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向衡很干脆地闭上了眼睛,后脑靠在墙上,就这么坐着小憩一会。意识模模糊糊之间,偶尔会很有灵感。
向衡还能听到周遭的声响,医生和家属说话的声音,嗒嗒的脚步声,还有医院特有的呼叫病人号码进检查室的声音等等。
但是没有顾寒山的声响。
安静地像是她并没有坐在他身边一样。
周围的声响似乎越来越远,向衡猛地一惊,顾寒山!
他睁开了眼睛,却见顾寒山就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正安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睡着了吗?做梦了?”顾寒山问他。
“没有。”向衡抹了一把脸,清醒过来。“我去趟洗手间。”
“不如你去看看葛队,自己也休息一下。简教授还有挺多检查要做,你在这儿熬着也没用。不是还有别的值岗警察吗?从陶警官那儿调一个过来守着就行。而且我还在这儿呢。我会看着简教授的。”
向衡看着她,可不就是不放心你吗?不过算了,确实坐在这儿干熬没用。
“那我去看看葛队。”向衡道。
顾寒山点点头。
向衡起身朝电梯走,走到电梯口转身,看到顾寒山还看着他。顾寒山见到他看过来,也不回避目光,就直勾勾地看他,一点都不打算掩饰。
向衡叹气,真是,心里一半欢喜一半愁。
向衡转过头来,不再看她。但背后有些痒痒,像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看了看电梯门,那里映着他身影,虽然模糊,但也能看出他高大挺拔,精神帅气。
可是,谁知道在顾寒山心里他是什么样的呢。
说女人心海底针都完全无法形容顾寒山的千分之一,她真的可以瞬息万变,让你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到底在想什么?
电梯门开了,向衡走进去,借着转身的机会,再看了看顾寒山。
但顾寒山已经转头盯着超声科大门方向,没再看他。向衡吐槽自己,刚才站得笔挺,白白浪费了身姿。
电梯门关上,向衡再看不到顾寒山,可他还在琢磨,顾寒山到底在想什么?
——————
十分钟后,向衡站在了葛飞驰的病房里。
葛飞驰刚吃完早饭,见到向衡两眼放光:“怎么样,怎么样?”
来送早饭此时正收拾餐具的郭蓓瞪了一眼老公,然后对向衡微笑招呼:“是老葛的同事吧?你好。”
“你好。我叫向衡。”
“哦哦。”郭蓓反应过来了,她听过这个名字。
葛飞驰赶紧道:“对对,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很厉害的那个市局最年轻的重案组组长。”
郭蓓不想提醒老公他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只好帮这笨老公补救,对向衡道:“我想起来了,老葛总说你特别聪明,年轻有为。”只不过这些夸奖后面总是跟着狂妄、不通人情,讨人厌等等。
向衡笑笑,他当然知道大家都对他是什么评价,他道:“葛队也很优秀。”
葛飞驰忍不住翻个白眼,看吧,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自谦地客套一下。
“这我老婆郭蓓。”葛飞驰介绍完,开始赶人:“行了,你快走吧,上班要迟到了。”
郭蓓把东西打包好,道:“你们这些优秀人才,都注意注意身体哈。留下一条命才能继续优秀。我走了。老葛~”
葛飞驰听到老婆拖长的尾音,赶紧应:“哎。我知道我知道,我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不工作,我就跟向衡聊几句。”
郭蓓与向衡客气招呼了两句,走了。
病房门一关上,葛飞驰马上道:“情况怎么样了?我听说简语跑顾寒山家去了?”没等向衡回答,他又急急说一句:“我明天就能出院。”
向衡都不想说看他刚才那妻管严的样,还明天出院?他道:“你安心住几天,病情稳定再出院吧。简语今天车祸,也送到这里来了。”
“啊?”这个最新进展葛飞驰还不知道。
“他怎么车祸了?内讧了?”
“不是。”向衡把情况说了一遍。
葛飞驰听得一脸懵:“为什么呀?那简语一副高智商的样子,干这么蠢的事。”
“哪里蠢呢?”向衡问,“你能在他的蠢事里找出什么破绽吗?”
葛飞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觉得蠢不过是提前预判了行动的结果,可是总要拿出什么来证明这些行动的动机和违法情况。比如说,他究竟去找谁,做什么,他在掩盖什么?可这些,他们完全不清楚。
向衡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安静地沉思着。
葛飞驰很快又不甘心地喊道:“顾寒山啊,她就是破绽。你不是说她就在现场吗?”
“嗯,确实。”向衡终于掏出了手机,他拨给聂昊:“我之前的判断是错的,所以时间和距离对不上。简语不是在小区外头见人,他在翡翠居里面见的人。”
聂昊一愣:“啊?他进了小区?”
“对,我之前错了。误导了搜查的方向。现在改过来还来得及。”
葛飞驰看着向衡,这家伙认错认得很痛快,一点不扭捏,果然破案率高是有原因的,完全不给自己找借口,没有自尊心包袱办起事来就是痛快。
“简语见的神秘人,我们假设是被通缉的刘施阳,也或者是别人,那人就在小区里面某个屋子里。不是刚住进来的,有一段时间了。把小区的业主和租户都调查一遍,不要大张旗鼓,悄悄来。还有,那个神秘人和简语都不是从大门出入的,他们很清楚这小区的监控漏洞,但也有可能没有完全躲过。找物业了解清楚监控的情况,查监控,在监控盲区查找脚印、指纹或者其他的现场痕迹。”
“好的。”聂昊应了。
向衡继续道:“调查的情况比对宁雅家凶案现场取证痕迹分析情况,再比对王宁川跑出来的那个双江路南一里小区调查情况,找到这三个地方涉及的相关人员联系。”
葛飞驰很有精神:“如果有联系,就抓到简语的小辫子了。”
向衡点点头,又对聂昊道:“如果在翡翠居小区监控里找不到简语,就找顾寒山。她没做亏心事,不会想着躲监控的。顾寒山出小区的路线就是简语出去的路线。”
葛飞驰的心更雀跃了,对对,跟着顾寒山,那姑娘简直是神犬,特别灵特别有福气。
——————
向衡走后不久,一个年轻的小警察过来了,站到了放射科门口。
向警官还真找了值班警察过来守呢。
顾寒山不说话。她认得这警察,在武兴分局走廊里曾经见过他向聂昊报告事情。
那小警察看了看顾寒山,只点了点头示意,也不说话。大概是有被交代过。
两个人默默等了一会,简语被推了出来。
顾寒山迎上去,问了问情况。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头部有外伤,肋骨有一根有轻微骨裂,其他有些皮外伤,骨头没事。内脏目前看没有裂损。
“刚才简教授有呕吐现象,头部和胸腹疼痛也还没有缓解,暂时还不能排除其他的问题,需要观察两到三天。”医生一边接过检查医生递过来的结果,一边道,“还有其他的检查,先送他回病房休息,一会有别的医生过去。”
小警察在一旁问:“医生,请问可能会有什么问题?”他需要向上报告的。
医生正低头签字,顾寒山便替他答:“比如迟发型颅内血肿、内脏慢性渗血,有些症状需要一些时间才会显现出来。”
医生抬头看了看顾寒山,对小警察道:“对,因为还有症状,所以还需要继续观察。”他看小警察穿着警服,又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没事。”顾寒山又帮小警察答:“简教授在帮警方办案,所以他们有些着急。”她转向小警察道:“急也没用,简教授的情况目前不能劳累,不适合用脑子。后续还得检测他是否有颅内受伤引发的并发症,会影响认知和记忆的。”
小警察:“……”这么严重吗?
医生安抚道:“不用太紧张,先让简教授好好休息吧。看之后的症状和检查结果。”
简语微睁着眼,用虚弱的声音对小警察道:“没事,我会好起来的。”
“先去病房吧。”医生举手示意,一旁等候的护士赶紧过来推病床。
顾寒山和小警察跟在后头。
——————
病房安排的是最好的单间,里面床单被罩全都换好了,小桌上甚至还摆上了鲜花。
护工们早已等着,麻利地把简语抬上床。床板还没躺热,好几位科室领导就过来探望。大家也很识趣,没多说话打扰,只表示了一番关心的态度,很快就走了。还有医生送来了简语的手机,说是在简语昨晚休息的那个房间里发现简语的手机忘拿了,给他送了回来。
简语应付着,一一道了谢。顾寒山就坐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有帮忙交际的意思。
没多久,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简语一脸疲倦地闭上眼睛,然后就再没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小警察看没什么事,便出去打电话报告这边的情况。
顾寒山见得病房门关上,突然道:“简教授,我帮你掩饰,是有条件和时限的。”
简语睁开了眼睛。
顾寒山继续道:“我不想惹向警官不高兴,我也还想拿到锦旗礼物,所以这个时限不会太长。时间很宝贵,你想跟我聊聊吗?”
简语克服头晕的难受劲,缓慢转过了头,看向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顾寒山。
顾寒山背对着窗户,阳光在她身上洒上了金边。她伸长腿坐着,很惬意舒服似的,一条腿轻松搭在另一条腿上,手放在大腿上。那姿态,相当从容淡定。
简语有些恍惚,顾寒山这姿态和说话的语气对他而言相当熟悉,非常像一个人。
顾亮。
第142章
顾寒山对上了简语的视线,淡淡的道:“我今天全看见了。我看见你留在山坡上的脚印,看见你缩在墙角观察街道,看到你从包里直接掏出手机打电话……”
简语眨了眨眼睛,努力打起精神来。他能应付顾寒山,就算她装成一个大人的模样,她也依旧只是个小姑娘。
顾寒山默了几秒,静静看着简语,然后道:“你早就发现手机了,我猜是在小区里发现的,但你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进过小区。所以你演这一场戏。”
简语没说话,他反驳不了。他知道这种时候除非真能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不然还是闭嘴更好。
而且辩解这种事也不能急,等待对方亮牌,了解清楚对方想什么,才能有效辩解。
“你有个很重要的秘密,就在我住的小区里。”顾寒山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是越平静,给人造成的压力就越大。
“这个秘密肯定跟现在一系列的案子有关,很可能就是你犯罪的证据,所以你要防范警察,不想让他们知道。”
“这不是事实,我没有犯罪。”简语终于开口。关键性的问题假设,必须否认。
“我不在乎。”顾寒山打断他,“我又不是警察。”
简语闭了嘴。
顾寒山继续道:“我不但可以不追究你的秘密,我还可以帮助你。”
“我不太明白你在想什么,顾寒山。”简语保持着伤病中的虚弱状态,轻声道:“但我知道你一定误会了。”
顾寒山摇摇头,“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简教授,外面的那个小警察很快就会回来。如果你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我把他叫回来看着你,我去找向警官报告你今天的举动,让他们马上回小区搜查。一个小时之内,你的病床边会围满警察审讯你。我会证明你的伤情并不影响你如实交代你的犯罪情况,如果有必要我甚至可以帮助他们通过脑部扫描来监测你的大脑活动判断你有没有说谎,这个判断结果比测谎仪更准确。”
简语闭紧嘴。
“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你就告诉我。我去支开外头的警察,为我们的谈话争取时间。”顾寒山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这个问题,完全没有给他斡旋的余地。
简语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问:“你怎么支开警察?”
“我会告诉他你睡着了,让他去医生办公室调查一下你的真实病情。”
简语道:“你不了解警察。他接收到的指令是看守我,他就不能去调查什么真实病情,需要调查的自然会有别人去。”
“哦。有道理。”顾寒山站起来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那个小警察站在走廊边上正轻声打电话,顾寒山把门关上,上了锁。“那在他破门而入,或者叫来帮手之前,我们还有点时间。其实我要说的很简单,两分钟就说完了。”
简语心里叹气,怕的就是简单。相比顾寒山的简单粗暴,他更喜欢警察处理案件那种周到细致繁琐的调查求证流程。他倒是有办法找这里的医生帮助把外头的警察支开一会,但他做多错多,还不如就让顾寒山去疯。这样责任在她。
“你会惹上麻烦的,顾寒山。”简语警告她。
“你会再派个人来杀我?”顾寒山靠在门边的墙上,双臂抱胸,那姿态,再次让简语想起了顾亮。
简语知道顾亮的工作,危机处理,需要很多手段,需要谈判,需要找对方的弱点,如果对方没有,那就制造出一个弱点。
顾寒山耳濡目染,正在学习她爸爸。
简语道:“我没有杀你,也没有杀害你爸爸。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怀疑我,对你的脑研究和治疗听上去是个很有说服力的杀人动机,但我确实没有。”
“嗯,你没有。我却不一定。”顾寒山淡淡道:“我昨天想杀死你,简教授。这个你是知道的,对吧?”
简语没回答。
他知道,现在他面临着很重要的关卡,也许比面对警察的审问还重要。
警察需要遵守法律和规则,顾寒山不。
警察需要寻找证据查明真相,顾寒山不。
顾寒山道:“我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调查,但是你们不给我机会。我找到一个证人你们就杀死她,找到一个证人你们就杀死他。既然总是这样,那我也别浪费时间,反正结果都一样。”
简语皱起眉头:“除了宁雅,还有谁死了?”
“梁建奇。”
“那是谁?”
“拍摄我爸跳河救人的人,我爸意外身亡的目击证人。”
简语愣住。
“现在,传递消息的死了,冒充证人的死了,但是还有一个人。”顾寒山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简语。
简语的心一沉,听到顾寒山继续道:“那个假装要自杀的姑娘,我要知道她是谁。她冒充我,我爸爸受她诱骗才会跳河的。”
简语的心狂跳,他的头更晕了,头疼得厉害:“我不知道。顾寒山,我不知道这件事。”
“你要把她送到我面前。否则,她的罪由你承担。”
“顾寒山你疯了吗?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人是谁。你爸爸有可能是被人谋害这件事,我是听你说才知道。现在这事也没有定论,需要警方的调查核实。”
顾寒山盯着他:“我不喜欢你,我怀疑你杀了我爸爸,我想遍了所有的人和事,只有你有动机杀我爸爸。可我一直找不到证据,哪怕是佐证都没有找到。但是今天你露馅了,我抓到你了,简教授。”
简语挣扎道:“我确实有一些隐瞒的事,但是那跟你爸爸的死没关系。顾寒山,你误会了。”
顾寒山完全不理会他在说什么,她自顾自地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灭口的?从我出院的时候开始吗?还是从我找梁建奇的麻烦开始的?或者是因为我找回宁雅?你们察觉到我在做调查了,所以必须一网打尽。一个接一个的,安排紧密,让警方都来不及处理。”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寒山。”
“又或者是因为许塘的死?我帮警方找到了凶手,胡磊是你的病人,新阳就是一个黑心医院,一切都能联系起来了。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你研究病人的脑子,受监管的研究项目不支持你那些违反伦理的实验,你只能悄悄地干……”
顾寒山的话没说完,门口的把手被拧动,玻璃格上映出那个年轻警察的身影。
他发现门被锁上了,敲了敲门。
简语盯着那门,再看看顾寒山。
顾寒山不为所动,完全没被打扰。她继续道:“我努力地向正常人靠拢了。我甚至答应了向警官无论宁雅交代出什么我都不会伤害她,就算知道她参与谋杀我爸爸我也不会伤害她。我做出这么大的让步,结果你们让我看到她的尸体!”
“呯!呯!呯!”小警察在外头用力敲门:“顾寒山。”
简语紧张地看了看门,再看看顾寒山:“你冷静点,顾寒山。真的不是我。”
“我很冷静。让我明确告诉你,把那个冒充我诱骗我爸爸跳进河里的姑娘交出来,我就饶你不死。”顾寒山的语气确实很冷静:“我爸总说,有利益才有动力,我现在给你利益,用这个姑娘,换你的命,很划算吧。”
“简教授。”小警察在门外急了,他透过玻璃格看到屋内情形,顾寒山站在简语床边,两个人在说什么他听不到,但看上去气氛非常紧张。“顾寒山!你开门!”小警察用力拍门。
顾寒山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她对简语道:“我再给你一些动力,如果警方先找到她,你死。如果媒体先找到她,你死。所以你的速度最好快一些,要赶在他们前面。”
简语目瞪口呆。他知道宁雅的死对顾寒山的刺激很大,但他现在才真正知道这个应激效应是怎样的。现在的冷静远比昨天的狂躁更糟糕。
第143章
向衡赶到病房的时候,顾寒山已经出来了。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头靠着墙,闭着眼睛。
向衡扫了她一眼,没过去,他先到病房里头查看。
小警察一脸严肃地坐在病床边,看到向衡进来了赶紧站起来。
向衡对他摆摆手,示意安静。小警察点点头。
床上的简语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简教授。”向衡轻声唤。
简语没有反应。
向衡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再看看小警察,摆了摆头示意小警察跟他出来。
小警察轻悄安静地抬步子,跟着向衡出了病房。
病房门轻轻关上。向衡与小警察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顾寒山,然后两人朝另一个方向走,走得稍远,向衡站定了,轻声问:“怎么回事?”
小警察把他当时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然后呢?”
“然后我准备叫人的时候,顾寒山就过来开门了。”小警察悄悄看了顾寒山的方向,轻声道:“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反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小警察的表情有些委屈。向衡能理解他的心情,顾寒山确实能把人气死。
“我就问为什么要锁门,发生什么事了。她说涉及隐私,不便透露。”小警察更委屈了,“我去查看简教授的情况,简教授就跟我说没什么事,他们说了些病情,确实是隐私,让我别介意顾寒山的态度。”
“嗯。”向衡点点头,这表现也确实非常符合简语的风格,慈祥老好人,善良和事佬。
小警察继续道:“简教授这么说,顾寒山也没说话,转头就出去了。我就赶紧跟出来看看,结果看到她去了卫生间。这个我就没办法了,我等了一会,没见她出来,我就让护士帮忙去看一眼。我就站在病房门口,能观察到走廊情况,也能盯着屋里。但后来就没什么事发生。简教授闭上眼睛睡了,再没跟我说话。也没别的人来找他,只有一个医生过来招呼说还有检查要做,但要等等。简教授睡了,那医生就跟我说的。后来顾寒山从洗手间出来就坐在走廊椅子上,也没再进屋。”
“护士去看顾寒山怎么说的?”向衡问。
小警察道:“护士说没什么事。她比顾寒山晚进去几分钟,进去之后只看到关着的隔间门,里面也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顾寒山冲水走出来,看了护士一眼,没说话,洗了手就出来了。护士说顾寒山看上去没什么事。”
向衡看了看顾寒山:“她出来后就这么坐着了?”
“嗯。现在跟我之前看到的姿势是一样的。”
“好的。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向衡点点头:“你就盯好简教授,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检查,是什么结果,打了什么电话,你都得知道。已经加派了人手,一会就到。我们也会尽快安排对简教授的问询。”
“好的。”小警察得到了肯定,很有干劲。
向衡与小警察一起往回走,小警察进了病房,向衡却走到顾寒山的面前。
他仔细看,这会儿看出顾寒山的状况不太好。
“顾寒山。”向衡轻声唤。
顾寒山眉头稍动了动,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是我。”向衡蹲下来,平视她的脸:“你发病了吗?”
顾寒山眉梢再挣动。向衡耐心等着。过了一会,顾寒山睁开了眼睛。
向衡确定了,他再问:“你吃药了吗?”
顾寒山微微点了点头。
很可以!向衡心里压着一股无名火,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心疼。这姑娘刚才肯定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一般都是威风八面之后蔫成病猫。
向衡深呼吸几口气,平稳情绪。“你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不是追究她的时候,先把她发病的事解决一下。
“我想离开这里。”
向衡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你要回家吗?”他在脑子里快速思索着,顾寒山小区里现在挺多警察,虽然还没弄清楚她小区里的情况,但她回家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风险。
顾寒山轻轻摇头,再次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她道:“我今天很忙的,我得买部新手机,得打电话,得跟耿红星见面,我还得去分局看监控视频。”
向衡:“……”这么乖?看来她后面要酝酿一波大的。
向衡又深呼吸几口气,他检讨了一下自己,自从认识顾寒山之后他的脾气好多了。
“走吧。”向衡向顾寒山伸出手。
“我走不了。”顾寒山眼睛都没睁开。
“你在宁雅家的时候,是怎么跟贺燕移动到她车上的?”
“她搂着我肩膀架着我移动的。”顾寒山还跟着向衡用了“移动”这个词。
向衡琢磨了一下这画面,真是丢不起这人。“你等着。”向衡粗声粗气丢下一句,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向衡推了一部轮椅回来。
顾寒山睁眼看了看。向衡没好气问:“可以吗?”
“行。”
不行也得行。向衡心里吐槽,他把顾寒山塞进轮椅里。顾寒山闭上了眼睛。向衡见状,问她:“你耳机呢?”
“找不到了。”
向衡没再多说,推着她往电梯去。一边走一边唠叨:“你该庆幸这里是医院能借到轮椅,不然我只能打晕你才会扛着你走。”
“为什么?”
“太丢脸。”
“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什么?”向衡完全接不住这种跳跃的话题。
“你在医院打晕人,医生护士当然会赶紧对我进行急救,怎么可能让你扛走?但你前面那句话又说你该庆幸这里是医院。”顾寒山仍闭着眼,但声音听上去精神多了。
居然还有心情调侃他的失言暗喻他智商不够。向衡闭紧嘴,因为电梯有别的人,跟个坐轮椅的吵架真的挺丢人的。
直到出了医院大门往停车场去,向衡才道:“顾寒山,如果你是装病的你就直说,我不会怪你的。”
“我为什么要装病?”
“因为你怕我生气。”
“怎么可能。”
向衡被噎得。确实,不太可能。
向衡没好气,找着车子后把顾寒山塞进车子,自己又转去还轮椅。等他回来,顾寒山已经睁开眼睛了。
“好了?”向衡问。
“还不太好。”
向衡坐上驾驶座:“那正好趁你虚弱的时候审讯你,在你家小区外面,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看到简语被车撞了。”
看来她是不会说实话了。向衡跳下一个问题:“你在病房跟简语说什么,为什么锁门?”
“我劝他自首。”顾寒山道,“警察进来会打断我的谈判节奏和气氛,所以锁门。”
向衡:“……你觉得我信吗?”
“应该信吧。毕竟你打算在医院把我打晕了扛走。”
向衡:“……你现在坦白还来得及。”
“不然呢?”
向衡被噎得。还真是,不然呢?不能让她付出惨痛代价是无法对她进行有效威胁的。
“别生气,向警官。我现在使不上力气,没办法哄你。”
“还是别哄了,你哄人都是把人往生气的方向哄。”
“那是你脾气不好。”顾寒山靠在椅子上,“我没骗你,你等着简语自首吧。”
“他要自首什么?”
“我不知道呀,我又没问他。”
“他为什么要自首?”
“我不知道呀,到时你问问他。”
“如果他没自首呢?”
“那我也不吃亏。”
这话什么意思?向衡琢磨了一会,问她:“你是怎么劝简语自首的?”
“不想告诉你。”
向衡再深呼吸一口气:“我在调查你家小区了。”
顾寒山抬了抬眼皮看他。
“无论你在隐瞒什么,或者简语要隐瞒什么,都是瞒不住的。”
顾寒山的表情没有变化:“向警官,你赶紧把这话告诉简语。”
“你威胁他是吗?”向衡真的是越想越气。
顾寒山没回答,只道:“他很聪明的。你们警察未必是他对手。”
“难道你觉得只有你行?”向衡气得头顶冒烟。她肯定威胁简语了,而且她只有一个筹码。“你知不知道简语会抓住你话里的把柄起诉你,让你去坐牢。”
“我有精神病不用坐牢。还是简语自己帮我出的医疗证明。”顾寒山一副无赖的样子,她顿了顿又道:“向警官,我要向你正式申请人身保护。”
向衡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这家伙肯定是威胁简语要杀他。可真是牛逼坏了,怎么这么能呢!还知道害怕?还知道申请人身保护?
“我不行。”向衡摇头,“我脾气不好,再跟你呆上两天我就得住到葛队隔壁床去了。”他现在可太理解贺燕了。
“可是葛队不是住的单间吗?”
向衡:“……那就隔壁房。”他话刚说完,忍无可忍又道:“这是个比喻,比喻懂吗?”
“那好吧。”顾寒山居然也不继续争取了。“其实我不害怕,不需要人身保护。”
向衡不想搭理她。
“你有时间送我去买部手机吗?”顾寒山道,“我现在还没力气,自己去坐车会比较辛苦。”
装可怜吗这是!向衡不说话,直接启动车子。
顾寒山继续道:“有了手机我才能给你打电话。”
“我一点都不想接到你的电话。”向衡想起她答应过的,犯罪之前会通知他。
“如果我遇害了,我会争取时间给你电话告诉你凶手是谁。你要找到我的尸体,交给贺燕。她帮我在我爸旁边买好位置的。”
向衡的车子差点开到马路牙子上去。
“顾寒山。”
“哎。”
“闭嘴。”向衡说完,再补一句:“以后少看那些乱七作糟的书!”
第144章
冯安平把他在屋里的痕迹都收拾干净,又照着简语说的,把一些食物放进包里。然后他就一直坐在窗台上透过窗帘缝观察着周围情况。当他看到顾寒山从她的楼门口出来,顿时有些警惕。
冯安平迅速联系了刘施阳。
“顾寒山下楼了,她自己一个人。穿着外套,背着包,不像是去楼下散步的样子。”
“她一个人?没有警察跟着?”
“对。”冯安平道:“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我去看一看情况。”
刘施阳不在现场,说不好会有什么问题。但简语刚刚被警方盯梢,走了才没多久。这个时候确实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警察和顾寒山前后脚分头行动,也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安排。冯安平是个触觉灵敏,特别机灵的人,这也是他一直看重冯安平的原因。
“那行,你自己小心点。”刘施阳嘱咐,“随机应变,不对劲就赶紧走。”
冯安平答应了。背上他的包,戴好帽子,从楼梯下去了。
虽然冯安平比顾寒山晚了几分钟,但顾寒山在小区里转悠,所以冯安平下楼之后没多久就发现了她。
他站在远处悄悄看着顾寒山与大妈们说话,见到顾寒山往小区南边去,他大概猜到了情况,便不急不缓地与顾寒山保持了距离,远远跟在她身后。
没多久两人都到了南边围栏。冯安平看着顾寒山打量着山坡地下,然后翻过围栏出去了。
冯安平走到顾寒山打转观察的地方一看,那地方原是一片草地,还有许多落叶枯枝,但偏偏有一块草坪秃了,之前可能浇过水,那块地方是一小片软泥地,上面有一个清晰的脚印,看尺寸是男人的脚印。
冯安平撇撇嘴,也许简语并不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冷静老练。毕竟是个读书人,搞医学研究的,跟他们这些混道上的还是不一样。
虽然并不能确定这个脚印就是简语的,但冯安平还是把那个脚印连同周围环境都拍了下来,然后他找了根粗树枝,把脚印抹掉。
接着他避开了那块软泥地,走在不留痕迹的地方,翻过围栏出去了。
冯安平沿着围栏走,不一会走到了街上,他还没看到顾寒山,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冯安平吃了一惊,他迅速隐身在墙角树后,定神观察,确认那人是孤身一人。
冯安平迅速给刘施阳打电话:“老王,我看到大熊了。”
刘施阳也很惊讶:“他怎么会在那儿,他在做什么?”
冯安平看到“大熊”往东走,于是他也跟着移动:“不清楚,他就自己一个人,走路。就在翡翠居的外头,他在……”冯安平跟了一段,明白了:“他在跟踪顾寒山。”
前面不远处,顾寒山正静静站在街角,看着一个方向。那是简语。
冯安平停下了,他看到对面街的“大熊”也停下了,却没有过来,只转身在一个流动早餐摊位上买早餐。
冯安平把情况告诉了刘施阳。
“操。”刘施阳懂了。“那个出租车想要顾寒山的命,大熊是监督者。”
“他跟杨安志是一伙的。”冯安平道。他从前跟着杨安志干的时候,见过大熊几次。这个人做诈骗的,特别有路子。
“都是雪人的人。”刘施阳道:“我们这两年等老范出来,怕惹麻烦,算是修身养性了,可雪人那头估计没闲着。”
“可我们没干事,他们能干什么?”
“顾寒山啊。”刘施阳道:“这两年顾寒山不是一直在治病?他们那些研究又不关我们的事,她当然就不会告诉我们。”
“那她现在到底什么意思?非得干掉顾寒山?”
“妈的。死女人,摆老子一道。”刘施阳很生气。“早知道她干了这么多破事,我们就不会去动宁雅。”
“可是不动宁雅,她就会把杨安志供出来,杨安志就会把所有人都供出来,包括老范和我们。”
“宁雅知道个屁。杨安志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刘施阳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一顿。冯安平也默了两秒:“我也一直没联络他。”
刘施阳快速道:“你别被大熊发现,先离开吧。”
冯安平看了看对面街的大熊,再看看顾寒山。他压了压帽檐,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向衡带着顾寒山去买手机,去的是顾寒山指定的品牌专卖店。原以为这购物得花费一些时间,但顾寒山的效率奇高,她看也不看,直接报型号和颜色,要不是她要的颜色柜面上没有,店员需要去后面库房取货,向衡觉得顾寒山半分钟就能买完东西出门。
去取货的营业员走得有点久,顾寒山让向衡等着,她要去趟洗手间。
向衡根本不放心,跟着她去。
顾寒山起初没在意,但等向衡真的跟着她走到卫生间门口,顾寒山才反应过来:“我没有约什么人碰面,我又不是简语。”
你确实不是简语,你的行动比简语还难预测。
向衡一本正经:“我只是担心你发病晕倒在厕所里。”
顾寒山没再说什么,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把她的包塞进了向衡怀里:“给你抵押品拿着,就不用担心我跑了。”
向衡简直无语,多值钱还抵押。“这是什么贵重物品吗?”
“我爸给我买的包。”顾寒山振振有词,“算是他的遗物。”
顾寒山进洗手间去了,向衡看看她的包,忽然想起自己买的那双拖鞋。她从车里逃出来后,又回去拿那双拖鞋。那二三十块的小东西,到了她这儿,是可以拿命去抢的贵重物品。
若说她脑子有缺陷,冷漠无情,但她对她珍视的东西,却比其他任何人都重情义。只是她所珍视的,在别人的眼里可能有些莫名其妙。
向衡走着神,转眼却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也站在洗手间外,拿着女朋友的包。
向衡没好气,走得稍远些,拿出手机正要联络聂昊问问进展,手机却响了。向衡一看,是那个守着简语的小警察。
“师兄。”小警察唤。向衡大名鼎鼎,却没有官职,小警察又不好直呼其名,好在同一个学校毕业,小警察便叫他师兄。
“什么情况?”
“你们走了没多久,简教授就醒了。”
“嗯。”向衡就知道。他们不走简教授能昏迷到天荒地老。就跟昨晚一样,他不带顾寒山离开,简语就会一直老老实实。“他干什么了?”
“他打电话给他老婆,还打给他的学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通知他们自己受伤住院了,把医院和病房号告诉了他们。然后他还打给了关队。”小警察道:“医生过来推简教授去做检查,我让小东在检查室里守着,我出来给你打电话。”
“他跟关队说了什么?”
“听不太清,他在厕所打的。我只听到了顾寒山的名字和你的名字。”
“行,我知道了。”向衡心里一叹,简语的反击这么快就来了。
小警察报告完毕,挂了电话。
还没容向衡多想,关阳的电话就来了。
向衡接起。
关阳问他在哪儿。
向衡说了说情况,问简语给他打电话说了什么。
关阳道:“他说顾寒山昨天在宁雅的命案现场受到了严重刺激,虽然她后来表现正常,还参加了陶冰冰的手术,也做了挺大的贡献,但刚才顾寒山与他交谈时表现出了思维混乱和暴力倾向,她威胁要杀他。”
向衡虽然早有预料,但被简语恶人先告状,他真是一口气堵在胸口。顾寒山你真是不知轻重,看吧,简语不可能乖乖任你摆布。
向衡忍不住帮顾寒山说话:“简语现在想拖延做笔录,他在找各种借口,也想找些事端来搅乱我们的计划。顾寒山是我们的重要证人……”
“简语希望我们尽快给他做笔录,他担心顾寒山的状态不对会影响案件侦查。”
“靠。”向衡生气,果然是简语,一套套的。
“靠什么靠。”关阳比他还气:“你知道顾寒山能干出这事对不对?”
向衡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关阳非常严厉。
向衡的语气也很硬:“顾寒山是个很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没有越界。”
关阳没说话,但向衡对他太熟悉,他已经感受到关阳的怒火从移动通讯的信号基站喷过来了。
向衡觉得这几年没白跟着关阳干,起码这种时候他完全扛得住这样强度的压力。“这事他怎么会找你?”
“你没明白吗?他不是告顾寒山的状,他是告你的状。顾寒山有精神病,她怎么都行。你呢?你还想不想干警察了。”
向衡默了几秒,问:“你告诉他你接替葛队了吗?”
“说了。我还告诉他昨晚把宋朋带回来了。”
“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他发现手机应该就想到这些了。”关阳道:“我告诉过你,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城府很深。”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关阳喝斥他:“你把顾寒山带回来。”
“我原本计划就是买完手机就带她回分局的,她今天的工作安排就是在分局帮我们看监控录像找线索,她一直都在帮助我们……”
关阳没等他说话就直接挂了电话。
可真是牛逼坏了。向衡冷静地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他看到帮顾寒山去库房找手机的店员正拿着手机回来,她正好看到向衡,笑着迎了过来:“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这个颜色只有一个了,找了半天,还好找到了。”
向衡微笑:“没事,麻烦你了。”
店员把向衡往柜台方向引:“你女朋友呢,过来验一下机吧。”
“她去厕所……”向衡一边说一边转头朝卫生间方向看,却看到顾寒山刚刚好走过来。
“我不是他女朋友。”顾寒山很顺嘴地应,脚步没停,跟着店员往柜台去。
向衡:“……”他知道她不是,但用不着跟个卖手机的这么解释吧。拿了手机赶紧走就完了,还要回去面对大魔王知道吗?
店员倒也没尴尬,只是笑笑:“不好意思啊,说错了。”
顾寒山还要接话:“他是我的……”
拖长了尾音没有下文,弄得原本不太好奇的店员都停下来等着顾寒山往下说。
向衡睨着顾寒山,等着她往下编。
“……表叔?”顾寒山定格了好几秒,终于把最后那个词说出来了。
店员一脸懵,这语气是问句?她看了看向衡。
向衡面无表情地把顾寒山的包包挂回她脖子上。
厉害了顾寒山,是怎么憋出“表叔”这个词的?要编也编个表哥呀。表哥更合理不是吗?
店员很快恢复过来,管他表叔还是表舅,反正买手机就行。
顾寒山也没纠结这个词,她很快交了钱,验好货,拿了手机走人。
向衡领着顾寒山上车,情绪有点复杂,不想搭理她,但是又很想给她好好讲上一个小时的道理。最后他决定还是跟聂昊通个电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聂昊这边的进展没有这么快,最重要的是物业这边并不是太配合,对他们警方提的协助调查的要求,比如看监控,调查业主信息等等,都要求警方开具相关的文件,还要拿到文件后向公司上头申请。
对聂昊他们问的小区情况,只答小区24小时巡逻,保安措施非常好。
“通常就是有什么漏洞才这么心虚。”聂昊对向衡道:“我让人去找热心业主打听去了。我们一边走流程手续一边跟他们交涉吧。”
“行吧。”向衡挂了电话,心想顾寒山住的小区,还沾染了些顾寒山的风格。
向衡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顾寒山,她正在摆弄她的新手机,毫无心理负担。
向衡清了清嗓子。顾寒山看了过来。
“我们现在回分局。”
“行。”
“我得先跟你说一说,刚才我的上司给我打了个电话。”
“葛队?”顾寒山问。
“葛队不是我上司。”向衡道。
“你们所长?”
向衡:“……是我以前在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叫关阳。”
“比葛队官大?”
向衡不理会她这个势利的问题,道:“关队跟简语很熟,我们都一直在调查简语的情况。关队这个人很严厉,铁面无私,非常聪明,脾气不太好。”
“那不是跟你一样?”
“不一样。他比我更严厉。”向衡道。
“还有这种人呢。”
向衡:“……”
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重点是,简语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告了你一状。”
顾寒山表情平静。
向衡没好气:“简语告诉关队你威胁要杀他,说你受到了严重刺激,思维混乱还有暴力倾向。”
“他脑震荡说胡话。”顾寒山接的很顺口。
向衡:“……”
“你没想到要这么反驳吗?”顾寒山还问。
向衡无力吐槽,他还反驳呢。他不需要反驳,他只需要把顾寒山这个气死人的家伙送到关阳的面前就行。
“顾寒山。”向衡警告她:“这是件很严肃的事,关队不是我,你在他面前要好好说话,不要乱抖机灵,知道吗?”
“我没有抖机灵。脑震荡是一个挺严重的状况,后果可大可小,不止短时间内显现的症状,后续还有可能发生延迟损伤。简语的脑震荡又不是我瞎编的,是省中心医院的主任亲自给他诊断的。检查结果我可以背给关队听。如果关队不了解,我可以把医学书上关于脑震荡的知识点都告诉他。还有一些看上去很小的脑损伤实际却引发了严重后续伤症的病例我也可以讲给他听。我是讲科学的人,完全不会抖机灵。如果我有这样的技能,我爸泉下有知都能笑醒。”
向衡:“……”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啊点,想像了一下关阳跟顾寒山对话的情形……算了,让关阳自己面对吧。
顾寒山看了看向衡的表情,道:“别担心,我不怕严厉的人。”
“我知道。”向衡点头。他可太知道了。
“我爸说我特别擅长跟脾气不好的人打交道。”顾寒山道。
“你爸很了解你。”向衡附合着,已经不打算反驳顾寒山任何话了。他想了想顾亮和关阳的区别,想到关阳这年纪才适合称为“表叔”。
“为什么是表叔?”向衡没忍住,这个疑惑一定得问问。
顾寒山听懂了,她道:“因为那个问题太难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向衡心道根本没人问你这个问题好吗!
“你不是我男朋友吧,那说是我的朋友就有点奇怪是吧?”顾寒山道。
向衡觉得怎么都不会比“表叔”这个身份更奇怪。
“但是说是我的警官也很奇怪。”顾寒山继续道。
向衡觉得“我的警官”不奇怪,只是透着点暧昧。
他看着顾寒山。顾寒山也看着他。
然后她认真道:“当时我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很多的画面和声音。”
向衡想起当时她确实定格了。就这么点小问题,居然能让她当场小小发病一场?
“后来我缓过来了。”顾寒山道:“最后出现在我脑子里的声音,是我在广场上听一个老头唱的京剧选段,你听过吗?”
向衡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就摇头。
顾寒山就念给他听:“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向衡:“……”听到第一句就想让她闭嘴了。他只能想到“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他们和爹爹都一样,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备注:《红灯记》选段《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顾寒山干巴巴地念完,向衡面无表情,不知道该吐槽还是该感动。毕竟顾寒山把他当成比亲人还要亲的,还觉得他跟她爸一样优秀。
“我就听到他唱,不知道是什么歌。”顾寒山没觉得哪里不对。
向衡缓了好一会,道:“顾寒山,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说看。”
“你见到关队,无论谈得怎么样,你都别给他变颗糖出来,可以吗?”
“可以。”
第145章
刘施阳看了看眼前的小别墅。然后他顺着墙上的罗马柱装饰和花台爬上了二楼,翻过阳台,迈过围栏,走到推拉门前一试,果然没锁。他把门推开,里面是间书房。刘施阳穿过这房间,把房间打开一条缝观察了一下,然后走到走廊里,他听到了水声。
刘施阳朝着声音方向走,看到主卧的门半开着,水声从里面浴室传来。
刘施阳把主卧床上的情形看了一下,确认应该是一个人在,于是他转头,出去逛了一圈二楼,其他房间没有人。
于是刘施阳下楼,仔细察看了一圈,最后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到有袋吐司,他拿了出来,又找到一小瓶果酱。
——————
童元龙穿好西装下楼,正欲往大门去时,愣住了。
刘施阳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刀,正往烤好的吐司片上抹果酱。“早上好,童律师。”
童元龙犹豫了一会,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朝餐桌走去。“你怎么在这儿?”
“我应该是被通缉了。”刘施阳说完,咬了一大口面包。
童元龙沉了脸,忍住了怒气,缓了一会才问:“你又做了什么?”
“灭了一个口。”
“谁?”
“你应该不认识吧。”刘施阳一边吃一边道:“叫宁雅的保姆,你知道吗?”
“不知道。”童元龙坐在了刘施阳的面前。
刘施阳道:“顾寒山的保姆。”
童元龙不说话了。
刘施阳笑笑:“这下知道了?”
“她怎么了?”
“当初老范帮着雪人杀顾寒山她爸的时候,是这个保姆给雪人他们通风报信的。”刘施阳舔了舔水果刀上的草莓酱,“不清楚那个保姆知道多少,但是她被警方盯上了。老范再熬一熬就出来了,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童元龙沉默了好一会,再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被通缉?”
“动手的时候遇到顾寒山了,我还伤了一个警察。”
童元龙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把头撇一边,平缓了情绪,回过头来看着刘施阳,再问:“那你来做什么?你不会想自首吧?我不能做你的律师,我可以给你介绍别人。”
刘施阳笑了:“怎么可能自首。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他把刀尖划在盘子上,发出了悠长尖锐的刺耳声音。
童元龙看着那刀,又把视线移到刘施阳脸上:“你想问什么?”
“你跟雪人联系过吗?”
童元龙默了两秒。刘施阳把刀子放在了桌上。童元龙便道:“联系过。”
“为什么事联系?”
“那个警察关阳拿了好几张照片去让范志远认人,问他认不认识,其中有顾寒山。你知道范志远,他很聪明,他猜到外头出事了。警方有可能把他跟顾寒山爸爸的联系在一起了,他很生气。他要求我给钟敏传个话,把这件事处理好。”
“处理好的意思是杀了顾寒山吗?”
“对。”
“老范对顾寒山很感兴趣,他还没有玩过,怎么会让别人杀了她?要动手也是他自己来。”
“顾寒山在跟警方合作,她在调查她爸爸的死,她是个隐患,范志远虽然有他自己的癖好,但也是很务实的。很快就要二审,这关头容不得半点差错。”
“那为什么不找我?”刘施阳又问。
童元龙默了默,道:“钟敏对顾寒山更熟悉,由她来处理更合适。”
“呯”地一声巨响,刘施阳一脸狠相重重拍了桌子。
童元龙吓得一震。
盘子、刀、果酱瓶被拍得在桌面打颤,发出了嗒嗒嗒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停了下来。刀子划破了刘施阳的手指,但他丝毫未觉,他冲着童元龙喝道:“什么时候钟敏那婊子排在了我的前面!”
童元龙默不作声,盯着刘施阳的手看。
刘施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这才发现自己受伤了。他毫不在意地在旁边的纸巾盒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继续盯着童元龙。
童元龙这才道:“是范志远的意思,我只是帮他传达。”
“他明确说了交给雪人办?”刘施阳冷声问,不待童元龙回答,他又道:“别撒谎,我总有机会见到老范,一旦让我知道你撒谎,我不会放过你。”
童元龙道:“我理解的意思就是找钟敏处理,你都不认识顾寒山。”
“我头一次听说杀人要认识对方。有这规矩?”
童元龙不说话了。
刘施阳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指,继续问:“雪人付你钱吗?让你有什么情况都告诉她?老范在牢里什么情况,官司有什么消息,有什么麻烦有什么好处你都告诉她是吗?告诉她的比告诉我的多?”
童元龙道:“刘施阳,我算是看着你和范志远长大的。你们十几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们了。你们都是特殊人群,但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受雇照看着范志远别出什么麻烦事,而范志远照看着你,他又跟钟敏是朋友。坦白讲,你们三个人是合作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关系与我无关,我只是要确保这次范志远能打赢这场官司,然后把你们送出国,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童律师,你说话还真挺体面的。你知道我跟老范做过什么,你也知道老范跟雪人什么关系,别装得自己真的很清白似的。你跟雪人一定有联系,你瞒着我和老范。没错,这次官司结束,我跟老范就走了,雪人还在呢,她还有个有钱有势有地位的爸爸,你巴结都来不及,是不是?可你要弄清楚,雪人比老范还疯。”
童元龙问道:“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呢,刘施阳。”
“我想知道雪人都干过什么?”刘施阳道:“我跟老范有同样的问题,发生了什么事,警察要拿几个人的照片去给老范看。”
“这个我确实不清楚。关阳拿了什么照片也没有跟我沟通过,目前也没有排进证据资料里。范志远只认得里面有顾寒山。”
“那新阳被封锁,简语惹上麻烦的事你总知道吧?”
“我知道的情况是简语的一个病人杀了人,所以警察在调查新阳和简语的团队。这件事我也告诉了范志远。”
“简语的病人杀了什么人?”
“不清楚。相关案情涉密,我不好打听。”
“跟雪人有关吗?”
“不清楚。我没问过她。”
“你最近联络过杨安志吗?”
童元龙一愣:“没……”
刘施阳握住了桌上的刀。童元龙便道:“他前几天找过我,他有个兄弟犯了事想请律师,我介绍了一个律师过去。然后就再没联络过。”
“哪个兄弟?”
“我没问。”
“哪个律师?”
童元龙抿了抿嘴。
刘施阳用刀尖对着童元龙:“哪个律师?”
“叫于泽鸿,你不认识的。”童元龙道。
“你把他叫过来。”刘施阳慢悠悠地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只能问他了。”
童元龙脸色难看,没说话,也没有动,并没有听刘施阳的话打电话叫人的意思。
刘施阳盯着他,手稳稳握着刀,冷道:“童律师,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太相信老范,我低估了雪人。老范太自信了,他以为雪人完全受他控制,是他的奴隶,但其实并不是,对吗?我跟雪人说过,老范进去了,要等他出来,所有生意都要停下。她也答应了,等我们的安排。那为什么警察会拿着照片去找老范认人?什么病人杀人?杀了谁?”
童元龙沉默着。
“童律师,我不喜欢被人骗,也不喜欢被人瞒着事。你照顾我和老范这么多年,我肯定不会为难你。只是雪人能连累老范,就能连累我。杀宁雅的计划是她给的,我听着觉得很不错,但现场为什么会有警察?童律师,你知道我的毛病,刀捅我身上我都感觉不到痛,何况捅别人身上。我已经被通缉了,真的不怕再多犯一桩事。别逼我。”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许塘作为关阳的线人,曾向关阳提过他的一个哥们说过有几个大佬身怀异能,特别牛逼。关阳觉得这与范志远案相关,希望许塘能卧底拿回线报,但许塘说他哥们失踪肯定是被杀,不敢再帮忙。
2、杨安志诱骗脑癌病人胡磊杀害许塘,顾寒山目睹胡磊逃跑,协助警方确认凶手身份,胡磊杀了护工跑到新阳,被常鹏灭口。杨安志被钟敏灭口。
3、关阳将这案子相关人照片给范志远看,以观察范志远反应。范志远察觉他被囚两年,外头已经不受他控制,便要求律师童元龙转达他的意思,把事情处理好。但童元龙并没有告诉刘施阳。
第146章
向衡带着顾寒山到武兴分局,还没上楼先给关阳打电话。关阳让他们去二楼小会议室,贺燕也刚到。
向衡愣了愣,还把家长找来了?他忽然对关阳想做的事有了些预感,向衡不太高兴,但他没多说,挂了电话,把顾寒山带去二楼。
敲了敲小会议室门,听到里面传来贺燕的声音“进来”,向衡把门推开了。
这会议室就是顾寒山看监控的那一间,现在里面没有摆设备,只有贺燕一个人。
贺燕正在打电话,见到向衡和顾寒山,她招了招手,继续说电话。那电话内容还是工作上的事,她说自己有点事要处理,得晚一点进公司,把会议改到下午,又说邮件她已经发了,等流程走完了再说。
顾寒山也不管别的,进来就坐下了,坐在贺燕对面。向衡把她丢在这儿,自己转到外头去办公室走了一圈,看看其他人什么状况,也想找找关阳提前商量一下。
没见着关阳,办公室里的警员说关队被局长叫上楼了。
向衡正想向楼上去,却接到了关阳的电话:“你在哪儿呢,到小会议室来。”
向衡一听,没机会提前通气,那他也不那么急了,干脆去葛飞驰的工位那儿,拿了两瓶顾寒山喜欢喝的矿泉水,这是葛飞驰为了顾寒山准备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向衡拿着水进了会议室,看到会议室里气氛有些不对。
贺燕若无其事在刷手机,也不知道是真的工作那么忙还是假装的。关阳坐在贺燕的这一边,隔着一个座位,他面前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他正看着顾寒山。顾寒山坦然靠着椅背,也看着关阳。
向衡真是要叹一声,估计真老虎坐顾寒山面前,她都不带紧张的。
论身份向衡应该跟关阳坐一起,但这样一来岂不是让顾寒山以一对三?向衡走过去,把矿泉水瓶放顾寒山面前,在顾寒山旁边坐下了。
关阳的目光扫过来,像在谴责向衡的背叛。向衡回他一个无辜的眼神,谁让你坐那边去呢。
关阳当然明白意思,但他进来的时候也只能坐这,难道还坐到顾寒山身边?
关阳开口了,他道:“我刚刚跟分局的领导沟通过情况了,一会我还得去医院见简语。所以我们长话短说。”
其他三个人不说话,贺燕放下手机以示认真在听。
关阳道:“顾寒山,我是关阳,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葛队住院,我来接管专案组。”
顾寒山点点头,问道:“你把贺燕叫来是什么意思?”
“你昨天才病发入院,我不能确定你的精神状态,为了确保我们沟通良好,我希望我们谈话时你的监护人在场。”
“就是找我家长告状呗。”顾寒山道,“可是我要是有什么状况贺燕也管不着我,不信你问她。”
关阳微皱了眉头,快速扫了一眼向衡,然后视线又落回顾寒山脸上:“你反对贺燕在这儿?”
向衡与贺燕对视了一眼。
顾寒山道:“我不反对她在这儿,我只是告诉你她在与不在都一样。为了节省大家时间,你以后可以不必叫她。她上班好忙的。”
贺燕挠了挠眉梢,差一点就感动了。
关阳又看了向衡一眼。向衡真想直说顾寒山亲爹来了也只会说“你什么都不用改”,他们这些外人说的话对顾寒山来说也就那样吧,听不听的看她心情。
关阳再次看向顾寒山,极严肃地道:“顾寒山,今天简语简教授给我来电话,他说你在医院威胁他要对他进行人身伤害。”
“他有没有说我怎么威胁的?”
“他说你要求他交出你父亲去世时那个跳水自尽的姑娘,如果他做不到,你就会伤害他。他不认识那个姑娘,他不可能做到。”
“所以他要求警方对我采取措施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吗?”
“没这么说,但既然他已经告之警方你有这样的行为,我们警方必须密切关注。”关阳沉着脸,说话非常有气势。
“他脑震荡……”
顾寒山的话还没说完,向衡便喝道:“顾寒山。”
顾寒山停下了,转过头看着向衡。向衡也看着她。
“他脑震荡怎么了?”关阳问。
“他脑震荡……”顾寒山说着,向衡盯着她。
顾寒山看着向衡,缓了缓,继续回答关阳的问题:“……还是需要多观察,以免有什么后遗症。”
向衡:“……”
顾寒山转过来,对关阳道:“关于脑部震荡造成损伤各种可能的情况,有空的时候我再跟关队好好解释。”
关阳:“……”
贺燕用撑着脸的姿势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真是没眼看。
关阳的黑脸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严厉地道:“顾寒山,我没在开玩笑,这是件很严肃的事,你的法定监护人也在这儿,我把话说清楚,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和计划,现在发生了一连串的命案,全社会都关注。这不是刺激的游戏,不是办家家酒,不是你们能随心所欲做的事。一切都要在法律法规的范围内办。侦查案情,找到真凶,将他们绳之以法,是我们警察的职责所在。我们不会允许任何对侦查工作进行干扰和阻碍的事情发生。无论是谁,只要违法犯罪,我们都会做处理。包括你们,明白吗?”
气氛非常凝重,向衡和贺燕都端正着表情,贺燕甚至坐直了。顾寒山却道:“好了,这些道理我都懂,你这么忙,赶紧说正事。”
关阳:“……”道理都懂,什么意思?这是挑衅吧。
向衡赶紧打圆场:“顾寒山,简语跟关队说希望我们警方能尽快对他进行问话,这跟我们之前的预测以及他的行动不太相符,他肯定有什么计划。你有想到什么吗?”
顾寒山淡定从容答:“因为我对他施压了,所以他才这样。我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有漏洞,你们好好找找。不用谢。”
向衡:“……”还不用谢?
行,是他错了,他问了个蠢问题。
向衡不说话了。再说下去他得坐关阳身边去。
关阳冷眼看着他们,默了两秒,也放弃训话,他打开他面前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倒出一堆照片。他快速把照片分好,挑出一部分,推到顾寒山面前:“这些人,你看一下,哪些你见过?”
“这些认人的事情着急?你不是要去见简语?”顾寒山把照片扫了一遍,问。
“我得知道怎么跟简语谈,不然过去就是浪费时间。普通的提问题做笔录,队里警员就能干。”关阳盯着顾寒山的表情。
顾寒山把范志远的照片挑出来:“这个是大脑杏仁核有缺陷的那人?”
关阳看了一眼向衡,答:“他叫范志远。”
“向警官给我看过他照片。还有这两个。”顾寒山把秦思蕾和熊英豪的照片也推出来。
“这两人是受害者。秦思蕾被杀害了,范志远是嫌疑人,但他一审无罪,我们还在继续调查。熊英豪失踪了,很大可能已经死亡。范志远也有嫌疑,但我们没找到联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顾寒山问。
“范志远认识你。”关阳道。
“他说的?”
“他没说。但他看到你照片的时候,眼睛发光。”
“我想像不出这种表情。”顾寒山很冷淡。
“我能看出来。”关阳道。
“跟简语有关系?”顾寒山再问。
“他说他不认识简语。但他看到简语的时候眼睛也在发光。他认识简语,我不明白在这一点上他为什么撒谎。”
“简语认识他吗?”
“简语说在看到他的资料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人。”
“他也撒谎了?”
“我能感觉到他认识范志远。”
“跟我爸爸的死有什么关系?”
关阳摇头:“我不知道,我之前并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我调查的是范志远的杀人案。”
向衡在一旁沉着脸。
顾寒山转过头看他:“向警官,你是在不高兴吗?”
“没有。”向衡答。“我只是严肃。”
顾寒山转向关阳:“他骗我了吗?”
关阳与向衡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关阳答道:“他是不高兴。因为我之前提议过安排你去见见范志远,向警官不同意。”
“等等。”贺燕也反应过来。关阳打的什么主意,让顾寒山去见一个杀人狂吗?而且是一审无罪,很有可能会被释放的变态?“我也不同意。”
可没人理会贺燕。
顾寒山盯着关阳:“你在转移我的注意力吗?因为简语投诉我威胁他,你想帮着简语支开我。我对范志远没兴趣,我现在只想等简语的消息。他已经慌了,他正要露出马脚。”
“他在范志远的事上撒了谎,这不也是他的马脚吗?”
“你想让我去见范志远?看看他会什么表现,会说什么,对吗?”
“是的。”关阳应。
贺燕大声道:“这人跟顾亮没关系,我调查过顾亮认识的所有人,如果这个姓范的跟这事有关,我肯定查到了。这是个变态杀人狂,他对顾寒山有兴趣,让顾寒山跟他见面就是羊入虎口。以后这人出狱了,会缠着顾寒山的。出了事你们负责吗?”
向衡的脸色很难看。
关阳的眉头也皱紧。
顾寒山想了想:“让我看看这个范志远的资料。”
关阳从文件袋里抽出一沓纸。
“老关。”向衡喝道。
关阳的手顿了顿,把那沓纸递了过来。
顾寒山接过了,快速翻了起来。
关阳转向贺燕,看着她愤怒的眼睛,道:“顾寒山就算不去见范志远,范志远也会盯上她的。范志远如果出狱,会伤害的不止顾寒山一个人。还有更多的年轻姑娘,或者男性,或者年长的人。我们要做的,就是查出他的罪证,让他不能出狱,让他不能再伤害任何人。”
贺燕紧紧抿着嘴角,没说话。
顾寒山看完了,她抬头看着关阳,脑子里闪过这沓资料里的文字:潜水证。
这个范志远,有潜水执照。
“我去见他。你安排吧。”
第147章
顾寒山的话一出,会议室里有数秒的安静。
关阳看了看向衡。向衡沉默。
贺燕往后靠,双臂抱胸,一脸不悦。但她没说话。她知道顾寒山一旦做了决定,就不是她能够劝说回头的。别说她,就算顾亮在世,顾亮也没办法。
顾亮能做的就只是顺着顾寒山的意愿,替她解决障碍。
贺燕想到这些又更气。
顾寒山看看贺燕,又看看向衡。
向衡开口:“行吧,要见就见吧,我们会做好我们的工作。”
关阳抬抬下巴,示意顾寒山再确认一下她面前的那一沓照片:“你看看这里头还有谁你见过或者认识的?跟新阳、跟简语或者你能想起来的什么事有关联的都可以。”
“全都见过,就是这段时间案子的相关人员,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顾寒山不再理会自己这边的照片。却指了指关阳手边那些散乱的照片道:“从上往下数第四张,那男人是谁?”
关阳一愣:“什么?”
“你倒照片的时候我看到的,第四张,被盖住了。”
关阳翻照片,一、二、三、四。
李海。
“他吗?”关阳把照片亮出来。
“对。”顾寒山点头。
“他叫李海。是个受害者,许塘的朋友,今年年初失踪了,许塘怀疑他已经遇害。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许塘就不再配合我,不愿意再帮我打听范志远案的线索。他害怕自己会跟李海一个下场。”关阳干脆把自己面前的所有照片都推给顾寒山。“这里还有其他的一些人,都是许塘那边接触过的,还有一些受害者家属之类的。没主要关联,所以没给你。这些人我们都调查过了。”
“调查过他已经失踪了?”顾寒山问,“许塘说他已经死了?”
关阳沉默了,他跟向衡对视了一眼。
“这个李海,怎么了?”向衡问顾寒山。
“我见过他。”顾寒山道:“拘留梁建奇那天,向衡带我去了小红花社区的反诈现场,我跟一个大婶起争执的时候,他站在人群外头,一百米这样吧。还有我上张益车子那天,他站在派出所的对面街吃面包。”
关阳和向衡瞬间坐直了。
“你确定?”关阳下意识问。
“我确定。”
“她确定。”
顾寒山和向衡同时答道。
“不要质疑她的记忆力。”向衡心里念叨。
“不要质疑我的记忆力。”顾寒山道,“这是我唯一的优点。”
“也不一定是优点。”贺燕喃喃自语。她无奈又心疼,如果不是她的记忆力,她的人生就会不一样了。这明明是个悲剧。
顾寒山听到了,她看向贺燕。
关阳打断这些温情戏,他用力点点照片:“他活着,还跟着你?”
“我只知道我见到他两次。”顾寒山道。
关阳明白了:“李海骗了许塘。”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判断错误。”向衡马上在脑子里回顾前情线索,反省是否有疏漏:“许塘没跟你直接说过失踪的哥们就是李海,是我们根据他的命案线索和前期排查结果推断出来的。”
“没推断错。”关阳道:“许塘确实以为李海没了。他跟李海关系很好,他有李海租屋的钥匙,那可能是他们曾经共同实施诈骗活动的场所,他们非常亲近。所以在他认为生命受到威胁时,他才会躲到那个屋子去。李海也确实假装失踪遇害,所以我们在排查许塘人际关系时,才会收到李海也不见了的情报。两条线索互相佐证,就是李海。”
“这怎么回事?”贺燕问。
关阳没马上回答。
贺燕大怒:“顾寒山愿意冒险去见那个变态杀人狂,你们却连基本的信息都不愿意告诉我们吗?那我们怎么知道该防范什么?”
关阳想了想,道:“范志远案里,他们用人头号码来实施犯罪,这样他们的通讯记录里就是清白的。人头号码跟人头账户一样,通常是诈骗组织批量收购用来发信息,收款洗钱用的。我们当时查到受害人秦思蕾……”
关阳把秦思蕾的照片摆出来:“她失踪前收到的最后的电话就是来自一个人头号码,她接到电话后,走向了凶手指定的地方,离开了监控摄像的范围。这个号码跟熊英豪接到的电话号码是一样的。”
关阳把熊英豪的照片摆在秦思蕾旁边:“熊英豪接到那个电话后不久也失踪了。我们找到秦思蕾的尸体,但没有找到熊英豪的。能把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的,只有那个人头号码。”
“但这个人头号码却没能与范志远联系上。”向衡道。“我们追查这个人头号,注册人是一个念大一的学生,他注册了好几个电话号码,全卖了。一个500。他是在网上看到了收购信息,他不明白这里头的危害,贪图小利。我们追查到他,拉出一条诈骗产业链,但是没能查到跟范志远的联系。”
关阳接口:“于是我就找到了一位从前从事过诈骗犯罪的线人,许塘,让他在那个圈子里打听情况。他打听到一个线索,他的一个哥们酒后跟他吹牛,说有几个大佬,特别厉害,有超能力。”
关阳看了一眼顾寒山,继续道:“那些超能力,包括智商奇高、不会恐惧、刀枪不入、没有痛感、预测未来、过目不忘等等,是非常科幻的一些词。我觉得这个哥们的话很有价值。当时我并不知道顾寒山的超忆症,但是范志远确实有异乎寻常的表现,他太冷静,什么都不怕,对突然的巨大声响都没有受惊的反应,他还能躲过测谎仪。”
贺燕皱着眉头听着。
“酒后失言,也许话里有夸张的成分,但多少也是有一些事实基础的。于是我让许塘继续追查他哥们说的那些情报,最好能入伙,深入那个所谓大佬们的圈子,拿到证据。许塘一口答应。但过后没多久,我就再联系不上他。他关机,躲着我。直到有一天他因为酒后斗殴被向衡抓到。”关阳道,“我把他从派出所捞出来,他告诉我他不能继续帮我,说那些大佬不好惹,他哥们已经失踪了,人肯定没了。他很害怕。我说给他提供个安全屋,先把他保护起来,他也是答应得好好的,但转头跑掉了。再然后,他被杀了。”
贺燕把李海的照片扒拉过来看看:“然后根据你们的侦查和推断,判定他说的这个哥们就是李海?”
顾寒山道:“4月15日许塘被杀,4月18日梁建奇被拘留,向衡带我去参加反诈活动,李海也在。4月19日胡磊被杀,4月20日我挑衅刺激了简语,下午张益要杀我,李海又正好站在派出所对面看着我上了张益的车。”她摊摊手:“这表示什么?”
向衡接话:“4月20日晚上梁建奇去世,21日宁雅去世。”
会议室里很安静。
过了一会顾寒山道:“一天死一个?幕后凶手的效率这么高呢?”
“肯定不是临时起意的,他们策划了挺长时间。手段和办法都提前做准备,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关阳道:“李海活着这件事,让我们需要重新评估这些案子。”
“许塘是因为调查范志远案死的。李海其实一直是这个团伙里的人,但他隐藏得很好,直到他酒后跟许塘漏了嘴。许塘过了几天开始找他想入伙,怂恿他巴结大佬讨差事,李海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而他也很有可能察觉许塘在帮警察做事。”向衡道。
“于是李海就假装失踪遇害?”顾寒山有疑问:“那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掉许塘?后来不也杀了他吗?中间隔这么久这么辛苦演戏干嘛,还容易漏馅。”
“也许是因为李海跟许塘确实有些情谊在,他并不想杀他。他也许尝试过劝阻许塘,我记得许塘说过,他哥们说这些大佬不是这么容易巴结的,他都摸不着边。”关阳道。
“但许塘还是很努力想继续调查,李海没办法兜住,只好用失踪这招来阻止许塘。可是最终结果并不是李海这样的角色能做决定的。许塘太越界了,所以得死。”向衡道。
“许塘越什么界?”顾寒山仍有疑问,“他不是不配合警方了吗?他不是躲着关队吗?”
“如果让我猜,我只能说如果李海对许塘有些哥们情谊,那许塘也一样。李海失踪了可能死了,许塘害怕,但也没有完全放下,他可能遇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就想探一探李海究竟怎么了,是谁害了他。结果捅了大蒌子。”向衡道:“既然知道李海活着,还参与了那些案子,我们得调整调查的方向。”
“怎么调整?”
“整个灭口计划的源头不是来自你出院调查你父亲,而是来自许塘。”向衡道:“你父亲的死是完美犯罪,没有疑点。起码在幕后凶手看来是这样。对他们来说,许塘才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威胁。”
“但不巧行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你。”关阳道。
顾寒山默了一会:“我爸在天上看着呢。这世上没有完美犯罪。”
第148章
顾寒山这话让空气凝了两秒。
向衡有些破坏气氛地插嘴:“这也说明为什么贺燕没事。”
“因为他们的初衷不是想阻止调查我爸的死,而是别的犯罪情况。”顾寒山很快接上思路。
“梁建奇不止参与了对你爸的谋害,还参与了别的事。”
“洗钱?”
“他不在看守所里以这样的方式去世,也会在别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去世。”向衡道:“杀他的办法是早就准备好的。李海会在小红花社区,我猜他是跟着梁建奇到了派出所。发现梁建奇被拘留,发现了你,而后才会跟着一路到小红花看看情况。”
“他怎么会这么巧就跟上了梁建奇?”顾寒山问。
向衡道:“当然不会是凑巧。”
关阳道:“梁建奇的死太邪乎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很难找到直接证据证明这是一场谋杀。他家属在走程序投诉看守所监管问题,恐怕得闹上一阵子,处理不好,也许会对我们的调查造成阻碍。艾局比较头疼这事,他会尽量扛住,我们得抓紧时间。”
“他有特殊性癖,需要有渠道寻找同好和伙伴,也许彩虹的光是其中一个,也许还有别的线上社区。他也会常跟他那群同好交流联络约会。葛队已经提交了申请要调取他的个人通讯设备做电子物证的分析。”向衡道,“还有他家的搜查令。”
“我刚才上去跟艾局聊过了,艾局已经收到申请,他还在为这事努力。我们也要走其他的路子多搜证。”
“肯定还有别的同款场所。”贺燕道:“泡吧的不会只在一个地方玩,他们的小伙伴也不是固定的。我找彩虹的光那些人再问问吧。不过彩虹的光刚出事,打听太紧恐怕会引起怀疑,给我点时间。”
“你可以借着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去联络探口风。”关阳指导她。
“警察就别教人吃喝玩乐交朋友的技巧吧。”贺燕对关阳让顾寒山去见变态杀人狂很不满。
关阳硬邦邦地回:“我就是教人卧底侦查的。”
“我还教人谈判呢。”贺燕不慌不忙地应。
顾寒山从包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了贺燕。
贺燕接过了,拆了放嘴里。
关阳:“……”
向衡不吭气,都不想搭理顾寒山。故意的吗,让你别给关队变颗糖,你也用不着在关队被顶嘴的时候给他的对家递糖呀。
关阳也不跟他们计较,他道:“那今天暂时先这样。向衡,原来的计划、分工不变,你继续盯着这边,协调一下葛队的工作。我来处理范志远和简语的调查。”
“行。”向衡点头。
关阳又道:“梁建奇的事我会跟简语沟通一下,他的死法如果真有诱导暗示的技巧手段在里面,简语应该会知道。我探探他的情况,看看他有没有参与这事。”
关阳说着,看了看顾寒山。
顾寒山没反应,好像她威胁简语被举报到警察这里的事没发生过。
“顾寒山。”关阳唤她。
顾寒山看过去。
“在我去见简语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顾寒山想了想:“关队,简语说他不认识梁建奇,我也看不出来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他真的不认识,你帮我告诉他,当初我问梁建奇谁让他去拍我爸跳水的,他不肯说,然后我就把他送进拘留所了。等他出来,我还有别的罪证再把他送进去。我活着,就不会让他安宁。”
关阳:“……”
“顾寒山。”向衡警告她。
“这不是让简语多了解一些梁建奇的状况嘛。也许梁建奇在看守所里有巨大的心理压力,这会不会对他的行为有一些影响?让简语知道,对分析可能有帮助。”
向衡盯着她,我听你鬼扯。
顾寒山向前倾,趴在桌子上,凑得离关阳近一些,继续道:“还有,可以告诉简语,我会非常配合关队的工作,我过不久就要见到会潜水的嫌疑人,然后,就只差一个假装跳河自尽的姑娘了。只要关队找出她是谁,查明我爸死亡的真相,我就给关队打一辈子工。”
向衡心想你帮关队打工关队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紧张。
顾寒山语气热情:“关队,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关阳看了一眼向衡。向衡面无表情。
知足吧关队,她说给你打工,她可是让我给她打工的。这势利鬼见风使舵,区别对待。而且势利鬼完全搞不清状况,刚给关队对家递糖,转头又对关队献殷勤,不翻车才见鬼呢。
关阳报出自己的手机号,顾寒山点头:“收到,谢谢关队。”
贺燕和向衡都冷眼看着顾寒山。
顾寒山若无其事坐直了,乖巧道:“向警官,我今天要看多少监控?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我可以1.5倍速八个屏,尽量为警官们缩减侦查工作需要的时间。”
向衡很想吐槽一句我们警方设备精良,也有很多电子搜证的分析软件和技术手段可用。但他忍住了,成年人了,别跟孩子赌气。
——————
省中心医院,病房。
裴琳芳站在病床前,看着简语,她实在是有些惊讶:“怎么会搞成这样?”
“不小心被车子撞到了,摔了一下。年纪大了,不经摔。”简语苦笑。
裴琳芳用头指了指闭着的病房门,道:“那外头的警察是怎么回事?”
“有个案子需要我的证词协助,他们比较着急,等我检查完就要录口供了。”简语道:“别担心,没什么事。”
裴琳芳把包包放下,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我不担心。我只是以为你做了什么丑事被警方抓到了把柄。”
简语默了两秒,又苦笑:“我还能做什么丑事呢。”
“也是,婚外情私生女又不犯法。”裴琳芳嘲讽。
简语再次沉默,过了好一会,他道:“琳芳,我同意离婚,你把离婚协议书带给我,我签字。”
裴琳芳愣了愣:“你同意了?”
“对。”
“为什么?”
“我对你是有感情的,琳芳。”简语声音低沉,有些动情,“我对你是有感情的。”他重复着,“虽然你可能不相信。”
“确实很难相信了。”
“我跟你交往的时候已经跟她分手了,她怀孕了,瞒着我。我们结婚之后我才知道,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只是想惩罚我……”
裴琳芳打断他:“从前的事就不要再解释了。我从来没有质问过你,就是不想听到你的解释。你太会说话了,简语。我会分不清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会不停地猜测,心神不宁。然后我会责怪自己,会质疑自己。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听。我不想被你洗脑,简语。之前爸爸还在,他这么喜欢你,你是他的骄傲,他奋斗一生才挣下那些名誉面子,他很珍惜,我就没提离婚的事。但我们都知道,其实早就走到那一步了。现在好了,我们大家都可以解脱。你能同意,我真的很高兴。我们都不年轻了,我虽然恨你,但我真的不想浪费任何感情在你身上,哪怕是负面的。”
简语默了一会:“从前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你受苦了。”
“我只是觉得愧对儿子,我早一点知道就好了。”裴琳芳道,“这样我早点处理,带他离开,也许他就不会出意外。我很遗憾这件事居然是儿子先察觉告诉我的。你让他很难过,我不会原谅你的。”
简语长久沉默,终于还是点点头:“嗯,好,你把离婚协议收拿来吧,我签字。你说得对,我们年纪都大了,我总得做点什么能让你高兴的事。”
“行。”裴琳芳站起来,“我回去拿协议书。”
“不用急,一天跑两趟多辛苦。你明天拿来也行。我太累了,头也很疼,一会可能会睡着。”
裴琳芳定住了,她看着简语一会,道:“不麻烦。你后面是不是还会挺忙的,你总是忙,我怕你没时间签。你放心吧,我不清楚你的工作情况,我们早就分房了,你做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警察如果来问我,我只能这么答。”
简语温柔地笑了笑:“谢谢你。警察应该不会找你问什么,我尽量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
裴琳芳忍住没说见到关阳的事,她道:“那我回去了,我会把协议书拿来。”
“明天吧。”简语又道。
裴琳芳顿了顿,应道:“好。”
裴琳芳出去了。她打开门,看到简语的几个学生和同事在外头等着,见到她纷纷打招呼。
裴琳芳扬起标准化笑容:“你们好,来看老简呀。真是费心了,他没什么事。别聊太久,让他好好休息。”
——————
关阳和向衡碰了一下后面工作的具体安排。关阳负责安排人追查李海的行踪,简语那边的情况他来跟进,还有范志远案的线索,比如彩虹的光、洗钱、许塘等等。向衡把专案组组织起来,跟葛飞驰一起梳理清楚目前的进展和疏漏的细节,调整好方向。
“盯好顾寒山。”关阳对向衡嘱咐道:“她很重要,她是目前唯一一个对方想杀但是没成功的。他们还有可能再下手。”
“嗯。”向衡点头。
关阳看看他:“你工作上是有什么情绪吗?”
“没有。”
关阳丢下一句:“有情绪就自己调整。”
关阳走了。向衡回到会议室,贺燕刚跟顾寒山说完话,也正拿了包要走,她眼睛红红的,似乎想哭。向衡装没看见。顾寒山的本事真是没说的,不是把人气懵就是把人气哭。
向衡送贺燕出去,贺燕很快平复情绪,她跟向衡道:“向警官,我要了解警方对顾寒山的人身保护安排。之前陶警官受伤入院了,之后警方还会继续安排人对她进行保护吗?”
“会的,我会安排。”
贺燕抱怨道:“她不让我回去,她说死一个就够了,还说如果要逃跑我动作慢。”
“她说的也是事实。”向衡道。
贺燕瞪他。
向衡道:“你放心,我会安排。”
“你自己睡觉时间都不够。”
这话怎么听着有歧义还暧昧。向衡撑着脸皮道:“我安排别的人。”
“而且翡翠居太不安全了,简语他们是不是随便出出入入的?那地方是他们团伙的犯罪基地吗?顾寒山太倔了,说不通。”
“我再跟她沟通一下。现在的情况,确实应该换个地方。”
贺燕抿抿嘴,希望向衡能说动顾寒山,但是向衡能说动,她说不动,她这个当妈的也太没面子了。怎么跟顾亮交代?
贺燕道:“你给她买些糖。”
“啊?”要这么哄吗?向衡有点压力。
“她那样看视频,调动脑子,需要补充糖分。”贺燕低头在手机上输入顾寒山喜欢吃的牌子种类名称,发给向衡:“我去上班了,你给她买糖,盯好她。”
“嗯,行。”向衡点头答应。每个人都让他盯好她。
“她还要联络媒体,她没有改变计划。”
“我跟她谈。”
“好的,谢谢。还有,管好你自己。向警官。”
贺燕说完,走了。
留下向衡非常严肃地站着。
第149章
凤凰街派出所。
黎荛捧着一杯热开水,晃悠晃悠地在走廊里逛,“偶遇”了徐涛。
徐涛看见黎荛便笑:“哎呀,警花,怎么才调到新科室气质就不一样了。”
“什么气质?”
徐涛憋着笑:“居委会大妈。”
黎荛哼哼着:“你是说退休老干部?”
徐涛装出一副要改口的样子,但话到嘴边又道:“算了,气势还是不一样的,还是像居委会大妈多一些。”
黎荛也不生气,道:“居委会大妈也行,那我就得发挥大妈的风格了。”她冲徐涛招招手,似乎是想要说悄悄话。
徐涛赶紧凑过来:“有八卦?”
黎荛揽着他的肩,悄声道:“姐姐跟你打听一个事。”
“嗯嗯,你说。”徐涛也压低声音。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徐涛:“……”
“我都看到了。”黎荛的声音更低,仿佛说的是一件极机密重要的事情。
徐涛惊得扬高声音:“你都看到什么了?”
“冷静点,我守口如瓶。”黎荛一脸淡定。
徐涛冷静不了:“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和一个男人亲密逛街。”
徐涛惊得张大嘴:“怎么可能!”
黎荛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你这么大个子在那走,当然可能被看到。”
“不是。我没有呀。我是说这事不可能发生。我不喜欢男的。”徐涛连连摆手,“你看错了,怀孕会影响视力?”
“谣言里一般说的是怀孕影响智力。”
“你在哪里看到的?”
“凤尾街,就是你,我看到你正脸了。”黎荛道。“我跟我老公路过,我看到了,肯定是你。”
“昨天?”
“对。”
徐涛没好气:“那你都看到我了,怎么没看出来我身边那个是钱哥。”
黎荛张大嘴:“你跟钱哥?”
“去去去。”徐涛简直要翻白眼,“我们昨天是去吉祥路查事情去了。经过了凤尾街。”
“吉祥路?”黎荛眼睛一亮,“那不是我查到的许塘被你和向衡抓回来之前去的地方。”
“对,所以我们去看看嘛。”
“那也太不仗义了吧。我查到的,你们去看看怎么不带上我啊。”黎荛摆出不高兴。
“不清楚那里会发生什么,你一孕妇,怎么好带你呢。肯定是要先去查探清楚再说。”
“那查到什么了?”
“我们根据监控里许塘手上拿着的外卖袋找到他买炒饭烤串的店了。”
“怎么样?”
“没怎么样,也看不出什么。就是家普通的店,不过弄得比较花哨,有一些玩乐的设施,楼上有台球桌呀,还可以玩牌什么的,有包厢。”徐涛道:“我们让店家看了许塘的照片,他们说不认识,肯定不是熟客。然后我们就出来了。”
“哦。”黎荛拖长了声音,道:“不管查没查到,不带我就是不仗义,这线索是我找出来的。人家向衡还知道功劳要算在我头上呢,你们可好。哼,尤其是钱哥,把我支到档案室,他自己就悄悄调查去了,招呼都不打。我要去找他说说。”
“别,别。”徐涛把黎荛拉住:“你没发现向衡来了之后,钱哥压力很大吗?”
“没。”黎荛回得很干脆。
徐涛白她一眼:“钱哥当初可是被向衡当众批评羞辱过的,钱哥心里肯定委屈,还有些不服气的。向衡来了之后呢,钱哥觉得他确实是很厉害,那钱哥肯定也想着能表现一下,证明自己也不差,对吧?”
“是吗?”
“对。”徐涛帮钱威说话,“把你调走又不是钱哥的主意,他没打算抢你功劳,钱哥那人老老实实的,你还不知道?他加班加点去调查,又花时间又花精力的,能图什么呀,案子破了,咱们派出所脸上也有光,对吧。如果向衡再夸两句,对钱哥刮目相看,那过去的事不就彻底一笔勾消了。”
黎荛不说话了。
徐涛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又道:“钱哥说,向衡在这里肯定是呆不久的,发光的金子藏不住。咱们小小派出所,跟他的缘分不多的。钱哥就特别想抓住机会,扭转向衡对他的坏印象。”
黎荛道:“你说你们大男人家家的,怎么心思这么重呢。”
“话不是这么说,咱们当警察的,谁不想做神探呀。”
“人人都当神探,那得发生多少案子?”黎荛摆出一副老人家口吻,“咱们基层的工作也很重要,是社会安宁的基础。基层工作做得好,神探就需要得少,明白不?”
“去去去。”徐涛转身要往办公室去。黎荛在他身后道:“有好事别忘了叫我啊。我可以给你们放风。守口如瓶。”
徐涛回身给她一个鬼脸:“我要是听到什么谣言让我娶不到老婆我就找你算账。”
黎荛嘿嘿笑。
——————
向衡回到会议室,顾寒山正放下电话。
向衡有些警惕:“你打电话给谁?”
“没打,照了照镜子。”
向衡:“……关于你跟第一现场的合作,我们最好谈一谈。”
“你们把那个姑娘找出来,我当然就用不着寻求媒体的合作。我也怕麻烦。”
“我们正在找。”
“我正在帮助你们。”顾寒山道,“就像我跟简语打交道就是在帮助你们侦查一样。第一现场也需要一些推动才会配合警方。我爸说过,有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又不能随便揍,只能用利益了。”
向衡心道可不是嘛,你就是这种人。
“放心吧,你忙你的,我跟第一现场谈判会叫你的。现在先不搭理他们,约定的最后时间还没有到,让他们先着急,谈的时候才有主动权。”顾寒山老神在在,看起来真是尽得顾亮的真传。
向衡没好气,但也真没时间跟她耗,他警告了两句,安排好顾寒山看监控视频就回到办公室。他坐在葛飞驰的办公位上,用手机APP叫了一个外卖跑腿去买糖,又给一众人打电话联络确认他们目前的位置和工作进度,最后再跟葛飞驰沟通了目前调查到的所有情况。
葛飞驰急得:“我明天就出院了。”
“你消停点吧,用不着你跑上跑下的,你一边休息一边用用脑子想想案情就好,有想法我们及时沟通。你动脑子我们动腿,不耽误你住院。”向衡道:“何况你现在有地理优势呀,你跟简语一个医院,近水楼台先得月知道吗。”
葛飞驰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向衡道:“今天稍晚一点,我把他们都叫回来开个会,到时候跟你一起连线,你也参与,不会漏掉你的,放心吧。”
向衡说着,手机有提示音,他一看,是聂昊。向衡忙道:“聂昊的电话,我接一下,回头再找你。”
聂昊的来电是说他接到了杨安志母亲的电话,她报告了一个消息。他们找到了杨安志的前女友。
“就是原先他们不记得姓氏和工作医院的那个前女友。他们这几天到处找杨安志的朋友、同学问,终于问到了。姓陈,叫陈思洁。是第一医院的护士,具体哪个科那个朋友不记得了,但是他有合影。杨安志曾经带陈思洁跟他们一起吃过饭,大家照了合影。”
“第一医院?”向衡反应过来了,“胡磊就是在第一医院确诊脑癌的。”
“对。”聂昊道,“我们一直在找杨安志他们物色目标的渠道,应该就是医院内部人员。但之前大海捞针,现在有嫌疑人了。”
“把照片和信息发给我,我让李新武去第一医院把人带回来问话。”向衡道。“那个杨安志的朋友电话也给我。”
“行。”聂昊很快把东西发到向衡手机上。
向衡看了看,又问:“杨安志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找到了吗?”
“还没有。”
“好的。”向衡挂了电话,转头到隔壁资料室找到李新武。李新武正跟其他几个年轻警察在整理翻查物证线索。
许塘、杨安志、胡磊、张益、宁雅案件中现场搜查到的物品、笔记本、纸张、相关物证、现场拍摄的照片,再有尸检报告、痕迹纸质记录、手机和其他电子物证纸质记录等等物证盒堆满了会议室墙边,大桌上已经摆满了小警察们分类好的材料。
这些东西在法医、痕检、电子物证分析等科室做着检验分析,同步结果,而刑警们也同样在整理和寻找线索。
李新武他们这几天连轴转,就没能好好睡一觉,大家脸上都透着疲惫。见到向衡过来,全都打起精神唤了一声。
向衡没进去,怕给他们弄乱了。他站在门口把任务告诉李新武,李新武眼睛一亮,绽开笑容。其他人羡慕地看着他,出去跑腿可比翻资料看瞎眼轻松多了。
李新武很高兴地脱了手套,叫上了一个实习生出发了。
向衡看着屋里其他人眼巴巴的表情,心里很理解他们的想法。想当初他实习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从一屋子里杂乱材料里找一些并不确定是什么的目标,确实是非常枯燥和辛苦。
向衡正想说几句鼓励的话,一个脑袋探了过来。
“这个屋子是做什么的?”顾寒山趴着门边问。
向衡转头看她:“你不是在看监控?”
“机器坏了,不能联屏了。技术在修。我出来上厕所。”顾寒山再看看这屋里:“这么多东西吗?”
“几个案子的搜证资料,确实不少。”
“在找什么呢?”
“还不知道。找一切可疑的线索。”向衡的解说让一屋子的年轻警察苦了脸。
“这活我爱干。”顾寒山道。
几个小警察都露出“怎么可能”的表情。
“不用了,谢谢。”向衡道。
“不骗你,我最喜欢整理货架了。”顾寒山说,“我爸以前一个项目都好多资料,都是我帮他看的。不知道要找什么,但是需要把所有东西都查一遍这种事我很擅长。然后等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时候,他一问,我就能告诉他。”
“不用了,你先看监控吧。”
“不是已经知道李海了吗?”顾寒山道,“而且不能八个屏,太浪费我的脑子了。等修好了我再去看也行呀。”
向衡看着她,想起她说要给关阳打一辈子工,这马屁精现在这么殷勤,肯定有些会令正常人心虚的坏主意。
“我帮你们查资料,然后中午休息的时候,你陪我见见第一现场的人吧。他们来电话了,要对我进行采访。”
向衡:“……”他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黎荛是凤凰街派出所孕妇民警,调查许塘的行踪监控资料时发现他曾在吉祥路有一些异常举动。她带着老公去吉祥路去调查,发现队长钱威和同事徐涛也去了那里,还找到许塘消费的店铺。
2、杨安志是诱骗胡磊去杀许塘的那个人,被钟敏灭口。聂昊曾去找他父母调查他的行踪。
第150章
顾寒山看向衡不太乐意的样子,双掌合十:“我请求给我十分钟表现的机会,一定让你刮目相看。我以前,只为我爸提供这种服务。”
向衡没好气瞪她,他现在怀疑顾寒山总是把她爸抬出来,是故意装可怜。
顾寒山合着掌点头,不小心把下巴磕在指尖上,疼得咧了咧嘴。
还装可爱。向衡心里吐槽。
顾寒山眼巴巴地看着他,向衡终于也没扛住,他摆摆手,把顾寒山领进去了。屋子里三个年轻警察看着他们,从桌边让开。
向衡从桌上的盒子里扯出一副手套递给顾寒山。
顾寒山有些高兴,接过戴上了。
“你先随便看看。”向衡指了指桌上资料,“别给人弄乱了。”
顾寒山点头,站到一位警察小哥旁边,问他:“这些是什么?”
警察小哥看了看向衡,向衡正在翻手机,虽然听到顾寒山的问题,但没吭声,应该就是没制止的意思。警察小哥便答:“张益的资料。”
“哦,就是想杀我的那个。”顾寒山伸手翻了翻。
警察小哥张了张嘴,又闭上。原想介绍一下这个是张益家庭情况,那些是张益单位同事笔录,后面是张益的银行账户流水清单什么的。但顾寒山翻太快,不像要认真看的样子,他也就不说话了。
向衡在手机里调出葛飞驰的手机号,拉过桌上的座机,给葛飞驰打过去。
葛飞驰很快接了。
“我向衡。”向衡道。
“怎么用座机打?”
“在资料室。”向衡问他:“你现在在病房还是哪儿,方便长时间通话吗?”
“在病房,方便的。”葛飞驰也问他:“刚才聂昊给你电话是有什么新情况?”
“杨安志的父母找到了杨安志前女友的身份,是第一医院的护士。”
“第一医院?确诊胡磊的那家。”
“对,已经让人去把他前女友带回来问话了。现在我们在资料分析室这儿。顾寒山说,她要帮忙整理资料、搜查线索,你同意吗?”
葛飞驰默了两秒,问:“你开免提了是吧?”
“对。”
葛飞驰再默两秒,他用手机给向衡手机发信息:“你是想我同意还是不同意?”
向衡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没回复,只对桌面的座机道:“你要是觉得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跟顾寒山说,她就在这里。”
葛飞驰心里暗骂向衡你这死小子,是不是在人家面前装蒜摆架子然后拿我挡枪?你要面子我不要吗?
小警察们都看着向衡,电话里的葛飞驰沉默得有些久,气氛是不是有点尴尬?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葛队是不同意顾寒山接触这些案件资料的吧,那他们要阻止她吗?
顾寒山对现场气氛毫无所觉,她还在翻看桌上的东西。她全神贯注,速度很快。
电话里终于传来了葛飞驰的声音,他清咳一声,问道:“小齐他们在吧?”
“在的。”向衡答。
齐云杉赶紧应:“葛队,我们在。”
“陈立华的调查资料送来了吗?”
“刚到。”齐云杉答,“我们正拆箱整理。”齐云杉把资料摆一摆,准备应付葛飞驰的提问。
但先提问的是顾寒山。“这是谁?”
向衡答:“载宁雅老公王川宁回家的出租车司机。我们怀疑他也被幕后凶手收买了。案发后他失踪,情况符合我们的推测。”
害死宁雅的?那就是她的仇人。顾寒山往齐云杉身边的材料看了看,又问:“他死了吗?”
“不好说,目前还在调查。”
“把陈立华和张益放一起,他俩应该是一类的。”葛飞驰道:“陈立华被带走,一点线索没留下,如果是临时起意只能说凶手太厉害。向衡你说跟关队重新考虑过,许塘案开始之后所有的谋杀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计划,所以又快又狠,还总跑在我们的调查前面,耍得我们团团转。就算我们没查到这人头上,这个人也会死。那么这个司机陈立华,恐怕就不是你之前推测的说凶手在现场露馅后才决定动的手。他们早安排好,但还让他执行了最后一次行动。”
“对。”向衡觉得确实应该是这样,他也反应过来了:“所以张益可能也是这样。”
葛飞驰正是这样意思:“没错。我就是想说,张益行动失败,提前死于意外,不然,他可能也跟陈立华一样。那么他们被灭口很可能就跟梁建奇一样,不是因为顾寒山的原因,而因为他们帮着做了其他的事。”
顾寒山一边翻陈立华的资料一边听着,听到这里便道:“洗钱。我看到张益给梁建奇递包,2月8日,3月15日。”顾寒山顿了顿,问:“他们洗的什么钱你们查到了吗?”
警察们没说话。他们没查到。
顾寒山抬头看一圈,道:“好吧,也许也不是洗钱,反正间隔了一个多月递一次包。”她低头拿起另一沓表格刷刷翻。
向衡道:“张益和陈立华不是一家出租车公司的,也没查出他们互相认识。他们之间没有通话记录,社交软件互相不是好友。但他们都为同一伙人服务,肯定有些什么共同点。”
顾寒山把迅速翻完的表格放在一边,拿起另一沓看,道:“你刚才问的什么?”
向衡一愣:“我说两个司机肯定有共同点。”
顾寒山点点头:“在陈立华公司出具的时间表里,陈立华今年2月8日、3月15日都休班没出车,这算吗?”
齐云杉一愣,赶紧拿过顾寒山刚刚放下的表格找。密密麻麻的日期时间一堆数字看得眼有点花,顾寒山的手伸过来:“这里。”她翻到另一页:“还有这里。”
齐云杉看到了:“对,这两天陈立华没出车。”
葛飞驰在电话那头“靠”了一声,问:“这两天是什么日子?”
大家不知道,顾寒山却秒答:“周一。”
向衡调手机上的日历看。
顾寒山道:“第五周周一。”
向衡看到了,这两个周一之间隔了四周。“……陈立华其他的休班日期,隔四周的周一,有吗。”
齐云杉赶紧找。
顾寒山望着半空,好像盯着什么在念:“这个月的没有,1月份4号,11月30号,10月26号……你说得对,每隔四周周一他都休班。”
小警察不由得跟着她一起看向半空,那里什么都没有。
顾寒山闭了闭眼。
向衡担忧地看着她:“顾寒山。”
葛飞驰的大嗓门从座机那传来:“啊,怎么了?”
向衡问:“你包里还有糖吗?”
“没了。最后一块给贺燕了。”
葛飞驰把后面的话赶紧咽回去,这怎么跳跃到吃糖了。
向衡道:“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向衡看了看时间,调出APP找到那个跑腿代买骑手的电话,问他买到了吗,到哪里了。
骑手回答已经到路口,再有一分钟就到。
向衡挂了电话,叫一个小警察赶紧到楼下去接,拿到快回来。小警察有些紧张,快速往外跑,要不是听到前面的话,还以为要去取重要证物。
葛飞驰这时候明白过来了:“对对,吃点糖。”神犬显灵的时候,千万要保持住状态。
向衡这时候唤:“葛队。”
“哎。”葛飞驰抖擞精神。
向衡道:“我们之前怀疑范志远团伙的犯罪洗钱方式,是用范志远的画。毕竟艺术品的价值不好评估,说多少就能是多少。而且范志远的画很多都卖到境外,不好追查。”
顾寒山报出一串日期、画名和售价。
众人安静。
顾寒山道:“这些是范志远的画售出时间和价格。之前关队给我看的资料里有。”
“金额巨大,售价不一,时间没有规律。”葛飞驰总结。
“对。那个时候是一笔过的交易,一年也就三四次,并没有规律可遁。”向衡转向顾寒山:“陈立华这个时间规律最早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全年都有。但表格只给到去年。前年情况不知道。”表格内容在顾寒山脑子里划过,她答道。
向衡便对齐云杉道:“马上联络出租车公司,多要两年的排班表。”
齐云杉应了,赶紧打电话。
向衡又问:“张益没这个信息统计吗?”
另一个小警察答:“他是挂靠出租车公司的,出车什么的比较自由,不需要报备。那出租车公司管理也比较松,没有这些。”
向衡不说话了,他思考着。
葛飞驰道:“你觉得他们在范志远入狱后,改变了交易模式?”
“嗯。”向衡道:“重点是,照这么看来,这伙人做的买卖生意,没了范志远照样转。范志远为什么会允许?”
第151章
童元龙家。
童元龙盯着刘施阳的手,慢慢找回了些许冷静。
刚才被刘施阳这么一吓,漏嘴说了于泽鸿的名字,其实他说没联络过或者说没帮上忙就好了。
但现在。
童元龙缓了缓呼吸,平稳心绪,道:“刘施阳,我得先说明,我是为你好,你别忘了,你可是一个正在被警方搜捕的人。我不知道你的情况有多糟,是已经上了警方的内网系统,还是被挂到网上通缉。你这样的情况,我不能把于律师叫过来。第一,他并不是我的下属,我们只是认识,我给他介绍了一个小活,并不能让他随传随到。第二,他来了看到你,发现你是被通缉的,你让他怎么办?他被你问完了话,然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他愿意守口如瓶,你会相信他吗?第三,你让我怎么办?他发现一个通缉犯在我这里,我把他叫过来协助这个通缉犯对他逼供,你不害怕,我还怕他向警方举报。我要是栽了,范志远又怎么办?你能杀多少人?你被通缉了可以破罐破摔,但范志远一审无罪,二审很大概率也是无罪,他就要被释放了。在这关口你要害他吗?”
刘施阳把匕首尖晃了晃,道:“你手机,拿过来。”
童元龙咬咬牙,忍着气把手机推向刘施阳。
刘施阳又给他推回去:“打开屏幕。”
童元龙按指纹,把屏幕解锁,再次给刘施阳推了过去。
刘施阳点开童元龙的通讯记录,翻了几页,没看到有于泽鸿这个发音的名字,他转到“联系人”界面,搜索“余”字,没看到三个音都对上的名字,于是又搜“于”,这回他看到了,“于泽鸿”。
律师们做事很严谨,记录很详细。于泽鸿的名字下面不仅有手机号码,还有律所的名字。
刘施阳把这个名字点开亮出来给童元龙看:“是他吧?”
童元龙没办法否认,只得说“是”。
刘施阳轻点屏幕,号码拨出去了。他又按开了免提,手机里传出“嘟嘟”接通电话的铃音,这声音刺耳,让童元龙的心脏紧张地缩紧。
刘施阳看着童元龙的眼睛:“你问他,委托人是谁,犯了什么事,详细案情讲清楚。最后一次联络杨安志是什么时候,都聊了什么?杨安志的新号码是多少?先这些,有要补充的问题,我再告诉你。”
刘施阳的话刚说完,那边接了电话。于泽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童律师。”
童元龙清了清嗓子,道:“你好,于律师,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今天不需要上庭吧,现在方便聊两句吗?”
那边默了两秒,道:“一会有个会,不太急。你说吧,有什么事吗?”
童元龙看了刘施阳一眼,道:“哦,没什么,就是之前我介绍给你的那个案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想了解一下。”
于泽鸿问:“你介绍我两个案子,你问的哪个?”
“就是前几天那个,我说一个姓杨的朋友,他朋友犯事想找律师,我问你有没有时间接洽,你说行,我就把你电话给对方,他联系你了吗?”
“联系我了。但不姓杨,是个姓陈的,他说是你介绍的,他朋友认识你。”
“哦,这样啊。那这个姓陈的具体什么情况,犯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盗窃,偷了部手机被抓了。现在还是拘留所,我跑了两趟,他没前科,算初犯,情况还好,最后就算真上庭,也争取个缓刑吧。”
“嗯嗯。”童元龙看了看刘施阳,刘施阳在桌上写了个“杨”字。
童元龙便又道:“于律师,那我那位姓杨的朋友跟你联系过吗?没表示下感谢什么的。”
于泽鸿笑了笑:“感谢什么,我又不是不收钱。你朋友没直接联系我,怎么了?”
“哦,没事。因为上回他跟我说得特别急,我以为是什么很严重的情况,当时忙,今天忽然想起来,就问问你。”
“没什么事,放心吧。你朋友要是还有情况需要帮助的,你不方便出面就找我好了。”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客气了。”于泽鸿笑着应。
童元龙再次看了看刘施阳,试探着把手放到挂断键上,刘施阳没阻止,童元龙便对于泽鸿道:“那就这样,不打扰你了,于律师,回头再联络吧。”
“好的,我去开会了,再见。”
“好,拜。”
童元龙挂了电话。
刘施阳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童元龙问他:“可以了吗?你听到了,跟杨安志没关系,跟雪人更没关系。”他顿了顿,见刘施阳没作声,又道:“杨安志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刘施阳道:“你给杨安志打电话。”
童元龙掏起手机搜索杨安志名字,问:“我要跟他说什么?”
他刚搜出来,刘施阳把手机抢过去了,“联系人”里杨安志的电话号码只有一个,刘施阳点下去,很快听到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刘施阳把手机丢回给童元龙。
童元龙再问他:“杨安志怎么了?”
“找不到他了,想问他点事。”
童元龙不说话了。
刘施阳忽然道:“给我点碘伏和创可贴。”
童元龙松了口气,起身去拿医药箱。
刘施阳给自己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站起身来:“我先走了,有什么情况再联络。”
“别直接打我电话。”童元龙道。
“我知道。”刘施阳背着他的包转身往外走。
“你打算去哪里?”童元龙问。
“你不知道比较好。”刘施阳把大门打开一条缝,对外头看了看,出去了。
童元龙看着刘施阳出去,听到大门重重关上的声音,重重吐出一口气。他拿出手机想打,但看了看屋里,觉得不放心,又看了看表,时间有些紧张,于是他拿了公文包,走到大门后,把大门重新反锁好,再从侧门走进车库,上了车,把包丢在副驾驶位上,启动车子上路了。
今天天气还不错,交通也挺顺畅。童元龙开出了一段,遇着红灯,童元龙把车停下,拨通了电话。
“嘟嘟”响了两声后,有人接了电话。
“你好,童律师。”于泽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童元龙吐口气,道:“没事了,就我一个人。”
于泽鸿客气的语调变了:“刚才是怎么了?”
“幸好你反应快。”童元龙道:“刘施阳来了,他犯了事被通缉了,可能受了一些刺激,觉得情况不太对,就来威胁我。”
“谁?”
“老王。”
“哦。”于泽鸿反应过来了:“他威胁你什么?”
“他在找杨安志,但联系不上他。”
“我刚才也拨他电话,关机啊。他怎么了?”
“不知道。”童元龙道:“杨安志找你办的事怎么样?”
“挺顺利的,话都传到了。石头的袭警肯定会被起诉的,就等通知书下来,给他转到旁边看守所去。梁建奇已经死了。”
“嗯。你那边还知道什么情况没有?”童元龙问。
“没有呀,就是这些。杨安志也没再联络我了。”
“行吧。那就先这样。”童元龙想了想,“你小心一点,刘施阳知道你了,万一他去找你,你就咬死刚才我们说的那些就行。”
“放心,姓陈的盗窃我手上正好有案例,卷宗都是现成的。”于泽鸿道,“可是他们不是一伙的吗?到底在找什么?”
“不清楚。大概面和心不和吧。咱们弄完这一次,后面就慢慢脱身吧,也不能老跟他们勾肩搭背的,总有一天引火烧身。”
于泽鸿道:“嗯,也是没办法,你当年也不知道范志远会越来越离谱的。等全了结了就好了。”
“说得是。”绿灯了,童元龙启动车子:“我挂了,拜。”
“拜。”
两边挂了电话,童元龙继续上路。车子里很安静,童元龙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开出了一段,忍不住又拨了一个电话。
这次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是个女人的声音:“童律师,有什么事吗?”
“雪人,你最近联系过杨安志吗?”
“没有,他怎么了?”钟敏秒答。
“你们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童元龙不答反问。
“什么怎么样?”钟敏也反问。
“有人在找杨安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杨安志的事,我怎么会知道。谁在找他?”
童元龙默了默:“你不知道就算了。”
“谁在找他?”钟敏又问。
“刘施阳。”童元龙想了想,终于答。
“他去找你了?”
“是的。他刚才在我家里,问了我一堆问题。他觉得你在背着他做事,他又问起杨安志。”
钟敏道:“我不知道杨安志怎么了。但你没告诉他吗?不是我背着他做事,是我们。”
“你在威胁我吗?雪人。”童元龙很不高兴,“我跟你不一样,我是范志远的律师,又不是他的合伙人。”
“是啊,你是范志远的律师,你没忘就行。背叛范志远的下场你比我清楚,我不想死,你呢?”
童元龙没说话。
“我就当你也不想吧。”钟敏笑了笑,“都到这一步了,我们再坚持一下就好。你也不用慌,刘施阳被警方通缉了,他现在如同丧家犬,到处找地方躲,他也担心你报警,不会再来找你的。”
“最好是这样。”童元龙道。
“少打电话吧。”钟敏道:“最近警察查得严,这个号码也不安全,等事情过去再说吧。”
“行,挂了。”童元龙挂掉电话,越想越有些生气。前面有些堵车,他停下,排在一串车子的后面。脑子里正盘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个声音忽然在后座与前座的夹角地板上响起:“童律师,一会到路口调头。”
童元龙吓得“啊”的叫出声,差点跳了起来。
惊魂未定时,那地板上半坐起一个人,刘施阳的脸在司机座后头露出一角,正好露出凶狠的眼睛:“回你家,我们需要重新再聊一聊。”
第152章
省中心医院。
简语的病房颇热闹了一阵子,有新阳的各领导,有他的一众学生等等,大家收到消息都来探望他。
简语把后续工作交代了一番,又与新阳的院长石文光沟通清楚,正聊着,省中心医院的主任、院长等人也过来了。他们与石文光客套寒暄,又表示简语帮了他们大忙,成功抢救回一个病人的生命,出这交通意外肯定也有疲劳过度的原因,他们一定会给简语最好的医疗服务和照顾。
人群挤满了病房,还有站在门口的,警察只好往后退,退到稍远的地方守着。
简语在病房里交代项目的事,说起一些数据和实验难题,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热烈,石文光和医院的几位主任见状便笑,说简语的团队学术风气很好,大家钻研很投入。
简语虚弱笑笑,挥手让常鹏扶自己去厕所,留其他人在外头继续讨论,他道:“一会我出来,你们把结论统一意见告诉我,我才能放心让你们走。”
众人摩拳擦掌,很有些接到挑战的兴奋感。
简语又对省中心医院的各位领导道谢,对石文光道:“老石帮我送送吧,谢谢大家的关心和照顾。”
众领导客套一番,出来了。
病房里众医生热烈讨论着项目情况,准备应付一会简语的临时考试。而病房配套的卫生间里,简语在手机备忘录上写下一串手机号码,亮给常鹏看:“把它背下来。”
常鹏有些不解:“这是谁的号码?”
“钟敏的朋友,他说他叫老王。”简语小声道。
外头的讨论声颇大,常鹏差点没听清简语说的什么,而后他反应过来了。
简语道:“你知道钟敏让这些人住在她的屋子里吗?”
常鹏没说话,但简语看他的表情,判断他是知道的。
“你为什么不劝劝她?”简语皱紧眉头。“收容罪犯,她是怕警察不怀疑她是吗?”
常鹏仍不说话。
“她被捕你当然也逃不掉,甚至你的嫌疑罪责比她还大。”简语道:“我现在在想办法帮你们处理,我没什么时间,你最好配合我,我们赶紧讲清楚出去。外头还有这么多人,还有警察。”
常鹏终于开口:“劝不了她,她自己很有主意的。”他问简语:“你怎么拿到这号码的?”
“我去她屋子了。我冒着风险,做好受伤的准备,打算跟她谈一谈,想帮她摆脱目前的困境。可她竟然瞒着我收容罪犯,这真的太离谱了。”简语压低声音、语速飞快,“这些人跟钟敏不是一条道上的,你明白吧,他们随时反手给你们一刀。到时你们会觉得还不如落在警察手里。”
常鹏皱起眉头。
简语道:“背下这个号码,我需要你代表我跟他们联络上。你说过都是钟敏联络,你没办法,就是指的他们,对吗?”
常鹏点头。
简语道:“好,我已经跟他们其中一个见过面了,跟这个老王也通了电话,我基本将他们说通了。但那时候时间来不及,我被警察跟踪了,我只能马上离开,所以后续还有联络的工作,我需要你帮忙。”
常鹏有疑虑:“你怎么说通的?”
“我骗他们那是我的房产,他们住在我的房产里,已经连累我了,我不得已要帮他们解决问题。”
常鹏惊讶:“骗他们?那不就是你的房产吗?”
“不是,是钟敏的。”简语审视他的表情:“钟敏以为是我的,对不对?她跟老王他们说是她妈妈的。”
常鹏被他盯得,心虚地抿了抿嘴。
简语叹口气:“当初她说想要房子,要跟顾寒山一样的,顾寒山有什么她就要有什么,我满足了她的要求,但她那时候未成年,又叛逆,经常做些傻事,跟我、跟她妈妈总起冲突。我和她妈妈商量了,她妈妈出面购房,写钟敏的名字,但对钟敏说,房产在我名下,等她长大懂事,考上大学,事业稳定的时候,我就把房子转到她名下。这也是想挟制她一些,用利益引导她听话一些。但后来她跟我的关系越来越糟,我也就没说这个。我其实也不确定她妈妈死前是否告诉过她。但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房子就是她的,我答应过她的事情,我是会办到的。”
常鹏惊讶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简语道:“我对她,比你们认为地都要好。她妈妈如果这么恨我,为什么会配合我一起骗钟敏呢?钟敏真的太叛逆了。她妈妈也承受了很大压力。而我内疚我没有办法在她身边分担这样的压力。这些负面影响,我确实有很大责任。但真的不是钟敏认为的那样,说是我害死了她妈妈。我从来不忍心揭她的伤疤,她心里有数,她妈妈的病,很大一部分是她造成的。”
常鹏不知道能说什么,这简直一人一个版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常鹏,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但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优秀,所以在这个环境里,你并不是最出众的那个。你还做错了事,走过歪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样的你,我愿意栽培你,重用你,给了你很多机会。”
常鹏想过,因为钟敏。
“我是很疼钟敏的。”简语道:“我也觉得,她的情况,她遭遇过的事,很难再找到一个对她知根知底却还死心塌地的男人了。虽然你的感情是建立在利益上的,但我能给你利益,我希望你继续对她好,就是这么简单。”
常鹏不说话。
简语道:“这些,我希望你回去能告诉钟敏。让她重新好好考虑一下,你也一样。好好考虑清楚,什么才是对你最好的。房本在我手上,回头我可以拿给她。”
常鹏无话可说,只能点头。
简语道:“你明白了这些,下面的话你一定要听清记牢。眼下情势对我们都不好,你能依赖的只有我,我能托付的人也只有你。你明白吗?”
常鹏心里一动,点头:“明白。”
“好,你听着,警察会搜查翡翠居,调查业主情况,虽然这需要一些时间,但钟敏的名字一定会被找到。如果他们没有把这个名字跟我们联想到一起还好,如果有,会比较麻烦。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你联络老王,办好这几个事。第一,老王他们杀宁雅的时候,有没有提前做什么脱罪的准备,你问清楚,拿到证据。”
常鹏听到最后那句有些紧张:“什么证据?”
简语按下嫌弃和怒意,耐心和蔼地道:“他们既然是想制造家暴致死的假像,那总要提前做些什么。比如,他们怎么确保王川宁一定会跟宁雅起争执,怎么确保这争执会大到动刀动枪的?”
常鹏懂了。
简语看到他这样,已经确认常鹏果然只是钟敏的棋子,他对细节并不清楚。
简语继续道:“如果这些证据能够把警察的调查引向王川宁的人际关系上……比如王川宁的债主、王川宁的仇家之类的,总之,把犯罪动机限定在王川宁和宁雅两口子的交际圈子里,那就与我、与你们都无关了,明白吗?”
“明白了。”
简语道:“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引导他们把话问出来,回来告诉我,我来处理就好。”
常鹏道:“之前都是钟敏跟他们联络的,我去找他们,他们不搭理我怎么办?我要怎么问他们?”
简语道:“你代表我,明白吗?你告诉他,电话号码是我给你的,我不方便对外联络,只能派你。你这么重要,他们不会不搭理你的。你还要记住一个暗号。”
“什么?”
“酱油瓶。”简语道:“你说酱油瓶,他们就知道你确实是我授权的。”
常鹏皱皱眉,这暗号什么意思?
简语又问:“钟敏做的事,你都清楚吗?”
常鹏想说清楚,但张了张嘴,又不确定了。
简语道:“你说贩卖器官的事,你确定吗?这是个很复杂的犯罪系统,器官配型怎么做,怎么运输,找客户和售后等等,你动过手吗?执行过哪个环节?”
常鹏摇头:“我只是,听钟敏安排,联络一些人。”
简语:“……那没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做过。”
常鹏闭紧嘴。
简语道:“老王说钟敏瞒着他们做了些事,他们想知道钟敏做了什么。你知情吗?”
常鹏没说话。
简语问:“钟敏抢他们生意了吗?”
常鹏摇头,仍不说话。
他看了看常鹏的表情:“行,你就坚持你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你连老王他们都不能直接联系,你说不知道也是合理的。你是钟敏最亲近的人,所以老王他们也需要你来打听钟敏动向。你跟我是一伙的,你跟老王他们说,他们自然就会重视你了,明白吗?”
常鹏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左右逢源的好机会,他可以把情势看得更清楚。
“不要用你自己的手机号联络老王,换个安全的电话。有事面谈,见面之前关掉手机,行车路上多绕几圈,以免被警察跟踪。忘了那份口供吧,警方那边的事情我来担,你就什么都不知道。”
常鹏想了想:“行。”
“我照应你,你要听话。”简语道。
第153章
武兴分局,资料室。
糖已经拿回来了,但顾寒山没拆开,她仍在专心翻看材料。向衡没打断她的节奏,他让齐云杉配合顾寒山,把装在物证袋里的纸张、笔记、物品等取出,顾寒山看完,他再放回去。
在场的年轻警员很快适应了跟顾寒山配合的方式,他们把材料分类摆好,顾寒山按类别查看,他们做好记录,再继续整理。
顾寒山看的速度很快,向衡在一旁盯着这几人的工作,一边思索着案情细节,他正跟葛飞驰讨论着情况,手机响了,黎荛打来的。
向衡跟葛飞驰招呼了一声,让他先挂掉,回头联络。
葛飞驰很受分局现场的工作气氛影响,心潮澎湃,恨不得插了翅膀马上飞回去。他挂了电话,浑身的干劲没处使,想到向衡说的他在医院近水楼台先得月,干脆下了床,想偷溜去简语的那栋楼里看看情况,刚出门,还没走到护士站就被逮着了:“葛警官。”
葛飞驰像犯错的小孩一样僵住。
是那个很凶的护士。
“葛警官,你要干什么去?”护士飞快移动到葛飞驰面前,问他。
“上厕所。”
“你病房就有。”护士指了指葛飞驰的病房门,一脸不高兴,“你是不是想偷溜?你夫人今天早上还嘱咐过,说你肯定会想偷溜去工作,让我们注意一点。”
葛飞驰:“……”
“你血压情况很不好,需要静养。心脏监测得24小时,你不能偷偷拔了知道吗?”
葛飞驰:“……”
“回去吧。”护士挥挥手,“下床走动走动是可以的,但不能偷溜。病人出了什么状况,我们护士是要担责的。葛警官,你们工作是为人民服务,我就是人民之一,别让我难办可以吗?”
“好的好的。”葛飞驰灰溜溜回去了。
护士将他“押送”回病房,检查了监测设备,又给葛飞驰量了一次心率、血压,这才满意。她笑眯眯地帮葛飞驰关上房门:“谢谢配合,葛警官。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葛飞驰坐在床上老老实实的样子,对她挥手:“谢谢,辛苦了,再见。”
门关上了,葛飞驰跳起来。哇,这简直了。这是住院还是拘留?
葛飞驰在屋子里转一圈,忽然从窗户看到了楼下小花园的情况,那女人有些眼熟,他是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资料里看到过,简语的妻子,裴琳芳。
葛飞驰趴窗口那仔细看,这三楼的视线看不错,看得很清楚,应该就是裴琳芳。
裴琳芳是从旁边那栋楼里出来的。葛飞驰高兴了,那就是简语住院的楼。看看,果然近水楼台,他们两栋楼都连着小花园呢。
葛飞驰看着裴琳芳。有两个人走过来,跟裴琳芳打招呼,几个人停下寒暄了几句。葛飞驰认出来,这两人是新阳的医生。裴琳芳跟他们说着话,转身指了指旁边那栋楼,似乎在告诉他们哪间房,然后那两人很快结束谈话,上楼去了。
葛飞驰观察到裴琳芳的表情。她与那两人聊天时还说说笑笑,那两人一走,她的脸就沉下来了。她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葛飞驰看了看手表,然后飞快奔回床边,在包里翻出他的记事小本,又回到窗边,趴在窗台上把时间、地点、人物,观察到的情况记录了下来。
裴琳芳很快走了。葛飞驰拿手机调取调查记录看,尤其是那些相关人等的照片,他认真仔细地翻了一遍,试图记下他们的脸。
“这种时候顾寒山的能力传我一点就行。”
葛飞驰一边复习着案件资料一边观察着楼下。过了一会,又出来四个人,其中一个葛飞驰认得,那是新阳疗养院的院长石文光。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在跟旁边的人说着话。
葛飞驰拍下照片,在本子上记下了时间、人物和情况。
看,只要心里有工作,哪里都能工作。
葛飞驰记完了,给向衡发消息,告诉他现在有不少人来探望简语。他老婆也来了,看上去情绪不是太好。不知道是担心简语还是担心别的。
向衡没回复,但过了一会葛飞驰收到关阳的消息:“收到了。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我会跟简语谈谈。见他之前我先去探望你。”
葛飞驰:……
感觉到了压力。
但是也行吧,探望就探望。他勤勤恳恳工作,经得起探望。
葛飞驰趴在窗台继续监视着。
——————
向衡跟黎荛通了电话。
“这么久,你是不是不方便?”黎荛问。
“现在可以了,你说吧。”向衡回到了办公室。
黎荛便把昨天去探吉祥街发现的情况,以及今天在徐涛那里打听到的,都告诉了向衡。
向衡也将李海还活着,并且在跟踪顾寒山的消息告诉黎荛。
黎荛很吃惊:“如果他跟幕后凶手是一伙的,那为什么要在许塘住在他租屋的时候动手?那不是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向衡道:“因为情况紧急,他知道许塘是警方的卧底。许塘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被我抓回派出所的那天才会这么紧张,所以他出来后才会躲着关队。我在第一次的分析大会上的推断有错误,那次是以李海已经遇害为前提推断的。现在知道他活着,并且还在为那些人做事,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嗯嗯。”黎荛迅速回忆着向衡告诉过她的案情分析情况。
向衡道:“当时我们有几个疑点,为什么胡磊杀许塘之前,没有踩点。我觉得是因为这个团伙之前对李海下过手,所以已经踩过点。但是指挥中心排查几天,在那片区域的监控资料里也没有找到踩点的记录,不是还没有找到,是没有。因为那一片李海太熟了,根本不需要踩。”
“李海参与了行动。”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凶手会知道许塘新换的号码,为什么知道他住在那个屋子里,因为那号码和屋子都是李海给的。为什么许塘接到电话就跑下楼。他没有怀疑,没有犹豫,因为这电话是李海打的。”
“那李海为什么之前会……”黎荛的问题没问完,自己就反应过来了,“那时候李海并不想伤害许塘。他是闹了个失踪,不再跟许塘联系了,希望许塘聪明点。”
“但许塘并不聪明。”向衡接话。
“他为了李海,想找出真相,结果把自己害死了。”
“他在被我抓回派出所之前,应该是查到了什么,知道了那些人的犯罪线索,是铁证,所以他非死不可。从他进派出所开始,他就走向了这个结果。”向衡道,“吉祥路很危险,你不要再去。我来安排。”
“好的。”黎荛知道自己的斤两,配合好工作就是最大的帮助,“那我盯好所里的动静。”
“有什么消息就马上通知我,不要自己冒险。”
“放心。”
“档案室里一定藏着证据。那些诈骗案的号源追查,受害者名单,跟这一系列案子肯定有关联。查那些归档悬案,没结果的,没线索不再调查的。总之一切没往市局和分局送过的资料,线索藏在那里面。我离开派出所他们会松口气,我再把顾寒山报的案子转到分局来,这些事跟凤凰街就没关系了。如果他们想打听什么,只能来找我。”向衡压低声音:“你自己注意点,别让他们怀疑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黎荛再次道。
向衡挂了电话,思索了一番后,联络了正在调查双江路双江南一里小区的警员。
“找到王川宁呆的那个屋子了吗?”
“还没有,这里有一半的屋子都是出租的。”警员答,“我们联系到小区物业了,这里管理特别不规范,不是所有出租屋都会登记。我们已经让派出所这边帮着扫楼,挨家挨户查,拉出租户名单。目前还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
“好,我一会给你发一份名单过去,你查到如果有租户是用这些名字租的屋子,就告诉我。”
“好的。”
向衡把名单给那警员发过去,又联系了方中。
“老关把找李海的任务交给你了吧?”向衡问。
“对。”方中那边有些吵,“有什么捷径吗?”李海之前他们就查过一次了,那次是把他作为受害人查的,没查出什么来。这次重新查,方中正抓瞎,没什么头绪。
“吉祥路。”向衡把黎荛查到的线索告诉方中。“李海是团伙里的一员,以他从前的犯罪记录、资源强项和我们目前知道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负责场所、通讯和监督行动的。跟着许塘走,许塘从前查到些东西。查李海不能单独查,要带上许塘。”
“明白了。”
方中刚应话,向衡的电话有插拨,他一看,是李新武。
向衡接了。
李新武道:“师兄,我找到陈思洁了。她确实是杨安志的前女友,她是超声科的护士。”
超声科?向衡顿时懂了。“把她带回来问话。”
向衡匆匆再打电话安排:“把调查医院情况的,集中到超声科,无论是哪个科室的病人,脑子、心脏、神经……都需要集中在那里排查病情。”
向衡电话打了一圈,又接到了聂昊的来电:“看守所批准了我们的申请,同意我们审讯石康顺。”
“很好,我们下午去。”
“没问题,我去约。”
向衡大步迈回资料室,一推门,愣了。
资料室里三个警察一个市民,正在一起吃糖。
三个警察看到向衡突然进来,吓得差点被糖噎着,其中一个胆子更小一点的,悄悄把糖吐出来了。向衡装看不见,他看向顾寒山。
顾寒山接收到他的目光,慢吞吞把糖袋子包好,放进她的包包里。
向衡:“……”
你的报复心有点重吧。我只是交代你别给关队变颗糖,你是不是给其他所有小哥哥变糖了。
向衡清了清嗓子:“你约了第一现场几点?”
“十二点半左右。”顾寒山道:“你是不是没空?”
没空也没关系,你可以换人对吧?向衡面无表情。这是一会工夫就都巴结好了吗。
“你最好能去,坐上五分钟就行。你看上去凶巴巴的,很有气势,能镇住他们。”顾寒山道。
向衡:“……”哦,原来他是这个用途。
“只能借给你三分钟。”向衡凶巴巴地道。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许塘是关阳线人,因一友人失踪遇害,拒绝再与关阳合作。但被谋杀身亡,经过调查,警方认为他被害的友人是李海。但顾寒山发现李海有跟踪自己,仍活着。
2、许塘曾在吉祥路买炒饭和烤串,之后在小吃一条街斗殴被向衡抓捕。他在吉祥路的举动引起了黎荛的关注。黎荛向向衡报告了这一线索,而钱威没打招呼就带着徐涛前去调查。
3、双江路南一里小区,宁雅老公王川宁在那里被刘施阳囚禁,被骗宁雅谋害他。王川宁因此大怒回家找妻子算账。
4、胡磊在第一医院确诊脑癌,无钱医治,绝望时遇上了杨安志。杨安志一步一步诱骗他杀人置换医疗资源。胡磊将许塘杀死。
5、石康顺在许塘被杀现场出现,被顾寒山认出他曾与凶手胡磊在一起。向衡将他逮捕。石康顺在看守所拘留期间,同样在看守所的另一个案件相关人梁建奇“自杀”意外身亡。
第154章
童元龙带着刘施阳重新回到了他的小别墅。
童元龙打开门,走进客厅,看到饭厅里坐着一个年轻人,就在之前刘施阳坐的那个位置上,正在吃苹果。
童元龙又惊又怒,他们竟然,两头都有埋伏。童元龙缓缓情绪,什么表情都不敢有。他默默走到沙发那儿,放了包,坐了下来。
刘施阳果然是认得那个年轻人的。他一进来那年轻人就问他:“怎么样?”
“跟我猜的一样。”刘施阳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是童元龙更紧张了。
“他迫不及待跟那些人联系了?然后真的没发现你藏在车上?”那年轻人啃完最后一口,把苹果核丢进盘子里,手上还玩着那把水果刀。“你这么大的个子,他居然没看到?”
“心虚紧张就会眼瞎。”刘施阳拖过一把椅子,摆在童元龙的面前,坐下了。
那年轻人拿着刀走过来,站在刘施阳旁边。
童元龙很后悔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位置,但已经来不及。他更后悔上车的时候怎么没往后瞥一眼,这个更来不及。
“这是我兄弟,你可以叫他小李。”刘施阳冲着冯安平摆头示意。
冯安平对童元龙比了比刀尖:“你好,我是小李。”
刘施阳补充道:“他也是老范的兄弟。”
童元龙不说话了。
屋子里有片刻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刘施阳问:“这里头有误会吗?”
这看上去像是给他搭台阶,但是童元龙并不敢大意,他小心谨慎的回道:“应该跟你想的不完全一样。”
“我可以给你机会解释。”刘施阳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说过,你是老范的律师,你出了事对老范一点好处都没有。老范很快就能出来,这节骨眼上,我也不希望出什么麻烦。”
“是的。”童元龙只能道:“他确实很快就能出来了。”
“那好,你解释吧。”刘施阳道。
童元龙一时也噎住,不知道从何说起,刘施阳见状便道:“你出门之前我问你的那些问题,你再重新思考答案,重新回答我一遍。”
童元龙默了默。刘施阳提醒他:“比如,杨安志在哪里?”
“这个我真不知道。”童元龙道。
“那谁会知道?”
童元龙摇头:“我不清楚。”
“行,说点你知道的。”刘施阳也不纠结,直接跳下一题,“梁建奇是谁?”
童元龙话到嘴边一转,改口道:“于律师另一个案子的当事人。”
“呵。”刘施阳冷笑:“梁建奇是个会计。”
童元龙顿时一僵。
“人太多了,你搞不清楚我们谁跟谁是一伙的对吧?老范之前提过这人,但一直没重用他。怎么,老范进去了,他被提拔了吗?”
“我不清楚这些事。”童元龙道。
“不清楚就对了。你装不知道,也比编个谎要强。”刘施阳又笑。
童元龙后背全是冷汗。
刘施阳继续问:“杨安志拜托那个于律师给谁服务,他哪个兄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隐瞒我?简语的病人犯案犯的是什么案?为什么警察要拿顾寒山的照片给老范看?”刘施阳顿了顿,又道:“童律师,这次你要想好了再说。我这人是有点耐心,但只有一点。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验我。”
童元龙抿了抿嘴,道:“简语,有一个脑癌病人,这病人杀死了一个人。他行凶的时候顾寒山刚好经过。顾寒山报了警,警方确认了凶手的身份。顾寒山还在犯案现场指认另一个年轻人跟这事有关,那年轻人就是杨安志的朋友,他就找我介绍律师帮帮他朋友,就是这事。”
刘施阳问他:“杨安志的朋友,跟那谋杀案是什么关系?”
“不太清楚。我只听说最后起诉罪名是袭警。这个跟谋杀案没关系。”
“那跟老范又有什么关系?”
童元龙默了默:“不清楚。”
刘施阳猛地一脚踹到沙发上,踢在童元龙的身侧,童元龙吓得跳了起来。
冯安平踏前一步,童元龙又坐了回去。
刘施阳盯着童元龙,压低了声音:“警察都把东西摆到了老范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这个律师,到底有没有用?”
“我查过了,这事情确实跟范志远没关系。除了顾寒山,那些人范志远一个都不认识。警方大概也只是来试探一下,借机找找范志远的破绽。如果是新追加的证据,肯定会通知到我这里的。”
“你当警察傻吗!八杆子打不着试探一下?!”刘施阳大声喝。
童元龙被吼得一震。
刘施阳瞪着他。
童元龙不敢说话了。
刘施阳突然态度和蔼地再问:“死者是谁?”
“你不认识的,叫许塘。”
“哪两个字?”
“许诺的许,池塘的塘。”
“简语认识吗?”
“我不清楚。”
“袭警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姓石的好像,他们叫他石头。我不清楚。”
“杀人动机呢。简语的那个病人为什么杀这个许塘?”
“我不清楚。”
“那雪人清楚吗?”
童元龙一噎:“……那你得问雪人。”
“童律师,你想像杨安志一样失踪吗?”
童元龙挣扎道:“他只是关机……”
刘施阳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他坐的那把椅子“呯”的一声,重重砸到地上。
童元龙闭了嘴。
“童律师。”刘施阳居高临下瞪着童元龙。“杨安志这么重要、有资源的人,说没就没了,你以为我傻吗?老范进去之后,你们在外头究竟干了些什么?现在是出了什么事突然到处杀人,是觉得他胜诉了要出来了,想给他找点事是吗?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想他出来?”
说到这个童元龙顿时找到了底气:“如果我不想他出来,我何必费这么大的劲。你换一个律师试试,我打保票,他绝对会至少判个无期。他能胜诉完全是我的功劳。”
“是吗?”刘施阳道:“那钟敏呢?老范进去了,她狐假虎威、瞒天过海,打的他妈的什么主意?老范要出来了,她不怕吗?”
童元龙一愣。
“她不怕吗?”刘施阳再一次问。
童元龙说不出话来。
刘施阳道:“童律师,我信你并不太清楚细节。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安全,你巴不得只收钱不管事,我懂。但你是唯一一个能见到老范的人。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必须知道。那个什么犯罪现场被抓到袭警的石头,有病吗?没事找事?你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
“我要你去给老范带个话。雪人已经背叛了他,她在到处挖坑,很可能已经坑了老范,他不可大意,在里面也得小心。”刘施阳道:“你可以把自己撇清楚,这些都跟你无关,是我察觉不对,我告诉你的。雪人那边你也不要说什么,免得她把你干掉,老范还得换律师。”
童元龙点头:“行。”
刘施阳审视着他的表情:“你放心,童律师。等老范出来了,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我们很快就会各奔东西,你可能后半辈子都见不到我们了。但是。”
刘施阳语气一顿:“如果老范出不来,我恐怕只能一直缠着你,像幽灵一样。”
童元龙道:“我当然会尽我所能打赢官司,让他出来。我也盼着你们远走高飞。”
刘施阳微微一笑:“不止打赢官司,他还不能死在里面。”
童元龙一僵:“你想太多了,这是不可能的事。他可是范志远。”
“是啊,他可是范志远。从来都是他杀别人。”刘施阳道:“所以童律师你一定会帮我把话带到,对吗?”
“是的,我会告诉他的。”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让你带话给我,我也没收到。”刘施阳向冯安平伸出了手,冯安平会意地把刀递给了他。
童元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施阳一把抓住了手腕将他手掌按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眨眼,那刀尖“哧”地一下扎进了童元龙的掌心。
“啊!!”童元龙凄厉惨叫。
鲜红的血涌出,浸湿了他的手掌。
刘施阳一抬手,将刀拔出,丢在地下。
童元龙捧着左手跌跪在地上。
刘施阳摆摆手,冯安平转身到餐桌那把童元龙之前拿给刘施阳的医药箱拿了过来。
刘施阳翻出伤药,俯身将童元龙揪起来:“别嚎了,一点小伤。我帮你处理一下,死不了。”
童元龙抖着手,满脸的泪。刘施阳动作麻利帮他消毒、止血、上药、包扎:“行了,要是不放心,就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开个消炎药。你就说自己做饭不小心戳到,或者工作压力太大自残了。这两天你再去看守所看一看老范。他会注意到你的伤的。你别说谎,他看到伤,会知道我来找过你。”
童元龙脸色惨白,他当然不能说谎。只有刘施阳敢这样对他,他来找他,还伤了他,不需要多说什么范志远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今天就这样。”刘施阳看了看一地的血,“你自己打扫一下吧。再见,童律师。”
第155章
关阳到了省中心医院,先去找了葛飞驰。
葛飞驰听到门外脚步声,以为来的是护士,赶紧飞扑回床上倒下。
门开了,进来的是关阳。葛飞驰又赶紧坐了起来。
关阳摆摆手:“打扰了,你躺着吧,我来看看你。”
葛飞驰哪好意思,他把枕头垫在身后,靠在床头。又指了指床边的椅子,招呼关阳:“关队,你坐。”
关阳也不客气,拉过椅子坐下了。
葛飞驰赶紧报告:“我之前一直观察着呢,来了挺多人探望简语,二十分钟前全走了。我问了病房外头值守的警员小陆,他说简语现在睡着了。”
关阳点点头,也不着急:“预料到会这样,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撞个车,总不能什么事都没有。他睡就睡吧。”
葛飞驰扒拉过自己的手机,调出照片给关阳看:“我都拍下来了,有些角度问题,只拍到侧脸,新阳的我基本都认得,还有简语的夫人,我也认得。其他的你再看看,有没有特别需要关注的。”
关阳接过了,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葛飞驰道:“他夫人走的时候人前客套,人后垮脸,似乎心里有些什么事。其他人嘛,看上去还挺正常的。但是大家精神都有些太好了,来探病怎么探得挺振奋似的,尤其那些年轻医生,出来的时候还热火朝天讨论着什么。常鹏、许光亮几个都在。”
关阳看完了,把手机还给葛飞驰,问:“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葛飞驰道:“当然有问题。他不是故意撞的车嘛,想逃避做笔录,他没想好怎么应付警察,拖延时间,对吧。那他不是应该装得挺虚弱,可这怎么叫来一大堆人弄得这么热闹,显得他没什么事。这到底是想装病还是不想装病。”
关阳道:“应该还是想装病,这样就能叫人来探望。”
葛飞驰反应也很快:“啊,这样他就能嘱咐别人帮他办事。许光亮还是常鹏?”
“有可能,也有可能不是。许光亮和常鹏这两个目标有点明显,毕竟许塘、胡磊案他们都是关系密切的关联人。我们警方对他俩一直很关注。简语在这种关头用他俩风险有些大。如果我们局限在这两个人选里,可能会漏掉什么。”关阳道:“你对简语身边的人做过人际关系调查了吧?”
“是的,调查过。”葛飞驰道:“每一个人对他的评价都挺好,没说他什么坏话。但他们关系不一定好。因为简语虽然对每一个人都客气尊重,却还是有些距离感的。尤其他的学生,简语对他们还是很严厉的,他的要求很高,他学生压力很大。没□□,但不一定亲近。常鹏、许光亮……”葛飞驰点了一串名字,“这几个年轻医生算是新阳里头比较拔尖的,手上也有简语的项目。我们重点调查了他们几个。常鹏并不是跟简语最亲近的,简语不常夸他,他有些还抱怨简语偏心什么的。许光亮更得简语欢心,所以他能负责孔明。”
“他们觉得孔明这个项目是好项目?”
“是的。孔明的病情清楚、有手术、有别的相关病例参考,算疑难症,罕见病例,孔明配合度高,不折腾医生。学术论文可以发表,能在资历里算上一笔。”葛飞驰道:“顾寒山的就不一样了。辛苦,受气,还不能公开。”
“那个林玲医生呢?”关阳插话问。
葛飞驰记得这人,所有的调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地,他答道:“林玲不起眼,不是挑大梁的那种,但同事间口碑还不错,就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就是不太会来事,在领导面前不会表现,就不太引人注意。跟简语不亲近,就是一个普通的同事这样。”
“那为什么顾寒山发病急诊,简语是让林玲出诊?”
“我也想到这个了。”葛飞驰道:“当时是罗以晨去的现场,我跟他沟通过,他说他来调查这情况。”
关阳点点头。他一连又问了几个问题,葛飞驰都认真答了。待都答完喘口气,心道这哪来是探望他的,这是来考察他的业务情况的。
关阳突然又问:“向衡怎么样?”
“什么?”葛飞驰再次紧张起来,觉得这是个压轴难题。
“我听艾局说,你对向衡很看重,把他调到专案组来。”
葛飞驰的表情差点没绷住,这事还需要听艾局说?这不是全市刑警队伍都知道的事吗?向衡落谁手里谁不重用啊?
葛飞驰挪了挪坐姿,维持好认真听讲的样子。“关队你有什么话你直说。”
“我没什么,我就是太了解那家伙,怕他不听话,给你的工作添麻烦了,就问问看有没有出什么状况,你不方便处理的,我可以处理。”
葛飞驰:“……”
葛飞驰内心对向衡的十万条嫌弃埋怨与十万条喜爱崇拜打了一架,然后葛飞驰道:“向衡挺好的,做事踏踏实实的。”
关阳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犀利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
葛飞驰顿时心虚起来,难道是向衡在白马山带着顾寒山看日出时候关手机的事被泄露了?可是他并没有上报,也嘱咐了参与找人的队员全都要守口如瓶的。葛飞驰不知道关阳是不是想借机追究这事,只能硬着头皮道:“向衡确实挺好的,做事情很有方法,反应快脑子好。”
“他跟顾寒山有什么问题吗?”
“啊?”葛飞驰被这问题吓到,还不如问关手机呢。不对,关手机也是因为顾寒山。
葛飞驰装傻:“他们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我在问你。”
“我觉得他们没问题呀。”
关阳道:“你不觉得他们有些亲近吗?”
“有吗?”葛飞驰在关阳的注视下实在傻不下去了,于是变了个说法,“哦哦,那可能确实有点。但顾寒山这个人吧,你很难跟她不亲近……”
编不下去了,这确实太鬼扯了。
葛飞驰再换个说法:“我是说,她是很难搞的,她的病情让她对人不信任,她的配合度很差,所以向衡得跟她斗智斗勇,让她服气。这样她对我们警方的能力认可了,才会配合我们的工作。嗯嗯,就是这样的。也是辛苦向衡了,这做事还得讲方法的,后来顾寒山也确实帮了我们很多。”
关阳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被说服。
葛飞驰心里凉嗖嗖的,完了,得罪大佬了。
关阳道:“我不觉得她配合不好。我今天跟她开了一个会,她有问必答,对我提出的要求也都接受了。但我觉得向衡跟她之间有些微妙。我不希望向衡犯错,也不希望这案子出什么差错。”
这话葛飞驰对向衡说过,但现在别人这样说向衡,葛飞驰有些不乐意听了。“关队,顾寒山确实很难搞,她简直飘忽不定,捉摸不透,而且她这样的天才吧,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管你是什么身份。向衡为了得到她的配合做了许多工作,我们也确实从中受益。你今天跟她开会,她就算言听计从,那也是向衡之前做的工作的结果。你不能享受了这个成果就忽略掉产生这个成果的过程。”
关阳看着他,好半天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字。
葛飞驰心道这回真完了,真得罪大佬。他图啥呀。啊啊啊向衡顾寒山你们欠我一顿饭。
关阳站了起来,道:“对,确实是这样。那你好好休息,案子的事别太操心,我这边会盯着的。你放心,这案子虽然到目前还没破,但所有材料和线索都梳理得很清楚,是你辛苦工作的结果,我不会忽略的。”
葛飞驰:“……”完了,不太确定是讽刺还是真心话,又不敢问。
“我去简语那边看看,有什么情况我们再碰。有任何进度都会跟你说的,你好好养病,病好归队。”
“好的好的。”葛飞驰赶紧应了。
关阳走了。葛飞驰趴到窗边看,看到关阳穿过小花园,真的走到隔壁楼去了。葛飞驰就用力回忆了一番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蠢话。越想越觉得后悔,也不知道关阳是想试探一下别人会不会给向衡穿小鞋还是他自己就是想给向衡穿小鞋。
葛飞驰捞了手机想拨给向衡,想了想拨给了齐云杉。
齐云杉很快接了电话,葛飞驰问他们进展怎么样,齐云杉把情况说了。顾寒山以一顶十这种事用不着太过渲染,点到即止,但葛飞驰能听懂。
“那向衡现在在干嘛?”
“小李带着杨安志的前女友陈思洁回来了,就是那个第一医院的超声科护士。向衡去做安排了,要做笔录。”
那这事值得打个电话。
葛飞驰挂了,又拨给了向衡。向衡已经安排好了审讯室,但还没开始。便跟葛飞驰沟通了一下问题,大家想法都差不多,很快聊完。
葛飞驰抓紧时间给向衡通风报信:“刚才关队跟我打听你跟顾寒山什么情况。我帮你掩饰了一番。”他把他跟关阳的对话说了。
向衡冷笑:“有什么好掩饰的,你说的全是实话,又没错。”
“对,没错。”我信你个鬼。
“人家关队也没说错。顾寒山对警方工作特别配合,她在资料室把所有警察小哥哥都搞定了,一人发颗糖,还交换了电话号码和微信,还鼓励小哥哥们好好努力,以后当领导。”
葛飞驰:“……”
向衡继续道:“她进步很快的。刚认识我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巴结,现在已经提前二十年巴结好了警界领导。”
葛飞驰很后悔打这电话,他一点都不想听猛男吃醋好吗。“行,就这样吧,你快去工作吧。有什么情绪就自己调节一下。”
向衡道:“我没情绪。只是觉得她这种行为很幼稚。”
葛飞驰:“……”一点都不想听这种抱怨,你更幼稚。
葛飞驰道:“那几个崽子我会跟他们说的,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糖也不行。好了,你赶紧工作去。”
向衡挂了电话,看到李新武匆匆跑了过来。
“师兄,我准备好了。”李新武嘴里还含着东西,他用力咔嚓咔嚓嚼碎了,飞快咽了下去。
向衡:“……”他惹顾寒山不高兴了吗?没有呀。
第156章
向衡带着李新武去了问讯室。
陈思洁在问讯室里头等得已经坐立不安,非常忐忑。问讯室有女警守着,给陈思洁倒了水。陈思洁也没有喝。
向衡和李新武一进去,陈思洁就赶紧站了起来。
女警也站了起来,跟向衡、李新武打招呼。
向衡很有领导架式的招呼她们都坐。
李新武坐在了笔录记录的电脑跟前。向衡向陈思洁介绍了自己和在场的两位警员身份,也说明这次问话的目的和情况,以及他们会全程录像录音。
向衡说话时刻意板起了脸,相当严肃。他的气场明显把陈思洁镇住了,她没等向衡介绍完就紧张地连连点头。
向衡说完默了默,等她平静,然后招呼她喝水,陈思洁听话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向衡确认时机成熟,这才开始。他先说了一番场面话,再次强调警方经过了调查,确认了一些事实,这才依法对陈思洁进行传唤取证,希望陈思洁对他的问题能认真回答,不要说谎,负责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陈思洁咽咽口水,又点头。
向衡把杨安志的照片高给陈思洁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是我的前男友,我们已经分手了。”陈思洁赶紧答,答完又马上补充:“我们一月就分手了。”
“他叫什么名字?”向衡特意问。
“杨安志。”陈思洁答道,又强调:“我们已经分手几个月了。”
向衡冷冷道:“在你把胡磊这个病人的资料交给杨安志之后,你们就分手了?”
陈思洁愣了愣。
向衡没给她反应时间,继续道:“2020年12月18日,胡磊在第一医院,也就是你任职的医院确诊脑癌。根据在他家中找到的病历和检查单据,他11月和12月在你们超声科一共做过三次检查,所有的检查结果你都可以看到,并且在医院系统里,你可以查到病人的就诊卡详细资料,包括身份证号码、联系电话、家庭住址等等。2021年4月15日,胡磊涉嫌杀人。2021年4月17日,我们警方到第一医院调查,当时曾经到超声科进行过问话,我看了记录,其中询问过的证人就有你,陈思洁。你当时并没有说真话。”
“我……”
陈思洁着急想辩解却插不进去话。向衡声音不大,却很严厉,他语速很快地继续道:“你泄露了病人资料,却跟警察说不知道胡磊,也没听说过有病人资料泄露的事情,还介绍了一番医院资料管理保密制度。你一直在说谎。你跟杨安志为什么分手,是合作条件没谈拢吗?”
“不是。”陈思洁被向衡这一连串的话打得心慌,听到这最后一句差点跳了起来,她大声道:“我没有,我没有参与过他的事。”
“他什么事?”向衡紧追不舍。
陈思洁张了张嘴:“他,他想推销他的医疗器材、保健品之类的。”
“是吗?”向衡冷冷的问,那语调明显不信。
“是真的。”陈思洁道:“他们有几款号称能治癌症的保健品,还有治疗仪什么的,比较贵,针对的就是患癌的特殊人群,比较小众。他让我留意医院的病人情况,如果遇到有疑难杂症的,就给他介绍一下。他想联系他们,推销产品。这些病人都是舍得花大价钱治病的。”
“一份资料多少钱?”向衡问。
陈思洁赶紧道:“我没要钱,我跟他谈恋爱呢,我没要钱。我就是想着帮自己男朋友发展发展事业,我不是图钱的,没用这个营利。”
“那你介绍别的医院的朋友卖的资料呢?”向衡问的笃定,一副早已经掌握情况的模样,陈思洁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道:“我没要钱,我是介绍了一些同学和朋友给他认识,大家一起吃吃饭什么的。但那都是正常的朋友间的交际,他也带我去见过他的朋友。他认识朋友后,有一些交往和合作,我也没过问。”
“你给杨安志一共介绍了多少病人?”
陈思洁道:“我没数过,我就是偶尔看到有合适的,就记下来告诉他。我真的没有拿这个赚钱。而且我跟他分手了,我没有再给他介绍。”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帮他物色病人的?”
“我不记得了。”陈思洁小心看了看向衡,见得他阴沉着脸色,便改口:“大概,不到一年吧。”
“你跟杨安志谈恋爱多久?”
陈思洁犹豫了一下:“18年春节的时候,我在医院值班,他来探望朋友,就跟我搭讪,我们就认识了。然后,过了两三个月吧,确定了恋爱关系。”
李新武敲着电脑,向衡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
向衡继续问:“你给杨安志提供的病人名单有留底吗?”
“没有。”
“那你怎么记录的?怎么发给杨安志?”
“我抄在纸上,见面的时候给他。我不敢用手机发。”
“为什么不敢?”向衡问。
陈思洁沉默了几秒,小声道:“是违规的,我怕被人知道。”
向衡把纸笔推给陈思洁:“请你把给杨安志提供的病人名单写一下。”
陈思洁紧张地咬唇:“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他们名字,更不可能记得那些号码。时间过去很久了。”
“陈思洁。”向衡沉着声音唤她的名字。
陈思洁吓得一震。
“我告诉过你必须说实话,我给过你机会说实话。”
陈思洁挣扎着:“我说的全是实话,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不止提供了病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你还留心病人预约复诊的时间,你甚至留意病人的长相特征,你记录病人看病的科室,查看诊断结果,所有这些内容,不是偶尔看到就能办到的。你处心积虑,有预谋有计划,目标非常明确。一遍一遍的跟踪查询,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记得?”
陈思洁愣在那儿。这位向警官说的,就好像他偷窥了她的举动一样。
“杨安志要实施诱骗,不是只打一个电话就能成功的。这样很大机率会被当成骚扰、诈骗电话挂掉。他必须就在医院,在病人看病的那个科室候诊大厅里,假装偶遇,搭讪套近乎,倾听对方的难处,开解对方的焦虑,这才能拉近距离,开展行动。”向衡盯着陈思洁,严厉地道:“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看病的科室和诊断的病情也写下来。”
陈思洁再不敢说话,拿过纸笔开始写。
向衡看着她写下的内容,继续道:“你给杨安志介绍的医院的朋友、同学,把他们的名字也写下来。”
陈思洁吓得手有些抖,写着写着哭了起来,眼泪落在了纸上,她吸着鼻子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就是觉得能帮他多做些生意挺好的。我看到胡磊杀人的消息我也吓坏了,我给杨安志打电话,我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事,可是他电话关机了。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找不到杨安志,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向衡看了看一旁的女警,那女警拿了纸巾递给陈思洁。
陈思洁抽出一张擦了擦脸。向衡道:“继续写。”
陈思洁赶紧低头继续写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没人打断陈思洁书写的节奏,沙沙的纸笔摩擦声音给安静的空间带来一股压抑紧张的气氛,陈思洁不敢停,一口气把记得的全写下来。
向衡看她写得差不多,停了笔,这才继续问:“杨安志带你约会,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他喜欢什么地方?他的住处在哪里?办公室在哪里?”
这回陈思洁没再说不记得了,她认真回答了这些问题。
向衡又问了许多,包括杨安志的朋友都有谁,他对他的工作说过什么,有没有提起来什么特别的人。
陈思洁都回答了,但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杨安志并不在陈思洁面前多谈工作,说起的也都是他的那个保健产品和治疗仪。陈思洁去过他的公司,地点跟向衡他们知道的一致。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给你买过什么礼物?”
这些问题陈思洁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她也回答了。
杨安志特别会讨人欢心,是个很聪明的人。特别会察言观色,体贴周到的时候是真的让人很舒服,带出去见朋友也很有面子,因为他会来事,什么话题都能聊。
杨安志曾经买过两件比较贵重的首饰,说是奖励陈思洁,感谢她的帮助。礼物分别是一条项链,一个手镯,价值都在两万左右。时间在19年的8月,还有就是20年年底,元旦之前。
向衡问:“21年元旦之前的奖励,那是因为胡磊吗?”
“他没特别说因为谁。”陈思洁咬咬唇:“那之前确实只给过他胡磊一个的资料。”
向衡拉过陈思洁写的那张纸,点了点上面的名单:“19年8月之前,你给过谁的资料?”
陈思洁想了想,点了点一个叫杜勇的名字。
向衡一看,这人是胸腔占位,纵隔肿瘤。向衡皱了皱眉,跟脑子没关系。
“他什么情况?”
“我只记得他是个老人,头发花白。”
“你后来见过他吗?”
“没有。”
李新武看了看向衡,心想着这个人难道也受害了?
但向衡没说什么,只继续问:“你和杨安志吵架吗?为什么分手?”
陈思洁对向衡没再继续追问病人松了一口气。她答经常会吵架,都是一些小事,但陈思洁认为根源在于杨安志对她有些敷衍,她并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陈思洁很在意这个。
“所以,吵来吵去,我们感情也淡了。我觉得他外面有人了,但他不承认。我开始追究我帮助了他多少,他通过我介绍的病人赚了多少钱。他不搭理我这话,说我无理取闹。后来,今年初的一个周末,我去他家,那天原本挺好的,他还愿意下厨给我做饭,我看到他把笔记本丢在沙发上,我就想拿来上上网。结果他出来看到,大发脾气。我们吵了一架,我再没找他,他找过我道歉,我没接受,后来他再没找我,我很生气,我们就分手了。”
“他的笔记本放沙发上是扣着的还是开着屏幕的?”
“啊?”陈思洁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扣着的。”
“你打开了?没密码吗?”
“有密码,我就顺手试了试,是他的生日。”
“你打开电脑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他桌面很干净,我还没点开网页他就出来了,他看到我动他电脑,很激动地冲过来,我吓了一跳,电脑摔到了地上,把边角磕了一小块。他捡起来,检查了一下,然后就骂我不经他同意动他东西。”
“那笔记本电脑什么样的?”
陈思洁道:“不记得牌子了,银色的,15吋吧,比较旧了,面板上有划痕。”
向衡在笔记本上记上了,密码是生日,银色,划痕,边角磕伤。
——————
新阳精神疗养院。
封锁搜查了几天的警察在收队。负责的警员最后巡查了一遍各处角落。机房里,网络管理员客气地对警员道:“我这里你们都看过好几次了,可太认真了。你们放心吧,真的什么都没有。那个凶手我估计没进这屋。”
机房天花板的吊顶隔板上,一个背包静静地躺着,里面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第157章
省中心医院。病房。
关阳坐在简语的床边,安静地看着手机上的资料。有护士敲门进来,送进来两份午餐,还有简语的药。
护士站到了床边看了看简语的情况,又看了看床边的监控仪情况,轻声问关阳:“简教授醒过吗?还会想吐吗?”
关阳答:“没醒,我还没跟他对上话。”
护士点点头:“那就等等吧……”
护士话还没说完,简语在床上动了动。护士忙凑到床边轻声招呼:“简教授。”
那周到体贴的态度,显然是得到了领导的嘱咐。
简语微微睁开了眼睛,似乎有些迷糊。
“简教授,你觉得怎么样?”护士问着。关阳也站了起来,站在床边看着简语,唤道:“简教授。”
简语缓了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关队,你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关阳问着护士刚才的问题。
简语眨眨眼睛,似乎清醒了一些:“还好。”
护士忙仔细询问了一番简语的状况。简语说了些不适症状,护士记下了,说会告诉医生。
简语让护士帮他把床摇了起来,然后客气有礼地将她支走了。
关阳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有插话。直到护士走了,关好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他与简语。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秒,关阳这才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心有些乱,着急了,就没注意车子。”简语声音里带着歉意,“你来很久了吗?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你可以把我叫醒的。”
“没关系,你太累了,又受了伤。应该多休息的。”
“你这么忙,耽误你时间了。”简语指指床边的椅子:“坐吧。”
关阳坐下了:“还好,不耽误,我正好也休息休息。这几天也是累,也没个清静地方能放松放松。好像每次能安静呆一会儿,没人打扰地好好想想问题,就是和你呆一块的时候。”
简语笑了笑:“可惜这里是医院。我们现在的情况也不像在我的工作室里那样自在了。”
关阳淡淡道:“没关系,在哪里都一样。我觉得我们还是跟从前一样,可以好好沟通。”他顿了一顿,问:“你饿吗?要先吃饭吗?”
简语道:“吃不下,有点恶心。你吃吧。”
“我也不饿。”
“那我们谈谈吧,你赶紧问完了,还要忙别的事呢。”简语一贯的体贴。
“行。”关阳挪了挪坐姿,认真看着简语:“简教授,这里没有别人,不算正式询问。没录音,不记录在册,只是我们聊聊。我给你的提议依然有效,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或者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说。”
简语摇了摇头:“那我的话也跟原来一样,如果你能不牵扯进来就最好。我不想耽误你的案子。”
“已经牵扯进来了。”关阳道:“负责这案子的葛队生病住院,我来暂替他管理专案组。”
简语默了默:“那范志远的案子呢?”
“也没放下,都在查。”
简语表情严肃。
关阳道:“别担心,一件一件来。你知道我们警方手上同时弄几个案子那是常事,人少事多,总是这样,我能处理好的。我们先来说说你的事吧。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你有什么想问的?”简语柔声反问。
关阳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了:“为什么在医院休息得好好的,却突然跑出去?那个时间点跑到顾寒山家的小区外面,打算做什么?”
简语平静地回答:“我跟向衡解释过了。今天顾寒山要见媒体,我希望在她冲动犯错之前,再跟她好好聊一次。”他把顾寒山的病情,她要见媒体的原因,见什么媒体,什么计划,顾寒山告诉他这个决定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等等,都仔细跟关阳说了一遍。最后他道:“我不能不管她,关队。”
关阳没做评价,只道:“这些向衡都知道?”
“是的,顾寒山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向衡就在旁边。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关阳再问:“那有什么是向衡不知道的?”
简语沉默了。
关阳道:“如果只是这些,我也没法认同你在这个时间点去这个地点的行为合理。不合理,就只能归为嫌疑。”
简语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
——————
常鹏开着车,带着三个同事一起回到新阳精神疗养院。
路上大家继续讨论着项目的事,唯常鹏默不作声。看上去他在认真开车,实际上他脑子里塞满了简语对他的交代。
“你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吗?常鹏。她说不走,要留下与你共生死,但她还在一直点火。惹毛那些杀手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那些人并不把她当自己人,我不过略作试探,他们马上倒戈,你和她的处境都很危险。”
常鹏知道这些话的意思,他必须是简语的人,而不是钟敏的,他才可能增加几分自保的胜算。
“弄清楚她究竟想做什么,她跟你说的并不是心里话,她并没有与你共进退的决心。”
“跟老王他们联络一定要小心,别用自己的手机,别擅做主张,别告诉钟敏,保护好自己。”
常鹏把车倒进了停车场的车位,几个同事纷纷拿了包准备下车。
“你们先走吧,我去小超市买点东西。”常鹏道。同事们都应好,下车走了。
常鹏锁好车,朝医院里的小超市方向去,脑子里回想着他与简语的对话。
他问简语:“从老王那弄清楚钟敏做过什么又能怎样?老王他们如果想背后给钟敏一刀,你能怎么阻止?”
“他们没直接动手,还是合作的姿态,但又想弄清钟敏的行动,那就肯定是有所忌惮。你要在沟通里找出他们的弱点,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每个人都会害怕,找到它,就能处理了。”
“他们怎么可能会害怕?”
“会的,他们敢动钟敏一根毫毛,我就毁了他们在意的东西。”简语的语气是常鹏从来没见过的坚定:“找到那样东西,常鹏。我会保护你们的。我保证,我会保护好钟敏还有你。”
“保护我们?你说笑话吗?从前你对钟敏做过的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会保护我们?”
“客观事实与主观感受有时并不一致。我要伤害钟敏,她根本活不到现在。我一直都在保护她,只是她不愿意看到真相。”
常鹏沉默。
“你只能相信我,我是唯一能救你们的人。我也只能选择保护钟敏。她是我唯一的孩子,而你是唯一能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
省中心医院,病房。
简语对上关阳的目光,犹豫半晌,道:“我确实有一些事不能跟向衡说。”
“我愿意听你说说。”关阳严肃地道:“希望你把握机会。下一次我们再见面这样问话的时候,就不能存在任何私人关系了。”
简语又默了一会,终于道:“顾寒山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非常特别。她的大脑是个宝藏,虽然对她的人生来说,这是个灾难。但对于我,我很庆幸能遇见她,很庆幸她成为我的病人。”
这语气。关阳微皱起眉头。
“我在这个时间点去找顾寒山确实是很冲动,不合情理。因为我确实焦急。我希望她能远离案件,远离那些刺激源,好好静养。我和她爸爸花了许多的心血和精力,才让她康复成现在这样,我不希望从前的努力白费了。她明明可以过上普通正常人的生活,她不应该冒风险。如果继续恶化下去,她可能会被永久的关在精神病院,这是我不想看到、不能接受的。我希望能阻止她。我想保护她……”
简语停了停,迎着关阳的目光,道:“像她爸爸那样保护她。”
关阳心里警觉。
简语继续道:“我不能跟向衡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向衡对顾寒山有不一样的情感。我也一样。”
靠。关阳心里骂脏话。
这真的是,脸都不要了吗?
“我如果说我对顾寒山的感情,会让向衡不舒服,会令他厌恶,会增加我的嫌疑。而且我觉得很难解释感情的边界。我对顾寒山有非常深的感情,这种感情很复杂,我觉得她是我最珍贵的病人,是医学界的珍宝,我也觉得她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我在她身上倾注全部心血,我多么希望她就是我的女儿。”
简语的语气里充满感情,非常真挚诚恳。关阳盯着他的表情,一时竟难以分辨真假。
“顾亮去世后,我真的觉得我担起了父亲的责任,我会继续完成对顾亮的承诺,也会像顾亮一样照顾好顾寒山的后半生。我以为我真有做她爸爸的机会,但是她居然以为我伤害了顾亮。她对我产生了极深的怨恨,我失去了她的信任,这对我来说,感情上受到了严重伤害。”
简语说到这里停了停,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道:“昨晚我们手术,顾寒山就站在旁边。她给了我非常强有力的支撑,帮助我们成功实施的那个手术。那个时候那种感觉非常的强烈,她真的就是一个珍宝,天才。”简语抬头看向关阳:“你能明白吗?关队。那种珍爱的感觉。”
关阳非常警觉,他知道这个问题他得回答。他的回答也会影响简语对他的判断,会影响简语与他之间的关系,会影响之后简语的配合程度。
是附合拉拢?还是……
关阳板着脸答:“我不明白,没法共情,我觉得很恶心。简教授,你比她爸年纪都大。你越界了!”
第158章
简语看着关阳的表情,笑了笑:“你瞧,就连你也没法理解,我又怎么让向衡理解。向衡是年轻人,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没有足够的人生体验和感情经历。而且我能看出来,他对顾寒山的感觉不一样。他的感情比较单纯,我们作为长辈,是能理解的。顾寒山漂亮、聪明、与众不同,让人欣赏。她还有病、羸弱、孤独,向衡这样的男性很容易对她产生怜惜。是不是爱情不好说,但保护欲是一定有的。”
关阳不说话,他知道这个谈话的范围是简语最擅长的,他并不打算去挑战。他只需要稳住,不要被牵着走。
简语继续道:“我能理解他的、你的,而你们和其他人却很难理解我的。即便我是理智的、冷静的、善意的,没有伤害任何人的,但还是会引起反感和误解。关队。”简语看着他的眼睛,顿了顿,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能跟向衡多说了吗?”
关阳微皱眉头,默了半天,终于道:“我明白你为什么不多说,我感谢你的信任,但我仍然无法认同。”
“没关系,我也不需要认同。我也不觉得有这样的感情是坏事。它帮助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你知道的,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一直在愧疚里没办法走出来。我的家庭也因此破裂,人生完全改变了。直到有这么一个人,虽然很糟糕虽然与我有距离,但她需要我,就算需要父亲那样。人的感情,是隐私。”简语道:“我不需要去跟别人讨论这些。只是碰上了昨晚的事,你要求我解释,我就跟你解释。幸好办案是讲证据,而不是认同感情,不然我还真是有大麻烦了。”
关阳点点头:“是啊,必须是讲证据的。”
简语苦笑:“是的。”
两个人默了一会。简语又道:“说起来,我有时会想,顾寒山在外人眼里虽然没礼貌,但其实跟她交流很轻松。她不评判,不解读,不做猜想,她只听你在说什么,说的什么就是什么。在她面前,你可以完全放松。她比任何人都真实。如果她没听明白,她就会直接问,不会憋着自己胡乱推测。而回答她的过程,就是一番梳理的过程。自己没懂的细节也全都弄懂了。”
关阳听罢便也直接道:“我这俗人,听这话就会觉得是不是在敲打暗示我了。”
简语哈哈笑出声:“不不,我还真是有感而发。顾寒山有顾寒山的问题,她完全不跟你讲证据。只要她不高兴,天大的道理也不管用。”
关阳听得他的语气,也笑起来。
屋子里气氛回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两人交心相谈的时候。
——————
武兴分局。
顾寒山和齐云杉以及另一个年轻警察站在楼梯口,向衡匆匆赶到。
“十二点半。”向衡敲着自己的手表表盘,表示自己没迟到。
“很忙吧,没关系,只需要你出场三分钟。”顾寒山道:“齐警官和宋警官中午休息半小时,可以陪我跟他们谈谈。半小时足够我谈完了。”
向衡没好气转向那两个年轻警察:“很闲吗?”精力充沛是吧?那一屋子材料不够看的是吗?半小时他没有吗?他也是需要吃饭休息的。
两个年轻警察赶紧道:“我们先去吃饭,师兄你有需要帮忙的就打我们电话。”
招呼打完,两人赶紧溜。
向衡再转向顾寒山。顾寒山满意点头:“向警官,请保持住这种精神状态。”
向衡白她一眼,当他是凶神恶煞来用吗?“你别打歪主意,我们公职人员对人民群众都是和蔼可亲,依法依规办事。我必须出席是因为需要对你监护和进行管束。”
顾寒山跟在他身后走:“你刚才是瞪我了吗?我也是人民群众啊,我还是人民警察的好帮手,你的和蔼可亲呢?”
“对你依法依规就行。”向衡走到大门处突然停下,顾寒山差点撞到他后背。
向衡领着她往角落站,摆出一脸严肃。
顾寒山乖乖站好。
“有件事得跟你商量一下。”
“嗯,你说。”
“我说错了,不是商量,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向衡道。
“不用改口,都一样的。你说吧。”顾寒山很淡定。
向衡噎了噎,确实是,对这位同学来说“商量”和“通知”是一样的,反正她爱听不听。
向衡努力讲出气势来:“根据今天的情报,我们推测你仍处在危险的境地,可能比我们之前认为的情况还要糟。幕后凶手一个接一个的杀人,是早就做好准备的,而你是他们唯一失手的目标。”
顾寒山看着他。
向衡道:“你不能再回家了。完美犯罪计划已经失败,他们没必要再伪装下去,所以最简单粗暴的谋杀方案会是首选。你家的目标太大,简语的行为也表示出,你家的小区存在极高风险。”
“查出什么了吗?”顾寒山突然问。
向衡准备了一长篇的劝说词被打断,有些愣:“什么?”
“在我家小区,查出什么了吗?”
“还没有。”
“没有吗?”顾寒山似乎有些惊讶。
向衡马上警觉:“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们查了什么?”
“顾寒山,我在问你!”向衡脾气上来了,喝她。
顾寒山答:“南边栅栏那的监控是坏的,你们知道吗?”
“知道,已经在那一片搜查过了。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搜查过了什么都没发现?”顾寒山是真的惊讶。
“顾寒山!”向衡觉得跟顾寒山交谈多了自己能变男高音。
顾寒山微皱眉头:“你说得对,我家小区的风险确实挺大的。”
黄雀在后呀,有人在她身后,把脚印弄没了?
向衡不再喝斥了,他双臂抱胸瞪着顾寒山。顾寒山审视了一下他的表情,道:“你先跳过这一段往后继续说行吗?我听听你后头想说什么。”
“听完了然后呢?”向衡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吓人,但顾寒山只体会出平静。
“然后我们就好协调了。”
“协调什么?”
“就是,我家不安全,你想怎么办。协调这个。”
向衡:“……”他们是在鸡同鸭讲吗?
“跳不过去,先追究完前面的部分。你在南边围栏那里发现了什么?”
“脚印。”顾寒山答。
向衡深呼吸一口气,强行把脾气压下去,再问:“什么样的脚印?”
“男人的,有可能是简语的。”顾寒山再答。
向衡沉默了两秒:“我先走开一下。”
“怎么了?”
“免得忍不住揍你。”
“哦。那你走吧。”
向衡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真是,真是……算了,不能跟她辩论。向衡转身走了两步,听到顾寒山在身后自言自语:“就说嘛,哪有什么和蔼可亲。”
向衡忍住气,给聂昊打电话。他把情况跟聂昊说了,聂昊确认:“没有脚印,我们仔细看过的,没什么可疑痕迹。”
“行吧。”向衡憋着一口气挂了电话,又马上给关阳发信息,告诉他顾寒山之前在小区里发现疑似简语的脚印没有及时说,现在已经没有证据了。但简语进过小区,可以抓住这一点突破。
没过几秒,向衡收到关阳的回复:“这没用,突破不了,他超出你的想象。”
向衡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但看关阳没有继续说,也不是打电话,看来他跟简语正在交手中。向衡先把这个放下,转身看了看顾寒山。
——————
省中心医院,病房。
关阳放下手机,简语看着他:“有事要忙吗?”
“没关系,别的不重要,我比较关心你的状况。”
“我没什么事。”简语道:“检查都做完了,没什么大问题。我做过的蠢事,也只是丢脸而已。虽然如果被过度解读,会对声誉有影响,但我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也不怕查。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你估计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我们需要你到警局正式做一份笔录。”
“两三天吧,需要确认我没有延后症状。”简语道,“如果你们着急,可以到病房来做笔录的,拿摄像机或者录音设备来。”
“行,我确认一下其他人的调查情况,看看是否有必要。”关阳道。
“好的。”
“关于宁雅和王川宁的死,你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吗?”
简语道:“她来找我求助,她一直被家暴,她想离婚,她觉得自己生命受到威胁,但她没有太多的积蓄,她还需要法律援助。”
“她跟你熟吗?”
“不熟。”
“那这样的事,她为什么会来找你?”
“她很绝望吧。她身边没有可以帮助她的朋友,她是这么跟我说的。你们可以去调查一下她的人际关系。她知道我关心顾寒山,觉得我是很好的人,所以她来我这试试运气。她跟我说了很久,我开导她,还借给她两千块钱。她给我写了借条。”
关阳点头:“我们需要看看那张借条。”
“可以的,在我工作室。”
“她有没有说过她先生的事,任何事都可以。”
简语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她一直在说她自己,她向我倾诉她有多不容易,她多害怕。”
“她在你那儿呆了半个小时,只聊了她自己?”
“还说了很多顾寒山。顾寒山是我和她之间唯一的交集。”简语道:“所以她说了很多顾寒山。”
“说了什么?”
“她很同情顾寒山,她说她用心照顾她。她还说警方在调查贺燕,也调查她。她说贺燕威胁她,让她监视顾寒山,这让她很害怕。”
“她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顾寒山却告诉你?”
“我不知道。我劝她报警。”
“你觉得需要到报警的程度?贺燕怎么威胁她?”
“她没说细节,所以我让她报警。如果她觉得不安全,那她应该先在警方这边留个底。一来也让贺燕收敛些,二来如果出了什么事,警方这边也有线索可查。”
关阳不说话了。这是要把事情往贺燕身上引吗?
简语道:“关队,我希望你们能认真调查贺燕。她曾经拉拢我,希望我给顾寒山换药,把顾寒山重新送进精神病院。”
“为什么?”
“她说是为了遗产。但谁知道呢,如果我中了圈套,为了试探假装答应,她会不会要挟我什么?顾寒山跟我说顾亮去世不是意外之后,我就很有些警觉了。”简语看着关阳:“你们好好查一查贺燕。”
关阳皱起眉头:“如果贺燕对顾寒山有威胁,顾寒山自己不知道吗?我跟顾寒山交谈过,她应该对贺燕没有敌意。”
“顾寒山对人的情绪不太能体会。贺燕要跟她抢遗产,她们之间是有矛盾的。但这表面上的矛盾背后是否还有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据我所知,顾寒山也只是认为是财产的纷争而已。顾寒山对钱也不敏感,她对物质的要求不高。”
关阳似乎是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嗯”了一声。
——————
武兴分局,大门处。
顾寒山看着向衡的表情,问他:“你是不高兴吗?”
“不是。我这不叫不高兴,我这叫生气。”
“你真的很容易生气。”顾寒山道:“我就不一样了。”
“快闭嘴吧。”向衡领着她往约好的旁边一家咖啡馆去,先去处理这件事,免得跟她越说越来气。
向衡走得快,凶巴巴地道:“我只给你五分钟。你先让第一现场的人说说他们调查的进度和线索,然后跟他们讲清楚,因为案件涉密,所以你不能接受任何访问。你和他们的约定,等到案子破了之后再做进一步的洽谈。”等到那时候,他会让第一现场离顾寒山远远的。
向衡一口气讲完,一回头,却见顾寒山慢吞吞地挪步子,一点不着急。
“顾寒山!”向衡催她。
顾寒山挪到他跟前:“那个脚印其实不重要,但是脚印没了才更重要。”
“这用你说!”向衡没好气。简语有同伙,就在那小区里,还离顾寒山很近。妈的,真是一肚气火。顾寒山这家伙还不紧不慢的,一点不紧张。
“你不让我回家,那怎么安排我呢?”
“还能怎么安排,我去哪你就去哪!”向衡怒气冲冲。
“行呀。”顾寒山应。
向衡大踏步往前走着,走了好几步这回答才在他脑子里起反应。
她刚才说什么?行呀?
向衡猛地停下了脚步。
顾寒山没刹住,一脑袋撞到他后背。
向衡转身,顾寒山揉揉鼻子,也看着他。
“你不生气了吗?”顾寒山有些惊讶。
向衡想说当然还很气,但他身上的气势已经全没有了。她竟然同意不回家?愿意跟他走?
顾寒山不理他的发愣,她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其实我也生你的气,但我也没凶你。”
“为什么?”向衡跟在她身边。
“当然是因为你做了让我生气的事,你自己反省一下做过什么。”顾寒山一副顾亮的语气。
向衡:“……”不是,他不是问这个。但是他竟然有做过让她生气的事?
“顾寒山。”向衡唤她。
但顾寒山已经背着手走进了咖啡馆。
向衡:“……”
竟然背着手。她又开始模仿大人了吗?
向衡赶上前,跟在她身后进了咖啡馆。
约好的卡座位置里,有两男一女已经坐在那里了。他们看到顾寒山都客气站了起来。
但这三人里没有耿红星和侯凯言。
顾寒山的脸沉了下来,她冷冰冰地问:“你们是谁?”
向衡站在她身边,他觉得顾寒山的气场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她撑场面,但他不打算告诉她。
“你好,我们是第一现场的,耿红星的同事。”左边的男子开口道,他指了指中间的男子:“这位是我们的总监陈博业陈总。我是耿红星的直属领导,他的组长许高锐,这位我们的组员宋欣。耿红星应该跟你提过我们吧?”
许高锐一边说一边掏出名片递给顾寒山。
顾寒山没接,她道:“耿红星是跟我说他的领导会来,跟我聊聊,但他没说他不来。”
“他有别的工作安排,你的合作联络今后由我和宋欣负责,陈总亲自主持项目。”
“那真遗憾,我不跟陌生人打交道,如果耿师兄不能负责我的合作,那我没法配合。”顾寒山平板板地道:“希望你们再商量一下,有结论了让耿师兄再联系我。我今天会一直在分局,我等他消息。”
顾寒山说完便转身:“向警官,我们走。”
向衡看着那三人错愕的表情,心里真是太爽了。顾亮啊,你都教了你女儿什么手段?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贺燕为了调查简语曾经诱骗他给顾寒山换药,想取得简语对顾寒山心怀不轨的证据,但简语没有同意,反而对贺燕谴责。
2、顾寒山的同校师兄耿红星在“第一现场”实习,顾寒山以自己的病情资源换取第一现场调查她父亲跳水身亡事件中的相关人员情况
第159章
向衡丝毫没有顾寒山能这样对别人就能这样对自己的危机感,他跟着顾寒山出了咖啡馆,夸她:“干得好,顾寒山。”
顾寒山被夸后也没心理负担,只道:“向警官,你请我吃饭吧。”
向衡问:“为什么是我请你吃饭,明明是你把我拉来这里帮你撑腰的。”
“不是。”顾寒山道:“是你想监控我的情况你自己硬要跟来的。我请你帮忙,是礼貌上的应酬,而且我想讨好你。”
向衡:“……你可以更委婉一些。”
“你请我吃饭吧。”礼貌话题在顾寒山这儿已经结束,她转回正事:“我爸留给我的遗产,我得省着点花。
向衡简直没好气:“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
顾寒山理直气壮地:“你又不是别人。”
可不是嘛,他又不是别人。
这表面上听着平平无奇没什么感情含量的话,让向衡心里非常舒服,于是他把顾寒山领进了警局食堂。
此时正值午餐高峰的后半期,食堂里还是有些空座的。
向衡一进去就看到齐云杉那两位,他们已经坐着吃上了。
向衡不动声色把顾寒山带到了最远的打饭窗口那,顾寒山看了一圈,很快选好了要吃的菜。向衡便指了指更远的空座:“你去那儿占座去,一会人多。”
顾寒山很听话地就去了。
向衡很快打完饭菜过去,一手一只餐盘,把顾寒山的那份放到了她的面前。
顾寒山好奇地看看自己的菜,再看看向衡的。
“不用比,都一样的。你是小孩子吗?”向衡摆出嫌弃脸,帮顾寒山扯开卫生筷,塞她手里。“快点吃,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行。”顾寒山应着,第一筷子果然伸向了糖醋排骨。
食堂里的糖醋排骨当然做得没有高档餐厅里的精致,卖相不太好,肉也有肥有瘦,还有些净是大骨头。
向衡看着顾寒山。顾寒山吃完了一块,没评价,又去夹第二块。
向衡便把自己盘子里的糖醋排骨夹给了顾寒山。顾寒山嚼着骨头看着他的动作,完全没推辞。等嘴里这一口吃完了,她也很大方地把自己盘子里的青椒炒大白菜全夹给了向衡。
向衡:“……”
他盯着顾寒山。顾寒山淡定地把最后一丝青椒都挑出来夹给了他。
自己不喜欢吃的就给他,礼貌呢?
向衡故意道:“我这工作既费体力又费脑力,还是很需要吃点肉的。”
顾寒山二话不说,把自己盘子里的肥肉和大骨头又送回给向衡。
向衡又好气又好笑:“我谢谢你。”
顾寒山继续审视自己盘子里的菜色,又把胡萝卜炒鸡蛋里的胡萝卜挑给向衡。
向衡摆出不高兴的脸色。
顾寒山道:“小人参,清肝明目,治疗夜盲,预防心脏疾病和肿瘤,提高免疫力,还促进机体生长,可以长个。”
向衡:“你自己偏食怎么还能找出这种借口呢?”
“我这是爱护人民警察。”
“人民警察的个子已经够高了。”向衡把胡萝卜退回给顾寒山:“我再长个,得把脖子折成90度才能看到你了,容易颈椎病。”
顾寒山:“……”
向衡看到顾寒山那表情很想笑,但他忍住了。
“那你少看我几眼。”顾寒山幽幽道。
“我会的。”向衡指指胡萝卜:“要吃完。”
顾寒山默了两秒,然后继续往嘴里塞糖醋排骨。
“行了,你不能太偏食,什么菜都得吃。”
顾寒山道:“我爸说我的偏食不严重没关系。”
是是,你爸什么都没关系,惯的你。
说到顾亮,向衡问顾寒山:“你刚才耍那一手是什么意思?”
顾寒山有些不解:“怎么我说的不够明白吗?我的意思就是我要和耿红星合作。”
“为什么?他不过是个实习生。刚才给你递名片的人说了,他是耿红星的组长,旁边是部门老大,那才是能拍板作主的人。你跟耿红星商量的任何事,耿红星回头也是要请示他们的。你直接跟他们合作,更有效率。跟他们打好关系不是更好吗?”
顾寒山摇摇头:“那个部门老大只做决策,下面做事的还是别人。另外两个人就是来抢耿红星和侯凯言的位置的。”
向衡弯弯嘴角,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顾寒山是个聪明姑娘。
太聪明了,让人高兴,也让人头疼。因为他已经预料到她的打算了。
“我要帮着耿红星和侯凯言把位置抢回来,这样他们会感激我的。他们和想抢他们位置的同事是对手,和我才是伙伴。他们不但在情感和心理上会更靠近我一些,在工作过程里也会更积极地配合我,因为他们必须做出成绩。老板还是那个老板,下面做事的谁都一样。可对我来说,可以控制他们的程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为了得到你的配合,耿红星和侯凯言有可能会帮你偷偷查一些公司机密资料,帮你私下做一些他们老板并不同意做的事,甚至做些其他与节目和访问无关的事。这是另外那两个人不会做的。因为他们有成绩,感激的对象也是老板,是老板给了他们机会,不是你。”
“对。”顾寒山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遇到知音的喜悦。“你懂我。”她一边夸向衡一边把胡萝卜夹到向衡盘子里。
向衡看了看胡萝卜,没给她夹回去,只道:“顾寒山,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顾寒山慢慢坐端正,褪去了脸上的轻松自在,道:“你说说看。”
向衡观察着她的表情:“你如果成功组建了小团队,收上小弟,你能三思后行,别忽悠鼓动他们去做危险的事吗?”
向衡顿了顿,继续道:“你了解案件情况,你知道这里头有多危险,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局外人,顾寒山,他们不该受到牵连。”
顾寒山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她把夹把向衡餐盘里的胡萝卜一片一片全夹回来吃掉了,这才道:“我答应你。”
第160章
——————
省中心医院,病房里。
关阳还在和简语说着顾寒山。
简语道:“顾亮去世,我很意外,也很遗憾,心里很难过。这两年我时不时地也会想起他。他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父亲,我很尊敬他,对他非常敬佩。他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他是一个好父亲,而我没有机会了。时光不能倒流。”
关阳看着他,道:“我前两天见到了裴医生。”
简语回视他:“她有说什么吗?其实,我跟她正在办离婚手续。”
“我很遗憾,简教授。”关阳客气了一番。
简语苦笑:“也没什么,我们分居很久了。我儿子去世之后,我们都受了很大的打击,我一直在逃避,时间拖久了,就回不了头了。我很感谢琳芳,她这些年对我不错,很宽容,让我可以借事业来逃避生活,这是我一生唯一值得称颂的东西。去年我岳父去世了,后来琳芳也有了心仪的对象,所以我们商量好了,结束这段婚姻关系,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
“她知道你对顾寒山复杂的感情吗?”
“不。”简语很快答,但顿了顿又道:“我觉得她不知道。她很少过问我的工作,我也不跟她讨论这些。我当然不可能跟她讨论这些。我们都失去了孩子,而我心里又获得了对另一个孩子的爱,我怎么跟她说这事?我没有跟她提过,一点都没有。”
关阳等他缓了缓,道:“关于工作这方面,我需要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简语似乎有些惊讶,他道:“你说。”
“我们有一个嫌疑人,在看守所里死了。关单间,没人靠近他,监控显示他把自己勒死了,性窒息。”
简语愣在那里,非常惊讶:“在看守所里?”
“对。”关阳把梁建奇的死法解释了一遍,简语听得直皱眉头。
关阳问:“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技术手段医学方法,比如催眠、心理暗示之类的办法,能控制人的行为?”
简语表情仍有些愣,似在思索。
关阳看着他,道:“不止这两样,任何有可能性的都算。没有实验结果证明但是理论上存在可能性的也可以。或者药物、精神控制,什么都行,你有什么想法吗?”
简语摇了摇头。
关阳道:“不可能吗?不可能是谋杀?”
“怎么说呢。”简语道:“理论上有可能,理论上也不可能。这不是单一手段能实现的操作,如果真想遥控杀人,让人在这么特殊的环境里离奇杀死自己,需要模拟环境,需要多次实施强刺激,还需要药物的辅助,有计划有步骤地加强强度让他上瘾,且需要制造出强烈需求,跟毒品一样,瘾头上来了,不吸不行,不做不行,生不如死。”
“听上去虽然离谱,但还是有理论支持的。那是有可能?”
“不。”简语再摇头:“技术是死的,人是活的。理论上的可能性需要长时间的实践探索,需要受试者的配合。什么样的人愿意成为这样的受试者?”
关阳没说话。简语问:“这人是谁,年龄职业,社会背景,家庭关系怎么样?”
关阳盯紧他的表情,道:“他叫梁建奇。”
简语的脸僵住了。
“42岁,会计公司老板,有一个刚上中学的女儿,表面上家庭和睦、夫妻恩爱。他去世后他妻子非常伤心,她质疑梁建奇的真正死因是什么,要追究到底。她并不了解丈夫有这样的性癖。”
简语抿紧嘴,不说话,没有再问问题。
但关阳继续道:“两年前这个梁建奇在平江桥上拍到顾亮跳水救人的视频,并上传到第一现场投稿。第一现场用这视频做了一则报道。就是这段视频,成为了顾亮死亡纯属意外的铁证。”
简语默了一会,这才道:“我听顾寒山说过这个名字。她说过这个人死了,还说宁雅也死了,她辛苦找到的人证都死了,所以她威胁我,如果不把那个跳水姑娘交给她,她会杀了我。”
关阳公事公办地问:“你觉得她的威胁是真心的吗?她会真的行动吗?”
“我只能希望她不会这么冲动,但她的状况很不稳定,我跟你说过了,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她陷入了偏执里,她原本就是个自我的人,道理、是非、人情事故等等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如果顾亮在,他应该可以阻止她。但现在顾亮不在了。如果她没有怀疑仇视我,我也有机会阻止她,但可惜她要对付的目标就是我。”
“你有什么建议吗?”关阳问。
简语道:“先说回梁建奇,我的个人意见是倾向于非他杀。他不缺钱、不缺爱,精神正常,有良好的社交,体面的工作。他不可能去配合做这样的实验,不可能让人在他身上装一个重度上瘾的按钮。”
“如果他早就有这样的性癖呢?”
“那别人为什么会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么隐私,很可能会让他名誉扫地,影响他生活的事情让别人知道?”
关阳默了两秒,道:“但我还是需要去做调查。你可以帮我列一份单子吗?如果要对一个类似梁建奇的人做这样的实验……”
简语欲开口,关了抬了抬手阻止他,关阳继续说:“假设梁建奇就是配合的,那这个实验要做什么,需要什么样的场地、设备,需要运用什么技术,多少人力等等。”
简语叹口气:“关队,我觉得你这样的调查是在白费力气。就算有这样的地方,就算有这样的团队,就算梁建奇参加过这样的实验,你怎么把这两者之间套上因果关系呢?你能怎么证明,是别人控制了梁建奇呢?”
关阳没说话。
简语道:“你证明不了。你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监控视频都显示是梁建奇自己弄死了自己。”
“如果这真是犯罪,那是完美犯罪,对吧?”关阳道:“就像顾亮的死一样。”
简语的表情又是一僵,而后再叹一口气:“是啊。”
关阳道:“我需要进行调查。”
简语不再试图说服他,只道:“我会把想到的所有东西列给你。”
“好的,谢谢。”关阳道:“那我们来说说顾寒山,你对怎么处理她的问题,有什么建议?”
说到这个简语提起了精神:“我建议你们把顾寒山从案件中抽离出来,不要让她参与太多,避免日后的举证或者案件调查受到不好的影响。我知道向衡和其他案件侦办的相关人员对顾寒山很信任,对她的能力有期待,顾寒山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天才,但警方的工作是要讲程序讲流程和手段正当的。”
简语看着关阳的眼睛,道:“你们在范志远案上已经吃了大亏,你们的流程没有问题,都还被他的律师找到了瑕疵攻击,否决了你们的证据正当性。现在可是一连串的命案,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了。顾寒山的情绪很不稳定,她随时会再发病。我作为医生,希望她能够回到医院做长期治疗。我去找她,也是想跟她沟通这个。”
关阳盯着简语,久久不语。简语回视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
——————
武兴分局,食堂。
顾寒山三下五除二,飞快地把餐盘里的饭菜吃光。那速度仿佛一个进食机器,向衡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吃出来这些饭菜的味道。
但有一点向衡是察觉出来了。
顾寒山不高兴了。
往好处想起码这次他知道顾寒山为什么不高兴。
向衡也很快把饭菜吃完,顾寒山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饭,问道:“关队现在在审讯简语吗?”
“对。”
“你觉得关队是他的对手吗?”
“邪不胜正。”
“天真。”
向衡没搭理顾寒山那老头子一样的厌世语气,只问:“你吃饱了没?”
顾寒山没答,只把餐盘往向衡的方向推了推,向衡把餐盘拿起来,放到回收处。转回座位时,顾寒山已经朝门口走去。
向衡加快脚步,赶上了顾寒山。顾寒山似乎知道身后的脚步声就是向衡,她没回头,只道:“我爸说,所有的正义凛然都是理想主义。”
向衡不想搭话,默默跟着她。
顾寒山一直走到停车场的一角,没挡人没挡车,这才站定。
向衡站在了她的身边。
顾寒山看了看他,往他身边靠了靠,肩并着肩,默默比划了一下身高。然后看看他。
向衡有些失笑,但忍住没笑。她身高到他的肩膀,他当然不可能屈脖九十度看她,他是夸张了,但她也太记仇了吧。
顾寒山也没提身高的事,只道:“我才发过病,我的病情不稳定,作为医生,简语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要抹黑我的精神状态也是可以的,想把我弄进医院也不是没办法。他知道怎么刺激我,他知道怎么让我崩溃。也许最后不会得逞,但也会折腾一番。”
向衡道:“他当然不会得逞。”
“你保护不了我的,向警官。”顾寒山道,“如果我成为案件侦查的黑点,甚至嫌疑人,你就必须把我送走,甚至把我关起来。”
“所以你必须听话,配合警方。不要擅做主张。”
“所以我必须有媒体的朋友。他们必须是站在我这边,与我利益捆绑。”顾寒山很快答。
向衡无语。
顾寒山道:“你对我没有信心,很正常。我也没信心,我真的不确定哪天谁再来惹我我会不会就动了手。我需要朋友。耿红星他们不但能帮我调查从前那个视频的事,还能帮我监督简语,监督警方。”
这招向衡老早就知道了,所以也没太意外。
“如果我真被抓进精神病院,他们可以帮我组织舆论战,利用采访了解我的情况,确保我不被灭口。而你嘛,向警官,你大概只能拎两个苹果来探望我,告诉我在走法律支援程序了,又或者对着我的尸体说,你放心,我会查出凶手的。”
向衡:“……”这位姑娘你这样侮辱我心不会痛吗?
“向警官,我虽然自私自利,但我没打算让能帮助我的朋友陷入危险,那样我损失很大。交朋友很麻烦的。”
向衡心里狂吐槽,你不是有几百招交朋友方法,动不动给人变糖,简直手到擒来,麻烦什么。
“好吧。”向衡道:“是我不好,我失言了,我向你道歉。”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改。”
向衡:“……”这话和语气实在太熟悉了,向衡简直是听到自己跟自己说话。
“我也不会改。公平吧。”顾寒山道。
“那我们还是一起改了吧。”
“不要。”顾寒山转身继续走,一边走一边吹棒自己:“你看,我脾气真的比你好太多了。你喜欢吼叫,我就不一样。我进步还很大,我都开始讲道理了。”
“给你点赞。”向衡撇嘴。
顾寒山忽然转身。
向衡赶紧刹住脚步。
“要不锦旗上就写这句。”
向衡:“……”写什么?给你点赞?不羞耻吗?还很土。这位同学你的审美到底是哪个年龄层的?
顾寒山还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是耿红星。”
向衡看她的表情,知道她很为自己的胜利高兴。
“你放心吧,向警官,除了你,我不会让别的人为我冒生命危险。”顾寒山转身接起电话。
向衡心想她这会儿不但高兴,她还得意忘形,甜言蜜语。
顾寒山已经跟耿红星聊了起来:“对,我是这么跟你们组长和那个陈总说的。我只跟你合作。”
向衡心情平静,甜言蜜语也不是对他一个人说的。顾同学那些杂书没白看。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