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对策
要杀鲲神并不容易。
五百年来,不是没有北冥掌门想过除去鲲神永绝后患,如此也就不用历代掌门为此牺牲。
镇压鲲神的地方名为“大墟泽”,靠近黑暗海域,当年北冥女仙将鲲神镇压在此,以两道法阵遥遥牵制。
一般情况下,多数修士会将镇压法阵设立在镇压之地,北冥女仙却将镇压法阵一个设在北冥岛,一个设在海宫,唯独“大墟泽”一片荒芜。
法阵离得越近,镇压法力越强,北冥女仙为何反着来?
当年北冥掌门前往大墟泽进行查探,她只在大墟泽上方待了一小会儿,便见滔天浪起,飓风将她卷入翻滚的波涛间,黑暗化身野兽几乎将她吞噬殆尽。
“鲲神的力量,远比诸位想的强大而不可控制。”主位之上,卓南晴面色沉静,缓缓道来,“所以我才说鲲神不能杀,因为没人杀得了。”
北冥女仙之所以将法阵设在大墟泽之外,只有一个理由,大墟泽太过黑暗、罪孽,若是法阵设在那里,难保鲲神不会冲出去将其撕裂。
而若设在鲲神看不见的地方,无形的法阵力量桎梏着它,它便如无头苍蝇一般只能在大墟泽底下沉眠五百年。
“如今鲲神碑与定海石碑皆遭撼动,鲲神复活在所难免。”卓南晴继续道,“我们首要考虑的,不是杀鲲神,而是重新将其镇压。”
徐平宽问:“如果镇压不了如何是好?”
卓南晴:“镇压不了,何谈杀?”
“……”
子车良问:“卓掌门可曾见过鲲神?”
卓南晴唇角弧度微不可查往下压了一点,“未曾。在传说里,鲲神是一条很大的鱼。”
不是一条大鱼,而是一条很大的鱼,徐平宽不由得问:“有多大?”
“大墟泽有多大,鲲神应该就有多大。”怕众人心中没有概念,卓南晴补充,“大墟泽大概有一百个北冥岛大小。”
众仙门闻言骇然至极,贺凉水明显看到徐平宽脸颊肌肉抽动,那样子恨不得立即撂挑子走人。
那么大的鱼,别说杀了,恐怕随便扑腾出的一个浪花就能让这里所有人全军覆没。
再没人随随便便说杀鲲神。
贺凉水总觉得还遗漏了什么,这时听林松烟出声:“镇压法阵已破,但不知那鲲神何时复活?”
卓南晴道:“传说北冥女仙是在腊月初十镇压了鲲神,每年腊月初十,沿海百姓都会举行海祭,以此平息鲲神的怨怒,祈求风平浪静。”
腊月初十!原来是漏了这个重要的日子。
卓南晴刚醒,不知何年何月何日,问道:“如今是什么月份了?”
“明日便是腊月初十。”楚孤逸言简意赅。
卓南晴瞳孔扩张,忧惧之色一闪而过。众人只以为她是惊讶于日期这么近,贺凉水却能体察到,她应该是在担心自己的徒儿。
卓南晴攥紧了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时间根本不够。”
不光不够,还迫在眉睫。
商讨的结果是,要做两手准备,一部分仙门负责重新镇压鲲神,另一部分返回离北冥最近的落霞镇,以防鲲神发怒,海啸冲了城镇。
徐平宽惯会当缩头乌龟,偏要说得大义凛然:“保护一方百姓,是我仙门的职责,我青霄派义不容辞。”
卓南晴道:“那便有劳徐掌门了。大恩大德,北冥铭记在心。”
徐平宽成功躲到后方,颜面也保住了,暗自吁了一口气。
太极掌门本想留下,奈何年岁已大,在卓南晴的劝说下,与徐平宽一道回落霞镇。子车良留了下来,南斗一众尽皆跟随。
楚孤逸道:“晚辈愿助卓仙师一臂之力。”
楚孤逸要留下,林松烟与邓阳自然义不容辞,卓南晴含笑应允。徐平宽脸上的光顿时消失,徒弟留下,他这个当掌门当师父的跑了,也太难看了。
林松烟及时给自己没出息的师父找了一个台阶下:“师父,凤师叔的遗体还停在冰室里。”
徐平宽立时作出伤心的模样,“我没能将素素带回去,你凤师叔,我是一定要带回去妥善安葬的。”
除了楚孤逸林松烟邓阳,徐平宽带着其余的青霄弟子,在风芳的带领之下前往落霞镇早做避难准备。
鲲神将醒,此时海上已是云波诡谲,不宜行船,御剑跨海是唯一选择。
贺凉水倒是不担心自己,就是柳画鸢一个姑娘家,继续留在北冥恐怕顾不上,他对楚孤逸说了这事。楚孤逸道:“不如让她也回落霞镇。”
贺凉水:“直接送回药谷岂不更好。”
两人看向邓阳,邓阳正自倚着一根柱子抖腿,不时抓耳挠腮,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邓阳。”楚孤逸道。
邓阳兀自点头,摇头,喃喃自语:“不行不行……”
贺凉水:“邓阳你掉了一百灵石。”
邓阳立即警觉,满地找灵石:“在哪儿在哪儿?我身上一共就只剩一百灵石了!”
“回魂了?”贺凉水笑话他,“看你吓的那样。”
邓阳否认:“我才没有害怕,鲲神只有一百个北冥大而已,我一点也不害怕。”
“那你为什么尿裤子?”
邓阳低头看裤子,“没有啊!……”
贺凉水笑得不行,邓阳脸庞一红,讪讪承认:“我是有点怕,难道贺公子你不怕?”
“我心地善良,鲲神不会伤害我。”贺凉水言之凿凿。
“那我也很善良啊。”
“所以我想拜托善良的你,能不能把柳画鸢带去药谷?”
邓阳抠着柱子,想答应,又不好意思当逃兵,“一定要我送柳姑娘吗?”
贺凉水:“那我去拜托安俊好了。”
“凭什么让他送柳姑娘?”邓阳急了,“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把柳姑娘毫发无伤地送到药谷。”
“安俊中毒你不去瞅瞅?”
虽然吃了琴若欢给的所谓解药,以毒攻毒的滋味并不好受,中毒弟子们上吐下泻,只有安俊执意留在岛上。
邓阳把抠柱子的手指塞进鼻孔,翻个白眼:“我干嘛去看他?”
贺凉水摇着扇子,“我去看看。”
邓阳又急了:“贺公子你去看他干嘛?楚师兄还在呢!”
贺凉水差点原地跌一跤,没好气:“楚孤逸也去看他。”
邓阳顿时悟了,原来他们是去秀恩爱给安俊看的。既然安俊这么可怜,他也去看看吧。
南斗弟子歇息的宫殿内空荡荡,贺凉水一度以为走错了地方。邓阳直奔偏殿卧房,贺凉水怀疑道:“他怎么知道安俊住这屋?是不是半夜来爬过床?”
楚孤逸:“……子车掌门住正殿,安俊是亲传弟子,自然住偏殿。”
偏殿内,响起杀猪般的叫声。
贺凉水走进去一看,手贱的邓阳又被乾坤给咬了。安俊躺在床上,脸颊煞白透红:“咬断他的手!”
邓阳嗷嗷叫:“安俊你再不让狗松嘴,我就动真格了啊!”
安俊得意之际瞥见贺凉水,立即身娇体软倒回床上,灵犬化成一团雾气,奄奄一息地喊:“贺公子,你来了。”
贺凉水:“……”
楚孤逸如同一只幽灵从贺凉水身后冒出来,“我也来了。”
安俊眼一瞪,磨着后槽牙:“你来干嘛?”
楚孤逸:“看你死没死。”
安俊:“你、你……”
“你好狠的心?”贺凉水替他补充完整。
安俊大喜:“贺公子,你终于看清楚孤逸的真面目了吧?”
贺凉水把他从头到脚瞧一遍,“你精神头不错,能走吗?”
安俊:“如果贺公子能喂我喝一杯水,我应该就能走了。”
楚孤逸:“那你还是瘫着吧。”
“他是病人,”贺凉水说,“要对他温柔。”
安俊还没喝到水,就化在了贺凉水的温柔乡里,“贺公子……”
“邓阳,快给安俊倒杯水。”贺凉水指使。
“……”
邓阳直接拎着水壶到床前,“喝一杯水就能走,喝一壶水就能飞了吧?”
安俊说:“我不想喝水了,我想跟贺公子独处。”
那是门都没有。楚孤逸拉起贺凉水就走,贺凉水说:“你跟邓阳独处也是一样的,别咬他了,好好相处,你们也算共患难过,拿出点真情来。”
门开了,又关上,安俊眼巴巴地望着,仿佛看到他们比翼双飞的样子。一颗少男心碎了,他扭过脸,生无可恋地放出大白狗。
屋内狗咬邓阳跳,安俊哈哈大笑。
贺凉水与楚孤逸就在门外听着,楚孤逸从乾坤袋搜出一包话梅。
话梅有核,贺凉水专门吐到花坛的土里,说:“说不定能长出好多小树。”
楚孤逸失笑,话梅的核要是能长出树,石头也能生根发芽。
贺凉水犹自用树枝给话梅核拨上土盖严实,屋里的吵闹终于歇止,邓阳气咻咻出来:“不管了,他爱死就死。”
贺凉水问:“他人呢?”
“笑岔气晕过去了。”
“……”贺凉水报以怀疑的态度,“你没对他怎样吧?”
邓阳一愣:“我能对他怎样?一直以来都是我让着他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让着他?”
“他是大少爷,又是南斗亲传弟子,我跟他过不去不就是跟南斗过不去。”邓阳说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
贺凉水不置可否,说:“他这样,子车掌门肯定不让他上前线,他自己又非要去送死。”
邓阳两道浓眉拧成麻花,“那……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咯。”贺凉水施施然离去,找便宜闺女。
柳画鸢正在四处打听关于鲲神的情报,越听越咋舌,比如传说鲲神不光有一百个北冥那么大,还能够神出鬼没,幻化成一座岛,上面堆满遖可以沨了金银珠宝。
柳画鸢不禁搓着小手,垂涎三尺:“鲲神听起来好像很有钱欸。”
贺凉水一扇子敲在她脑壳上,“要钱不要命了你。快跟邓阳走。”
柳画鸢不乐意:“我想看看鲲神长什么样。”
长言淏那样。要是这么说,柳画鸢铁定更舍不得走。贺凉水拿话吓唬她:“要是你被卷进海里,里面不光有炎毒,还有很多鱼类的尸骨,又臭又腥,就算你大难不死被捞上来,嘴里也会塞满臭鱼。”
柳画鸢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贺凉水:“是的,去看定海石碑那次,楚孤逸嘴里就有一条臭鱼。”
楚孤逸:“……”
柳画鸢信了,哆嗦着提醒:“爹,记得刷牙再跟娘接吻。”
不能参与剧情固然可惜,不过柳画鸢是个惜命的姑娘,帅哥也看得差不多了,一条大鱼而已,不看就不看吧。
邓阳做好了准备,带着柳画鸢起飞,肩上扛着一只麻袋。
柳画鸢问:“麻袋里装的什么啊?这么大。”
邓阳说:“没什么。”
柳画鸢没有怀疑,踏上飞剑,抓紧麻袋,起飞之时往后仰,双手乱抓松了麻袋口绳子,一颗毛茸茸的黑脑袋掉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柳画鸢的惊叫划破北冥上空,“邓阳你杀人了??!!”
麻袋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倒霉催笑岔气晕过去的安俊。
贺凉水目送他们远去,摇扇微笑:“傻丫头,那叫偷人!”
柳画鸢:“邓阳你偷男人!!!”
邓阳:“……”这不是没办法嘛。
把人送走,贺凉水心里就没什么石头了,他这个局外人看戏就好。
一转脸,却见楚孤逸冷着一张脸,就像贺凉水欠了他一个吻,目光欲说还休,偏要抿紧薄唇,等着贺凉水先开口。
贺凉水知道他为什么别扭,好好一个男主,在便宜闺女面前平白被造了一个嘴里塞条臭鱼的形象,心里能不苦吗?
贺凉水瞅着四周无人,蜻蜓点水在楚孤逸嘴上亲了一下,“好啦,别气啦。”
楚孤逸脸上的冰瞬间化成春水,说:“还要。”
贺凉水噘嘴凑过去,忽听一声怒喝:“光天化日,你们在做什么?!”
子车良带领众弟子与林松烟从天而降,捉奸成双。
贺凉水:“……”来得可真够及时的。
子车良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们接吻,在海宫之时便看过一次,一直没机会发作,此时再次捉到二人,只觉怒发冲冠痛心疾首:“小楚,你跟我过来。”
楚孤逸先发制人:“我跟贺先生的关系早就众所周知,没什么可避讳的。”
子车良正待训斥,忽听弟子来报:“掌门!不好了!安师兄被邓阳偷走了!!”
“……偷走?”子车良愣住,“什么意思?”
那弟子递上书信一封,道:“这是邓阳留下的。”
子车良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安俊我带走了,请转告林师兄,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让他放心。邓阳留。
林松烟:“……”
众弟子看向林松烟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贺凉水要被邓阳这个活宝笑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北冥篇收尾阶段有点卡文orz
第162章 出战
子车良本就不想让安俊留下,既然被邓阳“偷走”,那便顺坡下驴,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南斗不至于后继无人。
安俊是冲动跋扈了些,但秉性不坏,悟性也不错,假以时日,总归是能成器的。
子车良长舒一口气,弟子问:‘掌门,是否追回安师兄?’
“罢了。”子车良掐个法诀,用掌心焰将信焚了,看向楚孤逸,“小楚,你为何留下?”
楚孤逸道:“自然是为了助卓仙师一臂之力。”
“既是如此,那便随我来。”子车良轻蔑一瞥贺凉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楚孤逸不置可否,心里觉得他的贺先生比这里的任何一人都要白——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
为了即将到来的一战,不仅北冥弟子,留下来的仙门以南斗为首,都牟足了劲。磨刀不误砍柴工,他们前往大墟泽之前,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比如打坐调息,精磨各种法宝。
楚孤逸是他们的一员,贺凉水这个魔修格格不入,不如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岛上的弟子都集中起来,贺凉水瞎逛悠之时,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唯余仙山琼阁、瑶草琪花,各自芬芳美丽。
贺凉水摇着扇子,有点无聊。
“002。”贺凉水找个人唠嗑,“在吗?”
002:“在呢,亲。”
贺凉水无视他的客服语,问:“你给我的那个高科技头盔还能用吗?”
002:“那可是用复活的金手指换来的,虽然只剩基础功能,质保三年没问题。”
贺凉水放心了,“那我送给楚孤逸。”
“呃,这个设备是跟你绑定的,给别人用就是玻璃鱼缸。”
“……”贺凉水想象了一下楚孤逸靠一只鱼缸在大海上漂流的可能性,那只能用缩小术了吧。
贺凉水愁啊,“但这个副本剧情跟楚孤逸关系不大,他应该会没事吧?”
002说了一句至理名言:“甭管关系大不大,楚孤逸是男主。从落霞镇到北冥,所有的事他都参与了,特别是在吃苦受累方面。”
贺凉水掬了一把辛酸泪,“弟弟真惨。”
“有你疼他,不算太惨。”
贺凉水想起来问:“001最近在忙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跑业务了。”
“他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大bug吧?”
“任何bug都需要时间去处理,急什么,楚孤逸人都是你的了,还怕被林松烟抢走?”
贺凉水提高警惕:“你是不是偷窥我?”
“兄弟,这不叫偷窥,叫挂机。我有个宿主遇到贞操危机了,去处理一下。”
“你到底有多少宿主?”
“不多,目前也就百来个,巅峰时期一起带过五百个。”
“……”
贺凉水只看过一个系统专心带一个宿主的,像002这种一次性带百来个宿主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贺凉水在北冥的认的路不多,下意识循着走过的路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掌门寝宫前。
既来之则安之,那就进去看看。
无人阻拦,因为根本没人守门。
到了门前顿住脚,贺凉水刚要敲门,两扇门霍然从里面拉开,与离盼四目相对。
离盼眼中有愁有怨,有欣喜伤感,汇聚成错愕:“你怎么来了?”
贺凉水展扇微笑,一派翩翩君子风范:“我看看言淏。”
“你看他做什么?”离盼目光古怪,“你不是有楚孤逸了?”
“……”这最后一片女子净地,终究是被流言攻破了。贺凉水维持处变不惊:“其实,我是跟小夙认识。”
离盼还是那句话:“你不是有楚孤逸了?”
“离仙子,难道我有了楚孤逸,就不能见别的男人了吗?”
离盼意识到自己冒犯人家了,揉揉眉心,“对不起,我现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贺凉水体察入微问:“怎么了?”
“……没什么。”
贺凉水估摸着,应该是卓南晴告诉离盼,言淏的另一重身份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如果贺凉水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恐怕也很难相信。
从小看到大的师弟本体居然是一条被镇压五百年的大鱼。
“抱歉,你现在不方便进去。”离盼道。
“没事。”贺凉水说,“外面太阳真好,我晒晒,有助身心健康。”
离盼未走,两人就在殿前的池畔庭院绕了一圈,离盼心事重重,一副风雨将至、大厦将倾的模样。
贺凉水试着开解:“你可以这么想,还好言淏是你师弟,不是别的什么人。”
离盼听出他话外之音,不由得心惊:“你知道?”
“大概猜到了。”
“你怎么猜到的?”离盼眼中显出杀机。
贺凉水举起双手,一手执扇,一手掌心朝外,“冷静,我没有告诉别人。”
北冥女子可以无私奉献,护起短来也是毫不含糊。离盼与言淏不合,但毕竟是师姐弟,非旁人可比。
离盼又问:“楚孤逸也知道?”
“知道。”贺凉水说,“你可以不放心我,但可以放心楚孤逸。现在重要的不是谁知道,而是,谁能阻止鲲神。”
这正是离盼心烦的,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谁能阻止?”
贺凉水:“解铃还须系铃人,北冥女仙。”
“你不说屁话吗?北冥女仙要是还活着,轮得到我们在这里头秃?”
“我没秃。我觉得,北冥女仙还活着,鲲神都能复活,神仙为什么不能复活?”
离盼摸着下巴思索,“有点道理……那我们去哪儿寻北冥女仙?”
贺凉水画完大饼就跑:“不知道。”
“……”
贺凉水眼角余光闪过一抹绛紫色的影子,抬眼看去,果然是卓南晴从殿内出来,他遥遥一拱手:“卓仙师。”
离盼疾步迎上去,“师父。”
卓南晴摆手表示没事,她刚给言淏的全身混乱的真气梳理一遍,耗损不少灵力,脸色颇为憔悴。她对贺凉水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是楚孤逸身边的,问:“你也是青霄弟子?”
贺凉水:“不过一名散修罢了。”
对话到此结束,卓南晴有话嘱咐离盼,师徒俩一道去了别处。
贺凉水犹疑片刻,敲了敲殿门,没有回应。正想着小夙会不会不在里面,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进来。”
贺凉水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掌门的卧房一如贺凉水先前来时,地上的洞都在。北冥之内,除了贺凉水,恐怕没人会在意这个洞。
他顿住脚,盯了会儿。
小夙坐在桌边,一手托着下巴,说:“真是一个好洞,果然只有懂的人才会欣赏。”
贺凉水无法欣赏这个地洞,虽然是楚孤逸打出来的。他强行移开视线,小心绕过地洞,瞄一眼不远处纱帐垂落的大床,“还没醒?”
“醒了就遭了。”小夙从果盘摘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总不能睡一辈子吧?”
小夙吐出葡萄皮,目光意味不明看向床帐内影影绰绰的人影,“他已经睡得够久了。”
贺凉水问:“你不怕他吗?”
宛如云收雨霁,小夙敛起所有情绪,笑眯眯道:“这样才更刺激啊,我不当魂修了,我要当捕鱼高手。”
“……”一百个北冥那么大的鱼,撑不死你。
在言淏昏睡的期间,可谓是黄金时间,分秒必争。卓南晴把该说的、该叮嘱的都说与大弟子,旋即带领众人前往大墟泽。
离盼两头挂念,既担心她师父安危,又不能放着言淏不管,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贺凉水与她同病相怜,他也想跟楚孤逸一起去,但楚孤逸不带他,直言此行十分危险,他要是跟去,只会让楚孤逸分心。
“那你……”贺凉水想说一定要回来,及时打住乱立flag,改为,“一定要想我。”
楚孤逸:“我的心中,时时刻刻都有贺先生。”
众人:“……”
别人演的是仙侠正剧,他们演的是仙侠狗血小甜剧。
为了表达依依不舍之情,楚孤逸取过贺凉水的扇子,展开挡住两人的脸,亲了一下贺凉水额头白玉面具,低声道:“等我回来。”
贺凉水心尖发颤,春水弥漫,耳根飞起绯红云霞。
楚孤逸把扇子折起来塞他腰间,像个故作轻佻的多情公子,“贺先生,你听到了吗?”
贺凉水不敢看周围的无数双眼睛,假装双目失明,唯一可描摹的就是楚孤逸的轮廓,“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你也给我听好了,如果别人都回来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好。”
以卓南晴与子车良为首,众弟子浩浩荡荡御剑而去。
此情此景,蓦然让人生出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天上的人影已经消失,地上的贺凉水与离盼还戳在原地,宛如一对惠山泥人。俄顷,离盼动了,她就地画阵,用结界罩住整个掌门寝宫。
“从现在开始,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贺凉水也在结界之内,“……为什么我也要被困在这里?”
离盼:“谁让你站在这里?”
“……”
离盼自去愁眉不展,她跟小夙没话说,身份尴尬,她师弟居然跟她师父的亲弟弟搞到了一起,她是叫小夙师叔好呢?还是弟夫好呢?
贺凉水让她自个儿愁去,闲着也是闲着,拿出传音玉符跟楚孤逸煲电话粥:“弟弟,你到哪儿了?”
“弟弟,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弟弟,你要不先嗑点灵丹妙药,防止体力不够用。”
“弟弟,我拔草玩呢。”
吃了一嘴狗粮的离盼:“……有完没完?”
贺凉水两眼望天,笑容缓缓凝结,天上游着一条巨大的鲨鱼。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的屁屁是最白的。()
贺凉水:……
第163章 黑白
贺凉水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鲨鱼怎么可能在天上游?
但那确实是一条鲨鱼,通体漆黑,硕大无比,遮了半边天。
“……贺先生?”传音玉符里传出楚孤逸的声音。
贺凉水想说什么,蓦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被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不光说不出话,还吐出了几个泡泡。
“????”
离盼也发现了这条鲨鱼,惊愕至极,一张嘴也是无数泡泡,她瞪大了眼睛,拔腿就往屋里跑,给贺凉水打手势。
贺凉水攥紧传音玉符,手忙脚乱爬起来,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四肢就像沉在水里,受浮力影响漂了起来。
他挥舞四肢,张嘴又吐出几个泡泡:“我……唔……”
根本拼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离盼摆开双臂游向他,此时的他们宛如在水下,只不过尚能呼吸。
喂等离盼靠近,那巨鲨陡然俯冲而下,撞击在结界上,强烈的波动致使他们不由自主地乱了手脚,如同两粒尘埃各自飞散。
贺凉水继续往上漂,他忽然想起自己会游泳,强行调转了头,划动四肢游到离盼身边,将她拽到地上。两人的脚依然不能着地,宛如走在水底。
结界本是用来防护,此时却成了瓮中捉鳖,巨鲨忽然穿透结界,冲撞在寝宫飞檐黛瓦上,霎时化作一团黑雾,笼罩了整个宫殿。
离盼大惊,连忙掠去,却被一股力量反弹开。
贺凉水自顾不暇,打手势:先把结界打开。
离盼会意,立即施展法诀,下一秒却天旋地转,整个寝宫仿佛倒了过来!
贺凉水猝不及防往天上跌去,现在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上什么是下,东南西北在哪儿都不知道,一味地坠入虚空中。
紧接着,那股浓稠的黑雾落下一滴,就像那邪祟的眼泪,落进贺凉水的眼睛。
贺凉水眼前一黑,仿佛看了半场黑白电影——
临海的穷苦村落,每日渔民们出海捕鱼,都会在海边向大海祈祷风调雨顺。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跪在海边,叠起一摞摞的石头,用最质朴的方式敬畏天地,敬拜神明。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贺凉水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能看到他们纯白的灵魂在发光。
海上风浪危险莫测,一只接着一只纯白灵魂被海水吞噬,他们死前仍在虔诚祈求神明的宽恕与解救。
终有一日,一个渔民遇到狂风大浪,渔船被打得支离破碎,他在海中沉浮时,一条庞大的鲸鱼出现,鲸鱼托起他,将他送回了岸边。
后来,越来越多的渔民遇到这条鲸鱼,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奉为神明,每日跪拜。
就这样,几十年过去了,一代渔民老了,向他们的子孙讲述自己的遭遇。年轻的一代渔民依然有着白色的灵魂,只要他们海上遇上危险,就会得到鲸鱼的帮助。
一日,一个小伙子在被鲸鱼救了之后,没有回家,而是伏在鲸鱼背上,要跟他远行。
鲸鱼带着小伙子,来到了一座小岛,岛上堆满金银珠宝,小伙子在岛上奔跑,欣喜万分。
一个人守着一座满是金银珠宝的岛能有什么用?很快,小伙子厌倦了这座岛,想要回去,鲸鱼便带他回村落。
临走之际,小伙子带了许多金银珠宝回去,将一些珠宝分给更穷的人家,那些人家的生活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另一些人家看着眼馋,纷纷询问小伙子如何得到这些金银珠宝。小伙子将自己的遭遇一一道来,那些人如法炮制,在海上故意掉进水里,得到鲸鱼的帮助,然后跟它回去,索取金银珠宝。
贺凉水看到,他们的灵魂变成了灰色。
很快,变成了黑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得到更多的财宝,贪念在他们身上增长,继而生出的是怨怒、憎恨、杀戮。
他们互相残杀,恶念有如实质从他们身体中发散出来,笼罩了这座金银岛。
鲸鱼化身的纯白少年茫然无措地望着他们——贺凉水微微一愣,少年分明就是年少时的言淏。
那时的他,是鲲神,也是鲲神的善相。
又是几年过去,寻找金银岛的人越来越多,甚至组成了商队。商队的大船行在海上,海盗闻风而至,劫掠了商队。
冤魂在海中不得安息,海盗猖獗肆虐,他们找到了金银岛,将宝物悉数运走。在回途中,狂风高浪突起,将海盗与宝物一同埋于深海。
未能归来的渔民让海边村庄陷入恐慌,对着大海叩首,祈求神明的原谅,将他们的家人送回来。
少年秉持最后一点善念,用海水将他们尸骨推到岸边,黑暗的魂魄永在海底彷徨。
日积月累,诚心敬畏大海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对海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村民们不再求神,而是恳求修仙之人。
少年被捉,被当成妖怪,受尽酷刑。
在酷刑中,少年的灵魂分裂了,一半纯白,一半漆黑。
黑色的灵魂化成一头巨鲨,回到海中掀起狂风巨浪,袭击了北海沿岸村落。人们的负面情绪汇成洪流,反向流进巨鲨身体,彻底将它变成……恶相。
老渔民化作一坯黑土,海边叠起的石头散落各处,再无人每日跪拜海边祈求风调雨顺,村落迁徙。在新的故事里,鲲神成了上一代口中的怪物。
人们惧怕它的出现,但寻宝的人依然不少。
纯白的少年站在孤岛上,遥望满载贪念罪恶的大船驶来,眼中充满悲悯;在他身后,纯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与他融为一体。
“他们是善,我便是善。”
“他们是恶,我便是恶。”
深海之下,鲸鱼与鲨鱼宛如太极缠绕彼此。它们是鲲神,是善相与恶相。
……
“贺先生!贺先生!”
贺凉水犹如溺水般惊醒,眼前是楚孤逸焦灼的面容,“弟弟……”
“贺先生你怎么样?”楚孤逸扶起他。
“没事……”贺凉水呛咳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不光楚孤逸回来,前往大墟泽的人都回来了,其余人正在控制寝宫周遭的黑雾。
那黑雾乃是巨鲨化成,贺凉水道:“那就是鲲神的恶相!”
楚孤逸沉声道:“应该说,是恶相的一部分。大半的魂魄在大墟泽。”
谁也没料到,鲲神会提前复活,尽管放出来的只有这一小部分,也够众人棘手了。最先发现这里异样的还是刑婆,她立即施法救出离盼与贺凉水,紧接着通知卓南晴回来。
黑雾笼罩了整个宫殿,卓南晴喊道:“言淏!北雨!你们在里面吗?”
说着以一道金光符咒劈开黑雾,刚要冲进去,忽听离盼喝道:“师父,屋顶!”
贺凉水抬头望去,黑雾托起一个人影,不是言淏又是谁?
卓南晴提起一口真气拔剑飞去,想要砍断缠绕言淏的黑雾,剑锋刚至,言淏睁眼广袖一挥,卓南晴被一股力道打了出去。亏得她修为深,三五步便稳住脚跟,“言淏!”
离盼与众北冥弟子纷纷呼出声,言淏却冷若冰霜地俯视她们。
“言淏,你下来。”卓南晴以师父的身份命令道。
子车良握剑道:“卓掌门,你徒儿是不是被鲲神附身了?”
卓南晴抿唇难言。
言淏笑了,七分凉薄三分怨愤:“我就是鲲神,何谈附身?”
众人面色惊变,便是北冥弟子,亦难掩错愕:“掌门,你在说什么啊!”
言淏踏着黑雾从屋顶走下来,眼底情绪拉扯,让他眼眶通红,布满红血丝,“原来,北冥五百年来镇压的,就是我。”
“言淏!”卓南晴握紧五指,“你是人,是我卓南晴的弟子,不是什么鲲神。”
言淏扶住剧痛不已的额头,无数记忆与恶念在他心中扎根、生长、燎原,“怪不得,师父你不让我靠近鲲神碑,不让我跟邪祟交朋友,还让我……做了这掌门。”
“师父,”言淏一字一字质问,“你是要我,杀了我吗?”
卓南晴全身一颤,“不是的言淏,我从没这么想过。”
“北冥掌门的使命就是镇压鲲神!”言淏哑着嗓子嘶吼,“镇压五百年……甚至更久,与死了有何异?”
他颓然后退一步,怕自己忍不住与往日敬重的师父动手,冷笑道:“让我当掌门,如果我接受了这使命,不就是同归于尽?师父,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我却傻傻地不顾天下人耻笑,也要与琴若欢那厮合作,救师父你。若非如此,我是不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卓南晴大半辈子没掉过一滴眼泪,此时在徒弟声声锥心诘问中,眼底被逼出一圈红,“言淏,不是这样的,我让你当掌门,是想让你自己选择。”
她想让言淏选择,他自己的命运。
卓南晴早就知道禁地结界的缺口,言淏与禁地湖泊的邪祟交朋友,她没有特别阻止,否则言淏怎会有三番两次的机会去禁地。
让言淏当掌门,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为了北冥,也为了言淏自己。
北冥掌门五百年的使命,是时候了结了,言淏是最好的人选。
“言淏,如果你有怨,师父愿将这条命赔给你。”卓南晴道,“但不要责怪其他人,也不要被恶相迷惑了心智。”
众人闻言骇然失色,纷纷出声劝阻。
“赔给我?”言淏生生忍住那一腔杀意,祭出飞剑腾空,“你们还不配。”
“言淏你去哪里?!”离盼嘶声喊道。
“大墟泽!”卓南晴立即反应过来,御剑追去。
就这么一点恶相的恶念,就让言淏如此失控,如果两半灵魂彻底融合,后果可想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加更~比较晚不要等啦晚安~
第164章 恶相
一群人乌泱泱地去追赶言淏。
楚孤逸御起飞剑,道:“贺先生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贺凉水抓住他袖子,“小夙呢?”
楚孤逸一怔。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言淏身上,小夙去了哪里?
二人看向宫殿,一道走进去,小夙果然还在里面,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贺凉水拍拍他脸,“小夙?小夙?”
俄而,小夙醒来,对眼下的情况竟无半分错愕,伸个懒腰说:“我也去大墟泽走一趟吧。”
“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能睡得着。”贺凉水无语。
“这你就不懂了,魂修睡觉时也在修炼。”
“真的假的?这么好??”
“你要是想转为魂修,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先把你杀了,再把魂魄勾出来。”
贺凉水立马婉拒:“我现在挺好的。你为什么要当魂修?”
魂修稀少,是公认的除最难掌握的修炼方式。修真界有这样一句话,与其死后当魂修,不如直接投胎。
小夙不用剑,脚尖踩着一把无柄飞刀,随在他们身边。他目视前方,沉默好一阵,就在贺凉水以为不会得到答案时,小夙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当魂修,又苦又累,不舍弃肉身的话,更是苦上加苦,累上加累。”
贺凉水听着都觉得累,他耐心地聆听。
“现在我知道了,是为了遇到言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的魂魄只有一半,而我是魂修。”
贺凉水眼皮一跳,“你该不会是想……帮他吧?”
小夙:“他是我男人,我不帮他帮谁?”
“……”贺凉水说,“可是他的另一半是恶相。”
“是另一半灵魂。”小夙纠正,“他的另一半是我。”
“都把你丢下不管了。”贺凉水对此并不乐观,“说明你在他心里没有恶相重要。”
小夙:“你问问楚孤逸,究竟是他的命根子重要,还是你重要。”
“??这有可比性吗?”那必须都重要。
“我跟言淏的另一半灵魂有可比性吗?”
“那他为什么不带上你?”
“楚孤逸要是干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他会带上你吗?”
贺凉水没话了,他还是第一次在口舌上落了下风。楚孤逸忽然说:“贺先生更重要。”
“?”
“比起命根子,贺先生更重要。”楚孤逸一本正经道。
“……”
贺凉水又窘又感动又好笑:“说什么你。”
大墟泽就是当年堆满金银珠宝的小岛,沧海桑田,小岛沉入海中,方圆千里之内,都属于大墟泽。此处多发沉船事故,久而久之,没有船只敢经过。
这么大一片海,想要找个人,等同于大海捞针。是以仙门们停留在海面上空,不敢轻易入水。
鲲神的本体就安息在水下。
海面看上去平静得过了头,让人惴惴难安,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卓掌门,这事你一定要给个说法。”子车良道。
卓南晴正在勘测海域,她用传音玉符不停地唤着:“言淏,言淏?你在哪里?快出来。”
子车良还欲再问,林松烟道:“眼下镇压鲲神要紧。我有一计,先结成金光柱八根探入海底,鲲神之大,这八根金光柱定然能穿透它的躯体,纵然杀不了,也能解燃眉之急。”
御剑飞来的贺凉水听闻此话眼皮一跳。楚孤逸上过金光柱,也是在金光柱前,贺凉水为了引出楚孤逸体内的蛊王而自戕。
金光柱的威力,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子车良道:“要结成金光柱就要先布金光咒结界,这金光咒需要一百零八名弟子,恐怕人手不够。”
满打满算,带来的堪堪四百多人,至多结四根金光柱。
林松烟道:“那就先结四根。”
“不可!”卓南晴喝道,“这金光柱伤害太大。”
子车良面色一沉:“卓掌门,难道你现在还当鲲神是你徒弟吗?”
卓南晴艰涩道:“不管鲲神如何,我徒儿言淏在这下面,还请诸位手下留情,待我寻到他,再给诸位赔个不是。”
语罢一头扎进水中,闭气下潜。
“师父!”离盼一咬牙,也跃入水中。
紧接着北冥弟子们就像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跳下水。
其他两个仙门以子车良为首,忙问:“子车掌门,这可如何是好?”
子车良沉住气道:“等。我倒要看看她们北冥,能不能降伏这个鲲神。”
海面恢复了平静。
贺凉水心下不安:“她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楚孤逸御剑离海面高了些,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更多。
贺凉水四顾张望,到处都是水,他现在已经彻底不晕水了,来到北冥之后见的最多的就是水,刺激疗法很管用。
“小夙呢?”
小夙不见了。
日头西移,海面投射出绚烂的光芒,水色融融,如同一副油画铺展在众人眼前。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这海上日落的景色当真壮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海底的幽暗逼迫北冥弟子不得不上来换口气,她们如同一只只萝卜从水面冒出头来。
众人四顾,子车良问:“卓掌门呢?”
离盼也没上来。
海水的炎毒已经蔓延到大墟泽,北冥弟子实在无法再下水,只能踏上飞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掌门!掌门!”
也不知道在喊哪个掌门。
又一个时辰后,天彻底黑了,水面终于有了动静。众人整肃以对,两道身影哗然破开水面,正是卓南晴与昏迷的离盼。
“掌门,离师姐!”
卓南晴一手揽着离盼,一手运功逼出她体内的炎毒,离盼吐与北相对一口黑血,人渐渐醒转过来。
“卓掌门,如何了?”子车良忙问。
卓南晴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都没找到……”
“什么叫什么都没找到?”
“鲲神,言淏,都没找到。”卓南晴眉心紧蹙,“水下什么都没有。”
“并非什么都没有。”楚孤逸忽然出声,“你们不觉得,这片海域太过平静了吗?”
林松烟刚要开口,贺凉水先声夺人:“在传说里,大墟泽动辄风浪汹涌,多发沉船事故。卓仙师,你看到沉船的骸骨了吗?”
卓南晴一愣,“没有。”
林松烟下颌微抬,睨了贺凉水一眼,“贺公子言之有理,所以我们现在,其实不是在大墟泽。”
“那是在哪里?”卓南晴不敢置信,“我来过这里多次,不会出错。”
楚孤逸道:“鲲神十分庞大,但它并无实体,更像是一种象征。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在它的身体里。”
“……”
贺凉水:“在鲲神的身体里,那不就是……被吃了?”
话音落下,周遭寂然。
随之而来的是恐慌,如果他们真的被吃了,什么时候会被“消化”?
像是为了回应他们的话,忽然,海平面急剧上升,楚孤逸御剑带着贺凉水升高。可惜这是无用功,巨浪滔天翻卷,人之渺小如沧海一粟,他们都被卷了进去。
涡流裹挟着他们,往一个方向漂去,这感觉似曾相识。
贺凉水福至心灵,以为又要见到鲲神的善相,努力睁开眼睛,却只有浓稠的黑暗。楚孤逸摸索着给他渡气,贺凉水想要拿出高科技头盔,又怕被水冲走,只得作罢。
就跟在洗衣机里似的,贺凉水被卷得头晕眼花,行将昏厥之际,忽然被高高抛起,见了漫天星光,这才是真实的天空!
他们被鲲神吐出来了!
肯定是觉得他们不好吃。
贺凉水欣赏两秒星星,紧接着意识到,在抛起之后,便是坠落。他挥动四肢,就像一只笨鸟:“楚孤逸?!”
扑通一声,他又掉进了水里,只不过有楚孤逸的臂膀作为缓冲,他安然无恙。
卓南晴子车良等人三三两两散落周围,整个海面上飘的都是人头。
他们狼狈地御剑出海,茫然四顾,寻找同门,不乏有溺水中毒的。鲲神这一吃一吐,就让仙门折了一半战斗力。
贺凉水赶紧问楚孤逸:“你没喝海水吧?”
楚孤逸道:“没喝,贺先生不必担心。”
贺凉水打个喷嚏,大晚上海水凉,没死也冻出了清水鼻涕。
楚孤逸拿出手帕,给他擦鼻涕。贺凉水赧然:“我自己来。”楚孤逸施个净衣咒,将两人衣服都弄干了。
林松烟御剑飞来,“师弟。”
楚孤逸极目远眺,道:“我们好像回了落霞镇。”
林松烟眉心微蹙,“确实回了落霞镇,不知鲲神是什么意思。”
贺凉水:“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的意思吧。”
这不像鲲神恶相的作风,倒像是言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与他的小樱桃都很重要,要一起爱护。
贺凉水:……
第165章 退守
鲲神还没完全复活就如此难对付,众仙门士气受挫,海岸边乌泱泱一群蔫头耷脑的人。
如今他们连真正的大墟泽都接近不了,遑论去镇压鲲神,甚至杀了鲲神。在场除了贺凉水跟个没事人似的,其余人等或垂头丧气,或眉宇凝肃,宛如一座座小坟头。
楚孤逸提议道:“大家都受累了,不如暂去镇上安歇,明日疏散百姓。”
鲲神的复活再难阻止,接下来只能进行保卫战。
溺水中毒的弟子需要安置,好在镇上原本就有各仙门的安置处,还留着。金刚大结界也还在,守界的南斗弟子慌里慌张放他们入内。
众掌门于杨柳客居会和,商讨对策。
徐平宽从子车良用传音玉符联系他就坐立难安,及至看到人,差点绷不住表情。他原以为退到后方就是安全的,不料鲲神只用一招就将大部队给冲回来了。
徐平宽道:“子车兄,卓掌门,如今别无他法,赶紧撤吧。”
卓南晴问:“北海沿海的城镇大大小小足有一百多个,徐掌门可都通知了?”
徐平宽略觉尴尬:“我只通知了落霞镇的百姓。”
卓南晴没再多言,寻到风芳,让她带领弟子连夜前往各城镇进行避难准备。风芳领命而去。
余下的仙门弟子满打满算还有三百多人,想用这点微末的力量对付鲲神,无异于以卵击石。卓南晴沉声道:“我得再去一次大墟泽。”
离盼想要阻止,又不知如何劝说,道:“我与师父同去。”
“纵然你们去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林松烟道,“我们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
不说八根金光柱,就是四根金光柱,若是当时当机立断扎在鲲神体内,众人也不至于如今抓瞎。可惜当时卓南晴毅然入海,金光柱未能结成。
卓南晴涩声道:“是我连累大家了。”
子车良冷声道:“卓掌门,此事原本全系北冥所起,我等耗尽心血想要保住这一方安泰,言淏屡次三番触犯仙门条规,你若还袒护他,就当真让人寒了心。”
卓南晴无言以对。
离盼道:“我知道各位心中有怨,我北冥本无可辩驳,但多年同门情谊,别说师父,便是我,也难对昔日的师弟下手,还请谅解。”
徐平宽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何事了?”
子车良言简意赅:“言淏就是鲲神。”
“……”
贺凉水就那么摇扇看他们扯皮,打了个哈欠。
楚孤逸道:“贺先生,你先去睡觉吧。”
这种情况下,能睡得着才怪。贺凉水摇摇扇子,“我可不想在睡梦里被大水淹了。”
“我看着你。”
“小楚。”子车良打断他们,“你去检查一下结界是否牢固。”
贺凉水自动起身,不让楚孤逸为难,“正好,我跟你一起去,解解困意。”
徐平宽兀自急得团团转,“结界再牢固,能挡得住鲲神吗?依我之见,不妨先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子车良质问道:“现在退了,那些百姓如何?”
“自然是带着一起撤退。”
“能退多少里?能带多少百姓?若是此时退了,岂非沦为修真界笑柄?”
“……”
“如果鲲神真的来势汹汹,别说北海沿岸,但凡通往北海的江流湖泊,都能掀起风浪。”子车良道,“据说当年鲲神乱世,差点把半个人间淹了。你能退得了这落霞镇,躲回青霄山,眼不见为净,待你出山,恐怕已是生灵涂炭!”
徐平宽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强笑道:“子车兄你莫要动怒,是我考虑不周。”
“小楚,你觉得应该退吗?”子车良转而问楚孤逸。
楚孤逸道:“我辈中人,当斩妖除魔,无愧天地。”
子车良颔首,“好。”
徐平宽面上更是挂不住,心中悄悄恨了子车良几秒,抬眼瞟向自己徒弟,“原来你还记得仙门通则。”
仙门通则,顾名思义,就是仙门通用的规章或法则。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门规制度,前提是不违反仙门通则。
“斩妖除魔。”徐平宽一瞥贺凉水,唇角讥诮一笑,“你要是真能做到就好了。”
子车良当真大家的面夸别人的徒弟。
徐平宽当着大家的面损自己的徒弟。
两个老头脸色各异,思想背道而驰,诡异的是,居然还能达成共识。
楚孤逸不惊不动,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人心中都有妖魔。善恶黑白,并非身份贵贱所能一言蔽之。弟子无愧天地。”
徐平宽待要动怒,子车良道:“好了,小楚你先去巡查结界。”
楚孤逸大步离开客栈,到了外面,配合贺凉水的步伐慢下来,忽道:“贺先生,对不起。”
贺凉水:“?你干嘛道歉?”
“他们对你误解颇深,我却不能为你辩解。”
贺凉水笑道:“你向着我,就是对我最好的辩解。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只要你相信我,我别无所求。”
“贺先生……”楚孤逸飞快在贺凉水嘴上啄了一下,“我想亲你。”
贺凉水环顾一圈,周遭无人,拿扇子一敲楚孤逸的头,“学会先斩后奏了你。”
楚孤逸牵起他手,唇角含笑:“我还想牵你的手。”
“腻腻歪歪的。”贺凉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受用,他就喜欢楚孤逸跟他腻歪。
“……兄弟,你还敢说你直男吗?”002的声音忽然在脑中响起。
“操!”贺凉水骂出声。
楚孤逸:“?”
贺凉水赶紧挽回自己在弟弟面前的形象,“我刚才看到了一只虫子爬过去。”
楚孤逸看去,不光虫子,老鼠、鸡鸭鹅全都跑了出来,到处打鸣乱窜。
“什么情况??”
“可能要地动了。”楚孤逸猜测。
话音刚落,脚下便震了起来,贺凉水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大街上能躲哪儿?店铺的匾额幌子、屋顶的瓦片,稀里哗啦全被震了下来。
楚孤逸揽住贺凉水的腰,踩着将暝一跃而起。
修仙之人从不怕地震,因为他们会御剑飞行,只要在空中,地动山摇惊不到他们。
可怜了那些鸡鸭鹅,吓得扑腾乱飞,掉了一条街的毛。
人声杂乱,楚孤逸御剑飞去,只见落霞镇的镇民聚集在一处宽阔的场地避难,约莫十几户人家,拖家带口大约百来个人。
飞剑降落,楚孤逸问他们:“你们为何没有离开?”
地震说来就来,说结束就结束,落霞镇处于地震带,他们习惯了,一年到头不震上两次,还会觉得奇怪。但今年已经震过三次了,这是第四次,不由得有些惴惴,难不成今年真的是个灾祸之年?
剩下的镇民惶恐道:“我们的根就在这里,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家。”
落霞镇是靠近北冥与大墟泽最近的一个镇子,鲲神若要袭击沿岸村落,第一个目标必然是这里。
贺凉水劝道:“镇子现在很危险,你们可以先去别处避避,以后再回来。”
镇民们只是摇头,铁了心不走。一个小女孩说:“有仙人保护我们,我们不怕。”
“仙人?谁?”
小女孩抬手指他,笑得天真无邪:“你们就是仙人。”
贺凉水哭笑不得,想说自己不是仙人,又作罢。既然众仙门决定守住这里,大概应该可能也许能守住。
若是守不住,这段剧情就太操蛋了。
楚孤逸先是传了几个青霄弟子,让他们尽力护住这些镇民,而后去检查结界,确定除了两个出入口,再无其他缺口。
天亮之前,出入口也紧紧关闭,能够参战的仙门弟子全都来到海岸边。
整齐划一,尽管身穿不同仙门的弟子服,他们的目标却是一致的,就是守住身后这一方村镇,镇子里不光有百来个镇民,更有他们尚在昏迷的师兄弟。
贺凉水在这些年轻的弟子身上看到了“大义”两个字,欣慰地笑笑:“后生可期啊。”
楚孤逸:“……贺先生,他们的年龄跟我差不多大。”
贺凉水一捏楚孤逸的俊脸,“所以你是弟弟,他们是后生。”
“楚师弟。”林松烟蹙眉望过来,“当下并非玩闹之际。”
楚孤逸守在贺凉水身边,理所当然道:“贺先生很弱,需要我保护。”
刚才还是高人风范的贺凉水:“……”
弟子们侧目窃笑,高度紧张的神经为之一松。
林松烟道:“既然贺公子身娇体弱,就不该来此处。”
贺凉水翩翩摇扇,“传说,心灵至纯至善之人,会得到鲲神的帮助,身正不怕影子斜,鲲神来了我也不怕。”
徐平宽讥笑:“无稽之谈。”
贺凉水摇头轻叹:“就是因为你们如此,才会让鲲神的恶相越来越壮大。”
“什么善相恶相,那鲲神恶事做尽,理应诛杀。”徐平宽言之凿凿。
“……”
徐平宽这种人大约永远都见不到鲲神的善相。
平日里日出的时分,今日迟迟不见太阳。乌云遮罩了半边天,海风刀子似的刮过来,海面笼着一层雾,越发诡谲莫测。
众人肃穆以对。卓南晴走过来,低声问楚贺二人:“你们可曾见过小夙?”
贺凉水道:“我们一起去的大墟泽,途中失散。”
失散的原因可能是,他跟楚孤逸被鲲神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小夙没被“吃”。至于小夙现在在哪儿,就不知道了。
卓南晴难掩忧虑,忽听楚孤逸道:“在那儿。”
一块堆得很高的礁石上,站着一道黑色身影,衣袍在风中猎猎,手中把玩一把无柄之刃,望着远方,像是要劈山倒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尽量多更点~晚安么么~
贺凉水:我要当个咸鱼派。
楚孤逸:我要当个实干派。
□□翻的贺咸鱼:……这叫咸鱼翻身。
楚孤逸:
第166章 天命
卓南晴一跃而起,踏上礁石,脸色较之刚才明显松快些许,“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夙抬起与自己亲姐姐极为相似的眉眼,波光流转,任是无情也动人,唇角含笑:“我一直在这里。”
“你快离开。这里很危险。”
“我知道,所以我才等在这里。”
“等?”卓南晴倏然反应过来他在等谁,沉默须臾,似有些难以启齿,“你跟言淏……”
“我心里有他,”小夙毫不避讳道,“你会觉得奇怪吗?”
自从卓南晴醒来,观察小夙对言淏的态度,心中隐约有了猜测,此时听小夙这般磊落出口,滋味依旧复杂,道:“你这是何苦?”
男子与男子相恋,在这个时代,比女子与女子相恋还要耸人听闻。
小夙只是笑笑,目光掠向波澜起伏的灰色海面。
卓南晴望着他,问:“这些年,你好吗?”
“挺好的。”小夙云淡风轻地答。
“……北雨,卓北雨。”卓南晴试着说,“这是你的名字。”
小夙不置可否。
卓南晴叹道:“你幼时被拐,流落到炼魔境,是我没有及时找到你。”
小夙道:“各人自有天命。”
“天命……”卓南晴喃喃这个词,“命,难道是不可更改的吗?”
小夙笑道:“如果你真心觉得是这样,当年不会将掌门之位传给言淏。你不就是相信,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卓南晴苦笑:“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赌一把,用整个北冥,乃至人间作为赌注。鲲神的善相,我大概是一辈子见不到了。”
“人无完人。”小夙眺望海天交汇之处,但见乌云翻卷,暴雨欲来,汹涌的浪潮狂若巨兽席卷而来,“……他来了。”
未见鲲神,巨浪先至。
众弟子立即御起飞剑,施展剑阵与各种屏障。
贺凉水嘴上天不怕地不怕,那铺天盖地的浪头一打过来,他就怂了,赶紧拿出高科技鱼缸头盔戴上,躲在楚孤逸身后:“弟弟你别管我,保护镇子要紧。”
楚孤逸不离他左右,便是御剑,也要把贺凉水捎上,不然哪里能安心御敌。
这个浪头仿佛只是小试牛刀,很快就退了潮,众人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浪头袭了过来。
抬头望去,暗淡的天光被遮了大半,此浪堪与天齐。
众人骇然,纵然全面抵挡,终究被那浪头翻了过去,击打在落霞镇的金刚大结界上。
若无结界,此刻落霞镇恐怕已被冲毁。
此情此景,宛如世界末日。仙门弟子全都成了落汤鸡,但他们纵有惧色,亦无退意,握紧了剑再战便是。
又一个浪头掀了过来,这次直冲的是结界的出入口,子车良发现端倪,大声喝道:“护住入口!!”
一般的结界凭借出入符箓进出,而落霞镇的金刚大结界结成之初,就设了两个出入口,这是好听的说法,实则与缺口无异。这是金刚大结界最为薄弱之处,若是强袭,用不了多久就能攻破。
众弟子一拥而去,竭力阻挡依然力不从心。楚孤逸拈了一片花瓣甩过去,霎时间花瓣激涌,醉花阴法阵铺展开来,生生在破碎之前挡住了那一击。
楚孤逸灵力大开大合使用,下一秒便觉得脏腑微痛,飞剑落在乱石荒滩上。
“怎么样?”贺凉水忙问。
“没事。”楚孤逸很快调整好呼吸,蹙眉道,“这样不行。”
海水无边无际,若是言淏一直这么耗下去,用不了两三天,这里的弟子就会精疲力尽,镇子夷为平地。
“贺先生……”楚孤逸语声一顿,看着头戴高科技头盔,全身覆了一层闪闪发光薄膜、如同一只大水母的贺凉水。
贺凉水犹自不觉自己的造型有多突兀,美观算什么,小命要紧,“什么?”
楚孤逸强忍笑意,问:“你的扇子还能用吗?”
贺凉水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是让我改变风向?”
“是。”
两人话不多说,在下一个浪头上直接开干,楚孤逸御剑带他升高,贺凉水深吸一口天地灵气,对着眼前的狂狼高墙挥动手臂用力一扇!
金手指不愧是金手指,这疾风扇不光可以将人扇飞,也可以将这破天巨浪扇回去。
紧接着,贺凉水乘风破浪,完美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冲浪,冲浪板就是楚孤逸的剑。
所过之处,他左扇一下,右扇一下,试图改变风的方向,他确实做到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刻钟时间。
在这半刻钟里,他就是最靓的崽。
林松烟捏紧没来得及用的竹绿扇,默默收了回去。
青霄南斗弟子纷纷高声喊道:“贺公子!”
贺凉水矜持地举起一条胳膊挥手致意,就像领导人走访基层农民。
得意不过三秒,弟子们用惶恐的表情告诉他,大浪又来了,并且这次更快更猛。
贺凉水在挥舞扇子之前,就被一朵巨大的浪花给打了出去。
楚孤逸御剑疾行接住他。好人有好报,贺凉水并未受伤,顶多吓了一跳,说:“弟弟,回去我们就造个方舟出来。”
“方舟?”
“就是一艘大船,可以装一千万个人,与一万种动物。”
楚孤逸估算了一下,“那大概与鲲神差不多大。”
大船对上鲲神,说不定还是会被掀翻。
贺凉水放弃了造方舟的想法,抬眼望去,层层巨浪堆叠,缓缓显出一座黑色小岛——鲲神的恶相巨鲨。
巨鲨之上,站着一道深色身影,那身影与巨鲨比起来太渺小,但谁也无法忽略他,因为他是驱使这巨鲨的主人。
腊月初十,海祭之日,鲲神复活,与另一半灵魄合二为一。
乌云遮蔽了半边天,海风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众人肃穆地望着这一幕,无人敢轻举妄动。
“言淏!”卓南晴飞上前去,三十丈之外站定,劝道,“你不要胡来。”
言淏周身被一层黑雾萦绕,他冷冷俯视眼前的人类,仿若与他们已经不是一个物种。
他的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人类的灵魂大多是脏污的,他们贪婪、傲慢、自私,喜好杀戮。他们将这些特征赋予你,却又害怕你,他们罪该万死。
“言淏,别被鲲神的恶相迷惑。”
一个浪头打过去,卓南晴被迫御剑抵挡,离盼惊道:“言淏,你可还记得,她是你师父!”
言淏握紧十指,恶念与理智在他心中交织,他咬紧牙关,从牙缝挤出声音:“我当然记得,师父,师姐。”
离盼愕然,她从未见过言淏如此不善地盯着自己。
言淏嗤的一声笑了:“师姐,从我到北冥,你就讨厌我吧?非常非常讨厌我,在师父面前,你不得不伪装成一副师姐弟情深的样子,真是辛苦你了。”
“伪装?”离盼气笑,“我用得着伪装吗?我从来就没掩饰过对你的讨厌好不好?因为你自大又孤僻,长得还比我好看!”
众人:“……”
贺凉水笑了,果然是离盼的发言风格。
言淏面沉如水,宛如短暂回到了小时在北冥的时光,师姐当中捉弄他最多的,非离盼莫属。
离盼又道:“但我自认为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那就多了。”言淏打断她,“你故意弄坏我的玩具,偷偷将我的衣服换成女式的,在我洗澡桶里放水蛇,逢人就说我坏话。从小到大我唯一的朋友,只有禁地的那个邪祟而已。”
“……”离盼挠挠耳朵,“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你居然能记这么久,真是太小气了你。”
言淏不置可否,“小时候的事,我也不想计较了。识趣的话滚远点。”
“我若不滚呢?”
言淏冷冷:“那就跟他们一起死吧。”
“言淏,”卓南晴哑声道,“难道你连师父都不认了吗?”
“师父。”言淏下颌微抬,视线飘忽,“你曾是我最尊敬、最爱重的人。他们欺我瞒我骗我,你也如此。”
卓南晴忍不住上前几步,行将踏进海水,遥遥望着巨鲨之上的人,“言淏,我从一只独木舟上捡到你的时候,你只有十岁,我如何与你说你的身世?我希望你……像个普通孩子长大。”
言淏道:“生在北冥,我就注定不能像普通孩子那样长大。”
卓南晴怔然。
“从十岁,到现在,十八年,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孤独。从前,我的精神支柱是师父,唯一的朋友是邪祟,我还给它取了名字,叫言二。因为我觉得他觉得很像第二个我,被人孤立,被人遗忘,被人视为恶。”
“为了打破鲲神碑的镇压法阵,我杀了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为了救我师父,我与恶行昭昭的魔修合作;为了死生法阵最重要的至亲心头血,我……囚禁了小夙。”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鲲神,我就是被世人唾弃、惧怕的恶。”
“既然我是恶,我便是毁了这人间,又如何?”
说到最后,言淏眼中的悲伤被疯狂代替。
卓南晴含泪摇头,“言淏,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
“我当然不是这样的。”言淏弯起唇角,“这要感谢人类,是他们让我知道,原来毁灭,可以这么快乐。”
贺凉水真想唱一句,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此时的言淏,已然逐渐脱离人类的范畴,他是纯粹的恶的化身。
“你真的想杀了我们吗?”一道声音夹在海风中飘远,“包括我?”
言淏笑意明显一滞,像是此时才发现几乎与黑色礁石融为一体的小夙。
小夙微微一笑,张开臂膀,“可以,你来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今天那么忙,加更失败orz
明天应该能结束北冥篇~
贺凉水:跟弟弟一起冲浪,好像在跳双人舞。
楚孤逸:
贺凉水:硌到了……
第167章 人间
贺凉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假如楚孤逸入魔,他对楚孤逸说“可以,你来杀我”,楚孤逸百分之百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或者抱他哭一场。
这就是爱情的套路。
言淏看到小夙时明显动摇了,贺凉水以为会看到一场情感拉扯大戏,然后陷入同样的套路,事实却是——
言淏在刹那的动摇后,冷冷翘起一边唇角,对小夙说:“我不杀你,我可以把你关起来,慢慢地玩。”
小夙:“……”
众人:“……”
事情一秒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策马奔腾。
贺凉水也是服了,言淏就算被恶相控制了,还记得跟小夙囚禁play,并且还想玩。
言淏身上的某些特质跟楚孤逸很像,特别是恋爱脑方面。贺凉水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想,开始担心有一天如果楚孤逸不小心入了魔,会不会也想把他关在小黑屋里这样那样。
说干就干,言淏只动了一根手指,便有一条海水化成的龙咆哮袭向小夙。
小夙不慌不忙,一跃而上,在水龙间腾挪翻转,凭着手中那把无柄之刀,镇定自若。
卓南晴焦急不已:“言淏!住手!”
言淏听而不闻,双袖鼓动,狂风乍起,泼天巨浪再次扑向众人。
贺凉水有高科技头盔傍身,倒是不怕水淹,就怕这掺了毒的海水没把大家淹死,也要把大家毒死。
众弟子勉强能应付得过来。
楚孤逸却发现,礁石滩那边不仅海水暴涨,并且向上迁徙,俄而呈现包围之势,如同一条庞大的冰冷的手臂,“拥抱”了众人。
没人能力挽狂澜。
楚孤逸只能挽住贺凉水,不至于被水冲散。
这不算完,巨浪给了众人一记教训后,便朝着落霞镇肆虐。
任何结界都需要灵力支撑,南斗弟子已然折了一半战斗力,守界弟子不光要对抗“海啸”,还要苦苦支撑结界,很快便透支灵力。
结界岌岌可危,他们亟需人手帮忙,遥遥嘶喊:“掌门!”
子车良自顾不暇,勉强分出部分灵力用以支撑结界,但那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只听得轰然一声,滔天巨浪终是压碎了结界,落霞镇霎时被冲击得七零八落,长街房舍一概没入激流之中,大浪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还在百来个镇民周围提前设了一道小结界,几个青霄弟子拼死守住这小结界,死死抵住了洪流侵袭。
但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言淏!”卓南晴与众弟子一样狼狈,湿透的衣服甚至来不及施个净衣咒,“停下!”
巨鲨如同化身一座孤岛,孤岛之上只有言淏一人,他睥睨众生,宛如高傲的邪神,由衷地为眼前遭遇苦难的人而愉悦。
贺凉水遥遥望去,对楚孤逸说:“这熊孩子,是铁了心要当反派啊。你可不能学他。”
楚孤逸:“?”
事情要如何收场,贺凉水心里没个主意,问楚孤逸:“现在怎么办?”
作为男主,关键时刻肯定有万全之策。
楚孤逸一甩剑尖的水,道:“若无法劝阻言淏,只能带着镇上的人先撤退。”
“……”这计策会不会太简单了?他还以为楚孤逸会显摆一下作为男主的王霸之气,与言淏一较高下呢。
贺凉水转念忽而明白过来,如果没有那些镇民与他,也许楚孤逸会全力与鲲神一博,大概因为他在这里,楚孤逸才会瞻前顾后,想着退路。
“楚孤逸,”贺凉水一咬牙说,“你不必管我,做你想做的。”
楚孤逸理所当然道:“我想做的就是保护好贺先生。”
“……”
御剑而来的林松烟听到这话,脸一黑:“师弟,你我二人合作,或可打鲲神一个措手不及。”
楚孤逸犹豫了。在他专心战斗时,贺先生怎么办?
“师弟。”林松烟肃声提醒,“大敌当前!”
贺凉水不想连累楚孤逸,正要跳海游回岸边,忽而睁大了眼睛,望着天上,“善相!”
楚孤逸随之望去,原本乌云密布的苍穹变得透彻湛蓝,一条与巨鲨相对的蓝鲸悬浮空中,庞大、深邃而神圣。
与波涛汹涌、色泽晦暗的北海形成鲜明对比。
巨鲨蓝鲸遥遥呼应,却只有极少的人能看见,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善相。
林松烟蹙起眉峰,他的眼中,只有苍茫无际的天空。楚孤逸的神情告诉他,天上确实有着什么。
一道黑影在汹涌的浪涛间腾飞,最终一路劈杀到了巨鲨之上,弟子们不由得发出惊呼。
是小夙。
巨鲨竟然完全没有拒绝小夙的接近,它狂怒、颤动、咆哮,却被死死地牵制着。控制它的人,正是言淏,爱意与杀意在他心中拉扯。
“你是来送死的吗?”言淏冷冷道。
小夙漫不经心道:“我说过,你可以杀了我。”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是,你不敢。”
“……你凭什么这么认定?”
“因为你需要我——准确地说,是你爱我。”
“爱你?”言淏冷笑,“我只是想把你关起来而已,你就如此自作多情。”
“早知道这样,每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真应该准备一面镜子给你照照。”小夙叹道,“这样你就会知道,你看我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言淏问:“什么表情?”
“就是你现在的表情。”
一面水镜升起,言淏侧目望去,惘然失神。
镜中的人,是他吗?
水镜哗然破碎,小夙问:“你看到你自己了吗?”
言淏头痛欲裂,脚下的恶相越发暴躁不安,恶念无处发散,让他五脏六腑如在油锅里煎熬。
小夙深深望着他,“五百年前,你只有善相,是人们对大海的祈愿创造了你,你是他们的神。”
“我不是善相。”言淏眼眶猩红,“我是恶相,是他们用恶念创造了我。”
“那你自己呢?”
言淏愕然。
“言淏,你自己在哪儿?”小夙走近他,“他们施加于你恶,你就一定要用恶来惩罚吗?”
“这是他们应得的。”
“他们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但他们还有后代,子子孙孙无穷尽。只要人类还在,恶念永存,我永远不可能平息怒火,不可能得到救赎。”
言淏仰头望天,蓝鲸印在他眼瞳中,“这世上有几人,值得我善待?”
小夙道:“只要还有一人,人间就是值得的。”
言淏收回目光,“那你去跟善相说吧。”
“善相就是你。”
“我是恶相。”
“都是你。”
“……”
潮水翻涌,言淏踏浪而去,巨鲨高高昂起,发出震天怒吼,风卷残云,天光大暗。
善相若隐若现,纵然是在贺凉水眼里,也变得模糊起来。
善恶失衡,若是不发泄出来,善相恐怕会被恶相彻底吞噬、代替。
巨鲨之上,小夙仰头一瞥天际,叹息随风飘远:“五百年了,还要重蹈覆辙吗?”
“……言淏,你还记得我吗?”他又问。
言淏道:“你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别白费力气了。”
小夙笑了:“看来你的灵魂融合得并不顺利,否则你不会忘了我。”
“我没有忘了你。我记得所有人。”言淏一一扫过岸上的人,神色漠然,“他们今天都得死。”
无柄之刃在小夙指尖飞舞,俄顷,刀影分化出两只,一大一小,互相交缠旋转,如同一对蝴蝶。他用手一抹,这两把刀刃合为一体,化作长剑。
剑光凛然,小夙垂眸望去,“嗯,跟五百年前那把差不多。”
看到那把剑,言淏骤然被一股剧痛袭击,他捂住自己心口,被镇压时的记忆在脑中复现——
白衣仙人对他说:“睡一觉就好了,等你醒来,这个人间将如你所愿。”
长剑刺入他身体,剥离他灵魂。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后背叛他的,是白衣仙人。
当年的剑,与眼前的剑一模一样;当年的人,与眼前的人重合。
“……是你?”言淏不可置信,“竟然……是你?”
小夙抬头,说:“是我。五百年前,我的名字叫白言,就是北冥女仙。”
此话一出,众皆震惊。
小夙就是北冥女仙??
贺凉水想起在那异空间里见到的北冥女仙影子,确实雌雄莫辨,但谁会想到居然真的是雄的,传说里可都是一直女仙女仙的叫,下意识里觉得是女子。
北冥全由女子组成,难道不是受了女仙影响?
卓南晴怔怔道:“传说北冥女仙的名字,是叫白言……但传到我这一代,再无人知道,就连言淏我都没有告诉。”
名字,剑,如果小夙不是北冥女仙本人,不可能知道。
贺凉水醍醐灌顶,怪不得小夙从始至终一副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样子,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五百年北冥女仙有能力镇压鲲神,五百年后就能再次镇压!
从情人,变成宿命的敌人,神一样的转折,谁看了不傻眼。
海上风浪在瞬间膨胀数倍,惊涛骇浪几乎卷起千尺高,遮蔽众人视线,再也看不到小夙与言淏的身影。
卓南晴猛然意识到什么,一个是她亲弟弟,一个是她爱徒,她泪流满面:“不、不……”御剑毅然决然冲进浪涛之中。
“师父!”离盼追随而去。
其余诸人一动不动,此情此景,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风浪之中,巨鲨已经与海融为一体,两道身影对峙着。
言淏喉间泛出腥甜,额角青筋毕现,眼底拉满血丝,一字一字从牙缝挤出来:“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吗?”
小夙提剑走去,海水在他脚下出奇的平静。
“你别过来。”
小夙脚步不停。
“我说了,别过来!”言淏捂住心口,小夙每靠近一步,都让灵魂撕扯着痛。
小夙还是走到了他面前,他退无可退,恶念与恨意再无法控制——
一把冰剑霍然洞穿小夙心脏。
惊涛骇浪刹那停止,以他们为中心,缓缓冻结成一片冰海。
小夙像是感觉不到痛,手中长剑就没举起来过,当啷落在冰面上。
日光倾落,将这一方折射成琉璃世界。小夙脚下一顿,紧接着,他无视言淏手中的冰剑,一步步继续往前。
每靠近一寸,剑就在他心口扎深一寸,直到寸寸碎在心间,随着血脉流动带到全身,那是极致的寒冷。
濒临死亡的冷。
短短的距离,举步维艰,血一滴滴落在冰面上。
言淏失神地望着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喉间却像塞着一团苦涩的棉絮。
小夙倾身向前,在言淏唇上亲了一下,笑着说:“不,我是来救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才不会把贺先生关小黑屋。
贺凉水:我就知道弟弟最正直了~
楚孤逸:至少要准备一个舒舒服服的双人床大房吧。
贺凉水:……
第168章 前尘
小夙被拐卖的时候两岁多一点,记不清事,四岁之前都是稀里糊涂的,只懵懵懂懂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家。
后来他被一个老道士救了去,到了一个破落道观里,当了几年道童。
他不叫老道士师父,叫老贼头,因为道观穷得叮当响,老道士总是偷鸡摸狗打牙祭。小夙一度怀疑自己是被老道士买回来当苦力的,继而想到老道士那么穷,根本没钱买苦力,哪怕是一个小孩子。
小夙十岁之前就没吃饱饭,瘦得像一根豆芽菜,全靠一口仙气吊着。
老道士也是个修仙的,可惜资质不好运气背,七八十了还没结金丹,无法保持不老的容颜去勾搭良家妇女,讨几口好饭与香火钱。
老道士时常椅坐在门槛上剔牙:“小夙啊,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长大之后肯定是个美男子,脸,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啊。”
小夙就不爱搭理这个老不死的,跟他说话准颠三倒四没调调。
老道士平时不着调,只有给小夙讲课的时候,才会正经三分。小夙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这让老道士甚为欢喜,直言将来道观会由小夙发扬光大。
可惜这个渺茫的梦想,几年后彻底化为泡影。
老道士发现了小夙的异常。
在小夙看来,天空云朵、花草树木、山川大地,只有黑白灰三色。只有人的灵魂在他眼里,是有颜色的。
“……孩子,你是天生的魂修啊。”老道士唏嘘。
他教小夙引魂出窍,寻常修士至少要一年半载才能学会这项法术,老道士自己都用得不利索。小夙当晚学,当晚就魂魄离体。
老道士没来得及赞叹,就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小夙的魂魄,淡如一缕烟,轻飘飘的欲散未散。
“小夙,你看你自己的魂魄是什么颜色的?”老道士问。
小夙有时去河边捕鱼,看到水中的自己,“是白色的。”
一般修士的灵魂是蓝色,魔修是红色,妖修是绿色,普通人是灰色。按理说,他入了玄门,已经开始筑基,理应是蓝色。
“白色?”老道士沉吟,“你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白色吗?”
小夙摇头。
十二三岁时,老道士让小夙自己出去闯荡,他能教的都已经教了,至于以后如何,就看小夙自己的造化。
小夙很平静地接受了“驱逐”,从来道观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老道士没有收他为徒,但这七八年里,也算尽心尽力地教他,他在道观前磕了三个头,便一身轻地下了山。
之后的几年,小夙混迹于各种三教九流之地。他长得好,手脚麻利嘴巴甜,到哪儿都能吃得开,偷学了不少本领。
有个魂修有意收他做关门弟子,小夙想了想给婉拒了,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想平白多一个爹。”
那魂修听了哈哈大笑,给了小夙几本魂修功法,让他自己学,不会的来问自己。
小夙在老道士要他下山时就已心知肚明,这辈子他是修不了仙了,他是天生的魂修,且是最特别的那个。
因为他有身体,以及只有一半灵魂。
另一半灵魂去哪儿了呢?小夙时常思考这个问题。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十四五岁的少年第一次梦到前尘——当然,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他的前尘,只以为是个梦。
梦里的他,叫白言,与他一样,不知从何处来,又该往哪里去。
白言是天生的仙,他甚至找不到同类,孤独地漂泊在人间。有一天,他路过一片海,看到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岛,于是落下来歇歇脚。
这一歇脚,白言就再也没离开过这片海。
岛上景色比在空中看到的还要怡人,白言在岛上一面观赏,一面想着也许可以将这里打造成洞府。
直到他在岛上看到一个纯白的少年,才知道这座岛有了主人,正待遗憾离开,那少年看向了他,与此同时,一座庞大的半透明蓝鲸遮蔽了半边天。
此时恰好云霞灿然倾落,穿透那巨鲸,落了少年一身夕辉薄露。
白言活了几百年,第一次动了凡心。
醒来时,小夙也动了凡心。梦中少年的姿影,成为他之后十年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十七岁时,小夙加入血魔宗。
当年的炼魔境比人间残酷百倍不止,大小魔宗混战,互相倾轧。为了生存,他杀过人,浴过血,用了三年时间,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玉面阎罗,让人闻风丧胆的血魔宗右使。
就连血皇天都不知道,其实他是魂修。
血魔宗成为炼魔境第一大魔宗之后,没人再敢轻易找血魔宗麻烦,小夙的日子日趋无聊,他手痒痒,想找人打架。
小夙向来自由自在惯了,他想干什么,是一定要去干的。于是他经常失踪,其实是出去找人过招。
东南西北到处跑,除了个别的几个没机会切磋,他基本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有危及性命的情况下,他从不杀人。
即便是骂他八百遍的十恶不赦之徒,他也会给人家留一线活命的机会,如果这都不珍惜,那只能抱歉了。
在那几年间,他相继又做了几个关于少年的梦。
白言留在了小岛上,与少年日日厮守,他教少年读书写字。少年只是懵懂,连话都不会说。
“你有名字吗?”白言问少年。
少年不会说话,但能听懂他的话,摇摇头。
“那我给你取一个好了。”白言说,“就叫……言淏。”
言,是白言的言,淏,是水清的样子。纯白的少年干净而纯粹,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
“……言淏。”在许久后,学会说话的少年第一句就是这两个字。
白言弯起眼睛,“对,言淏,是你的名字。”
“他们叫我……鲲神。”
“他们还叫我女仙呢。”白言在桃花树下系了一个秋千,带着少年晃晃悠悠地荡着,“我哪里像女子了?不过,无所谓了。”
少年问:“白言,你会永远陪伴我吗?”
“当然。”
“我不是人。”
“我也不是人啊。”白言说着笑了,“你知不知道,在人间,不是人是一句骂人的话?”
“?”
“罢了。你想做人吗?”
“人,好像很好。”少年满怀憧憬,“我想像他们一样生活,所以我才化成了人形。”
白言抚摸少年脑袋,“那我教你。”
“可是,人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你平时多接触接触可能就知道了。”
少年点头,“好。”
如果梦到此为止,倒不失为一个美满结局。
小夙对梦中少年的绮念,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化,他是个成年男人了,总不能靠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来寄托情思。
直到那天,一个百无聊赖的日子,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
他在茶楼听书,这是他的习惯,每去一个地方,必要去茶楼逛一圈,听一听那里最有名的故事,从故事里找绝世高手是最便捷的。
比如某门某派的谁谁斩了多了只妖,谁谁除了多少魔修,小夙默默把这些传到说书人口中的“英雄”记下,或上门寻衅,或半道挑事,或下战帖。
他乐此不疲地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找事做。
那天讲的是一个修士打了三只妖兽的故事,小夙对照先前的经验,判定其中必有夸张说辞,掏了掏耳朵,丢下瓜子打算走人。
正在这转身的刹那,他若有所觉自己正被人瞧着,抬眸望去,二楼雅座上,坐着一个风姿极其出众的男人。
小夙恍惚变成了梦中的白言,在第一次见到少年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更让小夙惊讶的是,他看到男人的灵魂,浅浅淡淡,与他一样只有一半。
仿若宿命的相遇,男人没有收回视线,仍在看他。
小夙捏起半杯茶遥遥一举,一饮而尽,而后另倒了一杯,掷了上去。
男人稳稳接住这杯茶,没有喝,道:“我这里的茶更好。”
小夙便一跃而上,笑问:“可否让我尝尝?”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小夙说:“我没有姓,我叫小夙。”
男人神情微滞,旋即恢复平静,他而是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言淏。
就像当年,白言用树枝教少年在地上写自己的名字。
小夙完全怔住了,这两个字,让他想到的不是北冥掌门,而是他梦中的少年。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言淏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小夙的身份,小夙却是在几个月后才后知后觉,言淏就是北冥掌门。
无怪乎他不知道,他对女子向来敬谢不敏,对于全员女子的门派更是毫无兴趣。唯一的想法就是打死也不去招惹北冥,否则女子大军袭来他可受不了。
北冥传到这一代是个男掌门,虽然有够奇怪的,小夙却不会去故意打听什么,只知道现今的北冥掌门姓严——连姓都给搞错了。
“言大掌门,我问你,在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的,你什么感受?”小夙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终于问出口。
言淏道:“每天都想逃。”
小夙哈哈大笑:“所以你逃到这里听书?”
言淏不光会听书,只要能暂时放下掌门身份的地方,除了青楼他都爱去。他与小夙一样,对女子敬谢不敏。
两人一正一邪,本该敌对,却很奇妙的被彼此吸引着。
后来小夙才明白,原来这叫一见钟情。
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因为不喜欢女子?不是,是因为,他是言淏。
是他梦中的少年。
睡不着时,小夙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一思考就是一整夜。
他与言淏都只有一半灵魂,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们被彼此吸引,是因为……是一个人??
小夙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到了,“不可能,我才没那么自恋。”
挖空心思,辗转反侧,得到的结论是,正因为他跟言淏都只有一半灵魂,才会互相吸引。就像“人”这个字,只有撇或捺,是站不住的,只有靠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完整的。
他与言淏,正是如此。
为此,他专门打造了“撇”与“捺”形状的素银枝,将“撇”作为送给言淏的第一份礼物。
“……这什么?树枝?”言淏问。
小夙拿出自己的素银枝,与言淏的拼在一起,“你看。”
“人?”
“就是人。”
“何意?”
“我们都是人啊。”
“……”
小夙问:“你不喜欢?”
言淏收起素银枝头,道:“喜欢。”
“别都收去,那个‘捺’是我的,我们一人一根。”小夙拿过属于自己的那根,弯起眼睛笑道,“看你的样子,我知道你还不明白。”
言淏啜一口茶水,“你行事一向古怪,习惯了。”
“我们认识才多久,对我就这么了解了?”
“两年零二十八天。”
小夙惊讶:“居然已经两年多了?我到现在才送你礼物,不怪我吧?”
平时都是言淏“资助”小夙修理法宝,或者赠些灵丹妙药,各种天材地宝随便挑。
“我知道你穷。”言淏道。
小夙的自尊心碎了一秒,一眨不眨地望着对面云淡风轻的男人,认真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言淏反问:“这就叫好?”
“……难道你对每个人都这样?”
“当然不是。”
“那你对我就是特别的。”小夙笑眯眯道,“你不知道,你每次看我是什么眼神吗?”
言淏眼睫蝶翅般颤动一下,捏住茶盏的手指紧了紧,“……什么眼神?”
“你想跟我上床。”
“…………”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一波支线回忆,下章就结束~
小夙是个直球选手:-D
第169章 转世
那之后,小夙在客栈等了一个月,也没等来恼羞成怒的某人。他左思右想,反正已经开了这个口,言淏脸皮薄,还得由他来主动出击。
当夜,他悄然潜入北冥,轻车熟路摸到言淏的寝宫,寻了一圈不见人影,料想还在处理公事。闲着也是闲着,用现成的汤池泡了个澡。
他泡澡时会练习闭气,一闭就是一两个时辰,这是魂修的基本功。
小夙把自己沉入水中,四肢舒展,慢悠悠地等着。
夜半时分,小夙耳尖一动,听到了轻巧的脚步声,他立即从水里出来。
言淏也没有发现池子里藏着一个人,他如常屏退婢女,褪下衣物踏进汤池。这池子的水是乳白色的,具有药疗效果,每日泡上一回,可舒筋活络。
小夙像乌龟,在水里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靠近对面的男人。
水面漾起波纹,言淏面色惊变。在感知杀气的瞬间,小夙霍然站起:“是我!”
水珠自肌肉柔韧而紧实的雪肤滚滚落下,一截瘦腰,两颗樱桃,构成最具冲击力的画面。
言淏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小夙犹自说:“我还以为你会发现我呢,你今天是不是太累了?”
“你来做什么?”言淏板起脸。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小夙走向他,湿漉漉的发梢扫过凸出的锁骨,窝着浅浅几滴水。
言淏喉结上下一滚,生硬地移开视线,“出去。”
小夙不但不出去,还得寸进尺,一屁股坐到了言淏腿上。
“……”
小夙抱着他脖子,“你不敢看我。”
言淏直视他,脖颈上的青筋变得明显,耳根红若云霞,“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夙说:“你硌到我了。”
“……下去。”
“不下。”小夙故意使坏在他腿上扭了扭,笑问,“你知道男人跟男人怎么做吗?”
言淏似有些招架不住,扭开脸说:“不知道。”
“我知道。”小夙说。
言淏神情微冷:“你跟人做过?”
小夙肩头抖动,笑他:“这就开始吃醋了?”
“没有。”言淏否认。
小夙也是第一次跟人这么光溜溜地面对面抱着,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猪跑,故作老练地说:“我教你。”
言淏推开他,明摆着生气了。
小夙棘手而赧然,他都这么主动了,只得从实招供:“我都是从话本里看来的。”
言淏半信半疑:“当真?”
小夙无奈拿过自己的乾坤袋,从中取出性启蒙的话本,给言淏看。
言淏只看了两页便丢开,“你平时就看这种书?”
“对,我下流无耻,还妄想勾引你,行了吧?”小夙破罐子破摔。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夙以退为进,“罢了,既然你对我不感兴趣,咱们以后别来往了。”
言淏一把捉住他手腕,攥得紧紧的,涩声问:“你非要如此?”
小夙道:“言淏,我心悦你,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有非分之想。你还能跟这样的我当普通朋友吗?我是不能。”
他已经抓住言淏的心,为什么不可以更进一步?世俗的约束在他眼中就是个屁。
言淏跟他不同,尽管在全是女子的北冥长大,接受的教规却更为严格,男男相恋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此前大概从未想过。
“你看,你又用这种眼神看我了。所以我才……”
一语未了,小夙的唇被堵住,一个蛮横而青涩的吻。
朋友之谊至此终结,两个残缺的灵魂彼此靠近,彼此取暖,融为一体。
结束之时,身体分开,小夙腰酸背痛趴在枕头上,望着言淏,想起梦中的少年,问:“你为什么叫言淏?”
言淏反问:“你为什么叫小夙?”
“一个老道士随便取的。”
言淏沉默须臾说:“我刚来北冥的时候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当我会说话时,第一句说的就是‘言淏’二字。”
小夙又趴着改为侧躺,单手撑着脑袋,视线扫过言淏挺拔孤傲的鼻梁,“没错,你就是言淏。”
“什么意思?”
“我梦到过你。”
言淏说:“我也梦到过你。”
小夙感兴趣地问:“我在你梦里是什么样的?”
“就是现在这样,光溜溜地躺在我身边。”
“……”
言淏倾身覆过来,小夙大笑:“原来你做的是春梦!言淏,我真是小瞧你了!”
他们仿佛天生属于对方,如鱼得水,异常合拍。
言淏食髓知味,只要跟小夙在一起,不做上一回是不会罢休的。小夙乐在其中,直到有一日,言淏看小夙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小夙等着他问,言淏却什么都没问,云淡风轻地闲聊。
应该就是那时起,言淏知道了小夙就是自己师父的亲弟弟,辈分上是自己的小师叔——因此,在做那档子事时,悖德感驱使,言淏比之前更用力了。
小夙第二天差点下不来床。
此后将近三年的时间,两人保持隐秘的情人关系,直到小夙被软禁地宫。
他在地宫里想了很多,特别是言淏的身份,与他自己的身份。
小夙初进血魔宗时,从低阶侍卫做起,因长得好,被分配到梅夫人身边。梅挽霜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愣住了。那时小夙十七岁,眉眼秀秀气气的,有几分女相。
梅挽霜很得宠,底下人没人敢违逆她,她让小夙把袖子撸起来给她看。小夙不明所以,骨子里傲气,说:“夫人请自重。”
梅挽霜强行撸起他袖子,看到了小夙那颗神似守宫砂的红痣。为此,小夙怀疑过自己是梅挽霜的孩子,专门去调查了一番,得知梅挽霜曾是北冥的弟子,再多的就查不出来了。
可以确定的是,他与北冥有关系。
他对言淏一见钟情,言淏也是这样吗?还是因为,他长得像谁?
贺凉水与楚孤逸第二次造访地宫,告诉了他所谓的真相。
小夙平静地接受了,他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叹息与愁绪。他不觉得自己被言淏当成了师父的替身。
恐怕连言淏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师父究竟是何种感情,但对于小夙,他是无所遮掩的、纯粹的爱欲。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言淏看他的眼神,一如往昔。
时隔几年,小夙终于梦到前尘的结局,也终于意识到,那不仅仅是一个梦,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时光如梭,白言在岛上陪了少年很久,但不可能一年到头每天都在一起,他偶尔会外出看看外面的世界,与少年约定什么时候回来,从未失约。
鲲神是北海沿岸百姓的祈愿所化,暂时无法离开北海,日复一日地等待白言回来。
当白言再次回来,少年变了,一面一如从前纯粹良善,一面则恶意满满,善者可见善相,恶者则见恶相。
善相是神,恶相是魔。二者互生,却又割裂着少年。
恶相的力量越是强大,少年越是痛苦,让他痛苦的根源,正是人们的恶念。他问白言:“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白言抱住他说:“人都是复杂的,你要学着原谅。”
“原谅?”化出恶相的少年冷笑,“我为什么要原谅他们?我要他们都葬身大海。”
恶相肆虐沿海,鲲神一夕之间成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煞神。恶相将人们倾注在它身上的恶念还回去,是人们教会了它复仇、愤怒、怨恨。
白言几次阻拦,想让它回头是岸,奈何太难。
一张白纸染上墨点,就再难洗净。
而当变回善相时,少年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他在桃花树下醒来,纯洁如稚子,对白言依然充满依赖孺慕。
白言心酸难言,问他:“言淏,你还想做人吗?”
纯白的少年说:“当然,人那么好。”
“……”
鲲神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善相却越来越虚弱,少年窝在秋千上,时常一觉醒来,就变成了恶相。
“白言,为什么我觉得好累?”少年迷迷糊糊问,“为什么我好久没见到人了?”
没有人们的祈愿,加上恶相力量的蚕食,少年的善相已经变得非常薄弱。
白言亲吻他额头,说:“等你醒来,人间会如你所愿。”
少年便安然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是恶相,但也是他的少年。
白言的剑,刺穿了少年的心脏。
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白言,连你也要……背叛我?”
白言生生分割了少年的灵魂,一半是薄弱沉睡的善相,一半是挣扎悲愤的恶相。他小心翼翼将善相放在桃花树下,带着恶相来到波涛汹涌的海上,将其镇压。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数月。
恶相在下坠中声嘶力竭地吼:“白言!我恨你!我恨你!!”
血泪自少年眼睛夺眶而出,飘到白言身前,他张开五指握住,旋即,将剑倒转刺进自己心脏,割裂了自己的灵魂。
恶相怔住了。男那逢
狂风巨浪将白言的声音送到恶相少年耳畔:“别怕,我来陪你。”
将自己一半灵魂送进海底,白言眼前阵阵发黑,世界就此成为黑白灰三色,他握着恶相那颗血泪,踉踉跄跄回到小岛上,看到仍在桃花树下纯白少年,他笑起来。
白言坐在少年身边,少年脑袋顺从地搭在他肩上,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言淏,我好像知道人是什么了。”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这就是人。你明白吗?”
“不明白也没关系,你会用这一半去成为自由的灵魄,去那人世间走一回。无论你去哪儿,我陪着你……”
桃花的最后一丝颜色在白言眼中收尽,他合上眼帘。
仙神一同逝去,百花凋敝,海面恢复风平浪静,天空蓝鲸缓缓游过,带着一个白衣仙。
俄而,这点影子彻底消失在夕辉中。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鲲神与白衣仙,一个神话就此终结了。
第170章 鲲神
前尘如烟消散,化作五百年后这一片冰海。
血滴滴答答落在冰面上,小夙恍若未觉,专注地望着眼前男人的眼睛,弯起唇角:“言淏,我不是过去的白言了,你也不是过去的……鲲神。”
“我走了很长的路,绕了很多弯子,才来到你身边。”
“而你,在一个不尽如人意的环境里长大,尝遍喜怒哀乐,才出现在我眼前。我们成为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人,但我的灵魂没有忘了你,你也认出了我。”
腥甜溢出喉咙,小夙强行咽下,抬起手,触碰言淏冰冷如霜的脸颊,“做人的感觉,并不好,对吗?”
言淏嘴唇翕动,冷白的气息从口中飘出,模糊了视线,说不出半个字。
小夙指尖顺着言淏脸颊滑落,就像触摸一枝早春绽放的桃花,可惜,他的眼睛再也无法看到桃花的颜色。
“人,有七情六欲,有贪嗔痴,有恨爱恶。纯善之人,太少太少。但这并不表示人是恶的,相反,大多数人是善良的。只是不管谁的心中多多少少都会藏着一点私心,一点恶念。”
“你不能因此而惩罚所有人。是他们的诚心祈愿创造了你,也是他们的忧惧怨恨改变了你。你是神,你想做人,就要承受这一切。”
“你不再是鲲神了,你现在是人,与我,与他们是一样的。”
小夙气力不支,倒在言淏身上,嗓音微弱得趋于无。
“……无论你是鲲神,恶相,善相,都是言淏。只有这点,从未……变过。”
言淏眼底光泽明明灭灭,恶相善相交替,最终化为一个人——是初遇白言的他,是被人们恶念折磨的他,是懵懂漂流到北冥的他,也是与小夙把酒纠缠的他。
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情与怨,都是因为,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无比憧憬,又无比厌憎的人。
五百年,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他怀里的这半缕灵魂。
……
巨浪,狂澜,一望无际的海,尽皆结成冰,宛如超大型冰雕展览。在结冰之前,卓南晴与离盼冲了进去,众人骇然,不敢轻举妄动。
贺凉水眼角余光掠过一片蓝,他抬眼望去,瞳孔微微扩大,巨鲸无比清晰地映照地在他眼帘。
“那是什么?!”弟子们指天惊叫。
“??”贺凉水问,“你们也能看到?”
“好大的鲸鱼!”
“……那是鲲神的善相。”林松烟道。
贺凉水震惊:“你也能看到?”
林松烟语气冷淡:“自然。我又不是瞎子。”
贺凉水懵了,连林松烟这样的坏胚子都能看到,鲲神不会要死了吧?
“楚孤逸,我们快去看看。”贺凉水忙道。
楚孤逸话不多说,带着贺凉水御剑前往巨浪冰雕中心。
天空一碧如洗,蓝鲸遮蔽了半边天,倏地,另一道巨鲨的影子遮住了另外半边天,二者互相绕转,宛如一副太极图。
它们逐渐融为一体,变得半透明,化作洋洋洒洒的细雪,洋洋洒洒落了整片海。
随着雪花落下,这片一望无际的冰海迅疾龟裂融化。
“海水的颜色变了!”岸边弟子们叫道。
贺凉水低头看去,原本被炎毒污染的浑浊海水已然变得清澈见底,蓝汪汪一片,在日辉下波光粼粼。
“……是善相净化了海水?”贺凉水喃喃问。
“不是善相,是鲲神。”楚孤逸道。
善相恶相,都是鲲神。
“那言淏呢?”贺凉水极目远眺,在碎冰中发现一条独木舟。
独木舟中,一站一躺两个人。船边御剑两名女子,正是卓南晴与离盼。
“从此世上,再无鲲神。”言淏道。
卓南晴难掩悲恸,“你要走?”
“天下之大,总归要走。”言淏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小夙身上。
离盼道:“你可以回北冥,将来掌门之位还是你的。”
言淏波澜不惊道:“这些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北冥,掌门之位,修仙问道,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言淏不欲多言,只是望着小夙,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
如今的形势,即便风波过去,言淏留在北冥,恐怕也很难在仙门中有立足之地。卓南晴忖度一番,道:“言淏,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北冥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言淏不置可否,只道:“多谢师父多年教诲之恩。”
眼看他们惜别,贺凉水赶紧让楚孤逸御剑靠前一点,“等等!等等!”
言淏冷冷瞧去。
贺凉水歪过头,看到躺在独木舟中的小夙,“他、他死了?”
“……”
“小夙啊!你死得好惨啊!”贺凉水哭天抹泪。
“没死。”言淏终于肯搭理贺凉水。
贺凉水迅速恢复常态,“那就好,我还欠他一个人情没还呢。我这人吧,欠人的就一定要还,上天入地也要还。”
言淏:“小夙现在缺一颗完整的心脏,你可以还他吗?”
“那必须不能。”贺凉水脑筋转得奇快,“小夙的心再不完整,那也是一颗爱你的心,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
“……”
贺凉水就是来确认一下有无人员伤亡的,既然都没事,自是皆大欢喜。
独木舟劈开水面,在灵力的驱使下,渐行渐远。舟上载着一双人,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贺凉水忽然想起:“那以后,还有没有人能见到善相了?”
楚孤逸道:“有我在,贺先生不用见大鱼。”
四人回到岸边,大家还战战兢兢的,怕鲲神卷海重来。卓南晴望着比往昔更加干净深邃的北海,叹道:“他走了。”
“走?去哪儿了?”徐平宽忙问,“不会是去别的地方祸害了吧?”
贺凉水以扇掩唇,轻嗤一声。言淏要是真的想搞破坏,早把大家淹死了。
卓南晴道:“此事全系北冥而起,在此,我给诸位赔个不是。”说着,郑重地朝众人拱手行了一礼。
子车良道:“卓掌门就不必自责了,只是这鲲神当真走了?”
“他不是鲲神。”卓南晴坚持道,“他是言淏。”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因人们的愿望与恶念所化身的鲲神。从今往后,他是一个真正的,自由的灵魂。
一名弟子试着触碰海水,灿然笑道:“大家快来看,真的没有毒了。”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弟子走向大海,从一开始试探,到互相泼水玩耍。大战过后,还能这般开心地笑出来,贺凉水看着都高兴。
这才是打开喜剧的正确方式。只是不知道小夙到底伤得怎么样了,贺凉水摇扇笑道:“他们果然还是落入套路了。”
“套路?”楚孤逸不解。
“意思就是,爱能拯救一切。管你善恶黑白,在爱的面前,统统都能化解。”贺凉水道,“当然,要爱得足够深。”
楚孤逸说:“我爱贺先生也很深,比大海还要深。”
贺凉水要被这土味情话笑死,偏偏楚孤逸说得那么正经,那么可爱。
楚孤逸以为这样的形容不够深,就说:“比这里到月亮还要深。”
贺凉水乐不可□□叫远。”
林松烟目光投向海面,眉宇皱得死紧。剧情又没有按照大纲来,虽然结果是一样的,细节却天差地别,人物关系也与大纲有所相悖。
难道,这个世界……
众弟子玩耍一阵,被掌门叫回,安顿落霞镇镇民,被海啸冲毁的房屋也要修葺。既然仙门来了这里,自然要帮着安排妥当。
楚孤逸又去帮人修屋顶,贺凉水说;“你真是一个能干的小瓦匠。”
“贺先生的话不对。”
“哪里不对了?”
“我能干,但不小。”楚孤逸认真道,“我很大。”
“……”贺凉水丢他一颗苹果,“专心干活,别想有的没的。”
正忙活,长街上一队镇民走过,他们有老有少,手里端着箩筐,里面盛着五颜六色的米糕,还有一些香火。
贺凉水坐在湿漉漉的屋檐上,问:“你们干嘛去?”
一名老者说:“今天是海祭,就剩这点糕点了,也不知道够不够。”
海祭,就是祈愿鲲神风调雨顺的节日,是落霞镇延续了五百多年的习俗。
贺凉水想说鲲神已经不在这片海了,又作罢,“今天发了海啸,你们还记着海祭?”
“那可是鲲神,不能忘不能忘。”老者憨笑,“听我爷爷的人说,我家祖上有人见过鲲神,不像传说里是一条凶恶的大鱼,是……什么来着?”
“是一头非常美丽的鲸鱼?”
“对,就是鲸鱼。可惜除了我孙女,没人信我。”
老者身边的小女孩仰起黝黑的脸蛋,嗓音脆生生的:“我相信爷爷,鲲神是神,一定很漂亮,很善良!”
贺凉水弯起眼睛,揉了揉小女孩脑袋,“你相信它是善良的,它定会如你所愿。”
今年落霞镇的海祭,大概只有这一户人家记得了,他们往海中投放糯米糕,在海岸边用古老的祭拜方式叠起高高的石头,焚香叩拜,虔诚地祈求与祝愿——神明喜怒,宽恕人的罪恶。
他们已经得到原谅。
“所以言淏现在是神,还是人?”贺凉水问。
楚孤逸与贺凉水一道坐在修葺完毕的屋脊上,眺望海面,不知不觉已是落霞漫天,夕阳从后方照斜两人的影子。
“说不清。”楚孤逸想了想说。
贺凉水双手捧脸,不再探讨这个问题,是神还是人,似乎没什么差别,反正都要吃苦。
“唉……”贺凉水叹了一口气。
“贺先生。”
“嗯?”贺凉水歪过脑袋,噘起的嘴巴被含住。
楚孤逸亲了会儿,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贺凉水笑得差点从屋顶滚下去,“弟弟,求求你不要说土味情话了好吗?”
“……”一腔柔情错付,楚孤逸扭过脸去。
贺凉水捧住他脸,给扭过来,“生气了?”
“贺先生不是不爱听我说话,我不说就是。”
“我哪有不爱听你说话?”贺凉水冤枉,“我是觉得……算了,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楚孤逸成了闷葫芦。
贺凉水只得改口:“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楚孤逸还是没被哄好。
“你是我的小甜心,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你经历的每一次地动,其实都是我的心动。你问我喜欢吃什么,我最喜欢吃你的嘴巴。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楚孤逸要被齁死了。
贺凉水:“够吗?不够我再说。”
楚孤逸忽而神色一凛,回过头去,但见一片乌云以极快的速度飞来。
“什么?”贺凉水眯起眼睛,待那片乌云近了方才看清,哪里是乌云,分明是大军!
血魔宗的魔修大军,领头的正是贺泠。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土味情话有错吗?
贺凉水:没错,我特别喜欢听!()
第171章 大军
落霞与黑压压的血魔宗大军齐飞,在他们逼近的刹那,镇上的仙门弟子悚然失色,进入备战状态。
只有贺凉水心宽似海,站起来挥舞双臂:“泠泠——!!”
铁面具后,贺泠嘴角一抽。
他只带了五千大军,但足以碾压这里的仙门弟子数量,他让大军留在上空等候命令,御剑朝楚贺二人飞去。
停在十米开外,贺泠没有下飞剑,上下打量落汤鸡似的他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贺凉水:“修屋顶啊,刚修好,你轻点,别踩坏了。”
到落霞镇上空时贺泠就发现了:“这里发海啸了?”
“差不多吧。”贺凉水笑眯眯,“你是来接小夙的吧?你来晚了一步,他已经跟言淏私奔了。”
“私奔?”
“也就是远走高飞。我跟你说……”贺凉水叽里呱啦讲了一炷香的时间,试图解释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贺泠眼神充满了怀疑:“别胡说八道了。”
“我说的是真的,小夙前世就是北冥女仙!比你长得还像女子!”
“……”贺泠释放杀气。
楚孤逸挡在贺凉水身前。
贺泠冷冷道:“我不是为小夙来的,我是来抓琴若欢的。”
琴若欢三番两次陷害血魔宗,血皇天从来不是善茬,当然不会放过他。
如果不是贺泠提醒,两人差点把琴若欢这个祸首给忘了。楚孤逸道:“琴若欢还在北冥。”
“那正好。”贺泠御剑欲走。
“你不能带走他。”楚孤逸又道,“琴若欢罪无可恕,自有仙门处置。”
贺泠只说:“宗主要亲自处死他。”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贺凉水问。
“一个阶下囚而已,我与五千将士足矣。”贺泠朝大军打个手势,往海边飞去。
卓南晴已回北冥,要人的话只能去北冥。说起来,琴若欢被关在刑宫,谁都没去看过,也不知卓南晴是如何打算的。
忽见几十名南斗弟子阻拦在血魔大军前,为首的正是子车良,喝道:“尔等宵小之辈,胆敢踏足仙门管辖之地,是活腻了吗?”
贺凉水心想,你才活腻了,还要带着几十名弟子陪葬。
他催楚孤逸御剑带他飞去,恰在双方对峙的中间,劝道:“子车掌门你别激动,血魔宗不是来找麻烦的,他们是为琴若欢来的。”
子车良傲气不减:“想要带走琴若欢那个魔头,休想!”
贺泠不屑道:“子车掌门可要想清楚,当真要螳臂当车?你看徐掌门就很识趣躲了起来。”
地上的徐平宽:“……”
贺凉水低头看去,还真是。这位徐掌门遮遮掩掩的,站在屋檐下藏头缩尾。
那么一大片魔修大军飞过来,乌云罩顶似的,徐平宽怎会注意不到,他忖度利弊,觉得此时就不要出风头了,没想到不但没出风头,还丢了一回脸。
再不出面,这脸就没了。徐平宽不情不愿带着弟子御剑飞去,与子车良站在一处,道:“楚孤逸,你过来。”
他虽然不喜楚孤逸,但对于这位徒弟的武力值,他是相当信任的。
贺凉水就纳闷了,这徐平宽又爱摆谱又胆小,到底是怎么当上青霄掌门的?大概当时真的没人选了吧。
楚孤逸没动,依然杵在半空,既不帮师门,也不让贺泠大军过去。
贺凉水便知傻弟弟为了两位惨遭琴若欢毒手的师兄,又实心眼了,低声道:“先让贺泠过去,到了北冥再说。”
北冥就是卓南晴的地盘,卓南晴的实力要比子车良与徐平宽强多了,她若不放人,贺泠便是强攻,在海上也多有不便。
楚孤逸会意,退到一边。
徐平宽见状怒不可遏:“大敌当前,你退什么退?如此怯懦,枉为青霄弟子!”
贺凉水白眼快翻上天,也不知刚才当缩头乌龟的是哪一位。
楚孤逸不惊不动,道:“若是在此交战,难免伤及无辜。”
此话不无道理,徐平宽却道:“那也不能退,有失仙门体统。”
子车良却能觉察楚孤逸的言下之意,也不跟徐平宽招呼一声,便率众与楚孤逸一样退到了一边:“既如此,那便到了北冥再说。”
徐平宽灰溜溜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子车良兄言之有理。”
贺凉水叉腰狂笑三声,“哈、哈、哈!”
“……”徐平宽涨红了脸,“你笑甚?”
贺凉水:“我练练嗓子不行?哈哈哈!”
贺泠无语地一瞥贺凉水,率大军过海。
子车良意有所指:“看来贺公子与那贺泠相识,私交甚好?”
“要说相识,你们跟贺泠都认识。”贺凉水不咸不淡,“至于私交甚好,惭愧,只说过几回话罢了。”
子车良冷哼:“小楚,你要记住,魔修终非正道,莫要识人不清,被诓骗了去。”
楚孤逸道:“正道自在心中,非身份所限。”
子车良蹙起眉心,道了两声:“好,好。”目光不善地打量贺凉水,没再说什么。
三个仙门除了必要留在落霞镇,其余人等一齐前往北冥。徐平宽还不乐意,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北冥的糟心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连累我等奔波不停。”
子车良凉凉觑一眼老友,“看来你是忘了琴若欢对你两个徒弟下的毒手。”
徐平宽冷道:“我自是没忘。”
“那就不是北冥的事,也是青霄的事,乃至整个仙门的事。”
徐平宽无言以对。
贺凉水不近不远地听了一耳朵,什么都感想都没有,非要抠出那么一点想法,可概括为四个字:道貌岸然。
此为特殊时期,为了方便仙门寻找,北冥暂时撤了结界。
贺泠年纪轻轻能当上血皇天的左膀右臂,除了武力法力在炼魔境数二数三,头脑也是相当够用,方向感惊人,只是走了一回,便能在茫茫大海中寻到北冥的具体位置,一点弯路都没绕。
倒是仙门为了避开血魔大军,绕了一点弯子,只遥遥地瞧上几眼。贺凉水忍不住夸道:“贺泠真聪明。”
楚孤逸泼冷水,水里滴了醋:“他要是真聪明,就不该来北冥。”
“他带着那么多人,怕什么?”
“贺先生,你是站在哪边?”
“我帮理不帮亲。”贺凉水睁眼说瞎话。
楚孤逸执拗地问:“谁是‘亲’?”
贺凉水打一棒子给颗糖:“你,你是我最亲的。”
楚孤逸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最亲的?那还有次亲的?”
“楚孤逸,你别得理不饶人啊。”贺凉水抬起巴掌警告,“小心我……”
楚孤逸扭过脸看他,“贺先生想怎样?”
贺凉水的手,轻轻落在眼前的俊脸上,摸了摸,光滑细腻有弹性,“我跳海还不行吗?”
“我陪你。”楚孤逸陡然御剑俯冲下去。
贺凉水惊叫:“我开玩笑的——!”
楚孤逸是吓唬贺凉水的。他们乘着风,在蔚蓝的海上冲浪,肆意活泼,惹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真是不像话!”徐平宽怒道。
林松烟垂眸望去,眼底一片肃杀。
北冥已然在望,为了以示礼节,血魔大军留在北冥岛百丈开外,贺泠只身落到岸边。
卓南晴已在传音中知晓来龙去脉,率弟子在此等候。
贺泠前脚落地,众仙门后脚跟来,呈扇状半包围贺泠。
贺泠不慌不忙,他身后的大军就是他的后盾,彬彬有礼道:“卓仙师,别来无恙。”
卓南晴望一眼暮色中的血魔大军,“左使这是先礼后兵吗?”
贺泠道:“想来卓仙师已经知道我来此何意,只要你肯交出琴若欢,我可以保证不伤害这里的一草一木。”
“琴若欢确实羁押在我北冥,他在青霄、北冥,以及在安善城等地做下恶事,桩桩件件都在仙门的管辖地,理应由仙门处置。”
徐平宽第一个义愤填膺附和:“琴若欢杀我徒儿,害我女儿,我定要将他剥皮抽筋!”
卓南晴眉心微蹙,道:“左使你也看见了,不能放虎归山。”
贺泠道:“看来你们是误会了,宗主让我带琴若欢回去,并不是想保他,而是要杀他。”
“杀他?”
“经调查,琴若欢为了萃取炎毒,杀我血魔宗弟子不下千人,将他们生挖魔丹、砍头斩腰、抽血放干。这笔血债,不比诸位少。”
众人闻言骇然,琴若欢竟丧心病狂如此!
贺凉水胃部隐隐不适,觉得恶心。怪不得琴若欢有那么多的炎毒,原来是杀人得来的。
贺泠又道:“不仅如此,在他们死后,魂魄还被拿去炼制傀儡。”
琴若欢其人,当真狠毒得令人发指,相比之下,贺凉水忽然觉得林松烟都变得可爱起来。
林松烟注意到他目光:“……”
贺凉水朝他一挤眼。
林松烟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楚孤逸抓到贺凉水乱发电,直勾勾地用眼神控诉,你都没有对我放过电,你居然对着林师兄放电,你还是贺先生吗?
贺凉水只得用左眼对楚孤逸放一次电,又用右眼放一次电,就像眼抽筋。
楚孤逸:“……”
良久的沉默后,卓南晴道:“此事容我考虑一下。”
贺泠拿出一封信,“卓仙师,这是宗主让我交给你的。”
卓南晴一愣,“什么?”
贺泠冷冰冰重复:“这是宗主让我交给你的。”往前一抛,卓南晴下意识接住了信。
离盼:“师父小心有诈。”
卓南晴拿着信,半晌没拆开,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奇怪。子车良问:“卓掌门,血皇天为何会给你写信?”
贺凉水头顶滚过一个天雷,血皇天写的该不会是情书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浑身都是电,特别是臀部,那么吸引我。
贺凉水:看我不电死你!
楚孤逸:
第172章 交易
信是当众交到卓南晴手里的,如果不当众拆开这封血皇天写来的信,她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离盼怒道:“贺左使是故意为难我师父吗?我师父与血魔宗素无瓜葛,血皇天的信,我们不敢收。”
贺泠淡淡道:“我只负责传达宗主的意思,这封信看与不看,卓仙师自己决定。”
不看吧,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看吧,又怕上面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卓南晴忖度再三,当众拆了这封信,一目十行扫一眼,秀眉轻蹙。
众人投以狐疑的目光,卓南晴道:“诸位掌门若是不放心,可共览。”
共览便是一起看的意思,子车良也不避讳,拿过信,徐平宽把头凑过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血皇天的信,确实写得乱七八糟,且字迹歪歪扭扭,一般人看不懂。
信上的大意是,他跟北冥好歹算是好过,虽然梅夫人叛变了,看在多年伺候的份上不予追究,识相的乖乖配合,否则别怪敬酒不吃吃罚酒。
“猖狂!”子车良徒手将信裂成碎片,撒了出去。
贺泠面不改色:“卓仙师可考虑清楚了?”
卓南晴道:“此事非同小可,还需商议。”
徐平宽道:“有什么可商议的,琴若欢这厮作恶多端,绝不能交给血魔宗。”
卓南晴沉默。
北冥占据地理之宜,不一定会输。但面对血魔宗的五千魔军,仙门刚经过鲲神之役,已然损兵折将颇多,战力还未恢复,若是冒然应战,伤亡不可避免。
换位思考,如果贺凉水处于卓南晴的位置,他会将琴若欢交出去。
虽然对不起楚孤逸,但为了避免更多的人伤亡,这是最好的办法。琴若欢死在谁手里不是死?
楚孤逸何等聪明,见此情形,贺凉水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到了,不由得面色微沉。
“好,半个时辰。”贺泠软硬兼施,“时间一过,我只能用兵了。”
徐平宽大概得了不逞口舌之快就会死的毛病:“有本事你试试,别说是你,就是血皇天来了,也休想带走琴若欢!”
贺泠没给他半个眼神。
贺凉水摇扇轻嗤,心想要是血皇天来了,第一个落跑的恐怕就是这位徐掌门。
卓南晴道:“还请诸位掌门随我来,左使请便。”
贺泠并不深入敌营,抱剑道:“我在此处等候。”
以卓南晴为首,众仙门相继前往九云殿,商讨此事。
贺凉水慢了几步,悄摸摸给贺泠递个眼神,别乱动,小心陷阱。贺泠不以为意移开视线,他既然敢光明正大地来北冥,就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楚孤逸拽一把贺凉水,“贺先生,你要不要跟我飞了?”
“飞啊。”贺凉水说,“当然要飞了。”
“不许看别的男人。”
“……”
贺泠隔着老远都闻到了醋味,转身面朝大海,眼不见为净。
九云殿内,几乎成了徐平宽一个人的专场,他慷慨激昂、口沫横飞、面泛红光,总而言之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不能将琴若欢交出去,拼死也不能交出去,最好由青霄派来处置。
贺凉水在殿外驻足听了半晌,气笑了,说的好听,拼死死的是谁?肯定不是徐平宽这个只会躲在弟子身后颐指气使的掌门。
等到打不下去了,举双手投降的肯定也是这位掌门。
为了他那点虚荣心,合该葬送年轻弟子的命?
卓南晴眉头皱得死死的,一时之间无法决断。
贺凉水知道她在犹豫什么,琴若欢再坏,毕竟筹谋了五年,只为救她。做的恶事再多,也是她的故人。
别人可以将琴若欢恨之入骨,卓南晴不能。她欠他的,不知如何才能还清。
如果把琴若欢关在北冥,攥在手里,卓南晴至少能让琴若欢多苟活些时日。送给血皇天,那就是死路一条。
血债血偿,血皇天绝无可能放过琴若欢。
“卓仙师。”林松烟出声道,“可否带我们去见一见琴若欢?”
时间有限,卓南晴带他们前往刑宫。
贺凉水这个“外人”被留在门外,只有掌门与其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进去。
贺凉水不急不躁,蹲在墙角拔草玩,与002唠嗑:“幸亏血皇天写的不是情书,不然他就倒霉了。”
002:“为什么倒霉?”
“他一辈子都别想给我留下好印象。”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贺凉水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给我留下好印象,我是不会把贺泠许配给他的。”
002还是那句:“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贺凉水:“长兄如父,懂不懂?”
“真把自己当成贺泠的哥哥了?还是把贺泠当成妹妹了?”
提到妹妹,贺凉水沉默下来。贺灵灵走了,贺泠跟灵灵长得那么像,他怎么可能不移情?况且这具身体跟贺泠是亲兄弟。
刑宫的地宫才是正经的牢房,除了小夙住过的那处,还有一条密道,除了刑婆与少数的几个弟子,没人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便是来了地宫也找不到。
密道深处有间牢房,专门用来关押高阶魔修,一路布下严密的符咒法阵,防止逃脱。自然也防外来者强行闯入。
阵法有破坏的迹象,刑婆颠着小脚走在卓南晴身边,看上去走得很慢,却不落半步,道:“那小子想逃,被我捉回来了。”
卓南晴道:“辛苦刑婆了。”
刑婆似笑非笑觑一眼卓南晴,“我是过来人,知道你的心思。万事万物讲究缘法,生死有命,你莫要陷入迷障,起了执念。”
衣袖下,卓南晴捏紧手指,而后缓缓放松,道:“谨记婆婆教诲。”
徐平宽等人跟在后头,见卓南晴对刑婆尊敬有加,不敢吱声。刑婆其人,还要从他们师父的师父那一代说起,北冥掌刑人,在当时是出了名的三毒:恶毒、阴毒、狠毒。
魔修见了她要绕道,修士见了她就头皮发麻。
只见这位年老色衰的婆婆转过皱巴巴的脸,笑眯眯望着徐平宽,“你让开。”
徐平宽赶紧退到一边。
由此,刑婆看到了徐平宽后头的楚孤逸,“真俊哪,越看越俊。”
楚孤逸:“……”
刑婆一路撤了法阵,尽头是一间水牢,四面环水,中间凸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仅可容纳一人。
那水泛着墨绿,水中闪烁一层粼粼金光,当有人靠近,那金光如同渔网浮起,形成包围圈,笼罩里面那道灰白的身影。
琴若欢盘坐在大石上,波澜不惊抬起灰色眸子,清清冷冷地望着来人,目光只在卓南晴身上扫过时,才有了一丝温度。
“魔头!”徐平宽提剑上前,“卓掌门,还请打开结界,让我砍了这厮!”
子车良不悦道:“还请徐兄克制一下激愤之情。”
徐平宽:“你让我如何克制?琴若欢杀了我徒儿,又害我女儿!”
这话恐怕在场的耳朵都听出老茧子了。
琴若欢目光在卓南晴身上逗留得并不久,神情寡淡:“这么就要处决我了?”
卓南晴道:“血皇天派人来捉你。”
琴若欢并不惊讶,反而笑起来:“是吗。”
徐平宽言之凿凿:“我看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他们早有勾结。”
“勾结?”琴若欢终于拿正眼看了徐平宽一回,“如果我杀血魔宗弟子就是勾结,我杀秦枫与叶青飞,岂非也是与青霄勾结?”
“放你娘的狗屁!”徐平宽怒极爆了粗口。
“徐掌门也知道这是放屁,那你就不要乱放屁了。”
徐平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匀厥过去。
卓南晴道:“如果我将你交给血魔宗,你就是死路一条。”
琴若欢反问:“难道我在这里,就不用死了吗?”
“……”
“既然都是死,不如做件好事,将我交出去吧。”琴若欢注视卓南晴的眼睛,成功在她眼中捕捉到异样情绪,翘起唇角,“开玩笑的。”
卓南晴无言。
琴若欢稍稍昂起下颌,视线掠过众人,“我知道,你们都恨不得我死。”
徐平宽冷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交易?”
琴若欢摩挲指尖,“左右都是个死,但我还想多活些时日。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试问,当今魔修当中,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众人沉吟,子车良道:“血皇天。”
“没错,血皇天。”琴若欢慢条斯理,“在炼魔境,四大魔宗是你们仙门封的,实际上,只有血魔宗才是真正的第一大魔宗,实力、财力、人力,远非其他魔宗可比,只因建立血魔宗的血皇天,是个混世大魔头,他是真正的掺着魔血的魔修。”
徐平宽冷哼:“你有资格说别人吗?你不也是个魔头。”
“与血皇天相比,我的这点伎俩,在他眼里不过跟玩似的。”
不算楚孤逸,他们当中只有卓南晴跟血皇天交过手,那甚至算不上一场真正的交手,血皇天当时恐怕连一成功力都没用到。
卓南晴问:“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琴若欢道:“我可以帮你们擒住血皇天。除掉他,天下魔修才会胆寒,不敢肆意妄为,对你们仙门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可笑!”徐平宽冷笑,“你刚才也说了,你这点伎俩在他眼里跟玩似的,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擒住他?”
“所以我需要与你们合作。”
“怎么合作?”子车良问。
徐平宽怔然:“子车兄,你该不会相信他的狂悖之言吧?”
子车良道:“先听听他怎么说。”
琴若欢整整衣摆站起来,壁上烛火跳跃,光芒落在他眼中,他翘起一边唇角,像极了人畜无害的清雅之士,“首先,你们将我交给贺泠。”
“你怎知是贺泠来?”楚孤逸问。
琴若欢慢声道:“除了他,还有谁深得血皇天的信任,与宠爱?”
“……”楚孤逸心中掠起不妙的预感。
这个预感在三秒后成真。
琴若欢继续道:“你们将我交给贺泠后,就去人间与炼魔境交界处的天山,我会想办法让血魔大军陷入情天幻海,你们布下法阵,活捉贺泠。”
“只要捉住贺泠,不愁血皇天不上钩。接下来,就看你们的陷阱够不够深了。”
此计太过冒险,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决策。
楚孤逸抿起薄唇,终是道:“不可。”
琴若欢笑道:“我区区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若是能拉两个垫背的,倒也不失为一桩乐事。当然,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良久的沉默后,林松烟率先出声:“此计可行。”
作者有话要说:
血皇天:原来全世界都知道我宠爱阿泠吗?阿泠你知道吗?
贺泠:被宠爱的……
血皇天:有恃无恐是吧?
贺泠:越倒霉=_=
第173章 陷阱
贺凉水腿都快蹲麻了,这才瞧见楚孤逸走出来。
眉头皱得紧紧的,欲言又止地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刚要询问,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走近,以卓南晴刑婆为首,后面是身上缚着捆仙绳的琴若欢,子车良等人殿后。
弟子们迅速围上去,严阵以待,防止琴若欢逃脱。
琴若欢一派悠然,仿佛不是去送死,而是春游。
这样的结果没有出乎贺凉水预料,只是几位掌门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特别是徐平宽,全无原本的横眉怒目,反而显得志得意满。
贺凉水暗自纳闷,徐平宽这是得了什么好处?
“师弟。”林松烟唤了一声楚孤逸,眼神讳莫如深,“别忘了我说的话。”
楚孤逸抿唇默然。
贺凉水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在他们过去后悄声问:“怎么了?”
楚孤逸牟足了劲当闷葫芦。贺凉水也不逼他。
半个时辰,不多不少,卓南晴如约将人送到海边。
贺泠一瞥琴若欢,道:“卓仙师果然识大体,怪不得宗主对你赞美有加。”
卓南晴:“……”
琴若欢眼神阴冷。
贺凉水:这个血皇天,居然在泠泠面前夸别的女人,活该得不到美人心。
卓南晴道:“我已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一天之内用不了灵力。”
无论魔修还是修士,若被下了禁制,加上捆仙绳,除非爆发小宇宙强行冲开禁制,否则便如提线木偶般任人宰割。
“多谢卓仙师考虑周到。”贺泠一面说着,抬手一道魔气打在琴若欢身上,“不过,还是我自己动手更放心些。”
那魔气有如实质,缠了琴若欢七八圈,将他绑得严严实实的。
而后,贺泠袖中甩出一只黑色玄铁细链,端头系着一只小小的三叉钩,刺进琴若欢锁骨,将他牢牢勾住。
琴若欢面色一青,显然在忍受莫大的痛楚。
卓南晴绷住脸部线条,“左使好手段。”
贺泠淡漠道:“以防万一罢了。”
诸位掌门沉吟,如此一来,琴若欢还能施展开手脚,实行计划吗?
琴若欢冷笑一声:“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愧是血皇天最忠诚的狗。”
贺泠手上一紧,那没入琴若欢锁骨的钩子便收紧一分,琴若欢额角沁出冷汗。贺泠冷冷道:“比起你对付我血魔宗弟子的手段,是小巫见大巫了。”
琴若欢昂起下巴,“只怪你血魔宗弟子太过愚蠢。”
贺泠手腕一翻,一股强劲的灵力顺着链子输送过去,琴若欢如遭电击站立不稳,半跪在地激起沙尘,喉结滚动,唇角溢出一丝血。
卓南晴上前半步,握紧手指,道:“北冥既已将琴若欢交出,还请左使撤离。”
贺泠一招手,四个血魔将士飞来,抬着一只玄铁牢笼,打开铁栏,将琴若欢投进去。细链的一头仍然攥在贺泠手里,但凡琴若欢有一丝异动,都会被他察觉。
徐平宽见状黑了脸,照此情形,琴若欢凶多吉少啊——罢了,若是琴若欢不能让血魔大军进入情天幻海,计划就会作废,他们损失不了什么。
贺凉水摇扇望着贺泠领着血魔大军威风凛凛而去,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楚孤逸,低声说:“你别不高兴,琴若欢总要死的,死在血皇天手里,说不定比被仙门处决更残忍,也算报了你两位师兄的仇。”
楚孤逸心事重重应了一声“嗯”。
贺凉水也没多想,当他还在为两位师兄不平,“也不知道你二三师兄怎么样了。”
楚孤逸眉峰一动,琴若欢要在天山之上行动,朱长老说过,天水宗好像就在……天山?
这样的巧合,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山之行,势在必行。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去一趟药谷。
眼看着血魔大军彻底消失在天际,徐平宽忙道:“我们快去天山做准备。”
贺凉水耳尖一动,“什么准备?”
徐平宽冷哼:“与你何干?”
“……”
楚孤逸请辞道:“弟子先去一趟药谷,若有情况,传音即可。”
徐平宽道:“你这时候去什么药谷?与大家一道去天山才是正事。”
楚孤逸道:“行得正,坐得直,这种事弟子不想参与。”
“什么叫这种事?”徐平宽勃然大怒,“除魔卫道,是我仙门修士的职责所在。”
林松烟道:“楚师弟,所谓兵不厌诈,你莫要有心理负担。”
楚孤逸坚持道:“我先去药谷,待仙盟大会召开,自会以青霄弟子身份前往。”
徐平宽产颤手指着他,“你还知道你是青霄弟子?这么大的事你不参与,对不起我吗?”
贺凉水一头雾水:“什么事?”
“没你的事!”
贺凉水还就来事了:“徐掌门,不管什么事,就算楚孤逸是你徒弟,他不想参与,你也不能强逼他参与。动不动就拿师门,拿你自己,拿天下苍生来压人,这三者在你眼里,就是对等的?”
“……”
拿自己与天下苍生对等,就属实不要脸了。徐平宽面红耳赤:“你这竖子强词夺理,我与我徒弟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贺凉水:“仙门通则是通用的,道理也是通用的,难道因为这个道理是我说的,就不对了吗?”
论话术,徐平宽就是再活五十年也不是贺凉水的对手,他被堵得哑口无言,活似吞了十斤大粪。林松烟见不得自己师父如此丢脸,淡淡道:“贺公子知书达理,也该懂得尊卑有序。”
贺凉水弯唇轻笑:“好一个尊卑有序,像卓仙师,太极掌门,我就非常尊敬。”
徐平宽为什么不值得他尊敬呢,那肯定是人品问题咯。
再说下去,徐平宽恐怕会恼羞成怒当场揭穿贺凉水的魔修身份,楚孤逸说了声“告辞”,夹起贺凉水就跑。
此时夜色降临,海上风大浪急,贺凉水被吹得瑟瑟缩缩抱住楚孤逸,“干嘛一定要现在走,在北冥住一晚再去药谷不迟。”
楚孤逸道:“今晚北冥没人,如果我们留下,就是孤男寡男,共处孤岛。”
“……”
“要不我们折返回去?”楚孤逸忽然觉得不错。
“不了,去药谷。”要是岛上只剩他们两个人,肯定会做不可描述的事。
贺凉水疑惑:“为什么今晚北冥只剩我们两个人?其他人呢?”
楚孤逸沉默须臾,说:“都去了天山。”
“去天山干什么?”
“……召开仙盟大会。”
“这么急?不是还有几天?”
“提前做准备。”
“为什么我听你语气有点心虚?”
“……”
楚孤逸就是心虚,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贺凉水,之所以提前召开仙盟大会,是为了捉住血皇天。
想要捉住血皇天,就得先控制贺泠。
贺凉水又问:“为什么要在天山召开?天山……不是有天水宗??”
天山处于人间与炼魔境的交界处,常年苦寒,偶尔会作为修士试炼之地,但在天山开仙盟大会,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楚孤逸心头乱糟糟的,给不出个所以然。
贺泠手握五千大军,琴若欢又被那般牢牢锁困,说不定计划不会成功。楚孤逸这般思忖,比起他自己,他更不想贺凉水参与进去。
一旦贺凉水知道琴若欢的计划,势必会去提醒贺泠,到时无论计划成功还是失败,都会让贺凉水成为仙门众矢之的。
魔修与魔修勾结,再合理不过。
“香小猪弟弟,好冷啊。”贺凉水可怜巴巴在楚孤逸耳边叫唤。
楚孤逸展开挡风屏障,又从乾坤袋摸出狐裘给贺凉水披上。
贺凉水这才觉得好了点,双手呵气,“这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你不冷吗?”
“不冷。”
贺凉水把手伸进楚孤逸衣襟,嘿嘿笑道:“你怎么像只小火炉子?”
“是大火炉子。”楚孤逸说,“你手往下。”
贺凉水:“我才不上当。”
楚孤逸难掩失望。
贺凉水迅速偷袭了一把弟弟的弟弟。
“……”楚孤逸说,“还要。”
“没了。”贺凉水自动触发撩汉技能,“分期付款,以后再给你摸。”
“?”
深夜到达药谷,两人轻悄悄落下,没有惊动柏灵儿与柳画鸢。贺凉水本想去原本他与楚孤逸住的屋里睡一觉,自从去了北冥,几日来连轴转,就没好好合过眼睛。
不料屋里已被鸠占鹊巢,吭哧吭哧睡得正欢的,正是邓阳与安俊。
这两人四仰八叉的,胳膊腿互相打架。安俊的小身子板被邓阳结实的大腿压着,睡得异常艰难,嘴里哼哼唧唧,宛如鬼压床。
邓阳则像在做一个美梦,梦里大概在啃鸡腿,抱着安俊的爪子吃得枕头都湿了,“好吃……再来一只……”
贺凉水冷眼旁观这对冤家兄弟,用扇子截挡楚孤逸举起的将暝剑。
将暝没能将床上二人敲得满头包,失望地缩成了戒指。
二人没了栖身之处,只得来到小院中,楚孤逸抱了一捆柴火,点燃,明黄温暖的火光驱逐了冬夜的寒冷,给人带来丝丝暖意。
贺凉水搬来小板凳坐在篝火边,楚孤逸热了一壶茶,给贺凉水倒了一杯。
琥珀色茶汤,粗陶茶杯,握在手里略显粗糙而温暖。贺凉水小口小口啜饮,与楚孤逸小声说话,看星星看月亮。
楚孤逸挨近贺凉水,“贺先生,你要是困了,靠我肩上将就一下。”
贺凉水打个哈欠,几日奔波,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喝了茶仍是困得不行。他不再勉强自己撑着,靠着楚孤逸的肩合起眼帘,渐渐呼吸均匀。
楚孤逸垂眸看他,温润的白玉面具,形如花瓣的双唇,洁白细腻的肌肤,在暖融融的火光旁,像涂了蜜。
楚孤逸忍不住去当一只采蜜的蜂,将贺凉水放倒在自己怀里,低头吻上贺凉水的唇,在他唇上辗转厮磨。
“……别闹。”贺凉水若有所觉。
楚孤逸舌尖挑开他贝齿,吻得更深。
贺凉水哼哼唧唧,随他了,在甜蜜的亲吻中渐渐意识混沌,没能听到楚孤逸说的那句“抱歉”。
翌日,空山鸟啼唤醒新的一天。
柏灵儿向来起得早,一出门就被眼前的情景一惊,贺凉水还倒在楚孤逸怀里睡得香甜。
楚孤逸抬起一根手指,无声地嘘了一下。
柏灵儿抿嘴一笑,把药材取出来晾晒。
直到二宝三宝醒来,他们惊喜的叫声吵醒了贺凉水;“先生!先生你回来了?!”
贺凉水一睁眼就看到两只宝一左一右抱着他大腿哭得眼泪汪汪,活像被拐卖的孩子找到了亲生父母。
“别哭了,我不是说过我会回来。”贺凉水被吵得脑壳疼。
二宝三宝抹去眼泪,刚才还伤心欲绝,这会儿就喜得跟捡到一百银子两似的:“先生我们去给你做好吃的!”
二宝三宝刚走,柳画鸢也起来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咋样了?鲲神到底长什么样?快给我讲讲!”
贺凉水言简意赅:“鲲神就是言淏,言淏就是鲲神,他跟小夙happyending了。”
“???”柳画鸢抓心挠肺,就像被剧透结局的追剧少女,“什么呀?快给我仔细讲讲,不带这样的!”
“让我歇口气行吗?”
柳画鸢赶紧去端上瓜子与茶水,“亲娘欸,求仔细给我讲讲!”
“——邓阳!”屋里传来安俊的咆哮,“你他妈居然尿床?!”
“????”
柳画鸢与贺凉水面面相觑,都被尿床这个词给震撼到了。
邓阳:“我没有尿床,这是我口水。”
安俊:“好臭!就是你的尿!我操啊——!”
“哈哈哈哈,活该闪了腰!你来追我啊,来呀,小样儿~”
“……我杀了你!!”
两人衣衫不整跑出来,安俊手里举着剑,邓阳一条腿跳着穿靴子,看到院中的楚贺二人,齐刷刷像被施了定身术。
“贺、贺公子?”安俊惊慌失措,他低头看看自己,只穿着里衣,头发乱蓬蓬,眼角还挂着一粒眼屎,要多没形象就多没形象。
邓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脸皮厚,不以为意,大喇喇出来:“楚师兄你来啦。”
安俊唰地躲回屋里,把自己重新拾掇一番,假装这才是见到贺凉水的第一形象,“贺公子,你是来看我的吗?”
贺凉水还没说什么,邓阳就嗤笑一声:“做梦还没醒呢?”
安俊怒瞪他一眼,说回正事:“贺公子,北冥如何了?鲲神打倒了吗?还有我师父与南斗弟子们,他们有没有事?”
贺凉水喝口茶,嗑俩瓜子,给他们从头至尾娓娓道来。
楚孤逸的传音玉符亮起,他走到一边,“……林师兄?”
林松烟道:“成功了。速来天山。”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摸摸。
贺凉水:敢瞒我,pia你唧唧!还敢吗?
楚孤逸:敢。
贺凉水:pia!pia!pia?怎么越来越石更了??
楚孤逸:还要。()
第174章 坦白
贺凉水十八岁就开始带娃,每当贺灵灵晚上不睡觉,他就讲故事给妹妹听,百试百灵,讲到一半贺灵灵就会呼呼大睡。
因此,贺凉水练就了舌灿莲花的本事,无论什么故事到他嘴里,都能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讲到悲情处,柳画鸢嚎啕大哭:“他们爱得好深啊!”
邓阳安俊则是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以他们的小脑袋瓜与缺乏感性的思维,大概永远无法理解前世今生的旷世绝恋。
贺凉水末了不紧不慢添了一句:“以上故事,含有杜撰成分,请勿完全相信。”
柳画鸢:“?”
毕竟贺凉水又没真的看到小夙与言淏的前世,只能从中猜测,润色一下。
贺凉水说了小半天,口干舌燥,给自己倒杯茶。院中药香,二宝三宝的欢闹,以及山中鸟雀的鸣啼,清新的空气,冬日的骄阳,一切都让他觉得恰到好处。
远离现代社会的烦扰、电子产品、终日枯燥的忙碌,这样悠然自得的山野生活,贺凉水觉得自己过个十年也不会够。当然,前提是楚孤逸陪着他。
他笑吟吟地望过去,只见楚孤逸沉默地杵在枇杷树下,婆娑树影落了一身。
“楚孤逸,干嘛呢?”
楚孤逸抬起眼睛,声调略低:“贺先生,你过来一下。”
贺凉水舒展四肢走过去,“怎么了?”
“……我要去一趟天山。”
“现在?”
“是。”
贺凉水还没歇够,又要奔波,他认了命:“走吧。”
等到仙盟大会过了,楚孤逸就会恢复自由身,到时再计划一起养老不迟。
楚孤逸却道:“贺先生,我自己去。”
贺凉水愣了一下,笑了:“别开玩笑。”
楚孤逸垂下眼帘,目光忽闪,“我说真的。”
“真的?”贺凉水反应了会儿,“为什么?”
楚孤逸回答不出。
贺凉水蓦然想起在北冥时,楚孤逸与林松烟之间那种“欲说还休”的气氛,额冒青筋:“你移情别恋了?”
楚孤逸:“??什么?”
贺凉水捏紧扇子,皮笑肉不笑重复:“你移情别恋了?”
“贺先生为何这么说?”楚孤逸怔然。
“你不想带我去天山参加仙盟大会,不就是为了跟你林松烟发展‘兄弟情’?”
“这关林师兄什么事?”
“林松烟让你别忘了他说的话,他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是不是说他喜欢你,然后你觉得还是你林师兄比较好,所以你就对我始乱终弃?”
“……”
贺凉水:“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怪不得从昨晚到现在,你一脸心虚的样子。”
楚孤逸头疼,“贺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楚孤逸又成了闷葫芦,在贺凉水耐心耗尽之前,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葫芦嘴锯开一个口:“我说了你别生气。”
贺凉水哗啦展开扇子,大冬天的越扇越冷,但能降燥:“你说。”
柳画鸢邓阳安阳都把脖子伸得老长,就像三只大鹅,表面在闲聊,实则时刻注意楚贺二人的动向,倾听他们的谈话。
楚孤逸冷冷一瞥,他们迅速把脖子缩回去。
邓阳:“今天天气真好,适合跟人打啵。”
柳画鸢:“哈哈哈你们快打一个啵给我看看。”
安俊:“滚蛋!”
邓阳:“谁说跟你打啵了,自作多情,我是说楚师兄与贺公子。”
“……”
为了不让人看笑话,楚孤逸先行一步走出院门,贺凉水跟过去,他倒要听听,楚孤逸究竟能说出什么气人的话。
邓阳:“快看,他们真的出去打啵了!”
安俊的少男心再次呱嚓碎成一片。
院外,楚孤逸缓缓将仙门诱捕血皇天的计划和盘托出,并且现在已经抓到了贺泠。
按理说,琴若欢一个人就算能让五千血魔大军陷入情天幻海,贺泠已经经历过情天幻海,很难再中招。
琴若欢单枪匹马之下,又受了伤,不一定打得过贺泠。只有各大仙门加入,合起而攻之,才能让战局瞬间扭转,贺泠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
这一切的前提是,琴若欢能确凿无疑地按照计划进行,但凡有半点差池,就会功亏一篑。
贺泠大约怎么都不会想到,仙门会跟琴若欢联手。
“我以为这个计划不会成功。”楚孤逸说。
贺凉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指着楚孤逸,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楚孤逸解释:“我若告诉贺先生,你一定会追去提醒贺泠。到时无论贺泠是否被抓,你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又怎么样?我怕他们不成?”
“这不是怕与不怕,而是贺先生也许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现在贺泠被抓了,你就开心了?”
楚孤逸眼色微沉,“贺先生,贺泠不是你妹妹,他是血皇天的人,你没有必要为了他以身犯险。”
“我乐意!”贺凉水愤愤,“你要是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想让他出事。”
“那贺先生顾及过我吗?”楚孤逸反问,“你若是被误认为与血魔宗勾结,我又当如何自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不是一向不屑与伪君子同流合污,又何必在乎他们的看法?”
楚孤逸握紧十指,“贺先生,你到底是气我瞒你,还是气我瞒你这个计划?”
贺凉水刚要说不都一样,猛然明白过来,这两个“瞒”,所涉及的重点不一样,前一个重点是楚孤逸,后一个重点是贺泠。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贺凉水打算略过这茬,“我们现在快去天山。”
楚孤逸捉住他手腕,“贺先生不说清楚,哪里都不许去。”
贺凉水气笑了:“到底是我做错事,还是你做错事?”
“在我心中,贺先生永远排在第一,如果这是错,我永不悔改。”楚孤逸字字掷地有声。
贺凉水心尖一颤,打翻了一池春水。
楚孤逸最要命的地方在于,故意说情话的时候会土得掉渣,不经意说出口的,时常宛如神来之笔,撩人而不自知。
这样的楚孤逸,他怎么好去责怪,好去……不爱?
“我是气你,瞒我。行了吧?”贺凉水松口,他是担心贺泠,却也明白楚孤逸更担心他的心情。
“当真?”楚孤逸小声问,宛如一条亟待安抚的狼崽。
“真的。”贺凉水的心完全软了,注意到楚孤逸眼下似有一点青黑,他以指肚摩挲,“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嗯。给贺先生做靠背了。”
“……”贺凉水不好意思,“你也不眯会儿。都有黑眼圈了。”
虽然这黑眼圈半点没有影响楚孤逸的颜值,反而多了丝惹人心疼的憔悴感。
听说要去天山,邓阳安俊自是要同行,他们与贺泠不熟,还觉得这是一件大喜事。可见在正道修士的眼中,血皇天这个大魔头确实是个祸害。
贺凉水问:“你们是站在你们师父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邓阳狗腿道:“当然是站在楚师兄与贺公子这边了。”
安俊纠结一番说:“贺公子需要我的话,万死不辞。”
邓阳嗤笑:“还万死不辞,你有几条小命?”
“关你屁事?信不信我放狗咬你?”
贺凉水举扇打断他们的争吵,“我提前跟你们说吧,血皇天我不管,但贺泠我是一定要救的。”
安俊不明所以,邓阳早就被贺凉水忽悠过,“我知道,贺泠是贺公子的弟弟对吧?长得特别好看。”
安俊吃惊:“贺公子的弟弟??真的?我怎么听说贺泠的哥哥是贺冽?”
贺凉水:“……”操,不会就这么掉马了吧?
好在楚孤逸只以为贺凉水当贺泠当做妹妹的替代品,说是弟弟也不为过。楚孤逸一本正经道:“贺先生不是贺冽。”
贺凉水干笑:“哈,哈。贺泠是认的弟弟。”
安俊吃味:“贺公子为何要认一个魔修做弟弟?”
邓阳:“当然因为贺公子也……好心。”差点说漏嘴。
安俊相信了,在他看来,贺凉水就是这么好心,做任何事都是出于好心。正如贺凉水那么温柔地对他。
“贺公子,”安俊真心诚意夸赞,“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卡砸在头上,贺凉水微笑着接受:“我一直都是好人。”
“那你能不能也收我做弟弟?”
“……”
楚孤逸黑着脸:“贺先生的弟弟只有我。”
安俊越发嫉妒:“贺公子你也收了楚孤逸做弟弟?我也要做你弟弟!”
贺凉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争着抢着要做他弟弟。
不好意思,他心中认可的弟弟只有楚孤逸,贺泠是“妹妹”。
返命丹的炼制比预想的要快,柏灵儿已经喂梅夫人吃下,但梅挽霜并未立时醒来。梅挽霜昏迷了大半年,柏灵儿说:“恐怕还得调养些时日,等身体经脉活络了,说不定就醒来了。”
简而言之,顺其自然,心急不得。
楚孤逸点点头,拿出一包珍珠,说:“这是鲛族公主的泪,药效应该比普通珍珠要好些。”
柏灵儿欢喜道:“岂止是好些,我正好在炼制一种永葆青春的丹药,正缺这上好的珍珠呢,你真如及时雨一般。”
几人告辞,这就前往天上。二宝三宝不免又哭了一场:“先生你怎么这么快又走了啊?”
贺凉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还会回来的,要好好听话,少吃点。”
“大宝姐姐你也要走吗呜呜呜……”
“大宝姐姐?谁?”
二宝三宝一齐指着柳画鸢,“她。”
柳画鸢:“……”
贺凉水笑得差点从飞剑上掉下去,“妙哉妙哉,二宝三宝的姐姐,不就是大宝。”
楚孤逸:“柳大宝,好名字。”
柳画鸢:“土死了啊啊啊——!”
蔚蓝天际,一家三口自由翱翔,夫夫成双对,闺女独自飞。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式进入仙盟大会篇~
贺凉水:然后就可以养老了()
楚孤逸:摩擦摩擦。
贺凉水:你干嘛?
楚孤逸:贺先生躺平不就是任我摩擦?()
第175章 天山
天山苦寒,海拔两千多米,峰顶常年积雪不化,特别在冬季,整座山脉更是银装素裹,笼罩在一片冰雪琉璃世界中。
贺凉水以为高空已经够冷,不料降落之时居然越来越冷,寒风如刃,没了楚孤逸展开的屏障庇佑,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成了光着屁股婴儿。
柳画鸢原地冻成冰雕,邓阳安俊两个大老爷们还好,扛得住。
“大宝,冷吗?”贺凉水牙齿打颤问。
柳画鸢抖如筛糠,大声哀嚎:“冷啊!!”
“千万别哭,否则眼泪结成冰,把你眼珠子冻裂了。”
“……”
楚孤逸拿出一瓶药,“这是元气丹,吃了它可加快血液流淌速度,快速回暖。”
柳画鸢张着嘴嗷嗷待哺:“给我给我!”
楚孤逸给她一颗,问贺凉水:“贺先生你吃吗?”
贺凉水想到这元气丹里加了催.情草,不忍直视婉拒:“不用。”他扒拉出狐裘披上,抵御严寒。
他们降落在一片平地上,乍一看什么都没有,定睛望去,却有一层水光横亘在天地间,那便是仙门的结界。
每当召开仙盟大会,若是在外举行,必会圈出场地,防止凡人误入,打乱大会章程。
楚孤逸施了一道法术,带他们进入结界,眼前陡然豁然开朗,生机盎然,远处亭台楼阁样样齐全,宛如一座古朴的园林。他道:“此处曾经作为各派弟子的历练之地,也曾举办过一些小的比试。”
贺凉水下意识掏出扇子,扇了两下觉得冷,若无其事地合起来,评价道:“绿化搞得不错。”
“?”
邓阳感慨:“楚师兄,这天山我们也是许久没来过了。记得当年我们被丢到这里历练,要找到冰雪莲才算过关,我们在冰天雪地徒步跋涉了几百里,碰上雪崩,差点给我们活埋了。”
这段剧情贺凉水记得,只是发生的地点有些模糊,原来是在天山。
“后来,楚师兄你掉下了悬崖。”邓阳追忆往事,“我在崖边哭了好久,盼了三天才把你盼上来。”
安俊撇嘴:“多大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我那时候才十四五岁,还是个孩子,嫩得能掐出水,为什么要害臊?”邓阳大言不惭。
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就能吵起来,柳画鸢颇为嫌弃,挨着自己“爹娘”走,嘻嘻笑道:“这元气丹果然有用,我现在全身热乎,觉得自己力大如牛!”
楚孤逸不走心道:“那你叫牛大宝吧。”
柳画鸢:“……”
贺凉水夫唱夫随欺负便宜闺女:“牛跟柳差不多。”
柳画鸢怒瞪二人,“不跟你们玩了!”
正说笑,前面迎来一道松绿的身影,绿得这么有特色,除了林松烟别无他人,“楚师弟,你来晚了。”
贺凉水本想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闻言却是心中一咯噔:“你们把贺泠怎么样了?”
林松烟似笑非笑:“贺公子好像很关心贺泠?难道因为,你们都姓贺吗?”
贺凉水努力维持表面镇定,“林公子真会说笑,我何曾关心血魔宗左使?楚孤逸已经跟我说了,我是怕你们把贺泠弄死了,就不好引血皇天上钩了。”
林松烟微笑:“这就不牢贺公子挂心了。”又对楚孤逸道,“楚师弟,随我来。”
贺凉水便知他们又要去密谋了,没好气道:“你去吧。”
楚孤逸眉心微蹙,低声道:“贺先生你别乱跑。”
贺凉水皮笑肉不笑:“要不你给我点个穴,定在原地冻死我好不好?”
“……”楚孤逸只得说,“如果有什么事,传音联系。”
贺凉水迈开步伐,瞎逛,柳画鸢扭头跟上,顺便对楚孤逸嗤了一鼻子:“你要是敢对我娘始乱终弃,我就到处宣扬你是渣男。”
楚孤逸无语。
林松烟不咸不淡提醒:“重要的地方都被围住了,贺公子最多只能欣赏脚边的瑶草琪花。”
贺凉水:“我就喜欢花花草草。”
他当然不会指望一到这里就大杀四方,让仙门放了贺泠,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就算到了这里,大概还是无计可施,只能等血皇天来大杀四方……
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呢?贺凉水头疼,深深叹出一口白气。
柳画鸢没心没肺,真以为是来欣赏风景的,揪了一朵花戴在头上,问:“好不好看?”
贺凉水说:“好看死了。”
“好看就好看,说什么死。”
贺凉水愁眉不展地寻块大石坐下,屁股冰凉,头脑清醒,“贺泠到底被关在哪里?”
柳画鸢问:“贺泠的武力值高吗?”
“高,估计跟琴若欢差不多。”
“那肯定是由跟他差不多武力值,或高于他武力值的人看守着。你去转一圈,找到看守人,就找到了贺泠。”
贺凉水:“看守人与贺泠在一起,我去哪儿找?”
这倒是提醒了贺凉水,每个副本需要的剧情人物不会太多,无非那么几个,徐平宽、子车良、卓南晴,代表着大陆最负盛名的三大仙门,贺泠必定由其中一个仙门看守,或者一起看守。
要想看住贺泠这样的大魔,即便不是掌门出面,也要数十个弟子才能成事。
至于琴若欢,贺凉水觉得由他看守贺泠的概率不大,一,琴若欢报复心重,会想办法折磨贺泠,而贺泠还是控制血皇天的棋子,不能损坏,这是仙门不愿看到的;二,琴若欢自己是个魔头,就算合作过一次,仙门也不会放心。
“哇~贺凉水你看!”柳画鸢一脸花痴望天。
贺凉水抬目望去,尽是仙气飘飘的修士身影,各门各派,都是来参加仙盟大会的。他们落下的方向与贺凉水进入结界的方向相反,看来那边才是“正门”,他走的是“小门”,怪不得一路没看到什么人。
想来楚孤逸故意为之,防止他被人看到。
“我们去看看吧。”柳画鸢雀跃提议。
贺凉水对此不感兴趣,仙门百家,不过是来凑数长声势的,剧情主要集中在青霄南斗北冥,与血魔宗之间。
就像电视剧里的群演,顶多这里的群演比较好看罢了。
……等等,人多力量大,安全起见,仙门必定会把贺泠关在眼皮子底下!
贺凉水如梦初醒,站起来笑道:“走,我们去瞧瞧热闹。”
对于他一个魔修而言,往仙门扎堆的地方跑是送死行为,贺凉水管不了那么多,吃了一颗隐息丹。
弯弯绕绕走了不下一炷□□夫,听声辨位,两人总算摸到一片圆形演武场,场上聚满了各大仙门的弟子,各色服饰样貌,让人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柳画鸢从中寻找帅哥,遗憾的是,这真的是一群炮灰,看惯了楚孤逸俊脸的她,再看模样稍微端正些的,都觉得普通。
“唉,白瞎了他们的漂亮道袍……”柳画鸢难掩失望。
仙门当中不乏有小门小派,一个门派只有十几人,像贺凉水这样孑然一身的也不是没有,是以他并不显眼。柳画鸢就不一样了,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走到哪里都是大家瞩目的焦点,很快大家就火眼金睛发现了她,进而看到贺凉水。
贺凉水四顾寻找熟悉的面孔,柳画鸢一个没留神就掉队了,被周遭的“豺狼虎豹”围住,问东问西。
柳画鸢也不怕,大庭广众之下,还能把她怎的?
贺凉水目光穿透人群,落在演武场后头的大殿内,诸位掌门与其亲传弟子应该就在那里面商议正事。
他轻轻摇扇,忘了周遭乌泱泱一片的仙门弟子,沉下心思索,贺泠到底会被关在哪里?
贺凉水看向自己的脚,踩在一块青灰的花岗岩石砖上,这地下,会不会有一条密道?
他摸索自己的乾坤袋,取出一卷书册,卷成筒状,蹲在地上,一头贴着耳朵,一头卡着地表,静心聆听。
有声音!地下真的有声音!
轰隆隆,轰隆隆,就像……地震??
猛然间,地动山摇,贺凉水被晃得一下子趴在地上。众弟子毕竟修仙,尚还稳得住,但在看到一道黑沉沉的身影凌空而至时,齐刷刷变了脸色。
那黑色的影子包裹在浓郁的魔气中,所谓人狠话不多,一击已是造成此山体地震,再一击,结界已是岌岌可危。
“魔修!是魔修!!”
大殿内的掌门们被此动静引出来,翘首望去,骇然失色:“血皇天?!”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酷炫吊炸天的炼魔境第一大魔头,血皇天。
“血皇天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还没有去通知血皇天?”徐平宽吓得面色惨白。
子车良面色冷肃:“或有漏网之鱼。”语罢,不善地一瞥琴若欢。
琴若欢眉眼阴沉,忽然说:“他不是真的血皇天。”
苍蓝天穹下,血皇天周身虽被浓郁的魔气缠绕,本体却是半透明的,他居高临下,如同望着一群蝼蚁,“本座耐心有限,交出贺泠,否则让尔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是血皇天的‘分.身’。”
一般情况下,无论修士还是魔修,分.身只能拥有真身十分之一的力量。徐平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就算他们还没来得及布置好陷阱,捉住血皇天的分.身也不是不可能。
抓了分.身就能让血皇天损失十分之一的力量,当血皇天真身赶到,他们的准备也差不多了。
“为何血皇天会知道我们抓了贺泠?”子车良没有放下对琴若欢的怀疑。
贺凉水心想这不废话,贺泠一晚上没回血魔宗,血皇天又不是瞎子。
琴若欢却沉吟道:“……是血皇刀。听说血皇刀是血皇天心头血所制,赏给了贺泠,只要贺泠用了血皇刀,血皇天就能感应到。”
贺凉水:“……”血魔宗难道兴挖心头血?
把心头血做成的刀子赐给贺泠,血皇天对贺泠是真的偏爱了,怪不得连琴若欢都知道。
此时显然不适合追责,血皇天已经来了,尽管只是分.身,力量依然不容小觑,他周身的魔气如同成千上万的闪电,一同劈砍在结界上,众仙门就像处于一只半球体的玻璃罩内,东摇西晃。
子车良徐平宽一声令下,低阶弟子负责稳住结界,高阶弟子则随他们出去迎战。
然而他们出不去,那魔气自发形成了另一重结界,将他们罩在其中,瓮中捉鳖。
陡然间,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
贺凉水正愁看不到楚孤逸在哪儿,他头顶的升级版黄色万人迷光环,叮的一声如同一只小灯泡亮了。
照亮近在咫尺的楚孤逸的俊脸,也照亮了仙门万千弟子的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楚孤逸多了万千情敌,
第176章 真身
万人迷光环太久没亮,贺凉水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金手指。
乌漆嘛黑中,贺凉水宛如一只发光的天使,安抚了众人的慌张,他自己却心慌了,生怕被这么多炮灰给狼吞虎咽。
楚孤逸携起贺凉水胳膊退到演武场中间,仙门弟子们大多在边上,演武场中间倒是没什么人。楚孤逸握紧将暝,若是众人围攻,他自有办法应对。
“……妖孽!”徐平宽怒喝。
贺凉水狡辩:“我这是灯!给大家照明!别盯着我了,血皇天打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清晰地听到,上方传来类似裂石的声响,结界要破了!
护守结界的弟子一边看贺凉水,一边喊:“撑不住了!”
贺凉水看到,他们手上撑不住,裤子倒是撑起了,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升级版万人迷光环的安俊。
再看其他人,一片五彩鲜艳,挂着各式各样的“小鸡笼”。
“……”
楚孤逸黑了脸。
安俊怒骂:“你们好不要脸!”
邓阳看他裤子,嗤笑:“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别说年轻的弟子,就是一些年纪稍大些的掌门,都羞得无地自容,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能石更一次。
此情此景,甚为滑稽。
只有少数的几个男人没有失去“体统”,其中就有徐平宽,他指着贺凉水,“你就是妖孽!魔……”
猛然间,天光乍泄,旋即一股魔气铺天盖地涌了进来,弥漫成黑雾,笼罩整片演武场。
便是长明灯也无法穿透这黑暗,只有贺凉水的万人迷光环,熠熠生辉,照耀方圆百米。在他光圈里的弟子,都能见得天日。
以及天上睥睨众生的血皇天分.身,他目光阴鸷,语调低沉:“本座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交出阿泠,饶尔等不死。”
弟子们不说,徐平宽子车良等掌门岂会这般轻易认输,仙门百家在此,还怕一个血皇天?
子车良刺出第一剑,紧接着徐平宽卓南晴依次而上,琴若欢紧随卓南晴左右,祭出法阵,意图捉拿血皇天分.身。
这分.身虽只有真身十分之一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交战之激烈,直教贺凉水目眩神迷,东躲西逃找柳画鸢。
柳画鸢被一道灵力掀飞,邓阳抢先一步接住她,贺凉水见状喊道:“快带她走!”
邓阳不多废话,携了柳画鸢便走,柳画鸢还不乐意,频频回头想看好戏。
这场好戏可不是普通人能看的,若非有楚孤逸护着,贺凉水早被那激战落下的各种法术攻击给殃及。
楚孤逸带他退到战斗圈百米开外,算是暂时安全。
偏偏林松烟在唤人:“楚师弟,来搭把手!”
贺凉水:“这么多人连一个血皇天的分.身都搞不定,还修什么仙,不如回村挑大粪去。”
“……”
尽管面对那么多的攻击,血皇天周身的魔气却越发浓郁,他低低笑起来,嗓音震颤胸膛,他张开手臂,任由他们的攻击落在身上,造成伤害。
魔气与灵力碰撞,电闪雷鸣,各种符咒与法术天花乱坠似的,众人悬浮半空,仿若群魔乱舞。
“……不对!”卓南晴忽然道。
不光她发现不对,其他掌门都发现了,血皇天好像……越来越强了!
魔气如同一层薄纱,拂过血皇天英俊无匹的面庞,他的眼睛腥红深邃,浓稠如酒,醉人而可怖。数千道如缕如丝的血,自地面疯狂涌动,朝他席卷而去,与之融为一体。
“真是谢谢你们了,让我这么快就能召来真身。”一把血刃在血皇天手中化形,卷曲的披肩发张狂地随风浮动,衣襟开敞,从脖颈到胸膛的肌□□壑蓄满力量感。
众掌门骇然失色,显然,此时的血皇天不再是分.身,而是血皇天本人。
一般情况下,分.身遭到的伤害越大,真身就会越虚弱。但也有例外,比如血皇天,他的分.身在受到伤害时,真身反而会以数以万倍的速度,通过血液融合的方式,来与分.身合二为一。
这就是,血魔。
或者说,当今世上,也许只有血皇天能做到,因为他是真正的掺着魔血的半魔之体。
贺凉水遥遥观望,天上的光环还在亮,血皇天当然不会注意不到,他手指一勾,一道魔气悄无声息地缠上贺凉水脚腕。
贺凉水猝然被拖拽着腾空,死死憋住了惊叫,保持体面。楚孤逸慌忙喊了一声“贺先生”,将暝欲要斩断那魔气。
奈何速度太快,眨眼的工夫,贺凉水便到了血皇天眼前。
安俊大惊失色:“贺公子!!”
底下的弟子都还在万人迷光环的后遗症中,见状俱是声泪俱下:“求求你,不要杀他!”
“……”
万人求情的场景,贺凉水这辈子第一次见,血皇天大约也是活久见,不过他并不在乎,掐住贺凉水脖颈问:“阿泠呢?”
贺凉水拍打他手腕,意思是,你他妈掐住了我嗓子,我怎么说话?
血皇天手劲一松,贺凉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觉杀气袭来。楚孤逸单枪匹马,握剑风驰电擎侧攻,血皇天随手以血刃相击——
电光绵延,火星迸溅,蜿蜒出一道灵力的包围圈。
楚孤逸攻击是假,主要目的是用灵力暂时围住血皇天。血皇天果然周身僵硬一瞬,这一瞬,足够楚孤逸拦腰抢过贺凉水,凌空退后。
贺凉水干咳七八声,好歹止住,怕血皇天恼火之下当众揭穿他的身份,忙说:“我不知道贺泠在哪儿,不过我猜在地下!”
血皇天饶有兴致地盯着楚孤逸,战意赫赫,不过他强忍住了,“先找阿泠,我们以后再战。”
贺凉水:“……”小夙如此,血皇天也是如此,为什么血魔宗的人这么热衷挖心头血,又喜欢找楚孤逸打架?
“地下……”血皇天喃喃这个词,环视一圈,“是这样吗?”
面对血皇天的分.身,徐平宽还能提起几分嚣张,面对真正的血皇天,他秒怂,不敢再出风头。子车良承接了这个出头鸟的角色:“你若不束手就擒,一辈子也别想找到贺泠。”
血皇天弯起唇角,那笑怎么看都很很瘆人,“你确定?”
子车良比徐平宽骨头硬,厉声道:“血皇天,你若是现在投降,贺泠还能少受一分罪。”
血皇天翘起的唇角骤然往下压去,“什么罪?”
“琴若欢的手段,你不会不知道吧?”
血皇天沉沉的目光投向琴若欢,“差点忘了,还有你这只老鼠。我让阿泠去捉你回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对我的阿泠……做了什么?”
在血皇天足以令普通魔修肝胆俱裂的威压下,琴若欢额角沁出冷汗,他道:“你想抓我便抓我,未免太小瞧我了。”
“我是小瞧你了。”血皇天活动指关节,每一根,都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应该亲自杀了你。”
琴若欢冷笑:“你现在,还是小瞧我了。”
炫眼的白光法阵自演武场上升起,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均有白光法阵呈合围之势围攻向血皇天。
琴若欢:“还请血宗主收下这份大礼。”
仙门的陷阱没有布置好,但琴若欢个人,却提前做了情天幻海的法阵,一发动就是九个,全部送给血皇天。
除非血皇天立即升天,否则插翅难飞。
血皇天没有升天,也没有飞,他一动不动,腥红醇厚如葡萄美酒的眼睛不屑地望着琴若欢,讽刺道:“本座还以为是什么新鲜招数,你就只会这种伎俩了。”
琴若欢一愣。
血皇天张开手掌,天上地下,他周身缠绕的魔气涌动如飓风,席卷了每一个人。
琴若欢立即喝道:“都散开!!”
然而已经晚了,众人就是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无法在一时半刻间挣脱魔气的束缚,他就像一只只风筝,被飓风裹挟着,一同投入情天幻海法阵中。
贺凉水也不例外,他只能紧紧与楚孤逸手抓手,避免失散。
血皇天疯狂而磁性的笑声在魔风中穿透每个人的耳膜:“大梦一场,不过尔尔。”
白光如同仙女的披帛,蒙住了贺凉水的眼睛,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这次在情天幻海里,会不会跟楚孤逸七天七夜?
……有点羞羞,有点期待。
002摸准了时机发言:“兄弟,要套套吗?”
贺凉水:“……滚。”
“祝你好运,需要套套扣我。”002自觉屏蔽。
贺凉水想,既然都入梦了,就不要套套了,反正好清理……
他在一片鸟语花香中,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参天的古树。他侧目望去,楚孤逸就在他身边,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贺凉水问:“你是真的楚孤逸吗?”
楚孤逸问:“你是真的贺先生吗?”
暗号对上,确定彼此是对的人。
贺凉水坐起来,发现他们躺在森林中的湖泊边。碧绿的湖水像一块巨大的翡翠,岸边的花草柔软得像一块厚厚的波斯地毯。
四顾望去,森林静谧,小松鼠欢快地在树杈间跳跃,翠鸟为他们歌唱。
这样绝妙而美丽的场景,不来个幕天席地的doi简直浪费。
四目相对,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爱的火花。
贺凉水欲说还羞。
楚孤逸像只狼崽子扑过去,将贺凉水按倒在地,生理现象斗志昂扬,眼睛亮晶晶,“贺先生,我们双修吧。”
贺凉水假装矜持:“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我会慢点的。”楚孤逸说着,迫不及待地扒贺凉水衣服。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小狼崽·孤逸:嗷呜~嗷呜~
贺凉水:我的崽饿了。
第177章 野性
正所谓天雷勾地火,贺凉水很快就被扒了个半光。
为什么是半光而不是精光,当然是因为楚孤逸已经等不及。贺凉水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草叶擦过屁股,带着点凉,痒痒的。他忍不住笑起来,楚孤逸堵住他嘴,禁止走神。
贺凉水双臂架在楚孤逸肩上,稍稍弓起腰,与之唇齿相依,舌尖勾缠,触感很真,似梦非梦,像在吃一朵棉花糖,脑子甜得冒泡。楚孤逸的碰触让他四肢酥麻。
他们在草地上滚起来,贺凉水逐渐放开手脚,楚孤逸也不客气,热情地展开攻势。
春光正好,鸟语花香,整片草地是他们的乐园。
足足两个时辰后,天幕遍染晚霞,贺凉水从楚孤逸的怀抱里挣脱,得以暂时喘口气。他软绵绵地摊开手脚,晾着两颗小樱桃,嘴巴微微噘着,不是他想噘,而是被亲肿的。
楚孤逸搂过他腰肢,还想接个吻,贺凉水有气无力地推开他俊脸,“亲别的地方。”
楚孤逸唇畔擦着他耳尖,说:“原来贺先生的梦境是这样子的。”
“?”贺凉水扭过头,“这不是你的梦境?”
“我从没做过这样的梦。”
“我也没做过。”
两人沉默好一阵。楚孤逸思考时,手指不忘捻着小樱桃。贺凉水酥痒,拿开他手,坐起来披上衣服,说:“天要晚了。”
白天的森林看着生机盎然,暮色四合时却是阴森可怖,甚至传来了狼嗷。
贺凉水头皮发麻,说:“我们快出去吧。”
按理说,如果是他们的梦,场景应该能自由控制的,事实却是,眼前毫无变化。
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不是在自己的梦里。
两人穿上衣服,天光还没有彻底暗下来,彼此相望,贺凉水憋不住问:“楚孤逸,你没骗我?”
楚孤逸直奔最终的猜测:“我们恐怕是在血皇天的情天幻海里。”
“……”
尽管贺凉水也料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他一时难以接受,他跟楚孤逸居然在别人的梦里那啥,会被看见吗?
就算看不见,血皇天会不会察觉此处的活春宫?
贺凉水猛然面如火烧,嗓音发颤:“不、不会吧?不是说,无法随便进入别人的梦?”
楚孤逸:“一种情况例外,做梦之人强制邀请旁人入梦。”
贺凉水想起与楚孤逸一同被卷入情天幻海法阵时,血皇天的笑声格外诡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贺凉水摇摇欲坠。
“贺先生。”楚孤逸扶住他,“你屁股还酸吗?”
“……”贺凉水羞恼地推开他,“都怪你!”
不管有没有错,作为上面的那个,楚孤逸都要认错:“怪我。”
被欲.望被冲昏了脑袋,忘了判断,失去理智,以至于滚了两个时辰的草地才发现,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人看见。
但这梦境的一草一木,都是依照血皇天的想象与记忆创造出来的,很难说血皇天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贺凉水无力地捶打楚孤逸胸口,“我们快出去。”
先前说的“出去”是走出森林,这个“出去”是走出别人的梦。
楚孤逸安慰道:“说不定血皇天没空管我们,他在忙自己的事。”
“他能忙什么事?”贺凉水发散思维,“情天幻海能放大人的欲.望,难道他在跟他想象中的贺泠……那啥?”
不能怪他这么猜,恋爱脑如楚孤逸,做的梦就是这样的。血皇天看上去也像个恋爱脑,况且这是情天幻海,不是普通的梦。
无论如何,先走出这片林子要紧。
楚孤逸召出将暝,踏着飞剑,载贺凉水掠过森林上空。夜幕低垂,皓月当空,这片林子还挺大,占据了几座绵延的山脉。
狼嗷声由远及近,贺凉水探头探脑,“真有狼?”
“是一头黑色母狼。”楚孤逸目力惊人,“还有一个……小孩?”
贺凉水吓了一跳,“狼吃小孩了?”
御剑降低与地面的距离,由此更加清晰地看到,森林的尽头一座悬崖,悬崖的另一边是广袤无际的山地,一头母狼载着一个小孩,试图越过悬崖。
母狼前爪抓地,伏低了前身。小孩披头散发,身上围着一张皮毛,光溜溜的小胳膊小腿,骑在母狼背上,脏兮兮的小脸,眼中的野性光泽与母狼浑然相似。
母狼朝着月亮一跃而起,稳妥而熟稔地落到悬崖另一边的山地上,想来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小孩举起双臂,发出“嗷嗷”的欢呼,亲昵地蹭了蹭母狼脖颈上的毛发。母狼以回以慈爱的目光,就像背着自己的崽子,在山地上自由奔腾。
小孩身上背着简易粗糙的木头弓箭,他跳下母狼脊背,张弓拉箭,瞄准了一只在草丛中乱窜的灰兔。
母狼悄无声息地退到一边,看着自己孩子学习捕猎。
咻的一声,木箭射中兔子。小孩天赋惊人,几乎例无虚发,很快将这片林子里的野兔、小鹿、羚羊各打了三四头。
只在射中羚羊的时候没死透,小孩刚要拔箭回收再利用,羚羊猛地尥蹶子,踢中小孩腹部。母狼眼冒绿光,凶狠地扑上去一口咬断羚羊脖子。
小孩不光捕猎天赋高,身体素质也好,从地上爬起来就没事了,他拔.出羚羊身上的木箭,打算再打几只猎物,母狼发出几声低吼,大约是兽语。
小孩听懂了,意犹未尽地将箭收进箭囊,而后将猎物击集中起来,母狼生吃小鹿羚羊,小孩则架火烤兔子。
楚贺二人落下,火光没有映出他们的影子,在这里,他们相当于不存在。
“……血皇天的梦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头狼,与一个小孩?”贺凉水疑惑。
楚孤逸望着狼吞虎咽烤兔肉的小孩,陷入沉思。
既然这狼与小孩都看不到他们,贺凉水大着胆子靠近,他先欣赏了一下高大的母狼,皮毛漆黑,油光水滑,眼睛碧绿,除了吃相凶了点,倒是一匹漂亮的狼。
再看小孩,脏了些,但仔细瞅瞅,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长又卷的睫毛,洗干净肯定是个可爱的天使宝宝,还是一个混血宝宝。
等等,混血宝宝?
血皇天……不就是异域风情的混血猛男?
“不会吧??”贺凉水惊疑不定地与楚孤逸对视。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言难尽的情绪,楚孤逸说:“这个小孩长得像血皇天。”
贺凉水:“……”
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大魔头的情天幻海,在梦里居然变成了小小魔头,还跟一头狼在一起。
血皇天放不下的执念,就是这头狼??
贺凉水说:“他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还以为能看到血皇天的梦中春宫,结果来这么一出。
楚孤逸倒是没有表现出意外之色,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情天幻海中的情与执念,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
贺凉水习惯性掏出扇子,看着变成小小魔头的血皇天,“接下来怎么办?”
小孩吃饱喝足,去树根底下撒泡尿,随即依偎在母狼身边,以枯树叶为床,裹着制作粗陋的皮毛外衣,安心地闭上眼睛睡觉。
楚孤逸道:“静观其变。”
变化说来就来,一道身影大约被此处的火光吸引,御剑而落:“楚师弟!”
贺凉水转过头去,黑了脸,来人正是林松烟。
楚孤逸波澜不惊:“林师兄。”
既然他们是被强制入梦的,其他人自然也会被强制入梦,如此一来,天山无人能伤害入梦时的血皇天。
林松烟笑道:“我一路飞来,渺无人迹,还好看到了你。”
贺凉水:“难道你没看到我吗?”
林松烟这才将眼角余光分给他,“贺公子也在。”说着,他走到篝火前,注视蜷缩在母狼腹部的小孩,“他是……”
“血皇天。”贺凉水说。
林松烟:“我猜也是。”
楚孤逸道:“如果这小孩是血皇天,我们只需唤醒他,就能出去。”
看起来简单,实际很难,且不说此时的血皇天是小孩子,就是大人,他们也没有把握能让血皇天“看到”他们。
看不到,遑论被唤醒。
当初楚孤逸入子车良的梦,还是子车良因为楚孤逸长得像楚恒,让子车良放松心理防备,楚孤逸才有了与梦中子车良对话的机会。
“这个孩子确实是血皇天。”林松烟道,“但我们不管怎么做,恐怕也无法接触他。”
楚孤逸道:“可以试试。”
林松烟摇头,“师弟,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这里的血皇天,不是现在的血皇天,而是小时候的血皇天,是他记忆。”
记忆是改变不了,除非时光倒流。
楚孤逸瞬间了悟,“这里不是情天幻海,而是血皇天的记忆?”
林松烟:“可以这么说,也不完全对,这里还是情天幻海,但血皇天恐怕将自己的欲.望分割成了好几块,来的路上,除了你们,我谁都没见到。但可以确定的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卷入了情天幻海法阵。我没有看到他们,说明他们在别处,也就是其他版块。”
楚孤逸蹙眉,“竟如此复杂。”
贺凉水就奇了怪了,楚孤逸都没想到的事,林松烟只是在天上飞了一圈就猜到了?
楚孤逸又问:“我们如何才能出去?”
林松烟轻摇绿竹扇,道:“找到真正的血皇天。”
贺凉水:“那真正的血皇天,在另一个版块怎么办?”
林松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贺凉水自己给出答案:“楚孤逸,你破碎虚空给我看看。”
楚孤逸:“?”
话说时,小孩突然一个激灵醒了,母狼立即用它庞大的身躯挡在孩子面前。黑暗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血皇天:谁小时候还不是个漂亮宝宝:)
贺凉水:泠泠你看他小时候那么脏,怪不得长大爱泡澡,搓灰!
贺泠:……
第178章 天魔
地面微微颤动,一座庞大如小山的黑影逼近此处,母狼毛发竖起,双目放出灼亮的绿光,小孩如临大敌,想要从母狼身后出来,却被母狼一尾巴扫到了大树边上。
小孩背着弓箭,迅速爬到树上。
身为局外人的贺凉水不由得跟着紧张,楚孤逸带他御剑而起,放目远眺,道:“是梼杌。”
梼杌(táowù)是一种古老的凶兽,脸如人面,嘴如野猪,两颗獠牙又长又尖,身躯高大,腿像老虎,尾巴足有八尺,性情凶残好斗。
无论凶兽还是神兽,当今都十分罕见。楚孤逸只从古书中看过记载与描述,与眼前的凶兽能对上。
母狼发出低沉的嗷叫,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狼嗷,这母狼竟是一匹头狼。
狼群迅速奔来,眼前的梼杌却丝毫不惧,张开獠牙扑向母狼。
母狼快得像一道黑色闪电,从体积上看,它比梼杌足足小了一辈还多,但它身手矫捷灵敏,利爪如刃,很快就在梼杌身上留下几道血痕。
梼杌被激出凶性,那几道伤痕于它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虎视眈眈地盯着母狼,倏地撕咬向母狼。
母狼躲避不及,被咬中后腿,梼杌将它抛向空中,小孩被逼急了,射出一箭,正中梼杌一只眼睛。
梼杌发狂,不再管伤痕累累的母狼,一头撞向树干,只听得咔嚓一声,大树竟被生生撞断,树冠倾斜,小孩轻巧地跳到另一棵树上,而后跃到母狼身边,不知所措地捂住母狼的伤口,口中发出“嗷嗷”的声音,听着挺着急。
旁观的贺凉水愤愤:“一个堂堂的上古凶兽,居然欺负一个小孩。”
林松烟不咸不淡道:“这个小孩是血皇天。”
“那又如何?欺负人就是不对。”
“弱肉强食,自然规律。”
贺凉水不与他争辩,只揪心地观望眼前一幕。如果这是血皇天的记忆,那就是已发生的,不可逆转的,他们只能干看着。
林松烟就像个介绍剧情的npc,与楚孤逸说起血皇天的身世:“传说血皇天是半魔之体,他的生母原只是一名普通魔修,因有一夜宿在千年古树下,梦中遇一异域美男,遂与之交.欢。梦醒之后,便怀了孕。”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志怪故事中处女怀孕并不少见,贺凉水很淡定:“那个美男其实是魔?”
林松烟继续道:“女魔修无法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几度想打了孩子,但一直没能成功。生下孩子后,她就把孩子丢到了荒郊野外,被一头母狼叼了回去,悉心抚养。”
贺凉水发表感言:“有时候,动物比人有感情。”
林松烟:“如果你怀了魔的孩子,就不这么想了。”
“……”
楚孤逸不能再不吭声,说:“贺先生是男人,不会怀孕。”
林松烟:“我只是打个比方。”
楚孤逸心想,如果贺凉水能怀孕,那也是他的孩子。
母狼与小孩不是梼杌的对手,好在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只听一道破风声,一把青铁飞剑准确无误地插在梼杌身上。
梼杌大怒,咆哮之声震颤整片山脉。
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走近,丹凤眼,柳叶眉,鹅蛋脸,面貌端庄秀丽,典型的东方美女。她的穿着打扮却颇具异域特色,手上戴着一串细细的银镯,走动之时叮铃作响,煞是动听。
小孩被吸引了目光,继而警惕地盯着来人。
女子弯唇浅笑:“今晚运气不错,居然遇到了梼杌。”
梼杌完全转移了目标,朝着女子怒吼扑去。女子不慌不忙召来长剑,握在手中,脚下轻盈掠起,衣袂翻飞,宛若仙子。
她代替母狼与凶兽战在一处,人的灵巧与随机应变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不过三五招过去,梼杌就被戏耍得暴躁无比,越发凶猛地向女子发动进攻。
想来女子也是第一次对付如此凶猛悍勇的猛兽,纵然一把剑用得出神入化,总有不察的时候,在她翻到梼杌身上,欲要一剑斩入这凶兽脊背时,梼杌长长的尾巴快如闪电扫了过去——
但听得噗嗤一声,那尾巴喷溅出数道黑血,竟凭空断成了数段!
再一看,梼杌不光尾巴断了,身子划过一道黑线,轰然一声,竟被拦腰截成了两段。
贺凉水:“??”画面太血腥,他不敢看。
黑血狂涌喷出,女子迅疾跃到十米开外,站稳了,侧目望向林子深处走来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披着卷曲漆黑的长发,月亮往西挪了一点,云影飘过,月华落了他一身,深邃的眼睛在黑夜里蓝得醉人,眉心一道火焰般幽蓝的印记。
“……楚姬,你又乱跑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宛如水畔缥缈空灵的箜篌。
贺凉水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愣住了,那火焰的印记,那眉眼……怎么有点像楚孤逸?
只是轮廓线条比楚孤逸更深,身上的气质也更稳重,而邪气。
名唤楚姬的女子笑吟吟地望着男人,“不管我跑去哪里,你总能找到我,不是吗?”
男人不置可否,看向地上断成两截的梼杌。
这凶兽死不瞑目,上半身挣扎着作出最后的攻击,朝男人张开獠牙,拖着残缺的躯体扑咬过去。
贺凉水也是服了,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动,不愧是好斗的梼杌。
“不自量力。”男人轻轻吐出四个字,甚至没有动一根手指,仅用他周身的一点魔气,就将梼杌彻底碾碎。
楚姬大惊:“妖丹!……没了。”垮了脸。
男人:“……区区一颗梼杌妖丹罢了,我给你挖一颗龙丹。”
“我才不要。”楚姬说,“我只要为祸四方的凶兽妖丹,除非是恶龙。”
“当今世上,又有几条好龙。”
“那是你的偏见。”楚姬叉腰教训男人,“反正你不许滥杀无辜,否则我真跑了。”
楚孤逸蹙眉,“龙?”
贺凉水也很吃惊,在楚孤逸的时代,龙几乎已经绝迹,成为传说中的存在。他看向小孩,纳罕:“血皇天到底活了多少年?”
林松烟淡淡道:“半魔之体,如无意外,比普通人类的寿命要长久得多。”
男人争辩不过楚姬,无奈一笑,目光落在别处时,又变得极其冷漠。他望着小孩,眯起了眼睛。
小孩寒毛直竖,龇牙咧嘴发出低吼,眼瞳泛起一圈红光。
楚姬“哎呀”道:“还有一个人类小孩呢。”
男人:“不算人类,是半魔。”
“半魔?”楚姬笑了,“那以后我们生的孩子,不也是半魔?”
“……”夜色挡不住男人微红的耳廓,他故作矜持,“嗯,是吧。”
楚姬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朝孩子走去,母狼戒备地挡在小孩身前。楚姬停下脚步,与母狼对视,缓缓弯起眼睛:“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男人稍稍侧首,周围一圈发绿的眼睛,狼群包围了他们。他抬起手——
母狼忽而嗷叫一声,竟似人的姿态,趴跪在楚姬面前。
楚姬若有所觉,对身后的男人说:“不许动手。”
男人道:“回去吧。”
楚姬十分遗憾的样子,她刚要转过身,那母狼又朝她靠近一点,用目光哀求。楚姬疑惑地问:“你要做什么?”
母狼叼过小孩,放到楚姬面前。小孩炸开了毛,嗷嗷叫唤。
楚姬会意:“你是要我带他走?”
母狼点头。
小孩抱住母狼,使劲摇头。
母狼却是下了决心,即便孩子是半魔之体,终归是人形,就该在人类的社会生活。他不可能一辈子在山中光屁股打猎,人会的东西太多,是它这头狼不知道的。
楚姬思考一番,说:“可以。”
男人皱眉:“楚姬,别乱来。”
楚姬:“我没乱来啊,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难道天水宗还缺那一口粮食?”
“……”
天水宗?贺凉水惊讶,眼前的女子与男人都是天水宗的,难道……
狼群已经散开,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代替,像是侍卫长的人扑通跪在男人面前:“魔君恕罪,属下看护不力,没能追上楚妃……”
男人没有发怒,也没有责怪,只道:“回去领二十鞭。”
大约他心里也清楚,除了他自己,没人看住自己的女人。
贺凉水简直想三百六十度绕着男人打转,“操,他该不会就是传说的天魔君吧?”
林松烟冷嗤:“天水宗只有一个人会被称为魔君。”
楚孤逸望着天魔君,不像贺凉水那般惊奇,也不如林松烟镇定,心头被一股疑云塞满。再看那楚姬,给他的感觉也很微妙,就像那是自己的亲人。
……也姓楚。是巧合吗?
经过一番交涉,小孩还是被楚姬带走了,他茫然、不解、愤怒,不明白母狼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像一头幼崽嗷嗷哭泣。
母狼在夜色里看着孩子远去,仰颈长啸,回应的是孩子更大的哭声。
贺凉水:“……血皇天小时候居然这么能哭。”
虽然他也很感动于这对人与狼之间的亲情。
天水宗的马车,是能在天上飞的,楚姬带着孩子坐在马车里,安慰道:“你别怕,到了天水宗,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天魔君黑了脸,“楚姬,别对他太好。”
“为什么?”
“他看起来像一头白眼狼。”
“……”
贺凉水等人跟着队伍,一路飞到了天水宗。他原以为会看到几百年前的天山,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漠漠无际的平原。
“都说沧海桑田,原来几百年前的天山,是一片平地??”贺凉水惊奇。
林松烟道:“这里不是天山,是天水宗本宗。”
楚孤逸迟迟没有降落,他望着这片平原,跟他梦里的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的贺泠:软萌。
长大后的贺泠:冰美人。
小时候的血皇天:呜哇哇~呜哇哇~~
长大后的血皇天:还好阿泠没看过我小时候。
第179章 误入
天水宗本宗宫殿雄伟巍峨,大多是白色的,浮雕与水池随处可见,巡逻的侍卫身穿黑色重甲,穿梭的侍女则身披轻盈的白色纱衣,翩然飞过廊下、池畔、假山小径,最后抵达最大的一座宫殿,奉上手中新摘的葡萄、桃子、荔枝。
不过这些都跟血皇天没关系,被强行带回天水宗,在他的记忆里应该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如有可能,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段经历。
贺凉水与楚孤逸为什么能“误入”这段记忆的梦境,只能说,血皇天的这段记忆与楚孤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剧情发展驱使他们看到了这段记忆。
到了天水宗后,小孩就被丢到了侍卫营,由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抚养”。
小孩对这里充满戒备,宛如一头幼狼双手着地,冲他们龇牙咧嘴,把人逗得哄堂大笑。小孩深觉受辱,吭哧一口咬在一人手上,登时鲜血淋漓,那人大怒,伸手就要打,边上的人忙提醒:“这小孩是楚妃带回来的,打不得!”
当晚,小孩伺机逃跑,凭着瘦小的身形与在森林中锻炼出来的矫捷身手,成功避开巡逻侍卫,抵达天水宗城墙。
他就像爬树一样,循着墙角凹凸的弧度,利落地往上爬去。
贺凉水笑了,“他好像一只小猴子。”
还是一只脏兮兮的卷毛猴。
小孩凭着惊人的毅力,爬到了城墙上,只要翻过去,他就自由了。
然后他再次看到了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小孩怔愣,警惕,惊慌,在他脸上最终交织成无助的嗷叫,还要作出凶狠的模样。
楚姬噗嗤一笑,问:“你真的想走?”
小孩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可知,那头母狼为何将你送给我?”楚姬又问。
小孩凶狠的表情被茫然与伤心代替。
楚姬走向他,衣裙在风中猎猎飞舞,长发撩起一捧月光,撒在眉眼间,不可思议的温柔:“因为它希望你成为弱肉强食的食物链中,最高等的存在——那就是人。”
“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你留在这里,早晚会知道。”楚姬叹道,“一头狼尚且有如此的胸怀,我怎忍心辜负它呢。”
然后小孩被绑了回去。
小孩张牙舞爪:“……嗷!嗷嗷嗷!!”
贺凉水忍俊不禁,就当在看一出戏。
画面一转,就到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楚姬例行去探望小孩,亲自教他说话、读书识字,小孩从一开始的抗拒、捣乱,到最后的认命妥协,不过数月有余。
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呢?
小孩饥渴地吸收着新的知识,从早到晚咿咿呀呀练习说话,抱着书本不撒手,有空还要去上房揭瓦、打鸟掏蛋,发奋图强的小模样简直与后来贪图享受的血皇天大相径庭。
贺凉水不禁产生怀疑,“这真的是血皇天小时候?”
楚孤逸无所谓这算不算血皇天,他只专注地望着楚姬,贺凉水在他眼前摆摆手,“别看了,再漂亮也是活在回忆里的人。”
楚孤逸当然知道,就像他的父母,除了能在他人的记忆里看看他们的模样,醒来时想多看一眼,也是不能的。
贺凉水坐在水池边,触感凉凉的,伸手探进水中,也能摸着,却不起涟漪。他说:“这里很奇怪。”
说是情天幻海,不大像;说是记忆,又能触到物体。
林松烟淡淡道:“这里更像是一个幻境,似梦非梦,似假似真。”
因为楚姬对血皇天“慈爱”又体贴的照拂,天魔君吃醋,在某天早晨,偷偷把还在睡觉的小孩丢出了天水宗。
这一行为幼稚又可笑,楚姬找了两天,终于在一片沼泽地把小孩找回来。天魔君不客气地说:“早知道应该把他杀了。”
楚姬气道:“你要是再敢丢他,连我也丢了。”
天魔君无可奈何,只能容忍小孩在长大之前占据他妻子的时间。
“看来这个天魔君跟你一样,不喜欢小孩。”贺凉水笑道。
楚孤逸无言以对。
就这样,血皇天一天天地长大,成为一个英俊的少年,楚姬自觉能教的都教差不多了,此后越来越少去寻血皇天。
血皇天反倒经常去寻楚姬,不是送葡萄,就是送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试图博得美人一笑。
贺凉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色胚子就是色胚子。”
楚孤逸不悦地蹙起眉。
血皇天的小心思很快被天魔君看破,震怒之余顾及楚姬,没有太过打压血皇天,而是派他出兵征战。
彼时炼魔境已经同人间划分开来,但几百年来涌入的牛鬼蛇神只增不减,各方势力暗中蠢蠢欲动,无论仙门还是魔宗,在敬畏天魔君的同时,忌惮之心更重。
总而言之,谁都想把天魔君从至高之位拉下来,战乱年年有。
还是少年的血皇天领着一支仅有千人的军队,对抗一支万人大军。这几乎就是存心让他打一场败仗,血皇天咬紧牙关,几次险象环生,凭着惊人的天赋,在关键时刻结出魔丹,扭转战局。
当时的魔修虽多,结了魔丹的却很少,如血皇天这般年纪轻轻的,更是万中挑一。
这第一仗,只有血皇天一个人胜了,带去的天水宗将士死伤大半,敌方更是损失惨重。
天魔君没有奖励他,也没有罚他,只是随手又拨给他一些兵马,垂着眸子,居高临下:“让我看看你的价值。”
少年站在王座之下,桀骜地敢与君对视,而后徐徐半跪在地,右手按在心口,这是天水宗的跪礼,代表忠诚。
然而万事万物皆有不如意之时,纵然血皇天再天赋异禀,只是针对他个人而言,在打仗一事上,一次两次可以凭运气获胜,之后便是胜负乃兵家常事。
胜了,无限荣耀;败了,莫大耻辱。
血皇天从来不是一个能忍耐的人,别人打了他,他是一定要打回来的,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屁。他现在就要报仇。
于是他中了敌人的奸计,五千兵马,死伤一半。他四顾望去,已被尸山血海与敌人包围。
数以万计的弓箭射来,像极了一场雨。
山间气候湿润,常常下雨,每逢下雨,他总会窝在母狼的肚皮下取暖,这让他有着极大的安全感。若是毛毛细雨,他就骑在母狼背上,带他狂奔,沾了一身湿湿的水珠,他放怀大笑,母狼长嗷,一人一狼因为有了彼此的相伴,而不再孤独。
而今,他已经离开母狼多年。纵然楚姬待他如母狼,终归不是母狼——
不,准确地说,那不是母狼,而是……母亲。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让贺凉水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这该不会是血皇天的走马灯吧?”
只有濒临死境,才会走马灯。
在漫天箭雨中,少年的血皇天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到了绝境,记忆才会短暂地切回小时候,然而死的不是他,是如同神明降临般的母狼。
母狼不知从何处跃出,挡在了血皇天身前,成为几百支箭的靶子。
就像小时候那样,母狼将自己的孩子护在了身下。
纵然离别多年,母子之情依然未断。
又或许,母狼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孩子。
血皇天一动不动,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待到一切歇止,他茫然从母狼身下爬出来,一身是血,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母狼的。
他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匹狼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母狼。
他还记得兽语,嗷了一声。
母狼侧躺在地,箭贯穿它全身,除了头部,它费力地伸出舌尖,就像从前那样舔了舔血皇天手背。
血皇天伏低了身体,抱住母狼,想要用法力止住从母狼身体源源不断流出的血。但它伤得太重了,连一句完整的兽语都来不及说,碧绿的眼睛温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孩子,而后缓缓合上。
“嗷——!”血皇天伏在母狼颈部,肩头颤动,爆发出完全不似人类的哭嚎。
只有喃喃出口的那个词,是属于人类的:“母亲……”
望着这一幕,贺凉水抿起唇,原来任何人面对至亲的离去,都是一样的。
忽而一阵剧烈震动,眼前的景色如同一面镜子哗然破碎,贺凉水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贺先生!”楚孤逸够到他手,两人在灰白的空间里下坠。
林松烟也落了下去。
“怎么回事?”这一吓,贺凉水什么心情都没了,“是不是要出去了?”
林松烟:“没那么简单。应该是血皇天发现我们了。”
大约因为贺凉水与楚孤逸两个人的重量,下落的速度比林松烟要快很多,就在他怀疑自己与楚孤逸会不会在别人的梦里摔死时,果然摔了个大马趴。
好在不是很疼,毕竟是在梦里,这要是在梦外,指不定已经变成肉泥。
贺凉水晕头转向从地上爬起来,对上一双杀气腾腾的腥红眼睛。
楚孤逸不动声色将贺凉水挡在身后,与殿内宝座之上的男人四目相对。
血皇天宛如翻版的天魔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你们看到了什么?”
楚孤逸:“这是你的梦,你想让我们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
贺凉水心想,关键是不想被看到的被看到了。他相信,分布在其他版块幻境的仙门,没一个会看到光屁股血皇天,哭唧唧血皇天,嗷嗷叫血皇天。
酷炫狂霸拽的大魔头形象,在他心中已经碎成了渣。
血皇天:“既然你们看到了,就不能留你们了。”
贺凉水一喜:“那快送我们出去。”
血皇天:“送你们去死。”
贺凉水:“……”
第180章 幻梦
贺凉水不想死,他不慌不忙道:“这是在梦里,你杀不了我们,你只能困住我们。”
杀了他们即是让他们“惊醒”。
血皇天勾起唇角,“这倒是提醒我了。”
一座玄铁牢笼从天而降,将楚贺二人罩在其中。
“我不杀你们,”血皇天笑意转冷,“但我可以折磨你们——”
一支冰箭咻地射来,快如闪电刺穿楚孤逸肩膀,他眉宇微蹙,闷哼一声。贺凉水大惊,即便这是梦,但在情天幻海里,很多时候触感尤为真实,特别是发生亲密关系与受到伤害时。
“楚孤逸!”贺凉水无法再游刃有余,怒瞪血皇天,“又不是我们想看的,你恼羞成怒个什么劲?”
血皇天眼瞳由灼亮的红宝石色,转为葡萄美酒的暗红,“阿……”
“阿泠来了!”贺凉水生怕他叫自己阿冽。
血皇天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毕竟是血皇天的情天幻海,在这个梦里,如果没有贺泠,那就太不合理了。
贺凉水根本没看到贺泠,但就在他交出贺泠名字的下一秒,宛如大变活人般,贺泠出现了,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戴铁面具,两只桃花眼温柔似水地望着血皇天。
“宗主。”假贺泠柔声叫道。
贺凉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血皇天却是陶醉道:“阿泠,你终于肯见我了?”
假贺泠:“我每天都想见宗主,只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过来。”血皇天招手。
假贺泠走了过去,血皇天拉过他手,把人一拽,就抱了个满怀。假贺泠扭了扭:“宗主不要~”
血皇天捏住他铁面具下巴,“嘴上说着不要,屁股蹭什么蹭。”
假贺泠耳根绯红一片,“讨厌~”
贺凉水:“…………”
苍天啊,大地啊,泠泠你快来看看!血皇天居然把你意淫成这样!
兴许是血皇天忘了牢笼里的二人,楚孤逸肩上的伤很快就好了,只是他们出不去。
血皇天欲要揭开假贺泠的面具,假贺泠嘻嘻一笑,宛若一只轻盈的小鸟,翩翩飞了出去。殿内霎时飘满白纱,假贺泠的身影若隐若现:“宗主,你来追我呀,追到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调皮。”血皇天站起来,兴致盎然地去跟假贺泠玩捉迷藏。
假贺泠:“我就是这么调皮~”
贺凉水:“……”为何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
哦,在楚孤逸的情天幻海里看过。当时的主角是楚孤逸与假的他。
楚孤逸也发现了,恍然失神,难道春梦都能抄袭的吗?
贺凉水扶额,原来恋爱脑们的春梦,大同小异。
当啷一声,铁面具落在地上,血皇天的喘.息传来:“阿泠,我的阿泠,你真的太美了。”
假贺泠:“我的美,都是为宗主而生的。”
“让我亲你一口。”
“光亲一口怎么够?你要亲我一百口,一千口。”
“我要亲遍你全身!”
“宗主~~”
贺凉水:“……”神啊,赐我一对没有听过这段话的耳朵吧。
响起了打啵声,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两具身体在地上滚动碰撞的声音。假贺泠吟哦□□:“宗主,你轻点。”
血皇天:“可是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你很喜欢,对吗?”
假贺泠娇笑一声,然后又是打啵。
铁笼里,贺凉水与楚孤逸面面相觑,贺凉水问:“我们是不是被忘了?”
楚孤逸:“嗯。”
如果不是被遗忘,血皇天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跟“贺泠”那啥。贺凉水要疯了,他一点也不想看别人的活春宫,也不想听。
奈何他与楚孤逸在铁笼里出不去。
“……林松烟呢?”贺凉水忽然想起来问。
楚孤逸也觉奇怪,他们是一起坠下来的,落到血皇天的面前的只有他与贺凉水,“……也许血皇天不想见他,所以没让他来。”
贺凉水:“要是他来了,指不定能把牢笼打开。”
“为何?”楚孤逸不解,“这是血皇天的梦,他想做什么别人都无法阻止。”
贺凉水心想,因为林松烟拿的金手指不一样,你这个男主做不到的事,说不定他能做到。
总而言之,两人暂时无法离开此处,耳边尽是活春宫的声音,幸而有纱帘重重遮挡,不然更尴尬。
贺凉水与楚孤逸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该干嘛,大眼瞪小眼。
楚孤逸眉间隐约有些不耐烦,压低的嗓音:“他们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贺凉水双腿交叠,双手合十,一脸大慈大悲:“阿弥陀佛,心静自然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善哉善哉。”
楚孤逸凑过去,咬着他耳朵胆大包天问:“要不我们偷偷来一次?”
“……”贺凉水气得差点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桃花眼羞怒地瞪着楚孤逸,拧他耳朵,“色.欲熏心了你!”
楚孤逸晓得自己造次了,说:“开个玩笑。”
贺凉水推开他,“坐好,跟我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楚孤逸正襟危坐,两人就跟入定似的,对耳边的“色声色语”听而不闻,一度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贺凉水以为自己可以原地飞升的时候,他原地爆炸了——
重重的纱幔遮挡,偌大的血魔宗大殿,血皇天与假贺泠从东滚到西,从西滚到南,又从南滚到北,大战三百回合,直教美人娇喘吁吁,香汗淋漓。但这,依然不够血皇天玩耍的。
贺凉水眼睁睁地看着,两具肉色自纱幔中滚了过来,他就像看到了洪水猛兽,背脊贴上了牢笼,想找出路,奈何无门。
砰的一声,两具男人的躯体撞上了牢笼。
假贺泠:“哎呀,好疼呀。”
血皇天连忙察看美人胳膊,居然已经撞青了,怒目而视,眼神似清醒又似糊涂,不变的是杀气腾腾:“你们为何在此?”
不愧是情天幻海,这大魔头已经忘了是他把人关在这里的了。
血皇天拽了一截帘幔盖住光溜溜的假贺泠,阴沉沉道:“既然你们看到了,就不能留你们了。”
贺凉水:“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刚才?”血皇天蹙眉,“本座何时说过?”
贺凉水努力不往血皇天下面看,怕长针眼,“你看看你身后的人,真的是贺泠吗?”
假贺泠依偎到血皇天怀里,羞羞怯怯地看着贺凉水,“宗主,他们是谁啊?”
血皇天捏住假贺泠下巴,认真打量。
假贺泠红了脸颊,“宗主,你别这样看我,我会……怀孕的。”
“……”血皇天说,“你又不是女人。”
假贺泠:“宗主想让我怀孕,我就怀孕。”语罢,他的肚子就大了起来,“你看,都八个月大了。”
贺凉水:“?!!”操啊,别玷污泠泠形象了好吗?
血皇天又犯起了糊涂,“原来我的阿泠会怀孕。”
“血皇天!”贺凉水抓住铁栏吼道,“你清醒一点,你中了琴若欢的情天幻海,你把大家都拖进来了!”
在看到楚孤逸之前,血皇天还能保持理智;看到楚孤逸之后,男主光环作用,他这个大魔头必须掉一点逼格。也是贺凉水的提醒,血皇天才会压抑不住让日思夜想的“贺泠”出现,成功冲垮他的理智。
如今,需要别人的警醒,才能让血皇天回归正常。但这并不容易。
血皇天自认为很正常,冷笑道:“你这话很有意思,琴若欢那种三脚猫的伎俩,本座怎么可能着了他的道?”
贺凉水摇晃铁栏,急得不行:“大哥,是真的,你要是再不清醒,贺泠就被闷死了!”
血皇天蹙起两道浓眉,“阿泠就在这里,你若再胆敢胡言乱语,休怪本座无情。”
假贺泠顺从地伏在血皇天怀里,“宗主,我就在这里,我们的娃都会打酱油了。”
语罢,一个光屁股小孩跑了进来,爹爹阿娘一通乱叫,模样活脱脱的就是小时候的贺泠。紧接着又跟进来一个,模样自然随了小时候的血皇天,身上还披着一块兽皮。
贺凉水:“……”
几句话的工夫连生两子,不愧是梦!
血皇天愣了一下,继而无比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阿泠真能生,我们再生十个八个吧。”
看来血皇天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假贺泠娇羞:“宗主想让我生几个就生几个。”
贺凉水要吐血了,正要再掰扯几句,楚孤逸就跟念经似的,讲述起琴若欢的恶行,以及在北冥的所作所为。
“……鲲神之事刚过,贺泠带着血魔宗的兵将来到北冥,带走了琴若欢。半途遭到琴若欢暗算,现今被困在天山。”
讲道理是没用的,要说事实。
只要经历过,是不可能忘的,梦里再美,终归要醒。
血皇天的脸色冷极了,他身边的假贺泠倏然消失,两个孩子也如同一缕烟散去,纱幔尽碎,这座古朴的大殿重现往日庄严。
他的衣服凭空生出,遮挡赤.裸的深麦色躯体,他走上宝座,转过身来,唇角翘起的弧度里藏着腥风血雨,“好一个情天幻海,看来本座真是小瞧他了。”
贺凉水欣慰地发现,牢笼化作了齑粉,他与楚孤逸重获自由,忙道:“我们应该尽快出去,否则让琴若欢先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纵然琴若欢也被血皇天带进了梦境,但情天幻海在琴若欢手上运用得登峰造极,难保不会用别的手段先一步离开。
血皇天像是听取了劝言,贺凉水眼前渐渐蒙上白光,在脱离的最后一秒,他听到血皇天恶意满满的嗓音:“阿冽,你该动手了。”
动手?动什么手?
哦,他曾在血皇天面前吹牛,说他接近楚孤逸是为了复仇。
作者有话要说:
血皇天:阿泠好美,好能生。
贺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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