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死鬼道：“不错，你们就是想回去，如今也回不去了。吃饭在左边。”他青色的手指指向左边，一扇雕花圆门博古架后能看见一个圆桌。
“睡觉在右边，门上有你们的名字，住错房间的话，嘻嘻，你们知道后果。”
右边是一排雕花门，门口无一例外高高悬着两盏人皮灯笼。
而正对着楼梯的，也就是吊死鬼的身后就是他口中的大铁门。
吊死鬼说完就消失在眼前，穆玄筠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先回房间修整一下。”
众人应允，宋贤原本和阿鹤一房间，许忠则和蓝本清一屋，如今他们上前一看，发现门上面挂了合宿人的名牌，宋贤和许忠他们俩已经被合去了一个房间。
正好三间房，六个人。众人各回各家，整理了一番衣物，风疏见接下来几天都得穿着裙子，特别是穆玄筠，最好再给他简单涂抹点胭脂，让他看起来更是一个高个的姑娘家，毕竟柳娘娘见不到桃花眼的男人。
他想到这里，出门站在二楼栏杆前，对下面喊道：“有人吗？”
老鸨和主事人便走了来，站在一楼抬头往上看，主事人道：“姑娘有什么事情？”
八尺高的风姑娘面不改色：“我们来得及，没有欢喜的衣服，你们这里可有能穿的？”
主事人道：“这却容易，我遣人去买些成衣即可，很多年没有人走这条路上二楼，凡是成功的，都是靠月楼贵客，几位姑娘请放心，我必然让他们选最好的料子和最时兴的样式。一会就送你们房里。”
风疏点点头，回屋之后，见穆玄筠又在提笔画符，他本想开口问他用不用帮忙，却又怕打扰他分神，于是就安静地坐在一边，他们的房间正好是最里面，有一扇窗对着天井，他就坐在窗子旁边对着天井发呆。
如今刺头走了，风疏也不用时时刻刻准备怼人，收起了锋芒毕露的样子，他看上去沉静稳重了许多。
家里已经有个稳重的穆玄筠可以稳住人心，所以他想着穆玄筠性子好，不善于口舌，看样子也并不是很擅长打架，自己就冲上前面去压制那几个无事起风浪的糟心货。
若是蓝本清知道自己要受罚后老老实实地跟着破局，风疏也没有不会凭白讽刺谁，给自己惹麻烦和惹仇。只是放任让蓝本清揶揄穆玄筠，只会让人心里憋气，同时其他人心里也会对穆玄筠的实力有怀疑。所以风疏一路上和蓝本清阿鹤唇枪舌剑讽刺个没完，他们走之前还用筷子威慑了一把，都是为了提防他们死性不改，再回来捣乱。
不过看见风疏的身手之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自找没趣了。
风疏如今倒是觉得轻松不少，他看着天井中的柳树，思绪飘到了破局上。
一个每年都是花魁的女人和章台柳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柳娘娘有没有离开过青楼。
她可能是得了花魁之后也没有离开靠月楼，然后在靠月楼出了事。成了厉鬼。
也有可能离开过，但是在外面死亡之后，鬼魂又回到了青楼。
吊死鬼说过，上了二楼，就不能轻易离开。
那么无论是哪种情况，靠月楼里一定有线索。
他正在考虑去找谁问问，身后却出现一道柔和的香气，风疏没回头。只是笑着抬起手，向后伸去：“写完了？”
穆玄筠的声音传来：“写完了，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两张纸轻飘飘地落在风疏的掌心，他握住那两张纸，手指飞快一动，那两张纸就躺在他的掌心变成了被两根手指夹着：“我昨天的还没用呢，送给岑姑娘吧，只有她的昨天用掉了，她又喜欢往前冲，你偷偷给她。”
“不患寡而患不均。”穆玄筠轻声道，“只怕别人会不开心。”
“我主动让的，用不是你多写了一张。”风疏回头对着穆玄筠一笑，“我倒是想帮你的忙，我身上这杀气有什么办法能分给别人吗？”
穆玄筠笑着坐在他身边：“没有办法，那些杀气煞气和龙气是只属于你的，不过没关系，如今人少了，我可以省些力气。等到晚上还能多画一次符。”
“下午一起行动，未必能用的上符咒，我倒是觉得你还是别多画一轮，省些力气，因为下午不知道会碰到什么。”
穆玄筠笑道：“好，将军刚才在想什么？”
风疏将自己想法说了一番，穆玄筠点点头：“那若是再和章台柳结合一下，我觉得第二种猜测更接近真相。”
章台柳的故事里面，有三个重要的人，韩翃，许俊和沙利吒。
韩翃是柳氏的爱人，沙利吒是强抢柳氏的人，而许俊是让那对情人终成眷属的侠者。
能让人化为厉鬼，必须需要强大的怨念，如果有许俊这号人物存在，柳娘娘未必会出现滔天恨意。
那么柳娘娘的故事要从她的情人入手。
无论真想如何，如果故事和柳氏传有关联，那么柳娘娘的怨念一定起源于情字。
“先去吃饭。”穆玄筠拉起风疏，“吃过饭之后，我们去找线索。”
不得不说靠月楼的饭菜倒是比蔡宅好得多，吃过饭主事人也将衣物送上来，连带着两位姑娘都换了身干净衣物。风疏还请岑清影帮忙给穆玄筠画了两笔妆，把那双桃花眼硬生生画成了杏眼。
风疏还特意嘱咐穆玄筠：“不习惯也忍着，尽量别睁大眼睛。”
穆玄筠眼睛一弯：“好。那我们现在怎么安排队伍？”
“我带上宋贤和许忠，你带上白怜儿岑姑娘。”风疏早就在心里想好分组。
岑清影自然不必说，白怜儿不主动也不反对什么，而穆玄筠刚才差点受伤，又画符耗费体力，加之他身体不好，风疏便不想把宋贤和许忠这两个全须全尾的健壮男子留给他。白怜儿到底是女孩子家，相对宋贤没有那么大的威胁。
穆玄筠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嘴唇微动。正要说话。风疏却在桌下拍了拍他的手。
穆玄筠心里不知为何微微一动，很是感动，便领了这份情。
他们便从二楼分开，风疏一队去了后院，而穆玄筠一队留在楼里。
风疏带着两个人溜达进了后院，天井处的柳树茂盛，遮天蔽日，一条条柳枝像是无数个人挂在空中，随风飘动。
“柳枝打鬼能辟邪。”许忠忽然压低声音开口，“但是这里的柳树沾鬼气，不吉祥，不吉利。”
风疏再次暼了一眼那柳树，忽然开口道：“别和我过来，离这棵树远点，算了，你们躲在那边屋子里，出了事也别跑出来。”
宋贤等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风疏清了清嗓子，先是平常声音唱了句：“章台柳。章台柳。”
四下阴风骤起，女人又哭又笑的声音再次出现。
然而那声音一出来，风疏眼神一凝，气沉丹田，用在边疆时和手下一起扯着嗓子唱歌的气势，忽然吼唱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这一嗓子吼出来，躲在后面小房子里往外看的宋贤被吓得一哆嗦，连许忠脸色都白了一下。
女人的笑声诡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她再起笑起来，但是明显底气不足，越笑声音越小。
风疏悠哉悠哉地说道：“用不用我再唱一次。”
女鬼戛然而止，它沉默了。
风疏道：“你最开始的声音是从柳树下传来的，之后才从各个方向传来，打个商量，让我挖个土呗。”
宋贤脸都白了，对许忠小声道：“他和鬼在讨价还价？”
风疏道：“娘娘，行不行啊？你不说话我可就开始了。”
女鬼的声音再没出现。
风疏踱步上前，半跪下来，手指抚摸上柳树下的一处地面：“这树旁边种着花草，唯有这一片寸草不生，方才试了试，女鬼的声音也是从树这里发出来的，树下肯定有线索。”
宋贤偷偷打开门缝，小声道：“王爷，万一错了可能就要死了啊！”
风疏道：“所以让你们离远点，我自己来挖，出了事也是我自己担着，把门关上，少出动静，怎么，你们也想和我一起挖吗？”
“可是——”
“别可是了，兵行险着，明知道这里有线索，却因为害怕放过，那太可笑了。”风疏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眼中居然有一种期待的兴奋，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野兽，“如果有鬼阻止我。更说明这里是关键。目前为止并没有阻止我们翻动东西的规则，所以——我去找铁锹了。”
他说干就干，不一会就拿了把铁锹回来，去拿铁锹的路上，他试探了几句遇见的人和鬼，谁都对他去挖东西没有表示出奇怪。
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插，再次确定四周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之后，风疏挥起铁锹，三下五除二就利落地翻出了一样东西。
地里埋了一件他们都很眼熟的东西。
那是一段红绸，看上去像是成亲时新郎身上挂着的红花上面剪下来的一段。
风疏把铁锹握在手里，附身下去，仔细观察那段红绸，随后一阵风吹过，红绸消失了。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歌声骤然想起。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有人在唱《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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