要告诉你,简教授,我在外面乱搞,不小心大肚子了,不知道爸爸是谁。我想像着你的反应。”
简语没办法说话,他没法想像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但其实他又知道自己是什么反应。因为后来女儿来找他了,不过不是因为大了肚子。
“我一路胡思乱想,没有注意到情况不对,终于到了范志远那里。并不是他的家。我这才发现,他并不只是想要上床而已,他的乐趣是杀人。我被他殴打,被他恐吓,他强奸我。我没有反抗。他问我为什么不反抗,我告诉他我经常被我妈妈打,我很会心理调适。其实我怕得要命,我害怕得发抖,但我知道不能抖,一旦我害怕,我就死定了。”
简语点点头,钟敏太聪明了,他知道她既聪明又勇敢,这两种品质,用在对的地方才是优点。
“范志远果然很感兴趣,他问我怎么调适。我告诉他我妈妈的病症,我分析他的情况,我告诉他大脑的奥秘,我告诉他为什么他会想杀人,他的大脑怎么指挥他的行动。他听得津津有味。”钟敏语气平淡地继续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他问我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告诉他我是天才,是未来的脑科学家。他再一次强奸我,他说他非常喜欢我,我是他遇过的最特别的女孩,但是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必须杀一个人,那是他要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他问我怎么办?”
简语转头看了钟敏一眼,是啊,怎么办?
钟敏也看了他一眼,道:“我告诉他你可以去杀别人。”
简语的心情沉重。
“他说哪这么好找目标,他游荡了一晚上,换了三家酒吧才找到我。不是每个人都傻傻地愿意相信别人,愿意跟着陌生人走的。他虽然想杀人,但他并不想坐牢,所以他要找的人,既要合口味,又要没人在意。就算死了,也很久之后才会被发现。这样,证据早就没了。”钟敏继续说着:“我太生气了,我怎么没人在意呢,可我想了又想,他说的竟然是事实。我嚎啕大哭,他很高兴。他说你看,我必须杀死你,你完全符合我的要求,而且放了你,你就会去告发我,我不能让你活着。”
钟敏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简语等了好一会,忍不住问:“后来呢?”
钟敏道:“后来我跟他说,我能解决这个问题,我想活下来,所以我有个建议。我认识一个流浪老人,因为失去了家人,受了打击,才四处飘荡,我跟他聊过天,给他送过食物,他很信任我。我跟范志远说,我已经满足了你的口味,这个流浪汉能满足你受害人的要求,不会有人追究,就算有人发现他不在了,那也是很久之后,比发现我不见了还要久很多,甚至,这辈子都不会在人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消失了。”
简语道:“范志远接受了你的建议?”
钟敏道:“没完全接受。他说必须由我动手,我要成为共犯,才不会去举报他。”
简语抿紧了嘴,不说话。
“我们就一起去了。”钟敏道:“我找到了那个流浪老人,他看到我很高兴,我杀死他了。”
简语无法言语。钟敏却没事人一样继续道:“范志远很高兴,他让我和他一起把尸体运走,我们又回到了他囚禁我的地方。我们坐在尸体边,我看着尸体,他观察我。我觉得我没有疯掉,真是奇迹。那时候我竟然在想,如果我疯了,是不是就会变得跟顾寒山一样?你会不会也像对顾寒山一样对我好?”
简语没法评价钟敏的想法,人在那样的处境下,什么样的疯狂念头都是合理的。
钟敏道:“范志远把我囚禁了三天。我后来把尸体解剖了,反正他已经死了,反正是我杀的,我没什么机会解剖人,没机会仔细看看大脑,于是我做了。我一边解剖,一边给范志远讲解。他对我态度很好,我知道,我能活下来了。”
钟敏带简语走到一栋小楼前,把钥匙给了简语,让简语开门。
简语把门打开,道:“你过了一个多星期才告诉我被强奸的事,你让我陪你报警。”
“嗯。”钟敏领着简语进去了,道:“那天父亲节,是我送你的礼物。我想看看你的反应。结果你不愿意。”
“我以为你在说谎。”
“你就算知道是真的你也不会愿意,你是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钟敏道:“我只告诉你强奸的事,没告诉你杀人。我当时想着,如果你愿意担负起父亲的责任,我就把我的命运交给你。我杀了人,我是被迫的,你能帮助我。但你拒绝我了,我后面的话就什么都没说。没人可以依靠,我就只能靠自己。”
钟敏带简语上了楼,再进了一个屋,打开了灯。
灯光下,有二十多个巨大的瓶子,里面泡着各种器官。就算是简语见惯了大场面,也忍不住一阵做呕。最后他没忍住,真的吐了。
钟敏冷眼看着他吐,给他递了纸巾,跟他道:“没关系,这屋里原本就有你的指纹,吐就吐吧,警察怎么也会查到你的。”
简语缓了半天,等眩晕的感觉过去,终于可以说话,这才问:“这些人是谁?”
“病人,受害人,失踪的人,没人在意的人。其实也没几个,但因为拆开了装的,所以显得瓶子多。”钟敏转头看看简语:“你想到处看一看吗?”
简语站了一会,终于往里走。他走到一个瓶子前,看到瓶子上面贴着大大的标签,上面写着这个器官的主人的年龄、性别、身体状况等,但是没有名字。
钟敏陪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方向一起看向瓶子,道:“你觉不觉得这里的布置有点眼熟。”
“像我工作室的案例库。”
“是的。就是那里。”钟敏道:“但我这里更酷。我这里摆着实物,你只有档案。”
简语不想跟她争辩,他继续往前走,走到屋中间时,看到一个巨大的瓶子,空的,上面也贴有标签,这个标签上只有一个名字:顾寒山。
简语愣了愣,在这个瓶子前驻足。
钟敏道:“没想弄死她,让她活着,学习体验痛苦。想运她去平江桥,让她恐惧症发作。让她在精神病院受苦,能关多久是多久。这个瓶子,只是代表了我的心意。”
简语看着这个空瓶子,久久才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吗?”
“不是。只是让你的痕迹留在这里。”钟敏道。
简语道:“到现在这一步,我也不在乎这个了。”
“是吗?”钟敏道:“那你为什么愿意出来?”
“怕没机会再跟你面对面好好聊一聊。”简语道:“钟敏,你在绝路上,我想陪你走最后一程。”
“怎么绝路呢?”
“从我让你离开你不愿意走的那时候起,你就在绝路上了。警方一定会查到你的。”简语道:“顾寒山也来跟我说,让我把你交出来。她找警方,找媒体,找一切可能的办法,要把你抓出来。”
“顾寒山?我会怕她吗?”钟敏冷笑。
“别开玩笑,钟敏。”简语道:“我给你提供过退路,但你拒绝了。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被警方抓到会是最好的结果。顾寒山真的敢下手,你不要用普通人的思维去想她。她真能下得了手。”
钟敏笑笑:“你不明白,出国也逃不掉的。”
简语刚要说话,钟敏抢先道:“范志远案子里关键证据,是我伪造的。”
简语一愣。
“那滴血,是我抹上去的。”钟敏道:“但是范志远知道那是伪证,他非常坚决,他很肯定那个死去的姑娘没有留下这个痕迹,他的律师都没法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虽然现在他以为是警方干的,但他总会想出来的。他现在,就已经知道我在外头动手脚了。如果他活着出来,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我。顾寒山有什么可怕?她会强奸我吗?会虐待我吗?她顶多杀了我。范志远会让我生不如死。”
简语僵住了。
“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简教授。我想证明给你看你不认我这个女儿是错的,我要用学术成果羞辱你,我要报复你,报复范志远。我要伪装成一个普通人,我要有自己的人马组织对抗范志远,我要赚很多很多钱。我还要想办法既达到目的又躲开警察侦查。”
简语叹气:“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钟敏道:“我认真想过了,如果我这一生遭遇了什么,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一切都拜你所赐。”
简语沉默,他不服气,但他来到这里不是跟钟敏辩论道理的。
钟敏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简语觉得她并不知道,但他什么都没说。
钟敏道:“我一开始只是范志远的跟班。我引起了他的兴趣,我活下来了,但我被他盯上了。我只能继续跟他周旋。一开始我当然不是自愿的,后来我发现,他往国外卖人,他跟A国的□□合作。因为他爸爸在A国,他让他的合作伙伴没事就去骚扰他爸一下,他要让爸知道他做了什么。他爸很怕他,躲这么远,见不到他还被他困扰。我从他那里得到了灵感,我当然也可以。”
简语终于没忍住,他道:“你其实不用学,你妈妈已经永远离开了,生与死的距离更远,但我也一直没能摆脱她。我最痛苦的时候,跟顾寒山的爸爸聊过,他是我最敬佩的人,有这样一个女儿,他是怎么做到的?是怎么能坚持下来把她养育得这么好。顾寒山小时候,对周围的人,包括父母,都充满了排斥和愤怒,就像你对我一样。而小熠的死,也让我对你的想法很矛盾,我心里恨你,但理智又告诉我你被利用了。你妈妈一开始是不承认的,她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后来很久很久之后,她要自杀之前那段日子,我们聊过,那时候她才承认。”
钟敏看着他。
简语继续道:“总之,我非常痛苦。我问顾亮,顾寒山对他没有父女的感情,他也因为她失去了妻子,失去了事业,以后的人生也摆脱不了她,他是怎么克服的。”
简语回视钟敏:“顾亮告诉我,顾寒山于他是人生的磨练,如果没有顾寒山,他只是这世上近八十亿人里普普通通的一个,只是这样而已。事业成功、家庭美满,许许多多人都这样,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他的女儿是顾寒山,这么大的一个考验,他都能完成,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老天爷明明有八十亿人可以选,但就是选中了他,把最特别的孩子赐给了他,他怎么能辜负这份委托。”
简语深深地看着钟敏:“我受了他的启发,调整了自己对你的心态,我不再恨你,我帮你安排最好的教授,你选中的男朋友,我也用心扶持。虽然我们的关系依旧很糟,我对你也有许多不满,你离我心里好孩子的距离很远,但我仍然包容你,为你做了许多事。这都是因为有顾亮这个父亲在做我的榜样。但你最后杀死了他。”
钟敏沉默。
“你杀死了他。”简语再一次说。“只是为了泄愤。”
钟敏忽然转身往外走:“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了,不安全。走吧。”
简语跟着她走。
钟敏忽然道:“我不会后悔的。”
“不必告诉我这个。”简语道。
“这是我最满意的一次行动,这么复杂,这么完美,毫无破绽。”钟敏道:“甚至对顾亮来说都不算残忍,他以为他救的是他女儿,也算死得其所。”
简语停下了脚步。
钟敏转身看他:“你愤怒吗?觉得我是恶魔吗?顾寒山因此被关到精神病院,是我最高兴的事,我希望她能被关一辈子。我安排人去刺激她,侮辱她,我希望她的病越来越重,彻底疯掉……”
“好了。”简语打断她,严厉地道:“你现在如果不能冷静地处理自己的情绪,就别开口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在这节骨眼上刺激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钟敏抿了抿嘴,往外走。
简语顿了一会,这才跟上她。
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
钟敏带着简语从楼边绕到后巷,离开了吉祥路,打了一辆路过的计程车,走了十多公里下了车。这里是哪条路,简语不认识。然后钟敏带着简语,骑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老年代步车。她戴着遮阳帽和口罩驾着车,简语拿着拐杖坐在四周都包围起来的车蓬里。
钟敏这才有话说:“你说警察会不会猜到我们这副样子?”
简语没说话。
钟敏忍不住又道:“你不问我们去哪里吗?”
“我们要去哪里?”简语问。
钟敏却道:“你说得对,我是有些兴奋,也许我潜意识里明白这是我能和你在一起最后的时光了,居然也是我们相处最好的一段时光。”
钟敏右拐,把车子靠路边停下了。她转过身,看了看车厢里的简语:“我其实是有一个终极计划,但这计划里没有你。你在另一个计划里。可现在你在这里,我有一句话很想对你说。”
“你说。”
“如果我死了,把我跟妈妈葬在一起吧。”钟敏道,“我大概真的有病,我这么恨她,但是我还是想跟她在一起。”
“好。”简语心里非常难过。
钟敏犹豫了一会,道:“再加一句吧。”
“你说。”
“可以承认我是你女儿吗?就算私下里对朋友说也可以。”
“我已经说了,我告诉了警察。”简语道。
钟敏愣住了,然后她笑起来:“那我还有一句话。”
“你说。”
“如果我死了,能帮我报仇吗?就像顾寒山为了她爸爸那样。”
简语沉默半晌:“比起死后复仇,我们有更好的选择,钟敏。我们去自首吧,我认识警方高层,检察院,我还可以请最好的律师……”
“好了。”钟敏冷笑着打断他:“我的话说完了。”
简语噎了噎,但他仍挣扎道:“你还可以举证范志远,你可以让他接受法律的惩罚。只要你愿意,他们那伙人,一个都逃不掉。”
“然后跟他一起死吗?”钟敏道:“在我被判死刑前,我还要被关起来,一遍一遍的被审问,他们会逼迫我一遍一遍地回忆和叙述那些事情,一次又一次地撕开的我伤口。完了我还要被鄙视、嘲讽、咒骂……”
简语低下头,闭上眼睛。他完全理解,他也是这样。从前当他察觉有一点不对劲,他下意识地逃避和装瞎,就是因为这个。被问话被审查被审讯,一遍又一遍逼迫他承受羞辱和难堪。他辛苦奋斗得到的荣誉、名望、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
但有什么用呢,终归都是会消失。
简语抬起头来,恢复了冷静:“那你的计划是什么呢,钟敏?”
钟敏转过身,继续骑起了车子,她目视前方:“跟他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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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青山路。
向衡去协调了好半天,交警也赶来了。
这边的车辆终于可以挪动,交警在组织清出一条道来。
葛飞驰原也想下车看看情况,但又怕顾寒山闹出什么事来,转身跑了找不到人就糟糕了。于是他一直在车上等着。顾寒山不说话,车子里很安静,葛飞驰如坐针毡。
指挥中心来电,葛飞驰精神一振,但可惜得到的却是不好的消息。486车牌的车子截住了,上面有司机一人。许光亮的车子也截住了,上面也只有司机一人。后座后备厢都查过了,没藏人。
没有罗峰,没有常鹏。
定位他俩的手机都没成功,关机了。
葛飞驰愣住了:“总不能凭空消失,他们中途换车,监控没拍到吗?”
“没有。”指挥中心道:“从劫车到再次出现在监控面前这段时间里都有可能调包。我们目前仍在监查中,已经安排警力在路上排查。”
葛飞驰憋着一口气,他给聂昊打电话,告诉他有两辆车两个司机正送往分局,让他组织审讯,必须尽快问出常鹏的下落。
葛飞驰看往车外,向衡也在接电话。葛飞驰正待下车跟向衡沟通几句,向衡已经挂了电话往回走。
葛飞驰便等着,向衡上了车,他忙道:“两辆车上都没有常鹏,罗峰也不见了。”
“我已经知道了。”向衡道。“罗以晨已经到了新阳,他们会处理新阳里面的情况。”
“那我们现在怎么安排?”葛飞驰问。
向衡没答,他先转向顾寒山:“一会前面路通了我们就能到新阳去。顾寒山,你现在两个选择,一是我把你扔去新阳,那里有医生有警察,你犯病也好担心安全也好,在那里都能给你安排。”
顾寒山默默瞅着他。
葛飞驰心里着急。哎,这些内容明明可以好声好气说的,做什么吵架的口吻呢。虽然他仍不觉得顾寒山是个理想对象吧,但是活该向衡单身。真的,这脾气。
“你第二个选择。”向衡凶巴巴,“你还可以跟我们一起,但我需要你打起精神来,把你那些歪思邪念全都丢一边去。控制好自己不要发病不要耍性子,好好运用你的能力帮助我们加快速度。总之,发病就去医院,能干活就留下,你选哪个!”
葛飞驰不敢帮腔。
过了一会顾寒山道:“我和你们一起。”
“那行。”向衡点头。
“现在有什么计划吗?”葛飞驰再问。
“计划没变,还是要继续查刘施阳的过去。他的过去就是范志远的过去。刚才罗峰那伙人,还有常鹏,我们现在追不上的。让关队那边和指挥中心处理,我们跟着线索继续查刘施阳。”向衡启动车子,道:“罗峰这次行动,肯定是刘施阳支使的,他们的目标是常鹏,也就是说,刘施阳跟常鹏这边有些冲突。那就是跟简教授和他女儿有冲突。”
“与我们原来预测的关系一样。”葛飞驰道。
“是的。估计今天得出事,必须得抓紧时间救人。”向衡道:“今天范志远的律师童元龙去见了范志远。他是外头团伙与范志远沟通的唯一渠道。如果刘施阳在今天有什么出格的计划,他需要童元龙与范志远传信。葛队,你带人去见童元龙,我和方中汇合,和顾寒山去罗峰那里。”
“行。”葛飞驰马上打电话安排。
“可以审讯律师的吗?”顾寒山问。
“如果没证据显示律师跟他们共同犯罪,妨碍司法公正当然不行。”葛飞驰道:“但现在人命关天,我们可以去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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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语隐隐听得钟敏说“跟他们拼了”,不禁紧张起来。他正待说话,钟敏的手机却响了。
钟敏再次靠边停下,拿出了手机。
这是简语没见过的手机。
他听到钟敏道:“你想好了吗?愿意商量一起对付顾寒山?那你说吧,我方便得很。不,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我对你很不放心。不,我不想跟你见面。”
简语皱起眉头。这是在跟谁说话?老王?
突然手机那边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声音大得从手机传了出来,简语吓了一跳。
“常鹏?”钟敏唤。
简语心一跳?常鹏跟那个老王在一起?
那边手机似乎是交给了常鹏。简语偶尔听到一两句,是常鹏的声音,他急切又慌张。
钟敏继续说着话:“好的,常鹏,你听我说,别怕,我会处理好的。我会救你出来,别怕。你把电话再给老王。”
简语探身出去,想听一听这电话说的什么,但钟敏并没有跟他共享的意思。她离得远了点,继续聊着电话:“行,我们见面。你不要再伤害他。不去你的地方,我怕你对我下毒手。好好,行,我不讨价还价,但你得给我留个余地。嗯,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两个都别赌气,我把事情给你交代清楚,你就把常鹏放了。是,当然,我没什么不好说的。你对我有误会,我是应该解释清楚的。我希望你也能冷静一点,不要伤害常鹏。好,成功大道的大赢家洗车房,知道了。晚上几点?”
钟敏定好了时间,把电话挂了。简语忙道:“常鹏在他们手上,我们应该通知警察。”
钟敏横了他一眼:“你的年纪大了又有脑震荡,所以糊涂,还是因为心里有鬼?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简语闭了嘴。
钟敏道:“你现在最好能听我的话,不要再有报警的念头。我们能一起相处的时间不多了,你要陪着我,就好好陪,不要再动歪脑筋。不然你就滚蛋。我从前没有你也行,现在要拼命没你也行。”
简语看着她的眼睛,而后叹了一口气,坐回了车子里。
钟敏拧动车把,继续往前开。
——————
车子也不知开了多久,简语没有手表,没有手机,他被晃得有些晕,想吐。因为需要强忍不适,所以感觉时间格外漫长。简语听到了车子外头有人喧闹的声音,他看出去,是一条挺热闹的街,好几间农家乐一样装扮的餐厅。他们还路过了一间派出所。
“快到了。”钟敏似乎感觉到了简语的动静,突然说话。
简语吓了一跳,他坐回去了。
钟敏说快到了,但实际上车子又骑了挺长时间。然后终于停在了一条小路拐角空地上。
钟敏下了车,拉上了简语:“走吧。”
简语回头看了看,车头对着一条巷子,但钟敏拉着他往坡上走。
“这里是我想给你看的另一个地方。”
简语提醒她:“老王约你见面,常鹏还在他们手上。”
“我会安排的。”钟敏拉着简语加快脚步,简语有些喘不上气,但还是跟上了。他观察了周围环境,竟有些空旷,没见什么住家。最后他俩走到了一个自建别墅前。
钟敏报了六位数,让简语去开密码锁。
简语按开了锁,打开门,钟敏笑了笑。
两个人进了屋,钟敏让简语自己找地方坐。简语走了一段确实累了,他坐在了沙发上。
钟敏站在角落打电话,简语左右看看,这别墅里没什么隔断房间,显得非常空旷。巨大的沙发,落灰的地毯,一整面的酒柜,开放式厨房,没有电视,墙上挂着巨大的抽象画。
简语突然站了起来。
抽象画。
这巨大的笔触色块,强烈的色彩对比,血红与纯黑,还有像眼睛一样的花纹。
范志远。
钟敏已经打完了电话,朝简语走过来。
“范志远的地方?”简语问。
“我的地方,但这是他送我的画。我还挺喜欢的,就挂到这里来了。你看这画里的纹路,像不像眼睛?就好像他一直看着我,我每次看到这画,就不敢松懈。”钟敏淡淡地道。“楼上是我工作的地方,你想去看看吗?”
简语摇头。
钟敏也不管他,她自己上楼去了。简语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上面是一室一厅,空间也很大。堂厅靠墙有一排冰柜,屋中间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碎花桌布,上面放着一个烛台。
“其实这是一个手术台。”钟敏把桌布揭开了,给简语看。
简语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那上面果然是一组手术无影灯。
钟敏指了指周围:“这边原本有三组摄像机,后来我们搬走了。”
简语皱起眉头:“我以为孔明之后,你们就不会再敢非法手术了。”
“不一样。”钟敏道:“孔明那次,我是真心想救他的。我如果把他救了,我就是英雄,我能让你刮目相看。但是我搞砸了。我反省过,是我当时学识不够,经验不足,确实需要再好好学习。所以我一直非常努力,但我能得到的资源太有限了。后来我们找到一些研究对象,我一边研究,一边直播解剖学习过程收费。”
简语沉默着。
钟敏看了看他表情:“在暗网,很多变态想看的。他们愿意花很多钱,因为在别的地方看不到。”
“所以确实不是器官买卖。”
“不是,那个很麻烦。”钟敏像是讨论天气一样地说着。“风险更大。那是范志远做的事,器官、人,各种各样的。我不能做跟他一样的事,渠道被他掌握着,他会知道的。我不能让他知道。我通过暗网收币,在各个点换现金,再通过餐厅酒吧这些地方洗一洗。我有自己的人手,我瞒着范志远,像偷情一样,还挺刺激的。”
简语觉得嘴里发苦,非常难受。
“后来这里不太合适了,我们就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做仓库,把东西搬过去。我的朋友找人帮忙,结果不小心喝多漏了嘴,那个人是警察的线人,他发现了仓库。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做了最后一次就收手了。那时候也比较麻烦,你让顾寒山出院了。顾寒山盯上了我的会计。”
简语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打断她,换了个话题:“常鹏怎么办?你怎么安排的。我们还是先处理这个。”
“不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我已经让朋友去救他了。”钟敏看着简语:“你不想听我说这些吗?人家顾寒山的爸爸,给顾寒山起的名字多威风,他觉得自己女儿是神仙。我的名字就太普通了,你跟妈妈都没有用心。我测试过自己脑子很多次,每次工作完,我就测试一次,我的大脑确实会有一些小变化,太小了,还是一个普通的大脑。”
简语接不上话,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很不放心:“钟敏,常鹏很危险,你的什么朋友去救他?”
“靠得住的朋友,我的忠实追随者。”钟敏把手术台上的碎花桌布拉好,温馨的花色掩盖了冰冷的杀气。她在桌边椅子上坐下了:“你看不起,总是斥责我,你不知道我有多优秀。我知道怎么吸引别人,我能控制他们,利益合作、洗脑技术、药物诱导、精神控制,我做得很好。”
简语实在不想提醒她她现在亡命之徒的身份和处境。
“让我跟老王通话吧。”简语道:“我来跟他周旋。”
“那他就会知道我不去。”钟敏道:“你当我傻吗?”
简语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仍挣扎:“每个人都有所求,老王也有,让我来跟他沟通。”
“他的所求就是要我的命。”钟敏一句话把简语噎回去了。
“我说我会去,就是满足了他的所求。”钟敏看着简语:“你不要以为你特别会说话,别人都会听你的。我们最看不起的就是伪君子。”
我们。
这个词用的,谁跟谁是我们?一伙杀人犯,看不起伪君子。
真是讽刺呀。
钟敏这话,也把简语后面的话全挡回去了。
钟敏看着简语的表情,不说话,似在等他反应。
简语想了半天,苦涩地问:“你真的打算救常鹏吗?”
钟敏没说话。
简语道:“钟敏,你听我说,没人想死,老王也一样。还有机会沟通的,你让我试一试。”
钟敏还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她道:“我们来聊聊我的论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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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鹏一脸的血,身上、腿上也全是血,他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垂着头,奄奄一息。
冯安平泼了水到他脸上,常鹏猛地一惊,清醒过来,他抬起头来,恐惧地看着面前的刘施阳和冯安平。
心狠手辣也是分等级的。跟刘施阳这些人一比,他真的是太天真了。
怎么会认为这些人能帮他杀人断后,他真的太蠢了。
刘施阳粗鲁地扯掉他嘴里的布。
“说。”刘施阳冷声道:“别让我再问你。”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常鹏抖着声音道:“我说的是实话。她说要跟我一起出国,她会找你们原来的路子,偷偷出去。我在等她安排,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刘施阳盯着他,常鹏吸口气,继续道:“我们不能对范志远怎么样,真的。他在看守所里,我们不能对他怎么样。他好大家也才能好呀。”
刘施阳对冯安平道:“把他嘴堵上,手指削下来。”
冯安平还没动,常鹏大哭叫道:“我说我说。”
刘施阳道:“童律师都告诉我了,我问你这些不是不知道,是想对对你们两边的真假,明白吗?”
常鹏抖得厉害:“那个,还在实验阶段,不一定能用的。就是参与实验训练的人,我们设了暗示口令。那口令快得让受试者看不到,但潜意识接收了。这口令与特定的行动感受绑在一起,所以只到看到或者听到口令就有可能感受到强烈的欲望,去做那个特定的行动,以获得绑定的感受。”
刘施阳瞪着他:“范志远被绑定的什么特定行为?”
常鹏恐惧得声音打颤:“一定得是他们最有快感的行为才行。”
刘施阳懂了:“杀人。”
常鹏不敢说话。
刘施阳瞪着他,突然一脚把他踹翻。常鹏惨叫一声,连人带椅倒在了地上。
刘施阳暴怒,这些人模人样的狗东西,居然想诱发范志远在看守所杀人。
冯安平看着刘施阳:“雪人会来吗?”
刘施阳道:“她不会,但她会找别人来。她也想干掉我们。”
冯安平转头看了看罗峰,罗峰道:“刘哥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刘施阳伸手指了指常鹏,冯安平把常鹏连人带椅又拉了起来。
刘施阳甩手给常鹏一个耳光:“别装晕,听着,钟敏会去哪里,你最好一五一十说出来,不然,多等十秒我就削你一块肉,你试试看你身上有多少肉可以刮。”
常鹏惊恐大叫:“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这两年你们都做了什么,有哪些据点,她常去哪里,有什么朋友会冒险帮她。”刘施阳拿着匕首在手里转圈,“我要开始计时了,你说一个名字,就能给自己多争取十秒。”
常鹏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匕首。
刘施阳开始数:“一,二,三……”
常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恐惧地大叫:“吉祥路,吉祥路有一个地方……”
刘施阳停下数数,看着他:“你看,这不就知道了吗。肯定不止一个地方,你再好好想想,我重新开始数。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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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武在路上接上了葛飞驰,两人开车朝童元龙的办公室赶去。
向衡与顾寒山暂时得以独处。
向衡喊她:“顾寒山。”
“不用提醒我,我全都记得。”顾寒山道。
向衡没好气道:“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杀人之前要给你一个阻止我的机会。”
向衡听得这话超级不爽,他忍了忍,道:“我是想提醒你,你当初想对简语动手,但最终克制住了,虽然痛苦,但都过去了。你想一想现在,是不是庆幸自己管住了自己。”
顾寒山没说话。她当然庆幸自己管住了自己,因为如果没有,她现在就在看守所了。
她的机会只有一次,她要留给最痛恨的人。
“顾寒山。”向衡太了解她,他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无论是谁,都不值得你葬送一生。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想想你这段时光,你取得的进步,你交到的朋友,你获得的喜怒哀乐,你以后只会比现在更好。”
顾寒山转头看了看他。杀掉那个该死的人感觉才会更好。
向衡道:“真的,你回想一下庆幸自己没动手时的感觉,记住它。”
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看了看她,没再劝。车子开得飞快,他们很快赶到了罗峰家里。
指挥中心安排的派出所民警比他们先到达,他们对这一片社区情况比较了解,已经对周围的一些居民进行了问话。罗峰是两年前搬来的,在这买了房子,开了一间棋牌室,跟邻里老头老太太关系都还不错,虽然为人有些痞气,但也非常仗义,对老人也大方,大家对他评价挺好。罗峰还有一个女朋友,在保险公司上班,邻里说他们感情很好,快结婚了。
于是派出所民警联系了罗峰的女朋友沈梅,让她赶紧回来。
向衡到达时,派出所民警把相关情况跟向衡做了说明。
大家等了一会,沈梅回来了。她因为着急和赶路有些微汗,对警察突然上门感到非常惊讶。在听说罗峰绑架了一个人后,更是吓呆了。
“那不可能呀,他绑谁了,他一直好好的,怎么可能无端端去绑人。”沈梅道。“我早上上班的时候他也下楼了,他今天正常上班的呀。”
“他只开了一会就关门走了。”向衡道:“他没告诉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安排吗?”
沈梅摇头:“没有,他表现很正常。中午有给我一个电话,问我忙不忙,午饭吃什么,就是很平常的一些聊天。他那时候也没说什么呀。”
“中午之后呢,你们通过话吗?”
“没有。”沈梅道:“就是刚才接到了警察的通知,我就赶紧给他电话,但他关机了。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警官。他不可能去绑架别人啊,这里头一定有误会。”
向衡又问:“你认识刘施阳吗?”
沈梅摇头。
向衡盯着她:“你认识范志远吗?”
沈梅再摇头。
向衡看出了这两次的区别,他再一次问:“你不认识刘施阳吗?”
“你刚才问过了。我不认识。”沈梅答。
“你撒谎。”向衡揭穿她。
沈梅刚要说话。顾寒山在一旁道:“别浪费时间,你是他们同伙,不可能不认识。我见过你。”
沈梅的脸顿时僵了一僵,佯怒道:“你在胡说什么,你见过我?我不认识你。你见过我我就是同伙?你是皇帝吗?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向衡转头朝顾寒山看了一眼。顾寒山虽不想承认,但她觉得心里舒服点了。
“你从进门就没有正眼看我,你在怕什么?”顾寒山又道。
“你是谁啊?”沈梅问,她转向向衡:“警官,我需要回答她的问题吗?”
“不用回答。”没等向衡说话,顾寒山便冷道:“我不需要你回答。2018年9月13日,周四,我在学校门口也看到你了。罗峰靠在车旁,看到我后跟车里的人说话,而你,在离他们两百米左右的奶茶店买饮料。我路过车子往前走,而你从奶茶店离开,朝着车子的方向过来。你手里拿着四杯饮料,两杯像是奶茶,一杯纯茶,还有一瓶依云矿泉水。”
沈梅惊呆了。
顾寒山道:“你在奶茶店等饮料时,手上就拿着一瓶依云矿泉水。奶茶店不卖这个,你是特意去了别的店买的,再转回奶茶店买别的。你们有四个人。罗峰、你,另外两个是谁?”
向衡道:“范志远喝依云。他家里,摆着两箱依云。”
沈梅脸色惨白。
顾寒山踏前一步:“你们聊到了什么要到学校来等我放学?以为是去动物园看猴子吗?觉得我好看吗?你听说过我的传说,但想像不到我的记忆力到什么程度对不对?”
向衡喝道:“沈梅,罗峰中午给你打电话并不是聊家常,他让你一起办事,是吗!你们一起绑架了常鹏。罗峰找人在家里汇合出发,而你因为要上班,就从单位出发。他们负责截人,你负责接应。”
沈梅抿紧嘴。
“说!他们去了哪里?”向衡再喝。
沈梅被喝得一抖,但她仍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干。我也不知道阿峰去了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向衡盯着她,拿出手机打电话:“喂,我向衡。查一查常鹏失踪时候那段路出入的保险救援车。那救援车拖着一辆车,车子很可能被遮布盖住了。”
沈梅惊恐抬眼。
向衡仍盯着她,挂上了电话:“刘施阳被通缉了,他不方便在路上跑来跑去,他需要有人掩护他。罗峰看到了顾寒山,他觉得事情出问题了,于是便扰乱交通,掩人耳目。而你这个做后援的,趁乱带着刘施阳接走常鹏。之后果然有警察联系你,为了拖延时间,你赶了回来应付。”
沈梅咬了咬牙。
“随机应变的能力这么强,这么有准备,完全不是新手。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案了。”向衡道。“两年前你们搬来这里,上班开店,装修屋子,准备结婚,你们是打算过上新生活了吗?因为范志远入狱了,你们解散了吗?现在呢,一声招呼,再次犯错?”
沈梅牙关咬得更紧,眼眶红了。
“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沈梅。”向衡道:“查出真相只是时间问题,你的拖延毫无用处,只会加重罪责。趁着现在还没有闹出人命,你们还有挽救自己的机会。”
沈梅面露犹豫。
向衡又道:“已经抓了两个人去分局了,谁先招供,谁就立功。还有车子,马上就能查到,你说晚了,就没用了。”
沈梅终于扛不住,道:“阿峰之前弄了个洗车厂,生意不好不做了,转租给了别人,几个月前,那人也不做了,空着。”
“地址!”向衡喝问。
“成功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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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葛飞驰赶到了童元龙律师事务所。
秘书问清了葛飞驰和李新武的身份,进去通报了。过了很久才出来请葛飞驰他们进去。
葛飞驰一眼就看到了童元龙手上的绑带。
“童律师的手受伤了?”
童元龙看了看自己的手:“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请问葛队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发生了一起绑架案,我们想跟童律师了解一下情况。”葛飞驰道:“新阳的一位医生常鹏被绑架,嫌疑人是刘施阳。”
葛飞驰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
童元龙吃惊得愣了愣,然后他反应过来,问:“这两人是谁?”
“童律师不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童元龙答得很快。
葛飞驰盯着他看:“童律师再想想。”
童元龙摇头:“不认识。是不是他们曾经来咨询过?我不记得有这两个名字。或者我让秘书帮你们查一查。”
“范志远是否跟童律师提过这两个名字?”
童元龙的脸色严肃起来:“如果是有关范志远的案子,葛队来跟我接触就不合适了。”
“人命关天,童律师。”葛飞驰道。
童元龙道:“我跟范志远所有的会见都是有卷宗记录的,我做了完整详细的笔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什么证据,我和范志远都签了字确认。这些都是有法律效应的。你们可以去查查看,上面是不是有你们说的这两个名字。”
葛飞驰看了看童元龙的手:“人命关天的人命,也许也包括童律师你的。我们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童元龙沉吟半晌:“我帮不了你,葛队。我确实不认识他们。”
葛飞驰正要再劝,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向衡,赶紧接起:“是,我在童律师这。他的手因为做饭受伤了,绑了绷带,很辛苦,带伤上班。”
童元龙:“……”
葛飞驰无视他的表情,继续道:“查到了?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童元龙的眉头皱了起来。
葛飞驰挂了电话,对童元龙道:“童律师,恐怕我得多打扰你一会。我们找到了新证据,我需要留在这里跟你多聊一聊,取得你的协助。”
童元龙板起了脸:“葛队,你在干扰我正常工作。这是对我的骚扰。”
“不是,我是在做好我的工作。”
童元龙道:“谨言慎行,葛队。虽然公务员是铁饭碗,但导热快,会烫手,端不稳就砸了。”
“可不是。”葛飞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还招呼李新武也坐下。然后对童元龙道:“我还生病了,工作累的。我老婆很不高兴。现在我那些同事都去干危险抓捕的工作去了,我这病号偷个懒,就做点文静点的活,比如跟你聊聊天什么的。”
童元龙板着脸:“我会投诉你的。”
“投诉吧,到时我可以休休假。”葛飞驰道:“童律师,你功成名就,春风得意,很爱惜自己的职业生涯,这个我懂。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很多人犯错都是一开始觉得小错没关系,事情过去,或者两句话盖住,就好了,但后来必须用一件又一件的错事来弥补,一个又一个谎言来圆场面,最后不可收拾。现在就是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了。童律师,你今天去见范志远,太巧了,我们怀疑这跟今天的绑架案有密切关联。现在我们已经抓到了几个嫌疑人,你很可能就在他们的口供里,与其这样,不如你自己先交代。我们不为别的,就是想救人。你但凡有任何的线索,能让我们把人找到,这对你自己也有利。”
童元龙没说话。
葛飞驰道:“童律师,你做刑事律师,办的都是大案,你见多识广,肯定明白,像他们那样穷凶极恶的人,穷途末路了,不可能让你过好日子的。这次只是伤了手,下次就不一定伤哪里了。你一定有很多想法,我很有耐心的,我就坐在这里等,你想到了什么就告诉我。”
童元龙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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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阳精神疗养院。
林玲激动的情绪在罗以晨带人到来之前就已经平静下来。整个医院对许光亮的遇袭事件都极为震惊,院长、主任,许多管理层人员都赶了过来。大家向林玲问话,但林玲执意不肯离开许光亮的身边,她说她已经报警,要等警察来了再说话。
院长石文光非常不高兴。在他看来,要先内部把情况弄清楚再到是否报警这一步。而且林玲那防备的样子,盯着每一个对许光亮的操作,要检查每一个给许光亮用的药,这什么意思?这简直是在医院内部散布不良信息,就好像说这医院里全是脏手似的。
石文光严厉地与林玲交涉,让她冷静处理,到会议室好好交代清楚。
林玲知道所有的领导都不高兴,大家对她不满,但她不怕了。事到如今,已经发生了,她居然不怕了。没工作就没工作,啃馒头喝凉水重新开始也可以,她不是帮凶,不跟那些恶人为伍。
林玲再一次拒绝,坚定地表示要等警察。
有同事帮林玲说话,一个开了口,另一个也开口,变成许多人都来帮腔。先救人,等警察,然后当众把问题说清楚。事情不是突然发生的,上次在医院发生了命案,医院就处理得不妥当,没有严查追究,管理依旧松懈,也完全没打算增加摄像头改进安保措施,这才导致了今天许光亮医生遇袭受害,医院领导们都难辞其咎。
大家不希望林玲被单独带走问话,院领导只顾医院声誉和生意,有人担心是否林玲会被威胁封口,有人担心是否医院里还有别的安全隐患,常鹏是否还有帮凶,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大家护着林玲,积极救治许光亮。还有别的人也报警。
林玲握着许光亮的手,眼眶再次红了。
“别怕。”
林玲耳边回响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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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终于到了。
许光亮也确认没有生命危险。
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警察们组织问话,搜查院内环境,众人也非常配合。
林玲把许光亮告诉她的事,她自己发现和猜疑的事,都仔细告诉了罗以晨。
罗以晨接到了向衡的电话,常鹏被劫,危在旦夕,希望院内能提供线索。罗以晨组织人手在院内迅速展开了追查的工作。大家听到消息皆哗然,可惜无一人知道情况。
石文光听说简语离院逃跑,目前也被通缉追查,非常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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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科大。
警员拿着姑娘与简语驾车离开的视频截图,以及那张模拟画像在进行调查。
几个教职人员看了都确认。
“她是钟敏。”
“她认识简教授,上过课的。没听说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认识,她叫钟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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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街派出所。
钱威在系统里看到了协查通报。
被通报的两个人:钟敏,简语。
钱威皱着眉头认真看,然后搜查调查了这两个人的相关信息。
黎荛拿着个文件悄悄晃了过来,看了看钱威的屏幕,钱威太专心,没注意,不经意忽然发现身后有个人,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吓死我了,黎荛。”钱威拍心口。
“你才差点吓死我。”黎荛把文件塞给他,“给签个字。”
钱威扫了一眼,是调岗的一些交接工作,他随手拿了个笔签上了,黎荛打开后面一页:“还有这里。”
钱威也签了,又转头继续看屏幕研究协查资料去了。
黎荛也探过去凑热闹:“简教授也有今天呀。”
钱威“嗯”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呀,看人真是不能看外表,表面光鲜亮丽的,里面心肠可能是黑的。”
黎荛道:“这个跟咱们所关系不大吧?”
“那可不一定,万一呢。”钱威道:“没看那天向衡和顾寒山随便路过哪儿就抓着一通缉犯。”
黎荛:“……说得很容易似的。”
钱威表情严肃:“谁不想立功啊。”
黎荛点点头:“是,是。那钱哥你先忙,我回档案室了。”
钱威不在意地挥挥手,黎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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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荛回到档案室,翻出让钱威签字的第二页,那第二页是空白表格,都没写内容。
黎荛对了对签名,把那页空白的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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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知道了罗峰他们的目标地点,马上向关阳做了汇报。
关阳迅速组织人手,准备前往该地点处置。
向衡趁胜追击,很快从沈梅嘴里知道了更多情况。
他们这伙人,都是少年时期开始便认识刘施阳。刘施阳打架不知道痛,非常狠,没人能打赢他,那些混混很崇拜他,愿意跟他在一起,社会上的人也很想拉拢他。但刘施阳这个人很不好接触,他孤僻,独来独往,身上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
后来刘施阳消失了一阵子,再回来的时候就变了,他开始接触人群,并发展好友。罗峰他们哥几个就很高兴,沈梅跟罗峰在网吧认识的,常一起翘课,打游戏,也是那时候开始跟着刘施阳混。
刘施阳开始挑人建了组织,那会上学也没干什么大事,偶尔一起出去玩玩,打架的时候组个队子。刘施阳有时候会消失,也不告诉大家去了哪儿。后来他选人一起消失,罗峰被选中,但一开始他也不告诉沈梅他去了哪儿。
几年之后,沈梅跟罗峰确定了关系,跟着罗峰出出入入,帮着他做些事,那时罗峰才带她去见了大哥,他们叫他:画家。
向衡把范志远的照片给沈梅确认:“是他吗?”
沈梅犹豫了一下,点头:“是的。”
“你们跟着他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我就是有时帮买买衣服,帮他们开开车跑跑腿送东西。我有工作,平常也是正常上班的。”沈梅道:“阿峰跟他们比较亲近,他非常崇拜刘哥,很听他的话。他们做了什么事,有时候愿意告诉我一些,因为需要我帮忙支援,也时什么都不说。阿峰让我不必担心,不会要求我做太多的事情。他说因为我是他老婆,所以必须让刘哥和画家大哥都认识,这是入伙的仪式。”
就像一个抵押手段,把最亲近最爱的人摆出来,如果有背叛有二心,爱人就是惩罚。
向衡皱了眉头,范志远还真是很有一套。
“两年前,画家进去了。阿峰拿到了很多钱,我们搬家买了新房,阿峰说,刘哥说了,不干活了,等等看画家的情况。为了安全,大家互相不要联系。我一开始担心是不是会受到牵连,但一直都没事。我们的生活很稳定,阿峰也真的就老实开店不干别的,我是挺高兴的,我年纪也到了,再不要孩子,就太晚了。就没想到,阿峰今天突然很兴奋给我电话,说有事情做了,让我帮忙,就跟以前一样。”
“他还找了谁帮忙?”
沈梅说了两个名字:“他跟我提了这两人,其他的没说。当时时间也很紧,我没来得及多问。”
这两个,还正好就是被抓到的那两个司机。向衡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分局审讯内容的消息,那就是说,那两人还没有开口。
这些人还真是训练有素,听话得很。
向衡掏出小本和笔:“把你知道的,罗峰和刘施阳信得过,从前常一起办事的人的名字写出来。你最好快一点,罗峰还等着你救命。”
沈梅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了纸笔,还有些犹豫。
顾寒山在一旁看着警察搜查屋子,忽然冷冷插话:“他们让你去买衣服,是不是买过××牌的。”
沈梅一愣。
顾寒山看也不看她,她还在观察着警察搜查出来的东西,她又道:“没错,我是有超能力,什么都知道,你写名字写快一点,认真写,别撒谎,不然我会知道。”
沈梅紧张得咬唇,手有些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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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中心按向衡所说,往回倒推到常鹏失踪的时间点,搜查青山路及附近车道出现的保险公司车辆救援车,在那个时间点确实从监控盲区开了出来,救援车上有一辆轿车,被遮布盖着。
可惜的是时间过去挺久了,足够这车辆开到任何地方。指挥中心在监控中沿途追查,但救援车开出几条街后拐进了一个停工工地,指挥中心监控画面里再看不到它,只得通知巡警过去查看。
巡警赶到,驶进工地寻找救援车踪迹,没有找到。
十分钟后,巡警在工地的另一头找到了一个撞开的出口,指挥中心连忙在沿途监控里追查车辆,巡警跟着指示找,在一条小路拐角树下找到了救援车。但上面没有司机,被遮布盖着的车辆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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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中心众警忿忿焦急,无奈只得重新排查线索,在监控里寻找蛛丝马迹。正忙碌时,关阳发来指令,已经调派警力前往成功大道大赢家洗车房进行解救计划。指挥中心听罢,赶忙配合监控该区域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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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飞宇及另一名年轻警察穿着便装,开着一辆普通轿车打头阵,他们开进了成功大道,靠近大赢家洗车房,沿途观察周围情况。成功大道近市郊,六条车道,有许多大货车往来。周围店铺很少,偶有农民用小货车停在路边卖熟食和水果。
田飞宇他们在大赢家洗车房周围转了一圈,这里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停着车辆。离得最近的一家农家乐关着门,看起来生意不好也不营业。再远一点的就是斜对面隔着小几百米的一家小卖店,男店主在店里头伏柜台上打瞌睡。
田飞宇在洗车房旁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他们报告了目前的情况。另一辆也开了过来,停在了洗车房的另一边空地上。关阳指示他们先悄悄去洗车房看看。
其他的警车关掉了警笛,只等关阳一声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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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峰家里,沈梅写了两个字突然伏案痛哭:“阿峰会知道是我供出来的,他会知道是我的。我对不起他。”
向衡皱紧眉头:“沈梅。”
沈梅摇头大哭:“我不行,真的不行。我什么都不能说。”她现在后悔了,她太后悔了。“我不该说的,阿峰嘱咐过,死都愿意,他嘱咐过我。我什么都不能说。”
屋里正在搜查的几个警察被她的惊天哭声引得看她两眼,但顾寒山对她的哭声无动于衷,她继续扫视着屋里的摆设布置。
向衡喝斥沈梅:“别拖延时间。”
沈梅大哭着把笔和本子砸了。
向衡心一沉,这节骨眼上,居然突然变卦了。
顾寒山转头瞪沈梅,看到向衡不高兴,她也觉得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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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飞驰顽强地坐在童元龙的办公室里。
童元龙没再搭理他,也没有试图与他冲突,他继续干自己的活。只是那些不自在的小动作暴露了他的局促和心烦意乱。
葛飞驰摸了摸手机,一直没有响声,也不知道大家的行动怎么样了。落地窗外的天气有些阴沉,已近傍晚,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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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飞宇和同事分别由两个方向朝洗车房靠近,没有看到人影,没有听到声音。他们贴近了建筑,在墙边掩藏好自己身影,掏出了枪。
屋子里没开灯,很暗。能隐隐看到里面停着一辆车。有办公室隔间,无法一眼看清里面的环境。
田飞宇再次报告了情况。
很快,四辆警车迅速驶近,包抄周围,武装警察持枪上阵,将建筑围了起来。领队一挥手,特警行动,洗车房大门应声而破,警察们冲了进去。
关阳穿着防弹服跟在特警后头一起冲。
大灯打开,建筑里空无一人,只有一辆车。
有警察靠近那辆车观察,扫了一眼车内后大叫:“车里有人,很重的伤。”
关阳奔过去一看,常鹏。
常鹏一身一脸的血,人坐在驾驶室里,但双眼紧闭,脑袋垂着,不知是死是活。
关阳眼睛一扫,看到了驾驶室里那闪着细微灯光的摄像头。
“小心,别碰车。”关阳喝着。
同时间一位伏身检查车底的警察也大声叫道:“有炸弹,后退。”
车底有电话铃声响起,众警火速后撤,离车子近的几个纵身向外飞扑。
“呯”的一声响,车底炸弹炸开。车辆被掀起,碎片四射,而后车身残骸又重重落回地上,再度“呯”的重响。
关阳被震得两耳嗡嗡作响,腿上有一处巨痛。
“靠!”
——————
一辆货拉拉货运厢车在车道上跟着车流一道前进。
刘施阳、罗峰还有另一个兄弟坐在车厢里,刘施阳看着手机,脸上是冷笑:“还没等来雪人的人,倒是来了警察。”
刘施阳看了一眼罗峰,罗峰立刻明白了意思,他叫道:“刘哥,梅梅不会告诉警察的。”
另一人道:“难道是阿胖和大力说的?”
罗峰动了怒:“梅梅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今天要不是她处理得好,我们现在也不能在这。兄弟是把命交给刘哥的,可不能这么受冤枉。”
刘施阳道:“没事,都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他拍了拍罗峰的肩:“我要是信不过你,不会叫你回来。”
罗峰忙道:“刘哥,你别这么说,当年我就说了,这条命你什么时候要,你就说一声。你和远哥都是我恩人,没你们,我早死街头了。”
另一位兄弟忙附合。
刘施阳道:“没远哥,我们都死街头了。我别的都不计较,但是远哥身边出了叛徒,不清理干净真的不行。我原本也是想自己解决,但确实麻烦,中了招,没办法,这才去打扰你们。现在事情闹这么大,想好好过日子是没指望了。”
“兄弟明白的。”罗峰忙拍胸膛:“刘哥,兄弟不怕死,你看我的。梅梅不会是叛徒,我用我的命担保。”
刘施阳道:“好,那就拜托你们了。”
刘施阳拨了一个电话,打给冯安平。
冯安平很快接了:“你们这么快就到桃山坡了?”
刘施阳道:“没呢。警察去洗车房了,我把炸弹炸了,跟你说一声。你们到吉祥路要当心点,要是雪人不在就赶紧撤。不用管我这边,你直接到接头处,等到晚上10点,我们要是没过去你就走吧。”
冯安平犹豫了一会:“等到12点吧。”
刘施阳笑了笑:“行吧。到点就撤。”
“好。”冯安平挂了。
——————
桃山坡小别墅。
简语耐着性子听钟敏讲她的研究成果,等她讲完了一个阶段,他问:“你的朋友,去找常鹏了吗?”
钟敏板起脸,问他:“你又想说什么?”
“你看看他们到哪里了,或者我们可以里应外合一下。我跟老王打电话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你朋友才好进去救人。”
“救出来了呢?”钟敏问他。
简语看着她的眼睛,闭上了嘴。
钟敏再问:“送医院还是警局?”
简语不说话。他知道结果答案了。
常鹏在这种时候被劫持闹失踪,警方不可能毫不知情,任何去接近处理这件事的人,都有可能被抓捕。无论常鹏被杀还是被救,老王和钟敏,在警方那边都已经露馅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钟敏看着简语的表情,笑了笑:“我下楼做点吃的。吃饱了再说。”
钟敏下去了。简语独自坐了一会,思绪无法平静,他缓了又缓,最后也下了楼。
钟敏煮的方便面,给简语装了一碗。
简语问她:“那你前头打电话聊了挺久,在说什么?”
“聊食品安全。”钟敏把面碗递给简语:“吃吧,没有毒。”
简语心里疑惑,他接了面碗,在钟敏面前坐下。“你做了什么?”
“我当然得做点什么,时间不多了。我不是说了嘛,我要是逃,会被天涯海角追杀,所以,总得除了后患,报仇血恨。”钟敏顿了顿,“他们要绑架,要对付我,正好,那他们就没办法分心照顾到别的了。我在等我朋友的好消息。然后,能逃还是不能逃,看运气吧。”
钟敏忽然掏出了一把枪,放在桌面上。“我爸曾经说过,会帮我离开。”
简语看着面前的枪,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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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元龙律师事务所。
下雨了,雨点滴滴答答地砸在玻璃上。天色变得很暗。
童元龙收拾公文包:“葛警官,我要下班了。你是继续在这里坐着,还是离开?”
葛飞驰看了看表:“你不用加班吗,童律师。”
童元龙翻个白眼,转身朝外走。
李新武怯怯看了一眼自家队长,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葛飞驰起身,朝着童元龙的背影喊:“我明天再来。”
“你明天不是……”童元龙差点说你明天不是要去审讯范志远,话说一半赶紧掐住。
“我明天什么?”葛飞驰看着他。
“你明天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童元龙道:“你问我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如果事情还跟范志远有关,你就违规了,你是怕我二审赢不了给我送礼物吗?”
“童律师,如果今天发生了命案,与范志远有关,你知情不报就是共犯,别说赢二审,你当不成律师,还得坐牢,这个你很清楚。”葛飞驰正想发挥口才,手机响了。
葛飞驰一边掏手机一边故意道:“希望不是命案通报。”
童元龙不由得站定了,有些紧张。他等着葛飞驰接电话。
葛飞驰听了电话脸色大变:“为什么明天不能审了!食物中毒?怎么可能?”
第210章
童元龙愣住了。
葛飞驰问清楚情况,抬眼对上了童元龙的目光。
童元龙脸上的惊诧太明显,葛飞驰问他:“你不知道吗?”
童元龙回过神来,问:“范志远在看守所食物中毒?”
“对。”葛飞驰没说详情,事实上是集体食物中毒。但这种事能发生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偏偏还是这种时候?
童元龙摇头:“我不知道,没人通知我。这种事情看守所医生能处理就处理,处理不了送到医院,治完了再拉回看守所,不会通知律师。除非他严重到需要办手续保外就医,这申请流程也是麻烦。”
葛飞驰瞪着他,现在是问他这个吗?需要他来跟警察看守所是什么规矩流程?
“童律师。”葛飞驰很严肃,“范志远和你究竟有什么计划?”
“没有。”童元龙道:“二审我们赢定了,还要什么计划。怎么可能自找麻烦。”
“如果你们提前知道二审赢不了呢?”
“我们赢定了。你们不要虚张声势。”童元龙仍嘴硬。
葛飞驰的目光落在了他的伤手上,他伸手握住了童元龙的手,一用力,童元龙痛得一缩,大怒吼道:“你干什么?”
葛飞驰面色如常:“抱歉,忘了你的手被打伤了。打扰了,童律师,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些事,可能照顾不了你。如果你想到任何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二审赢不了,你还有价值吗?有危险就给我们警察打电话,希望我们来得及救你。”
葛飞驰说罢带着李新武离开。童元龙看着他们背影消失,脸色这才沉了下来。
食物中毒,怎么可能?
童元龙感到了紧张。范志远对他肯定起疑了,可是之前为了二审,不会对他怎么样,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
罗峰家里。
沈梅情绪崩溃,向衡一时没法再撬开她的嘴,各处的消息传来,却都是不好的情况。常鹏去世,刘施阳逃跑,关阳受伤,简语和钟敏还没找到,范志远食物中毒送医等等。向衡只得让方中把沈梅先押回分局,让聂昊和预审科那边继续审讯的工作。
“她认得范志远,她指认了。”向衡把沈梅供述的情况和她的情绪状况跟聂昊做了沟通。聂昊也收到了各处的通报,明白事态严重,会加紧对今天几个抓捕嫌疑人的审讯。
方中带人把沈梅押走了。向衡与葛飞驰通了电话。葛飞驰对看守所那边非常不满:“这都送医院多久了才通知我们。说中毒就中毒吗,能放倒一群人,他们什么管理啊。我现在带人去医院看看。”
葛飞驰怒气冲冲,风风火火奔医院而去。
向衡则安静地坐在罗峰家客厅里,思索着。
顾寒山坐到他身边,看着他。
“顾寒山,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向衡问她。
顾寒山摇头:“不重要了,你现在想做什么呢?好像出了很多事。”
“是的,但每件事都有人在处理了。”向衡道:“我要认真想想,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找准缺口。”他顿了顿,又问顾寒山:“你刚才想说什么?简语吗?”
“你怎么知道?”
“我觉得我们可能有同样的想法。”
“哦,那肯定不一样。我就觉得这些普通人好麻烦,讲这么多感情。要报料就赶紧,不报就一个字都别说。报一点哭一点的,麻烦。”
向衡:“……好吧,起码有一半是一样的想法。”
“哪一半?”
“人是讲感情的。”向衡道:“简语、钟敏和罗峰、沈梅他们是一样的。简语留下遗言,他是抱着可能会死去的想法跟钟敏走的。沈梅并不想死,她也不想罗峰死。简语也一样。他是这里面最松动的一环。”
顾寒山道:“那钟敏为什么要带走他,他受伤了,又是老人家,多一个人就多一个目标,警方更容易找到他们,他就是个拖累。”
向衡道:“是精神需求。”他忽然跳了起来:“她想在父亲面前展示自己。她一直在模仿你,记得吗?她羡慕你跟你父亲的关系,简语也把你当成女儿看。但却一直不认她。现在这个时候,是她唯一能在父亲面前好好展示的时候。”
向衡招呼两名警察,率先往外走:“我们走吧,顾寒山。”
“你有目标了?”顾寒山跟着他小跑。
向衡上了车,给指挥中心打电话,要求他们监控吉祥路情况。从简语离开医院后的时间算起,是否有在吉祥路出现的踪迹。
指挥中心正调用监控技术一直追查车辆行踪,听到向衡的话道:“我们正追到正平路,在这里暂时找不到了。正在扩大范围搜索。”
“往吉祥路去了。”向衡肯定了自己的直觉。“找到了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向衡跟那两名警察说好地点,然后启动车子。他跟顾寒山道:“一切的源头,是从许塘开始的。许塘是在吉祥路出事的。”
顾寒山提醒他:“已经过去挺久了,也许他们已经离开。”
“总归是个线索。”向衡一边开车一边给关阳打电话,跟他报告了自己的行动。关阳腿受了点伤,但他觉得没大事,目前也在追查从成功大道逃窜的罗峰和刘施阳他们。
——————
通常会晚一点下班的钱威提前走了,还是冒着雨。
没人管的黎荛早走当然也没人有意见。
黎荛悄悄跟上了钱威。
钱威独自一人开着车,去了吉祥路。黎荛打了出租远远跟着,看着他行驶的方向,心里疑惑,她给钱威打电话,钱威接了。
“钱哥,你不在所里了吗?”
“我已经走了。怎么了?”钱威答。
黎荛道:“我在档案里找到一些登记不清楚的文件,上面是你的签名,想问问你。”
“我有签名文件不清楚?”钱威有些惊讶:“你在档案室里都翻些什么呀。”
黎荛嘿嘿笑:“我工作可是超级认真,没事干就整理呀。你走了是走哪呀?外勤吗?那我等你回来。”
“下班时间了,你快回家吧。明天再说。”钱威道。
黎荛道:“没事,我可以等你,我老公今天有事,要晚一点才能来接我。你出什么外勤,远不远?”
钱威啧的一声,吐槽道:“你虽然是孕妇,但是有手有脚的,干嘛整天要老公接。我今天就不回所里了,你不用等我。”
“行吧。”黎荛问不出来,把电话挂了。
天色更暗了,但雨势小了许多。钱威把车停在路边,淋着雨小跑进步行街的屋檐下。抚了抚头上的雨点,然后往前走。
黎荛下了车,撑起了一把伞,悄悄跟在他身后。雨伞正好遮住了她的脸,她观察着。
钱威丝毫没有防备,他又去了那家餐厅,直接上了楼上。
黎荛也跟了上去,有店员来问“几位”,她指了指钱威上楼的身影:“一起的。”店员便不再理,退开了。
钱威到了楼上,打发了另一位来带位的服务员,他进了一间包间,趴在窗边往外看。
黎荛走了进去,钱威头也不回:“我先不用餐啊,不用招呼。”
“你在看什么?”黎荛也趴过去。
“我去。”钱威吓一大跳。“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所里等老公。”
“我骗你的。你在看什么?”
钱威狐疑地盯着黎荛:“小黎呀,你有点不对劲。”
“你真有文件需要解释,但可以明天说。我相信你,钱哥。”
钱威:“……我做什么了需要你相信?”
“你什么都没做,所以我相信。”黎荛哥俩好地与钱威肩并肩往窗外看,“你在看什么?教教我。”
钱威想了想:“许塘来过这家店买餐,就是他打架那天。我跟徐涛过来查过,这店没什么特别的。刚才我突然想到,他看到什么,不一定是看到这店里,也许是窗外。”
窗外是一排小楼,有几间连着的窗户紧闭着。如果开着窗,那里面的人有可能也能看到这里头。
“走,我们去看看。”黎荛精神抖擞地建议,率先往外走。
“你怎么这样?”钱威唠叨着,“我就是过来随便看一看,很可能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你怕丢脸嘛。”黎荛道:“你总想在向衡面前争回一口气。”
“我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钱威争辩。
“是,是。理解的。”黎荛与钱威一边说着,一边下楼往餐厅后面的小楼去。
小楼里挺安静,钱威四下里看了看,房门都紧闭着。钱威正要继续走,黎荛突然把他拉住。
“钱哥。”黎荛的声音很低。
钱威警觉,立马退一步回到黎荛身边。黎荛弯腰在地上小心捡起一张小卡片,亮到钱威眼前:“你看。”
简语的名片。
钱威一惊。他拉着黎荛迅速退出楼外,走到隐蔽地方,看了看四周没什么异样,这才松口气。“怎么回事?这里是简语的地方?”
“很干净的,都没落灰没人踩过。”黎荛道:“楼道里也没有水渍足印,下雨之后没人进去过。”
“那就是近期刚落下的?”钱威道,“落张名片是不是有点奇怪,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自己一样。”
黎荛道:“钱哥,快给向衡打电话,跟指挥中心报告。”
钱威愣了愣,明白了黎荛的意思:“嘿,这不是谁打都一样嘛。”话是这么说,但他赶紧掏出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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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刚接完指挥中心的通报,他们发现了钟敏和简语的车辆确实驶向吉祥路,接着就收到了钱威的报信。
向衡踩紧油门:“简语,给我们留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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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飞驰饭也没吃,带着李新武急匆匆赶到了医院。
看守所这次事件闹得挺大,一整排监房都食物中毒,几个急重症的被送到医院急诊,范志远是其中一个。医院有一个小区域被封锁起来,葛飞驰沟通之后出示证件登记好了进去了。
范志远脸色苍白躺病床上,一只手被手铐铐在床栏上,一只手连着点滴。他与其他几个同样食物中毒的犯人一个屋子。大家情况看上去都不太好,都打着点滴,精神萎靡。
范志远闭着眼睛躺着,也不知是虚弱睡着还是不想搭理周围。
葛飞驰去找了医生询问详细病情,他有些担心范志远借机弄些什么保外就医申请的把戏。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打两瓶点滴看情况,只要稳定了就能回去,继续吃药就行。
葛飞驰放下心来。他回到诊室再看一眼范志远,看起来一切如常。葛飞驰与看守这些犯人的警员聊了聊,警员说是大家吃了晚饭后有不同程度的不良反应,监区医生做了处理,几个重症的担心出问题,就赶紧送出来了。
葛飞驰想不出还会有什么状况,他在医院呆了一会,接到了老婆的询问电话,葛飞驰赶紧说自己吃过饭了,药也吃过了,今天有重要任务,晚一点就回医院。李新武站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他说瞎话。
葛飞驰挂了电话便瞪他:“你没老婆你不知道,跟老婆就是得这么有礼貌。走走,吃口饭去,完了回局里,看看今天那几个人审的什么情况。”
葛飞驰嘱咐了医院的警察几句,带着李新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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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路。
钱威与黎荛一边等待后援一边小心检查四周,没有发现歹徒,也没有发现钟敏和简语的踪迹。
向衡和其他警员赶到,钱威赶紧上去道:“就是这个巷里的小楼,我们一直盯着,没有人员出入,周围也没有发现可疑情况。刚才我和黎荛上去的时候,没发出动静,我们发现名片就赶紧退出来了。如果里面有人,应该不知道我们进去过。”
向衡安排人员布防,拉警戒线,准备带人进去看看。
钱威二话不说,理所当然地跟在向衡身后,把自己当成第一梯队人员。
向衡对顾寒山道:“你跟黎荛呆在一起。”
顾寒山不同意:“我要一起进去。”
“我们搜查完了,情况允许你再进去。”向衡对黎荛使了个眼色:“黎荛你带着她,还有点雨点子,车子上等吧。”
钱威把自己车钥匙丢给黎荛:“去吧。”
“山山。”黎荛亲热地挽着顾寒山:“我们旁边等着,他们搜完了我们再去看看。我也想看,好奇死了,我刚才就站在门口了。”
顾寒山板着脸,被拉走了。
周围许多群众好奇地远远看着警察们行动,有人拿出手机拍照。雨又飘了起来,但这没浇灭八卦群众的热情,大家撑起伞继续围观。
黎荛想带顾寒山上车上坐着,但顾寒山就站在人群不远处不愿挪了,黎荛只好撑了伞陪着她一起等。
向衡、钱威与好几个警察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小楼里没传出什么大动静。黎荛跟顾寒山讲解情况:“需要先确认屋子里的安全再行动,因为不知道那门后头是什么情况……”
人群里,冯安平撑着伞,挡住了大半张脸,他拨打电话,看热闹的口吻:“有警察呢,不知道什么情况,好像在搜什么,没看到有人。”
刘施阳拿着手机,对罗峰道:“吉祥路也有警察,比阿平还快了一步。”
罗峰忙道:“就说不会是梅梅说的,她可不知道吉祥路。”
刘施阳想了想,对司机道:“找个隐蔽地方先停一停。”他对手机那头的冯安平道:“你小心点,他们可能追踪到车子了。你等等看,看雪人在不在,给我个消息。”
“好。”冯安平观察着周围,然后,他看到了顾寒山。
顾寒山正转头,扫过他藏身的方向。
冯安平心里一跳,但顾寒山转头过去就再没看这边。冯安平觉得她应该没注意到自己。
“顾寒山在这儿。”冯安平报告。
“雪人呢?”刘施阳问。
“还没听到动静。”冯安平有些紧张地压了压伞,他从伞沿下方观察着顾寒山的方向。
“离开那。”刘施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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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山转头问黎荛:“人群里有一个歹徒,我们怎么能悄悄又安全地接近他一把拿下?”
黎荛惊讶:“啊?”
“别看,看着我。”顾寒山很淡定:“他在观察我们。”
黎荛:“你后脑勺长着眼睛吗?”
“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凶器,不清楚他有没有同伙,冲过去他突然动手怎么办?”顾寒山问,“现在给向警官打电话不合适吧?”
黎荛道:“你说说是谁,我来协调……”
顾寒山突然转身冲向人群:“警察,别跑!”
黎荛惊呆了,谁是警察啊!你这喊得是不是有点太熟练了!
一个拿着黑伞的男人迅速后退,见顾寒山冲来他用力把前面的人群推了一把,众人尖叫,有人倒地,有人推搡,人群骚乱起来。
黎荛盯紧那个男人也冲了过去,大声喝:“警察,别跑!抓住他!黑帽子那个!”
周围的警察闻讯冲这边包围过来。
顾寒山侧身躲开一个摔倒的路人,继续朝着冯安平冲,黎荛紧紧跟在她身后。
冯安平拔足狂奔,两个警察围了过来。冯安平冲势凶猛,撞倒一人,又掀翻一人。另外两名警察从远处冲过来支援,冯安平掏出了枪向四周挥舞,周围人尖叫四散,跌跌撞撞。那两名警察猛地散开寻找掩护。
顾寒山还在猛冲。
黎荛简直吓呆:“顾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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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带人成功进入了那间屋子。
屋子里的那些一大瓶一大瓶的器官标本让众警都惊呆了。大家拿着枪,小心搜查着。
向衡搜到了屋中间,他停下了。
有一个巨大的空瓶子,摆在正中位置,上面写着:“顾寒山。”
向衡心一紧,正愣神,步话机里突然传来报告。
有持枪歹徒冲卡。
向衡隐隐听到外头似乎是黎荛的声音正尖叫:“顾寒山!”
第211章
向衡心里一惊,他冲到窗边,打开窗户一看,外头步行街上已经乱成一团。
别的人要么尖叫四散,要么伏地或找地方躲,只有顾寒山无比神勇地往前冲。
向衡的心跳都差点停了。他一手撑着窗框向外跃,攀住小楼边的护栏翻身上了另一边的窗台,从那窗台往前面的一楼顶上的小平台上跳。落到平台后狂奔几步一跃,借力一家店面的广告牌跃上了旁边的一棵树,荡到了地面。
向衡动作神速,敏捷轻盈,转眼已经到了楼下。
钱威呆了一呆,跟不上跟不上。那还是别跟了。
“注意角落,小心埋伏。”钱威忍不住提醒了屋里众警一句。大家做好各自的工作吧,他们把这里搜查好,保管好物证,也是立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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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山向冯安平冲去,惊慌闪躲的路人群里忽然跳出来一人拦腰要将顾寒山抱住。顾寒山却是预先知道似的突然闪到一边,顺着那人扑过来的力道抓住他的手臂奋力一甩。
顾寒山力道有限,那人高大壮实,被顾寒山突袭也只是脚下一个踉跄。他很快稳住身形,转身又要再抓顾寒山。
顾寒山被他抓住左胳膊,干脆顺势转身对着他的眼睛就是几拳。力道虽不够大但是位置准确无比,连续击打毫不犹豫。那人“啊”的一声惨叫,左手捂住眼睛,低了头防备,抓着顾寒山的手松了些劲但还没有放。他愤怒把顾寒山往地上拽倒,伸脚踢她。
顾寒山倒地侧身闪躲,趁那人抬脚一瞬露出空档,一脚踹向那人裆下。
那人踢中顾寒山肩膀,但自己要害也挨了重重一脚。顾寒山哼也不哼,从地上撑爬起来,那人惨叫着后退两步差点没跪下。
顾寒山看到冯安平已经趁乱冲到步行街的另一条小路里,而向衡和两名警察追了过去。
顾寒山不再追,为了掩护冯安平撤退而袭击她的那人从疼痛里缓过劲来又朝她扑来。黎荛已经赶到,她大喝一声:“警察!”一个马步站稳扫腿袭向那人下盘。
那人已经看到有别的警察冲来,他原想抓着顾寒山推向警察方向给自己争取点时间,没对跑来的黎荛太上心。但没想到这圆润姑娘说动手就动手。
那人正迈步被黎荛扫到,顿时一摔。他反应迅速跳起,一拳挥向黎荛。黎荛一袭得手,旋身后踢,一脚踹到那人肘下,那人踉跄两步,还没等站稳,黎荛已经箭步迈进,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后肩一顶,脚下扫踢,“哈!”的一声大喝,漂亮的后肩摔将那人抡到了地下,头面朝下按着,胳膊反剪,用膝盖抵住他的脊梁骨,结结实实地压制束缚地上。
另两名警察已经赶到,见状迅速扑来,一起把那人按住了。
黎荛松手站起,把这人交给那两位同事。她转身插腰,一脸不满瞪着顾寒山。
顾寒山看了看地上的歹徒,再看看黎荛,意思意思地“哇”了一声。
黎荛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姐姐当年刑警学院比武大赛第一名。”她怒气冲冲指向顾寒山:“你呢!”冲什么冲,跑什么跑!多危险!
顾寒山道:“我当年在精神病院……”
黎荛瞪着她。顾寒山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好吧,精神病院没有比武大赛。”
黎荛怒道:“这次我绝对不会在向衡面前帮你说话了。刚才那人拿着枪!拿着枪你没看到吗!”
“他根本没开保险,手指都没扣在板机上,就是虚张声势。”顾寒山淡定答:“我看得比你们清楚。”
黎荛:“……”
远处传来“呯”的一声枪声。
顾寒山再补充:“也许现在拉开了,又也许不是他开的枪。”
黎荛:“……”
顾寒山这时候想到了关心:“你宝宝还好吧?”
“我宝宝有什么不好肯定是被你气的。”黎荛真的气坏了,刚才差点被她吓死。
“所以他还好吗?”
黎荛瞪着顾寒山,看她完全没有反省的样子,忽然没了脾气:“他好得很。你还有什么事吗?”
“有的。”
黎荛:“……”
顾寒山缓缓朝刚才跑过的人群方向走,围观群众已经四散,还有一些人找好了躲藏的地方,现在见得似乎没什么危险,又站着看。
黎荛跟在顾寒山身后:“我跟你说,你不要再气我,我生气很难哄。”
顾寒山冷静地陈述事实:“我又不是你老公。”
黎荛不理她这话,继续道:“你要干什么,最好先说清楚。”
顾寒山指了指一个躲在一家店门后的大妈:“那个穿绿色衣服,上面带大花的阿姨,抓住她。”
一旁有警员听到,赶紧朝那大妈冲过来。
大妈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围住了。
大妈被带了出来,她尖叫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干,我不认识他们。”
众警看着顾寒山和黎荛。
黎荛看着顾寒山。
顾寒山对大妈道:“你包里,有一个黑色的手机,拿出来。”
“我手机是红色壳子的。”大妈大叫,拉开了自己的包,打开一看,愣住了。“这手机不是我的,我没见过,不是我的。”
大妈掏出那个黑色手机,烫手山芋一般把那手机丢给了警察:“不是我的。”
“是那个持枪歹徒的。”顾寒山道:“我看到他逃跑推搡人群的时候趁乱塞进这包里。在这之前他还在打电话。他跟那个通缉犯刘施阳是同伙,他们一起去的宁雅家。查他最后一通电话打给谁,定位吧。说不定就能找到刘施阳了。”
——————
冯安平夺路而逃,向衡和两名警员紧追不舍。
冯安平对这一带并不熟悉,只凭本能看到路就跑。向衡天天出警,这方面占了优势。他挥手让后面的警员跟上,自己抄旁边的岔路堵截。
冯安平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突然向后一挥手枪,两个警员迅速往旁边躲,冯安平全力狂奔,稍稍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
两名警员闷头继续追,丝毫没有放松。眼见着又越来越近,冯安平咬牙,看来靠吓唬是不行了。他一边跑一边打开手枪保险,下定决心要真的开一枪。
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冲了出来,冯安平被撞倒在地,还没看清来人,脸上就挨了两拳。冯安平忍痛奋力挣扎,扭腰抬脚踹向来人。
定睛一看,是向衡。那个跟顾寒山一起的警察。
向衡被踢中,但他忍痛死死按住冯安平手腕。后头追逐的警员已经赶到,拿着枪指着冯安平的方向,但没法插手。冯安平扣动板机,“呯”的一声枪响。子弹射在了墙上。
“小心啊。”警员对着向衡大叫。
向衡双手一起握住冯安平握枪的手,控制他的手指和手腕。冯安平张嘴向向衡胳膊咬来。
向衡双手没有松开,一个翻身,带着冯安平的手和胳膊在地上翻转,同时间曲膝袭向他的胸腹。
冯安平大声痛叫。被向衡带着翻了一圈。
向衡握着他的手腕砸向地面,冯安平再握不住,枪被夺了下来。
向衡迅速拿枪后撤,一名警员冲上前来,冯安平却勇猛飞扑,将那警员撞倒,一脚就要踩警员脸上。
向衡横腿一扫,将冯安平挡开。那警员就地一滚,躲开一袭。
冯安平转身扑向向衡,想要夺回他的枪。向衡把枪丢向警员方向,挥拳与冯安平肉搏。
冯安平一拳打空,胸腹被向衡连击两拳。冯安平痛得弯腰,干脆扑过来抱住向衡腰腹,要将他撞向墙面。
向衡一脚扫他下盘,扭身转向,顺着冯安平的力道将他按压在了地上。
另两名警察赶紧冲上前来帮忙。向衡掏出手铐,把冯安平铐上了。
冯安平被拽了起来,他大声叫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向衡在他身上搜索一番,没有手机,什么都没有。
冯安平冷笑,又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慢慢查吧。”
向衡刚才在地上又滚又打的,一身泥水,脸也是脏的,听得这话脸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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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没把冯安平押回步行街,他联络好了警车,直接过来在路口把冯安平押回分局。
等他都交待好,回到步行街时,这边的秩序已经都恢复正常。钱威来跟向衡报告了上面屋子的情况,只有器官陈列展示,没有人,没有别的危险物品。痕检已经到了,正在上面取证。
现场警员也说冯安平的同伙已经抓到了,在他身上没有搜出手机和其他物品,什么都不肯说,目前锁在警车里等指令。
向衡也让赶紧送分局一起审,这些人今天晚上究竟想做什么?
各项工作都在有序进行,但并没有向衡期待的更好收获。
钱威还在一旁等着向衡,向衡问他:“顾寒山呢?”
“她没事,跟黎荛去车上了。”
向衡松了口气,他到车子那里找顾寒山。这家伙居然和黎荛都换了身新衣服,排排坐在吃糖。
“也帮你买了一身。”顾寒山拿出新买的休闲服:“我就觉得你会一身泥的回来。黎荛说只要不是一身血就好。就在旁边的服装店买的,不贵,不用给我转钱了。旁边有个麦当劳,去洗个脸换一换吧。”
向衡:“……”他接过衣服,现在确实很需要。但是你们这两个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奇怪。向衡看了看顾寒山和黎荛,转身要去换衣服。
黎荛探头出来:“就这么走了?你不先骂一骂她吗?”
向衡挥了挥手,生气的劲头都过去了,现在没脾气骂人。
黎荛缩回车上,瞪着顾寒山。顾寒山再分她一颗糖:“我就说了,用不着你帮我说话。”
没到五分钟,向衡突然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他大着嗓门吼:“顾寒山!”
黎荛吓得一缩,差点被糖噎住。顾寒山淡定地道:“手机侦查出结果了。”
果然向衡探头进来:“你找到的手机!”
“定位在哪里?”
“桃山坡。”
——————
桃山坡。
刘施阳说完“离开那”继续听着手机。冯安平没再说话,手机那头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刘施阳知道冯安平会把手机丢掉,这是最好的办法。
然后他听到了嘈杂的声音,离得有些远,但有人尖叫有人大喝。刘施阳把手机挂了,关机。他对司机道:“去那别墅看看。”
罗峰看着刘施阳,问:“冯哥那边出问题了?”
“嗯。不知道跑不跑得掉。”刘施阳道:“我们干我们的。”
车子驶过派出所门口。
派出所挂着牌子:桃山坡派出所。
车轮滚滚,碾过一张名片,名片上面写着名字:简语。
——————
第212章
简语坐在钟敏面前,沉默了好一会,道:“你不必威胁我,也不要打算用我做人质。”
钟敏笑笑:“没有用是吗?现在做什么是有用的?就挑些有趣的做吧。”
简语道:“你了解我吗?”
“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钟敏道:“像你这样的人,被赞美和荣誉惯坏了,对自己的认识不准确。就算你知道哪里不对,也会给自己找好各种理由,然后你就跟自己和解了……”
简语打断她:“我不需要你来评价我。你只需要知道,我愿意跟你出来,是做过利益评估的。”
钟敏默了默。
简语道:“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不是被逼到绝路,是不可能放弃挣扎。常鹏肯定也告诉过你,我跟他周旋的几次,都是努力想办法解决,我想保住自己的名誉和地位。”
钟敏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笑:“是不是挺刺激,事到如今,没有任何一个人都把自己撇清楚。”
“但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直接报警,没有把你供出来撇清自己,你觉得是为什么?”
钟敏冷笑:“别打感情牌,别以为我带你走来走去,愿意跟你好好聊,你就觉得可以假装温情脉脉打动我,让我听话。我也不傻,如果还有余地,我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简语道:“你误会了。我当然不是想跟你打感情牌。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钟敏盯着他。
简语道:“如果我在医院中警察交代了所有事情,我被捕了,接受调查,那我只是一个很有背景的罪犯,也许能引起短暂时间的关注和热度,但其他的不用多想。大家会追究我到底参与了多少,我犯罪的细节,而我脑科学家的身份,我科研上取得的成就,那些都不重要。媒体的关注点会在狗血的伦理悲剧上面。拖个两年,最后宣判,无论我有没有被判刑,我现在拥有的所有东西也已经没了。”
钟敏笑了笑:“这样不是挺好。”
简语道:“你也一样,你甚至还不如我。你是女的,年轻,没有名气,媒体和网络只会讨论你被强奸,被利用,讨论你的残忍和变态,讨论女性犯罪,荡妇羞辱,性别争议。而那些医学成绩,研究成果,论文内容,根本不会提起,就算提起,也会套在常鹏和我身上。”
钟敏的脸色变了。
简语轻声道:“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他们讨论你的原生家庭,会拿你妈妈出来鞭笞。就算扣我一个婚内出轨的帽子,但你妈妈未婚先孕,控制女儿与我纠缠,你觉得舆论与大众更批判哪一个?我几十年勤勤恳恳投身医学研究,成绩有目共睹,我治好了多少人,给社会做了多少贡献,你妈妈呢?她什么正事都没干,只会处心积虑,敲诈我的钱。舆论肯定是这样。”
钟敏沉默着,咬紧了牙关。
简语观察着她的表情,道:“我并不乐见这个结果。你是了解我的,不是我多高尚,我很自私,所以我认真想过事到如今怎么样才对自己最有利。我们面对的凶险和压力强度不一样,但是处境是一样的。我们必须团结。”
钟敏看着他的眼睛:“怎么团结?”
“别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别觉得被捕审问是被反复羞辱,我们是专业人士,知道如何调整心态。进了看守所之后我们就再没有对话的机会,唯一可以串供的时间就是现在。”简语简洁但有力地说。
钟敏在简语脸上搜索着心虚或是说谎的表情,但她没有看出来。她犹豫着,但仍问:“要串什么供?”
“你和我都是受害者。你被范志远强奸和控制,你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后来你遇到了常鹏,他为了仕途和利益诱骗你利用你。你一直在寻求人生的光明,医学研究成为你罪恶里唯一的光亮。”简语说到这里顿了顿,问她:“你想想,这里面哪一句是谎言?”
钟敏张了张嘴,闭上了。全是真话。真的。
简语又道:“你妈妈,蓄意、恶意地利用你来道德绑架我,从我这里获取报复的快感和金钱上的利益。我努力保护我的家庭,也想保护你,我在生活里挣扎着,工作是我人生最大的解脱和救赎。”
钟敏终于开口:“你不能抹黑我妈妈。”
简语哼道:“算了吧,钟敏。你并没有那么爱她。你对她的依恋只是虚假的寄托,你对我的依恋才是真实的。我才是给你利益的人。你妈妈作为我们之间的纽带,你紧紧地抓着她,就算她死了,你也不肯放手,你生怕断了与我之间的联系。你如果能承认这一点,我们才可能团结,后面的事情才能执行下去。”
钟敏沉默了好一会,道:“你继续说。”
“我们对一遍所有事情的细节,原则就是大罪都是范志远和常鹏干的,你推脱不了的,就咬定是被迫的。我能找到最好的律师给你辩护,比童元龙更好。我还可以找到鉴定机构,对你长期在性压迫和暴力威胁之下的心理状态做出评估。你态度要好,一定要认罪,要哭,要忏悔,那些你教别人的,你一定很擅长……”
钟敏没等简语说话便要开口,但她才说了一个“我”字就被简语抬手阻止。简语道:“你让我说完再来讨论。”
钟敏闭上了嘴。
简语道:“我离开医院之前用手机录了音,我跟警察说了我们的关系,说了一些感人的话,也把你说成了可怜的孩子。这些话之后一定有机会在媒体公开,这会争取到最好的舆论支持。我的罪名不大,如果你能够配合,我可能都能争取到缓刑。我一定会拿到保外就医,然后我来运作所有的一切。我会发布你的研究结果,还有我的。去他的保密协议。我有顾寒山,你有范志远。我们的名字会在世界医学界掀起热潮,我们的关系,还有这一系列的事件,都会让我们成为热点人物,我们不用站上舞台就已经在聚光灯下。”
钟敏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
“孩子。”简语道:“你不用担心,一定不会死刑。你看看范志远,就他这样的案子他都能无罪,何况你的情况这么复杂,你是受害者,你被是逼的,你还有舆论的支持。我太知道他们司法界的那一套,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死,而且我会让你获得大幅度减刑。你在狱中可以继续学习,继续医学研究,你会成为一个励志正能量的范例。你会有粉丝,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还可以出书,写自传,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巡回世界做演讲。”
简语朝前探了探身,离钟敏更近了些,他看着她的眼睛,对她道:“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撇清关系,而是选择跟你走。”
钟敏抿了抿嘴。
简语道:“我们团结,才会有最大的利益。”
他再次顿了顿,给钟敏思索反应的时间,然后又道:“我耐心听你说了这么多,跟你去这些地方,听你的论文,我就更加肯定,我的选择没有错。但这个计划要成功,必须得到你的配合。你仔细想一想,对不对?”
对。但钟敏没说话。可以相信他吗?她不确定。如果他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肯定不会信。但他跟她讲利益,这个可信度,就还挺高的。
这样做确实很符合他的利益。
她拖累了他,他干脆就把她当挡箭牌,不是短期的,而且必须把她打造成悲壮的积极的人设形象,他的将来才有路。
钟敏想着想着笑了笑,姜果然是老的辣。就算她身上有他的基因,她也比不上他的老奸巨滑。
简语继续道:“钟敏,这个计划对我们来说都是最佳方案,我们抓紧时间,把口供对一下。”
钟敏道:“可是范志远和老王还在等着要我的命。”
“所以我们才需要尽快联系警方,让警方来处理他们。”
“如果警方有用,我们怎么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聊天?”钟敏冷笑,摇着头:“把我的命交给警察来保护,太讽刺了。”
“还有更讽刺的。”简语冷静地道:“交给顾寒山。”
他看着钟敏,道:“只要你到了警方的手里,顾寒山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但是如果她知道范志远和老王才是亲自对她爸爸动手的人,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那事老王没参与。”钟敏道。
“有什么关系。就这样告诉顾寒山就可以,范志远和老王动的手。”简语道:“顾寒山根本不会求证细节,她只想要个人名。”
钟敏咬咬牙。
“之后顾寒山如果还活着,她肯定还会来纠缠你。那个不用担心,我能让她出院,当然也能让她住院。她的律师会因为我泄露了她的病情隐私跟我打官司,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顾寒山会因此受到很多骚扰和压力,然后她出什么事,也都不奇怪了。”
钟敏忍不住道:“如果你早……”
“没有如果。”简语打断她:“如果不是被逼到这步田地,我根本不需要做这些蠢事。如果我不是你爸爸,我也不需要这么辛苦一次又一次帮你善后。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哪一次你闯祸,不是我来帮你收拾?”
钟敏不说话了。
简语见得她软化,趁胜追击:“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其他都是死路,而且死后你也名誉扫地。只有这条是活路,只要挺过去,你前半生的那些错事和委屈都会抹掉。”
钟敏道:“可是警方的审讯很难应付,童元龙跟我说过。”
“他教过你多少?”
“他教范志远的那些,他都告诉过我。”
简语点头:“够用了。我再跟你补充一些,不要逞强,要坚信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的记忆是不值得信任的,何况你还受到了严重的肉体和精神摧残。创伤后应激障碍你很清楚会有什么,就让那些症状反应发生。你的记忆在伤害你,欺骗你。所以你颠三倒四,情景错乱。你不要说不知道不记得,你要记得每件事,你很努力配合警方调查,但你未必能真正帮上忙。其它的,我来帮你解决。”
钟敏抿紧嘴。
简语看她的表情,知道自己说动了她:“现在,你把你朋友的事告诉我,还有其他你觉得最难的部分告诉我,我来教你怎么做。然后我们通知警察。”
钟敏道:“他们去医院干掉范志远,有人配合……”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钟敏拿起一看,是监控器的警报。
“老王来了。”
——————
医院。
范志远跟一位看守所的警员道:“报告管教,我想去厕所。”
那名警员眼皮抬了一下,范志远又说一遍,那警员干脆走开了。
过了好一会,那警员又回来了,冷着脸守在床边不远处。
范志远看了看他,再次说:“报告管教,我想去厕所,憋不住了。”
那警员转头看了看他,仍不动。
范志远耐心等了等,态度很软:“谢谢管教,真要憋不住了,会拉裤子上。”
那名警员这才上来,打开了范志远铐在床头的手铐,等他起身后将他双手铐上,叫上了另一名警员,两人押着范志远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一名清洁工打扮的男人正在一个隔间里躲着。
第213章
向衡报出了桃山坡这个名字。顾寒山和黎荛都很振奋。
向衡道:“指挥中心通知了桃山坡派出所和附近警力支援。关队已经率队过去了,他受了伤,我带人过去汇合。”
黎荛马上意会:“好的,我和钱哥沟通一下。”
顾寒山看看向衡:“我呢?”
向衡犹豫了一下,应该把她丢给黎荛照看,或者找人送她回分局,但这两样都不保险。孕妇气流产了可不行,去分局谁看得住她。
“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向衡道:“但你得保证不要自己行动,让你呆在哪儿就老实呆着,看到了什么报告就行。”
“行。”
向衡有些不放心,但不亲自看着她更不放心。“走吧。”
顾寒山下了车,跟着向衡去了他的车上。黎荛挥手告别,也下车找钱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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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远虚弱得走路不稳,二十多米的距离,走了好几分钟。
押着他的两个警员都有些不耐烦。
到了洗手间,一个警员扣着范志远在门口等着,那个同意带范志远上厕所的警员进去做检查。厕所是L形,外面是洗手池,里面才是便池隔间。那警员很快出来,对同事说:“没问题。”
同事把范志远交给他。那警员抱怨了一句:“里面臭死了。”他把范志远往里推。
范志远一个踉跄,然后腿一软,摔倒了。他抱着肚子,呻吟喊痛。
同事皱起眉头:“起来啊。”
“没事。”那警员挥手,“你负责外头吧,我来弄他。”
那同事看着那警员往前去拉范志远,催了句:“你快着点。”
警员顺利拉起范志远,再把他继续往里推,两人拐进了厕所里面。那同事背对厕所门往外站远了几步,守着通道。
警员架着瘫软的范志远进去,范志远捂着肚子:“□□,快点,我憋不住了。”
那警员正要推开一个隔间的门,范志远说到“憋不”时突然转身用胳膊套住警员脖子一扭,“住了”两个字说完,咔嚓一声,那警员软倒。
范志远抱着警员头颈,把他架着往后拖了几步,放倒地上,在他身上摸到了钥匙。
隔间门突然打开,范志远似早有准备一般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那人的喉咙就是一个手刀。那人显然没料到范志远这么快这么狠这么准,来不及防备,咙间巨痛,叫也没叫出来,他下意识地捂住喉咙,手里的匕首要向范志远刺去。范志远甩起手铐打在那人眼睛上,一个侧身躲开匕首,瞬间转至那人身边,抱着他的头往后一扭。那人本能的弹身挣扎,范志远抱着他的头将他抡起,咔嚓一声,那人倒地再也不动。
帽子落在地上,露出了脸——石康顺。
范志远看着那张脸冷笑。
这是关阳给他认的照片里的之一。他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他也不在乎。他只知道,他被人背叛了。刘施阳想告诉他的,他都明白。
范志远快速把石康顺身上的衣服扒下。对石康顺来说衣服大了一码,但范志远刚好。
范志远换好了衣服,搜了搜石康顺身上,有手机和车钥匙,他对着尸体轻声道:“杀人,我才是专业的,明白吗?”
范志远用石康顺的指纹给手机都解了锁,取消密码和锁屏,把手机和车钥匙放在了身上。他搜了搜警员身上,同样用他的指纹解锁了手机,他看了看通话记录和社交软件的记录。把手机丢回他身上。然后他捡起了匕首,悄悄走到厕所门口往外看了看。接着他回身猛地踢了一脚隔间门板,虚弱地喊:“管教,求求你不要……”
门外的警员被“呯”的一声撞击声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听到范志远的求饶声,来不及多想赶紧跑进来,喊着同事的名字:“你做……”
什么这两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范志远一把抱住拧了脖子往墙上撞。
这一撞在墙上留了血痕。
范志远有些兴奋,连撞好几下。墙砖裂了,那警员没了一点声息,满头满脸的血。范志远将人丢在地上,看了看手上沾的血。他镇定地在洗手池那儿仔细地把手洗干净。戴上了帽子,然后推着洗手间里的清洁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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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山坡小别墅。
简语看了看钟敏手机上的影像,离别墅还有一小段距离的自建小院门那儿停了一辆车,有人从车上下来。显然他们不想把车开得太近打草惊蛇。
简语皱起了眉头:“这里有没有后门。”
“有后窗。”钟敏道:“从窗户可以爬出去。穿过后面那片荒地和几栋自建房,我停了一辆套牌车备用的。”
钟敏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仍然非常生气:“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你走吧。”简语道:“我来跟他谈谈,尽量拖延他的时间。”
“我们可以一起走。”钟敏道。
“这里亮着灯,他们知道这里有人。一起走只会引起他们追逐。我来拖着他们。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简语道:“你去最近的那家派出所,到了那里就安全了。一切就按我们刚才说的办。”
“可我们还没有对好口供。”钟敏道。
“来不及了。”简语看着屏幕上那几个越离越近,他们站定了,似乎在商量,然后散开了。“快走吧,去派出所。”
“停车的地方离派出所两个方向。”
“那就去别的派出所。”简语道,“只要有警察的地方就行。我拖延他们,你去报警。我们会再见面的。我会给你安排律师,我刚才说的那些都算数。你只管推到我的身上,他们查不到实证会绕圈子,你说范志远说我说你妈妈,都是我们干的,我们逼你干的。你的记忆混乱了,有幻觉,明白吗?”
“我不……”钟敏的手握住了枪。
“走吧。”简语看了一眼枪:“见到警察之前把枪丢掉。”
手机画面里,有人已经靠近了别墅外围,在找窗户往里看。钟敏一咬牙,拿上手机拿着枪走了。
简语没有看她的背影,他看着面前的两个汤碗,咽了咽唾沫,试图压下心里的恐惧。他站起来,把两个碗收了,走到洗碗池处,把碗洗了,放进柜子。又迅速拿了抹布把桌上的两个碗底水渍印子擦掉,这时他听到了门口处有响声。
简语深吸一口气,拿着抹布转身,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年轻人。
简语佯装吓了一跳:“你是谁?”
那年轻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转了一圈,观察了客厅餐厅里的情况,然后再面对简语。
左边的窗户传来声响,有别的人进来了。
简语往后退,退到了灶台边,从刀架里抽出一把水果刀:“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刘施阳拖过了一把椅子,坐下了,看着简语道:“你好简教授,我是老王。”
简语缓了缓表情,但没放下刀。他看了看从不同方向进来的另外两个人,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刘施阳没回答他,却对那两个人道:“到处搜一搜。”
那两人听命而去,简语再次问:“老王,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刘施阳道:“你也想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钟敏。”简语道:“我说了我想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我想安排你们都离开。”他顿了顿,强调:“安全地离开。”
刘施阳笑了笑:“那钟敏在哪里?”
简语摇头:“我不知道,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刘施阳再问:“你不是在住院吗,怎么会跑到这里?”
“钟敏给我电话,我们必须面对面聊一聊,那样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偷偷跑了出来。”简语顿了顿,反问:“你呢?钟敏也约了你吗?”
刘施阳盯着他看。然后他慢慢移动,走近了垃圾桶。
简语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
刘施阳弯腰看了看垃圾桶里的东西,道:“一个人吃两包面?”
简语反问:“你吃一包就够了?”
刘施阳笑笑,看看桌子,又道:“你身体不舒服还挺勤快,自己煮面吃,吃完了洗好碗擦好桌子,擦的面积还挺大。”
“习惯了。”简语应着。
这时刘施阳带的人把周围检查完了,回来道:“楼上没人,没什么行李物品。窗户、门都上了锁。就西边有扇窗只关着,没锁。”
刘施阳马上道:“出去仔细看看。你俩一起去。”
罗峰马上带着那个兄弟飞奔而去。
简语看着这两人消失的背影,不敢有表情。
刘施阳看着简语:“简教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简语摇头:“我没仔细检查过这屋子,我不清楚情况。”
刘施阳脸一沉:“钟敏去了哪里,你马上说,我就饶你一命。”
简语惊喊:“你疯了吗?我怎么会知道。”
刘施阳道:“你知道下过雨有什么好处吗?就是人逃跑的时候会留下脚印。”
简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仍道:“我过来的时候就没看到钟敏。你觉得她跑了吗?”
刘施阳猛地起身冲到简语面前,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极重,简语被打翻在地。他的头撞到了料理台上,然后摔在地上,好半天动弹不得。
刘施阳抬腿又是一脚,简语痛呼一声,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
刘施阳弯腰把他拎了起来,简语根本坐不直,他背靠在料理台的柜门上努力呼吸。
刘施阳对他冷道:“你觉得你的骨头硬还是常鹏的骨头硬?”
简语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原来是常鹏呀。
“他把钟敏的那些秘密地点都告诉了我。”刘施阳道:“居然好几个我以前不知道。”
简语的脑子里不由地飘过钟敏跟他说往事时提到的那些地点,他希望钟敏不要再去了,希望她能听他的话,去派出所。
刘施阳蹲在简语面前,他侧头看了看因为刚才那一巴掌摔落在一旁的水果刀,弯了弯嘴角:“你连一把刀都握不稳,你还想跟我谈判?”
简语眼前有些模糊,头晕得很厉害。
刘施阳道:“你祈祷他们出去能把钟敏抓到吧,不然,我只好一根一根敲断你的骨头,来问钟敏下一站要去哪里。你知道的,我在外面跑也不方便,能省事就省点事。”
简语有些耳鸣,他祈祷……祈祷警察找到他们。
刘施阳道:“我抓到了钟敏,你就不用死,明白了吗?”
简语没法回答,他虚弱地坐在地上喘气。
刘施阳用脚踢了踢他,正待说话。突然,罗峰从西边那窗户那跑回来:“刘哥,有警察。”
刘施阳脸一沉:“钟敏呢?”
“有她的脚印,阿胜去追了。”
“警察在哪儿?”刘施阳还算镇定。
“不远了。刚才我爬高看,看到的好几辆警车。我把车开到后面了。”罗峰用下巴指了指方向。“我们开车追,也可以躲开警方。”
“好。”刘施阳拎起简语:“把他带上。”
简语用力挣扎,又倒在了地上。刘施阳也不管他,他到窗边往外看了看,还没看到警车的踪影,应该来得及。
罗峰把简语押上,拖往西边窗户。
简语率先往窗外爬,差点没爬上去。罗峰直接把他丢了出去。然后罗峰与刘施阳很快出来,重把窗户关上,押着简语往车子去。
简语拖着脚步,试图拖慢他们的速度。“你听我说。”简语头疼得厉害,他能感觉到脸也肿了,火辣辣的疼。他努力组织语言:“你不用跟钟敏计较,别因为她耽误了自己的安全。她已经不成事了,警方在找她,我得把你们分头送出去,你们有什么事,出去之后,安全了,有时间慢慢协商……”
他话还没说完,“呯”的一声,远处竟传来了枪声。
简语心一跳,钟敏,被追上了吗?是她开的枪,还是别人?
刘施阳脸色阴沉,他猛地一把抓住了简语就往车上拖。
枪声必会惊动警方,罗峰紧张地迅速冲上驾驶室启动车子。
简语拼命挣扎,一脸惊慌失措,竟大喊出声:“救命啊,救命啊,我在这里!”
刘施阳将他拉近捂住他嘴。
月光之下,一道银光闪过。
刘施阳一把抓住简语手腕,是那把水果刀,他竟然偷偷又拿上了,还敢偷袭他。刘施阳一拳挥了过去:“你找死!”
他急怒之下连挥两拳,简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刘施阳对着他的头猛踢两脚,简语完全没有反应。罗峰大叫着:“刘哥,别管他了,快走。”
刘施阳不知简语死活,这带上也是累赘,他扭头上车。
车子开起来,刘施阳检查身上,肚子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刘施阳手边没有伤药,他骂了好几句脏话。他妈的,被简语那怂样给骗了。真是太大意了。
手机响了,这号码刘施阳不认识,他接了。
“阿阳,我出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刘施阳心头一热,他叫道:“哥!”
“你出事了是吗?号码都关了,我打了好几个。”范志远道。
“对。钟敏那贱人搞事。我被通缉了。”刘施阳道。
范志远道:“我猜到了,你在哪儿,我们见面说。”
刘施阳想说话,但他觉得自己身上不对劲了,他低头,看到脚下全是血,这时候他发现他腿上被割了很深的一刀。刘施阳脱掉外套用力按住伤口。
这简语,是下了毒手的。他对准了他的动脉。
刘施阳试图振作精神。
“哥。”刘施阳道:“我可能要不行了。我让罗峰去接应你。”
电话那头范志远又惊又怒:“你怎么了!”
罗峰听到这话惊得回头,见状也大叫:“刘哥,刘哥你撑住啊。”
“对不起,哥。”刘施阳难掩声音里的虚弱:“我没能帮你杀掉钟敏。”
“我自己来,兄弟,我自己来。”范志远咬牙,“你们在哪儿,告诉我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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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简语的意识飘浮着,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但又似乎没什么感觉。
灯光非常刺眼,耳边有嘈杂的声响。
“简教授,简教授……”
他听到有人一直呼唤他,但他没法睁开眼睛。
他觉得他一直是清醒的,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有迷茫的血雾,他看到了一张脸,白净的额头,秀气的眉毛,明亮有神的眼睛。
“钟敏。”简语唤她的名字,但他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钟敏的脸非常严肃,没有表情,说不上生气还是不生气。
“你安全了吗?你去派出所了吗?”简语问。
“没有。”钟敏答。
“你要听话呀,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要团结,这是唯一一条出路。这对我们都好。”简语觉得自己说了很多,但听到顾寒山的耳里,只有“听话”,“团结”,“出路”等简单的词汇。
顾寒山盯着简语,他被打得太惨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相貌,他的伤势严重,颅骨破裂,碎片扎破了血管,颅内损伤严重,他急需手术,但他还惦记着钟敏。
警方非常需要他的口供,因为钟敏和范志远都不见了。
发生了枪战。警方追击几公里。刘施阳和另一名歹徒带伤顽抗,最终被击毙,但在他们的掩护下,范志远和罗峰跳河逃窜,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钟敏也似人间蒸发。警方查到她开了一辆套牌车,但随后在林中发现了这辆车,人却不知所踪。
那些被捕的人,没一人能说出他们可能会跑到哪里。警方发布了通缉令,继续用技术手段排查,还把希望寄托在救回来的简语身上。
但简语病情危急,他被送往省中心医院,医院集结所有科室最资深优秀的医护人员会诊,新阳方面的其他专家和简语最得力学生,当然也是优秀医生们,也都赶了过来。
大家心情复杂,有人伤心落泪,有人悲观绝望,也有人焦虑忧心。简语无论生死,都会给各方带来严重复杂的后果。
警方希望能从简语这里获得一点线索,但医生说他不可能醒过来,如果走运,手术成功捡回一条命,也不知他还能否像正常人一样跟你们对话。
顾寒山换好了无菌服,准备陪着简语一起进手术室。
手术室还在准备,术前工作紧急但有条不紊地进行。奇迹一般,这时候简语竟然醒了,在顾寒山叫他的时候。
但他唤她:“钟敏。”
众人情绪激动,但都克制着不围堵上去影响交谈。
向衡拿了白纸,在上面写了大字提示顾寒山问地点。
“我在等你,你来了,再去派出所。”顾寒山道。
“他们在找你,别等,找警察。”简语艰难地说,声音几不可闻。
“网上说范志远逃跑了。”顾寒山在他耳边道。
简语僵在那里。
不远处的众人听不到顾寒山说了什么,但看简语那样,简直急得要跳脚。顾寒山你会不会聊天啊?
“他会去哪里找我?”顾寒山问。
简语的嘴唇动了动,再动了动,顾寒山的耳朵凑在他的嘴边,她没有表情。向衡皱起眉头,看简语的唇形他似乎没能发出声音,但向衡不确定。
简语再次昏迷。手术室已经准备好,医生将简语推了进去。
“顾寒山。”向衡喊着。
顾寒山转头看他,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顾寒山进去了,向衡和其他人在外头等着。裴琳芳呆呆坐着,一脸呆滞。
手术进行了许久。
向衡去忙案件的事,忙了很久,再回来,手术还在进行中。
陶冰冰的母亲闻讯过来,对着手术室门口双掌合十祈祷,对向衡道:“警官,我家冰冰今天可以出ICU了,她这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简教授大善大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向衡点点头,除了点头,他也不知能怎么回应。
护士劝走了陶冰冰的母亲。向衡看向裴琳芳。裴琳芳摇头:“刚才卢主任出来说,很棘手。”
向衡换了衣服进了手术室,隔着手术间的门往里看。顾寒山还在,她像上回一样,守在手术台一旁的位置,看着各台仪器数据和医生们的操作。
她似乎说了什么,主刀医生回了什么,但整体气氛凝重。
向衡不再看,他退了出来,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
葛飞驰领了人再次去找童元龙。
这次是一大早去了他家。
警察里里外外把童元龙的家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范志远来过的迹象。
童元龙把家门监控也给葛飞驰看过了,没有人来过。童元龙再次保证,自己不知情,也没有参与过范志远逃跑的事。但他的黑眼圈以及焦虑的眼神让葛飞驰感觉到了他对安全的担忧。
葛飞驰道:“范志远逃出后与他的同伙刘施阳汇合,对一些人进行了报复。童律师,你确定你不在他的名单里吗?”
童元龙不说话。他确定他在。
葛飞驰审视着他的表情:“童律师,这些案子里死的人够多了,我们真的不希望再增加受害者。我们非常需要你的配合。如果你有任何的线索,请务必告诉我们。”
童元龙昨晚就收到了消息,他想了一夜。他道:“范志远没有与我提过任何越狱的想法,他确实没有必要越狱,我们一审已经赢了,关于二审,到目前为止,我所了解的,你们也没有什么新的证据可以推翻一审结果,所以对范志远来说,真的没必要。我相信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情况。”
葛飞驰不反驳,耐心听他铺垫,只要你给出点线索来,你狡辩自己是神仙都行。
“我也非常希望警方能快点把范志远找回来。如果我知道他会去哪儿,我肯定不会隐瞒。范志远的案子熬到现在,警方对他的调查非常周密,了解的情况可能比我更多。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具体的有用消息。”
葛飞驰假意笑了笑,自我安慰道,他的耐心很好,非常好,所以他可以继续冷静地听童元龙胡扯。
童元龙继续道:“但我想到一个细节,我感觉没什么用,只是不知道你们警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你说。”葛飞驰心里骂脏话,装模作样这么久,浪费大家时间。
“范志远跟我说过他的一个幸运数字,78。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就是幸运数字。因为这个跟案件没有关系,所以我没有做笔录登记。”
葛飞驰瞪着他,你这是在骗鬼哦。随便拿个数字在糊弄谁呀。
“童律师。”葛飞驰问:“既然你觉得不重要,那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数字值得告诉警方。”
“幸运数字,那必定对他有些意义,是物品、人还是地址?他现在穷途末路,一审胜诉的成果也被他自己一手毁了,所以这个幸运数字是不是会有什么作用,这个警方可以调查一下。”童元龙道。
葛飞驰盯着童元龙:“如果童律师能有更多的提示,就更好了。”
童元龙摇头:“还真没有。我真的只是知道这个数字,如果我知道详细的内容,我肯定会记录,也一定会告诉警方的。刚才葛警官也说了,情况对我也不利,是吧,我也不想惹麻烦。”
“可是他随口说的一个幸运数字,童律师也没有记录下来,再加上童律师平常日理万机,这怎么就能把这个数字记住了呢。”葛飞驰非常敏锐。
童元龙道:“因为很碰巧,这个数字是我接范志远案的日期。我一开始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他在夸我,我成为他的律师是他的幸运。但我后来发现他并不尊重我,所以我觉得他并不是夸我,数字只是数字,与我无关。但因为这个巧合我就把这数字记住了。”
葛飞驰心里暗骂这人真是老奸巨滑。但有数字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葛飞驰安排其他警员继续排查,也请童元龙继续配合调查问话。他把这个数字告诉了向衡和关阳,看看哪边的调查会有收获。
——————
简语的手术还在继续。
对钟敏和范志远的追踪也还在继续。
向衡、葛飞驰、关阳沟通研究了一番78这个数字的意义。谐音?日期?地址?只能在数据库里狂找有这两个数字的。年轻的警员还提供了一个答案:去吧。
几位老将一头雾水,年轻警员道:“78,去吧。你们不知道?”
关阳和葛飞驰都嫌弃地看向衡,他们年纪大了不知道,向衡居然也不知道。
“去吧能有什么意思?”向衡正想顶两句嘴,忽然想到:“童元龙为了撇清关系,肯定不能说自己在这里面的角色。但他确实是给他们团伙传说的,对吧?”
“这团伙对他不满意,把他手弄伤了。”葛飞驰道:“难道是刘施阳在外头行动,让童元龙帮忙请示,然后范志远同意了,就说去吧。”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众人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散了各忙各的,等数据分析的结果,侦查追踪的进展,还有嫌疑人的审讯情况。
结果没多久还等到了消息。
在离桃山坡五公里外的水塘里,找到了一辆车子,里面有一具尸体,确认是李海。
关阳和葛飞驰赶赴现场,根据现场情况和法医的初步判定,李海是死后被放入车内沉到水塘里的。塘边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还有一个女性的发圈,一只钻石耳钉。
结合昨晚的情形推断,应该是钟敏逃离时向李海求助。李海前来接应她,却被范志远追上了。
只是没有看到钟敏的尸体。
这时候向衡来电,简语的手术结束了。“医生说情况不乐观,只能暂时送进特护病房观察。”
观察?
观察什么。
关阳的心往下沉。他的脑海中不由闪过从前简语谈笑风生的样子,他讲课的自信从容,他与他们一起工作时的认真严谨,以及,他说谎的样子。
“钟敏应该是被范志远抓走了。”关阳与向衡道:“我们一定要找到她。”
——————
医院。
简语被送到了特别为他安排的独立加护病房,插着呼吸机,头上是开颅手术后的加固绑带,脸上伤口触目惊心。顾寒山坐在他的病床边,对他说着手术里的问题:“我觉得如果当时这么处理应该会好些,不过我不是医生,也没有操刀的经验,我给出数据和处理方式选择,他们也不能像你那样回应我。他们没能把你救回来,我觉得很遗憾。我还有问题想问你的。”
说话间,房门被打开,裴琳芳进来了。
顾寒山抬眼看她,并没有起身让位。但裴琳芳也没有走近病床的意思,她只是站在那边,隔着一段距离看了一会简语。
然后她转向顾寒山:“他们跟我说了手术情况了,给了我病危通知书。”
“他活不了了。”顾寒山冷酷地道:“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裴琳芳红着眼眶。“后头可能我会很忙,要处理……”裴琳芳再看看简语的方向,有些哽咽。这些年,她失去儿子,失去父亲,她不想要这个丈夫了,但不是这样的失去。
裴琳芳清了清嗓子,道:“顾寒山,他们说如果主刀人里有简语,也许简语就能活下来。可惜,只有一个简语。他们说手术过程里,你的反应很快判断很准确。”
顾寒山没有表情,她观察着裴琳芳。
裴琳芳缓了缓情绪,继续道:“简语之前交代我,如果你想学医,希望我能提供帮助。所以我来跟你说一声,如果你要学医,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忙完了,可以帮你规划一下。”
顾寒山没说话。
裴琳芳看着她道:“我觉得,你应该学医。简语一直对你赞不绝口,他说你是天才。”她顿了顿,见顾寒山完全没反应,便道:“这世界需要更多的好医生,顾寒山,你的天赋不该浪费掉。你考虑一下,有需要了就找我。”
裴琳芳说完,转身走了。
顾寒山看着病房门口,过了一会,转向简语:“她刚才的表情是感动吗?因为你要死了,所以你做的那些坏事,给予她的那些痛苦,就一笔勾销了?她居然还愿意为了你帮助我。”
简语当然没办法回答她,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床边仪器的声响在提示,这个人活着,但也只是还活着而已。
顾寒山继续道:“我跟她不一样,我不会忘记,不会一笔勾销。我会找到钟敏,送她到下面陪你,你们俩好好延续你们的父女情。你记得带她去见我爸爸,跟我爸爸磕头认错,忏悔你们的罪行。”
——————
顾寒山走出病房,一眼看到长廊那头站着黎荛、方中、耿红星和侯凯言。黎荛看见她,挥了挥手。耿红星和侯凯言干脆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回事,来拍案子吗?”顾寒山问。
“我们报警去了,然后得到消息简教授在抢救,你在医院,我们就过来看看。正好遇到黎警官和方警官,聊了几句。”
“报什么警?”
“柳静雨,就是原来跟梁建奇接洽后来离职的那个责编,她是听陈总指示办事的。”
“陈博业?”
“对。”耿红星点头:“陈总跟那伙人有合作,然后觉得发个视频只是小事,其实他们合作的事才是大麻烦。”
侯凯言等着顾寒山好奇问是什么,顾寒山完全没兴趣的样子。侯凯言只好主动宣布:“陈总帮他们安排网络资源做非法直播,然后分账。”
“还有一起洗钱。”耿红星补充。
顾寒山点点头,并没有得到真相后的兴奋。
耿红星和侯凯言对视一眼:“顾寒山,你很累吧?”
“还行。”顾寒山道。
“你的纪录片,等你忙完了,我们再重新商量吧。”耿红星说。
这下顾寒山有些惊讶,她转头看向耿红星和侯凯言:“我答应过的事就会做到的,你们不必担心。”
“不是担心。”耿红星忙摆手,“只是我们几个朋友讨论过了,我们觉得,媒体存在的意义,不只是传播。”
顾寒山看傻子一样地看他们:“媒体不传播,要干什么?”
侯凯言忙道:“不是不传播,是不只是传播。这两个是有很大区别的。除了用来传播,还可以,用来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东西。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媒体宣讲文物,是为了让大家了解,从而更好地保护它们。媒体宣讲法律,是为了让大家不犯法。”
“所以我们如果做超忆症,或者某种病症的片子,得是为了保护这些病人,而不是猎奇,拿他们当流量。”耿红星道:“所以,我们重新商量商量,不暴露你的隐私,不破坏你的生活,真正研究记忆,让大家懂点科学,保护和善待自己的大脑。做这样的节目,你看怎么样?”
顾寒山看着这两张年轻的脸,道:“如果我爸爸在世,你们会是他很喜欢的人。”
耿红星和侯凯言不好意思笑起来。
“理想化、傻气,很好利用。”顾寒山继续道。
耿红星和侯凯言的笑容僵在脸上。
“先保护好自己吧。”顾寒山道:“你们领导涉案,公司受影响,你们俩可能也会受影响。”
“这社会就这样。”耿红星道:“我们也没办法,出来做事总会遇到点挫折,有麻烦就解决,有困难就扛呗。说不定因祸得福呢。”
“大不了去给妮妮打工。”侯凯言笑道,说完就被耿红星白了一眼:“尊严呢?”
“给妮妮打工怎么没尊严,关系户特别光荣好吗。”侯凯言跟耿红星拌嘴。
“行了,别丢人。”耿红星看黎荛在那边一直等,有些不好意思,跟顾寒山道:“那我们先回去了,回头你有空了,我们再聊合作的事。”
“行。”顾寒山点头。
耿红星和侯凯言乐滋滋地走了,顾寒山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怔。
黎荛和方中过来了,黎荛道:“小耿确实挺帅的呀。”
顾寒山看向她,语气很不满:“向警官比他好看。”
黎荛:“……”
顾寒山加强语气:“对不对?”
黎荛赶紧点头:“对,对。”
顾寒山又问:“你和方警官是来看着我的?”
黎荛道:“这词用得不对,我是来照顾你的。这两天发生太多事,简教授又这个情况,你也需要一个可以交流谈心的人。还有,我顺路帮向衡和葛队送送快递。”
顾寒山:“……什么东西?”
“没拆,不知道啊。”黎荛道:“但是两个长得一样,长方形包装。”
顾寒山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向衡有给她发信息,说是锦旗收到了,他和葛队的都到了,他们让黎荛给她带过去。葛队的无所谓,但是他那份,让顾寒山在没人的时候再看。
顾寒山淡定地把手机收起来:“知道了。”这么着急没空也要找人帮忙把锦旗往她这儿塞,顾寒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向警官让我们送你回家。”方中道:“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顾寒山点头。她确实累了,很想回家。
“我要先去向警官家里拿些东西。”
“好,我有钥匙。”方中应了。
向衡一切都预料安排好了。方中带着顾寒山和黎荛回向衡家拿东西。顾寒山别的不在意,锦旗和她爸爸的照片她是一定要带回家去的。
路上黎荛跟她念叨派出所的事。说向衡跟凤凰街派出所真的有仇,当初抓杀人凶手让凤凰街派出所出了名,现在抓玩忽职守收受贿赂又让凤凰街派出所出了名。原来他们所长当初收了一个朋友的钱,把一个诈骗买号发号的嫌疑人放过了,每年有很多这类诈骗的抓不到人,就像湖底沉着许多石头,所长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备查不立案,笔录没上传系统直接删掉了。原以为是小事,但小事就被捏住了把柄,之后又做小事,把柄更多。
“所以啊。”黎荛絮絮叨叨,“别以为迈错一步没关系,一步错,步步错。”
顾寒山看了她好几眼,看不出来她是真的有事说事,还是没事暗示她。但无论是什么,她也不在意。
顾寒山把锦旗和爸爸的照片带回家,摆回了原处。然后她把葛飞驰和向衡送她的锦旗也拆开了。
葛飞驰的锦旗上写着:“智勇双全,出类拔萃。敬赠好市民顾寒山,感谢你的帮助。”
向衡送的锦旗上面字很少:“我爱你。致顾寒山。”
顾寒山看着两面锦旗,沉默许久,然后她把这两面锦旗也挂上了。跟原来那锦旗并排一串,挂在茶几对面,让她爸看着。
方中和黎荛看着那面墙,也沉默许久。
最后方中先开口:“不得不说,老大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崩塌。”
黎荛附合:“我也是。我老公画漫画表白都不算啥,看看人家。”
方中再叹:“最厉害还是顾寒山。”
黎荛:“面不改色。”
顾寒山不但面不改色,她还把那三面锦旗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谢谢!”
——————
向衡正在物证室查看昨天所有搜证上来的资料,他看着看着,总觉得有什么想法就要从脑子里蹦出来,突然手机信息铃音响了一下,他专心致志,没理会。可过了一会儿又响一声,接着又响一声。
向衡皱着眉头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我去!!!
好几个人找他,同时给他发同一张截图。
某人的朋友圈。
三面锦旗。
字最少的那一面最显眼。
我爱你。
致顾寒山。
我去!!!
还“谢谢”!
向衡脸红到脖子根,简直咬牙切齿:“我谢谢你!”
让你自己一个人偷偷看你给我发朋友圈?!
啊啊啊啊啊啊,黑夜果然让人感情脆弱,独处果然让人冲动!冲动是魔鬼!他为什么要买锦旗!
“叮咚”一声,这次是葛飞驰,他发出了一串长长的“啊啊啊啊啊啊啊”,然后写:“你看到了吗?我好丢脸!都怪你!”
你丢脸个屁!
向衡恨恨地把手机丢回口袋,这辈子都不可能出这个物证室了。
物证室里还有几个小警察跟着他一直查资料的,此刻小心翼翼看着向衡红着耳朵跺着脚大踏步冲向“范志远”案的那个架子。
第一次见到向警官脸红,第一次到人的脸可以红成这样。
他们会被灭口吗?不会吧?
向衡咬牙忍着耳朵的火烫从架子上抽出物证箱,翻了几下,抽出一张照片资料,看了一眼,狠狠甩到了桌面。“啪”的很大一声:“找到了!”
真的假的?众警不敢出声。假的吧?为了掩饰尴尬的情绪。
桌面的照片里,一抹血迹在车子前座被剪开的后袋里层。这是秦思蕾的血。这是范志远一口咬定是警方伪造的证据。
警方没有伪造。
但这个真的是伪造的。
向衡终于明白了。
证据编号尾数:78。
向衡给关阳打电话:“我找到78了。”
第215章
78号证据。
当时押下范志远的这台车是在范志远画室别墅院子扣下的。那个地方跟范志远名下的住宅他们警方已经搜查多遍。昨天范志远逃跑后也有警力在那两个地方布防,包括范志远名下其他产业和他入狱前几个好友住处,都已经盘查过。
当然不会是这些地方。
那会在哪里?
众警疑惑,没思索出一个结果。
被捕的那几个嫌疑人也都号称不知情。童元龙也否认自己是传话人,他说他不清楚这个数字的意思,也不清楚范志远心思。
离范志远和钟敏等人失踪已经过去近二十个小时。如果钟敏真被抓走,恐怕凶多吉少。
向衡道:“有一个地方,我们一直没有找到。”
关阳马上明白:“秦思蕾被劫之后,囚禁她的地方。”
葛飞驰道:“你们当初没找到,现在怎么找?”
“所以范志远会觉得那里是最安全的。”向衡道。
葛飞驰摊摊手:“是这个理,所以怎么找?”
向衡看了看从桃山坡别墅那里拍下的物证照片,那幅巨大的画:“也许钟敏能带我们找。”
——————
顾寒山家。
方中对黎荛道:“姐,我拜托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小心安全,别受任何伤。上次跟我一起照看顾寒山的搭档出了事,这次场景挺相像,我有点迷信。”
“放心。”黎荛指指身后:“姐姐我祖上三代都是警察,身后一排都是熊熊燃烧的警察魂。”
方中:“……”
“我肚子里还有一个警察。”黎荛轻轻拍拍肚子,“知道为什么让我来吗?”
方中:“你人多力量大?”
“山山是个好姑娘,她的镇定剂不会用在我身上,明白吗?”
方中:“……”他刚才喝了一杯顾寒山家里的水。没问题吧?
黎荛微笑:“我是开玩笑的。”
方中:“……”
黎荛:“我真的是来送快递兼开解山山的。她的镇定剂只用在自己身上,没看她把自己放倒了吗。”
确实,顾寒山发完朋友圈吞了一颗药进屋倒头睡,行动迅速非常果断。知道的是睡觉,不知道以为完成什么任务。
“她不会睡太久的。”黎荛道。
“你怎么知道?”
“向衡说的。”黎荛看了看顾寒山的房门:“向衡说顾寒山有重要的事要办,她需要确保自己有足够的精神应付。我说兄弟,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来干什么?”
方中道:“老大跟我说,我负责武的,你负责文的。顾寒山需要休息,也有可能想做一些事。如果你能说服她什么都别做,或者她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告诉你了,那就用不着我。如果她什么都不说,要出门到处走,那我就跟着,没你什么事。”
黎荛撇眉头:“你说你老大我师父,这么精明做什么呢,还煽动内部竞争,真是不像话。”装模作样谴责完了,黎荛道:“要不我们赌一把谁赢。”
方中慌得摆手:“不赌,不赌,我迷信。”
——————
技术科。
向衡和葛飞驰站在技术员身后,技术员正把范志远的画和一张地图移入程序。
向衡道:“钟敏不只是同伙,她还是受害者。她遭受过与秦思蕾同样的事,也许被囚禁的地方是同一地点。她与秦思蕾的区别在于她活下来了。范志远看出她的犯罪特质,对她特别偏爱。但再偏爱,她也只是他的囚徒奴隶。”
“所以钟敏才想趁着范志远被捕,置他于死地。”
向衡点点头:“基于他们这种关系,范志远送钟敏这幅画,当然不是为了给她奖赏。这是警告与训诫。”
“那个花纹,像个眼睛。”葛飞驰道。
“也像个湖泊。”向衡指示技术员把地图放大。
“你觉得这幅画里面有地点?”葛飞驰问。
向衡道:“当初搜查范志远家,他家里有两张做成装饰画的本市地图,一张挂在玄关,一张挂在餐厅。当时我们把他家所有东西都研究过,网购平台一搜这些地图都能搜出来,有点流行的装饰风,也很搭他家的装修风格。但我们还是觉得奇怪,一个抽象派画家,自己的画都挂不过来,挂什么地图。可那地图上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也没有做任何标记。我们查了很久,没有找到相关联的东西,最后觉得这些地图就只是地图而已。”
向衡指了指屏幕上那些范志远的画:“范志远的画,色彩对比非常强烈,色块的叠加,诡异扭曲的纹理,心理学分析,这些象征他内心的强烈欲望和变态幻想。他的画个人风格突出,在国外出售,售价很高。我们追查他的画作买家和交易行动,觉得他的画是洗钱工具。当时,并没有将画和地图结合在一起想过。”
屏幕上,桃山坡小别墅里的那张画被处理成线条与块状图形,与一旁的本市地图正做着对比。
葛飞驰有些紧张地看着,神探这回的直觉也一定要准呀。
——————
顾寒山的手机在她枕边震动,闹钟定的时间到了,她醒了。
顾寒山感觉自己恢复了精神,她的心情也平静许多。她没有动,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许多画面朝她袭来,她静静地让它们将她包围。
钟敏在监控中的样子,她身边坐着简语。
简语与爸爸漫步在医科大校园林荫道交谈的身影。
爸爸猛地跳进水里的身姿。
贺燕含泪捏紧她手的悲伤表情。
向衡转身与她说话。
梁建奇在囚车上慌张与她对视。
黎荛哈哈大笑。
范志远在法庭上一脸端正。
关阳皱着眉头。
裴琳芳轻声细语。
葛飞驰拎着外卖袋在停车场看着她和向衡。
爸爸坐在她身边,指向满天绽放的烟火。
向衡站在她对面对着她笑,他头顶是散开飞向空中的气球……
顾寒山闭上了眼睛。这些画面里夹杂着灭顶的河水,紧紧束缚让她手腕疼痛的病床绑带,刺眼鲜红的血,金色穗带飘扬的锦旗……
顾寒山控制着呼吸,整理着脑子里的画面,无数碎片里,简语在手术室蠕动的嘴形,努力发出的声音,刘施阳家里、学校各种各样的图像文字,罗峰家里的摆设照片,范志远案件的所有资料信息,还有桃山坡小别墅里的每一个物件,都在顾寒山的脑中跳跃。
简语说“香”还是“祥”……
市里所有的地名在快速掠过。
范志远资料里的所有字在搜索着。
“北”?
“洪”还是“红”?
“你”?
地名变成地图的模样,简语的唇形在地图上声音稍稍清晰起来:“百翔路。”
地图变换着地址。
“红泥桥。”
是哪个呢?
顾寒山思索着。她的大脑极度活跃,她坐在锦旗中间。
“我爱你”飘过来挡住了她的眼睛,她拨开。“我爱你”再飘过来的挡住了她的眼睛,她再拨开。
四周的信息碎片开始混乱,有利刃划来。顾寒山皱起了眉头。
“我爱你”再度绕来绕去,像是捣乱,但又不让那些信息靠近她。顾寒山把它拉过来抱在怀里,它安静下来。四周的信息冲了过来,一样一件的闪过。
范志远资料里的内容被抽取出来,印在了地图上,发现秦思蕾尸体的地点,离百翔路只有三公里。是这里吗?只有三公里的地方,警方怎么会找不到?
红泥桥呢?
这里什么联系都没有。
但是简语为什么会说,他发出的是这个音。
红泥桥。
顾寒山在地图上搜索着。
红泥桥林木园,红泥桥公园,公园里有个湖。
——————
分局。
技术员的屏幕上程序在跑,范志远那张画处理的图形在城西的范围内比对着。
“找有湖的地方。”向衡提醒着。
红泥桥公园。
近似椭圆的形状,长且宽,靠近东边大门有个湖,湖边是成片的红色泥土地,一边是绿色的树林,一边是硬化的灰色水泥地。湖上有座桥,名曰红泥桥。
“等等。”向衡叫道,“停一下,把图往左边移一下,对。”
虽然不是一比一比例,虽然图形并不完全对得上,但是线条和色块是非常相似的。
红色、绿色、黑色,诡异的圆弧曲线,像眼睛一样的棕色。
——————
顾寒山睁开了眼睛。
红泥桥,跟秦思蕾什么关系,跟钟敏什么关系?
顾寒山摸过一旁的手机,搜索红泥桥公园。她快速浏览里面的实景图片,她的脑子在同步比对着相关的画面。
最后她划拨手机的手指停下了。
她脑子里的画面也定格在一幅画上。
桃山坡别墅,墙上那幅巨大的画。
顾寒山起身换衣服,进洗手间洗脸,梳了个马尾。
——————
分局。
葛飞驰叫道:“这公园人来人往的,没有合适囚禁人的地方吧?”
“不是这。”向衡喃喃道:“不是这。”他俯身操作鼠标,技术员给他让开位置。
向衡把屏幕上的地图圈了一个范围,对照着范志远的画。范志远的画对地图上的各个位置做了艺术处理,有些小细节没有了,但大块的位置还是保留的。
“你在看哪里?”向衡细声问。
那圆形湖面的位置对不上,范志远上的画更偏左一些。他在看左边。眼神诡异且愉悦。
“在这里。”向衡拉了一条直线,直线的尽头,有许多色块,但是圈起来,像花又像笼子。“红泥桥北路。”
向衡飞快地打电话:“调队,去红泥桥北路。”
“你确定吗?”葛飞驰嘴里问着,但也掏出手机做汇报安排了。
快快快,这次一定要够快。
——————
顾寒山走出房间,看到黎荛和方中各坐沙发一端在刷手机。她问:“范志远和钟敏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不清楚。”
“不知道啊。”
已经收到消息的黎荛和方中同时答。
顾寒山看着他们的表情,道:“我要出门。”
黎荛和方中对视了一眼。
方中清了清嗓子,看来是他要干活了。
黎荛赶紧努力:“山山啊,我们先聊一聊。”
“不想聊,我出门。”顾寒山道:“你回家好好休息吧,生个健康宝宝。宝宝以后当了警察,他可以说我祖上四代都是警察,我身后站着我妈。”
“好了,不聊了。”黎荛摆摆手,你可真是不会聊天。跟交代遗言似的,这可怎么聊。
“再见,黎荛。”顾寒山背着包就往外走。
方中赶紧起身跟上。
“山山。”黎荛的心抽紧,这种分别场面真的不太好。
顾寒山站住了,回头看了墙上的锦旗一眼,转身继续走,开门,头也不回。
黎荛:“……山山。”
——————
几辆警车正朝着红泥桥北路方向开进。
向衡打着电话:“对,继续查他其他的画,他的画都是有指向意义的。那地图,是他创作的灵感。对范志远来说,创作既是杀人也是画画。这些画是他的杀人纪录。好的,就这样。”
向衡刚挂电话,电话又响,他接起。电话那头是技术员:“你让监测的顾寒山的手机,位置在移动。我已经同步给你了。”
向衡谢过,划开程序看,顾寒山刚离开家。
黎荛发来了信息:“山山出门了。”
向衡叹了口气。
葛飞驰听到他叹气敏感地看过来:“顾寒山?”
“嗯。”
“不是派人看着她了吗?反锁了不让她出门,直到我们抓到人。”葛飞驰想起顾寒山的朋友圈,心情很复杂。有些高兴又有些恼羞成怒。但另一位当事人向衡没事人一样,他也必须当没事,就没见过那朋友圈。
“不能不让她出门。”向衡道:“她是唯一一个听到简语遗言的人,如果我的推断错了,或者范志远钟敏还有另一个秘密据点,她能带我们去。”
葛飞驰想了想:“行吧。”
——————
方中带着顾寒山上车,问她:“你打算去哪里?”
“红泥桥公园。”顾寒山道。
“去那里做什么?”
“顺便逛逛。”顾寒山答得敷衍。
方中道:“那我得跟向衡说一声的。”
“嗯嗯,你说吧。”顾寒山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脸无所谓。
方中给向衡打了个电话:“对,她说要去红泥桥公园逛逛。好的,那我陪她去了。放心吧。”
方中挂了电话,顾寒山问他向衡说了什么。方中道:“向衡说可以,让我们注意安全。”
顾寒山不再说话。
方中把车子开了起来。
不远处,两辆车子上坐着几名便衣警察收到了指示,他们启动车子,跟上了方中。
——————
向衡挂了电话,对葛飞驰道:“看来我的判断没错,就是红泥桥公园一带。”
“那具体是北路吗?”
“她要去的是公园。”向衡道,“再看看吧。我们查我们的,不耽误。”
——————
林木场深处的一个加工厂房模样的大院子。
院子里面有一个两层的尖顶建筑。
建筑一层没有窗户,只在南面有一个小门。二楼四面有窗,在东边还有一个玻璃推拉门,但诡异的是,这个门外没有楼梯和护栏,推开门便悬空。外头稍远处有搭得一层层的原木木架子,像是屋子施工未完成没拆掉的架子,又像是特意设计成这样的艺术装饰。仔细看,悬空门外的地面是一支支削得尖尖的木桩,密密麻麻,透着杀气。
此时,推拉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纤细的人影被推了出来。
钟敏。
她被绑在一根绳子上,绳子吊在屋内梁上,有一个滑轮扣着,绳子头一直接到屋子中间桌旁的另一个滑轮上。
钟敏面朝屋内,背对屋外,以半仰的危险姿势,被吊在推拉门边。她脸上有血痕,身上也有血迹,上半身被绑着,双脚努力踩在门边。
推开门把钟敏吊成这样的年轻男人正是范志远。他慢悠悠坐回屋中间的桌边,端起红酒喝了一口,笑道:“你可以喊救命。”
钟敏哑着声音道:“我什么都没干,刘施阳他陷害我,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你知道的。”
“他都死了。”范志远道。“你想找他对质吗?”
钟敏喘着气,脚尖差点够不着门槛哆嗦了一下。
范志远看着她的样子,道:“你喊救命吧。”
钟敏不喊,她抿抿唇,再一次道:“刘施阳陷害我。”
范志远不耐烦了,他把手边的滑轮转了一圈,钟敏的上身顿时又多倾斜了几个角度,钟敏的尖叫声压在喉咙里,她仍不喊救命,她等身形稳下来了,仰头看了看天空,道:“志远,天要黑了,我看到了星星。”
范志远叹口了气:“你真的有趣。但没用了。不用讲理由,我就是要杀你,好好地慢慢地杀。十年前没做完的事,放在今天做。”
钟敏不说话了。
范志远问她:“你在想还有什么办法能活下去吗?像十年前那样?”
钟敏过了很久才答:“我在想我爸爸。”她后面那句话很轻:“就像十年前那样。”
第2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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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山一路没有说话。
天色已近黄昏,顾寒山忽然让方中靠边停,她说她饿了,要买些吃的。
方中停了车,看着顾寒山下车到路边小店买了牛奶和包子。她拿着吃的上车,要给方中也分点。方中不接,说他不饿。顾寒山也不客气,自己吃了。
没多久到了红泥桥公园,顾寒山下了车,到大门看了看,时间不合适,人家刚刚闭园。顾寒山把门口挂着的公园方位图看了一遍,然后沿着公园边上的围栏走。
方中跟在她身后:“你要逛什么?想进这个公园吗?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寒山道:“还不知道能有什么事,但确实需要进去。”
方中忙道:“你这样我可是需要上报的。”
“好呀。”顾寒山也不在意,她已经找到适合翻墙的地方了。她拉着围栏,蹬着上去了。
方中:“顾寒山。”
顾寒山挂上围栏上,问他:“你是报警还是跟我来?”
方中:“我可以找园方协调让你进去。”
顾寒山的回答是一松手,人落在了围栏的那边,进公园了。
方中:“……”呜呜呜,老大我又被戏弄了。
顾寒山也不管方中,直接就往公园里头走。方中赶紧也翻墙,还要通知其他人跟上。向衡他们在执行追捕任务,这边要是没什么发现或进展,他是不好去打扰的。顾寒山这么难搞的,他也得跟到底。
顾寒山也没在意方中跟没跟,她走得挺快,但不瞎跑。她很快找到了红泥湖,到处观察着,方中就一直跟着她。
——————
向衡他们到达了红泥桥北路。
其他人员已经先行到达侦查布防,见得向衡他们到了,便来汇报。
“东、西两边都有林木场,西边往过去有两个山头的果园。还有一个花鸟市场,这边有许多农家乐、自建房,还有一个开发中的楼盘,有工地,木雕加工厂,艺术园区。可以藏身的地方还是很多的。而且这里很多私产,没有公共安全监控。要排查得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搜。”
“他们不能用走的,先排除掉那些不能进入开车的地方。”葛飞驰跟现场指挥的警官拿着地形图看,这下是麻烦了。如果他们有确切的线索知道范志远就是跑进来了大动干戈地毯式搜查还行,只凭推断的,这个很难解释。
向衡给关阳打电话,他去了指挥中心坐镇:“车辆排查情况怎么样?”
关阳让指挥中心那边发过来几个截图和视频片段:“从范志远弃车的地方扩大范围搜查,从弃车时间开始,找到的二十八辆进入红泥桥片区的车辆,有六辆目前还没有从监控画面中找到它们最后的位置,从车牌查出的车主情况暂时没看出可疑的。”
如果单查个人资料罗峰和沈梅也没什么可疑的。
关阳那边继续道:“车主手机定位与车辆不一致的有四个,有可能不是本人开车。没有车辆失窃报告。为免得打草惊蛇,没打电话,让派出所直接上门找车主调查了,目前还没有收到有效消息。你等等。”
关阳停了停,他刚拿到一份报告,指挥中心这边查到的新情况。关阳与那边的警员沟通完,跟向衡道:“两小时前,红泥桥花鸟市场那边有人跟电信投诉说没信号,但电信远程查了那边设备没什么问题,回访投诉的用户,那用户说没问题了。但一小时前又有投诉。电信说派人过来做设备检查。”
这似乎没什么可疑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情况都不能放过。
向衡当然明白关阳的意思。
花鸟市场,那是在西边。那一片建筑多,后面还有大片果林树林,游乐农场,还真是这一区域地段情况最复杂最容易藏人的地方了。
关阳下指示:“派人搜查花鸟市场那一片,没有驶出北路区域的车辆最后也都是朝西边去的。”
“收到。”向衡与葛飞驰沟通,两人做了安排,现场调度人手,协调了现场工作。
警员们分队对西边区域进行搜查,三架警用无人机也升空,朝果林农场那一片宽阔的地方飞去。
——————
顾寒山站在红泥湖桥上往远处看。这里地势很高,红泥湖就像是长在山顶上的眼睛。
天色慢慢暗下来了,晚霞在天边抹上的一片桔红,也快被黑色天幕吞掉。
天上的星星若隐若现,远处已经有灯光亮起。
顾寒山不说话,就像个普通游客一样在看风景。
方中过来道:“刚才有管理员发现我们了,我一顿解释,说马上走。”
“嗯。走吧。”顾寒山指了指天上,道:“你看,向警官他们派无人机侦查了。”
方中举目看,看到远处几个闪光点,要不是顾寒山提,他真没注意到那几架小小无人机。顾寒山这眼神,简直是扫描仪。
方中松一口气,看来顾寒山挺认可向衡他们的行动,她愿意回去了,就表示警方判断没有错,她也不会再搞出什么花样了。
——————
警员各队都撒出去了,葛飞驰职权高,带上了步话机作为现场指挥也进入了花鸟市场搜索区域。
向衡与其他人员留守原地待命,他来负责协调各方行动。他盯着无人机的画面,留意听着各频道发回的情况。
突然,无人机掉落。
向衡一惊:“怎么回事?”
“有信号干扰。”旁边的技术员道。
向衡皱起眉头。
指挥中心和葛飞驰那边也看到了情况。这个跟之前有短暂手机信号干扰情况还对上了。这是反侦查?
葛飞驰道:“我们调两队人过去查看。”
关阳这边紧急联络确认,道:“运营商的信号塔没有发现故障问题,公共安全监控没有发现异常。一定要注意安全。”已经确认那边有情况,关阳申请更多警力支援。
向衡的眉头皱得更紧。
无人机发现什么了就被干扰?那一片林木茂密,车子走不了,范志远拖着钟敏应该是没有效率。如果杀掉了钟敏自己逃窜,无人机也并不容易找到他的踪迹,为什么要干扰信号?
步话机里调派人力的指令不断传来,现场警力做了新的安排。
向衡用笔记本电脑重新调出范志远的画研究,有哪里出错了吗?不能错呀,一定不能出错。
向衡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顾寒山。
如果是别的私人电话,向衡就不接了。但是是顾寒山,这表示不只是私人问题。
向衡接起。顾寒山道:“向警官。”
“是我。”
“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所以现在我通知你一声。”
向衡一惊:“顾寒山,你在哪里?”
“红泥桥北路,离你很近。”
向衡下意识推开车门出到车外到处看:“在哪里?”
顾寒山没直接回答,却道:“虽然我还没有找到他们,但我觉得我可能会比你们先找到。”
所以他的判断真的错了?向衡的心提了起来。“顾寒山,告诉我在哪里。”
“你有足够的时间阻止我。谢谢你的锦旗,向警官。我非常开心,非常非常开心。”顾寒山把电话挂了。
向衡赶紧查看顾寒山的手机定位。确实就在这附近。手机定位是基于信号塔范围内,而信号塔范围覆盖了一定的范围,更细节的位置,就得仔细找了。
向衡给方中打电话,方中秒接:“老大,顾寒山不见了。”
向衡想敲爆他脑袋。
方中还在嚷嚷:“她在桥上站着看到你们无人机,她就同意回去了。我就以为没问题了。然后她说肚子疼,她前面吃了路边小店买的包子,我以为吃坏肚子,她去了厕所过一会出来了,真的没事啊。过一会她又肚子疼了,又去了另外一个厕所。我等了半天没见她出来,这才发现。”
方中语速很快,向衡都不想听,这笨蛋,顾寒山去了第一个厕所是观察他们这些监视的人的反应,也有可能那厕所没有可以悄悄离开的条件,还可以进一步打消他们的防心,第二个厕所才实施了离开计划。
“我带队过来了,我在跟踪她的手机信号,她去你那边了。”方中道。
向衡挂了电话。
不能慌,顾寒山给提示了,她说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她,她还说离他很近。
向衡给顾寒山打电话,顾寒山不接,但她没有关机。
向衡继续想。方中说她站在桥上看。向衡知道顾寒山知道那幅画,那天桃山坡的小别墅,她把里外都看了一遍。她跟他一样,注意到了这个“眼睛”,只是他是在地图上直接找,而她去了实地看。
向衡有些懊恼自己求胜心切,冲动行事了。他应该也去那座桥上实地看一看的。现在来不及了。但他应该也没错,因为顾寒山也选择了来这里。
向衡脑中灵光一闪,他忙呼叫葛飞驰:“小心有诈,别忘了洗车房里的埋伏。”
在指挥中心的关阳同时听到了向衡的声音,他也猛然一惊,没错,刘施阳跟随范志远多年,洗车房那个土制炸弹不可能说有就有,那肯定也是从前的储备。如果这个地方是范志远的据点之一,那么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好安排,也就不足为奇。能布置好信号干扰器,加个炸弹什么的也有可能。
关阳急忙通知各组小心。
葛飞驰查看地图,如果信号干扰区域真有炸弹埋伏,那么警员过去不但受到伤亡,还会因为林木山头被炸而阻断了继续往前追踪的路。范志远一举两得,不但报复了警察,还为自己的逃亡争取了时间。
“不,不。他不在那边。”向衡与身边的警员叫着调一组人,与他往另一个方向,也就是东边的林木场搜索。
“向衡。”关阳有些火大。
“信号干扰是诱饵。”向衡叫道:“他要看着我们死去,而不是为自己的逃亡争取时间。他在反方向,在东边。”
“你怎么知道他会在东边看?西边不能看吗?那边有的是适合观赏的好地方。”
向衡看着手机上顾寒山的定位,她正朝着东边移动。
你有足够的时间阻止我。
“在东边。”向衡非常坚定。
时间紧迫,向衡带着人马往东边赶。
葛飞驰有些愣,这种时候你突然变身向天笑不合适吧?
关阳也在骂脏话,但他很快做了决定,从西边调了两组人过去支援东边。西边的行动继续。
——————
顾寒山跑出公园打了辆车,一直驶到东边林木场边上,里面车子不好走了,她付了款,步行往里走。
许多画面在顾寒山的脑子里闪过,爸爸曾经带她到森林里徒步,说阳光可以促进多巴胺成生,而负氧离子能对人起到镇静作用、调节神经,青草绿叶的味道也很好闻。她说她不喜欢,不需要。爸爸说,那就当陪爸爸去玩一个冒险者游戏吧。
顾寒山紧了紧背包带子,里面有她需要的工具。
警察找错了方向,这给了她机会,一切都是注定。
从她看到胡磊杀人后逃亡开始,冥冥之中爸爸都在给她指引,为她指明复仇的方向。她拥有的天赋,她所有的技能,她所受过的训练,都是为复仇做的准备。
顾寒山停下了脚步,她心里有种陌生的感受,她不清楚是因为面对复仇机会的兴奋,还是什么别的。她无法形容,像是缺失了一角,有些空,也会痛。
她终于想起来她应该给向警官打个电话了,再晚他的时间不够用,他该怪她不公平了。
她答应过他的,给他机会阻止她。而且,她不傻,她一个人办不到,她需要警察帮忙。
顾寒山打了电话,然后她看到了远处的厂房似的院子。
这种看着废弃似的加工厂,居然有监控。
她找到了。
顾寒山不着急靠近,她观察着。
——————
范志远抿了口红酒,看了看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有监控画面,他耐心等着,对被吊在外头的钟敏道:“警察怎么这么慢,他们明明已经去那边了,为什么还没找到地方呢,我等着按遥控器,快没耐心了。”
钟敏的双臂已经麻木,天色越来越黑了,星星真的出来了。
“按了遥控器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钟敏问他:“逃不了吧。看守所的生活可怕吗?可惜他们不让人去看守所看你,说是审判之前都不可以见外人,因为有串供风险。我很想去看看你。”
范志远笑:“别装成爱上我的样子。”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在里面过得到底怎么样,如果你能扛得住,我肯定也能。我不会输你的。”
范志远笑意更浓:“你现在不是看到了,我挺好的,还能对你做各种事。我一会按了开关给警察一点颜色看看,就把你扔下去。你摔成什么样,就看天意吧。你应该不会马上死的,会很痛,能感觉到痛苦。如果警察发现了你,把你从桩子上面拔出来,送去医院,你感觉痛苦的时间就更久一点。你应该不会希望自己能活到警察来。”
钟敏不说话了。
范志远道:“你说呢,你觉得桩子能插到你哪里?其实挺好的,死得像耶稣。你不是一直很讨厌顾寒山的名字,说她蹭什么神,那你受难……”
范志远忽然不说话了。
钟敏看不到他那边的情况,心吊了起来。
“顾寒山。”范志远念着。
钟敏身上的绳子忽然被拉起来了,她被拉进了屋里,脚踮在地上,人仍悬着。
范志远走到她身边,拿着手机跟她一起看:“顾寒山。”
只见顾寒山在门外,看着监控摄像头,就像与他们面对面对视。
然后顾寒山突然抬手,手里一瓶颜料喷向摄像头,范志远手里的画面顿时黑掉了。
桌上的步话机响了,罗峰的声音传来:“远哥,有人来了,监控被黑了。”
范志远哈哈大笑,对钟敏道:“顾寒山,她比你更有趣。”这个被黑了说得真对,还真是黑了。
范志远走回桌边,拿起步话机:“是顾寒山,把她抓上来。”
钟敏叫道:“顾寒山在这,警察就在。”
范志远问:“警察没来。怎么,你高兴吗?”
钟敏却笑:“你要怎么杀掉顾寒山?”
范志远眼一眯,正要说话。桌上步话机又响了:“远哥,门从外头被锁了,着火了。”
钟敏哈哈大笑:“警察没来,但是,你要怎么杀掉顾寒山?”
警察如果来了,是不可能允许顾寒山干这种事的。太幼稚了,好歹毒呀。
范志远刚要说话,嗖的一声,一个烟花炮筒袭来,穿过打开的落地门,窜进了二楼屋里,撞到了墙上。紧接着又一个烟花炮筒袭来,打在了窗户上。
钟敏笑到眼泪出来。
范志远的脸黑了。
作为一个专业杀人魔,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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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带队朝着林中赶,还在焦急顾寒山在哪儿,下一秒他看到了滚滚浓烟。
我去!
顾寒山!
“那边!”向衡招呼人马。
大家一边小心观察一边疾奔,紧接着,他们看到了烟火炸开。
向衡脸黑了。
作为一个专业执法人员,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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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山隐进了林里,站在树上,她拿着望远镜观察着,看到远处枝叶摇晃,应该是警察队伍到了。厂房二楼窗户被打开,歹徒被困,需要寻找一条逃生的路。
钟敏刚才被拉进去了,此时范志远站在了那个落地门边往她这边看。
顾寒山很遗憾,如果自己手里有杆□□就好了。烟花炮真的太没气场。
“警察来了,快逃吧,我等着你们。”顾寒山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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