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顾寒山闭嘴了。
向衡继续开车。
车子里很安静,顾寒山竟然真的一言不发。向衡没撑住多久便觉心虚。虽然顾寒山原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但现在这个反应,是不是他刚才有点太严厉了?
向衡偷偷看了两眼顾寒山。
顾寒山完全没理他。她一直侧头看着窗外。
这让向衡心里更犯嘀咕。他有这么凶吗?让她不高兴了?
再次遇到红灯时向衡停了车,忍不住再度转头看了一眼顾寒山。顾寒山盯着车窗一动不动,向衡心里正待叹气,忽然灵光一现,他反应过来了——车窗上能看到倒影。
顾寒山这家伙,根本就是在车窗上盯着他看。
向衡故意翻了个白眼,然后把头转了回来。
顾寒山果然跟着他的方向转头,她看到那个白眼了。
向衡顿时失笑。
顾寒山狐疑地盯着他。为什么做了个古怪动作之后突然笑起来?
向衡眼角瞥到她的表情,笑意更浓。
顾寒山干脆半转身盯着他的脸看,认真研究。
前面的车子动了,向衡伸出手掌把顾寒山的脑袋推开:“开车呢,别闹。”
顾寒山在位置上坐直了,但还是没说话。
向衡开着车,清了清嗓子,问她:“在想什么?”
“我没遇到过一直安静却被人说闹腾的情况,在想为什么?”
向衡:“……”
“如果你可以解释一下就更好了。”顾寒山道。
向衡脸一热,再清了清嗓子:“我想不出能怎么解释。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行吧。”顾寒山居然就此放弃,完全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
向衡也不知自己心里那一丝丝的拨动是失望还是松口气,他又补充:“还有就是,有些话其实没什么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说,类似于语气助词。”
顾寒山脑袋又转过来了,那表情明显摆出了“不信”两个字。
向衡假装没看见,心里暗骂自己多嘴。本来已经结束了,他非要加上一句,这下好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寒山没说话,但那审视的眼神足够让向衡心跳加快。
救命。
手机响了,非常好。
向衡抽着空按了一下手机架上的手机,接通了。
是向衡的母亲大人丁莹。向衡从来没有觉得亲妈这么懂他。
“向衡啊。”丁莹的声音不小。
“妈,我在开车。”向衡道。
“哦,没事,我就是看看你活着没,几天没联系了,你也没个消息的。活着就行,你好好开车。空了回家喝汤。”
向衡的“好”字还没有说出口,丁莹就把电话挂了。
“你妈妈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心的?”顾寒山忽然问。
“什么?”向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妈妈是讽刺你不联络还是真的想知道你是不是活着?”
“一半一半吧。”向衡那颗被顾寒山撩动的心终于平静了,“警察家属,确实比较容易担心。”
“那你反省一下。”顾寒山学会了丁莹的语气。
向衡:“……嗯。”
过了一会顾寒山又道:“我会每天给你发个消息的。”
向衡心里长叹一口气:“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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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鹏跟简语谈完话,离开了检查中心大楼。
虽然简语的话他大部分听进去了,但他仍有他的担心。他不觉得可以完全依靠简语,但最坏的情况也就这样,他愿意再看看简语究竟能做什么,他所说的他来处理,结果会怎样。
常鹏在医院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许光亮。
许光亮坐在花园这边的长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常鹏站在远处的墙角那儿,前方有大树遮挡他的身影。许光亮当然看不到他,而从他的角度,也看不清许光亮的举动。常鹏揣测了一会,干脆拿出手机给许光亮打了一个电话。
手机铃声划破安静的夜空,熟悉的音乐听着很是刺耳,那正是手机自带的铃声。
许光亮似乎吓了一跳,他把电话铃声按灭了,但是并没有马上接通电话。
常鹏一直等到自己手机里拨号铃声停止,这才按灭屏幕。他把手机放进口袋,转身走进夜幕里。
那个人偷听者,果然是许光亮。
常鹏溜溜达达去了停车场,刚上了自己车,就接到了许光亮的电话。
“常鹏,刚才你找我?”许光亮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常鹏心想这是调理好了心理状态,想好了说辞才敢给他回电话吗?
“对,我刚在检查大楼那儿遇到了简教授,他去看了看孔明的情况。我多嘴跟他聊了聊,现在准备走了。刚才是想问问你还需要我帮忙吗,你没接电话,我就走了。”常鹏的语气听起来也很正常,他对自己的演技一向也挺自信。“我现在在停车场呢。”
“啊,你看到简教授了?”许光亮的声音有些惊讶,“那他去看孔明有没有说什么?对孔明诊断用药有建议吗?我以为他今天只顾着顾寒山呢。”
“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孔明的事,倒是把我训了一顿。觉得你对孔明细心,而我之前接诊胡磊没把情况弄清楚,给医院和他惹了麻烦,现在警察都没走,他觉得我得负责任。我急脾气跟他吵了两句。你想问孔明诊断的事,你给他打电话吧。我是不敢问他的。”
“嘿,你别跟简教授吵。最近医院的麻烦事多,大家都挺上火的。”许光亮只安慰这一句,就道:“那我先挂了,我问问教授孔明的事。”
“行,拜拜。”
常鹏挂了电话,觉得许光亮真是挺敷衍的。但无论许光亮怀疑他什么,他也只能这样解释了。至于他爬楼,反正许光亮不问,他也当不知道吧。
常鹏觉得烦躁。怎么永远都有补不完的漏洞?这路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常鹏启动车子,赶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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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语回到了自己办公室,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
宋朋进来,帮他锁上门。为他倒了一杯茶。
简语看着那澄黄清亮的茶汤,闻到了熟悉的茶香,绷紧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钟敏疯了,他们疯了。”简语跟宋朋道。“他们居然,贩卖人体器官,从中牟利。”
宋朋愣住了:“真的?”
“他们跟范志远做了几年了。”简语道,“刚才常鹏告诉我的。”
“这可不是简单的事,他是不是吹牛的?”
简语摇头:“我之前就觉得奇怪,范志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合钟敏的研究。数据那么详细,那一定是做过很多不同实验。他费时费力,还倒贴钱给钟敏做资金支持。这怎么可能。他能在里面得到什么好处?”
“嗯。”宋朋点点头。
宋朋还记得当时钟敏跟简语说是因为他们在恋爱,范志远对她百依百顺。她向简语炫耀,说简语有个顾寒山,而她有范志远。可惜简语对顾寒山的研究永远不能曝光,但她与范志远的合作却可以。她说她的论文会比简语更早发表,她嘲笑简语不让她读神经科学也不能阻止她在简语的专长领域发光。她的名字会跟简语并列在新闻报道里。
而简语看了范志远的脑部扫描图后,让宋朋去调查范志远的家庭情况和个人经历。宋朋去办了,调查得非常仔细。简语拿到调查结果后马上就去找了钟敏。他非常严厉地把钟敏训斥了一番,禁止钟敏跟范志远交往,他要求她马上终止跟范志远的合作,远离这个人。
简语称范志远是魔鬼。
当时宋朋在场,听到他们大吵。
钟敏骂简语诬陷,她说简语根本就不认识范志远,他不过是想一直控制她,一直压制她,所以不允许她有朋友,有成就。她说如果范志远是魔鬼,那顾寒山也是。他们的脑子情况差不多,顾寒山除了记忆力比范志远强,其他都差不多,凭什么范志远是魔鬼,而顾寒山是天才?
简语回复的是:“凭他们的爸爸不一样。”
宋朋想到了顾亮的死。他看了看盯着茶汤的简语。
简语似乎也正在回忆,他轻声道:“我当时,要求钟敏跟范志远分手,钟敏非常抵触,她认为她有一个可以与我抗衡的筹码。她太天真了,她心里只有仇恨。我已经尽力在弥补,而她只有仇恨。我当时脑子一热,我说顾寒山和范志远的区别,是他们的爸爸。所以顾寒山可以成为宝藏,而范志远是垃圾。”
宋朋没说话,他知道简语在想什么,可他不知道怎么安慰。
简语沉默了许久,轻声道:“顾亮是因为我死的。我刺激了钟敏。”
宋朋赶紧道:“那不是你的责任,教授。你又不是神,你无法预见未来,你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简语摇头:“我在一个对父亲充满仇恨的年轻人面前对比父亲,对比的目的是为了训斥她,违背她的意愿干涉她,打击她引以为傲的成果……”
“你是为了救她。”宋朋道:“她不知道范志远有多危险,后来事实也证明了,范志远就是魔鬼。”
“我明知她跟魔鬼在一起,我还刺激她。”
宋朋一时无语。
“我一开始就该阻止这一切的。”简语道:“我在发现钟敏不对劲的时候,我就该阻止的。”
宋朋终于没忍住,道:“教授,我看你自责了这许多年,看你因为自责一直努力帮助钟敏,你帮助她,不就是想阻止她吗?除了这样,你还能怎么阻止呢?难道还能杀了她?”
简语愣了愣。
“钟敏的心态是极端。但她什么都没做的时候,你除了骂骂她,教导她,还能怎么样?你并不知道她会做什么。顾亮的去世,完全没有疑点。谁也不会往钟敏身上去想。你觉得范志远很危险,可什么事都没发生,你除了让钟敏跟他分手,难道还能报警,报警的理由是这个人的脑部扫描结果有犯罪倾向?”宋朋道:“而且钟敏后来不也说了跟范志远分手了嘛。表面上,她还是听你的话的。你是专业人士,道理和知识你比我懂,但你当局者迷。用未来的结果去反推自己当初哪里没做好,然后陷入情绪泥潭里,这样不对。”
简语张了张嘴,但又闭上。他没法骗自己,别人帮他做辩解,让他的内心舒服多了。他非常需要这样的开解。
“顾亮也知道自己女儿有可能变成魔鬼,但他不是跟你一样的处理方法吗?他除了爱他的女儿,无条件的支持帮助她,他还能做什么?如果顾寒山杀了人,难道顾亮还能怪自己没提前阻止?”
简语想着顾亮,沉默。
顾亮不会自责自己没阻止,顾亮只会请最好的律师给女儿打官司,用女儿有病来帮她逃避罪责。然后找一家条件很好的精神病院,比如新阳,安顿好女儿。再然后,事情过去,在法律许可的条件下,他还会接女儿回家的。
而他,是不是其实跟顾亮一样?
宋朋继续道:“钟敏的仇恨确实是因为你造成的,这点我当然不赞同。但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你从前用错的方法,以后就不该再用。你从前自责,就放纵钟敏,太惯着她。你对顾寒山也一样。教授,事到如今,你得振作起来。别自怨自艾,你回不到过去,就处理好现在吧。”
简语长吸一口气,点头:“你说得对,宋朋,你说得对。我得跟钟敏好好谈谈,我得弄清楚那些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情况。”
宋朋道:“这事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器官买卖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多得很,什么渠道出手,医疗检查,配对筛查,器官保存、运输,中间人,买家维护等等,这不是一般人敢弄的,就算有那胆子也未必有那本事。”
简语眉头一松:“你对这种事了解多少?”
宋朋摇头:“了解不多。我做警察的时候还没到这个资历。你跟钟敏谈完,我恐怕也没法帮你查证更多信息。”
简语的眉头再皱起来。要论资历资源,他倒是有很合适的刑警朋友。
简语正思索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一看,又是顾寒山。
简语定了定神,他这会儿可比之前顾寒山来电时候冷静多了。简语调整了呼吸,确定自己状态没有问题,这才接起电话。
此时顾寒山站在医生办公室里,面前是陶冰冰的各种检查报告以及扫描片子。她身边还站了好几个医生,以及葛飞驰和向衡等人。
简语一接电话,顾寒山便直接道:“简教授,我在医院,我受警方委托了解和督促陶冰冰警官的伤情治疗,我已经看了检查结果了,现在最危急的是脑部情况,她需要手术。大家在等你会诊,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没来?”
葛飞驰很克制地没有捂脸,强撑着保持着面部表情的稳定。
向衡悄悄捅了捅顾寒山的腰际。顾寒山狐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葛飞驰。怎么了?不是你们着急忙慌地拉着她冲进医生办公室,现在依据你们的紧急情况帮你们催催,不好吗?
周边一圈医生有些愣地瞪着顾寒山。
跟简语教授,可以这么打电话的吗?
之前与顾寒山通电话的那个医生更是心态有些崩。他接电话的时候听顾寒山一番问话非常专业,但声音像小姑娘,他还以为只是嗓音听起来显小。结果人来了,还真就是个小姑娘。
长相打扮还像个学生。一打听,人家很理直气壮说虽然是历史专业学生,但是对医学尤其脑科学特别懂。旁边的警察一个劲给这姑娘打眼色,真是尴尬。要不是这姑娘看了结果和片子真的说出一二三四五的,他们真得以为警察在开玩笑。
现在可好嘛,大家说只等简教授了,人家直接一个电话过去,还这种语气跟简教授聊天的?
向衡被顾寒山这眼神看得没脾气,只得微笑,摆摆手:“没事,你继续聊。”
葛飞驰也跟医生打哈哈,安抚着:“顾寒山脾气急,有时候就是没轻没重的。”
医生们不说话,没看出来脾气急,只觉得她狂妄。
电话那头简语说他刚处理完一些事,现在就出发,半小时之后到。顾寒山把这话转述给在场各位听,然后她干脆点开了免提,把语音放开了,又跟简语道:“情况跟孔明的很像,她现在脑压很高。”
顾寒山报了一串数据情况,继续道:“不能转院,得马上手术。你赶紧来吧。我先跟医生们讨论一下手术方案,让他们先准备人手和设备。我建议你把许光亮医生小组的人带来,他们会比这里的医生更有经验。”
简语顿时明白了情况严重性:“好,我通知许医生他们。我上车了给你电话,我们先电话会议。”
“没问题。”顾寒山挂了电话,与众医生道:“做手术准备吧。你们外院医生参与手术有什么流程签字之类的手续吗?该弄单子赶紧弄,简教授有个医疗小组研究的一个病例跟陶警官的情况很相似,他们很有经验,能救回来的。”
众医生愣了愣,竟然被顾寒山的气势震住了。然后赶紧打电话汇报的打电话,准备申请报告的去申请,安排手术室做准备的赶紧通知手术室。
顾寒山又转头看了看办公室门口探着脑袋在看的一个中年妇女,那是陶冰冰的妈妈。
“你信我,陶警官有很大的机会活下来。运气如果再好一点,她会康复得不错的。”
陶冰冰的妈妈眼里含着泪,点点头。
“顾寒山。”向衡实在看不过眼,把顾寒山拉到一边:“别乱说话,要担责的。”
葛飞驰也赶紧凑过来:“医生都不这么说话,有医疗责任的。”
“我又不是医生。”顾寒山顶嘴。
葛飞驰和向衡异口同声:“那就别对家属乱说。”
顾寒山忍了忍,把刚才没来得及跟陶冰冰妈妈说的话跟葛飞驰说了:“如果最后陶警官真的救回来了,能让家属送我一面锦旗吗?我喜欢那东西。”
“我送你。”葛飞驰对顾寒山简直太服气了。病人危在旦夕,这是怎么好意思提这种要求的。难怪向衡交代别让顾寒山见到家属,可惜他们拦不住。
顾寒山高兴了,葛队还真是爽快。
于是顾寒山又道:“葛队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一直挺安静的,但是还被别人说你别闹,这是为什么呀?”
葛飞驰:“……”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向衡。
向衡僵硬。
葛飞驰问向衡:“她除了安静还干了什么?”
“多看了他几眼。”顾寒山答。
向衡:“……”
葛飞驰:“……”
葛飞驰再看一眼向衡,向衡瞪着他。
葛飞驰挤出一句:“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一个粗糙的中年汉子,为什么总要为小姑娘解答这种问题呢?
第122章
顾寒山看看向衡,再看看葛飞驰。“你也不知道呀。”
居然还拖了拖尾音。
葛飞驰假装镇定:“嗯,这真是难懂,说不清楚。”
“那行吧。”顾寒山这次应得干脆了。
但向衡揉揉鼻梁,他已经很懂顾寒山,她说“行吧”的意思跟一般人不一样。
一般人“行吧”就是这事结束了,放下了。顾寒山说“行吧”就是你给我等着!
就像她之前宣告过的那样,她如果对某件事生气,那她想起来就会气一气。而她会“想起来”,那是绝对百分百会发生的事。
葛飞驰很忙碌地翻手机,别聊了,快别聊了。
好在这时候顾寒山的手机响了,简语打来电话,他说他已经上车了,正朝医院赶。他已经通知了许光亮的小组,他们正在积极准备,很快就会过来。
顾寒山拿着手机走到办公室的会议桌前,几个医生闻讯都围了过来。
顾寒山与简语道:“好了,医生在这儿呢。”
科室主任赶紧客气接话,表明自己身份之后,说片子和检查结果之前已经发过给简语,问简语有没有仔细看过。
简语的声音稍有停顿:“看了,你们再跟我说明一下你们的诊疗意见,对手术有没有什么想法。”
向衡听到简语声音里的那一个停顿,不由得动了动眉头。
简语撒谎了,他没看。
但他现在显得非常积极的样子。很关心,很急迫。但他之前在干什么?
顾寒山说得对。简语下午就收到这医院邀请参与治疗,到现在挺长时间了。顾寒山都已经离开,简语在新阳这么久,还没有仔细看过陶冰冰的病情资料,他在忙什么?
葛飞驰也听出了一点意思,他看了看向衡,低声道:“确实需要顾寒山盯着点。这里头似乎有什么情况。”
“嗯。”向衡跟葛飞驰道:“一会许光亮医生会来,等他们把陶冰冰的治疗方案确定了,你抽着空,看机会正好可以问问他孔明病历资料的事。顾寒山也在,你问问题,可以让顾寒山帮着听听。他们可以当面对质。”
葛飞驰觉得是个机会。顾寒山想引导他们问什么,这下大家都在,挺好。
陶冰冰的妈妈又扒在办公室门边听,听到顾寒山说起今天现场陶冰冰躺在台阶上的情景,她皱紧了眉头。
向衡很警惕地看了看她,对葛飞驰示意:“让你的警员把她带开吧。医生在讨论治疗方案,家属不适合在场。”
葛飞驰叹了口气,走到门口,亲自把陶冰冰的母亲扶了出去。
顾寒山跟简语交流着,眼角余光看到葛飞驰和陶冰冰母亲的动静,她脸上表情纹丝不动,但她看到葛飞驰和陶冰冰母亲的表情似乎不太好,顾寒山看了一眼向衡。向衡的表情跟葛飞驰差不多。
顾寒山不能确定,他们是什么意思。她觉得像是有些担心,但是担心什么?
——————
常鹏回到了家。脑子有些乱,原本打算好好想一想,再联络钟敏聊一聊。
但他一进家门就看到钟敏坐在他的沙发上。
常鹏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紧张还是松了口气。
钟敏这么信任和依赖他,让他很有些感动。
“你回来了。”钟敏看到他,站了起来。
常鹏走过去,钟敏上前两步,紧紧抱住了他。
常鹏用力回抱她。
他们是一体的呀,如果没有他的陪伴和理解,钟敏是多么的可怜。
如果没有钟敏,他这个乡下穷小子,没钱没资源没人脉,想在医学界混出一些名堂,再有才华也不行。
每次她濒临崩溃,是他安慰她治愈她。每次他失意伤心,是她鼓励他支持他。
他们就应该是在一起的。
简语说他们的感情是因为利益,他说错了。他们的感情不只利益,而他们的利益就是他们的感情。
简语还说他们太天真,自认为可以当魔鬼,威风八面,其实不过是小鬼。
常鹏认真回想了一遍他们一路走来经历的那些事,他不得不承认,简语说得对。
其实他们没办法控制整个事态走向,他们一直被逼着往死路上走,而他们还为自己不惧怕死路一条骄傲。
这是不对的。
他们不应该只有死路。
常鹏紧紧拥抱钟敏。他要说服她,他们不应该只有死路。
钟敏先开口,她道:“宁雅死了,但我们的计划失败了。老王他们没能处理干净。”
“还伤了一个警察。”常鹏道。“简教授今晚要去处理这事。”
钟敏从常鹏怀里直起身子,看着他:“那个警察看到老王他们了吗?”
“不清楚。”常鹏道,“但顾寒山应该是没看到。她犯病被送到新阳,呆了几乎一天,警察一直守着她,没听说她曝出什么有用的口供来。”
钟敏不说话。她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不然警方早就发警情通报通缉凶手了。
常鹏道:“如果顾寒山都没有证词,那个警察就更不会有了。”他顿了顿,问钟敏:“你问一问老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能联络。这事情过后我们都不联络,这样大家都安全。”钟敏道:“这是事先说好的。”
常鹏默了默,又问:“那他们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如果行动失败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供出我们来?”
“他们当然不会对我说要供出我们来。但如果他们被抓了,找到关于我们的钱线也是迟早的事。”
“会有什么线索呢?”常鹏再问:“他们手上,留有什么关于我们的证据吗?我们每一次动手解剖,都处理干净现场了,没留下指纹、DNA,没有影像和照片。通讯也都是用的人头号码。我们现在把人头号码处理掉,还会有什么关于我们的线索?”
钟敏警惕地看着他:“你害怕了吗?”
“我只想知道后边有可能会面对的事情,好心里有个数。”
“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
“我们只讨论过被捕前的事。”常鹏道:“我们只讨论过怎么不会被捕,怎么制造完美犯罪,没讨论过被捕之后。”
“讨论过的。”钟敏离开了常鹏的怀抱,退后两步看着他:“我们说好的,要死一起死。我们被抓,简语也逃不掉。我会把他供出来,是他让我这么干的,他想发表论文,他想研究脑子想疯了。但是顾寒山和顾亮不配合他,而且新阳受到太多监管,他没有办法。所以他要在新阳之外寻找别的渠道。范志远、熊英豪、胡磊,这些人的脑子,对他特别有吸引力。他还要杀掉顾亮,因为顾亮挡了他的路。顾亮死了,贺燕死了,顾寒山就没监护人了。那她就会变成简语的私人物品,简语想怎么研究都可以。所有人都能做证,简语有多喜欢顾寒山,他对顾寒山的偏爱,都到了变态的地步。”
常鹏想了想,找了个切入点:“可贺燕没死。”他竟然不知道钟敏还打过贺燕的主意。
“那是因为她恨顾寒山,她和顾寒山不和,简语打算利用这一点。”
常鹏没说话。
钟敏看了看他,耸耸肩:“结果顾寒山勾搭上了警察,他不可能再控制顾寒山了,他得不到,就想着干脆杀了她。”
常鹏点点头,这些确实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内容。
“我们只是棋子,更多的内容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听命行事。简语跟诈骗集团有联系,他买了一堆人头手机号,查他的手机查不出这些犯罪通讯记录。他是脑科学专家,是心理学专家,他很擅长控制别人,死的他都能说成活的。这些随便找一个人问问都能知道,所有跟他对过话的人,所有听过他演讲的人,谁不服气他的口才?”钟敏滔滔不绝,“还有,他变态的控制欲由来已久,他有他的心理状态发展过程……”
“钟敏。”常鹏打断她。她今天肯定受刺激了,老王他们的失手,对她的打击肯定非常大。
完美犯罪不完美,就像每一次简语对她的否定和斥责。没办法让简语惊讶和服气,钟敏无法接受。
对顾亮行凶的那次得手,让钟敏太高兴了。但最近这几次,没一次完美。每一次失败,就是一次打击。而压力,是会累积的。
钟敏停了下来,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抿了抿嘴,闭紧了。
常鹏牵着她的手,一起坐在沙发上。他想了想,道:“我刚才,想把孔明灭口,被简教授抓个正着。他手上还有宁雅的口供录音,顾亮的死,宁雅全说出来了。她供出是我找人联络她,花钱收买她,而她为谋杀顾亮提供了必要的情报。”
钟敏一愣:“你说什么?”
常鹏道:“宁雅,在被灭口之前,去找了简语,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简语录音了。”
钟敏猛地跳了起来:“为什么!”
唯一的一次完美犯罪,也即将不完美了?
常鹏看着钟敏:“当初知道顾寒山把宁雅找回去,我们就知道宁雅会有压力的,不就担心她会扛不住。”
钟敏激动地挥舞双手:“所以才会提前警告她让她别接顾寒山的电话,别搭理她。她为什么要回去!伺候顾寒山很爽吗!啊!顾寒山是个神经病,为什么还要接近她!她是神经病!”
“钟敏。”常鹏站起来,把钟敏拉进怀里。“你别生气,宁雅也是个普通人,我猜,她大概也是愧疚。”
钟敏愣了愣,安静下来了。
愧疚?
是啊,都是普通人,都会愧疚。简语会、宁雅会、她也会,但是顾寒山不会,范志远不会,他们这些神经病就不会!
钟敏的怒火蹭蹭地又往上冒。她一把推开了常鹏。
常鹏把钟敏抓住,看着她的眼睛:“钟敏,警察知道宁雅去找过简语,简语明天得去警局交代,这些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他今晚找我,给我一份口供,他想让我把事情都担下来,但不承认杀人。我自首,可以拖延警方的调查时间,他想给你争取离开的机会。”
“放狗屁!”钟敏愤怒地甩开常鹏的手,“他不是给我争取离开的机会,他是想争取保住他名誉地位的机会。你别自首,别管他,让他去死。”
常鹏再把她抓住,他这次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嘲笑了他,我告诉他他想得太简单,我告诉他我们做了惊世骇俗的大事,我们做研究,我们把人剖开,我们卖掉他们,赚了很多钱,然后继续研究……”
钟敏眼睛一亮:“他什么表情?”
“他很震惊。”常鹏顿了顿,“他知道让我自首行不通,证词肯定过不去了。”
“他害怕吗?”钟敏盯着常鹏。
“他说他来处理,帮我们把伤害降到最低。”
钟敏的脸沉了下来。
——————
顾寒山与众医生连线简语的电话会不到十分钟就讲完了,简语肯定了众医生之前拟定的方案,这与顾寒山提的方案也是相符。简语言语之间对顾寒山医学水平的认可让众医生有些惊讶。
电话会确认了准备工作应该快速推进,尤其是合作手术的手续文件等。而简语也提了更多的手术配合的要求,大家一一记下。剩下的就是等简语到了之后再当面审阅的细节,包括面诊查看陶冰冰的状况,还有许光亮的团队会带来一些孔明病例的研究成果,与这边医院各科室骨干一同敲定手术方案的细节。
简语挂了电话,各医生赶紧继续各忙各的。顾寒山闲了下来,开始找向衡。
向衡正在外头跟葛飞驰聊案子,顾寒山溜达到他们身边的时候,葛飞驰的手机响了。
是葛飞驰的老婆大人郭蓓来电:“老葛,你方便说话吧?”
“方便的。”葛飞驰看了一眼顾寒山,感谢老婆的及时来电。
“你忙完了吗?能不能抽空去挂个急诊检查一下?反正人都在医院了,你能去趟医院不容易的,抓住这个好机会。”
葛飞驰的手机漏音,他看了一眼向衡和顾寒山,他们都听到了。
顾寒山无所谓,指了指急诊方向:“去呗,反正他们开会你也听不懂,没事干就检查去。”
葛飞驰:“……”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反正听不懂,没事干。被他老婆听到以为他很没用。
“去吧。”向衡也说。“我在这儿看着。”
葛飞驰便对郭蓓道:“行,我一会有空就去。有了结果告诉你。”
郭蓓放心了,挂了电话。
葛飞驰跟顾寒山打听清楚目前的进度,想了想,跟值守的警察交代好,赶紧小跑着奔去了旁边急诊楼。
到了那儿挂号,护士问他看什么病,葛飞驰琢磨了一会说胸闷,容易累,睡不好。护士先给他量血压,血压计的数字一跳出来,护士一把就把葛飞驰按住了,她对旁边的护工喊:“拿个轮椅来。”
葛飞驰受到了一些惊吓,血压这么高吗?
护士换了个胳膊给他又测了一次,这次比刚才更高。
轮椅到了,护士让葛飞驰坐上去。
葛飞驰有些支吾了,这么夸张吗?他想着检查一下就回去办案呢。
护士飞快给他拿号,推他去诊室,一路还训他:“血压这么高你没感觉吗?怎么不早点来看?有服药吗?服的什么药?这段时间量过血压吗?晕倒过吗?有脑梗病史吗?”
葛飞驰这时候很有感觉了,头晕得厉害,心脏也很难受:“我,我得打个电话。”
葛飞驰打电话给向衡,报上自己的血压数,告诉他自己都被送上轮椅了:“你让顾寒山过来一下可以吗?一会医生万一把我的病说得很严重,她可以帮我判断一下。我得跟医生说明白,我还要回去工作的。”
护士把葛飞驰推在诊室门口等待,眼神刀子一样射过来:“神仙来了也不行,你肯定得住院。”
葛飞驰心跳得快,我真是谢谢你的吉言。
前面那个病人看完了,护士把葛飞驰推进诊室,向衡和顾寒山也赶到了。
葛飞驰正想说什么,却看到不远处又跑来一人,居然是陶冰冰的母亲。葛飞驰挺尴尬,要不要这么大场面。
医生可不管这些,他一听葛飞驰的血压数,就马上开单子要给葛飞驰做检查,一边在电脑上敲字一边问葛飞驰身体情况和症状。
葛飞驰也不敢大意,仔细说了说,前阵子感冒过,最近很忙,不太有精神,确实头晕,心脏不舒服等等。医生打了单子出来,让葛飞驰先去做心电图和心脏彩超。
向衡推着葛飞驰去做检查,葛飞驰被推了一段路反应过来了:“我明明跑着过来的,转眼就坐轮椅了?”
顾寒山插着口袋跟在一旁悠悠走:“你这血压,再跑快点说不定就一头撞地上,护士拉拖床过来架你上去直接送急救处置,省得向衡给你推轮椅了。”
葛飞驰:“……”
陶冰冰母亲一路跟着他们,却不说话。
排队等检查时,葛飞驰悄声问向衡:“陶冰冰妈妈干嘛来?”
“她一直想找机会搭讪顾寒山。没想到一路跟过来。”
葛飞驰头更晕了,这位家属不会因为陶冰冰受伤迁怒顾寒山吧。葛飞驰刚想给值班警员发短信让他过来带走陶冰冰母亲,医生出来叫他进去做检查。
两项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情况不好。
大家又转到诊室,葛飞驰就听顾寒山跟医生聊了一堆他不太能听懂的词,然后医生跟他宣布:“住院吧。”
葛飞驰立马瞪着顾寒山,顾寒山道:“你需要做24小时动态心电图检查,还有动态血压监控,先用药把血压稳下来,其他的情况还得排查。血常规、心肌酶检查这些都得做,住院吧。你的状况很危险。”
葛飞驰急了:“我还得办案子呢。”
医生问:“警察?”
“是啊。”
医生道:“先治病吧,有命才能破案啊。而且你以后都得注意,不能太拼,不能熬夜了。”
葛飞驰脸色很难看:“意思是我不能做警察了?”
“意思是多注意身体。”医生没好气,“多活几年,多为人民服务。”
“那肯定的,我打算至少活到八十岁的。”
医生给他开住院单:“那好好加油。”
顾寒山在一旁欲言又止,看了看向衡,又闭嘴了。
葛飞驰瞪着她:“想说什么就说。”
“八十太久了,很累的。”
葛飞驰:“……”
向衡一把按住顾寒山脑袋,把她推出去了。
陶冰冰妈妈就在走廊那儿等着,向衡一看,又把顾寒山拎进诊室。
顾寒山也没抱怨自己被推来搡去的,她若无其事地站回葛飞驰旁边。
葛飞驰都不想看他俩。
“你该给你老婆汇报情况了。”顾寒山提醒葛飞驰。
葛飞驰头更晕了。
葛飞驰给老婆打完电话后被送到了病房。顾寒山接到了简语的电话,他已经到了,正跟医生们开会。顾寒山说她一会就到。
一直跟着的陶冰冰妈妈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抓住了顾寒山的手腕。向衡赶紧过去:“阿姨,有话好好说。”
陶妈妈有些激动:“姑娘,今天你跟我闺女都在现场,是吗?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这人挺有福气的,是个福星。我闺女受这么重的伤,你却一点没事。他们想请专家,等这么久,你一催就来了。你还这么有学问,能告诉他们该怎么做。还有,葛队身体不好,要不是今天这事,他也不能顺道看看病,也算因祸得福,是吧?姑娘,你是福星,你帮帮我闺女。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一定帮我盯紧了医生,一直守着冰冰,可以吗?阿姨给你磕头。”
顾寒山没想到居然是跟她这些话,虽然惊讶,但她面无表情。陶妈妈以为她不高兴了,就真地想跪下。
葛飞驰差点要跌下床去扶人,向衡抢先一步赶紧把这位母亲扶好。
“顾寒山。”向衡唤了顾寒山一声,给了她一个眼神。
顾寒山还有些愣,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有福气,是福星。她从来,只经历过灾难,不知道福气是什么。但今天竟然有人这样夸她。
贺燕担心陶冰冰家属找她麻烦,向衡也一直防备,谁知道,人家对她这么好。
顾寒山看了看向衡,看到他又给她递了个眼神。
要哄吗?
顾寒山对这个不太擅长,她便顺着这位母亲的意思道:“阿姨,我会保佑陶警官的,她肯定没事。”
我去。葛飞驰想直接晕倒,这样日后不必因为没有阻止顾寒山胡言乱语而负责任。还保佑?这是人类说的话吗?
但是陶妈妈却很受用,她点头,眼泪流出来。
向衡心里叹气,这真是病急乱投医,胡乱抓个救命稻草。
顾寒山看到这位妈妈的眼泪,心里也叹气,为什么大家这么爱哭呢。她看了看向衡,向衡又给了她一个眼神。别再乱说话,要负责的。
顾寒山接收了那个眼神。还要继续哄吗?
于是她拿出纸巾,递给陶妈妈。
陶妈妈道着谢,正要伸手接过,顾寒山却一转手腕,纸巾变成了一颗糖:“看,阿姨,我会变法术。”
葛飞驰两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
陶妈妈接过那糖,顾寒山再转手腕,纸巾又出来了,陶妈妈又哭又笑。一个劲说谢谢。
向衡忙把陶妈妈劝走,让她先回去看着陶冰冰的情况,他们处理完葛队这边的事就回去。
陶妈妈拿着糖连连点头。她转身走了,顾寒山看着她的背影,看到了她疲累的迈步姿态,她的脚……
许多画面忽然涌进了顾寒山的脑子。
“阿姨。”顾寒山叫道。
陶妈妈转头。
顾寒山道:“我虽然不能确定陶警官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但我跟你保证,伤害她的人,我会抓到的。”
葛飞驰猛地睁开了眼睛。
陶妈妈说了谢谢,赶紧回去了。
葛飞驰这边着急喊着顾寒山:“顾寒山,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你看到凶手了?”
“我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鞋。”
别人看到这些葛飞驰觉得没希望,但这是顾寒山。葛飞驰两眼发光:“然后呢?”
“我和陶警官在楼下等你们的时候,应该有看到穿这双鞋的人上楼,我可以做出模拟画像。”
第123章
常鹏家里。
钟敏沉着脸:“把伤害降到最低,是什么意思?是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吗?”
“他一开始的说法是处理得体面一些。但后来我具体问了问,他现在也不知道能怎么处理,因为他不了解情况。他得先来问问你。我告诉他了,你不可能跟他交代那些。”
钟敏插话:“对。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他,我不会给他机会拯救自己。”
常鹏默了一会,道:“简语能想到,首先就是得拖延时间。宁雅的死正好撞在警方知道宁雅去找过他之后,所以他得去跟警方讲清楚宁雅找他做什么。他有证据表明宁雅去找他借钱,但如果只是借钱,他解释不了为什么宁雅会找他,为什么他同意借,所以他准备好了录音。”
“呵,多么老奸巨滑,准备得多周到。”钟敏冷笑。“你看他,遇上什么事,都会先防备一道。他跟宁雅的谈话想必也是精心准备过的,他会引导宁雅说话,让宁雅感激他,会让宁雅证实他是无辜的。”
常鹏想了想录音的内容:“确实如此。”
“他一向准备周全。他杀死我妈妈的时候,就是经过周密策划,该说什么,该怎么刺激她,自杀的条件,自杀的环境,目击证人,他都会给她准备好。”钟敏看着常鹏,“完美犯罪。我是跟他学的。”
常鹏叹息,把钟敏抱进怀里。
目击证人,就是钟敏。
多残忍。
常鹏听钟敏说过她母亲的死。她找不到证据,她只有怀疑。
跟顾寒山一样。
这也是她为什么执着于要实施完美犯罪,她什么都要比简语做得好。她想证明她是简语的女儿,她还比他优秀。
常鹏相信钟敏的话,他想到今天简语的作为。
简语知道他对孔明有不良企图,他预见了他有可能会对孔明下手。但是重症楼没有下手的机会,于是简语给他创造了条件,他为此甚至换了孔明的药,让孔明病情加重。他布好陷阱,等他跳下去,然后把他抓住。
许光亮告诉简语,孔明“指证”出了他常鹏就在弃尸现场,简语没有来质问他。宁雅告诉简语,是他常鹏收买她做了这一切,顾亮因此而死。简语也没有来质问他。
他就是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再挖一个坑,亲手抓住他,然后交给他一个自首任务。
常鹏想不到,如果他们没有“坏”得这么彻底,怎么跟简语“抗衡”。想必就只能由简语摆布。
当初他与另一个学生竞争参与简语主持的一个项目,明明他的综合评分比那个学生高,但就因为那个学生家庭背景更好,更有钱,更有资源,他就被刷下来了。他告诉过简语他的情况,如果他得不到这份工作,他会很困难。简语安慰他,鼓励他,给予他很大的肯定,让他心里充满希望。但最后简语不但淘汰他,还是等到最后一刻淘汰,让他错过了别的项目机会。
他后来从被选中的竞争对手那里知道,大家都传简语选定他常鹏,他的竞争对手才会拜托家里,拿出了简语很想要的一个资源。而这资源,是之前简语从正常途径去谈谈不下来的。
他常鹏,不过是一枚棋子。
这样的“小事”,不胜枚举。
再比如钟敏帮他向简语提出工作安排的事,进项目组的事,涨薪的事,职称评定的事,简语全都一口答应。但最后,简语交给他一份拟定好的口供,告诉他好好自首,拖延时间,好让钟敏出国。
常鹏觉得真是太讽刺了。
简语真的教会他,千万不要觉得别人对你的好是真的好,也许只是想把你养肥了好宰了你。
常鹏对钟敏道:“我觉得你应该跟简语谈一谈。”
“谈什么?”钟敏生气。“事到如今,他都跟我们撕破脸了,还有什么好谈的。鱼死网破。”
常鹏道:“既然都不惧怕最糟糕的情况,那为什么要拒绝转机?”
“你说什么?”
常鹏道:“如果简语真能帮我们脱罪呢?就跟从前一样。”
钟敏盯着他看。
“你想拉他下水,让他陷得更深,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你被他说服了?”
“我在跟你商量。我们一起讨论怎样对我们更好。”常鹏道,“如果他能帮我们,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他自己,但如果真能帮我们,我们就先过这关,然后想做什么才能继续。”
钟敏抿紧嘴。
常鹏道:“你可以出国,带着我们的研究成果,把论文发表了,将研究公开,狠狠打简语的脸。你会被邀出席论坛,你会有演讲,会有记者采访你,你就可以公开自己的身世,向学业界控诉简语的恶行。”
钟敏的嘴抿得更紧。
“这不才是你想要的吗?”常鹏握着她的肩,“我们做了这么多冒险的事,赚着刀口上的钱,跟杀人魔合作研究,不就是为了那一刻吗?”
是为了那一刻。
钟敏这些年,幻想过无数次那样的场景。要去闹事,公开简语是她爸爸,写举报信到学校就可以,找家媒体炒作一下也可以。但是那样的结果,她钟敏只是简语抛弃的私生女而已,名字都不会被人记住。她永远也翻不了身。
只有她成为跟简语并肩的医学家,她站在闪光灯下,享有世间瞩目的成就,那一刻,她平静地讲述自己的身世,讲述自己是如何励志走到今天。到那时,她的名字会被大家记住,会深深印刻在学术界。而简语,就是抛弃了钟敏的那个教授。
名词所有格,关乎着她的尊严。
她想从简语那里夺回尊严。
“我们不能着急。”常鹏道,“反正事情已经曝光,不能再做什么了。就看看简语他想怎么办。他想拖延,我们就帮他拖延,我们利用这些时间,做好我们的准备。”
“要准备什么?”
“死是不用准备的,但是活下去却要。”常鹏顿了顿:“你应该跟简语谈谈。就算是防止他杀我们灭口,都该谈谈。他现在知道控制不了你了,你可以试着控制他。你不怕坐牢,不怕死,他怕不怕?”
怕的人就是输家。
钟敏想了很久,问:“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常鹏把简语教他保持沉默的招数告诉了钟敏。他道:“我觉得,你也可以这样。如果警方也找你问话的话,别着急捅出来,反正我们真的最后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了。”
钟敏点头:“还有吗?”
“简语想跟老王他们聊聊。”
钟敏笑笑:“他想做我们代理人吗?”
“我们可以先跟老王他们聊聊。”
钟敏摇头:“我说了,这次行动失败,就没法联络。不联络,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情况,这样反而更安全。我觉得,他们一定已经跑路了。他们的路子,可比我们多。只要他们没被抓住,我们就是安全的。”
常鹏道:“简语还吓唬我说他们有可能把我们灭口。”
“听他放屁。在现场被发现的又不是我们,要灭口也是我们灭口他们才对。”钟敏道:“你提醒得对,简语才更有可能是想灭口我们的人。”
常鹏道:“老王他们如果真有路子,也许可以成为我们的后路。”
钟敏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点头:“等他们成功逃出去吧。他们安顿好会联系我的。反正,他们别被警方抓到,我们会省事很多。”
常鹏点点头,道:“简语去医院讨论那个警察的手术方案了,不知他怎么考虑的,如果他真帮我们,就不会让那个警察活着。还有,他说他会趁机跟警方打听一下情况,有消息会及时通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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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葛飞驰焦急地问顾寒山:“应该有看到是什么意思?你不确定看没看到?”但是她又夸下海口说能做模拟画像。
但向衡已经听懂顾寒山的意思了:“我带你重回现场,能刺激你的记忆吗?”
葛飞驰张了张嘴:“不是,那得明天了,今晚先确保把陶冰冰救回来。”
他知道向衡在着急什么,现在离案发已经大半天了,对方可能已经在策划逃跑的事。而他们还没有找到线索,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葛飞驰生怕顾寒山想一出是一出,非挑现在跑现场,他赶紧道:“只要知道对方的身份,他逃到天涯海角都能把他抓回来,救人要紧。顾寒山,救人要紧。你这大半天什么都没能跟警方透露,他们肯定觉得你没看到任何东西,但是陶冰冰不一样,万一她真看到了什么,他们就不可能让她活着下手术台。”
“葛队说得对。”向衡道。
“我没说要去。”顾寒山看向向衡:“给我现场照片和视频,越多越好。”
向衡马上给方中打电话。
“就在这里看吗?”葛飞驰更着急了,他刚要说什么,护士拿着托盘过来,上面有点滴和抽血工具。
“先给你打个点滴,把血压降下来。抽个血,化验。”护士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准备,“病人叫什么名字?”护士拿着药瓶在核对。
“葛飞驰。”葛飞驰很想跳床逃跑,这种关键时候,他住什么院呢。
顾寒山帮他看了看点滴用药,点点头,让护士挂上去了。
“顾寒山,你能想起来吗?你一定要想起来啊。”葛飞驰被按住胳膊绑上硅胶绑带开始抽血,心里惦记着事,一点没觉得扎针疼。
向衡打完电话了,对葛飞驰道:“你安心住院,赶紧好起来赶紧归队。我盯着这事。”
护士好奇地听着他们说话,帮腔道:“对,好好养病,我们一定把你治好,让你破更多的案子。”
葛飞驰一点都没安慰到。他挥挥手,让护士赶紧走。
葛飞驰对顾寒山道:“我让技术员过来,把模拟画像的软件带上,你想到什么随时让他给你出画像。”
“我一会就去盯手术了。”顾寒山道。
“技术员不能来,这样简语会知道我们在做模拟画像。”
葛飞驰心一紧,对,简语会给同伙通风报信的。
啊,他觉得他的血压要上天。
向衡道:“让技术员随时待命吧,有情况我给他打电话安排。”
葛飞驰赶紧给技术员打电话。
顾寒山看他表情,问他:“你需要安慰吗?”
“不,不。”葛飞驰头晕,只能摆手,“我不吃糖。”
“我还有别的法术。”
葛飞驰觉得他下一秒就得心梗。
“你的法术变出一个凶手的模拟画像就行。我给你送十面锦旗。”
“一面就行,写上敬赠福星寒山。”
葛飞驰:“……”这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得走了。”顾寒山道,“走之前我要安慰你一下。”
葛飞驰想拒绝。但顾寒山又道:“刚才安慰了阿姨,我心情很好。”
意思是你是为了自己爽才安慰别人的?葛飞驰更想拒绝了,但他突然想到刚才顾寒山心情一爽就有了灵感,葛飞驰赶紧配合:“来,施展你的法术。”
不就是吃颗糖,他可以。
顾寒山掏出一副扑克牌。向衡的手机递了过来:“顾寒山,你看看,能想到什么?”
方中发过来一堆照片和视频截图。
顾寒山一边洗牌一边看,葛飞驰很想把她手上的牌丢出去。专心一点啊!
顾寒山没看多少,她忽然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那人的鞋子是黑色的,鞋底有道白边,绑带的绳子是黑色,绳头白色。鞋绳穿过的孔是银色的,没有看到品牌LOGO,鞋后帮有点高。他的裤角是深棕色,直筒休闲裤,不是很长,像九分裤的款样。他走动的时候露出了脚后跟。袜子是灰色的,低帮袜。”
顾寒山喃喃自语。
葛飞驰和向衡几乎是屏息看着她。
顾寒山忽然睁开了眼睛。葛飞驰差点跳了起来:“想起来了?”
“很多人在我脑子里走。”顾寒山道。
葛飞驰很想让她继续闭眼睛。顾寒山却把牌递给向衡:“抽一张,写上一句你想对葛队说的话。”
葛飞驰瞪着眼:“我还没死。”
向衡抽了一张牌,接过顾寒山的笔,在牌面上写了字,然后还给顾寒山。
顾寒山把那张牌很随意地插回牌堆里,洗了洗牌,又让葛飞驰抽一张。
葛飞驰按捺住焦急抽了一张,顾寒山把笔交给他:“写上你的心愿。认真一点,这是法术。”
她就差自夸自己是小仙女了。
葛飞驰想了想,他的心愿?他的心愿只有一个。他写上了六个字:“破案,抓住真凶。”
顾寒山接过那牌,看了看:“你认清你的牌哦。一会我会把它抽出来。”
顾寒山把牌翻过来,背面朝上,要把牌插回牌堆里。葛飞驰忽然伸手抢回那牌,压在自己手掌下面:“等等,你再回忆回忆,你回忆出来了,我再让你继续玩。”
顾寒山问他:“你刚才安排的技术员,还是那天帮我一起做模拟画像的那个吗?”
“对。”
“他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葛飞驰不记得,他得拿手机看。放开那张牌又怕顾寒山抢走,他干脆把牌塞到靠着的枕头后面,然后他拿手机,把技术员的号码念了一遍。
顾寒山听完,点点头。她洗了洗牌,从牌里随便抽出一张牌,牌面一翻:“是这张吗?”
那是一张黑桃K,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葛飞驰:“……”小仙女的法术,好蹩脚啊。
“哦,不是。”顾寒山一脸不在意,“那一定是这张。”她手一晃,手上的牌面凭空变了,变成了红桃3,上面正是葛飞驰的字:“破案,抓住真凶。”
葛飞驰惊了。
向衡也一脸惊奇。
知道顾寒山会玩牌,但不知道这么厉害。
葛飞驰赶紧扒拉出来他压枕头下面的牌,打开一看,方块10,上面是向衡写的字:“放心。”
我,去!
葛飞驰彻底惊了。
这边顾寒山淡定地给技术员打电话:“你好,我是顾寒山,你还记得我吗?我现在想做一个模拟画像。”
那技术员赶紧道:“呃,我要怎么配合你,我们视频?我给你拍一下软件屏幕挑?”
顾寒山没说话,过了一会道:“你先调出眉毛第三页第二排右数第三个,鼻子第一页第七排左数第二个……”
葛飞驰和向衡就盯着顾寒山。
顾寒山继续通话,“对,就是你上次让我看到的页面。”她停了停,似乎在思考,然后道:“嘴唇是第二页第一排第七个。”
技术员那边的操作也很快,迅速把顾寒山提的这几个都拼出来了。
“脸型是方脸,我们视频吧,你给我看屏幕。”顾寒山加了那个技术员的微信,技术员接通视频,把手机对准了电脑屏幕。
他已经知道顾寒山的能力,只开了中图,在手机里差不多能看清满屏的脸型就行。
“翻页,再翻。”顾寒山指示着技术员操作电脑,“第五排第二个。”
“发型是短发三七分。”顾寒山等着技术员调图库,“反了,右边三分。好,翻页,第二排第七个。”
技术员把人脸拼出来了。截图发到顾寒山手机上。
向衡凑过来看顾寒山手机屏幕,葛飞驰伸了脖子,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下巴再方一点,往上收一些,人中长点,腮再胖一点。”
技术员很快调整完。再次截图发过来。
顾寒山再看一遍这个画像,又看看手表,她把这画像转给葛飞驰:“时间来不及了,先这样,七分像,你们查吧。”
葛飞驰捧着手机,简直怕下一秒就碎了。太珍贵了,五分钟远程弄出来的画像。
“个头很高,很壮实,一米八以上,肩宽,藏青色的外套,拉链款,外套两边有大口袋。棕色直筒休闲裤,黑色鞋子,鞋底带白边。”顾寒山道,“他身边没有紧跟着别人,但你们说他有同伙。不远不近倒是有三个人在他附近,有两个前后脚跟他进入了楼道。回头有时间我再做那两个人的画像吧,同伙应该就在里面。你们先查他。”
葛飞驰想马上就给顾寒山订锦旗。
敬赠福星寒山。
“我走了。”顾寒山手插口袋悠悠往外走,“我要去救陶警官了。”
真够装逼的。
向衡看着顾寒山的背影忍不住微笑,帅死了。
葛飞驰也盯着顾寒山的背影,待她出了病房门,他一脸惊讶转向向衡:“她为什么学你走路?说话语气也很像。”
向衡:“……”
第124章
向衡仔细一想,似乎还真的是,跟他有点像。
向衡看了看葛飞驰。
葛飞驰一看他表情便道:“你不用回答。”
但向衡还是答了:“因为我帅。”
“快走快走。”葛飞驰捂心口,“哎呦我的血压。”
向衡笑着走了,心情很好,美滋滋。
走到门外看到了走廊里顾寒山的背影,插口袋走得很从容,还真是,挺帅的,就是小身板单薄了点。
门内葛飞驰打电话的声音传来,他正在联系聂昊。聂昊已经出差归来,正在局里加班跟进这一天的调查情况。葛飞驰住院,后头的事得交给聂昊。葛飞驰兴奋地说拿到模拟画像,让聂昊赶紧调查。话一说完又追了一句:“你注意点身体啊,别太累了。”
向衡听得不禁失笑。
不远处,顾寒山停了下来等向衡。
向衡加快脚步朝她走去。
顾寒山认真地观察着向衡的步态,向衡有了刚才葛飞驰的一番揭露,对顾寒山的眼神有些敏感,他被盯得差点同手同脚,走得都不潇洒。
顾寒山撇了撇眉头,向衡加快脚步,很快走到她身边,把她脑袋转到一边。
“你出了什么问题吗?”顾寒山问。
她是在嫌弃他走得不帅吗?向衡不想回答她。
“要不你也趁今天在医院呆着没事,检查检查。我自己去开会盯手术就行。大庭广众的,这么多医生在,不会有什么问题。”
向衡没好气:“我是盯着简语吗?我是盯着你。”
说的也是。
顾寒山想到了今天自己的挣扎和放弃,皱起眉头:“我今天,表现不错吧?”
这话说得跟表情不太相符,但向衡听懂了。
他夸她:“表现很好。请继续保持。还有你说过每天跟我联络,别忘了。还有你说过要实施任何犯罪意图之前会给我打个电话,别忘了。”
顾寒山没反驳他那句“别忘了”,却道:“表现这么好,值得一面锦旗吧?”
向衡顿时噎住:“你是要搞批发吗?这东西攒这么多有什么用?多了就不稀罕了。”
“不多,加上你的才三面。”顾寒山丝毫不觉得她的要求有什么问题,“稀不稀罕与数量无关。有些人装了一屋子的手办,也没觉得不稀罕。有些人集邮,有些人收集古董,有些人收集鞋。这还是要看心意。人家葛队就愿意送我。你怎么不如葛队。”
向衡无话可说:“行,我送你。”
顺从是最好的态度,这样话题就结束了。
“我可以把你送的挂中间。”
向衡真是想笑:“我谢谢你。”还跟恩赐似的。
两人说着说着到了病房大楼,进电梯的时候还遇到许光亮和他的两个同事。大家都认得顾寒山,跟她打了个招呼。
顾寒山见到了外人脸就板了起来。
许光亮对顾寒山也并不和蔼。他可是记得就是顾寒山把孔明带了出去,把一直病情稳定的孔明害成了现在这样。出了事之后,她问都不问一声。现在当在见着了,也没见到她的任何关心。
许光亮心里有怨,忍不住道:“孔明情况不太好。”
顾寒山都没看他,保持着面向电梯门的方向,平板板地道:“那你们做医生的要加油。”
许光亮道:“顾寒山,你应该向孔明道歉。”
“是第一次失败的手术害了他。”顾寒山冷道,“你们追究手术责任了吗?”
许光亮一噎,其他医生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电梯里气氛非常不好,许光亮正待开口再说话,向衡适时开口:“顾寒山。无关话题先打住。在救治好陶警官之前,情绪稳定,保持住良好的状态可以吗?”
许光亮把话咽回去了。
顾寒山又不是医生,救治的工作是医生来做的。这些话,向衡是说给他听的。
顾寒山没顶嘴,许光亮也不再说话,一电梯人顺利到达医生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外,陶冰冰的母亲坐在长椅上,一旁站着两名警员。陶妈妈看到顾寒山马上站了起来,顾寒山摆摆手,进办公室去了。
陶妈妈又坐下了,对一旁的警员道:“冰冰会没事的。”
警员除了点头,也不知还能如何安慰。
向衡进了办公室见到简语的时候愣了一愣,他都忘了顾寒山把简语打伤的事。印象中简语一向是文质彬彬,儒雅学者的风范。现在的简语,鼻梁上贴着一块敷料,周围还有一圈青紫痕迹,这在脸的正中央,让人无法忽略。而且眼镜因为敷料的关系也戴得有些歪,显得非常狼狈。
许光亮和其他医生今天没有见到简语,这下看到,也都大吃一惊。
许光亮知道今天简语一直处理顾寒山的病情,他知道顾寒山发病疯起来,是值得关进重症监护防暴病房的那种。他不禁看了顾寒山一眼。
其他医生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顾寒山。
顾寒山完全没感觉,她还问简语:“进行到哪里了?可以确定方案了吗?”
“你们来了?”简语抬头看到他们,先把许光亮团队的几个医生跟医院众位主任、医生互相介绍了一番。大家握手寒暄,简单招呼后马上进入正题。许光亮把孔明的片子等拿了出来。
简语示意许光亮把孔明的片子资料插在灯箱上,这时一开始接待顾寒山的医生终于忍不住问:“那顾寒山是谁?”
一屋子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顾寒山看了过来,包括简语的。
站在顾寒山身边的向衡也感觉到了很大压力。
顾寒山回视了简语的目光。
简语看了她一会,忽然道:“今天时机不对,但我还是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顾寒山,是我的一个病人。她患有超忆症,但与HSAM超忆症和自闭症特才超忆或者其它的什么记忆症并不完全一样,我还没有看到世界医学界的公开文献里有跟她一样的病例。所以,我给她的症状起了一个名字:全才记忆者。”
全屋哗然,大家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包括新阳来的几位医生,都非常震惊。
顾寒山,不是阿斯伯格综合症吗?
向衡的眉头皱了起来,冷着声音唤:“简教授。”
“抱歉。”简语对向衡点了点头,转向屋子里的众医生道:“我与顾寒山签有保密协议,不能透露她的病情,但因为今天这事太特殊,涉及到命案和现场遇袭警员的生命安全,警方希望顾寒山能全程监看治疗过程。为免大家质疑她的资格,对她的工作不太配合,我只能跟大家透露一些关键点。也请大家不要再多问,也不要对外透露她的特殊情况。今天我说的话,就止于这间屋子,可以吗?”
众人愣了愣,看看顾寒山又看看简语,再看看顾寒山身后的向衡。这位警官刚才喝斥简教授了,因为顾寒山的病?
全才记忆者。
这种病大概很多人都想拥有。
“好的。我们不会说的。”有医生应声,其他医生纷纷附和。
向衡只想骂脏话。简语搞什么鬼?
简语继续道:“顾寒山因病成医,从小就接触学习医学知识,尤其是脑科学,神经科学。我治疗她十年,她跟着我一边治病一边学习十年,她是天才,我可以为她担保,她有足够的学识站在这里参与治疗方案的讨论,也够资格进入手术室观摩。”
简语说着转向顾寒山,看了她一眼:“她此前看过许多脑部手术的教程视频,所以她完全能看懂我们医生的操作。”
顾寒山面无表情回视他。这顶超级高帽她戴得毫无压力。
向衡却不一样,他很紧张。简语突然搞这一出,是什么计划?他脑子里转了好几圈,试图想明白。他盯着简语的表情看,简语似乎,也有些紧张。
简语看了一眼向衡,转过身去,不再谈论顾寒山,只道:“那我们进正题吧,许医生,把孔明的脑片挂上去,我来跟大家说明这个相近病例之前使用的手术方案。”
许光亮赶紧把脑片挂灯箱上,众医生忙打起精神,围了过去。简语开始做说明,而顾寒山和向衡站着没动,只远远看着他们。
向衡很默契地挨近顾寒山,微微低了头。
顾寒山压低声音问他:“我看不懂,但你看出什么了吗?”
“他有些亢奋,紧张,但看上去客气周到,挺从容。”
“他永远都客气周到,像个假人。我爸后来不太喜欢他就是因为这个,我爸看人挺准的,他觉得必定经历过什么,才能好得这么假。我爸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人。”
“他借这个场合把你抬上台面曝光了,肯定是有什么想法。”
“明天是我跟第一现场下通碟的最后时限,他想抢先?”
向衡又皱起眉头,他都差点忘了“第一现场”这个隐患了。但现在不是仔细讨论这件事的时候。
“让你的律师找他,不能当没发生过,必须给他压力。”
“律师出面没用。他又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公开。”顾寒山道:“律师能给的压力还不如我的。简语怕我。”
怕她会杀了他。
向衡赶紧道:“别上当。他明天要去警局录口供,交代宁雅的事。我明白了,他想激怒你,你一动手,他再受个重伤,手术也没法做,明天警局也不用去。”
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道:“别上当,一会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甚至把你爸也拿出来,让你愤怒,你也千万别动手。”
顾寒山仍未说话。
“顾寒山。”
“行吧。”顾寒山终于答应。
向衡顿时松了一口气,顾寒山答应的事就会做到的。向衡鼓励她:“你表现好,我就送你锦旗,认认真真的,真心实意地送,挑一面最大的,金灿灿那种。挂正中间特别有气势。”
顾寒山回头看他:“那上面要写什么字?”
向衡一噎,写敬赠乖乖寒山?向衡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太肉麻了。
“我好好想一个。”
很有诚意的样子。顾寒山弯了弯嘴角,满意了。她转过头继续看着简语那边,那一圈医生很认真地讨论着。
“向警官。”顾寒山道:“我会确保好好完成我的工作。我答应过陶妈妈的,又答应了你。”
“嗯。”
“我做好我的工作,你做好你的。”
“好的。”
“用我的天赋,还有你的能力。”顾寒山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悄悄伸到身后,握住向衡的手。
向衡的心一跳。
顾寒山的手指纤长,白净如玉,很柔软。而他的手宽大厚实,握枪和训练的各种茧让他的手很硬。
顾寒山的这话,之前是他对顾寒山说的。现在,顾寒山主动承担了责任。
向衡用力握了握顾寒山的手。她每一次一点点的改变,都能让他的心悸动。
顾寒山低头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忽然道:“你的手,比你的脸黑。”
向衡:“……”
他把手掌抽出来,将顾寒山轻推向前:“干活去吧,全才记忆者。”
第125章
黎荛家里。
黎荛已经洗完了澡,穿着睡衣靠在床头,手里抱着一杯热牛奶。卓嘉石坐在她的身边,拿着一个IPad在画图。
黎荛一边看着图一边指点:“我觉得眉毛可能得粗一点。”
“你确定?”卓嘉石动手修了修眉毛,“这样吗?”
“你这么一问,我又不太确定了。”黎荛喝了口奶,找借口。
卓嘉石笑:“怪我?你一个眉毛说了十几款了。都告诉你要抓特征,先说最有特征和记忆点的东西,把特征抓住,最后这个人画出来就像了。”
“我知道啊,我是警察好吗。模拟画像我当然比你熟。”黎荛强词夺理,“我再喝点奶补补脑。”
卓嘉石没好气看着她。
黎荛轻轻踹他一脚:“对孕妇耐心一点。”
“已经很耐心了。”卓嘉石离她远一点。
黎荛喝完了一杯奶。卓嘉石跳下床帮她收杯子,黎荛摆手拒绝:“我自己去洗,顺便刷个牙醒醒脑子。”
卓嘉石便由她去,他把房间和床收拾好了。黎荛一脸恍神地晃了进来。
“有新想法了吗?没有就睡觉了。”卓嘉石帮她抖好被子。
“不能睡,时间过得越久,我就忘得越多。”黎荛爬上床,把被子盖腿上,重新靠在床头,道:“我应该在医科大看到她的那天晚上就抓你做模拟画像的,真是太笨了。只想到回头再去分局约一下,看看能不能做,怎么没想到家里就有个现成的劳动力。”
现成的劳动力很无辜地看着她。
黎荛叹气:“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都记不全了。”
“让你再见到她,你能认出来吗?”
“那肯定能。”
“所以你不是记不全了,你只是描述不出来。而且画像这东西,就是不经看,越看越觉得哪里有问题。我当初学画的时候,放一放,转头再看,就看出哪里不好了,一直盯着只会觉得哪里哪里都不好,但找不出来。”
黎荛用指控的语调道:“这是你哄老婆睡觉的话术。”
卓嘉石爬上床,拿起他的IPad和笔,道:“重新再来一次,你就别盯着,越盯细节越眼瞎。也别指挥我这里细点那里长点。你就回想一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像谁,有什么特征,如果你再见到她,你靠什么认她。”
黎荛闭上眼睛仔细想:“完了,我满脑子都是刚才让你改的眉毛。”
卓嘉石果断地把IPad往床头柜一放:“睡觉。”
黎荛叹气,想了想也不挣扎了,她拉过被子躺下,还有些不死心:“那明天我脑子里的眉毛都清空了,我们再试试。”
“行。”卓嘉石拉了灯,钻进被子,伸手抱住了老婆。
黎荛往卓嘉石的方向挪了挪,偎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她忽然道:“你说我们钱队到底可疑不可疑?”
“我怎么知道。”卓嘉石失笑。“可疑只是感觉,得用证据说话。这不是你一直挂嘴边的。”
“嗯,有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证据起到关键作用。但证据得找啊,有可疑才有调查的方向。”
“那你知道自己要查什么吗?”卓嘉石问。
“知道。”黎荛答道。
她得找出在医科大看到的那个女的。她直觉这个姑娘多多少少是个知情人,再不济,也许能打听出来简语的什么问题。简语这个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但对那个女的态度不一样。看到她拍摄还来找她麻烦,肯定有鬼。
还得找出诈骗号源。范志远案、许塘案里,那些人都使用了人头号码,且那些号段与诈骗案里抓到的有关联。
但那个关联号段在凤凰街派出所的反诈行动里,调查终结,没有抓到任何一个嫌疑人。这类小案子太多,也没有被害人追究,它就跟其他同类案件一样,不了了之,真相就被埋在时间里。
找到倒卖号源的人,就能找到买家,也许他们还是一个团伙。他们使用这些号码实施有预谋的犯罪,躲避警方人侦查。
而如果有人故意放过这些人,把案件掩埋,那也是同伙。
黎荛没跟卓嘉石多说,只感叹道:“我完全想不到身边的同事有谁会这么坏。相处这么久,一点破绽没有露。我宁可相信只是玩忽职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牵扯了这么大的恶性案件。你知道的,太多小案子,有些根本没法查,就放下了。”
卓嘉石抚抚她的头:“嗯,你注意点安全。这段时间上下班我都去接你。”
“老公。”
“嗯。”
“那个女的,有点像我们高中那个同学,就是总拿着一股劲的那个女同学,很倔强很不服气的那种感觉。简语训她的时候,她虽然低着头,姿态很委屈很柔弱的样子,但抿着嘴,眼睛也看的是另一边。她离开的时候,步伐是很坚定的,一点不怯懦。她长得有点像林青霞和章子怡。”
卓嘉石一愣:“你确定?”
黎荛道:“当然,她没她们这么漂亮。有点像低配版吧。”
卓嘉石:“……老婆,林青霞和章子怡是两个长相。”
“那肯定是集合了两人的某些特征?”
卓嘉石:“你这句是问句?”
“我真觉得像。就是有点英气,所以我刚才陷入了英挺的眉毛里。然后挺瘦的,看着挺年轻,但我估计如果是简语的学生年纪不会太小。简语不带本科生的。她穿着打扮挺时尚的,气质不错,还绑着马尾辫,就是朝着年轻的方向打扮呢。她是走在街上,你会多看她两眼的那种,挺出众的。眼睛不大不小吧,鼻梁不算太挺,鼻头有点肉,嘴巴也不大不小吧。脸没那么瘦,稍为圆润一点。”
黎荛一边想一边说,断断续续的,卓嘉石一直没打断她。
黎荛说着说着叹气:“其实我这么说,你也想像不出她长什么样,对吧?”
“睡吧,明天再讨论。”
黎荛有些泄气:“好吧。不知道顾寒山现在在做什么,要是她看到的,现在画像肯定做出来了。”
——————
武兴分局。
聂昊站在技术员的身后,面对着一排与顾寒山模拟画像有些相似的人脸,陷入沉思。
技术员道:“有挺多长得像的,这个画像没有太准确,顾寒山说七分像,所以我把范围扩大了一些,怕有漏的。排除掉在牢里的,在外地的,年龄不合适的,剩下这些。”
“行踪分析过吗?”
“手机信号的位置记录,没有跟王川宁死前一致的。”
聂昊皱眉头想半天:“有没有手机关机的?”
“没有。”
“有买今晚去外地的机票或车票的吗?”
“没有。”技术员想了想问:“交管那边有没有反馈消息?”
“没有。”聂昊答道。他把这些人的资料发到交管,让他们协查这些人名下的车辆情况,以及车辆行踪等。注册的车辆信息倒是挺快就发了过来,但是行踪记录还没有反馈。
技术员琢磨了一会:“能给顾寒山打电话吗?让她看一遍就行。”
聂昊一手撑桌面一手插腰上:“顾寒山在忙,我发给向衡了。他还没有回话,那肯定是还没找到机会让顾寒山看。”
技术员叹气。
聂昊瞪他:“不要依赖证人。这次好运气碰上顾寒山,以前那些证人连人长什么样都记不清的,我们怎么查?有什么条件就在什么条件下想办法。”
技术员振作精神:“那,我们排查一下职业?或者经济情况?”
聂昊摇头,这些排查都需要相关单位的配合,他们现在在系统里能查到的有限,没什么参考价值。
“或者社交平台?看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也许凶手自己在网上遗留了什么线索?”
“行,先查吧。我再催催其他人。”聂昊有点着急,对方行动出了纰漏,肯定后续要有对策。逃跑的可能性非常大。必须确定身份,才好截住他们。
聂昊挨个打电话,从痕检到法医到交管,每一方的进度都问了一遍。
——————
医院。
向衡拿着手机,站在医生办公室。
他虽然听不太懂,但也听明白了手术将会非常艰难。有孔明的病例作为参考,手术方案最终确定,据说已经缩短了很多下结论的时间,但手术难度没法缩小。而且孔明第一次手术失败是个教训,大家推演了一遍手术过程中会遇到的状况和问题,想避免出现孔明那样的后遗症情况。
向衡知道孔明现在的情况有多糟,他无法想像如果陶冰冰变成了那个样子,她的母亲怎么办。
顾寒山站在医生中间全神贯注听着,她没有打断任何人的发言,但她有提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简语和医院的主任卡壳,大家又讨论了一番。
向衡没办法在这时候插过去打断会议把顾寒山拉出来,他等了又等,看了看表,干脆走出医生办公室给聂昊打电话。
聂昊的手机占线,向衡退回办公室。
医生都散开了,有些急匆匆奔出办公室,有些在打电话。看上去,会议结束了,向衡听到一位医生道:“手术室准备好了吗,我们一会就过去。”
向衡看向顾寒山,简语正与她说话。
向衡走过去,听到简语说:“你从前只看过录像,不全面,这次能进手术室,你一定要认真看。每一个医生和岗位都是重要的。手术是一场配合战,缺了哪个位置都不行。”
哟,这心理素质,下午刚被揍,现在居然耐心教导。向衡都不知能怎么评价简语这个人。
顾寒山一贯的冰块脸,没什么感激之情。
简语又道:“这手术时间很长,如果你熬不住,你可以先出来休息。如果你感觉到有任何的不舒服,受到刺激,你也一定要中止观摩,马上离开手术室,吃药,找个安静的地方恢复。”
简语说着,转向向衡:“向警官能进去看着她吗?”
“可以。”
简语又继续道:“还有,明天是你约媒体见面的日子吧,我提前给你一些建议。既然你执意要公开你的病例,我建议你把这个公开的内容做一个学术论文和报告,你需要的任何东西我这边都能配合。”
顾寒山挑挑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既然公开给媒体了,不如也让你公开?我说过了,我不会同意让你发表论文或是去做报告或是演讲,你不能利用我的病例发表任何东西。”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向衡插话。
简语摆摆手:“先说明白,我怕她明天见媒体乱说话,而我这个手术不知做到什么时候,后续情况怎么样,无法参与他们的讨论。顾寒山得知道自己的底牌。”
顾寒山冷冷地看着他。她的底牌,用不着他来告诉。
简语道:“无论论文还是学术报告,你需要实验数据和研究内容,必定得写上我们团队成员的名字,包括我的,但我许可你的名字写在第一位。”
向衡愣了愣。简语居然有这个建议。
简语继续道:“论文发布在权威媒体平台上,得到学界的肯定,才能够支撑和证明你的病例在医学上的严谨性,为你的病例提供科学证明。你想让自己有价值,这是必要的。你是病人,也是研究者,你的名字在第一位,对你很重要。还有,我不会拿你的病例去做演讲和学术报告,你自己来,这对你来说,跟媒体打交道也好,升学也好,都是筹码。”
向衡太惊讶了。简语这一招实在是有些高明。顾寒山自己去做报告,或者演讲,怎么也绕不开她的医生是简语这个关键信息。而且,这样曝光,顾寒山纵然有了筹码,但也彻底被摆到台面上,无法再回头了。
“我不想演讲,也不想给别人报告我的病。”顾寒山冷冷地道。
“你最好这么做。这是一个做科学研究者应该做的。科学就是需要探索和分享。”简语道:“顾寒山,我没法把一个历史专业读了一学期的学生转到医科大研究脑科学,但如果这个人是医学界公认的极具影响力的特殊人才,那这个转学就有可能实现。你可以不跟我学习,你有很强的自学能力,别的教授指导你,学校和医院给你提供资源、平台,你就能继续研究下去。”
“这问题以后再讨论。”向衡再次道。
“我已经说完了。”简语又补充两句,“顾寒山,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你小时候曾经问过我,你为什么活着,难道只是为了被人研究?我现在可以回答你,顾寒山,你带着天赋来这世上,是要为社会做贡献的。”
向衡简直无语。简语这个人,真的太厉害了。他真的是他见过城府最深的人,你永远摸不透他想干什么。明明知道他虚伪可疑,但他偏偏就能表现得高尚、善良、大义凛然,而且,他真的太会抓住人心。就像在人心里装了监控器似的。
顾寒山刚刚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责任感,他居然就感觉到了。
怎么知道的?是因为顾寒山今天在医院的挣扎和向良知的妥协,他都全程看在眼里,了然于心吗?
顾寒山没有说话。
而向衡的手机响了。向衡一看,是聂昊的来电。
这时一个医生过来拿手续文件给简语和顾寒山签。向衡向顾寒山示意了一下,接通电话往办公室外头走。
——————
聂昊是来催问让顾寒山认人的事,向衡说还得等一会。他不想引起简语的注意,一会有空档了,他会让顾寒山看看。
向衡反问聂昊调查的进度。聂昊把情况说了说。
向衡道:“从昨晚王川宁被抓到今天案发,手机信号一直停着不动的手机号码,有吗?”
“有。”聂昊手里就拿着资料。
“几个?”
“一个。”
“有可能是他,先查他。一夜一天手机位置不动,只能是宅家里。把手机往家里一丢,还能给自己伪装不在场证明。”
聂昊灵光一闪:“行,我们优先查他。他叫刘施阳,是我之前发给你那些照片里的编号五。我把他资料发给你。顾寒山回头有确认了也赶紧告诉我们。”
“好的。”
向衡挂了电话,刚想回办公室。却见大家已经在陆续往外走。看来是准备得差不多,分拔往手术室那边去了。
简语跟着顾寒山还有另一个医生一起走着。
向衡耐心地跟在他们身后,在简语与那医生热烈讨论着什么的时候,向衡把顾寒山拉到一边。
他把手机上收到的那些人照片一张一张翻给顾寒山看,顾寒山看到编号五的时候指了指:“就是他。”
第126章
向衡看到这个人选,不禁笑了一下。
莫名有了种自己被顾寒山肯定了的感觉。果真就是这个人。
“你去吧。我来处理这个。”向衡一边对顾寒山说,一边留意着简语的动静。从他拉顾寒山到一边说悄悄话,简语就似不经意地在观察着他们。
向衡故意大动作地一转身,对上了简语的目光。简语跟那医生继续说着话,从容地把目光转开。
向衡没说什么,只让顾寒山快跟上。
顾寒山快步向前,向衡缓缓跟在后面,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简语与那医生说完了话,在过道转弯之前,又看了向衡一眼。
向衡手插着口袋,直视着简语。简语似不经意地只瞥了一眼,很快又转向其他方向,就好像,无意中扫视了周围一圈。
简语消失在转弯处。
向衡这才拿出手机,给聂昊打了个电话:“顾寒山确认了,就是五号刘施阳。”
“太好了。”聂昊非常振奋,“我们马上给各单位下协查通报,组织人去他家。他的手机信号静止的位置,正好给我们带路。”
“你们先去看看。我估计很大可能他已经不在了,他看到了顾寒山,应该不敢用他的不在场证明计划了。如果他真的不在家,那也说明他离开现场的时候留下了痕迹。就算顾寒山没看到他,他也会担心痕检查出他的身份。你催着痕检那边赶紧出结果,尤其是我指出来的凶手逃窜的方向,楼侧攀爬那一边的取证情况。”
“那边我已经催过了。我现在马上去追这个刘施阳的行踪。”
“另外。”向衡又道:“刚才我跟顾寒山确认的时候,简语看过来了。虽然他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我也侧过身体挡住了手机。但我直觉,他也许能猜出来。我转过身来的时候手上还有手机。而凭顾寒山的记忆力,我给她展示手机,只能是让她认人。”
“啊?”聂昊愣了愣,有些没转过弯来:“为什么?”
为什么找顾寒山确认不避开简语?之前不是一直说没找到避开他的机会。
聂昊下意识地问:“你故意的?”
“就是忽然有个想法,让他知道,但又得让他觉得我们不想让他知道。”向衡道:“你们马上监控简语的手机,看他会打电话给谁。他打给谁,你们就把那人请回去配合调查。”
聂昊反应过来了。
我去,这样也行。
“好的,好的。”聂昊赶紧跟技术员下指示。
希望简语跟向衡一样敏锐,真的能察觉到顾寒山认出人来了。
“等等,他万一觉得是我们在下套,什么动作都不做呢?”
“那我们也不吃亏。”
说得也是。聂昊摩拳擦掌。
“我猜他会打给宋朋。”向衡道,“有结果了告诉我。”向衡很快挂了电话。
聂昊又愣了愣。
宋朋。简语的司机。
那简语打电话给他太正常了,这鱼饵岂不是没了价值?
聂昊转念又跟上了节奏,他与技术员道:“监控宋朋的手机。”
——————
向衡再度把手机放回口袋,他迈过转弯处,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简语等人。顾寒山跟在那些人的后头,有医生在跟她搭讪。顾寒山还拿出手机跟对方扫了好友。
果然显露了她的身份和能力之后,别人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向衡不知道顾寒山在今晚能不能感受到这些,他也不能确定顾寒山会不会受到简语那些话的影响。如果是普通人,大概非常心动了。
尊重、名誉、掌声、地位和聚光灯,还有随之而来的财富。
向衡一时不确定顾寒山会怎么想。她不是普通人。
有另一个医生凑到顾寒山身边说话,似乎在向她自我介绍。那医生颇年轻,笑得热情。顾寒山转脸听那医生说话,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
向衡弯了嘴角,从来没有这么欣赏过顾寒山的冰块脸。
——————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大家忙碌的术前准备。
向衡被一名医生叫到一旁说了许多进入手术室的要求和规矩。他说向衡只能站在手术室门外,透过玻璃观察。这已经是非常破例的情况。
“如果有什么闪失,我们医院可是要负责任的。情况比较急,这个事也没什么先例,不清楚手续申请的怎么弄,所以折衷下来就是这么安排了。”那个医生解释。
“那顾寒山呢?”
“顾寒山算简教授那边医疗团队的。”医生道,“签在他们团队名单里的。”那医生想了想,“她不是还是警方顾问吗?”
警方顾问能进去,正经警察不能?
“而且你的佩枪,是不是不好处理?”
嗯,那确实是。向衡也不多说什么。这种时候救人要紧。而且他的身份也只是派出所民警,人微言轻。哎呀,到底当初怎么定计划的。
“如果有紧急情况你需要进去,踢大门边的感应器门就开了。我一会给你演示一下。”那医生道,“但你不要随便进去哈,也别阻碍我们医生、护士进出。”
向衡:“……”他很久没试过被人当成毛头小子这么教育了。
向衡被医生领着去做消毒和穿戴衣服等准备工作。他没看到顾寒山,也没见到简语。他不担心,他觉得顾寒山越来越懂事了。
——————
简语去了一趟洗手间。外间都没人,他看了一圈隔间,也没人。他拿起手机拨号,手机屏幕上显示名字——宋朋。
——————
武兴分局。
技术员监控到情况,赶紧报告聂昊。
“还真是宋朋。”
“他们的手机信号位置一致。这人应该也在医院。”技术员道。
聂昊嘱咐技术员:“盯紧宋朋的通讯。他和简语通完话会打给谁。”
“放心。”技术员看着屏幕。
聂昊想了想,打电话给现场值岗的警员李新武。李新武得令,赶紧照办。聂昊又打电话给另两名巡警,让他们赶往医院。
安排好之后,聂昊打电话给向衡。
向衡没接,过了一会回了过来。
“什么情况?”向衡问。
“简语打给了宋朋。”
向衡哼笑了一声。
“那就把宋朋带回去问话。”向衡道:“我猜简语明天是去不了分局交代宁雅的事了。他今天刚为拯救一个警察的生命劳心劳力,从死神手里抢人。这一夜熬过去,明天病倒了或者出点什么小状况卧床不起,去不了警局,太正常了。”
向衡是在跟着简语和顾寒山走的时候忽然有了这个推测。简语拿到陶冰冰的病情资料大半天都没顾上仔细看,这么重要的让警方欠他人情的事,他那边都有别的更重要的事占了时间。现在大晚上的他突然全力以赴,还强调手术时间太长可能顾不上明天顾寒山与媒体见面的事云云,估计就是心里有些盘算。
在向衡看来,简语是说漏嘴了。因为顾寒山见媒体这件事对他同样重要。他不但记得具体的日子,他还惦记着怎么解开这里头损害他利益的关结。
也就是说,他今天在新阳处理的事,与顾寒山见媒体的重要性是同样等级。
“宋朋也许会帮简语传递消息,这一点一定要盯住。还有,宁雅见简语的情况,宁雅想借钱的事,宋朋就在现场,他是知情的。而且宋朋帮着简语在跟踪他的警察面前演了一场戏。所以,审宋朋也是一样。”
聂昊连连点头,看,他确实跟上了向天笑的节奏。
向衡继续道:“至少扣押他24小时,尽量挖出他的把柄。如果没有抓到他联络刘施阳的把柄,那就逮着他另一个问题。他找警察朋友查市民的个人资料就是违法违规,他会连累他的警察朋友。他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对这事他一定会心虚愧疚,他会撒谎,不说实话,或者辩解。对他打心理战,让他露出破绽,找出简语的把柄。”
聂昊全听明白了:“好的,我这就安排。”
可以的,果然是向天笑。故意露马脚的一个动作,后头是这一连串的安排。
“手术之前都不要让简语知道,让他全心全意做完手术。等他出了手术室的门,我们看看他否真的做好计划不能去警局,到时再告诉他宋朋已经替他配合调查了。”
“哈。”聂昊想给向衡点赞,如果简语确实是这么个避免侦查的对策,那真是会被啪啪打脸。
向衡道:“还有,宋朋这个人,当年从警的时候就很优秀。他既有警察的职业经验,又跟着简语这么长时间,该学的早学到了。他的心理学知识和反侦查意识比一般的犯罪份子都要强。你太嫩了,压不住他。”
聂昊:“……”他心里给向衡点赞的手默默收了回来。要不要说话这么直接。
“要找一个黑脸有气势,又很有经验的人来审他。”
聂昊故意道:“你能回来吗?”
“我走不开,虽然我很合适。”向衡接话接得很溜,聂昊无语。向天笑的人际关系不太好真的是有道理的。
“我给你找个跟我一样合适,比我更讨人嫌的人来。”
聂昊:“……”
那只有一个人选了。
关阳。
——————
宋朋接了电话之后便上了楼,到了手术室楼层,站在手术室门口等简语。
手术室门口有好几个人,包括陶冰冰的母亲,还有一个值守的警员,以及在跟陶妈妈沟通签字的医生。
没一会,简语来了,身边跟着别的医生。
“你来了。”简语用周边人也能听到的音量与宋朋道:“我今晚得动一个紧急手术,手术时间挺长的,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出来。你别等了,把车钥匙留给我,你回家去吧。”
宋朋有些犹豫道:“简教授,你身体原本就不太舒服,既然是大手术,出来肯定很累。疲劳驾驶不好吧。”
陶妈妈耳尖听到,目光马上转了过来。
她认出这个就是众医生一直期盼着的大专家,她赶紧过来:“教授,教授,手术有把握吗?会成功吗?”这位专家身体不舒服?那能胜任手术吗?
简语非常善解人意,他安慰陶妈妈:“你放心,我身体没问题,可以动手术。我们所有的医生都会全力以赴的。”
一旁的医生把陶妈妈带到一边。
另一位医生对简语道:“简教授,要不我跟主任说一声,等手术完了,让人送你回去。”
“不,不。”简语客气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我心里有数。”
他转向宋朋,伸出了手:“给我吧,你赶紧回家去,太晚了。”
宋朋不再多说什么,把钥匙掏出来,放在简语手里。“那我先回去了。教授你看着点情况,要是需要我,随时打我电话。”
“行。”简语接过钥匙,挥挥手让宋朋走了。
宋朋礼貌地对旁边的医生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时向衡跟着带他的那个医生过来了。宋朋经过向衡身边,对他点头招呼:“向警官。”
向衡点点头,脚步未停,他对上了简语的目光。
第127章
简语对向衡客气地微微一笑。
向衡回了一笑。
两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友善态度和反应。
手术室的门开了,顾寒山站在里头。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穿着手术服,戴着帽子,脚上套着鞋套。冷冰冰的气质,却与这身衣服特别搭,像是个充满自信的年轻医生。
跟着简语的医生忙道:“我们进去吧。”
一众人往里走,顾寒山却对向衡道:“向警官,你帮我拍张照。”
大家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当这里是旅游景点,穿个衣服角色扮演还要拍照留念吗?不合适吧姑娘。
只有简语不太惊讶,他还过去给顾寒山正了正帽子:“挺好的,像个样子。”理完了帽子又说:“拍完照赶紧进来,有些术前的准备你可以多看看。”
众人有些尴尬,不好说什么,赶紧都进去了。
向衡走过来,对顾寒山真是没脾气。
顾寒山对他道:“快,拍得美一点。让我爸爸看看,我有参与社会活动,还在帮助别人。”
向衡一听,这确是重要的,很有意义。他赶紧接过了顾寒山的手机。
简语听得这话也是顿了顿脚步,他看了顾寒山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迈步子走进手术室了。
手术室大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向衡借着门打开的那一时机,将顾寒山穿着手术服的身影和背后手术室那空旷的神圣感觉的空间摄入了镜头内。宽阔的走道,数重关卡,进去后虽有生有死,但也有拼搏与挽救,像是正面的人生。
照片只拍了两张,但每一张都很美。向衡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有生以来拍得最好的摄影作品了。
顾寒山的气质跟这身衣服和环境背景非常搭,也许她真的应该做医生。
顾寒山凑过来看了看,满意,她拿着手机又进去了。向衡都来不及说一句“你把照片也发我一份”。
顾寒山头也不回,那潇洒决绝的姿态,让向衡颇不是滋味。这姑娘对别人冰冷绝情他是挺爽的,可惜她无情无义起来,是满世界无差别对待的。
顾寒山走到门内,那自动门正要关上,顾寒山忽然回头。向衡打起精神,英俊地等待着她的招呼,她还真招呼了一声:“放心吧。”
向衡心一暖。
结果顾寒山后面跟了一句:“阿姨。”
向衡:“……”
“哎!”向衡身后,陶冰冰母亲眼含泪水大声地应。
——————
宋朋乘电梯下楼,走出楼门,没有回头,没有张望,一路很稳地走出医院。一直走到医院大门外的街边时这才停了下来。
他左右张望,似乎是在寻找出租车。
李新武驾着车停在路边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他身边坐着一位同事,正是昨天跟踪简语到工作室的那位。
那同事正跟聂昊报告:“看到宋朋了,他是步行出来的,他现在站在街边,似乎想打车。”
聂昊应了一声,他转头问技术员:“他有打电话吗?”
“没有。”技术员答。
医院大门外,宋朋开始移动,他沿着街慢慢走着。
李新武赶紧道:“他步行离开。”
那同事即时向聂昊报告。
聂昊看了看技术员的屏幕,那上面有宋朋手机信号的定位,步行的速度很慢,那定位显示几乎没有移动。
聂昊道:“沉住气,不着急跟上,他反侦查能力很强的。车辆慢驶跟踪会被他发现,准备好步行跟上。别逼近他,给他点空间和时间打电话。我们需要知道他会联络谁。”
李新武和同事应了。
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灯在宋朋身边驶过。宋朋转头看了一眼,没有招手。
李新武道:“他故意的,有空车他也不上。”难道真是警觉了,在反侦查?
聂昊正待说话,手机响了。他一看,赶紧接起:“关队,你好。”
“在跟踪宋朋吗?”关阳也不废话,直接问。
“是的。”
“他刚离开医院。”关阳用的陈述句,这让聂昊明白关阳也在看着跟踪信号。聂昊赶紧报告:“我们有两名警员正监视他,另外有一辆巡警车在附近待命。”
“好,把我拉到通讯频道里。我再发你两个号码,一起拉进去。”关阳道:“我与艾局沟通过了,葛队住院,我接管专案组。今晚行动我指挥。”
聂昊有心理准备,便道:“好的,我先挂了,让技术员拨给你。”
技术员听到聂昊招呼“关队”,耳朵早已经竖起来,听得聂昊这么说,忙调出关阳号码,正准备操作把他拉进通讯频道,聂昊却按住了他的肩。
技术员手下一顿,聂昊已经给艾勇军拨电话:“艾局,关阳说跟你沟通过,葛队住院,由他接管专案组是吗?”
得到了艾勇军的肯定回复,聂昊这才松开了技术员的肩膀。技术员会意,赶紧把关阳拉进了通讯频道里。
宋朋这边,他慢慢走着,慢慢远离李新武与其同事的视线。李新武与同事道:“你昨天跟踪过他,他认得你。我去。”
李新武下了车,把耳机插入手机插孔,手机放口袋。他手插着兜快走了几步,向宋朋离开的方向跟进。
那同事下了车,绕到驾驶座这边上车待命。
通讯频道里聂昊忽然道:“各位注意,市局关队接管行动指挥。”
李新武报告:“宋朋一直步行,我在步行跟他。”
“间隔距离多少?”关阳问。
李新武紧张答:“六七十米吧。”完了他补充一句:“这里光线还行,我能看清他。”
关阳没说话。
聂昊等了一会,没听到关阳下指示,便道:“小陈开车跟上。”
一直待命的那警员赶紧启动车子,朝李新武的方向慢慢开。
李新武继续报告前方拐弯,他怕跟丢了,加快了脚步。拐弯了,宋朋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现在离你多远?”关阳再问。
“三四十米吧。”李新武。
“他发现你了,他在评估你是不是跟踪他。”关阳道。
“啊?”李新武顿时紧张。
“他越走越慢?”关阳问。
“对。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所以这个动作导致走得慢了,也是合理。李新武觉得这个人真的太老道了。
“你保持速度,继续往前走。不要看他。接电话,跟你妈妈聊聊天,说你下班了,现在正去地铁站。”关阳嘱咐。
李新武会意,立即照办。他掏出手机一边讲着电话一边从宋朋身后过去。宋朋也没有看他,仍低头看手机。他站在红绿灯路口人行横道处,绿灯亮着,旁边有个计时器显示着准备变灯的时间,而宋朋似乎因为看着手机,没有动。
李新武报告了情况,他走得有些远了,他道:“我再继续走要看不到他了。他一直在玩手机,是不是在发消息通知凶手?”
关阳道,“要通知凶手,打电话更安全。消息会留下电子物证。电话说了什么没监听是查不到内容的。你不用看到他,接着走。”
李新武吸口气,继续前行。
绿灯还剩下三秒,宋朋忽然抬头,似乎惊觉是绿灯,飞速冲过了马路。
李新武眼角余光看到,顿时停了下来:“他冲过马路了。”
“嗯,除非跟踪他的人要闯红灯,不然是跟不上了。”关阳的语气很淡定。
“小陈的车子可以跟上去。”
“找不到他了,他马上就会关手机。”关阳道。
关阳的话音刚落,技术员屏幕上宋朋的手机信号消失了。技术员惊讶地“哎”的一声叫了出来。
聂昊:“……新武,你还能看到他吗?”
“看不到了,他冲过马路还继续跑,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他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他不会用自己手机联络凶手的。”
关阳道:“他在拖延时间。简语不想被这么快录口供,肯定是有什么情况他没办法圆回去,他需要时间处理。宋朋也一样。他不能在简语处理好之前先被审,会对不上口供的。”
“操。”聂昊忍不住骂一句粗话。这也太缜密了。他对技术员道:“把他常去的几个地方地址列出来。他的家,他父母家,女朋友家,或者他的哥们住所。”
“他不会去那些地方的。”关阳道:“拖延时间就是为了不让警方找到,但是他再出现的时候,必定要有一个合理理由。”
“什么理由?”李新武忍不住问。
“嫖妓、泡澡、大保健,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事。不需要身份证,能够过一夜,甚至喝多了过个一天一夜也行。这样只是犯错,不是犯罪。”关阳道:“他刚才一直玩手机是搜索附近这类地方,然后他关机,跑个一两条街,进去混时间。等到再出现,可以解释成好不容易放个假,想好好放松放松。关机是怕简语突然找他。”
聂昊无语,这还真是,算得上合理理由。
“至于他混进了这类地方后,要找到一部手机打电话通知谁,就太方便了。而我们会查不到的。”
“关队。”聂昊忍不住唤了一声,那他们该怎么办?
“这些是对卧底警察的训练课程内容之一,宋朋参加过训练。”关阳道:“当时给他们上课的教官是我。”
聂昊:“……”
“所以刚才我也搜索了这片区域的相关场所,现在我已经到达这边了。这么巧,宋朋远远朝我奔来。”关阳平板板的语调,透露着得瑟。
聂昊揉揉眉心。向天笑年纪再大点,就是关队这个调调了是吧?
——————
田飞宇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关阳把手机放进口袋,也推了门出去。
宋朋左右看着招牌,正准备进入一家门脸不起眼,但一看就是内有乾坤的24小时洗浴店,忽然看到田飞宇。
田飞宇那年轻挺拔的姿态,透着一脸正气,与这条街格格不入。
宋朋皱了皱眉,看到田飞宇朝他走来。
宋朋正欲转身,却看到了关阳。
“你好,宋朋。”
关阳的语气亲切,板着的脸却不是那么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李新武是之前顾寒山在分局带他纸杯猜猜游戏,后来送顾寒山回家的那个小警察。
田飞宇是之前陪关阳装Gay想混进彩虹的光酒吧,后来失败的那个小警察。
第128章
向衡站在4号手术室门外。
他一直觉得自己非常幸运,长这么大没有出过什么大事,所以一直没进过手术室。这是第一次,他走了进来。
原来那一扇大门的背后,还有这么大的区域,这么多房间。
每一个房间,都承载着生命的希望。
向衡透过玻璃朝着4号手术室里头张望,他在手术室里放了一台警用监听器,他戴着耳机,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医生都是全付武装,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脸上还戴着口罩。护士、数名医生走来走去,奔波在器械和仪器前,而主刀的几位就一直在手术台前,埋头紧张工作。
向衡能从完全一样的服饰装备身影中,认出简语。而最容易认的,还是顾寒山。
她站在手术台外围,也不知是不是简语的要求,医院甚至给顾寒山准备了一个小台子。她能站在高处,看清被众人围成一圈的手术台。
顾寒山看得很仔细,她盯着手术情况,时不时扫几眼观测屏幕,监控仪器等等。
手术里有不少人在说话。简语和其他医生不时提出手术器具需求,一旁的护士动作麻利地递送,也有医生在通报病人情况,监控数据等等。
向衡没有听到顾寒山的声音,她一直在看,没有说话。
向衡反正也不懂手术,他就看着顾寒山。
顾寒山对观看手术并没有什么不适感受。这种把大脑切开,跟死神搏斗的场景,她完全没有表现出紧张反应。
向衡又看向简语。简语微弯着腰,与旁边的医生一边沟通一边操作,数人合作,轻声细语与器械的轻碰声音,透着巨大压力。
向衡想起从前听过简语的课。那是简语到警局礼堂给他们刑警做犯罪心理与脑科学应用的培训。简语说过,大脑与心脏,是人体最重要的两个部分。心脏向人体输送血液,而大脑则为人支撑思想。
大脑,掌握着人的神志,推动着人的喜怒哀乐。让人冲动,让人愤怒,让人贪婪,让人善良。人的思想究竟怎么产生,从何而来,还没有人能完全解释清楚,但现代科学已经确认,在大脑里,神经元与神经元的连接,影响着人的感受、情绪与行为。
简语说,警察打击罪恶,保卫生命,维护正义,他们这些研究脑科学的人,也在做一样的事。他希望更多的人能了解脑科学,应用脑科学。警察就是一个可以应用脑科学的职业。
了解罪犯,了解罪犯的心理,才能抓住他们,打击他们。
而“心理”虽然有个心字,却是大脑的活动,由大脑控制。
向衡看着眼前这个专注手术,全心全意拯救人命的简语,真想看懂他的大脑。
向衡再看一眼顾寒山,他发现顾寒山也在盯着简语。不是简语手术的动作,而是简语这个人,确切地说,盯着他的脑袋。
向衡的注意力立刻全部集中在顾寒山的身上。这姑娘千万别辜负他对她的期待和信任。他一点都不想冲进去对她动武。但好在顾寒山盯了一会,便把目光转开了。
她看向别处之前,终于看了一眼向衡。
这一眼,让向衡确定,刚才她确实有了什么不好的念头,而她克服了。她看他的这一眼,是在找鼓励呢。
向衡透过玻璃对顾寒山笑一笑。可惜笑容还没有展开,顾寒山的视线便转开了。向衡的笑容僵在那里。顾寒山似乎忽然意识到向衡要做表情的,又迅速看了过来,这回只看到向衡僵硬的笑容。
向衡把脸垮下来,不想重新再笑一次了。哼,让你转脸这么快呢。
顾寒山没懂,她微微歪了歪头,向衡觉得如果能看到她的表情,大概就是困惑吧。
有点可爱。向衡想笑,但还是没笑。因为顾寒山的脸又转走了。
那之后,顾寒山的脸再没有转过来。
向衡无聊地坐下了,不得不说这里的护士很贴心,还给他准备一把椅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许久之后,手术里医生的细语和仪器的滴滴轻响让向衡打瞌睡,多看几眼顾寒山都没能解除他这样的状态。向衡干脆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
刚把胳膊抬起来,手术室里的气氛突然紧张。守在监护仪前的医生大声说着数据异常,台前的医生也在报告病人不良反应情况。
向衡的心骤然被提了起来。他看到手术台前的许多医生均看向仪器,观察监测数据。
简语没有转头,他的手很稳,配合他工作的医院的两位医生以及许光亮等人也没有抬头,他们紧紧盯着手里的工作。
简语果断地提出了调整方案。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用药的用药,某些手术行动停止。
但一组数据仍然在下降。医生紧张着继续报告数值。
过了一会,向衡听到简语的声音:“我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向衡的眉头皱紧。
但一旁的两位医院主任也在说着同样的话,手术过程没有发现异常。他们都判断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简语提问:“什么时候开始下降的?”
数值异常的监控仪器的医生马上看向手里的记录,而顾寒山已经开始大声报数。
向衡精神一振。
顾寒山的语调平衡,语速很快,从容冷静。
五分钟之前开始有数据变化,但那时候五台监控不同内容的机器数值还都是正常范围内。只是用它们的不同数值互相参考,从现在这一组数据的不良结果往前推,能断定那个时候开始情况开始朝负面变化。
顾寒山把五台机器的数值全部报出,参考评判的方程和理论也说了出来。四分三十秒,四分,三分二十秒,每一阶段有意义的数值对比,她全都报了出来。她还告诉简语和众医生,这些时间他们的操作是进行到了哪一步,而监控画面里病人的脑部情况又是什么状态。
顾寒山一口气说完,手术室里异常安静。要不是还有机器滴滴的声响,向衡差点以为监听机器坏掉了。
突然,简语道:“我知道了。”
他这话像是按动了开关,手术室里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简语迅速做出了调整。他下了一连串的指示,顾寒山在一旁为他的指示补充数据。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向衡看着手术室里忙碌而有序的场景,提起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过了一会,向衡终于听到医生报:“数值正常了。”
“太好了。”好几个年轻医生忍不住欢呼。
“别松懈,我们继续。”简语冷静指示。
向衡看到好几个医生都在看顾寒山。顾寒山在这样一片目光中,丝毫不怯,也没反应,她继续盯着手术。
向衡的心被骄傲的情绪涨得满满的。
一个护士拿着东西急匆匆推门奔出来,她要去取新的材料。她路过向衡身边,说了一句:“她好厉害。”
向衡笑着应:“她是天才。”
——————
24小时洗浴中心门口。
宋朋看到关阳有些意外,关阳跟他打招呼,也让他警惕。
这绝不是什么偶遇。
“你好,关队。”宋朋小心应付。
“正好路过这里,看到你了,来打声招呼。”关阳明知道宋朋不信,但说得就跟真的似的。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宋朋道:“简教授在省中心医院有一台紧急手术,今天有个命案,有警察脑部受伤了。教授的手术时间很长,他放我的假,我很久没休息了,想找个地方放松放松。”
“去这家洗浴中心吗?”关阳问。
宋朋道:“先随便看看。”
“关手机是担心简教授突然找你,打扰你的假期休息?”关阳再问。
他那一副你已经干了什么和你即将干什么我全都知道的语调,终于让宋朋闭嘴。
如果没把握,不说话比自以为是的解释要安全。
宋朋转移话题,反问:“关队在调查什么?”
“今天的命案,就是那个警察伤了脑子,得请简教授亲自出手救人的那个案子。死者叫宁雅和王川宁。”
宋朋试图继续了解情况,他主动说明:“我认得宁雅,她昨晚来找简教授,她想借点钱安置自己,她还想离婚,她老公家暴她。我受简教授所托,帮她找律师来着。今天听到她的死讯我很意外。我上午开车送简教授去了现场,现场有个目击证人叫顾寒山,她发病了,简教授过去把她接回医院急诊。当时的情况,武兴分局那边很清楚。艾局和葛队都在,向衡也在场。”
“我知道。”关阳点头:“葛队刚刚住院了,正好也在省中心医院。我也是被领导一通电话叫出来的。没办法,分局人手不够,这案子我来接管了。”
“我能帮关队什么?”宋朋道:“我也只知道宁雅被家暴想离婚,在昨天之前我没见过她。对她了解不多。”
“嗯。”关阳转头对田飞宇:“小田,你去把车子调好头。”
田飞宇转身走了,上了不远处的车。
关阳逼近宋朋,低声问:“简教授呢,跟宁雅什么关系?”
宋朋心里转了转,道:“宁雅是顾寒山的家政。简教授跟她并不熟,她来访的时候,简教授很惊讶,他几乎不认识她。但你知道简教授这人,心特别善,我虽然没听到他们谈话过程,但似乎宁雅的遭遇很惨,博得了简教授的同情,他同意帮她,还让我帮她找律师。”
“简教授跟你讨论过这事吗?宁雅跟他具体聊了什么?”
“没有讨论什么,离婚这种事简教授又帮不上忙。他就是让我帮找律师,让宁雅后头有事可以联络我。我就找了律师,让宁雅加他,就没了。”宋朋道:“我觉得就是很简单的。”
关阳压低声音警告他:“别用你觉得,你猜,似乎这样的陈述,从前教你的都忘了吗?这案子上头压得很紧,很多双眼睛盯着。你的口供最好别出纰漏,没事也搞成有事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朋心里一动。
“别再犯蠢,关什么手机,躲什么洗浴中心,这不是让人怀疑你心虚吗?简教授主动承诺明天会到分局接受问话,交代他所知道的宁雅情况,被你这么自作聪明拖延一番,反而惹来麻烦。”关阳声音虽低,但很有气势:“你很清楚警方办案的流程。两个证人需要分开录口供,最后对比内容判定真实性。你主动配合,也算帮简教授排除嫌疑。别乱说话,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别自作主张帮他解释,明白吗?”
宋朋有些闹不清关阳究竟站哪边。虽然他知道关阳跟简语关系很好,但关阳也是出了句的铁面无私。他干脆顺水推舟道:“我确实不清楚简教授跟宁雅说了什么,我不会自己瞎编帮他解释的。”
“那就好。”关阳回头看看,田飞宇已经调好车头等着他们。关阳便对宋朋道:“凡事讲证据,在有证据证明简教授与这事有关之前,我们得确保他的名誉不要受损。那是简教授很在惜的东西。别弄得最后人是无辜的,但调查结束,名声没了,那会损害他的事业。”
宋朋心里稍松了松。关阳果然是简语的好友,虽然不耽误他铁面无私,但只要警方查不到证据,关阳都会照顾好简语的。
“我不会乱说话的。”宋朋道。
“那行,上车吧。我们到局里谈。”关阳道:“分局那边会对你进行审讯,我是主审。你放聪明点,别说谎,我会知道。说谎只会增加你们的嫌疑,会给简教授带来麻烦。没事变有事,小事变大事。懂了吗?只要你们是无辜的,我肯定能把你们保下来。”
关阳这番黑着脸的恐吓安慰,让宋朋心理压力巨大。
宋朋跟关阳上了车。
田飞宇开车,而关阳与宋朋坐在后座。关阳什么话都没说,沉默使得车里的气氛凝重。
车子驶进夜幕,朝武兴分局方向开。
宋朋悄悄看了一眼关阳。关阳很不高兴的样子,一直皱着眉头。车子离武兴分局越近,宋朋的压力就越大。
会问些什么呢?他可不能说错话。
——————
常鹏家里,钟敏的一部旧手机忽然响了。
常鹏警觉地看了一眼钟敏。
钟敏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接起来了。
“雪人,我们被发现了。”打电话来的是“老王”,也就是顾寒山认出的那个凶手刘施阳。
“怎么会?”钟敏道,“顾寒山发病了,她什么都没看到。警方现场收集到的痕检材料太多,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结果。”
“是吗?那现在高速开始盘查什么?”刘施阳很不高兴:“幸好我们机灵,提早发现岗哨,又回来了。他们肯定知道我们身份了。”
“你难道怀疑是我?”钟敏的语气也很不高兴,“我还不想坐牢,你最好把自己藏好。”
“我们出不了城,住的地方迟早也会被找到的。”
钟敏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们提供一个安全屋,你们先确保安全,后头怎么脱身,我们一起想办法。”
“什么安全屋?”
“一个警察绝对不会想到的地方。”
“有这种地方?”
“有的。翡翠居,顾寒山家隔壁楼,正对面。”
第129章
刘施阳听到这个地方,不由得默了默。
手机开着免提,一旁的“小李”冯安平也听到了钟敏的话。他惊讶地转头看了看刘施阳。刘施阳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电话这头钟敏继续道:“那屋子的钥匙就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里面水、电、燃气都是充好值的,宽带、电视全都有。厨房用品很全,米粮油全是新的,还有脱水蔬菜,各种零食,还有方便面、饼干、袋装小面包等等,只要不嫌弃吃的碳水太高,完全不出门呆上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刘施阳问:“那地方原来做什么的?”
“我住在那里。为了观察顾寒山,我在那里住了挺长一段时间。”钟敏道,“但这两天不是风声紧嘛,我就把里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以备不时之需。除了简语,没人知道那个地方。顾寒山都不知道。”
刘施阳又问:“你把地方给我们用,那你自己呢。”
钟敏道:“我要跟常鹏在一起。”
常鹏一听这话,动情地看了钟敏一眼。
钟敏继续道:“我跟常鹏在一起,这样能牵制住简语。他想找我们麻烦,我得跟常鹏一起面对。那个屋子简语知道,但我住在常鹏这儿,他就不会想到那里还住着人。”
刘施阳与冯安平再次对视了一眼。
“你们先安心躲着,我来跟简语交涉。他人脉广,办法多,我不会提你们,只说我和常鹏要走,让他想办法。等他拿出办法后,我把你们一起带走。”钟敏道:“这几年,我一直在那里观察着顾寒山,她根本察觉不到。现在为了保护她,警方也派人在她家里一直陪着。那样的地方,他们怎么会想到有通缉犯藏身。”
冯安平道:“可是我们进入小区,就会被拍到。”
“别从正门走。”钟敏给他们出主意,“我对那里太熟了,我给你们在地图上标一下,你们把车停在一条街外,走过去。在小区南边的围栏那儿,那一排安全监控没用的,是装饰,用来吓唬人的。那边没有门,是一片绿化带,一般没人走动。但有业主发现了这个安全漏洞,向物业提了出来,但物业偷懒又想省钱,拖到现在还没处理。”
刘施阳和冯安平沉默着,没有表态。
钟敏等了两秒,道:“总之方案我提供给你们了,你们好好考虑。我一会给你们发安全进入的路线。11栋503,只要避开小区门口的监控进入小区,就没什么问题了。警方查出入小区的人,一般都查小区大门。楼门的监控没什么用,你们戴个帽子遮好脸就行,走楼梯上去。我平常进出都很小心,窗帘总是拉着,我也不跟邻居交际,几乎没遇到过邻居。没人知道503住着谁。我们也用不着见面,你们去或者不去,我都不管。”
刘施阳终于道:“好,我们再考虑考虑。”
钟敏道:“那屋子里面有安全锁,扣上之后,外面用钥匙也打不开。在主卧衣柜里有消防用的逃生绳,如果外头有人破门,你们把逃生绳绑腰上,绳头扣在任何一个窗户的护栏上,都能爬到楼底去。四楼和三楼、一楼都装了防盗护栏,你们可以踩着下去。小心一点绝对没问题。你看,那里真的是最好的安全屋了。我让给你们用,就是不想你们被捕了连累到我和常鹏。”
冯安平问:“屋主是谁的名字?”
“我妈妈的名字。”钟敏的声音冰冷,“没人认识我妈妈。”
常鹏揽过钟敏的肩,将她抱在怀里。
钟敏继续冷着声音道:“我妈妈的名字,与简语、与新阳、与你们、与顾寒山都毫无关联。那小区有21栋楼,2000多户人家。警方排查户籍资料,光看名字,查不出什么的。最算查到最后,也会查到我的头上。你们总该放心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刘施阳道:“既然你要跟简语交涉,最好打听清楚这个案子警方查到了什么。究竟是不是在通缉我们,有没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线索。我离开的时候,应该没在明显地方留下指纹DNA这些,除非警方去爬楼体,对着墙面一块砖一块砖地刷。”
钟敏想了想:“是不是那个警察醒了?”
冯安平道:“那警察绝对没看到我。”
钟敏又道:“那就是顾寒山看到你们了,你们不知道。”
“不可能。”刘施阳道:“她转过头之前我就跑出屋子了。我跑上楼,她跑下楼,我们根本没碰面。”
钟敏开始烦躁:“那可能高速上设岗根本不是查你们。”
“就是查老王呢。”冯安平道,“我去偷偷看了一眼,警察手机上露着照片,是照片,不是画像。没来得及看太清,但扫到的边角很像老王。”
钟敏骂了句脏话:“只能是顾寒山。她就算只看到了你的衣角,她也有办法认出你来。我想办法打听一下,但是问出来哪里出问题又有什么用?知道是你就已经知道了,怎么知道的重要吗?”
“重要。”刘施阳道:“证据链条的关联性和有效性在庭审里很重要。就算警方找到一个证据抓人,但只要他们无法证明这个证据与这个案子相关,证据无效,检方就不能起诉。起诉也还有机会无罪。”
钟敏无语,这群混蛋还挺懂法。呵,他们还好意思讽刺他们学医行恶,他们自己才是行恶学法。
“我知道了。”钟敏回道:“我想办法打听。”
“好的。没打听到之前,都不要再联络了。把这部手机藏好,别被发现。每天晚八点拨个号响三声确认对方没事。如果没接到这个电话,就把手机卡冲掉,再也别联络。有重要的事,打两遍三声,我会接电话的,你也一样。还有,别想着摆我们一道,我会知道的。白道上你们在行,黑道却是我们说话的地方,懂吗?”刘施阳道:“我们的生意合作到此结束。大家好聚好散。你们的手术刀拼不过我们砍刀,明白吗?你为我们解决了梁建奇,我们替你们解决了宁雅,也算两清了。同意吗?”
“好的。”钟敏应了。
刘施阳把电话挂了。
钟敏看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常鹏问她:“怎么样,会有麻烦吗?说好了不联络,又突然打来,是真的以为我们出卖了他们?他们会报复吗?”
“不会。他们这样的人,只要躲过了这阵子,又会重操旧业。他们找不到比我们更好用的搭档了。”钟敏道:“我还担心他们从此没了音讯自己偷偷逃了。现在找上门来,也挺好的。原本宁雅死了,就该轮到他们。只是他们办事不利索,横生了些枝节,麻烦一些,但现在也正好。”
“真让他们住你那?”
“嗯。就等他们住进去了,弄死他们,反正那房产是简语的名字。”钟敏笑笑,“简语自找的。让他买套房给我,他还抠门得只给我使用权。他说等我事业有成,生活安定了,再转户给我。唉,怎么就有这么恶心的人呢。让他等吧,等着在他屋里给人收尸。”
第130章
刘施阳挂了电话,与冯安平对视了一会。
不一会,手机响了。钟敏把地图信息发了过来,还标注好了要点。
冯安平看了看,问刘施阳:“你信她吗?”
刘施阳道:“不信。”
冯安平皱眉头:“说真的,她挺邪的。我一直觉得她是个人物。”
“确实挺邪的。能在老范手底下活下来,还一起合作。”刘施阳道。
冯安平惊讶:“什么?她被范哥弄过,还活下来了?”
“对。”
“不可能。”冯安平笑,“范哥手底下没有活人。他是宁可被警察抓到枪毙,也要把人弄死才舒服的。”冯安平的语气里带着些仰慕,范志远这样的,是真的牛逼,无所畏惧,自由自在。
“她确实活下来,这几年不是在你眼前晃。当初老范跟我谈,他决定要让雪人入伙。我不认识她,就很谨慎,我问这人是谁,干什么的,老范就把经过告诉我了。”刘施阳道。
冯安平忙道:“能跟我说说吗?”
“八、九年前吧,记不太清,挺久了。老范在酒吧看上她的。那时她嫩得很,一脸学生气,好像在读大二,反正是个医学生。她一个人去的酒吧,哭得很伤心,酒也不太会喝,还会被辣到。老范就过去搭讪。她说她的人生毁了,她想自杀。老范一听这个就觉得特别带劲,这姑娘明明这么倔强,眼睛里全是活力,却说自己想死。老范手很痒,就把她带走了。”
冯安平太好奇了,范志远手痒想杀人,居然最后把人放了。这简直闻所未闻。
刘施阳顿了顿,道:“雪人当时喝得挺醉,老范把她带到铁屋那,想弄完了就杀了她。她一开始很害怕,拼命挣扎,想跑,老范就打她。后来她不挣扎了,完事之后,她居然抚摸老范的头,问老范,你是变态吗,你的脑子会是什么样子?你去看过医生吗?”
“范哥觉得挺有趣?”冯安平问。
“当然。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爸都没有。他爸一发现他有异常就抛弃他了。喜欢破坏喜欢伤害别人就是个坏小孩,管不了。难道为这个要去看医生?变态是没法治的,只能关到精神病院去。他爸不可能送他去,丢不起这人。而且老范老爸也不懂这些,就是觉得老范叛逆、太坏,迟早惹下大祸连累他,他也怕老范伤他。他一表现出害怕,老范就更高兴。老范真想试试动手的。他说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跟别人不一样了。他爸不知道他想什么,知道的话,估计真会把他送精神病院。反正那时候他爸丢下他走了。老范自己也没去看过医生,但他看了很多书。他一个人生活,乐得轻松。”
冯安平把话题转回来:“然后呢,雪人就给范哥看病?”
刘施阳摇头:“没有。雪人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牛。她在医科大才读了两年,看什么病。”
“那她怎么活下来的?”冯安平道:“我第一次听说被范哥盯上的目标活下来了。当时有人来打断了吗?”
“没有,只有老范和雪人。只有他们两个。”刘施阳道:“老范觉得雪人说话挺有意思的,就跟她聊了起来。雪人对医学的知识懂得挺多的,不像一个普通的大二生。她说自己是天才,如果没有受到阻碍,她会成为国内顶尖的医学专家。老范问她哪方面的,她说脑科学,神经医学方向的。总之他们就一直聊人的脑袋。她告诉老范变态的脑子是什么情况,人为什么会有控制不住的欲望,为什么成瘾等等。”
“范哥喜欢听这些?”冯安平有些懵。
刘施阳白他一眼:“当然不。老范就是觉得这个姑娘挺有意思的,挺新鲜。明明害怕得要命,还试图找办法求生。她卖弄她的知识,老范就看戏呗。”
“哦哦,那这个明白。”冯安平知道范志远,他杀人前喜欢逗弄猎物。
“他们聊了很久。最后老范就故意问她,你说变态是因为脑子有病,那变态杀人要坐牢吗?他说他今晚必须杀个人。雪人就说要坐牢的,得看精神状态,清醒的时候杀人,判重罪,去坐正常人坐的牢。不清醒的时候杀人,就去精神病院坐牢。反正都得关起来。但是还有一种,是不需要坐牢的。”
冯安平竖着耳朵,知道这里应该是钟敏死里逃生的转折点。
刘施阳顿了顿,道:“她说还有一种情况是不需要坐牢的,就是没有受害者,没人报警,不被抓到。”
“她是想表态杀了她范哥也逃不掉,但是放了她她不会去报警对吗?但这样范哥也不可能就信她呀。”
“当然。”刘施阳道:“老范就戳穿她了,说她东扯八扯,是不是想让他放过她?她没正面回答,却说希望彼此建立一些信任,找到一个对彼此都好的解决办法。原话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就这么个意思。老范当时就觉得她特别会说话。”
冯安平点点头,雪人确实很会说话。他之前一直以为雪人是范志远生活里的好友,是互相合作的关系。还真不知道当初有这么一回生死关的交手。“范哥是怎么同意的?”
“老范让她自己提一个解决办法,他说他今晚必须杀一个人。”刘施阳道:“雪人沉默了很久,她说她知道一个人,住在一个废屋里,孤身一人,没有手机,没有朋友,有些智障。这样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报警,不会有人坐牢。”
冯安平不知道从前的雪人怎样,但现在的雪人,确实做得出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这种事。
“老范说他不会冒险出去找这么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人,风险太大。他觉得还是杀掉雪人最方便。雪人就说她可以带路,她很了解那个老头的情况,现在这个时间一定在废屋。老范问她怎么能这么肯定,她说她经常给那老人送吃的,她帮助他,还试图帮他治病。那老头有好转了,偶尔还能说两句话。”
冯安平纵使知道雪人的无情,也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她善良地帮助一个智障流浪老头,然后为了自救,要带杀人狂去杀他?”
“对。所以老范就觉得很有意思。他问雪人,她有没有看过自己的脑袋。雪人说看过,可惜只是一个普通的脑子,比不上某个人。她说她继承了她爸爸的好基因,她努力认真地学习,乖巧听话,心里反感但还是努力顺从,只是想得到一点点父亲的关爱,但是她的期望永远落空,她的自尊永远都在被贱踏。她很羡慕老范,如果她能跟老范一样变态,她大概已经可以杀死她爸爸了。但她不敢,她也舍不得。她很痛苦,她恨自己居然比不上一个脑袋有缺陷的人。她爸把那人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却把她当成垃圾。”
“那不是跟范哥的情况很像。”冯安平道,“她是不是从范哥嘴里套了话,故意这么说的。”
“不是。”刘施阳知道雪人的情况,冯安平却只是略知一二。刘施阳道:“雪人身世确实就是这样。她嘴里的简语简教授,就是她亲生父亲。”
“哦。”冯安平平常听得一些,一知半解的,这会也反应过来了。
“总之,老范就带雪人出门了。为了防止雪人逃跑,他把她的脚绑着。他看得出来雪人非常害怕,但路上她没有试图求救或逃跑。当然老范也没给她机会。他们就去了废屋,见到了那个流浪老头。老范让雪人把那老头杀了,说只有这样,雪人才不会去报警。因为她也成为了杀人凶手。雪人就去了。老头认得雪人,还对她笑,对她很信任。雪人把他勒死了。然后雪人和老范处理了现场,他们把尸体运回了铁屋,雪人一直没哭。老范问她想怎么办。雪人就只是发呆。他们在铁屋那住了两天,雪人洗了澡,吃了饭,身上打理得干干净净,伤的痕迹也下去了一些。雪人的精神好了,她给老范列了一张清单,她想要的东西,手术刀、酒精还有一些别的医用的东西。”
“她把尸体剖了?”冯安平想起现在钟敏会干的事。
“对,她剖开了老头的脑子,还拍照做了笔记,解剖研究认真学习了一番。然后她大哭了一场。老范让她把尸体留下,放她走了。他说尸体留做她杀人的证据,而她的表现,为她争取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居然是这样。”冯安平道:“后来他们又混在一起了,就一起做生意?”
“差不多吧。里面好多细节,讲不完。”刘施阳道,“总之,雪人这个人,也不是正常人。她吃药的。”
“吃什么药?”
“让自己变聪明的药。”
“毒……”冯安平没说出来,他懂了。
“告诉你这些,就是跟你强调一下,雪人自私、怕死、自以为是、唯利是图、心狠手辣。”刘施阳道:“她还很虚伪,情绪有时不稳定。有共同利益的时候还好,可以用她。但现在大家都站在悬崖边,她的话一句都不要信。”
“那她说的房子……”
“可以住。但我们要分开行动,这样更安全。”刘施阳道:“顾寒山没见过你,警方也没查你。所以你先去探探那房子的情况。要是真跟她说的一致,你就暂时先住下,让她安心。”
“那你呢?”
“我去查查钟敏打的什么主意。”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刘施阳就是杀害宁雅夫妇的绰号叫“老王”的凶手。
冯安平是绰号叫“小李”的帮凶,负责把风和排除障碍,他把陶冰冰扔下了楼梯。
范志远因为杀害一位女性弃尸荒野被警察当嫌疑人抓捕,但一审无罪。关阳与向衡为些继续努力调查。
备注说明:
这几天章节在说明人物的情况,算是过渡吧,把人物立起来,才能安排他们的行动。案件确实在收网了,但是很多细节、线索都需要一一联系和解锁。我得慢慢理顺哈。
另外,从之前到现在还有看到有读者说写这么多章才一天。我得说故事里时间长短的合理性不是用字数来衡量的,而是得看剧情。有时候三个字“三年后”——时间就过去三年了。而几十章才过一天,得看这几十章在讲什么。一天之内,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行动,他们需要应付不同事件。因为人物多,同一时间可能不同的人都在行动,再加上说明一些往事和设定等等又占用了一些篇幅,所以这一天,在故事内容里是非常充实的。案件调查时间紧迫,如果这一天大家啥也没干,反而不合理。我有个时间线的表,记录每天每个人的行动和发生的事。所以不是我的时间观念有问题,也不是我在水文哈。
有个我很喜欢的美剧《反恐24小时》,一季24集,一集只讲一小时之内发生的事。内容非常充实,也很紧凑。当然我没有这部经典剧集编剧的水平,只是举例说明在人物众多的情况,每个人都在行动,那一天之内需要交代的事件真的不少。
第131章
关阳和田飞宇把宋朋带到武兴分局。
路上宋朋想打听:“宁雅的案子会划到市局吗?”
关阳言简意赅:“得评估情况。”
宋朋探究地看了看关阳。关阳回视他,顿了顿又道:“要拿就全拿走,只一个宁雅案还不值当的。”
宋朋点点头,没说话,把目光转开了。
关阳也没再看他。
车子里的沉默一直延续到到达武兴分局。
武兴分局灯火通明,深夜里各科室还在忙碌加班。
聂昊领着一名刑警赶到门口,对宋朋还挺客气:“你好,我是武兴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感谢你这么晚过来配合我们的调查。案情重大,得争分夺秒,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接着他又转向关阳:“关队好。多谢关队前来指导工作。”
关阳板着脸:“行了,赶紧的吧,早点办完早点休息。”
聂昊与那刑警领着关阳、田飞宇和宋朋上楼。
宋朋一路观察着,他看到昨天和今晚跟踪他的两个警察就站在过道上,看到他过来时,两人一直注视着他。
“怎么了?”关阳问宋朋。
宋朋转开视线,道:“没事。”
聂昊没让他们在过道停留。一直走到了问讯室,推开门,里面已经准备好了。
宋朋留意到了笔录用的电脑,录音摄像记录设备,还有两个文件夹。文件夹里面不知道放着什么,但文件夹上面放着一沓照片。
宋朋走到自己该坐的位置,一眼就扫到那些照片的内容,是宁雅的尸体和现场照片。
宋朋微微皱了皱眉。今天中午在现场他并没有上楼,只听说现场情况惨烈。现在看到照片上那一地的血,宁雅那睁着的黯淡无光的眼睛,灰白的脸色,充满着死亡的压抑气氛。
聂昊让关阳坐。
关阳一屁股坐下,伸手一抹,把那些照片拿到手里,一张一张审视着。
聂昊坐到关阳身边,把那两个文件夹也推到关阳面前,道:“关队,你先看看资料,了解一下。我来负责问话,要是你觉得哪里有补充的,你再补充,可以吗?”
宋朋观察着,这意思就是这场询问由聂昊主导,关阳虽然挂着接替葛飞驰的名义,也只是在一旁协助?
关阳低沉着声音:“行。”他头也不抬,很快看完照片,翻开了文件夹。
宋朋不动声色。
聂昊示意一旁的同事给大家拿点水。水很快拿来,还没来得及放下,关阳忽地把那沓照片放到宋朋面前:“你看过吗?”
宋朋摇头,接过了。他一张一张看着,翻倒的家具,脸上的伤痕,室内一片狼藉,王川宁颈部残忍的划伤果断干脆,一刀致命,宁雅胸口泛开的血迹印得她惨白的脸满是恐惧。
“有什么想法吗?”关阳问。
宋朋正看着,愣了一愣:“什么?”
“看完照片,有什么想法吗?”关阳又问了一次。
宋朋定了定神,道:“我觉得很遗憾。我昨天晚上才见过她。那时候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关阳盯着他的表情,问道:“我不是问你的心情,是想问,这种行凶手段,你有没有见过,有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吗?”
宋朋又愣了愣,道:“没见过。我不当警察很久了。”
关阳点点头:“抱歉,我差点忘了。”他顿了顿,“你的行动和姿态,还像个警察。”
宋朋抿了抿嘴,没接这话。
聂昊观察了一会关阳,又看看宋朋,道:“如果没别的问题,那我们正式开始吧。”
宋朋点头:“行。”他没朝关阳这边看。
聂昊在心里不由叹一声关队果然是个高手,三两下已经给宋朋制造了压力。死者的照片,你还像个警察,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都在敲打着宋朋的良心。
聂昊再看一眼宋朋。宋朋坐得非常端正。
聂昊示意一旁的同事可以开始。那刑警点开了记录设备,报上了现在的时间和参与笔录的人员名字。
接着聂昊开始问话。他向宋朋展示了宁雅的证件照。
“这位女士名叫宁雅,请问你认识她吗?”
“认识。昨晚她到简教授的工作室来找他。是我给她开的门。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宁雅没有预约,简教授也没在我面前提过她,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开门,问清楚她的身份后,去问了简教授,后来才给她开了门。”聂昊答得很流利。这些事情他不需要说谎。
关阳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观察着宋朋。
宋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问话的聂昊身上,没有看关阳。
聂昊继续问:“你说的简教授,是医科大教授,你的雇主简语,是吗?”
“是的。”
“你问过简教授之后开了门,就是说,简教授同意见宁雅,对吗?”
“是的。宁雅自称是顾寒山家的保姆,我向简教授核实了她的身份。简教授记得她,但简教授跟她不熟,完全没有往来,所以他很惊讶宁雅为什么要来找他。顾寒山是简教授很重要的病人,所以简教授愿意见见宁雅,他以为顾寒山出了什么事。”
“他以为?”聂昊故意挑出了这句话,实在是宋朋的话里维护简语的意图太明显,每一句都在试图为简语澄清。
宋朋表情不变,道:“我刚才说了,简教授跟宁雅不熟,他跟宁雅之间的交集只是共同认识顾寒山,他以为宁雅来找他是因为顾寒山,是很合理的。”
“宁雅从前主动找过简教授吗?”
“我没这么问过教授。我只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告诉他这个人现在在门外,想见他。教授非常惊讶。他又问了一次宁雅的名字,他连宁雅的名字都记不清,他知道顾寒山是有一位保姆,他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人,名字没错。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找他。我从他的反应推断,他们非常不熟。至于他们之间从前怎么认识,在哪见过等等的细节,得你们自己去问教授了。”
聂昊点点头,又道:“宁雅到工作室的时候,是拍门还是在外头喊,还是按门铃?你在开门之前,见到她的样子了吗?”
“她按的门铃。我们工作室门口装的是可视对讲门铃,还有监控。我见到了她的样子,还跟她问了话。”
“她当时怎么样?”
“怎么样是指的什么?”宋朋反问。
很小心谨慎。聂昊对宋朋的反应做出了评估。
关阳看了聂昊一眼。他希望聂昊明白宋朋在试图向提问方施加压力,挑剔提问方问题的不严谨或者错误,转移紧张,并且推动他这个外来的督导者对提问者或者说原团队的不信任。
关阳成全宋朋。他看了聂昊一眼,那眼色里透着不满。
宋朋花了一瞬的时间稍稍看了看关阳。在关阳转过目光之前,他重新盯住了聂昊。
聂昊把问题具体化:“她当时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比如高兴、紧张之类的?”
宋朋答道:“第一次应门的时候我没太在意,只觉得挺普通的一个女的,不算年轻,怎么都有三十多吧,没做发型,没化妆,没什么气质,穿着打扮也土气。我让她等待,我好跟教授核实她的身份,以及询问教授要不要见她。结果她再次按了门铃催促,我再看她,觉得她有些紧张。”
聂昊再问:“你觉得她紧张,那有没有问问她为什么?”
“没有。”
“为什么不问?如果她的精神状态不对,你还要让她见简教授吗?你不该确保简教授的安全吗?”
“紧张不代表精神状态不对。紧张只是情绪的一种,她可能是紧张教授会不会不同意见她。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威胁。”宋朋答得越发从容,“嫌疑人在警察面前会紧张,普通人也会的。”
聂昊似乎没感受到宋朋那边的攻击性,他继续问:“你刚才说,简教授认为宁雅是为了顾寒山来的,简教授跟宁雅非常不熟,那你有没有跟宁雅确认她来见简教授的目的?”
“没有。”
“为什么不确认一下?如果宁雅并不是因为这个来的,简教授预估错误。万一宁雅有什么不良企图呢?难道不应该先问清楚,再跟简教授通报一声,这样更安全吗?”
“我是个司机,兼一些打杂的活。有时会为简教授送送文件,传传话,也经常为简教授接待一些访客,包括像宁雅这样的不速之客。虽然我的工作不是什么重要职位,但我的态度,代表着简教授的态度。我的礼貌,影响着简教授的形象。”宋朋道:“简教授待人处事一向客客气气,宽厚包容,耐心冷静。他也是用同样的标准要求我们。所以我确认了宁雅的身份,确认简教授愿意见她,我就把她请进来了。简教授并没有交代我要继续质问宁雅来访的目的,无论他猜得对不对,他并不担心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就是来了一个没有预约的访客,他见一见,就是这么一件普通的事。”
聂昊点点头,似乎认为宋朋说得有道理。他又继续问:“所以宁雅来找简教授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他们的谈话我没有参与,他们在会议室谈的。我在外面等着。他们聊完之后,简教授告诉我宁雅自称受到了家暴,她很害怕。她想离婚,但她需要钱和一些帮助。简教授把这件事交给我,让我帮宁雅找个律师。”
“宁雅跟简教授不熟,但却跑来向他求助?”
“是的。确实是这样。”
“然后简教授还同意帮助她?”
“是的。”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聂昊问。
“不觉得。人在绝境里,总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或者做出一些有悖常理的事。这里头的心理机制和大脑运行的原理简教授可以解释得很清楚,我就说不太明白了。总之来找简教授的人,各种奇怪的想法和行动都有。况且宁雅的行为只能说明她脸皮厚一些。况且简教授老好人的名声在外,他对顾寒山又特别好,也许宁雅知道。她想借顾寒山的面子求助简教授。简教授也看在这一层,愿意帮她也说不定。当然这些是我猜的。具体情况你得去问简教授。”
“所以简教授决定帮忙,你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没有劝他不要?”
“简教授帮助过很多不认识,完全不认识的人。比如我。”宋朋道:“当初我已经对生活完全失望了,我的病折磨着我。我的领导只是去听简教授的课,跟简教授也不熟,他向简教授介绍了我的情况,希望简教授帮助我。简教授一点没犹豫,他花了很多心力和时间救治我,我甚至付不起医药费。他还给了我一份工作。”
聂昊垂了垂眼皮。
宋朋继续道:“我为简教授工作这几年,我见过太多简教授帮助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他是一个伟大的医生。他为社会做出的贡献,不是救治了病人这么简单,他推动了医疗科学的发展,他能造福世界,让更多的医生,救更多的人。这才是意义。所以,宁雅的事,对简教授来说就是件简单的事。而且他交给我来办,他也不费什么事。”
聂昊继续问:“简教授跟宁雅谈话谈了多久?”
宋朋道:“我没看具体时间,大概半个小时吧?”
“宁雅被家暴想离婚,让简教授帮助她找律师,需要谈这么久吗?”
“她受到了伤害,需要倾诉,需要心理干预。这个时间并不长。”宋朋说到这儿,终于很明显地做了个转头动作,看了关阳一眼。“简教授很擅长处理这些,他很会安慰别人,帮助别人找出问题,进行自救。半小时真的不长,许多人需要更长的时间,反复练习,才能让自己走出低谷。”
关阳回视着宋朋的目光。
宋朋把脸转回去了。
聂昊继续提问:“你听了简教授的嘱咐后,你做了什么?”
“我跟宁雅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了微信,让她有事可以找我。然后把她送出门。”
“嗯。这些我知道。”聂昊故意道。他知道宋朋很清楚,昨晚他被跟踪了。所以他下面的回答,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但宋朋一改前头长篇大论,不说话了。
聂昊步步紧逼:“你是不是找了以前的老同事,刘锋,为你违规查警务系统内网信息,向你透露公民隐私?”
宋朋沉默好一会,道:“我虽然不好反对简教授为宁雅提供帮助,但我还是担心他被骗。所以我就找了刘哥帮我看看,宁雅被家暴的事是不是真的。如果她真的常年经历这些,大概率会有一些报警记录。我就是想知道这个。我没有让他查看宁雅的隐私,我只是确认一下她有没有说谎。”
“你知道刘锋没有权利这么做的,对吧?公器私用,他会被处分的。”
宋朋沉默。
“你肯定不是第一次利用自己警方的人脉关系这么做了。我们调查过。”聂昊唬他。
宋朋继续沉默。
聂昊又问:“你知道昨晚我们有警员跟踪你吗?”
“我不知道。”宋朋默了一会道。
如果他知道,那就表示他昨晚做的一切都是演戏,那么就证明,他刚才的证词都很可疑。
“可你都没问我怎么知道你让刘锋违规帮你查内网信息。”聂昊抓住要害。
宋朋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激动道:“我并没有利用这些信息做坏事,我只是想确保简教授没有被人欺骗,没有被人陷害。很多人都会这么做,只是顺手查一查,又没有怎样。”
聂昊盯着他,兄弟情义果然是宋朋的软肋。他问:“是简教授没被人骗重要,还是法律和规则重要?再多人违法违规,那也是错的。只表示很多人都做错了,不能表示这处错的行动能接受。”
宋朋沉默许久,道:“我不知道被人跟踪了,我只想好好完成简教授交代的工作。我要先确保宁雅没有撒谎,我才能找律师帮助她。”
宋朋的这个答非所问,却已经回答了聂昊的问题。
他认为简语的嘱咐比让兄弟违法违规更重要。
“我认为你知道,所以你对刘锋被我们抓到错处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你以为这是日常中的习以为常的事,我们会忽略过去,但我们没有。”
宋朋很坚持:“我不知道被跟踪,但你刚才说了你们做了调查,我以为你们通过我的通讯记录查的。我跟刘锋通过话,你们就找他了。”
聂昊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笔,推到宋朋面前:“既然你知道了我们用你的通讯记录做了调查,那我告诉你,我们还调查了别人。所以,我们需要你把这些向你违法违规提供隐私信息的警察名字写出来,以及他们向你透露的内容。我们好对照两边的口供。”
宋朋忍不住捏了捏拳头,他咬紧了牙,盯着面前这张纸。
关阳看着他的表情。
过了半晌,宋朋终于道:“我不记得了,都这么久了。我常跟老同学老同事联络,经常聊聊天叙叙旧。我不记得具体都聊过什么了。”
不记得了。这句话真是好用。但这也是间接承认了,他跟那些老朋友的交往,不单纯。聂昊不由在心里叹,这么一对比,顾寒山真是可怜。这借口她完全不能用。
聂昊道:“那看来我们能把通讯记录一项一项查清楚再提醒你的记忆了。”
——————
医院。
向衡站在手术室外,他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是关阳发来的信息。上面写着:“简语是宋朋心里的神。”
向衡明白了。宋朋宁可保护简语,也要牺牲掉他那些兄弟。
向衡隔着玻璃盯着简语的背影。
简语究竟有什么计划?他是否让宋朋去通知凶手了?他让宋朋躲起来拖延时间。那他自己,又打算怎么从医院脱身?
第132章
林玲跑回了办公室,她关上门,把手机屏幕点开,接着她点进了来电铃声选项的界面,随便在手机存储的音乐里挑了一首,换上了。
在今天之前,她的铃声一直是固定的一首歌,但她今天刚知道她很喜欢的那个歌手是个渣,在微博还上了热搜,她恶心之余就删了他的歌,还没挑好“新欢”铃声,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林玲希望自己没惹出什么麻烦。她最担心的就是麻烦,她要付房租,还要供房贷,还想存点钱给爸妈改善生活,日后回老家重新开始,她也需要一些积蓄。总之,她不能失业。
林玲换好铃声,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把手机放桌上,在椅子上坐下了。
刚才突然来电让她差点暴露的是今天中午的那个警察罗以晨,林玲刚才没来得及接,现在也不想打回去了。
正想着这事,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一声,正好是罗以晨的消息。他请林玲方便的时候给他来个电话。
林玲退出短信界面,自欺欺人的希望自己没看到。
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有些慌。她希望常鹏和简教授没有发现自己偷听。
在今天之前她没有想过太多。她只是项目组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干最繁琐的活,因为她“细心”,干最耗时长的活,因为她“耐心”,论文署名她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个,因为她做的工作最没有“创造力”,谁都可以做。她撰文的占比太少,她在组里的作用不够重要等等。
她都觉得没问题。她只要能拿到足够的薪水,学到足够的知识与技术就行。她在老家给父母买了套房子,她也打算积攒够资历后就回老家的医院求职,小地方缺好医生,她就是个好医生,而她也可以就近照顾父母。
所以她只求个安稳,虽然从前总觉得哪里可能有些感觉不太合适,但她也不打算细究琢磨。但这几天,尤其是今天,太奇怪了些。
林玲在办公室呆了好一会,拿了一本专业书翻了翻,看不下去。但她不想这么快就回租屋,于是干脆打开电脑,再整理整理数据。
数据资料果然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林玲平静下来,正研究得入神,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正是她不久前因为看到常鹏鬼鬼祟祟好奇跟了上去,躲在楼梯过道偷听时的来电铃声。
林玲吓得跳了起来。
她猛回头,却听得“嘀”的一声,接着看到许光亮走进办公室,他低头按掉手机铃声,一抬头,却被林玲僵硬的站立姿势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许光亮问。
林玲尴尬地站直身体:“我刚走神,想到一个鬼故事,你突然开门……我,我以为这么晚大家都下班了。”这个公共办公室是他们几个医生共用,许光亮的卡也能刷开。
许光亮笑了笑:“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我来拿些文件,简教授让我们去省医院支援一场手术。”
“哦。”林玲拨了拨头发。她想起来了,许光亮的手机确实一直都是这个铃声。林玲的心沉了下去。
许光亮走到档案柜那儿迅速拿出两份文件,对好了内容,拿在手里。他转身准备走,看了看林玲:“这么晚你不回去吗?”
“走了,马上走。”林玲忙道。
林玲拿起包包,锁上门,跟着许光亮走。
两人一起进电梯,林玲问许光亮:“许医生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骚扰电话。”许光亮道:“现在通讯数据还真是厉害了,骚扰、推销都被标注上,挂起来特别带劲。”
林玲笑了笑,问:“你这电话铃太刺耳了,大晚上听到有些吓人。你要不要换一个旋律好一点的?”
“刺耳一点好,这样我才不会漏接电话。”
林玲:“……”
这时候许光亮的手机又响,这回他接了:“我拿到了,停车场汇合。”
“简教授去省医院会诊去了?”林玲问。
“对,一个紧急手术。病人情况跟孔明的有些像。”许光亮心情确实不错,“对了,孔明情况稳定下来了。已经转回病房,希望他能一直稳定下去。”
林玲看看他发亮的眼睛,没说话。
许光亮问她:“顾寒山怎么样?”
“也稳定了,观察结束就出院了。”
许光亮道:“希望她一直稳定,别再来骚扰孔明。”
林玲看他一眼。许光亮道:“怎么,我对顾寒山没什么可说的,但我当然会偏心自己的病人。”
“我知道。”林玲点头。许光亮是个好医生。
电梯门开,许光亮和林玲一起往外走。林玲犹豫了一会,问:“那个胡磊,就是常医生想接诊的病人,转给简教授面诊的那个,死在我们医院,后来呢?”
“后来?”许光亮一时没听明白,“后来大家都被问话了,你没有?”
“不是。我有,我们全组还被验了DNA。”林玲道:“我是说,这事后来有什么调查进展,你知道吗?常医生有没有跟你聊过?”
“没有。我们没聊这个,我一直忙孔明的事。”许光亮加快脚步往停车场赶,“他应该也挺头疼吧,毕竟人是他接触的,他推荐给简教授。真是无妄之灾,谁会想到能弄出这样的事,医院也受了很大影响。老常真是挺冤的。简教授可能对他有意见,今天还训他了。”
林玲一僵:“常医生被训了?你怎么知道的?”
“老常告诉我的。”
林玲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呀?”
“七八点那样吧,食堂刚关门那会。我去吃饭没吃上。”
林玲心重重沉了下去:“常医生告诉你的?”
“对,他后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顺嘴提到的。我之前跟他讨论孔明的病情来着,他告诉我简教授在呢。”许光亮说到这个,又开始唠叨孔明的情况,林玲应付着跟他讨论了几句。
林玲捏紧了自己的手机,心里充满懊恼。
——————
凌晨两点。武兴分局。
对宋朋的漫长问话已经结束。
聂昊翻来覆去挑着细节和时间线各种问,宋朋都没有松口。
有关顾亮和顾寒山,宋朋只说他认识,常看到,但没打过交道,不了解。他不清楚顾亮的事,也不清楚顾寒山的病情。他说简语是个很专业的医生,不会跟他这样的司机去透露和讨论病人的情况。
有关胡磊案,宋朋之前就被问过话。这次再问,他说的所有细节都与他之前被问话时给过的回答一样,没有什么可抓住的漏洞。
而宁雅,宋朋来来去去说的都是那一套。给出的信息非常有限,更多的他就说不知道,不清楚,还有“不记得了”。
今晚他关手机跑掉的原因,他说出来的理由跟关阳推测出来的一模一样,真的毫无惊喜。
聂昊没能攻破宋朋,他觉得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关阳也没起什么作用。聂昊依照商量好的计划,先将宋朋扣押24小时。
宋朋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提醒聂昊手续程序一定要合法合规。那语气,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聂昊沉住气,让刑警把宋朋带走。关阳跟着一起走了。
走到关押室门口,刑警去填表,宋朋问关阳:“关队,你为什么要跟来?”
关阳看了看不远处的其他人,压低声音道:“我之前得到简教授的帮助,我也一直跟他说,如果有什么麻烦,让他务必找我。但新阳出事后,他却顾虑到我的立场和位置,提醒我别参与,别惹麻烦。”
宋朋态度软化:“简教授是个好人。无论你们怀疑什么,请务必调查清楚,拿到实证说话。别冤枉好人。”
“我们会的。”关阳的声音依然压得低:“我昨天遇到了裴琳芳,简教授的夫人。”关阳顿了顿,看着宋朋,道:“情况有点尴尬。我看到她跟一个看上去比她年轻的男人在一起,他们……很亲密的样子。”
宋朋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惊讶。
关阳道:“她看到我了,居然也没心虚,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是找借口,反正她告诉我,她正在跟简教授办离婚手续。”
宋朋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关阳道:“有时候好人未必有好报的,我经历过,我知道。再厉害的人,也会有低谷,也会被伤害。宋朋,简教授现在事业受创,婚姻生活不如意,他很脆弱。他教过我,这种时候有些人的本能是推开别人伸出的手,因为想自己躲起来静静疗伤,但得找到伤口在哪里,得找对药,伤才会好。说别人的时候都挺清楚,轮到自己了就未必做得好。宋朋,你清楚我和简教授的关系。我现在依然想帮助他,如果你愿意一起帮忙,你就找我。”
宋朋只看着关阳,不说话。一旁的警察终于办好了手续,过来把宋朋带开。关阳退了一步,对宋朋点点头,然后转头走了。
离开宋朋的视线,关阳的脸板了起来。
这个宋朋,居然不愤怒。
他的“神”被妻子戴了绿帽子,他虽然惊讶,但居然不愤怒。这与他的“神”被警方冤枉时他的反应大相径庭。
就好像他的惊讶不在于裴琳芳的出轨,而在于她居然被发现了。他不愤怒,很有可能是他也认为,简语在这件事上并不“委屈”。
——————
凌晨四点多。
医院。
手术终于结束。脑外科主任亲手剪掉了最后一个结,与简语,与周围的医生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大家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许光亮难掩兴奋,他鼓起了掌。要是孔明当初第一次手术能遇到这么厉害的团队一起救治,也许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为孔明惋惜,也为现在这位陶警察高兴。
更多的掌声响起,手术室被欢乐的气氛包围着。
简语抬了抬手,掌声停了下来,简语开口道:“接下来重症监护的这几天会是很大的挑战。”
主任也道:“术后并发症和后遗症,大家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关关难过,关关过。”一位年轻医生充满激情地道。
另一个年轻医生也道:“对!已经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一定守住!”
简语笑出声:“很好,就要这个干劲。”
一位医生大声道:“谢谢简教授。”
于是一群人都在喊:“谢谢简教授。”
主任也笑了,等大家安静下来,他对简语道:“我们一起去跟家属谈一谈吧。”
“好。”简语应了,他转向顾寒山。
顾寒山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非常平静地看着一屋子医生的兴奋和热情,没有参与,没有表情,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顾寒山。”简语唤她,“一起去吗?去跟陶警官的妈妈报告手术成功的好消息。”
“行。”顾寒山酷酷地应了,潇洒地站了起来。
众医生被她弄得都兴奋感降了一大半。真是,没法形容这位姑娘。但术中出现几次紧张状况,这位全才记忆者也用她超级冷静的状态和超强的技能帮助手术度过难关。
人家耍酷是凭真本事的。
一众人该做术后处理的做术后处理,出去见家属的,把身上的手术装备稍做处理后一起出去了。
顾寒山跟着简语他们出门,门外的向衡马上也跟了上去。顾寒山与他眼神一碰,向衡悄悄对她勾了勾手指。顾寒山会意,大家簇拥着简语,都没注意她时,她放慢了脚步。
向衡几个大步走到她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
顾寒山脸上没有表情,只点了点头。两人很快分开,简语回头叫顾寒山时,向衡与顾寒山稍稍保持着距离。
手术室外,等了一夜的陶妈妈红着眼睛垂头坐椅子上,看到手术室开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第一眼就先去看顾寒山。顾寒山跟着几位医生走到她面前。
“手术成功。”主任道。
陶妈妈高兴得不知所措,她还盯着顾寒山。顾寒山点头:“手术成功。”
陶妈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顾寒山还要继续道:“但是还不一定能活……”
“顾寒山。”向衡和简语同时开口阻止她。
顾寒山闭了嘴。但陶妈妈没在意,她的心被“手术成功”的喜悦涨满了。她捂着脸大哭,又是笑又是哭。两个医生把她扶了起来,主任道:“陆医生会带你到办公室去,跟你详细说说手术情况和术后可能发生的状况。陶警官的麻醉还没有过去,之后医生会把她直接送到重症监护室,你看不到她的。我们聊一聊,然后你回家休息,她在重症室得呆几天,我们会有人通知你,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你再带些住院陪护的用品过来。”
“好的,好的。”陶妈妈太高兴,医生说什么都好。她跟着两个医生走了。
顾寒山看着简语。
简语对她道:“你表现得很好,顾寒山。你的超能力用在这里非常好。你好好回家休息,想一想我说的话,如果你决定要走另一条路,你就要把光环戴到自己头上,你是病人,也是自己的研究者。明白吗?”
顾寒山只点头,没应。
简语也不生气,他转向主任:“想跟主任在医院借个地方小睡一会,我上午还得去警局一趟。开车回家再开去警局,就没什么时间睡了。”
主任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赶紧给简语安排休息室。
简语又转向向衡:“向警官,照顾好顾寒山,我们警局见吧。上午十点这样吧。好吗?”
“可以。”向衡应了。
大家花了点时间做安排,换了衣服,各一起寒暄讨论了几句。给简语安排的休息室弄好了,简语赶紧去睡了。
顾寒山一直等着他,待他要走了,叫住他。简语走过去,顾寒山道:“我跟第一现场见面你不能来是吧?”
简语道:“如果你能约在晚上也许我的时间可以。”
“那我先谈完,看情况再给你电话。”
听起来顾寒山有考虑他的建议。简语便点头:“行。”
顾寒山转身走了,向衡在不远处等着她。
简语看着他们离开,这才拎着他的公事包跟着个年轻医生去休息室。
向衡与顾寒山走出医院,向衡问顾寒山:“怎么样?”
“搞定。”
第133章
冯安平与刘施阳商量好对策,研究好了地图。然后刘施阳开车把冯安平放到了长途汽车站附近后离开。冯安平背着他的旅行包,步行往汽车站去。他对这个地方很熟,他转了一圈,观察了周围情况。这大晚上的,警力安排还挺足,跟从前真的不一样。
冯安平背着包离开,仿佛他是刚下车的旅客。他伸手召了一辆在排队等客的出租车,上车后报上了翡翠居接近两公里外的一家快捷酒店地址和名字。
司机很快开车,冯安平给刘施阳打电话:“我到了,已经打了辆车,先去酒店安置,太晚了今天不见面了,回头约饭。”
这是他跟刘施阳约好的暗语,“太晚了不见面”表示长途车站也有警力。
刘施阳在电话那头应了声,两人挂了电话。
司机听得冯安平说话,便跟他闲聊了几句,问从哪儿来,是出差还是来玩。冯安平应付了几句,便假装忙碌刷手机。
没多久,酒店到了。
冯安平下了车,溜溜达达往酒店方向走,等出租车驶开,他更放慢了脚步,慢慢踱向了另一边。
冯安平挑暗处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鲜少行人,没人留意,监控也很难拍到的角度。冯安平很擅长这些,观察、逃离、掩护……这也是他被刘施阳挑中做搭档的原因。
冯安平原本是混黑道的,不是明面上的那种,走的是黑市的买卖。毒品、枪械,违禁品,销赃等等。他很懂暗语和接头,也很会察言观色,还有暗网交易圈子,他虽然电脑玩得不算溜,但下载个洋葱浏览器,找特定的论坛留个言收发消息还是可以的。
后来毒、枪这些警方打击力度很大,冯安平觉得日子不好过,他遇上了杨安志。杨安志医疗治病的路子很熟,特别能说。杨安志觉得冯安平有用,招揽着谈一起干事,他们有些大计划,需要暗网黑市的路子。冯安平特别合适。
但冯安平跟着杨安志挣了些小钱,很快觉得没什么意思。杨安志就是个忽悠,冯安平觉得自己的强项在于行动。杨安志光说有大计划,却来来去去都是倒卖病人信息,诱骗病人买高价器械和保健品,特别没意思。冯安平想另谋出路,杨安志知道留他不住,带他去见了刘施阳。
刘施阳是个老手,表面上看起来算斯文稳重,但打起架来特别狠,下手很准,冯安平没见他输过,因为刘施阳不怕疼。逞凶斗狠,痛就会退缩,但刘施阳不会。
在冯安平看来,刘施阳比杨安志厉害一百倍,他愿意跟着刘施阳。而且刘施阳身边还有范志远。那也是个狠人,真正的狠人。
范志远能杀人,刘施阳也能。但范志远杀人有瘾。
对什么东西有瘾,而且一发作就必须要做,这种变态,绝对是无敌。反正冯安平不敢惹范志远。只有刘施阳敢。
冯安平不想太多,他崇拜刘施阳,这人聪明还能干,跟他干活痛快,而且还能挣到很多钱。
他们之前的买卖只遇到过一次大麻烦,那就是范志远被捕。当时冯安平很是紧张了一阵子,他害怕范志远把他们供出来。但刘施阳说不会,起码这次还不会。因为这案子确实跟他们没关系,把他们供出来,只会让范志远罪上加罪,范志远又不傻,这对范志远没有好处。而且范志远的律师很厉害,范志远知道说得越少对他越有利。不相干的,他什么都不会透露。
事情的结果果然如刘施阳预测的那样,范志远什么都没说,而且他一审无罪,据说律师很有把握。但刘施阳却很谨慎地打算收手了,他开始安排布置,准备打扫干净,等范志远一出来,大家就分头离开,到国外去。
“警察把老范盯上了,就算无罪释放,这事情也不会结束的。所以必须跟老范做个了结。他出来,我们大家散伙。”当时刘施阳这样说。
“为什么?”冯安平不懂。为什么无罪释放还不行?
“因为他们是警察,还是好警察。”刘施阳道。“好警察都有个特点,很固执。他们会死咬着老范不放的。”
那冯安平就明白了。好警察死咬着范志远,范志远这脾气,斗起气来,指不定又要闯什么大祸。刘施阳太了解范志远,所以他觉得没法再跟范志远合作了。
“那我们不能先走?”当时冯安平问。
“不能。老范这人得哄着。”
冯安平又明白了。得让范志远觉得他们对他忠心耿耿,这样他才不会搞事。
范志远被捕到开庭,一晃两年,冯安平跟着刘施阳都没干什么大事,他还以为差不多能安安稳稳等到范志远终审无罪释放呢,没想到,三个月前,刘施阳来找他,说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顾寒山出院了。”
“那关我们什么事?”冯安平当时不懂。
现在冯安平彻底明白了。不相关的人,有时候是会互相影响的。就像那个什么大家经常说的,什么哪里的蝴蝶振一振翅膀,很远的哪里就会发生海啸。
冯安平站在翡翠居小区的对街,看到了翡翠居这三个大字的招牌。他想起来了,这叫蝴蝶效应。
如果用来比喻,大概顾寒山像脆弱又漂亮的蝴蝶,范志远是耀眼凶猛的大海吧。
冯安平知道顾寒山,他知道这个姑娘的脑子很特殊,知道她过目不忘,或许比过目不忘还夸张一点。但是那又怎么样,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恨她。
恨到希望她从这世上消失。
范志远希望她消失,据说是因为顾寒山比他强。这种强的对比,是看得到了多少关注度。
雪人希望顾寒山消失,据说也是因为顾寒山比她强。这种强的对比,也是看到得到了多少关注度。
这些据说,是刘施阳告诉冯安平的。但冯安平更感兴趣的是,范志远和雪人都想让这人死,这人还没有死,这件事比较稀奇。
据说这里头的门门道道特别多,有着复杂的关系,冯安平不太想费这个脑子,他只想知道最后的结果就行。顾寒山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能像卖掉其他人一样卖掉她呢?
但一直没结果,顾寒山一直活着。住院的时候活着,出院了还活着。直到现在,弄成大家都狼狈地处于危险之中的境地。
冯安平也有点恨顾寒山了。所以为什么要有这么复杂的关系,为什么门道这么多,任何事,简单粗暴才是有效的。太有文化太聪明了,脑子就有问题。
冯安平远远围着翡翠居小区转了一圈,确认好了周围环境,这才按钟敏说的路径进入翡翠居小区。
冯安平事先看好了小区的平面图,楼宇分布和环境心里大概有个数,现在深更半夜的,他一个人反而显眼。于是他潜到西门附近,等着有人进出,小区步道上有数人走动,他就跟上,借着别人的身形挡了挡自己,走到了11栋楼门口,按钟敏说的密码,按开了楼门,然后他从楼梯上去,走到了503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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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带着顾寒山与众医生告别后,上了车,离开了医院。
天色还很暗,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向衡开着车,驶向了新华街。
顾寒山没说话,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不过上次她想去新华街,向衡带她去了白马山,这次她倒是想起了白马山,可现实情况应该不允许他们花费这个时间。
“你说过想吃新华街的早餐。”向衡道。“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开门的。”
“嗯。”顾寒山有点高兴,去不成白马山也高兴。她道:“我也记得你吃得很多。”
向衡:“……”他有炫耀过他记得什么吗?她居然用了个“也”字。
“向警官。”顾寒山看着明亮的路灯照映着大街这种平平无奇的景色,心情很好。“你送我锦旗,我也送你一面吧。”
“不用。”向衡拒绝。他想像了一下自己拿着锦旗与好市民顾寒山一起在派出所合影的场景,简直受到了惊吓。“千万别送。”他再次强调。
“锦旗上的字我都想好了。”顾寒山道:“我想送。”
“不要。”
“我要在上面写上最帅神探,天下无双。敬赠向衡警官。”
向衡沉默了。
顾寒山看着他的表情:“没有讨对你的欢心吗?”
向衡:“……我不要。”这种字写到锦旗上,是想让他在单位里混不下去吗?
“我想送。”顾寒山坚持。
向衡无语,所以他的欢心不重要是吧?“要不你送我一张卡片吧?我会珍藏的。”
这回换顾寒山沉默,她过了一会道:“我的字不好看,还是锦旗上金闪闪的字带劲。”
“亲手写的才有诚意。”向衡跟她好声好气地商量:“要不你练一练,我可以等。什么时候送都行。”
趁着红灯停车,向衡还诚恳地看了顾寒山一眼。
“我不能等。”顾寒山手伸向向衡:“手机借我用一下,我必须马上订购一个。”
向衡终于给了她一个白眼。但这时绿灯亮了,他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一下,他把手机从架子上摘下来看。
顾寒山探头过去:“谁的消息?看完了就让我用一下。”
是技术员发来的。向衡道:“简语的手机信号没有移动过,一直在医院。”
“哦。”顾寒山道:“看完了吗?”
“你的手机也是,还在医院。”向衡把他的手机放回架子上,“我们等着吧。”
第134章
顾寒山眼巴巴地看着向衡把手机放到架子上,那地方她够不着。
向衡很快把车开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顾寒山淡淡地道:“后面没车。”
“绿灯了,绿灯就得赶紧走。”
顾寒山不说话了,好吧,她也可以等。不过她不要写“最帅神探”了。顾寒山默默看了一眼向衡的脸,再看着方向盘,把头转了回来。
向衡敏感地悄悄扫一眼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黑吗?不黑呀。就是肤色深一点。干警察的,哪有细皮嫩肉白皙发亮的。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挺好的手。很男人的手。
向衡挺了挺腰杆,坐得笔直端正。
顾寒山一路不再说话,安静让气氛有些冷。向衡不由得心虚起来,顾寒山生气了吗?
他看了一眼顾寒山,这姑娘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没有表情,总让人靠猜的。
路上真没什么车,新华街很快就到了。
“你想吃什么?”向衡一边左右张望找店一边问。
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把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问她:“生气了?”
正在沉思吃什么的顾寒山转头看向向衡,她问:“如果生气,你会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不会。”向衡答得很干脆。
“哦。”顾寒山也没扭捏,淡定道:“那就没生气。”
向衡一噎,很好,比难哄还难。他飞快转话题:“可惜你喜欢的豆浆油条还没开门,只有前面那家24小时肯德基,还有那个做通宵炒面烤肉的,你选哪个。”
顾寒山道:“我记得再前面一点,巷子里头,有一家馄饨店,24小时营业,还有油条。”
向衡:“……”这是对油条多执着,他怎么感觉这面锦旗他收定了?向衡问:“你吃过?”
“没有。在点评网偶尔看到过,说是味道很好。”顾寒山解开安全带:“那里停不了车,走过去吧,不远。”
向衡跟着她下车。两个人肩并肩往前走。
路灯还亮着,向衡看着自己和顾寒山的影子头碰着头,挨得很近。
“顾寒山。”向衡唤她,“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那锦旗会让我尴尬,所以我不想收。”
顾寒山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中透着些惊奇。
向衡也停下,等待着解释尴尬这种微妙的情绪,尝试让她理解和体谅别人。她喜欢和期待的,不代表别人也会。她一定早就听别人教导过,但他仍然觉得应该真诚地告诉她,他的心情。
顾寒山看了他一会,却问:“我什么心意?”
向衡默了。
按理说,通常这样的问话会更让人尴尬,还不如直接收下锦旗,但也许是顾寒山的表情真的是单纯的好奇,她不是普通人,她不懂讽刺和暗喻那一套,向衡竟然心里没有半点不适。
“你想夸奖我的心意。”向衡说。
顾寒山想了想:“我是自己高兴想送的。”
“你并不介意我高不高兴,但你觉得我也会高兴?”向衡问。
顾寒山又想了想,问他:“你希望我照顾你的心情?”
向衡一时间也不知怎么答,“照顾”这词用得,好像他很脆弱似的。但听起来她这话也没错,只是他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你能理解别人的心情和处境,可以尊重一下当然更好——向衡组织了半天语言,想说这个,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来他曾经给过顾寒山的承诺。
“你什么都不用改。”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向衡把“尊重”那句咽了回去,他继续迈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掏出了手机,按开屏幕,递给顾寒山。
顾寒山接过了,拿在手里,却没去点淘宝。她跟在向衡的身后,道:“我帮你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向衡按捺住不去看顾寒山的举动,怕自己会阻止她买锦旗。但听到她这句话,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过了一会,他转头看,顾寒山还真的捧着他的手机在刷他的微信。
向衡无奈地对老天爷翻了个白眼。刷人微信的不礼貌比买锦旗让人尴尬更严重。她真的是百无禁忌,适合去隐居。
“没有消息。”顾寒山宣布。
“嗯。”向衡没有拿回手机。
顾寒山观察着他,脸上露出了轻松愉悦的表情。“我不买锦旗了。”
“我谢谢你。”向衡真心的。
“我帮你拿着手机,有情况就告诉你。”
“好的。”向衡看到顾寒山高兴,心情轻松许多。
顾寒山确实更高兴了,她拿着手机领路,走了没几步停下了。
巷子里黑乎乎的,并没有开门营业的店。
向衡快走几步,巷子很浅,就七八家店面,扫一眼就看完了,并没有什么馄饨店样子的店铺。
向衡转头,问顾寒山:“你什么时候看的点评网?”
顾寒山想了想:“2018年7月13日。”
向衡:“……好了,选肯德基。”
顾寒山跟着他往回走,有些不甘心:“它倒闭了吗?做得很好吃为什么会倒闭?”
向衡没答。
顾寒山自言自语:“做生意真的很复杂,就像人生。”
向衡没忍住:“谁说的?”肯定不是顾寒山。
“我爸。”
果然。
向衡问:“你爸为什么要说这个?”
“因为我在帮他做项目啊,他的项目都是大公司的烂摊子。”顾寒山道:“我就说我开个小超市,不复杂,不像人生。”
“开超市?”向衡很惊讶。
“因为我能记得货架上的所有东西,我喜欢把东西摆得整整齐齐。哪样东西卖了多少,我都知道。货架上少了,我就去补齐。”
向衡:“……”第一次听说觉得开超市好是因为它能满足强迫症的。
“我爸说等他退休了,他就开家大超市,聘请我去理货。”
向衡没好接话。
顾亮很宠女儿,太宠了。但他没能等到退休。
“那时候他以为我不可能能继续读书的,结果我顺利参加了高考。”顾寒山道,“所以我爸就反悔了,他说他不喜欢开超市,让我自己读完书找工作去。”
“你一直在进步。”向衡鼓励她。
“进步的尽头是哪里?”顾寒山问。
向衡被问住了。
顾寒山看着他。向衡在她期待的目光下,蹦出一句答案:“大概是在自我满足的时候。”
顾寒山不说话。
向衡觉得这答案没能说服她,又补充道:“当然人总有不满足的时候,总有新想法,所以就总会有新的起点,和新的进步空间。”
顾寒山仍不说话。她走进了肯德基。
向衡心里叹气,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经常表现得像个傻子,很爱说教,很惹人烦。太有进步空间了。
——————
医院。
简语在行政楼的一间休息室的床上躺了一会就很快起身。他穿上外套,拿起公文包往外走。
有值班医生经过走廊,看到他很惊讶:“简教授,你不多休息一会。”
“不了,脑子里全是事,睡不着。我想起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董主任他们也回去了吧,我就不打扰他们了。你明天见到他们帮我说一声,我大概后天会有时间,会再过来看看,病人有什么情况随时找我吧。”
“好的好的。”医生连声应了。简语客气谢过,走了。
出了行政楼,简语避开了住院大楼的方向,也避开了停车场。手术前他观察到这两个地方都有警察。
简语走得不快,一路观察,确认自己没被跟上,然后他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翡翠居小区。”简语向司机报上了自己要去的地址。
——————
向衡和顾寒山很快吃完汉堡回到车上。
向衡没有启动车子,他在等消息。
顾寒山忽然道:“你可以睡一会。”
“没关系。”
“我保证这次不会关你的手机。我以后都不会关你的手机。”
向衡心里一动,他看了看顾寒山。
顾寒山也正看着他。“你会高兴吗?”
“高兴。”
“算进步吗?”
“算。”
“那我觉得,到这里就行了。”顾寒山道:“不需要新的起点了。”
向衡笑笑:“好。”
“那你睡吧。”
顾寒山那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让向衡笑意更浓。“好吧。我眯一会。”
向衡闭上了眼睛,过一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侧过身去,背对顾寒山,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很累了,但脑子还在活跃。他想着顾寒山说“到这里就行了”,她对自己还真是没什么要求,其实他也一样,对她要求不高。她没病没痛就好,能高兴就好。
向衡心里笑了笑,但忽然有个念头在他脑子闪过,他的笑意淡去。
“到这里就行。”是指,对警察的妥协,只到这程度就行?
向衡睁开了眼睛。
还没容得他多想,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向衡迅速坐直,他发现顾寒山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他。向衡接起电话,顾寒山挪了挪坐姿,也坐直了。
“什么情况?”向衡直接问。
“简语的手机信号依旧在医院,但是顾寒山的手机信号在移动,速度很快,应该是开车。”关阳看着技术员的屏幕,道:“医院的值岗都没有发现他离开,简语的车也还在停车场。你的判断是对的。”
向衡迅速启动车子:“找人跟上了吗?”
“当然。”关阳道:“已经确认确实是他,他坐了一辆出租。但这个时间点车少,不好跟踪。确认之后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到车子了。”
“什么方向?”
“刚过平阳大道,往北荫街。你有什么想法吗?”
向衡踩着油门,看了一眼顾寒山,过了好一会他道:“翡翠居。”
作者有话说:
疑虑的种子在心里种下后,就很难消除。
向警官错过了直女的“表白”。
终点是自我满足——“到这里就行,不需要新的起点了”——因为你高兴就好
直男警察理解版本:对警察的妥协只能这么多。
第135章
向衡带着顾寒山往翡翠居赶。
聂昊已经带着人在路上,他们跟着顾寒山手机信号移动的方向走。
时间是凌晨五点多,街道上人与车都很少,简语乘坐的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移动速度很快。没多久,监控信号的移动情况就证实了向衡的推测。
简语确实是往翡翠居的方向去。
“他为什么去那儿?”关阳问,“向衡,你有什么想法吗?”
“要求留宿医院休息,好等我们离开,然后故意留下手机,防范我们警方的追踪,我觉得去见凶手的可能性很大。”向衡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他今天上午十点要去警局报到的,他没想到这次的谋杀会出差错,他得提前知道现场究竟出了什么问题,避免口供上有圆不回来的漏洞。这事情很重要,他得亲自处理。”
“如果处理不了,他还得想办法拖延去警局的时间。”关阳道。
“对。”向衡接口:“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他还可以说是一晚上的手术太累了,他有些恍神。”
“那为什么要去翡翠居那边?”聂昊插话问。
“那样出事后被找到,他可以说不放心顾寒山,想找她聊聊。”向衡话音刚落,技术员这边就报告:“手机信号的移动停止了。他停下来了。”
关阳忙看向屏幕。
技术员把追踪信号的地图放大。一个红点闪烁着,外面围着一个圈圈。翡翠居位置的小旗,就在这个圈圈的边上。
“他到了?”聂昊问。
“反正就在那个范围内。”技术员答。
关阳双臂抱胸,冷声问:“A组,看到什么吗?”
A组正是尾随跟踪的简语出租车的那辆车。他们因为不能暴露行踪无法跟太近,没看到简语下车的具体情况,但此时已看到那辆载简语的出租车迎面朝他们驶来。
出租车与他们的车子擦肩而过。
“出租车走了,上面没人。”跟踪车辆上的警察看清出租车里的情况后赶紧报告。“简语下车了。这距离没到翡翠居,应该在路口。”
“找到简语。”关阳道。
两名警察赶紧一踩油门,加快了行驶速度。他们驶过预估出租车停车的地方转了一圈,甚至开到了翡翠居小区门口,都没看到简语的身影。
“没看到他人。”警察道。
“顾寒山的手机信号还在,呃,就在刚才停下的位置附近。”技术员赶紧接话,他悄悄看了一眼关阳,这位领导很严肃的样子,让人紧张。“信号没怎么移动。”
“这边有店铺、有酒店,还有巷子。”跟踪的警察把车子开回路口,“如果他是来见什么人,这里可选择的地方还挺多的。”
“呃,我没办法定位太准确的位置。”技术员有些紧张,“信号塔的信号位置只能是一个范围,我只能告诉你他没怎么移动。也许没动,也许在步行。”
“留一人继续找,另一个开车,截住那辆出租。”关阳说完,又问:“其他两组报告位置。”
“西塘路,还有五六分钟吧。”聂昊道。
“我们会快一点,两三分钟就能到。”向衡报上了自己的位置。
这边负责跟踪简语的那辆车上下来了一位便衣刑警,他朝着周围看了看,先锁定了路口一家快捷酒店。
而车子调头,朝着刚才那辆出租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向衡听着手机里的动静,看了一眼顾寒山。“你有什么想法没有?你家附近你比较熟,简语会去什么地方?隐蔽的,没人注意,没有监控,可以跟人好好交谈一阵子,离开也方便的地方?”
大家听到向衡问,屏息等着顾寒山的答案。
“没想法。”顾寒山秒答:“我家附近我反而不熟。小区里的路都没完整走过。我一进小区就回家了,我可以在家呆一个月不出门。到处闲逛那是普通人干的事。”
向衡无语,真是有道理,他都无法反驳。
关阳淡淡道:“A组,按向衡说的找一找,那附近有没有这样的环境条件的地方。”
顾寒山听到向衡手机里传出的这话,还回复:“嗯,你们加油。”
众警察:“……”
——————
去追出租车的车子速度很快。
出租车被截头拦下,司机一开始还以为遇上了打劫的,一脸惊吓。直到警察亮出了证件。
“警,警官,我怎么了?”司机问。
亮证件的警官摆摆手,让司机稍等,他的耳麦里关阳正在说话。那警官听完,应了一声,便开始向出租车司机问话。
“你好,师傅。刚才你车上有位男乘客……”
“是,是。刚才是位男乘客,看着挺有学问的,斯斯文文,说话挺有气度,在省医院门口上车的。他说他是医生,刚下了一台手术。”没等警察问完话,那紧张的司机就赶紧一五一十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这态度让问话警察愣了愣,他再问:“他在哪里下的车?”
“就在路口,那有家24小时便利店,他说要去买点早餐。”司机缓了缓,问:“他怎么了,他是骗子吗?”
问话警察赶紧报告。
在快捷酒店正问话的警察听到消息,出来直奔那家24小时的便利店去。
问话警察接着问司机:“他上车报的目的地是哪?”
“翡翠居小区,就在前面不远。”
“他在路上有什么特殊举动吗?焦虑、紧张、翻他的包包,拿手机出来不停看之类的。”
“没有。他很累的样子。”司机道:“就是在他刚上车的时候我跟他聊了两句,问他去哪儿什么的。他告诉我他是医生,刚下手术。然后他说他很累,休息一会,让我快到地方了叫他一声。接着他就闭着眼睛休息了,一直到刚才到路口了我叫他,说快到了,他才睁开眼睛。然后他说就在路口停,他买点东西。接着就下车了。他在车上什么都没干,也没说什么。”
警察又问:“他用什么付款?”
“现金。”司机从腰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就这张,我很久没碰到用现金的人了。零钱准备得不够,只找出了一张五十整的,还差十二钱正给他凑呢。他就拿了五十,说剩下的不用找了。他还特别有礼貌,对我说谢谢,祝我生意好,一切顺利。”
——————
向衡一打方向盘,车子拐了一个弯,很快就要到达翡翠居。“他去医院之前就做好了准备,连现金都有。”
关阳道:“从现金这一点没法下结论。他这人身上总有现金,还不少。他说这样可以节制。手机扫码付款会没有消费的边界,现金却能提醒自己只能花多少。”
“行吧。”向衡不在这点上纠缠,关阳比他了解简语。但这样一个有钱有地位有成就的人,在金钱消费上居然约束自己,还挺让人意外的。
两分钟后,向衡的车子在那家24小时便利店外头停了下来。
进去打探消息的警察正好走出来,向衡看着那警察站在路边通报:“店员说确实有位中年男士进去买东西,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没有逛货架,进去就拿,然后买单,付现金,前后不到半分钟就离开了。店员没注意他出门后往哪个方向走了。”
“呃。他确实是在移动,速度很慢,步行,范围还是在那附近,离翡翠居近了一些。”技术员道。
屏幕上,翡翠居原来在圈圈的边缘,现在靠近红点中心了。
向衡指指那便利店,问顾寒山:“你来过这家店吗?”
“没有。”顾寒山道。
向衡推开车门:“我们也去看看。”
向衡带着顾寒山下车,那警察看到向衡,朝他走来。两人招呼了两句,向衡带着顾寒山跟那警察再次走进了便利店。
店员看到他们进来,站得笔直。刚才那男人已经亮明身份,是个警察,现在带了人去而复返,不知道是什么事。
向衡进了店左右看了一圈。这店不大,五十平米左右,四组货架。矿泉水在第一组货架上,面包在第三组。
向衡问店员:“刚才那人买的什么面包,哪款矿泉水?”
店员忙从收银台走出来,到货架那边指给向衡看:“就是这个,还有这个。”
向衡一看,面包8元,矿泉水2元。“他给了你十块钱现金?”
“对,正好十块。”店员点头。
“我能看看你们的监控吗?”向衡比划了一下,“就倒回去几分钟,看看刚才那人买东西的过程。”
“啊,可我没有密码。老板才能动那个。”店员看看向衡,再看看之前问话的警察:“怎么了,刚才那人怎么了?他一进店我就看着他。他拿了东西就来结账了,没做什么。很快就离开,也没碰别的东西。”
“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
向衡点点头:“谢谢。没事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再回来。”
向衡领着顾寒山又出去。那警察跟在他们身后。
向衡对顾寒山道:“简语以前来过这家店。”
——————
冯安平进了钟敏的503室后,迅速把屋子各房间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
屋子很整洁,一尘不染,家具和地板擦得锃亮,除了厨房存了很多吃的,还有主卧衣柜里有被褥之外,其他柜子抽屉都是空的,就像没住过人。
收拾成这样,这个雪人,看来也是准备跑路的。
冯安平很小心,他认真检查了灯具、插座、墙饰等地方,发现了客厅吊灯和主卧装饰画后面,装了针孔摄像机。
冯安平对着摄像机笑了笑,然后把那两个摄像机拆掉了。
接着他再从大门到各个屋子角落认真搜查了一遍,没再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这才打电话给刘施阳报告情况。他觉得这地方可以,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有把握可以离开。
“行。”刘施阳听完后便道:“那你先在那里住下,我这边看情况,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我去跟你汇合。你也提防着点,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联系。”
“好的。”冯安平与刘施阳商量完,放下了一半的心。他看了看客厅,可以把沙发挪个位置,护着主卧门,还可以把餐桌移动门后,只给大门留出一个人身进出的空间就行。但现在大半夜的,他并不想惊动到楼下邻居。
冯安平拿了个酱油瓶放在大门后,然后拿了被褥睡在了主卧门后地板上,主卧门开了一半,方便他听到和看到外头的动静,有事也可以迅速锁门。
冯安平抱着被子,身边是他的旅行背包,他睡着了。
冯安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大门处有动静。似乎是门锁咔得一声,接着门被推开了。
酱油瓶被门推动,在地上滚了起来。嗒嗒嗒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分外刺耳。
冯安平顿时清醒过来。他迅速无声地跳了起来,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夜光表,拿起放在枕边的枪,把他的背包拎上,潜在了主卧门后。
冯安平朝大门看,有个人在门外站了一会,他似乎也被酱油瓶的动静吓了一跳,但那人还是走了进来,关上了大门。
是个男人。
“钟敏。”那男人在客厅唤一声。
客厅落地门外映进来的光线让冯安平将那男人看清楚。
他认得这人,简语。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冯安平和刘施阳杀害了顾寒山的家政宁雅,原想制造成“完美犯罪”,宁雅被丈夫家暴争斗中双双身亡,但计划被警方和顾寒山打乱。顾寒山发现命案现场有别人,并为警方做出了模拟画像。
2、刘施阳发现自己被通缉,质问钟敏。钟敏让他们去自己家住。说那里就在顾寒山家旁边,不会有人猜到他们就在那儿。
3、冯安平在作案时将警察陶冰冰丢下楼梯,陶冰冰危在旦夕。简语去给陶冰冰手术之前,与常鹏交涉,他用常鹏犯案的证据要挟常鹏自首,用半真半假的证词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给钟敏脱身制造机会。常鹏与简语发生冲突,简语才发现他们犯的事比自己知道得多很多。这让他第二天去警局做口供充满了危险,说错一句都会让他揽罪上身。简语拖延时间,希望能与钟敏谈判,了解清楚他们犯事的所有细节,试图找出脱身和解决事情的办法。
4、向衡和警方怀疑简语与凶手一伙,故意在简语面前表现顾寒山指认凶手的场面,等待简语与凶手接触报信,抓到罪证。向衡预判简语会想办法脱身,他让顾寒山把手机放在简语的包里,作为临时救急的追踪器用。简语果然故意把自己的手机遗留在医院,却把顾寒山的手机带上了身上。现在,简语把警方引到了顾寒山居住的小区。
第136章
冯安平对简语的认识有一半来自雪人钟敏,有一半来自网上。
钟敏有个很厉害的父亲,是个脑科学家,不过钟敏跟他关系不好。这个是他们几个都知道的事。
冯安平跟家里的关系也不好,他就不爱往外说他父母如何如何,他估计他爸妈也不会跟别人说自己儿子怎么样,反正互相觉得丢人。
所以这也是冯安平不能理解钟敏的地方。她说她很恨这个爸爸,但她又跟范志远、跟刘施阳他们说这个爸爸怎样怎样。她总是批评和嘲讽,但总要提起。
冯安平又有一点可以理解,如果他爸也是个脑科学家,教授,知识渊博,桃李天下,写书立传,出国演讲,专家前面还带个“国”字头,网上一搜全是赞誉,那就算他爸不待见他,他也愿意巴着他爸不放的。当然他的态度肯定会比钟敏好很多,有这种爸爸,什么怨都能放下。
冯安平没有动,他在主卧门后躲着,观察着简语的动静。他不想伤害简语,没有必要再惹麻烦。但他也很警惕,不知道这个简语怎么回事。
这个时间点,跑来女儿家里找人,什么意思?是有什么情况吗?
钟敏把屋子都清空了,还跟他们说会跟常鹏在一起,以牵制住简语。她说简语想找她和常鹏的麻烦,她会跟简语谈判,但简语现在这个状态,是还不知道钟敏的计划?
简语往屋子里走。冯安平注意到他没有开灯。他心里动了动,简语也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钟敏。”简语环顾了一圈客厅,垂眸看了一眼滚到沙发边的酱油瓶。他没有碰那个瓶子,他站定了,又唤了一声。
没有人应。
静悄悄的。
主卧的门半开着,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屋里有什么。其他两个房间的房门都关着。厨房、卫生间,还有所有他能看到的地方,全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光洁得就像样板屋,没有一丝生气。简语观察着,心吊着老高。
“谁在那里?”简语忽然道,“是钟敏的朋友吗?我是简语。”
冯安平咧咧嘴,这些知识份子都什么毛病,找死吗?
他没说话。
简语等了等,又道:“可以说句话吗?是钟敏邀请你来做客的吗?如果不是,我只能认为你是闯空门的,作为屋主,我得报警了。”
冯安平翻个白眼,只好道:“是钟敏让我来的。”
简语道:“好的。你不必紧张,我就站在这里不动,我们聊一聊好吗?”
冯安平没说话,他拿出手机,他的手机是静音状态,他快速给刘施阳发了个消息:“雪人他爸突然来了。”
刘施阳很快回复:“雪人叫来的?”
“似乎不是。但我还没问。他一个人。”冯安平这条信息刚发出去,又听到简语说:“可以聊聊吗?我不必看到你的脸,只是聊聊。我是简语,医科大的教授。简单的简,语言的语。你在网上可以查到我。”
冯安平继续给刘施阳发消息:“他说想跟我聊聊,还跟我做自我介绍。”
刘施阳很快回复:“跟他聊,看他说什么。”
“你站着别动,我先查一查。”冯安平对简语道,他拖延着时间,然后继续给刘施阳发信息:“雪人跟你说过这个简语什么情况?我听,你小声说。”
信息发过去,冯安平就给刘施阳拨电话。刘施阳接了。冯安平把手机贴在耳边,看着客厅里的简语。
简语安静站着,还把脸转到了电视墙那边,似乎在安抚屋里人,表示他并没有窥探他长相的意图。
刘施阳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他小声道:“雪人没具体说什么,她提起简语就是咒骂,她很恨他。从这几年的情况看,简语跟她不是一伙的,但雪人似乎又把他当靠山,之前找门道资源的时候,她提过她可以去问简语。但她也提防简语,简语跟警方很熟,对她很严厉。”
冯安平在手机收音口那里轻敲了敲,刘施阳不说话了。冯安平给刘施阳发信息:“我需要小心他什么吗?”他把手机再放回耳边。
刘施阳沉默了一会,道:“说不好,这个时间他突然上门,雪人也没打招呼。你还是提防些,你开着免提,如果我听到什么不对劲的,我提醒你。”
冯安平觉得也只能这样,先解决眼前的事。他把手机开免提,然后对简语道:“我查了,你确实是简语,那个脑科学家。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钟敏。”简语道。
“钟敏不在。”冯安平道。
“没关系。”简语道:“我找钟敏也是为了联络你们。”
冯安平一听,顿时警惕。他喝道:“你别动,把包放下。”
简语慢慢把手里的包放下了。
冯安平又道:“踢远一点。”
简语把包用脚拨远了一些,他一边动一边道:“我今天才听说钟敏这几年有一些朋友,一起做了些事。钟敏不懂事,可能会闯祸,她闯了祸,我总得给她收拾烂摊子。所以,我想见一见她的朋友,帮你们解决问题。”
“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冯安平从门后出来,慢慢朝简语走去。
简语明白他的顾虑,他道:“我刚从医院来,为一个警察动了脑部手术,手术成功。如果她能顺利度过后面的三天,她应该就没生命危险了。因为是警察,所以医院到处都有警察,我还得到警局报到做笔录,所以只能在这个时间赶着过来。你们不知道你们闯的祸多大。”
那警察没事?冯安平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是混黑道,但他没有胆大到杀一个警察都不眨眼的程度。
他走到简语的身后,用枪抵了抵简语的腰间,道:“你别动。”
简语僵了僵,应道:“好。你别紧张,我不会动的。”
冯安平伸手去摸简语的口袋和腰间,看他有没有藏着什么。
简语配合地展开双臂,道:“我没有录音,也没有窃听器,我连手机都没有带。手机能追踪到我去了哪里,我了解警察的那一套。我想保护钟敏。”
冯安平蹲下身,迅速摸了一把简语的裤脚,看了一眼他的鞋,然后站了起来。
简语道:“我建议我们面对面的聊,这样你能看清我的表情,我们彼此会容易沟通些。警方已经知道你们的长相,他们在通缉你们,我看到你的样子不会影响到什么。”
“警察怎么会知道?”冯安平问。
“顾寒山看到了。”
“不可能。”冯安平道。
简语闭了闭眼睛。他居然问都不问顾寒山是谁。所以这些人也知道顾寒山。钟敏和常鹏,对外透露了顾寒山的病情和能力。
“我可以转过来吗?”简语问,“我没有说谎,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事。”
“要解决什么?”
“当然是先解决通缉的问题,争取点时间,利用这时间铺好路解决侦查问题。”简语道,“最坏的情况,躲不过侦查,那就进入怎么辩护争取轻判的部分。”
冯安平心里一动,他问:“你能怎么解决?”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刘施阳果然发来消息:“听听他怎么说的。”
“我可以转过来吗?”简语问。
冯安平再用枪抵他腰间一下,道:“你坐到沙发上。”
简语转身,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了。
冯安平走到他面前,站着,用枪指着他。冯安平头上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楼外微亮的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在他脸上压出一片阴影。
简语并不特意朝他脸上看,他舒了一口气,直接进入正题:“我的时间不多,我们有话直说。钟敏没有资源为你们提供逃生的路,但我有。这个地方虽然让人意想不到,但并不是什么藏身的好地方。我建议你们尽快换地方。”
“换哪里?”冯安平问,“你有更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吗?”
“暂时没想到。”简语道:“我得考虑一下。”
冯安平不说话了。那这说得不是废话嘛。
简语又道:“我会尽快做安排,但是我需要跟你们建立一个沟通的渠道,不能通过钟敏。”
“什么意思?”
“钟敏比较任性,做事不顾后果。我不一样,我希望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但钟敏会为了吸引我的注意故意做一些破坏。她会把我们一起连累。”
冯安平笑了笑:“我跟你不熟,你确定要这么快就开始挑拨离间吗?”
“不是挑拨,是在陈述事实。”简语很淡定,“我跟你的这次见面是意外,我的原计划是跟钟敏聊聊,让她安排我与你们直接沟通。我得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才好来处理解决。我在警方那边有人脉,我能知道他们的调查进展。但现在有些麻烦的是,因为钟敏和常鹏捅的娄子,警方也在怀疑和防备我,我们需要小心谨慎地处理。所以,不让钟敏知道我们碰过面,建立了联系,这样就最好。”
“那你想怎样?”
“你们有几个人?”简语开始提问。
冯安平笑了笑。
简语道:“我得知道有几个人,才能知道怎么安排。”
“只有我一个。”
简语看着他:“我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你说只有一个就一个吧。我就安排你一个。你把手机号码告诉我。我今天安排好后会想办法联系你。”
“那不如你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不方便。你不能直接打给我。”简语道:“我说了,警方也在调查我。我们不能有直接的联系。这样警方通过调查我就能找到你,明白吗?”
简语的语气坚定,不容反驳:“你告诉我号码,我来联系你。”
冯安平犹豫,他沉默着,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刘施阳刚发来的信息:“告诉他我们更愿意联络钟敏。”
冯安平便道:“你安排好了通知钟敏,让钟敏告诉我们。”
“你确定钟敏会真心帮你?你确定要浪费掉我的资源?”简语慢条斯理地道。
“她当然真心帮我,她把她的房子借给我。”
“那你看看这个屋子里能不能找出她住过的痕迹?”简语拍拍身下的沙发,道:“这沙发摸着还有些潮,我打赌她连沙发都认真洗过。没人知道她在这个屋子里住过。这屋子登记在我的名下,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我会被牵连的。我比她更希望你们别被抓到。”
冯安平一愣,脱口而出:“这房子是她妈妈的名字。”
“是我的。”简语道。
冯安平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看着简语的眼睛。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简语已经直视着他的双眼,盯着他的脸看。
简语道:“你看,钟敏对你们撒谎。这种时候,撒谎是很要命的。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就没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你怎么证明?”冯安平问。
“我现在没法证明。”简语道:“谁没事随身带着房产证。”
冯安平被提醒了,他转头盯着简语的包:“你包里有什么?”
“平板电脑,病例资料之类的东西。”简语从容答。
冯安平把包拖过来,他一边盯着简语一边把包打开,把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里面果然装着平板电脑和一些纸质资料。冯安平探手伸时包里,把包搜了一遍。他掏出一副耳机,一支笔,然后,他掏出一部手机。
简语看到那部手机,表情顿时裂开,他僵住了。
冯安平迅速把枪举平,直指简语。“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你连手机都没带?撒谎是很要命的。”
简语沉着脸:“这不是我的手机。”
第137章
翡翠居小区外。
向衡开车把顾寒山送到小区门口。
他下车问了问在保安值班室的保安,刚才是否有一个中年男人步行进入小区。保安摇了摇头,打个哈欠,说没看到有进来的,只有两个老太太出去。
向衡看了看小区大门上方的监控,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车上。
保安抬杆给他放行,向衡把车开到顾寒山居住的5号楼旁,他给聂昊打电话:“你们在小区外头找找线索,我把顾寒山送回家就跟你们汇合。”
聂昊应了。
顾寒山问向衡:“保安说没看到你就信了?说不定简语已经进来了。”
“这小区里有适合谈话的隐秘地方吗?”
“不知道。”
“如果他进来了,需要有人证证明他来找过你,他会故意让保安看到的。就像他故意去那个便利店,让店员看到他一样。”
“你说他去过那个便利店,有什么含意吗?”
“意思就是简语对你们小区很熟,他不止来过一次。”
顾寒山道:“从我12岁找他看病开始到现在,他一共来过我家两次。那时候我爸都在。简语都是事先约好了上门的,带了些零食和礼物。今年我出院后,他在我看诊完送我回来但是没上楼,两次。不过车子是直直进小区,没有在外面停留。”
“不是你说的这些时候。”向衡道。“他在别的时间也来过,他还去买过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和吃的。”
顾寒山看看他。
向衡解释:“他对那便利店的东西是熟悉的,他知道货品摆放的位置,他知道价格。价格是波动的,货架上的摆放也有可能调整。他知道这么清楚,表示他近期肯定进去过。今天他想去便利店露个脸,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证明他来过。如果没人查,那也不影响。他没有时间磨蹭,所以他得快速拿了东西就走,他挑了最简单的凑个整数的十元。”
向衡下车,领着顾寒山上楼回家。
“我们现在做什么?”
“做日后可以揭穿简语谎言的事。他会说他是来找你的,而你要证明他没有来过,或者,证明他来的时间点。”向衡道。
顾寒山明白了:“还不能让他知道我们不在家,对吧。”
“对,不能给他这个借口。”
“那我就回家等着?”
向衡道:“除非你对这小区和附近很熟,能带我们找到简语。”
“好的,我就在家里等着。”顾寒山从善如流。
向衡把她送到家。顾寒山打开门,屋里没人,各处跟她离开时一样。向衡转了一圈确认安全,准备离开:“我走了,你关好门。如果他真的上来,你给我……”
他顿了顿,想起顾寒山没手机了。
顾寒山接话:“我会问他要回手机,然后给你打电话。”
向衡:“……行。”
只要顾寒山不尴尬,他觉得没问题。只是很想就在当场看着简语的脸色。
——————
11栋503。
冯安平举着那手机,问简语:“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简语很快恢复了冷静:“别人的。我说过,警方也在怀疑调查我。他们在医院的时候预判了我的行动,故意在我包里塞了个手机,以便跟踪我。”
冯安平:“……”
如果这是真的,这位教授可不比他们这些通缉犯安全。
简语道:“所以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
冯安平瞪着他。还说什么钟敏会拖累他们,现在到底谁拖累谁。
“通过信号塔追踪手机信号,只能圈定一个范围,他们知道我在这里,但不知道我具体在哪儿。看得出来他们也是临时想出的招。”简语的语气挺冷静,“但是也很麻烦,时间线上会说不清。从我到这里,再到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段时间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冯安平继续瞪他,这是在向他提问吗?
简语向他伸出手:“把手机给我。我得走了。”
冯安平没动,他仍然用枪指着他:“把话说清楚,不然你可走不了。”
“别傻了,绑架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得离开,晚一些你也得走。警方查到这个屋子是迟早的事。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不然没有任何开脱的余地。”
简语也不管冯安平的反应,他站起来,把屋子里的各个房间包括厨房卫生间快速看了一遍。
冯安平举着枪,有些愣。
简语看完了,转回来,伸手拿走冯安平手上的顾寒山手机。用自己的手把手机外表抹了一遍,道:“这手机得还回去的,上面都是你的指纹,你真的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冯安平这才想到这一层,顿时一惊。
简语处理完手机,蹲下来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放回包包里,然后他站起来,道:“我先离开,我们今天没见过。你别紧张,不用着急跑。警察暂时还找不到这屋子,起码今天不会。你在这里先呆着,把地方处理干净,别留下你的指纹和其他痕迹。厨房那些吃的喝的,你能拿就拿一些,能自己留条后路。”
他停了停,看了看客厅落地窗帘,道:“把所有窗帘都拉好,别让别人看到你。接着要去哪里,你等我电话。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冯安平不想给号码,他道:“你会把我电话告诉警方,他们就能跟踪到我。”
简语盯着他看,干脆坐下了:“如果拿不到你的号码,我就没办法走了。我坐在这里等着,跟警察追查你的手机号效果是一样的。”
冯安平愣住,怎么突然能耍起赖来。他冷冷提醒简语:“你才说过这屋子是你的,我被发现会连累你。警察看到我们在一起,没有任何开脱的余地。这些又是假话吗?”
“不假。确实会被连累,确实挺难撇清。但我清楚是怎么被连累的,才好想办法解决,比什么都不知道强。明白吗?有些事我必须跟你们沟通清楚,可现在没时间。所以我需要你的号码,你也非常需要跟我保持联络。别耽误时间,拖越久对你越不利。”
冯安平犹豫。
简语便道:“你做不了主,就打电话问你老大,我给你半分钟。”
冯安平也不掩饰了,他刚才翻简语包的时候,把手机放进了兜里。现在他拿出来,按开屏幕,切回到了通话的界面,他关掉免提,一边盯着简语一边把手机放到耳边,道:“老王,我刚才从简语包里翻出了一部手机,结果他说他被警方跟踪了。他现在要走,还一定要我报出手机号。”
简语看着他,淡淡道:“报你老大的手机号更好,只要能联络到人,能好好把情况说清楚的就行。我们各取所需。”
刘施阳自冯安平把手机放兜里就没太听清他们的对话,但冯安平简单一句他就明白情况,此时简语说话他又没听清,他问冯安平:“你把免提关掉了?”
“对。”
“打开,我跟他说。”
冯安平把免提打开,将手机靠近简语。
“你好,怎么称呼?”简语问。
“你不必知道。”刘施阳道:“我告诉你几点,一,刚才这手机免提一直开着,你进屋后的动静和对话,我都录下了。你刚才说过什么话你应该记得,这些都是罪证。”
冯安平看着简语,简语没什么表情。
刘施阳继续道:“二,钟敏跟我们合作关系,做过的事情太多了。我们手上都有证据,证据对你也很不利。钟敏瞒着我们还做过什么,我们还不太清楚,你要跟我们谈,最好先把钟敏搞定,弄清楚她的打算。这屋子产权是谁的,其实不重要。但她撒谎,这让我很不高兴,我很不喜欢被别人耍。你想做钟敏代理人,你最好证明你能搞定她。”
简语打断他:“告诉我号码,我会打给你。”
刘施阳报上了自己的号码,道:“如果警察抓到我,他们会在我的手机里听到你的录音。如果抓到我的兄弟,他们会收到录音的快递。你听清楚了吗?”
简语站起来:“听清楚了,等我电话吧。”他顿了顿,又道:“我也有一些要求。”
“你说。”
“第一,我给你们做的安排,你们要照办。不要表面上答应暗地里改方案。到了这个关头,必须信任我才行。毕竟你们拿着我的罪证,我们之间应该很有信任的基础了。”
“行。”刘施阳应了。
“第二,我们联络的事,我给你们做的安排,都不要告诉钟敏。她那边,我来解决。如果她跟你们联络,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们也要告诉我。”
“可以。”刘施阳一口答应。
“那就这样。”简语很干脆地拎着他的公文包,打开大门就出去了。
冯安平看着关上的门,问刘施阳:“真信他吗?要跟他合作?”
“你在网上搜他的名字,能出来十多页的报道,你搜钟敏能搜出什么?”
冯安平懂了。
刘施阳道:“简语和钟敏,当然选简语。名声、地位、财富,哪一样不珍贵?已经到手了,就会害怕失去。钟敏没什么可失去的,真出事了她就是个泼皮无赖。”
第138章
顾寒山从客厅的落地门出去,走到大阳台上,她低头寻找向衡的身影,看到他上车,看到他的车子离开,然后很快完全消失了踪影。
顾寒山默默看了一会,又抬头看了看对面楼宇,试图寻找日出的踪迹。这方向正是东方,此时晨光初现,可惜对面高楼把太阳挡住了。顾寒山的脑子里闪过在白马山上看到的日出美景,太阳在巍峨的孤独大山身后跳出来的夺目瞬间,耳边是许多人的欢呼……
顾寒山抿抿嘴,对自己面前的这楼很是嫌弃。她转身回屋,想到向衡的问题和要求,她住在这里,所以她就该对这里很熟吗?可惜,她帮不上忙。她只能留守在这里,做什么等待着揭穿简语谎言的重要人证。
好无聊啊,顾寒山坐在了沙发上。
——————
11栋503。
躲在窗帘背后的冯安平跟刘施阳通着电话。
“我看到顾寒山了,真人还挺漂亮的。”
“她在做什么?”
“在阳台,看楼下,刚才有辆车开走。可能是警察。她现在进屋了,没看到别人,她似乎一个人。”冯安平顿了顿,小声问:“她很值钱吧?”
“别犯傻了,我们现在正在被通缉。”刘施阳道。
“我知道,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冯安平道:“雪人真的挺耽误事的。如果早解决掉顾寒山,也没现在这么多麻烦事。”
刘施阳沉默两秒。
冯安平又道:“雪人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吧?”他们每个人都有花名,当初他跟着刘施阳,听说他叫老王,他就给自己起了个小李。雪人的名字呢?
“她自己起的。”
换冯安平沉默两秒。他道:“我是忽然想到,雪人和寒山,这两个名字是不是挺像的?”
“嗯?”刘施阳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了,冷哼道:“一群神经病。”
“所以雪人真的觉得自己比顾寒山强,是这个意思吧?”都是冷冰冰,但一个是人,一个是山。人总比死物强上百倍。
“不用去研究神经病的想法。”刘施阳没好气:“简语没被发现吧?”
“没有。他比他们提前几分钟走的。我这屋子方向看不到他从哪里离开,估计可能也是雪人说的那条路。什么异常动静都没有,应该是顺利离开了。”
“你自己小心点,盯着顾寒山那屋的动静,等警察和她都走了,就找机会离开。”
“好的。”
——————
顾寒山坐了一会有些坐不住了。她看着墙上的锦旗,想和向警官一起去找人,她的眼力比向警官好,她还是福星,她在他旁边就能给他带来好运。干嘛要把她送回来呢,证明简语没来过根本不需要一个大活人来办。
顾寒山忽然灵光一闪。向警官是忽悠她的,他故意把她留在家里。
如果简语没有打算让小区保安看到他进大门,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进小区。向衡就是这么判断的,所以他要跟其他警察在外头汇合。
可为什么要让便利店的店员看到他,证明他来过呢?
顾寒山看着那锦旗,有些坐不住了。她太无聊了,她不想呆在家里。向警官居然认为她帮不上忙,她必须证明他是错的。
——————
向衡与聂昊在便利店附近碰面。
聂昊他们已经转了一圈,看好了周围情况,按人头分配了排查路段,大家已经展开搜查。聂昊自己等着向衡,他一见向衡就问:“顾寒山有什么想法吗?简语选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他对这里熟悉,顾寒山出出入入的,以前没看到过什么蛛丝马迹吗?”
“起码她现在没有想到。如果有线索她会说的。”
聂昊不死心:“把她带着逛逛呢,也许能刺激她的记忆。”
向衡摇头:“她脚有伤,在手术室站一晚上了。这搜查得跑来跑去的,让她歇会儿吧。”
“哦。”聂昊不说话了,他都忘了顾寒山遇袭也是个伤员来着。
“怎么安排的?”向衡问他。
聂昊把地图调出来,放大细节,比划给向衡看:“这里是条僻巷,巷口有监控,但如果对地方熟,可以躲开。巷子还挺深的,有老旧建筑,是比较理想的会面场所。这里派一组。这一片是小区后头的山林公园,公园不算大,有跑道,有草地,晨练的人开始聚集了。肯定不能在这里。但公园再过去是荒山,有围栏,后面那一片应该没人,虽然约见面不算方便,也不好定位,但说不好人家就觉得更安全。我们人少,不好进去大范围搜,就守着外围注意观察。东边这一片有个中学,学校挺新的,设施比较好,监控和保安都全,应该不会约在这儿……”
聂昊语速很快地把搜查安排说了一遍,向衡认真听。
聂昊说完了,看看向衡:“你有什么补充?”
向衡看着地图,道:“他为什么要亲自过来?”
“嗯?”
“风险太大。费这么大的劲跟警察玩躲猫猫,这风险太大。”向衡道:“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医院里有很多座机,主任、院长一句话就能给他弄个单间睡觉,他找部电话悄悄打个电话为什么不行?”
聂昊明白向衡不是真的在问他。向衡预测到简语会跑出来,会玩躲猫猫的游戏,那他肯定就已经有想法了。
聂昊略一沉吟:“很重要的事,必须当面说……”聂昊话没说完就自己摇摇头,简语已经被警察盯着了,有什么事重要到要冒着被警方确认嫌疑的风险?
聂昊抓住这一点灵光:“他要办的事,是要掩盖比他现在背负的嫌疑更重要的。”聂昊有些兴奋:“他有更严重的嫌疑,他必须抓紧时间处理掉。”
“是很棘手并且急迫的。”向衡道:“他白天可能就被这个困扰,晚上借手术拖延时间,扰乱警方视线。在他去警局录口供之前,他得先把这事处理一下。”
“如果他能在警方发现异常之前去警局,没人怀疑,那这事就算了。如果被发现,他就说是来找顾寒山的。反正手机落在医院,警方跟踪不了他的行踪。”
“他需要有人帮他证明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来过。”
“所以出租车司机,便利店员工都是证人。”
“但这些证人证明的时间点跟他见到顾寒山的时间点中间,会有一大段的空白。”向衡道:“小区门口保安到我进小区时并没有见过简语,说明简语并没有进入小区。”
“那简语能怎么解释?”聂昊把自己当简语,认真想了想,没想出来。
向衡道:“他会说在见顾寒山之前,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吃了个早饭,安静地想了想怎么跟顾寒山沟通。”
聂昊:“……这理由。”
“非常可信。”向衡道:“要谈话的人可是顾寒山,跟她沟通讲道理值得让人静坐半小时沉思。”
聂昊:“……”幸好他跟顾寒山不熟。“那这半小时他见完他想见的人,办好他的事,然后再进小区,让保安看到他。他还可以真的去找顾寒山聊一聊,让顾寒山做他的证人之一。”
“或者他没时间了,不进小区,他还可以说他思考过后改主意了,决定不跟顾寒山谈话。”
聂昊点点头,觉得这些推断合理。
向衡道:“重点是,他来这里见的人,是不受他控制的,或者是对他不信任的。是他不能在电话里沟通清楚的。他必须跟对方面对面,看清他的眼神表情,才能掌握对方,才能控制主动权。”
“跟这样的人见面,也许会发生冲突,也许会争吵……”聂昊明白了:“他们肯定在室内,不会有外人在。”
聂昊兴奋起来:“那这片巷子里的居民楼可能性更大了。”
“把守山道的那几个调回来,排查居民楼。”向衡道。
“好的。”聂昊觉得心里有谱了,马上打电话安排。
向衡看了看一旁不远的便利店,想到简语对这店里商品的熟悉,有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闪过:“也许那个人就住在附近。不是临时约的,而是他很肯定他过来就一定能找到人。”
“什么?”聂昊刚挂电话,没听清向衡的话。
向衡正想重说一遍,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名字顾寒山。
聂昊看到了向衡的手机屏幕,没转过弯来,他道:“顾寒山找你?”
“是简语。”
——————
顾寒山拿了些淀粉和盐,在自己家大门口薄薄撒了一层。远看不明显,踩到她家门口仔细看才能发现。
“好了,如果你真的来过,你的鞋底会帮你证明的。”顾寒山布置完,下楼去了。
既然向警官排查外头,那她就帮他排查小区里面好了。
向警官不用谢。
顾寒山出了楼门晃一圈,看到了几个健身的大妈。顾寒山相当目中无人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去。走出了一段她停下了脚步,又转回头。走到了大妈们的身边。
“阿姨。”顾寒山冷冰冰地喊。
几个大妈吓了一跳,一起转头看她。
“请问,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隐蔽的,没人注意,没有监控,可以跟人好好交谈一阵子,离开也方便的地方?”顾寒山把之前向衡问她的那句话背了一遍。
几个大妈都有些愣。
其中一个大妈道:“你姓顾吧?5栋的?”
顾寒山冷冷点点头。
“你怎么了,遇着什么事了吗?”那大妈虽然对顾寒山的态度不太高兴,但还是关心地问。她认出顾寒山了,这姑娘爸爸死了,后妈也离开了,她们还议论过。
顾寒山道:“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在咱们小区里找一个隐蔽的,没人注意,没有监控,可以跟人好好交谈一阵子,离开也方便的地方。”
大妈:“……”
另一个大妈道:“其他不知道,但咱们小区的监控是很差呀,南边围栏那边,不是吵了很久,物业也没管,根本没打算花钱修。”
“什么?南边什么围栏?”顾寒山问。
几个大妈跟她说了说围栏监控情况,吐槽物业小气,说哪户被偷过云云,顾寒山没等她们讲完,丢下一句“谢谢”,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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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山走到小区南边的小林边,这里果然有一片围栏,围栏上每隔一段距离,装了一台监控,但仔细看,监控机器灯也不亮,有些线都没接。
顾寒山沿着围栏走了一圈,发现有两处地方坡比较高,可以翻过去。顾寒山看到了地上的鞋印。
男人的鞋。
顾寒山心里一动,她在那个地方翻了过去,翻到了小区外面。
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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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定了定神,把电话接起。
“喂,顾寒山,你怎么了?”向衡的语气,跟他与顾寒山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聂昊:“……”
手机那头顿了一秒,然后传来了简语的声音:“向警官,是我,简语。”
向衡看了一眼聂昊,他把手机摆出来,让聂昊也能听到简语的声音。向衡用非常惊讶的语气问:“简教授?顾寒山呢?”
聂昊抿抿嘴角,大家演技都还挺好的。
那头简语在问:“顾寒山没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怎么了?我把她送回家了。她的手机怎么在你这儿?”
“我也想知道她的手机为什么会在我的包里。”简语的声音里带上了些嘲讽,紧接着他又问:“现在哪位警官跟顾寒山在一起?”
“我稍晚会去接她。”向衡没正面回答,还若无其事地问:“你想找她问手机的事?我一会见到她就帮你问问。她手机就先放你那,等九点左右,我带她去医院取吧,顺便接你去分局。”
“我不在医院。”简语道:“我在翡翠居外头,我正准备去找顾寒山聊聊。”
“你在翡翠居?你没休息吗?”向衡对聂昊比划了一个写字的手式,聂昊掏出了小本和笔,垫在车子扶手箱上。
向衡写道:“围住翡翠居。”
这边简语在说:“我在医院也睡不着,总担心顾寒山要见媒体的事,我觉得还是再跟她沟通一下比较好。”
聂昊看了向衡一眼,这剧本还真是一模一样。
向衡继续在本子上写:“找到他的行动路线。”
简语还在继续说:“可是因为之前跟顾寒山的谈话都不太愉快,她今天在新阳的时候情绪崩溃,还动手了。我担心见面谈话的效果,所以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先跟你交换一下意见。结果我要拿手机时,没找到我的,却发现顾寒山的手机在我包里。”
向衡写最后一句:“我去东门。”然后他点点本子,表示就这样。聂昊点头,把本子和笔拿走,转身下车联络去了。
向衡也下车,他一边与简语说话一边朝小区正东门走去。
“简教授,你现在在哪儿呢?”
“你们是在跟踪我吗?”简语严肃地问,“用顾寒山的手机,定位跟踪我?”
还真是先发制人,出其不意,突然又演起另一套剧情了。
向衡呵笑一声:“我们为什么要跟踪你?”
简语道:“因为宁雅前天晚上来找过我,她死了,你们需要调查。我很理解你们的办事方式,但是把顾寒山卷进来就有些过分了。我们必须聊一聊,向警官。”
向衡心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他并不认为简语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好了充分准备。他预计简语还会继续想办法拖延录口供的时间。
可现在居然约他聊聊?
跟他单挑可不是拖延去分局的好借口,也不可能能拖延,反而增加了开脱自己的难度。
简语很懂关阳,所以也很了解他这个关阳亲自带出来的高徒的本事。
“你想聊什么呢,简教授?”向衡的语气依旧冷静,但他加快了脚步,并快速向四周打量。简语在哪里?他要做什么?
“你把顾寒山一个人留在家里吗?”简语再次转移了话题,“她刚刚遇袭,又目睹凶案,状态原本就不稳定。昨晚一个晚上没有休息,疲劳会让大脑冲动、不理智,更何况她这样的情况,保不齐会出什么样的问题。你们不能让她单独呆着。”
简语的语气有些急切,听起来似乎是真的担心。
向衡已经站在了翡翠居小区东门附近,他没有往大门口站,以免被简语一眼看到。他张望着,但没有看到简语的身影。他回道:“顾寒山的安全当然是我们的最重视的问题之一。”
“那就不要利用她。”简语道,“我明白你为什么要用她的手机。你们的联络工具都重要,只有她的不重要是吗?她甚至不设密码、不存手机号,她用得很少,所以丢到哪里都没关系,是吗?可是如果现在她需要求救,她要用什么对外联络呢?”
向衡心一跳,被这话戳中。明知道这是简语计谋用的话术,但他还是受影响了。他有些紧张,不禁往坏处想难道真的在他离开后,这一点点的时间里,就有人突袭上门,去伤害顾寒山吗?
这周围全是警察,他们不敢的。
但是,如果呢?
向衡的心提了起来。
“你在利用她。”简语的声音带上了怒气,“她的手机里没有存任何号码,你知道我怎么能打给你?因为她昨天中午在新阳的时候紧紧握着这手机,她输入了号码,却一直没有拨出去。我当时看到,却不知道这号码是谁,只记住了尾号。我看到她挣扎的样子,痛苦的眼神。她想求助,想找个依靠,那么迫切和绝望,她输入了你的号码,但她终究还是缩回了壳里。
“向警官,你不明白信任和依赖一个人对顾寒山来说多么困难。她握着装着你号码的手机,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可是一转头,她的手机却在我的包里。你说服了她让她把手机作为跟踪我的工具是吗?我在她手机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了那个她没有拨出的尾号相同的号码,我还在想,这是谁,拨过去,原来是你。而你只想着利用她,将她置身在危险之中。”
向衡移动着位置,快速扫视着周围。简语在哪里?他在制造他的愧疚感,在刺激他,要激怒他,要让他紧张,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简语在那边继续道:“如果她因为今天你们的行为而有任何意外,我一定会追究到底。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真正关心她,我现在就要赶到她家去看看,我要把这些厉害关系跟她讲清楚……”
简语的话没说完,电话里突然传来了大声惊叫,还有尖锐的喇叭声。“啪”的一声,似乎是手机撞击到了什么。
手机里和现实环境中的声音一起传来,向衡转头望,发生动静的方向有点远,看不到什么。向衡抬腿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这一刹那,向衡忽然明白了。简语一演演全套,他要表达的是,他发现警察利用顾寒山,置顾寒山的安危而不顾,而他这个仁心仁术的医生关心则乱,怒急攻心,一不留神,发生意外。他这个正跟他通话的人,是事件发生的人证。
——————
车祸。
一辆正疾驰的外卖电动摩托撞上了一个一边讲电话一边过马路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一声惨叫,重重摔在地上,手上的包和手机被撞飞到远处。电动摩托躲闪不及,撞击之后本能地往旁边一拐,又差点碰上一辆轿车。轿车一个急刹,而电动摩托斜冲出去,骑手倒在了地上。
后续车辆一连串的急停。刹车声、惊叫声和喇叭声接连响起。
有人跑向倒地的中年男人,有人奔向骑手。
骑手受到了惊吓,但没什么大事,他着急忙慌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叫道:“是他突然跑出来的,不关我的事,是他突然出来的。”
有人蹲在被撞的中年男人身边,察看他的状况。
那中年男人鼻梁上贴着一块敷料,有些青肿,显然之前鼻子就受过伤。他似乎被撞得不轻,躺在地上半晌都没能动弹。
热心路人看着这中年男人的鼻梁,心道这人真够倒霉的。他喊道:“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简语一时说不出话来。很痛,也很惊讶。
他居然,看到了顾寒山。
原本一切都按他的计划进行着。
称不上完美,但还算顺利。
他的电话讲到重要关头,正好有合适的车子经过。车速、车子类型都合适。他一定会受伤,不管外伤如何,脑部受到撞击非常危险,必须入院检查。
简语早就看好了位置,一边说着电话一边迈出了步子过马路。
可就在他迈出步子之时,他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简语大惊,惊得忘了稍稍闪避以躲开要害。
“呯”的一声,简语倒地。
倒地之时,他看清了,对面马路上站着的那个年轻姑娘,真的是他熟悉的人。
顾寒山。
简语倒在地上,顾寒山在他的视野中也横了过来。
刹车声、尖叫声和各种嘈杂的声音灌入简语的耳朵里。而顾寒山手插口袋,冷冰孤独的样子与这杂乱热闹的声音环境格格不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看了多久?
简语又惊又疑。
她怎么会在这个位置?
简语闭上了眼睛。他的伤很重,他得是虚弱的样子。而且他不想看到顾寒山。
他确实需要目击证人,比如现在在他旁边哇哇叫唤吵死人的大婶,比如那个害怕担责的骑手,比如旁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报警的年轻人,他甚至也需要像向衡这样的间接证人,证明他出事时在做什么,证明他情绪不稳定且正处在一个分神的状态。
但他非常,非常不需要顾寒山这样的证人。
他太清楚顾寒山的能力。刚才的车祸画面,她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内容,就像一帧一帧的慢放镜头,印在她的脑子里。
如果她看得够久,那他在路边准备,等待时机的样子,也会印在她的脑子里。
“你还好吧,你没事吧?”那个外卖骑手看简语好一会没动弹,惊得过来问,看简语那奄奄一息的精神状态,差点急哭。
“我没事。”简语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顾寒山慢慢悠悠从容淡定地穿过马路款款走来,简语把视线移开,转到了骑手脸上。“对不起。”简语的声音很轻,似强忍着痛楚:“是我的责任,不好意思。”
“啊,啊。”那骑手顿时放下心中大石,他这是遇上了好人了。“你,你要没事啊。啊,你流血了。”
骑手想跟旁边的路人一起把简语扶起来,简语忙道:“先别动我,我撞到头了,其他地方也不知道伤势情况,先别搬动我,等等。”
大家一听这话,这伤者似乎还挺懂,赶紧住了手。
“撞得很重吗?很痛吗?”骑手又紧张了,刚才这人确实是被撞飞出去,现在还捂着肚子,不会是什么严重内伤吧。“要不要给你叫个120啊?那个……”骑手说一半又卡住了。
“麻烦你了,帮我打电话。”简语明白骑手的顾虑:“费用我自己承担。”
骑车赶紧应:“好的,好的。”他起身打电话。
简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顾寒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简语与顾寒山四目相对。
顾寒山一句话都没有说。她慢吞吞移开视线,默默地围着简语转了一圈。
简语想看清她在干嘛,但他没忘记现在自己不能动。也确实痛得不敢动,想逃避总是得付出代价。
身边有人在叽叽喳喳说着话,有人说已经报交警了,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简语沉默着。他紧张,他想知道顾寒山在做什么。
顾寒山走到了简语脚边,她蹲了下来,看了看简语的鞋底。然后她站起来,观望了周围一圈,又走到了简语的面前。
她注视简语两秒,微微一笑:“你好,简教授。”
简语看着她的表情,想到顾寒山曾指责他竟然忽略了代表着她巨大进步的笑容。这次简语没忽略,他清楚看到了顾寒山的笑。
但这不是个愉快的微笑。
简语觉得这笑容的下一秒,顾寒山似乎会一脚猛踩他脸,让他更具备被搬上救护车的条件。
“顾寒山。”有一个声音大声喝着。
很好。
向警官来了。
第140章
顾寒山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向衡。
“向警官,我找到简教授了。”
向衡迈着大步过来,真是没好气。找到简语是好事,但是看到应该是家里呆着的人凭空出现在案发现场,真的让人吓一大跳。
“简教授车祸受伤了。”顾寒山淡淡的道。
周围人有些奇怪地看她。听起来她跟受伤的人认识,但这态度是不是不太对劲,还不如旁边看热闹的人有热情。
“他还摔坏了我的手机。”这语气有点不满的意思。
向衡走到顾寒山面前,认真看了看她表情,顾寒山端正脸给他看,还问:“你有话说?”
向衡有话也噎住了,只得道:“回头再跟你说。”
“行。”顾寒山应得乖巧,她不再理他,转身捡手机去了。那手机摔得颇远,卡在人行道台阶的下面,不注意看真没注意到。
向衡就看她慢慢悠悠晃过去,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她弯腰扒拉,向衡这才发现原来是手机。
向衡不再理会她,他蹲下来,审视简语身上的伤:“简教授,你伤到哪里了?可以起来吗?”
简语这时候已经感觉到眩晕,他忍着痛楚吸口气:“我撞到头了,胸肋疼,腰椎也痛,还有右小腿。我还不能判定情况,暂时不要移动我。”
一旁的外卖骑手听得向衡是“向警官”,赶紧道:“是他突然走出来的,不关我的事啊,他自己也承认了。我,我帮他叫救护车了。”
向衡点点头,他看了看周围:“有人报交警了吗?”
“有,有。”一旁有人应话。
向衡给聂昊打电话,告诉他已经找到简语,报上了具体位置。但他没要求聂昊过来,只道:“这边我来处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多话不能明说,但聂昊也听明白了,他道:“我们继续搜查周围。”
“好的。”向衡挂上电话,认真看简语的伤情,耳后有血痕,头发上也有血,但看不清是耳后伤口流过去的,但是脑袋其他地方也有外伤。其他位置看不出什么,可简语捂着胸,一脸痛苦,他还说腰、腿也疼,可别是真撞出什么好歹来。
向衡不动声色,也不知道该嘲笑简语还是该佩服他。这事办的,还真是豁得出去。一般犯罪分子都没他这么拼。狗急跳墙,干的什么幼稚事情。
这时候顾寒山晃回来了,站在他们旁边。
向衡看向顾寒山,问她:“你看到什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简语心跳得快,感觉头更晕了。
“不知道啊。”顾寒山答,“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地上了。”
简语的心猛地一紧,她为什么说谎?
向衡也是无语。过来只看到地上伤者,但是却能看到十几米之外的台阶夹缝里的手机?
“简教授的包呢?”向衡问。他觉得这个问题已经揭穿了顾寒山的谎言。但顾寒山毫无心理压力的指了指一个方向。简语的包果然躺在那里,已经被看热闹的人踩了好几脚,但还好没人趁机行窃。
向衡不说话,也指了指那个包的方向。
顾寒山嘀咕着:“我又不是巡回犬。”但她还是走了过去,把简语的包拿过来了。
向衡接过包查看,包链还拉着,外表看着完好。他也没去翻简语的东西,只跟他说了说包的情况,简语虚弱点头,报了报自己包里的物品,让向衡帮他看看。
看上去一点没有心虚的样子。
向衡也不客气,打开看了。还真没什么可疑的物品。
“平板电脑屏幕还好,估计没坏。”向衡像模像样的跟简语说。
简语道了谢,闭上了眼睛。
向衡转头看了看顾寒山,又看看对面街的翡翠居小区。这个位置离小区正门侧门都有一段挺长的距离,这姑娘从哪里冒出来的?
顾寒山坦然接受他的审视,没有一点要交代的意思。
向衡有些疑惑,他警惕起来。
在等交警的时间里,向衡向周围的目击者问话,大家口径一致,这位伤者一边打电话一边过马路,没注意来往车辆,就被撞到了。
“他从哪里过来的?”向衡问。
这问题竟然没人知道。
大家赶着上班、上学、买菜,对一个普通路人具体从哪来走哪边,没人注意。
交警很快赶到,与向衡简单沟通,又跟周围人证了解了情况,最后试图与简语沟通调解。简语眼睛半闭,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但仍简短回答了问题,表示是他讲电话分了神,情绪又不太好,一时着急所以没注意看路,是他的责任。他愿意赔偿外卖骑手的损失。
外卖骑手总算是松了口气。交警把后续事情处理好,骑手和围观的人渐渐散开。不一会救护车也到了,随车医生给简语做了检查,用担架车把简语抬了上去。
简语被抬起时痛得吸气咧嘴,还有些干呕。
向衡觉得如果全是装的,那简语的演技确实很可以。
医生宣布:“可能有些脑震荡,骨折骨裂这些都需要拍片看看。外伤倒是问题不大。”
“送到省中心医院吧。”顾寒山道:“那里有熟人。我陪他去。”
向衡看着她积极的样子,有些无语。他跟着顾寒山一起上了救护车。救护车与省中心医院进行了沟通。向衡报上了简语的身份,还有他昨晚在省中心医院刚为病人做完手术的事迹。省中心医院很快回应,表示他们愿意接收,并且还与车上的随诊医生详细问了简语的伤情,非常热情。
简语上了救护车后情况似乎更不好了,有些昏沉,虽然车上一直在说他的事,但他一直闭着眼,没什么反应。
顾寒山对简语道:“放心吧简教授,省中心医院会把你供起来,你的伤肯定问题不大,做个检查休息一会就行。不会耽误你配合警方调查的。”
向衡更确定,顾寒山看到了什么。
只是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向衡给关阳和聂昊发信息说明情况,大家用信息沟通了一会。
聂昊他们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在简语车祸附近没有见到可疑的人。目前也只能继续排查。
向衡告诉他们自己跟随简语到医院。
几个人沟通清楚,各忙各的。
向衡收起手机,一抬头,看到顾寒山在看他。
“怎么了?”
“你睡一会吧,你看简教授都睡了。”
向衡看了看简语苍白又虚弱的脸,也不知他是真晕还是假晕。如果是假的,估计听到顾寒山这话得气晕。如果真晕,说不定是已经被顾寒山气晕了。
向衡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他确实得好好琢磨一下顾寒山究竟怎么回事,提前冷静一下。
过了一会,向衡感觉到肩膀一沉,他转头看,顾寒山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眼睛也闭上了。
向衡犹豫了一秒,把想吐槽她的话咽了回来,继续闭上眼睛。
随车出诊的医生看着这三个闭眼睛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有点怪,头一次遇到集体到救护车上小憩的。
省中心医院到了,院领导和脑科主任、急诊科主任严阵以待,一群小医生和护士冲上来把简语推下车,很有夹道欢迎的架式。
向衡皱了眉头,在这里,简语是有特殊待遇的,他们要做工作会比较麻烦吧?他看了看顾寒山,怀疑她是故意的。
简语被簇拥着去做检查去了。
向衡在超声科外头等着,旁边坐着顾寒山。
“顾寒山,你看到什么了?”向衡问她。
“看到简语倒在地上。”
“还有呢?”
“没了。”
“你为什么离开家?”
“我想帮你找人。”
“我们说好你在家里等,我需要你证明简语没来找过你。”
“我现在也能证明他没来找过我,他在我家小区外头就被撞伤了。”
这简直是,临阵倒戈。
向衡抿抿嘴角:“顾寒山,你是突然有了什么想法吗?”
“没有。”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简语被撞伤了。”
向衡:“……”他确定,他非常需要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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