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很坦然地眯了眯眼睛:“我累了,想杀就杀罢,杀了我,我也就彻底解脱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不是的!”楚寒衣接受不了,已经癫狂地失了智了,忙又卑微地祈求道,“不,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只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林景爱我,你也爱我,对不对?你告诉我,你爱我,好不好?”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不爱我?”楚寒衣又流泪了,他不能接受自己至始至终都没有被爱过的事实,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不爱我……既然不肯爱我,又为什么让我降生在这个世间啊!”
“又为什么夺走我唯一的孩子!”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创造出来!”楚寒衣提剑指着越无尘的脸,满脸憎恨道,“为什么你是正,我就为魔?”
“你凭什么杀林景!凭什么夺走我唯一的孩子!我恨你,恨死你了!”
“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恨死我自己了,我恨死自己了……我要林景,我要我的孩子,你把他们还给我啊……”
时至今日,越无尘也无颜继续活着了,他不仅逼死了自己的徒儿,还亲手将自己孩子的魂魄,撕成了碎片。
直接让那个可怜的孩子,永世不得超生,再也没办法转世投胎了。
莫说是人了,那个孩子就连孤魂野鬼都做不得,甚至连畜牲道都投不了。
当初,越无尘实在太恨了,恨到无法容忍那个孩子的存在。
若是他早知道,那个孩子是自己的心魔和林景所生,那越无尘就是粉身碎骨,也会保全那个孩子。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回不了头了,到头来,他辜负了林景,也辜负了小景。
“师尊,一直以来,我都想亲口问师尊一个问题,今日,师尊必须得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不可。”小景突然道。
越无尘:“你问。”
“我记得,我还是林景的时候,那时师尊从外头救下了尚在襁褓中的我,还为我算了一卦,卦象上说,我未来会和修真界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现如今——”小景顿了顿,抬眸不卑不亢地望向了越无尘,“我想问问师尊,林景何曾与整个修真界为敌了?常轩又何曾与修真界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
“师尊当初的卦象,是否算错了?林景这一生,是否都在为玄门而战?”
越无尘恍惚间又回到了过去。
他遥遥记得,当初只是想为小孩子算一卦,看看孩子未来的命盘如何。
若是不好,他便替那孩子多多谋划。
如今回首往事,那卦象算错了,但也没有完全错。
只不过当时的越无尘还不懂,他那时并没有算出来,他未来会爱上自己的徒弟。
林景的一生都在为玄门而战,从未退缩过半分。
林景的灵位应该安放在道宗的大殿上供着,他的名字不应该成为禁忌。
“是师尊错了,是师尊大错特错,是师尊一直以来,对你存了太多偏见,是师尊……没有保护好你。”越无尘低下了头,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没办法对孩子的死,感到释怀。终其一生都没办法释怀了。
这可能就是他的命数罢,从遇见林景的那一刻,他的命盘就已经定下了。
只是越无尘始终没能勘破。
而眼下,越无尘能为徒儿做的最后的事情,就是带着楚寒衣一起死。
从此往后,或许能不亏不欠了。
“你放了小景,时至今日,我亏欠了小景太多太多,有什么仇怨,只管过来寻我便是了。”越无尘沉声道,声线都颤了起来,“当年……是我亲手撕裂了那孩子的元神,你要报仇,就来寻我,放开小景。”
“越无尘,你真是该死!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他!”楚寒衣抬手掐着小景的脖颈,冷笑着道,“我就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那你就杀了我吧,”小景缓缓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好累好累,“杀了我,我也解脱了。”
“我不会杀你的,等我杀了越无尘,就带你离开这里,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楚寒衣亲昵地用手指摩挲着小景的嘴唇,满脸温柔地道,“我会让你重新怀上我的孩子。”
“住口!小景不是生育的工具!”罗素玄几次扑了过来,试图救下小景,可每一次他都直直地从二人身体中穿透,根本没办法触碰到小景。
哪怕是小景的一根头发丝,他都没办法碰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景被楚寒衣掐住了脖颈,好像放弃了生的希望,一心只想求死。
罗素玄哽咽着求道:“小景,不要放弃,小景!该死的人不是你啊,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
“想让我放了他也行,跪下来求我,我就放了他。”楚寒衣冷笑道,目光灼灼地盯着越无尘看。
他本意是想让越无尘跪下来向他求饶。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罗素玄却跪了下来。
毫无任何犹豫地跪在了楚寒衣的面前。
小景好似有所察觉,也睁开了眼睛。
“我跪,我跪!放过小景罢,他真的……真的不是当初的林景!他应该过自己的生活了,不应该再沉浸在过去的苦痛中!”
罗素玄当初那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哪怕后来被人弄瞎了双目,也未曾示弱半分。
现如今竟然因为楚寒衣随口一句话,就跪了下来。
小景恍惚想起曾经,罗素玄为了给他包扎腿上的伤口,直接单膝跪在他的面前。
那时,他虽然不懂情爱,但满心满眼都是罗素玄。
只是后来,小景被仇恨和嫉妒蒙蔽了双眼,心里记着的全是罗素玄对他的坏,浑然忘了他的好。
“起来,罗素玄,你起来啊,不要求他。”小景轻声道,目光温柔地望向了罗素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了,“不值得的。”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我愿不愿意。”罗素玄抬头,一字一顿地道,“为你,我甘愿如此!”
到了最后,肯为小景付出一切,不惜下跪磕头的人,是罗素玄,并不是越无尘。
也许,从一开始,小景就错了,他有什么资格去埋怨罗素玄受执念所控呢。
因为小景自己也曾经受了林景的执念所控。
自以为自己深爱的是越无尘,殊不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错了,大约从最开始就错了。
小景又怎么忍心伤害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呢。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将罗素玄从地上搀扶起来。
可楚寒衣却不允许他接近罗素玄,甚至死死将小景禁锢在怀里,肆意地侮辱着罗素玄,还猖狂大笑道:“他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想不到你还当真了!”
“越无尘就比你聪明呵,他就不相信我说的话!”楚寒衣杀人诛心,一针见血地同小景道,“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能验证一个男人,对你是否真心实意,你瞧啊,我给你验证出来了,罗素玄对你倒是真心,越无尘却是假意。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生机,爱你之人也应该拿命来赌才对。这只能说明,越无尘不够爱你。”
“可惜了,罗素玄的肉身坏了,我也不打算为他重塑肉身了。所以——”楚寒衣满脸温柔地贴着小景的耳畔道,“你只能同我在一起了,哪怕是互相折磨,你我也不能再度分离!”
小景听了,脸上不悲不喜,没什么表情,他的目光缓缓从罗素玄的身上移开,落在了越无尘的身上。
看着眼前的越无尘,他的师尊,也是他此生的第一个,应该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小景的神情极是平静的。
早该知道的,越无尘生性骄傲,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而曲下双膝?
如果现如今站在越无尘面前的人,不是他小景,而是七年前的林景,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小景有些侥幸,幸而现在是七年之后了,如果他现在还是七年前的林景。
面对着一个不肯下跪换取他一丝生机的师尊,应该会很难过罢。
又或许,林景爱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师尊。
爱得那般隐忍卑微,小心翼翼,至死都纯善的林景,又怎么舍得让越无尘下跪。
小景突然又释然了,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能在临死前,发现自己内心真正所爱,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罗素玄,若有来生,你我都投生在普通人家罢。”小景忽然微微一笑,语气听起来还有些轻快,“我今生欠了你情,来生必偿!”
罗素玄点头,哽咽着道:“好,来生你我都当普通人,再也不要分离了。”
说完这句话,罗素玄的魂魄就慢慢散开了。
这回罗素玄的魂魄并没有回到楚寒衣的身上,也没有回到越无尘的身上。
而是径直地飘散在了天地之间,彻底同楚寒衣,越无尘划清界限。
可身为楚寒衣的残影,罗素玄只怕再难转世投胎了。
小景与罗素玄定下的来生之约,只怕是一场空谈。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等我杀了越无尘,就立马带着你,还有林景的尸骨离开这里。从今往后,你我常伴林景的尸骨,再也不分离了,可好?”楚寒衣低声道,语气中难掩兴奋。
丝毫不觉得两个活人同一具死尸相伴,有任何问题。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小景笑了起来,“我杀不了你,但我杀了自己,总行吧?”
楚寒衣暗道不好,忙抬手要封小景的灵力。
哪知小景只不过是声东击西,右手一抬,一剑就直直冲着装有林景尸体的棺椁飞掠而去。
只这一剑,足够毁掉林景的尸体了。
也就是说,楚寒衣要么选择小景,要么就选择林景的尸体。
只能选择一个。
楚寒衣几乎来不及思考,第一反应就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林景的尸体,哪怕是林景自己也不行!
当即下意识松开了小景,撕心裂肺地喊了声:“林景!”
整个人便扑了过去。
越无尘见状,也下意识想要阻拦小景的剑刃,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一般。
脚下狠狠一顿,趁机提剑刺向了楚寒衣。
楚寒衣哪里还管得了别的,一下扑在了林景的棺椁上。
抬袖一挥,铮的一声,剑刃便倒飞出去,落回到了小景的手中。
可楚寒衣躲得了一剑,却没能躲得了第二剑,被越无尘一剑穿透了肩胛骨,发出了一声闷哼。
身子便不受控制地狠狠往棺椁上一撞,嘭的一声,撞开了棺椁盖子。
“林景!我不会再让你受半分伤害了!”楚寒衣一掌打开越无尘的长剑,顺势翻身滚入棺椁之中。
越无尘趁机追了过来,那棺椁凭空悬浮起来,在殿中横冲直撞,小景一跃而起,跳上了棺椁。
单膝跪在棺椁上,两手攥紧剑柄,道了声“对不起”,而后狠狠一剑扎了进去。
那剑刃从楚寒衣的胸膛中穿透,再径直扎进了林景的身体中。
楚寒衣喉咙一痒,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棺椁嘭的一声,炸得四分五裂,小景还没来得及抽出剑刃,整个人就被劲气冲了出去,幸而越无尘飞身将他接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两个人根本没时间说什么,只见烟尘散尽之后,楚寒衣单膝跪地,将林景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
两个人被一柄长剑穿透,楚寒衣身上的鲜血染红了林景的白色道袍。
甚至还有些许鲜血,飞溅到了尸体的脸上。
“林景,是我不好,把你弄脏了,来,我给你擦干净,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楚寒衣病态地用衣袖,轻轻擦拭着怀里尸体脸上的血点。
毫不避讳地对着尸体苍白冰冷的嘴唇亲吻了数下,温声细语地说:“林景,可能会有一点点痛,你忍一忍。”
楚寒衣说着,身体猛然一挣,便将插在身体里的长剑逼了出来。
小景抬手一招,入手满是粘稠的鲜血。
“你杀不死我的,我可不是什么肉|体|凡|胎,我是心魔啊,强大的魔!”楚寒衣抱着尸体缓缓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林景胸前的血洞,又抬头满脸阴沉地望向小景,“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林景,哪怕是七年后的林景,也不可以!”
“你杀我也好,剐我也罢,可为什么要伤害林景,伤害你自己的身体?”
“小景,你不必听楚寒衣之言。”越无尘提剑将小景护在了身后,沉声道,“你打不过他的,他是我的心魔,修为同我不相上下。此事既然由我而起,就应该由我来结束。”
小景定定地凝视着越无尘,微微抿着嘴唇,轻唤了声:“师尊。”
“对不起,阿轩,一直以来都是为师的错,是为师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受尽了委屈。”越无尘偏转过头,冲着小景笑了笑,满脸的依依不舍,“没有让你感受到,师尊对你有所偏宠,并不是你的错。错在于我。”
“一起吧,师尊。”小景轻声道,“我也累了,不想继续耗下去,临死前,能了却心事,我此生无憾了。”
越无尘听罢,双眸流露出了晦涩难懂的情绪。他定定地凝望着小景,许久之后,才点头意味深长地应道:“好,那就一起吧。”
语罢,越无尘再不犹豫了,他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他自己。
只要他死了,那么身为他的心魔,楚寒衣又怎能独活?
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想不到小景千方百计地将他复生,到了最后,又逼他以死殉道。
也好,对越无尘来说,这也算是他罪有应得之后,最好的结局了。
越无尘抛出手里的剑刃,双手飞快结印,以剑身为中心,半空中蓦然浮现出一道流光璀璨的光圈。
只要他跳了进去,便会飞灰湮灭,再无轮回了。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和林景还要再续前缘!我和他的缘分不能散!不能散啊!!!”
楚寒衣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抱着林景的尸体就要往外逃窜。
可又在下一瞬,被小景从后面拉住了衣袍。
楚寒衣原本是想挣脱的,可一看见小景,他就动弹不得了。
“我陪你们一起死,这样你们都不会孤单了。”小景满脸温柔,微笑着拉着楚寒衣,漂浮起来。
然后冲着光圈飞了进去。
越无尘随后就跟了上来,伸手拉住了小景的左手。
楚寒衣愣愣地,一手抱住尸体,一手下意识去拉小景的右手。
没有丝毫反抗,径直踏上了死亡之路。
“如果还有来生,就请上苍开恩,让我把你们通通忘了吧。”小景缓缓闭上了眼睛,对于死亡,他没有丝毫的恐惧。
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了解脱的笑意来。
“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人生了。”
“阿轩……”越无尘的喉咙艰涩异常,声音无比哽咽,定定地看着小景的脸。
而楚寒衣也在凝视着小景的脸。
两个人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答案。
就在三人要齐齐赴死之时,两人同时松手,将小景推了回去。
小景一愣,猛然睁开眼睛回过身去。
就见两人一尸已经跳了进去。
轰隆一声巨响,溢散开来的劲气,将整个大殿都摧成了一片废墟。
外头守着的众人惊闻动静,慌忙冲了过去,就见小景一个人呆愣愣地跌坐在了废墟中。
自半空中跌落下来一柄长剑。
径直落在了小景面前。
“断……情。”
小景喃喃自语道,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剑身,眼睁睁地看着昔日使用过的剑刃,一点点地化作齑粉了。
这也就意味着,剑的主人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了。
“无尘!!!”玄真长老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腿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了。
其余长老也纷纷唉声叹气,面露悲色。
身后众多弟子面面相觑,而后纷纷跪了下来,场上一片死寂。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小景垂着头,肩膀狠狠地颤动起来,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哭。
玄真长老悲痛欲绝,见到小景这番形容,也忍不住心生怜悯,刚要上前安抚小景几句。
哪知就见小景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结束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死了,哈哈哈哈哈,全部都死了,结束了!!!我终于自由了!”
众人见状,便以为他这是疯了,纷纷唤了声“林师兄”,可随即又觉得好像不对劲儿,哪哪都不对劲儿。
面面相觑之后,才小声地唤他“常师兄”。
“常轩,这次之事,错不在你,无论如何,你消灭魔皇有功,道宗从今日起,恢复你亲传弟子的身份。”玄真长老开口道,“等料理完你师尊的身后之事,你便安心在山中静修。我等座下皆无亲传弟子,这宗主之位……”
“我不再需要了。”小景摇头道。
玄真长老不解,询问道:“这是何意?”
“我说,我不再需要道宗亲传弟子的头衔了,不再需要了。”小景撑着剑,缓缓从废墟中站了起来,沉声道,“我也不再是道宗的弟子了。林景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如今的我,叫作常轩。”
“我的确出身卑贱,自幼便是傻子,还是个断袖……”
“你还提这些做什么?”玄真长老道,“你现在已经是整个修真界的恩人了。”
“不,我还是要说,因为,这就是我,常轩就是常轩,他不应该依附于任何人而活。”小景这算是彻底勘破了。
话音未落,脚下就剧烈地颤动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
小景头顶三花,脚踏祥云,直接飞升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飞升了!
年仅十七岁,修道不过短短几月,大闹几个宗门,在数个男人之间徘徊,逼得自己的师尊自爆,同邪道冥婚,又消灭了魔皇……
最终,飞升了。
“你们快看啊,常轩飞升了,他真的飞升了!”
“十七岁就飞升了!”
“连宗主都无法飞升,常轩却得以飞升!这是何等的资质?”
“以前……以前我们怎么就没看出来,常轩有这等过人的资质?!”
众人满脸惊羡,议论纷纷起来。
看着小景越飞越高,越飞越高,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为止。
小景飞升之后,也不再需要御剑了。
他可随意控制风云,控制雷雨,脚下御风,飞速游遍了整个修真界。
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他飞遍了修真界所有地方,所到之处,向人间撒下福泽。
小景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了,他亲手了结了心中所爱,真正地拿起又放下了。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为情所困。
不日后,修真界便将他诛杀魔皇,原地飞升的消息传开了,所有人都在为此事津津乐道。
有人说,常轩原本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渡劫,十七岁飞升不过就是渡劫结束,重新回到原位了。
也有人说,常轩就是林景,林景就是常轩。
勘破了情劫,遂才得以飞升的。
毁誉真的只在世人的一念之间。
从前对常轩多有诋毁辱骂,现如今又奉他为神明。
连常轩的出生地南阳都跟着沾光了,当地的百姓甚至建立了神庙,给常轩塑了金身,日夜香火鼎盛。
前来参拜的香客男女老少都有,什么都求,什么都问。
但凡来参拜过的百姓都说十分灵验。
再后来,翠花的孩子就降世了。
生了一个男孩,长得不像爹,也不像娘,生得十分清秀。
小景还特意前去探望,他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看着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的,原本刚生下来哇哇大哭,谁抱都哭。
可一见到小景立马就不哭了,还一个劲儿地笑。
翠花道:“阿轩,这孩子很喜欢你呢,谁抱都哭,我抱都不行,就跟你亲。”
“弟弟。”小景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孩子的小拳头。
“阿轩,这孩子还没个名字呢,要不然,你给他起一个吧?”翠花又道。
“是啊,你给他起一个吧,外头都传,说你是个神仙呢,要是这孩子能得到神仙的赐福,不知是多大的福气呢!”李大福抱着妞妞,从旁笑着道。
小景也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看窗外,见天色已经亮了,旭日东升,朝阳红得烈烈如焚,略一思忖,便道:“便唤他朝阳罢。”
“朝阳,朝阳,好名字啊!”翠花笑着接过孩子,“以后你就叫朝阳了!”
可那孩子才一离开小景的手,立马又哭了。
哇哇大哭,哭得小脸通红,几乎要背过气去。
小景有些心疼,一看见这孩子,他又忍不住想起自己惨死腹中的可怜孩子。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朝阳,留下了一些银钱之后,便离开了。
此后很久都没再来探望过。
小景喜欢清静,随意劈了座山峰,又随意起了个名字,叫作“忆玄峰”。他在峰上搭建了一个竹屋,每日就在山中修行,倒也挺自在的。
闲时还养了一只橘猫,起名为苏苏,怕猫儿寂寞,又养了一条小白狗看院子,起名为依依。
后来,一猫一狗总是喜欢打架,小景便又养了一只白鹤,起名为橙橙。
结果那只白鹤同山里的野鹤相爱了,小景便一同养了起来,还给野鹤起名为玥玥。
再后来,一猫一狗联手和两只鹤打架,小景头疼不已。
又在门前挖了一个池塘,里面种满了红莲。
第一朵盛开的红莲,小景给它取名为“楚美人”,第二朵就叫“楚才人”,第三朵叫“楚宝林”,第四朵“楚婕妤”……
他给所有养的东西都起了名字,连门前的两棵海棠树都有名字,一棵叫作无心,一棵叫作无念。
就这样,小景独自生活了两年,过得也挺自在的。
再再后来,朝阳学会走路了,还会说话了。
见到小景就扑过来甜甜地喊爹爹。
小景第一次听见朝阳喊他爹爹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僵在原地好久好久。
翠花解释道:“这孩子才刚会说话,见谁都喊阿娘,或者爹爹。”
小景却觉得,这是一种很神奇的缘分,他很想抚养朝阳,可又知道朝阳只是他的弟弟,是母亲的心肝。
便也没有主动提过。
只不过后来,朝阳因为染了一次风寒,身骨就不太好了,动不动就生病,病怏怏地,看着很可怜。
李大福就提议道:“要不然,把阳阳送到他兄长那里吧?他兄长是神仙,肯定比咱们有办法调养阳阳的身体,也许,还能教咱们阳阳本事呢。”
翠花倒也不是不舍得,只怕会打扰到小景。
后来在李大福的央求之下,翠花才询问出口。
小景听了,久久难以回神。
“阿轩,你若不愿意,便罢了。就当阿娘没说,你想吃什么,阿娘去给你做!”
“阿娘,我……我愿意抚养朝阳,我……愿意的。”小景喃喃自语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阿娘,你信我。”
翠花听了,自然欢天喜地,妞妞听说大哥哥要带朝阳走,也吵着闹着要跟过去。
抱着小景的腰不撒手,口口声声说:“大哥只喜欢朝阳,都不喜欢我了!”
小景道:“我都喜欢的。”但可能和朝阳是同母异父的兄弟罢,总有一种特殊的血缘羁绊。
“那我也跟去,好不好?”妞妞满脸期待地道,“我听别人说,神仙都是可以在天上飞的!我也想让大哥抱着我飞!”
“妞妞乖,别缠你大哥了,他照顾一个弟弟,就够辛苦了,你听话。”李大福可不敢劳烦小景照顾他两个孩子,满脸赔笑着送小景出门。
小景抱着朝阳,见妞妞满脸不高兴,便冲她招了招手,等妞妞凑近了,才略施法术,给妞妞变出了一个会飞的竹蜻蜓。
妞妞高兴地一蹦多高,拍手大喊着哥哥最好,追着竹蜻蜓满院子跑。
“阿轩,要是朝阳不听话,就送回家好了,真是麻烦你了。”翠花担忧地道。
“阿娘,你放心便是了,每隔半月,我就带他下山探望你们。”
小景说罢,抱着朝阳御风离去。
朝阳小小年纪,胆子倒是挺大,一点都不害怕,还拍着小手直喊他爹爹。
小景道:“我是你兄长。”
“爹爹,爹爹!”
“兄长。”
“是爹爹,是爹爹!”
“兄长。”
“爹爹亲亲!”
朝阳抱着小景的脖子,亲了他一大口,然后嘿嘿笑了起来,嘴里说:“是爹爹,是爹爹,爹爹,爹爹,爹爹!飞喽,爹爹带阳阳飞咯!”
“……也罢。”等孩子再大些就懂事了,何必要如此急躁。
孩子终究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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