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猜测
贺凉水受到了冲击,他原以为,百合花开就是这个世界的极限了,他跟楚孤逸摩擦出的“兄弟情”,纯属意外。
万万没想到,本土也有搞基的。
贺泠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好不精彩:“你在说什么屁话?”
小夙露齿一笑:“阿泠你真会总结,我说的就是屁话——关于屁股的话。”
“……”
堂堂血魔宗右使,居然被名门正派的掌门囚禁地宫,日日夜夜这样那样……贺凉水居然觉得,有点带感。
他看向小夙的眼神变了,什么叫大丈夫,这就是,被拱了又怎么样,照样谈笑风生,把人噎到无语。
“你当真被言淏……”贺泠最后一次确认,“干了?”
贺凉水干咳:“阿泠,男孩子说话,要文雅。小夙,你真的跟言淏有了肌肤之亲?”
小夙毫无形象地侧躺,一条腿挂下来,脚上的锁链晃得叮当响,他一手托着脸,整个一怡然自得:“你们干嘛那么吃惊?阿泠,难道你跟血皇天没上过床吗?贺凉水,难道你跟楚孤逸没上过床吗?”
贺泠羞怒:“你当谁都跟你一样?”
贺凉水:“……”
小夙笑了,“看来阿泠还没被玷污。”
玷污一词让贺泠额角突突跳,他取出一把通体猩红、造型奇诡的刀刃,这便是贺凉水曾经见过的,可以劈开任何结界的血皇刀。
“啊呀,就等你这把刀呢。”小夙翘起一只脚,一只手化出形如月牙的无柄刀刃,“我这‘春秋’根本不管用。”
一般情况下,贺泠是不用血皇刀的,因为这把刀的灵力由血皇天供给,就算远隔千万里,只要他用这刀,血皇天就会感应到。
这把刀于他而言,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定位器,只要血皇天愿意,随时都能出现在他身边。他心里别扭。
贺泠运力,血皇刀与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只一下,断了锁链半个环。只要再来一下,就能完全斩断。
小夙却把双脚往后一缩,血皇刀砍在了地上,瞬间深入地下七八尺,如果不是贺泠及时召回,这刀说不定能钻到地心里去。
“够了。剩下的我自己能挣脱。”小夙笑道。
贺泠道:“待回到血魔宗,我可向宗主调配五万将士,加上你自己手里的五万,应该足够踏平北冥了。”
小夙眨眼:“为什么要踏平北冥?”
“言淏如此对你,你不想报仇?”
“他怎么对我了?不就是把我关在这里,每天上床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
“反正我也爽到了。”
贺凉水第一次见识到,这世上居然有比自己还要心宽的人。
如果他被楚孤逸强取豪夺……那只能原谅了。
难不成,小夙对言淏,正如他对楚孤逸?
心有灵犀般,当贺凉水看向楚孤逸的时候,楚孤逸也在看着他。
“小夙,”贺泠无法理解,气到颤抖,“你有毛病?”
“怎么说呢,我跟言淏……算是狼狈为奸,你情我愿,臭味相投,床上非常合拍吧。”小夙试着总结。
除了最后半句,前面勉强能听。
“后面的事你不用管,我自己解决。你可以回血魔宗交差了。”
“你不跟我回去?”贺泠冷声问。
“我还有事要做。”
铮然一声,贺泠剑指小夙鼻尖,“小夙,我可以理解为,你背叛了血魔宗吗?”
小夙往后退避三寸,两指轻轻夹住锋锐的剑尖,讪笑:“亲爱的阿泠,我怎么可能背叛血魔宗,背叛宗主,背叛你呢?”
“你与言淏狼狈为奸。”
这话是小夙自己说的,他大义凛然道:“虽然我被言淏奸了,但我生是血魔宗的人,死是血魔宗的鬼,这点永不改变。”
贺泠并不相信他的鬼德行,但如果小夙不想走,谁也奈何不得,他道:“如果宗主让我追杀你,我不会心慈手软。”
小夙立即抱住贺泠的腰,“看在我如此凄惨的份上,阿泠你一定要为我说说好话啊,别让宗主以为我有异心,我就是有九条命也打不过他一根手指头啊。”
贺泠嫌弃地推开他,转身就走。
小夙伸长了手臂,抖个不停:“阿泠啊——我的好兄弟——”
“……”贺泠走得头也不回。
直到贺泠的身影看不见,小夙过足了戏瘾,奇怪地看着楚贺二人:“你们为什么不走?难道想躲我床底听活春宫?”
贺凉水汗颜,“看来你在这里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小夙弯起唇角,“我向来很会苦中作乐。”
贺凉水也很会苦中作乐,但乐成小夙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你当真不想出去?”
小夙道:“我想看看言淏玩什么把戏。”
贺凉水用扇子指着他脚上的链子,“都把你这样了,你觉得他能安什么好心?就算你们有肌肤之亲,难免大难临头各自飞。”
小夙满不在乎:“他想飞就飞,反正地球是圆的,他转一圈就回来了。”
贺凉水惊了,“你知道地球是圆的?”
“不然还能是扁的?你看月亮太阳不都是圆的。”小夙说着,上下打量他们,“你们从哪里来的?身上一股死气。”
两次从那专门抛尸的净莲池里出来,可不就是一身死气。贺凉水黑了脸,到了北冥之后真是接二连三不顺。
或许交换信息可以得到答案,他们简单说了在禁地发生的一切。
小夙听完陷入了沉默,缓缓说道:“这个言淏,玩大了。”
“怎么?”贺凉水问。
楚孤逸猜测道:“五百年前北冥女仙镇压鲲神,一定起了法阵。而在北冥禁地,恰好有一块鲲神碑,这碑周围的法阵,应当就是镇压鲲神的法阵。”
小夙打个响指,“传说鲲神之力极其邪恶,若是有镇压法阵,须以至邪之物作为阵眼才压得住。如今这邪祟死了,鲲神碑下法阵不攻自破,失去镇压之力,结果可想而知。怪不得之前听到地动,我还以为海底火山爆发了,原来是言淏搞的鬼。”
“这么说,”贺凉水眉宇凝重,“鲲神要复活了?”
“什么活不活的,鲲神本来就没死,而是被镇压了。”小夙托着下巴思索,“但应该没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
“一个鲲神碑破了就能让鲲神复活,北冥五百年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应当有更重要的法阵。只有这个法阵破了,才能彻底失去镇压鲲神的力量。”
周遭一时静默。
楚孤逸忽然抬头,沉声道:“定海石碑。”
“什么?”贺凉水问。
“鲛族公主说过,他们一族的使命,就是守护定海石碑。算起来,鲛族是在五百年前投靠北冥,会不会当时就定下契约,守护镇压鲲神的法阵,以此永世得北冥庇护。”
“有道理啊。”贺凉水惊叹,“这么说就能对上了。”
“所以言淏的目的是唤醒鲲神?”楚孤逸眼色凝肃,“为何?”
小夙难得蹙起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没说。
贺凉水视线不经意掠过他手臂,笑了:“你这是守宫砂吗?”
小夙一愣:“守宫砂?”
因他托着下巴,衣袖落到肘部,手臂内侧赫然一颗红色朱砂痣,亮眼得很。
小夙摆正姿势,用衣袖遮住,淡淡道:“这是胎记。”
胎记长得跟守宫砂似的,贺凉水忍俊不禁,放在此时被囚禁日夜那啥的小夙身上,更是好笑。
小夙眼尾一抬,“别笑了。”
贺凉水却又怔住,忽然觉得小夙的五官,有点像他在邪祟记忆里看到的……卓南晴。
他心里一咯噔,被一闪而过的猜测雷得外焦里嫩,不会吧?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巡逻的弟子终于发现地宫入口已被侵入。
这要是被抓个现行,十八张嘴都说不清。楚孤逸欲要携贺凉水落跑,如果以风速冲出去,说不定不会被看清面貌,但同时也有风险。
小夙飞起一腿,楚孤逸始料未及,纵然出手抵挡,二人仍是被他的腿风扫到了……床上。
想到小夙与言淏在这张床上干过那啥事,贺凉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紧接着,床板翻转,他跟楚孤逸一齐滚落下去。
“我挖的,不用谢。”小夙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
贺凉水:“……”
这是一条地道,因为是随便挖的,坑坑洼洼,十分狭窄,像个狗洞。看上去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小夙挖了这条密道,看来是做了后手准备的。贺凉水便不再关心别人的死活,与楚孤逸一前一后在密道里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看到了一条死路。
贺凉水:“操,他才挖了一半!”
这剩下的一半,还得楚孤逸来挖,他将照明的夜明珠交到贺凉水手里,握住将暝,道:“贺先生往后退。”
贺凉水便知他要发力了,退后几步。
楚孤逸剑尖绕了一个圈,旋即一剑排山倒海般刺出,一手朝贺凉水伸出,贺凉水一把捉住他的手,脚下生风,楚孤逸带着他破土而出——
贺凉水以为自己会看到迷人的漫天星辰,但他看到的……还是卧房。
笑容渐渐消失,“这是哪里?”
楚孤逸环顾一圈,从周围的摆设判断出:“应该是掌门的卧房。”
贺凉水:“……”
从地宫的卧房,到掌门的卧房,这条密道是小夙挖的。
贺凉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气个半死:“这个小夙到底是有多想跟言淏上床?!”
两人看着地上的洞,一致决定不管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怎么才能自然地从北冥掌门的卧房里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夙:啦啦啦~真好玩~
贺凉水:言淏,干……他!
楚孤逸:别掺和别人的事,我们干我们的。
第142章 飞行
毕竟是男掌门,屋内一应摆设古朴沉静,与女子的闺阁有着天壤之别,而不失庄重典雅。
贺凉水参观一圈,楚孤逸仍在听外面的动静。掌门居所也算是门派重地,巡逻的弟子不比刑宫少。
大约这里藏着门派至宝什么的。
这年头,有些散修专干偷鸡摸狗的事,盗取仙门宝物,然后拿到黑市去卖,青霄就曾遗失过两次,还是楚孤逸追回来的。
防着点总是好的。
然而当角度变换,成了他们是“贼”,这就难办了。
“外面人多吗?”贺凉水小声问。
楚孤逸又听了片刻,道:“她们过去了,走。”
两人小心翼翼打开卧房,但紧接着,楚孤逸顿住了脚步,忙将贺凉水抱回屋里,关上门。贺凉水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叠声的:“掌门?掌门怎么了?”
众人御剑而落,杂沓的脚步朝卧房走来。
贺凉水大惊:“怎么办?”
楚孤逸心念电转,两个大活人的气息太明显,徐平宽子车良等人都跟来了,就算用了隐身符,也难免被察觉。
要想隐藏气息,又让人看不见,只有……
“缩小术。”楚孤逸道,“贺先生,我可以缩小术。”
贺凉水:“你缩小了,我怎么办?”
“我可以带着你一起缩小。”
“当真?”
“嗯。”楚孤逸捉住的手,默念口诀。
顷刻间,贺凉水但觉陡然像泡进了浴缸,热热的,暖暖的,回过神来,整个视界都变了。所有的东西无比硕大,像忽然穿到了巨人国,他一整个人还没有门槛高。
吱呀一声,门开了,数个巨人走了进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楚孤逸拉过贺凉水,悄悄从众人的脚边跃上门槛,贺凉水就惨了,他居然爬不上去。
还是楚孤逸两只小小手拉着他,才将他拽上了门槛,又揽着他跳了下去。冒着被踩死的危险,总算翻过这门槛。
他们躲在外墙根,就像两只小仓鼠,昂着脑袋,竖起耳朵。没人发现这么小的他们。
言淏被风铃扶着,风铃焦急万状,语气难免有点冲:“诸位请回,掌门需要休息。”
徐平宽怒道:“我那徒儿葬身你们北冥,全系言掌门要杀那邪祟所致。”
风铃亦怒:“无论如何,掌门身受重伤,待他调养完毕,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琴若欢羽红珠藏在北冥,我女儿与我派凤藻都死于他们之手,如今我那楚孤逸徒儿也死了,你说,你们能给我什么交代?!”
楚孤逸:“……”
子车良道:“徐兄,小楚生死未知,莫要轻易下定论。”
徐平宽:“其他人都从湖底出来了,只有小楚没上来,我能不着急吗?”
贺凉水心想,你这是假着急,真着急的话就不会在这里,而是把湖底打捞十遍。
尽管风铃阻拦了,大家还是跟进了卧房,徐平宽带头争执吵闹,忽然哎哟一声摔倒。
“徐兄!”
徐平宽半截身子卡在地洞里,惊怒交加:“这地上怎么有一个洞?!”
贺凉水与楚孤逸面面相觑,憋不住笑了。
风铃也很吃惊,忙叫人来严查周围。
楚孤逸牵着贺凉水,贴着墙根跑了会儿,贺凉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发现,连掌门寝宫的一半墙根都没跑完。
这要是在正常体形,有大长腿的时候,这就是几秒的事,如今多用了十几倍时间不止。
楚孤逸停了下来,这样下去不行,但若是唤出将暝,就得动用灵力,可能被发现。
怎么办呢?
恰时一阵风刮过来,一片枫叶如同一张席子,一下子罩住了他们。
在风的作用下,贺凉水被这片枫叶扇得差点贴墙上。他愤怒地掏出超迷你小扇子,对着这片枫叶狂扇一下——让这片枫叶翻了个。
身体缩小,金手指也缩小了千百倍。
贺凉水受到了打击,现在的他,一只母鸡就能将他踩死。
楚孤逸安慰道:“贺先生别怕,我有办法。”他带着贺凉水踩上这片枫叶,只动用一点点灵力,便让这片枫叶乘着风飞起来。
“贺先生站稳。”
贺凉水哪里能站稳,蹲下来抱住楚孤逸的腿,“弟弟你慢点。”
楚孤逸差点起生理反应,为什么是差点,因为缩小后太小,无法干坏事。他两脚踩在枫叶脉络上,如同一个掌舵者,牢牢地把控枫叶飞行的方向。
他们顺利地用这片枫叶作为遮掩,躲过了搜查,飞出掌门寝宫。
贺凉水渐渐放下心来,舒舒坦坦地躺下来,望着天上的星星,“好大,好亮。”
缩小后的世界,太奇特了。
这会儿已经雨过天晴,空气湿漉漉的,冷飕飕的,贺凉水从乾坤袋取出迷你小披风系在脖子上,说:“你看我像不像一个王子?”
“王子?”楚孤逸不明所以,“为什么是王子?”
贺凉水迎风张开手臂,“童话里的王子,都穿着披风,特别是小王子,他特别小。”
“小王子是谁?”
“小王子住在一颗特别小的星球上,上面只有他与一朵玫瑰。他们深爱着彼此。”
楚孤逸说:“那我就是贺先生的玫瑰。”
贺凉水笑得不行,“我的玫瑰,我们要飞到哪里去?”
“禁地。”
禁地湖泊边,邓阳跪在地上,嚎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楚师兄啊——贺公子啊——你们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啊!”
楚孤逸:“……”
贺凉水:“……”
邓阳捶胸顿足:“没有你们,我可怎么活啊!”
安俊没眼看:“邓阳你能不能别哭了,我们再把湖底搜一遍。”
“我都找了七八遍了,你看我的嘴里,都是泥!”邓阳抹眼泪,“我都快把湖底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到他们的尸体。”
“没找到尸体就表示还活着。”
“要是活着,为什么不从湖里出来?”
“湖这么大,肯定还有犄角旮旯的地方没找。”安俊已经懒得用净衣咒了,反正弄干了还要下水,他全身湿漉漉的,外衣脱在一边,上身的皮肤又白又光滑。
对比邓阳深麦色的皮肤,那就是典型的富家少爷与山野村夫。
邓阳伤心之余居然有空欣赏,“安俊你皮肤真好,像女孩子一样。”
安俊愣了一下,继而羞恼不已:“说什么屁话,找不着你师兄了?”
“哼,你哪里是找我师兄,你是找贺公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
“你就死了这条心,贺公子生是我楚师兄的人,死是我楚师兄的鬼!”
贺凉水扒着枫叶边缘,往下嘶吼:“邓阳你个王八犊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邓阳大惊失色:“他们这么快就变成了鬼?!”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缩小后的弟弟,居然不能石更吗?
楚孤逸:我可以吸小樱桃。
第143章 怀疑
身体变小,声量也变小了很多,贺凉水必须靠吼,才能让湖边的两个傻子听到。
除了邓阳安俊,还有几个青霄南斗弟子,他们跟着师兄负责打捞,把湖底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找到楚贺二人,心中料定凶多吉少,此时听到贺凉水的声音,反应与邓阳如出一辙。
声音是从天上传来的,奈何众人翘首望天,就是没看到人在哪里。
邓阳颤声问:“贺公子,你在哪儿呢?”
迷你的贺凉水在一片枫叶上面,楚孤逸正操控枫叶飘落。贺凉水喊道:“我在天上!”
邓阳:“天上?贺公子,你升天了?楚师兄在你身边吗?”
“在——”
一阵风刮过,轻而易举地将两人吹离原本的航向,这降落恐怕是不成了,没掉进湖里就是幸运。
贺凉水麻溜地抱住楚孤逸大腿,“行不行啊?”
楚孤逸道:“抓紧我。”
两人现在的体形太小了,如果掉进湖里,那邓阳就真的别想找到他们了。
邓阳还在下面吼:“楚师兄,你在吗?”
安俊急道:“贺公子!你在哪里?”
没人注意到,一片枫树叶在湖泊的上空翻飞起舞,而后缓缓稳住,乘风而去。
邓阳安俊又接连喊了数声,却再无回应。他们在冷夜的寒风中打个哆嗦,面面相觑,邓阳问:“刚才听到贺公子的声音,不是我的幻觉吧?”
安俊道:“我也听到了。”
“他们真的升天了?”
“胡说,贺公子不会死的。”
“但他的声音是从天上传来的,我们却没有看到他。”
从湖底,到天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安俊摸着下巴推测:“贺公子应该在渡劫。”
邓阳:“渡劫?”
“他修成正果,即将飞升成仙,所以他在云里,我们看不到他。”
“……”如果不是知道贺公子是魔修,就信了你的鬼话。
安俊自己相信了,他双手合十,诚心祈祷:“我愿折寿十个月,换贺公子渡劫成功。”
邓阳嗤笑一声,“我愿折寿十年,换楚师兄与贺公子万年好合,永生永世在一起。”
安俊怒瞪他,“你有病?”
邓阳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拍拍屁股就走,“我有病,你能奈我何?”
安俊瞪着他走远,后知后觉发现,邓阳穿的是他的衣服,更是怒不可遏:“邓阳你个混蛋给我回来!衣服还给我!!乾坤,咬他!”
两派弟子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
贺凉水现在跟渡劫没什么差别。
他跟楚孤逸那么小,一片树叶,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带走。他们在山林的上空流浪,这感觉一开始是新奇的、有趣的,但知道时刻伴着生命的危险,就一点也不美妙了。
一只猫头鹰朝他们飞来。
猫头鹰在此时贺凉水的眼里,就是巨型怪兽,他吓得三魂七魄几乎去了一半:“弟弟!”
楚孤逸眼色一厉,将暝出鞘,纵然成了迷你小剑,那威力亦不容小觑,三五下就把这只猫头鹰打得落荒而逃。
贺凉水整个人趴在枫叶脉络上,感慨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是变小后被猫头鹰欺。”
楚孤逸道:“我听说有些修士变小后,被野猪踩死了。”
贺凉水更恐惧了:“别吓我了好吗?快点找个安全地方,熬过这一个时辰。”
“不是一个时辰,是两个时辰。”
“上次你不就是一个时辰变回去的?”
“我们现在是两个人。”
“哦,加起来两个时辰。”
“不是加起来两个时辰,是每人两个时辰。”
“为什么??”
楚孤逸解释:“缩小术本就是我自己修习的法术,贺先生你不会,我强行连你一起变小,时间就会成倍增加,两个时辰后才能变回去。”
也就是说,他们要保持这样的迷你体形整整两个时辰,贺凉水躺平了,“算了,两个时辰后天也亮了,我睡一觉。”
楚孤逸目光一动,视线落在密林之中,“……林师兄?”
贺凉水立即爬起来,探头往下张望,“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
楚孤逸施一道微弱的灵力在枫叶根茎上,使其改变方向,缓缓落在密林中,在树杈间穿行。
与林松烟相隔十几米的距离,这样就算他察觉有人,也看不到他们。
贺凉水目力没有楚孤逸好,勉强能在夜色中看清林松烟的面貌,“他干嘛呢?”
在言淏寝宫,他们没见到林松烟,在禁地湖边,也没有林松烟,贺凉水一度以为这林松烟悄无声息地下线了,原来跑这里了。
林松烟看起来,好像在散步。
但三更半夜,跑禁地林子里来散步,这本身就很诡异。
而且林松烟不是最关心楚孤逸,怎的邓阳都哭成那样了,他还跟没事人似的……哦,他也是穿的,知道主角不死定律。
林松烟信步而行,手中握着他的石泉剑。
楚孤逸耳尖一动,低声道:“还有一个人……不,是两个人。”
林松烟看似走得很慢,但就像诡魅一般,似慢非慢,转瞬间已到百米开外。贺凉水起了鸡皮疙瘩:“你师兄走路,好像鬼啊。”
“……这叫‘燕步’,是青霄修习的基础法术之一,讲究轻巧,走得快。”楚孤逸解释。
“那你改天教教我,我学会了这法术,就可以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扮鬼吓人一流。”
楚孤逸无语,跟紧林松烟,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前面有人,林松烟自然是去见他们的,片刻后,目的地到了。
一处略有些开阔的空地上,月光倾落,洒了三人一身。林松烟立住脚,淡淡地望着面前的二人。
楚孤逸瞬间握紧了手指,贺凉水看到其中一男人标志性的灰白头发判断出,这人应当就是情魔宗宗主琴若欢。
他想劝楚孤逸别冲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话是多余的,因为楚孤逸很冷静,缩小后的他根本不是琴若欢的对手,冲上去只是送死。
林松烟又怎会与琴若欢见面?
“没想到,第一个找到我的人,会是你。”琴若欢浅淡微笑,望着林松烟,“想杀我?”
林松烟道:“我不杀你。”
“你杀不了我。”
林松烟不置可否,剑指他身边的羽红珠,“我是来杀她的。”
羽红珠悚然失色。
琴若欢道:“这个女人虽然蠢了点,但也算给我办了几件事,打狗还要看主人,林公子请回吧。”
林松烟不惊不动,“琴宗主当真要护着她?”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
“那就别说了。”林松烟定定地望着琴若欢灰色的眼睛,“站在这里,看着就好。”
琴若欢微微一愣,竟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林松烟提剑朝羽红珠走过去。
羽红珠吓得连连后退,“宗主,宗主救我!”
琴若欢一动不动,就好似被冰封住似的。
羽红珠惊惧万分,她自从穿到这里,就没有怕过任何人,然而此时林松烟的眼神表情,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让她打从心底胆寒。
“瞬移!”羽红珠叫道,“瞬移!”
让她更惊惧的事发生了,她的金手指、法力,都失效了。
羽红珠不停地召唤所有的金手指,然而连系统也不吭声了,似是接到了什么指示,已然无法为她运作。
林松烟望着眼前的女人,语调冷冷:“如果你只是为琴若欢所用,我不会来到这里杀你。你做的太过了,杀了凤素素,又杀凤藻,是琴若欢的命令吗?不是,只是你私人的恩怨罢了。”
羽红珠为自己辩解:“是她们羞辱我在先!林松烟,如果不是你带我回青霄,把我交给她们,我怎么会受那么多折辱?是你,是你逼我杀了她们!”
这个锅甩的,贺凉水都觉得荒谬。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虽然我是女配,但我可以逆袭成女主角,我可以让楚孤逸爱上我的!我一定可以的,再给我一次机会!”
“……”
楚孤逸眉心紧蹙。
林松烟懒得再废话,出手如电——
羽红珠最后只来得及叫一声“系统”,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贺凉水撇开视线,没忍心去看。
林中空地上,月色静谧,林松烟甩掉剑尖的鲜血,收剑入鞘。俄顷,琴若欢骤然能动,他阴沉沉地盯着林松烟,“你给我下了什么咒?”
琴若欢自认为他对法阵符咒的了解,不输世上任何一人,不至于被人下咒时,居然一无所察。然而事实如此,他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下咒”的都不知道。
林松烟不予回答,转身就走。
琴若欢越发沉了脸,五指微动,铺天盖地的黑色符咒自地面掀起,朝林松烟袭去——
楚孤逸脚下一动,贺凉水猛地捉住他手腕:“冷静。”
如果林松烟这么容易就嗝屁,不会独自前来。
果不其然,林松烟随手往后一劈,那符咒倏然化作魔气,消散在空中,他道:“我无意与你交手,还望琴宗主不要纠缠不放,忘了来北冥的目的。”
琴若欢问:“你知道我来北冥的目的?”
“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是跟我过不去。”
“……林松烟,你与三年前很不一样。”
林松烟回眸一瞥,蓦地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如同一支冷箭,射向楚贺二人所在之处。
——除了树,一无所有。
林松烟飞身而去,在周围搜查一圈,拧紧眉头。
枫叶如同一张魔毯,载着两个迷你小人儿静静地漂流在夜空下。
楚孤逸盘腿而坐,小小的脸,大大的忧伤。贺凉水捧住他英俊的小脸,又搓又揉,感觉比正常体形时Q弹了一点。
“贺先生,你有没有觉得,林师兄很奇怪?”楚孤逸问。
“你才发现?”贺凉水失笑,“有够迟钝的。”
楚孤逸道:“在蛊王事件时,我就觉得林师兄变了,我原以为,他只是性情变了。”
“现在呢?”
“我……不敢确定。”楚孤逸没把话说死。
贺凉水替他把话说了:“你怀疑他被夺舍了,对吗?”
楚孤逸抿着薄唇,眉宇凝重。
夺舍一词,在修真界很常见,例子也有很多。怀疑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头上,楚孤逸大概也不愿意。
贺凉水并不逼他,尽管他知道此林松烟非彼林松烟,楚孤逸自己发现,才是最奏效的。他给楚孤逸心里铺条路:“再观察观察吧。”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贺凉水仿佛已经看到林松烟掉马的那一天,舒舒坦坦躺下,翘着二郎腿吟唱:“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楚孤逸:“……贺先生,你为什么要唱羽红珠唱过的歌?”
贺凉水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呸,这是苏轼苏大诗人的水调歌头,我是望月有感而发。”
两人飞过北冥的山水仙阁,最后到了海边。
贺凉水瞬间不淡定:“怎么到了海边?”
楚孤逸:“贺先生,你该晕了。”
“……”贺凉水一头倒在楚孤逸身上,柔弱无力地用小拳拳捶他,“坏弟弟!”
楚孤逸准备让枫叶掉头回去,贺凉水却道:“来都来了,就看个海上日出吧。”
枫叶缓缓降落在金色的沙滩上,贺凉水神奇地发现,沙滩上原本细软无比的沙子,在此时的他看来,非常粗颗粒。
海平面高了,看上去很危险,贺凉水离得远远的,唯恐被一个浪头卷走。
“果然是仙岛,这里的风都比普通海边的风柔和了许多。”贺凉水感慨,“就像在三亚。”
“三亚是什么地方?”楚孤逸找到一块被冲刷得雪白干净的大贝壳,拖来与贺凉水一道坐在上面。
“一个度假的地方,处于热带,常年都很热。”贺凉水把鞋子脱了,两只小脚脚插.进沙子里,感觉非常好,就像做足底按摩。
楚孤逸望着他两只脚,忽而凝住视线,“贺先生,别动!”
“嗯?”
贺凉水脚下的沙子缓缓掀起,他的脚跟着升高,整个人往后仰,瞪大了眼睛。
一只大螃蟹显露真容,挥舞蟹钳。
贺凉水刚才觉得舒坦的足底按摩,其实是踩在了螃蟹身上,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连滚带爬逃跑。
然而已经晚了,蟹钳咔嚓夹住了他的小屁屁。
贺凉水嗷呜一声惨叫。
当楚孤逸打跑这只可恶的色螃蟹,他的贺先生趴在贝壳上,疼得眼泪哗哗。
“贺先生……”楚孤逸掏出瓶瓶罐罐,“我给你看看,上药。”
贺凉水委屈地点点头。
楚孤逸扒下他裤子,果然被夹红了。
他低下头,心疼地亲了亲。
贺凉水扭过头:“什么药,好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呜呜呜我的屁屁……
楚孤逸:我来给贺先生按摩。
第144章 海边
有一瞬间,贺凉水以为自己回到了情天幻海。
在那七天七夜里,楚孤逸什么都对他做了,亲屁屁就是小儿科。
海潮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刹那间,贺凉水不光红了屁股,也红了脸:“楚孤逸!”
楚孤逸抬起头,脸也微红:“我心疼贺先生。”
“那也不能这样!光天化日……”
“现在天没亮。”
“如果被人看见……”
“我们这么小,你觉得谁能看见我们?”
“……”贺凉水羞恼地瞪他,“你走开。”
楚孤逸好生安抚:“贺先生,我保证不做别的,我帮你上药。”
贺凉水趴了回去,他不是真的生气,他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而已。反正楚孤逸已经做过这样那样的事,多一个不多。
楚孤逸从迷你药瓶倒出一滴浓缩的药油,双手掌心搓热,贴上小馒头似的翘屁,慢慢抹开。
贺凉水趴在贝壳上,屁朝大海,春暖花开。
“贺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楚孤逸的眼睛里有花。
贺凉水说:“舒坦,就是有点冷。”
楚孤逸加快手掌搓揉的速度,贺凉水顿觉屁股像着了火:“行了行了!”
他提起裤子,神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生理现象,要是在平常,他被楚孤逸这么撩,早就斗志昂扬了。
贺凉水不由得窃喜,难道我已经到达无欲无求的境界了?
再看楚孤逸,也没半点反应。
“……贺先生,你在看哪里?”
贺凉水心虚地收回视线,“咳,没什么。你今晚挺克制的。”
“贺先生,我行。”楚孤逸秒懂他的意思,为自己辩解,“等缩小术失效,我们变回正常体形,就来洞房。”
果然,虽然身体“不诚实”,心头念的,还是洞房。
贺凉水心思一动:“缩小术跟洞房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现在不能洞房?”
楚孤逸受宠若惊,这还是贺凉水第一次主动跟他提洞房,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万分懊悔:“缩小术状态下,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贺凉水哈哈大笑,“真的假的?快给我看看。”
“……”
“弟弟你别难过,以后你常缩小,我一点也不介意。”贺凉水继续作死。
楚孤逸道:“贺先生,你忘了上次我缩小后,对你做的事了吗?”
贺凉水笑容一僵。
“看来你真的忘了,我再给你示范一遍。”
贺凉水捂住衣襟,“你别过来啊,别过来——”
两人笑着,闹着,在大贝壳上滚来滚去。贺凉水真正见识到了生气的楚孤逸是什么样子,那就是说到做到。
小樱桃被揪了又揪,吃了又吃,如果不是体形受限,指不定贺凉水就从了。
玩累了,贺凉水打个哈欠,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楚孤逸抱着他,心满意足。
这一觉很轻,贺凉水像飘在云端,唇上软软的,滑滑的,美妙滋味遍及四肢百骸。他睁开眼,面对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楚孤逸用吻,把他亲醒了。
贺凉水:“……”
楚孤逸放开他,唇上还沾着一点水光,没有半点偷香的羞愧,“贺先生。”
眼前的男人唇瓣优美,眼睫浓长,鼻梁高挺,被这样一张脸偷亲,贺凉水当然无法生气,他打从心底原谅了楚孤逸,只在口头教育:“下次不能这样了。”
楚孤逸没有应声,一副“下次还敢”的表情。
贺凉水身上盖了狐裘,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体形变回来了,第一时间,他掀开衣襟偷偷查看小樱桃,嘶,还有点肿。
狼崽子,肯定又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吃了。
楚孤逸为什么对他的小樱桃情有独钟呢?难道因为从小是个孤儿,没吃过奶?
“贺先生,你看。”
贺凉水抬头望去,海上日出绚丽壮阔南边的风。火轮冉冉升起,海天一色,云蒸霞蔚,人间此刻仿佛充满希望。
贺凉水站起来,朝大海走了几步,呼吸腥咸的海风,像极了记忆中在家乡闻到的味道。
父母去世后,他就很少去海边了,又要忙着学习,又要带比他小十二岁的妹妹。在他工作后,贺灵灵就得了癌症,当时一度将他击垮。
他强撑着,昂贵的医疗费用,只能通过努力工作来应急,家里能变卖的都卖了,只剩一个空壳子的房子。
贺灵灵也在强撑着,积极配合治疗,只是结果不如人意罢了。
她说,她想去海边过生日,让爸爸妈妈看到。这个小小的心愿,终归也没能实现。
思及往事,贺凉水眼眶发酸。
“贺先生,你怎么了?”楚孤逸敏锐地察觉贺凉水的情绪变化。
贺凉水挤出一点笑容问:“你吃过蛋糕吗?”
“蛋糕?”
“算是我们家乡的一种特产,我妹妹最喜欢吃草莓蛋糕。”贺凉水踢了一脚沙子。
“贺先生家乡在哪里?”
“……很远。”贺凉水望着大海,“很远很远。”
楚孤逸认真承诺:“没关系,不管多久,我都可以带贺先生回去。”
“我不想回去了。那里只是一个伤心地罢了。”
“可是那里有你妹妹喜欢吃的草莓蛋糕。”楚孤逸道,“我们可以买一个,送给你妹妹。”
贺凉水道:“她又吃不到。”他望着脚下的沙子,突发奇想,“我们来做一个大蛋糕吧。”
“?”
贺凉水简单说明了一下蛋糕长什么样子,楚孤逸一点即通,就地用灵力起了一个扁扁的圆柱形,贺凉水拿着树枝比划。
两人绕着这座硕大的沙子蛋糕布置,楚孤逸心灵手巧,用沙子捏了一颗颗草莓形状,又用贝壳作为装饰,再撒上一点花瓣。
超级大蛋糕成型,效果非常不赖,贺凉水笑道:“我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蛋糕,可惜不能吃。”
楚孤逸道:“蛋糕听上去并不难做,可以让柏姑娘试试。”
贺凉水刚要说别麻烦人家了,目光一动,只见一道婀娜绰约的身影漫步而来,那身蓝紫色的粼粼闪烁的奇异服装,一眼便可判断出此人身份——鲛族公主。
公主有着一双忧郁的蓝眼睛,她忧郁地望着大海,发出忧郁的叹息。
直到发现海边还有两个人,与一座硕大的蛋糕,她疑惑道:“你们……”
楚孤逸道:“昨夜九云殿晚宴,见过公主。”
比起两个人,鲛族公主完全被蛋糕吸引了,她走过去问:“这是何物?”
“这是蛋糕。”贺凉水道。
“能吃吗?”
“能……”
鲛族公主吃了一嘴沙子。
“……真正的蛋糕是能吃的,这个不能吃。”贺凉水汗颜,这蛋糕一看就是沙子做的,公主居然真的吃了。
鲛族公主落泪:“你们一个个的,都骗我。”
楚孤逸捡起鲛泪化成的珍珠,贺先生的珍珠奶茶又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
贺凉水:……
第145章 使命
如此绝色美人鱼在眼前哭泣,是个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公主你别哭啊,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把话说清楚。”贺凉水赶紧道歉,再看正忙着捡珍珠的楚孤逸,没好气地轻轻踢一脚。
楚孤逸随手取出几枚果子,道:“公主,这是蓬莱岛的碧灵果,滋味甘甜,美容养颜。”
鲛族公主瞬间停止哭泣,“当真?”
贺凉水:“骗你是小狗。”
鲛族公主拈起一枚通体碧绿的果子,放入口中尝了尝,破涕为笑:“果然好吃。”
看来这公主久居海底,被全族的人呵护着长大,不知人心险恶,三两句就能把她家底骗来——当然,她也没什么家底了,全族只剩她与两三个伺候的侍女,以及一个鲛族公主的头衔罢了。
贺凉水最看不得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美女落魄,叹道:“公主可是想家了?”
鲛族公主闻言又开始伤心,“我族虽是妖,但向来谨守本分,深居海底,从不为非作恶。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蒙此大难?”
贺凉水:“你们没有错,错的是对你们下毒手的人。”
“有个姐妹去血魔宗刺杀血皇天,至今没有消息,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谁告诉你,是血魔宗的人干的?”
“炎毒是血魔宗的专有奇毒。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据我们追查,此事全系琴若欢所为。”
“琴若欢?”
“情魔宗的宗主。”
鲛族公主:“都一样,他们都是魔修。我鲛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对于鲛族而言,是血皇天还是琴若欢,确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炎毒让他们遭到了灭顶之灾,却连仇都报不了。
鲛族公主变出一只巨大的海螺,款款而坐,望着无际汪洋,道:“比起报仇,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定海石碑。”
她握住脖子上的一块青蓝石吊坠,眼尾鳞片隐隐烁烁,“我能感觉到,它越来越不稳定了。”
“这是何物?”贺凉水问。
鲛族公主向他展开手掌,道:“鲛族的每一任公主,从出生就戴着这个。它是定海石碑的一部分,可以让我感知到石碑的变化。长老们说,守护定海石碑,是我们的使命。”
贺凉水取出扇子轻摇,问:“那定海石碑,到底是什么?”
鲛族公主显出难言的样子。
楚孤逸道:“公主昨晚可知北冥地动?”
“我知道。北冥一年到头总会发生两三次地动,这很正常。”
贺凉水笑了:“看来公主并不知道,这地动因何而发。”
鲛族公主回以困惑的眼神。
楚孤逸解释:“昨夜,言淏带众人进入禁地,动了鲲神碑。”
鲛族公主神色大变,猛地站起,总算有了一族公主的气势:“不可能,他怎么能这么做?”
“诸位掌门亲眼所见。我与贺先生险些命丧湖底。”
鲛族公主摇头,“不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北冥守护鲲神碑,鲛族守护定海石碑,一陆一海双重法阵镇压鲲神,他动了鲲神碑,岂不是让北冥五百年努力付之东流?”
贺凉水道:“公主也感觉到了,定海石碑异动,显然在早前,鲲神碑就被人动了手脚,只是到了昨晚才彻底撼动。言淏要的,恐怕就是让鲲神复活。”
鲛族公主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你们又在骗我,对不对?”
楚孤逸道:“公主,我们没必要骗你。相反,你为什么会觉得被骗?其实,你已经开始怀疑言淏,不是吗?”
鲛族公主面色越发苍白,嘴唇颤抖,“我、我不知道……言淏三番两次敷衍我,我总觉得,他在瞒着什么。我也不愿这么想,北冥五百年来一直优待我族,我族感恩在心,可是……”
“可是他这些天对你很冷淡,对吗?”贺凉水道。
“……对。”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镇压鲲神的两个法阵是相互关联的,鲲神碑失去作用,定海石碑也会很快失去作用。”
楚孤逸却道:“不,是定海石碑先被撼动,然后才是鲲神碑。”
贺凉水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海水中布满炎毒之后,定海石碑失去鲛族的守护,当时就有人去动了手脚。”
两个碑互生相系,想要破除法阵并不容易,但若是琴若欢与言淏联手,此事自是顺理成章。
鲛族公主傻是傻了点,却不笨,她迅速厘清其中的关联:“言淏想要鲲神复活,炎毒是琴若欢下的,是他们……联手害我全族?”
楚孤逸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具体情况,还需向言掌门求证。”
鲛族公主神情恍惚,跌跌撞撞往回走。
楚贺二人也该回去了,向大家证明他们没有葬身湖底……
此时的北冥掌门寝宫,可以说是乱成一锅粥。
徐平宽子车良为首,守在宫殿前一夜,干等着言淏出来。风铃携众高阶弟子弟子死守门外,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邓阳急得团团转,待看到林松烟,立马迎上去:“林师兄,你找到楚师兄了吗?”
林松烟道:“应该正在来的路上。”他找了一夜也没找到楚孤逸,还是在刚才,遥遥看见楚孤逸御剑而来。
话音落下,邓阳果然看到楚孤逸御剑的身影,喜得如同爹娘在世:“楚师兄!贺公子!你们渡劫成功了吗?”
二人安稳落地,贺凉水笑道:“成功了。”
“你成仙了?”
“成佛了。”
“?”
“小楚!”子车良欣然迎上前,上下打量,“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楚孤逸拱手行了一礼:“承蒙子车掌门关心。”
子车良的笑容停在感慨与尴尬之间,不上不下,他伸手一拍楚孤逸的肩,“小楚,等离开北冥,我就跟你说说一些陈年旧事。你别疏远了叔叔,好吗?”
楚孤逸退后半步,“子车掌门言重了。”
徐平宽冷哼:“你既然没事,为何不早些回来。害大家在这里为你白担心一场。”
贺凉水摇扇微笑:“真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平宽怒道:“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贺凉水懒得跟这老头子掰扯,自去一边凉快地待着,看戏。
柳画鸢跟着风芳蒙混进来,哭天抢地扑向贺凉水,“我的娘啊,你怎么才回来啊?”
贺凉水用扇子抵住柳画鸢的肩,有效保持了距离,“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许抱。”
柳画鸢切了一声。
邓阳送上笑脸:“柳姑娘,你可以抱我。”
安俊戳他脊梁骨:“恬不知耻,无耻下流,仙门之耻。”
邓阳掏出安俊的衣服,“大家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安俊的衣服为什么会在我这里呢?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呢?”
安俊怒嚎:“邓阳我杀了你!!”
“你说我无耻,我就无耻给你看!”
他们这般吵闹,把凝重的气氛都给吵热了,最后两人都被罚了禁言。
林松烟终于得空问楚孤逸:“师弟,昨夜你从湖底消失,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徐平宽子车良关心的,纷纷投以关切的目光——前者是关心楚孤逸如何神奇地消失,后者是关心楚孤逸有无遇到危险。
楚孤逸道:“我跟贺先生被冲进了暗河……”
“然后到了大海。”贺凉水接道。
“大海?”子车良面色惊变,“海里都是炎毒,小楚你没事吧?”
“没事。北冥周围的海水无毒。”
“无毒?”子车良沉吟,“鲛族遭遇灭顶之灾,北冥距离鲛族如此之近,炎毒却没蔓延过来?”
徐平宽道:“看来北冥早有防护。”
北冥又怎会早有防护?是不是提前知道什么,或者投毒之人故意绕开了北冥?
加上昨夜杀邪祟、动鲲神碑之事,众人本就对言淏有所怀疑,此时又多一条线索,岂能罢休。
恰逢鲛族公主到来,先声夺人:“言淏,你给我出来!”
风铃喝道:“公主,掌门受了伤在调息,请勿大声喧哗。还请回您的居所,闲杂之事择日再议。”
“闲杂之事?”鲛族公主凄然一笑,“我鲛族的生死存亡,是闲杂之事吗?”
“鲛族已然如此,我等也很痛心,还请公主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别给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就要见言淏,向他问个清楚,是不是他,与琴若欢勾结,害我全族?!”
此言掷地有声,闻者无不面色惊变。
风铃怒道:“不知公主受了何人挑唆,竟这般污蔑掌门,难道你忘了,为了厚葬你族人,掌门几次亲自下海打捞,差点也中了炎毒吗?”
鲛族公主抿紧了唇,继而道:“掌门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但一码归一码,我只想听他亲口说,海中的炎毒,与他无关。”
“当然跟他没关系,那是魔修所为。”
“但若不是他跟琴若欢勾结,又怎会动鲲神碑?如今定海石碑也要守不住了!”
风铃辩解:“这跟掌门没关系。”
徐平宽哼道:“到了这一步,还说没关系,是把大家都当傻子吗?”
纷纷攘攘之外,离盼抱剑而立,眉眼笼罩着浓重的阴云,仿若风雨欲来:“让言淏出来,不然,我劈了这里。”
风铃惊道:“离师姐,你也要给掌门添乱吗?”
离盼拔剑,剑光如雪,“我说到做到——”
寝宫殿门发出吱呀声响,缓缓敞开,迎着朝晖,映照一条高大身影。
言淏衣冠齐整,深蓝绣金衣袍不染纤尘,他跨出门槛,深刻俊美的五官在阳光下呈现奇特的半透明,很白,竟让他多了丝破碎感。
殿前一时寂然。
贺凉水是佩服的,堂堂一个八尺男儿,居然让人恨不起来,言淏身上的气质比琴若欢还要迷惑人心。
柳画鸢口水哗哗:“帅啊……”
说白了,就是长得好看。
“诸位心中想来有许多疑惑。”言淏不急不缓,嗓音低沉清冷,“今日,我便来给诸位解惑。”
鲛族公主上前一步,问:“言掌门,海中炎毒,是否与你有关?”
言淏沉默片刻,道:“是。”
鲛族公主身形一晃,眼中已含了泪,“真的是你?”
“是琴若欢!”风铃叫道,“掌门你何必为那卑鄙小人揽责?”
言淏道:“他是为了动定海石碑,与我的目的不谋而合,得了我的允许,与我所做,有何区别。”
“但你没让他下炎毒!是他擅作主张!”
言淏仍是那句话;“一样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悲剧已经酿成,言淏难辞其咎。
鲛族公主泪眼潸然,珍珠滚滚而落,这次,没人忍心去捡。她嘶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族世世代代守护定海石碑,就是为了不让鲲神复活,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的先代掌门,对得起你师父吗?”
离盼倏地剑指言淏,眼眶发红,“言淏,你今日必须给个说法,不然我便当着各位掌门的面,清理门户。”
言淏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离盼面前,剑尖抵着他喉结,他微微垂下眼睫,嗤笑一声:“师姐,我根本不在乎鲲神是否复活,我只在乎,师父能不能活。”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让师父醒来的方法。”
“没用的。”言淏眼色转冷,“只要镇压鲲神的法阵在,师父就醒不来。历代掌门都是这么死的。”
离盼不可置信问:“什么意思?”
“你以为,是什么在支撑镇压鲲神的法阵五百年不破?是邪祟?还是鲛族的守护?都不是,是世代北冥掌门,源源不断的灵力,甚至魂魄。”
“……”
“这就是,北冥掌门的使命。”
作者有话要说:
群戏场合时——
楚孤逸:此刻,就算我变小,去贺先生怀里吃小樱桃,也不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贺凉水:……痒!
第146章 八卦
五百年前,北冥女仙镇压鲲神,分别起了两个法阵,一个在北冥湖底,一个在鲛族海宫。两相守护,防止鲲神出世。
随后,北冥女仙投海以身饲阵,就此仙去。
纵是如此,镇压法阵所需的供养远远不够,最多撑个百年,此阵必破,鲲神现世,为祸人间。当时北冥掌门苦思良久,最终决定像女仙一样,舍去己身,以一身修为灵力来稳固法阵。
北冥的每一任掌门,在接任之时都会知道这个传说,以此作为最后的考验。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北冥的每一任掌门,都做到了。
这就是北冥掌门五百年来无一人飞升的真相,因为她们在接任之时就知道,自己终将有一天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镇压法阵越来越薄弱,而它们自发形成一股力量,比如邪祟,它有了自己的意识与渴望。
为了更好地镇压,除了灵力,历代掌门在不知不觉中献出了自己的魂魄。
言淏也是在接任之时才明白,为什么他小时候偷偷跑去禁地之时,他的师父卓南晴会那么生气,甚至罕见地罚了他面壁思过。
历代掌门为了鲲神碑呕心沥血,他却跑去跟鲲神碑下的邪祟做朋友。
当卓南晴把掌门之印交给他,问他:“言淏,你可愿追随先代掌门的脚步,用一生来守护鲲神碑?”
言淏撒了谎:“我愿意。”
卓南晴当时已经病入膏肓,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病得这么重,只有言淏知道,她是为了鲲神碑,为了镇压法阵,耗尽了灵力。
她的丹田长年累月地消耗,终于撑不住了。
言淏才不会像她那么傻,像历代掌门那样,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鲲神,把自己搭进去。
卓南晴望着他,轻轻笑了:“言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言淏一惊:“师父……”
“言淏,你不用像我一样。”卓南晴满面病容,她的一双眼睛依然有神,灼如星子,“刑宫的净莲池通向禁地的湖泊,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知道。”
“切记,一定要十恶不赦之人,如此,他们也算是死后积了一点功德。”卓南晴苦笑,“说的再好听,为师也只能想出这种办法了。”
言淏跪在卓南晴腿边,“师父,你安心调养,会好起来的。”
卓南晴摇头,慢慢在言淏的搀扶下走出殿外,望着漫山红枫,“这样的风景,不知何时再能看到了。”
言淏手指紧了紧,“师父,你不要这么说。”
卓南晴沉吟良久,忽然说:“言淏,你知道血魔宗右使,玉面阎罗小夙吗?”
“知道。”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他……”卓南晴一顿,“不要伤害他。”
言淏不解:“为何?”
“答应我。”
“……”
“答应我,永远不要害他。”卓南晴加重语气。
言淏只得暂且应下:“好。”
再后来,卓南晴一病不起,陷入昏迷。言淏拿着掌门玉印,顺利登上掌门之位。他很清楚,亡羊补牢,镇压法阵终将撑不住。
一开始,他信守对师父的承诺,守护鲲神碑,一边寻找让卓南晴恢复的办法。如果只是灵力殆尽,丹田受损,总会有办法的。
直到琴若欢来了,告诉他更深的真相,他的师父此时的魂魄已被镇压法阵撕得四分五裂,也许再也醒不来。
就像历代掌门那样,在睡梦中猝然离世。
言淏恨卓南晴不告诉他全部,更恨自己只能通过与琴若欢合作,来救自己的师父。
……
“这样的使命,真可笑。”言淏道,“我不会步先代掌门的后尘,我的命,我自己掌控。”
周遭良久肃静,这样的真相太过沉重,一边是苍生,一边是整个仙门的命运,纵然言淏有错,此时大家仿佛也能理解他。
“言掌门,”徐平宽叹道,“你师父,与历代北冥掌门,都是为了苍生大义,而选择牺牲自己。她们可悲,亦可敬。再如何,北冥五百年的努力,你怎能为了你师父,说遗弃就遗弃?置天下黎民于何地?”
太极掌门道:“是啊,若是鲲神出世,首先遭殃的就是靠海的城镇。”
子车良附和:“就算你不能继承北冥掌门历代的遗志,也不该这般儿戏。”
言淏望着他们,冷笑道:“试问,如果你们在继承掌门之位的时候,就得知自己将来总有一天会牺牲,还会要这个掌门之位吗?”
“……”
“诸位掌门既然如此大义,那不妨多想想,鲲神复活之时,该如何阻止它为祸人间。”
子车良沉声喝道:“言淏,你当真要这么做?”
言淏走回殿内,徒留诸人愤然而立,“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
殿门合起,如同一道鬼门关,言淏已经先一脚踏了进去,还要把大家都拉进去。关键是,他们不得不被裹挟着一起踏入。
因为他们是仙门之首,代表着所谓的大义,不能袖手不管。
你说气人不气人。
贺凉水算是看明白了,言淏把众仙门聚集在此的最终目的,就是在鲲神复活时,阻止鲲神为祸人间。
“……他太难了。”柳画鸢为美男掌门掉了一滴泪。
贺凉水:“你能可怜一下即将遭殃的我们吗?”
柳画鸢双手合十,眨巴她的卡姿兰大眼睛,“有你跟干爹,我还怕个啥?”
“这么叫什么事啊!”徐平宽跌足叹息。
言淏这一手,大家就算知道他的目的,此时想要阻止,那是难上加难。除非重新稳住镇压鲲神的两个法阵。
“鲲神碑已倒,”子车良沉思,“如今只有那定海石碑,还在发挥镇压的作用。”
林松烟道:“若能稳住定海石碑,可解一时之忧。”
徐平宽:“难在难在这里,那海里都是炎毒,怎么下去?”
众人犯起了难。
徐平宽把目光投向楚孤逸。
贺凉水知道这老头子又在憋坏水,有什么事只会让楚孤逸带头冲。他不动声色挡在楚孤逸面前,望天:“今儿个太阳挺大的。”
许是听到了“阳”这个字,徐平宽又把目光投向邓阳。
邓阳:“……”
邓阳赶紧对安俊说:“我们来亲个嘴玩玩吧。”
安俊:“??有毛病你?滚!”
徐平宽看向了林松烟,“松烟啊……”
林松烟轻摇绿扇,不疾不徐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定海石碑在鲛族,众人的视线落在鲛族公主身上,子车良道:“公主,你可有良策?”
鲛族公主泪珠涟涟,“我哪有什么良策,我连自己的家都回不去。”
邓阳又开始满地捡珍珠,交给楚孤逸。楚孤逸接过珍珠,忽然想到:“言淏说他下海打捞你族人,是怎么一回事?”
鲛族公主道:“当时海宫周围的炎毒是最严重的,众长老舍身为我开了一条路,才让我逃出生天,向北冥求救。之后,言淏确实善待于我,也曾为我族下海厚葬,我母亲的尸身,是他亲手交给我的。但他是如何避开炎毒,我却是不知。”
炎毒不同于普通的毒,它不光能从眼耳口鼻侵入人的身体,还能从皮肤渗透进去,是以就算是仙门中人,也不敢轻易下海,唯恐沾染此毒。
贺凉水思忖道:“其实最简单,也最难的问题,就是如何在下海的同时,避免染上炎毒。”
若是染毒不深,还有救;若是遍及四肢百骸,大罗神仙也得沉入海底。
楚孤逸道:“炎毒范围只在北海,若是将它稀释到全大陆周围的海……”
“那全大陆都完了!”徐平宽喝道,“你能不能想点有用的主意?”
贺凉水没好气:“徐掌门,我觉得楚孤逸说的有道理,这炎毒再多,也不可能比海水多。它目前主要分布在北海,如果有办法将它分流到其他海洋,那北海炎毒的浓度就会大大降低。”
林松烟:“也同时意味着,会有更多的海洋生物遭难。”
“如果有法子将北海的水,一下子跟全世界的海洋对流,我相信,在炎毒浓度足够低的情况下,不会有多少生物牺牲。反而如果就这样任由炎毒在海中流散,后果反而更严重。”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徐平宽冷哼,“能移山倒海的,那是神仙!”
贺凉水反问:“在场诸位,不都是修仙的吗?”
“……”
一名弟子道:“那我们也不是真的仙哪。”
风芳叹道:“如果北冥女仙还在,一定有办法。”
徐平宽又在说风凉话:“如果当初北冥女仙直接将鲲神杀了,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
柳画鸢见不得漂亮姐姐被怼,嘻嘻笑道:“徐掌门好威风,不如穿到五百年前,去杀了鲲神啊。”
徐平宽待要发怒,风芳道:“我知道,将诸位牵扯进来,心中有怨。但请念在沿海百姓的面上,助他们渡过此劫,之后要责要罚,我北冥都认了。”
徐平宽道:“这本就是你们北冥惹出的祸事,要我们一起兜着也就认了,言淏这个始作俑者缩头躲起来算怎么回事?让他出来。”
风铃冷声道:“掌门需要休息,诸位请去别处。”
安俊看不过眼了:“这是你们求人的态度吗?就算言淏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他这样,根本就是把烂摊子甩给我们了。”
这讨论到激烈之处,眼看又要打起来,贺凉水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楚孤逸心有灵犀道:“贺先生,我们走吧。”
逃出足足一里地,耳根子总算清静。
贺凉水侧目,但见楚孤逸眉宇凝重,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
楚孤逸问:“什么办法?”
“别管。”
“?”
“让鲲神复活,它一复活就会被现在的海水给毒翻了。”
楚孤逸不由得一笑:“贺先生真会说笑,五百年前,北冥女仙没能杀了鲲神,五百年来也没人杀得它,又怎会惧怕炎毒?”
贺凉水乐观道:“说不定啊,万物相生相克,说不定鲲神的克星就是炎毒。”
“如果不是呢?”楚孤逸道,“我们不能这么赌。”
赌输了,那就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葬送。
贺凉水捏楚孤逸的脸,“弟弟,你就是太正经了。”
楚孤逸问:“贺先生希望我不正经吗?我可以对你不正经。”
“去。”贺凉水寻了块石头坐下,捡起脚边的鹅卵石,丢进不远处的小池子里。
楚孤逸见旁边有一棵柳树,随手折了一枝。
虽是初冬,有灵气庇护,这里的柳叶还是绿油油的。楚孤逸简单编了一个花环,戴在贺凉水头上。
贺凉水也不恼,忽然想起,他的万人迷光环有些时间没出现了,在脑中呼唤:“002。”
002:“兄弟,你终于想起我在了?”
“……”贺凉水脑中闪过昨晚与楚孤逸在沙滩上滚来滚去的片段,“你一直都在?”
“我是你的临时系统,当然在。”
“我请求让小啾回来。”至少那只肥鸟知道他跟楚孤逸“亲热”时,会气得避嫌。
002:“不好意思,他的惩罚期没有结束,暂时无法为你服务。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要套套吗?”
如果不加最后一句,贺凉水也许会对这只系统改观,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002道:“我的建议是,你别管。”
“要你何用,下线吧。”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即将生灵涂炭——莫不如说,已经因为炎毒死了很多生物了。如果任由事情发展,接下来死成一片的,是人。
002下线之前说:“如果你需要什么装备,可以找我。”
装备?又不是打游戏,要什么装备?
“你们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大家都乱成一团了!”柳画鸢看完好戏寻来。
贺凉水掏掏耳朵,问:“他们商量出对策没有?”
“没打起来就不错了。”柳画鸢幸灾乐祸地手舞足蹈,“特别是风铃与徐平宽,那叫一个冤家路窄,徐平宽非要闯人家寝宫,风铃拼死抵挡,两人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没规矩。你怎么能直接叫楚孤逸的师父名字。”贺凉水轻飘飘地责怪一句。
柳画鸢:“哦,那就是风铃跟一老头子,我不说,你们就不知道那老头子是谁了。”
楚孤逸:“……”
贺凉水失笑,把花环套柳画鸢头上,“缺根筋,给你。”
柳画鸢喜滋滋地跑去水边照镜子,爱臭美,“我跟你们说件惊天大八卦,保证惊掉你们大牙。”
贺凉水摇扇微笑:“说来听听”
柳画鸢凑过去,也寻了快石头坐下,上身前倾神秘兮兮道:“言淏的师父卓南晴,可能跟血皇天有一腿!”
贺凉水惊了,牙没掉,扇子掉了。
楚孤逸给他捡起扇子,道:“别胡说八道。”
卓南晴好歹也算是一代宗师,清清白白的北冥掌门,曾经斩妖除魔立下的功绩,在仙门中名列前茅。说她与血皇天那样的大魔头有什么关系,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贺凉水也觉得不靠谱,“你听谁说的?”
“风芳。”柳画鸢言之凿凿,“她说,昔年卓南晴与血皇天打过一架,血皇天是谁?炼魔境的超级大魔头欸,我们都见过,又变态又可怕。卓南晴居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楚孤逸道:“那只能说明卓仙师法力非凡。”
柳画鸢还要八卦,贺凉水制止道:“风芳能跟你说这个,表示信任你不会乱说。你别胡乱猜测,辱没人家名节,更不许到处宣扬。”
“我知道啦,我就跟你八卦一下嘛。”柳画鸢说,“如果你们觉得我卓南晴与血皇天有一腿是无稽之谈,接下来的这个秘闻,绝对劲爆。”
贺凉水一副“我看你还能翻出什么天”来的表情。
“卓南晴有个师妹,她的名字你们一定觉得熟悉。”
贺凉水催她:“别绕弯子了,快说。”
“她叫梅挽霜。”
“梅挽霜?”贺凉水不由得一惊,“梅夫人?”至今所遇的人当中,只有梅夫人姓梅。
“我觉得也是她。”柳画鸢道,“虽然风芳姐姐没有多说,但我能察觉到,北冥与血魔宗的关系很微妙,多少年来井水不犯河水,杀的魔修当中,从无血魔宗弟子。而血魔宗也从不找北冥的麻烦,我想,这个梅夫人应该起了不少作用。”
敢情北冥与血魔宗算是联姻关系……
贺凉水嘴角一抽,“北冥,真是深藏不露啊。”
先是历代掌门与鲲神捆绑送死,后有梅夫人与血皇天喜结连理。然后就是现在,言淏为救师父枉顾礼教,与琴若欢合谋。
漏了一个,言淏跟小夙有一腿。小夙也是血魔宗的。
这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还有一个八卦。”柳画鸢说。
贺凉水:“还有??”
“要听吗?不听我就不讲了。”
“那你就烂在肚子里吧。”
“不,我一定要说。”柳画鸢不再卖关子,“卓南晴她有一个弟弟。”
“弟弟?”贺凉水与楚孤逸对视一眼。
“不是他这种‘弟弟’,是亲弟弟。”柳画鸢补充,“据说比她小很多岁,在婴儿时被偷走了。拜入北冥的那些年,卓南晴一直在找她的弟弟,后来就不找了。”
柳画鸢兴冲冲地说:“我猜,言淏就是她弟弟,否则为什么为言淏破了北冥古今以来第一个例子,收一个男孩做弟子?”
贺凉水合起扇子,敲在掌心,摇摇头,“不是,不是言淏。”
楚孤逸道:“如果言淏是她弟弟,卓仙师没有必要隐瞒,大大方方认回来就是,何必被人……败坏清誉。”
言淏曾被怀疑是卓南晴的私生子。
柳画鸢:“有道理欸。”
贺凉水思忖片刻,问:“卓南晴找她弟弟,总得有个方向,或体貌特征,你有听说吗?”
“听说她弟弟手臂有颗红色的痣。”柳画鸢满不在乎说,“这个特征范围也太广了,就跟大海捞针一样,难道见一个男人,就撸起人家袖子看看有没有痣?要是像我这样,胎记直接长脸上,还长得这么奇特好看……”
后面的话,贺凉水没听进去,脑中最为关键的一个节点,咔哒一下扣上了。
与卓南晴相似的眉眼,手臂上神似守宫砂的红痣,竟是他,就是他——“小夙。”
小夙没有姓,是个孤儿。
楚孤逸自然也猜到了:“是他。”
贺凉水原以为,言淏与小夙就是普通的替身关系,言淏对师父求而不得,然后找了一个替身。搞了半天,居然是,言淏对师父求而不得,于是上了他的小师叔。
“……”
这剧情峰回路转的,很可以,很刺激。
柳画鸢着急:“什么什么呀?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贺凉水道:“卓南晴也许早就找到她弟弟了,之所以不能认回来,只有两个缘由,一,她弟弟死了;二,身份有别。目前看来,应该是第二种。”
楚孤逸道:“不知道卓仙师醒来,会是何种情形。”
“这熊孩子,搁我这里往死里揍。”贺凉水代入一下卓南晴,大概醒来也要气死。
柳画鸢现在就要气死了,缠着他们团团转,八卦的灵魂在燃烧,然而他们就是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正当此时,邓阳寻来:“楚师兄!不好了!”
贺凉水摇着扇子,“少年,你真的该换句台词了。”
楚孤逸不惊不动。
邓阳握剑跑来,额上汗津津顾不得擦,道:“离盼要跳海!”
“跳海?”柳画鸢吓了好大一跳,“她那么飒,那么帅,怎么可以跳海?我们一定要阻止她!”
离盼跳海?这……可能吗?贺凉水表示怀疑。
要知道,离盼算得上是原书中为数不多的,有着豪爽之气的女子。
四人御剑到了海边,果不其然,各仙门齐聚沙滩上,皆面色凝重,围绕离盼劝阻着什么。
飞剑一落地,柳画鸢就奔了过去,裙摆在风中飞扬:“盼盼姐姐,你不要死啊——”
离盼但见一袭华服的绝色美人朝自己跑来,情真意切地为自己落泪,心头一热乎,张开手臂抱住了柳画鸢,感慨道:“还是女孩子好啊!!”
众人:“……”
贺凉水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柳画鸢这个小浪蹄子,就知道到处招蜂引蝶,哪个女孩子看了不喜欢啊。”
楚孤逸:“女大当婚,我给她把嫁妆准备好了。”
柳画鸢被离盼抱得喘不上气来,咽气之前,离盼终于放开她,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必娶你为妻。”
柳画鸢吓得往贺凉水那里跑:“娘啊!”
楚孤逸对离盼说:“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叫我一声爹。”
离盼:“???”
离盼拔剑:“我比你大十岁,找削你?”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我们快去看《关于我把小师叔当成师父替身的那件小事》!
楚孤逸:……原来贺先生也很八卦。
第147章 入海
离盼并不是真的要投海,而是要去海宫看看定海石碑。
此行极其危险,是以众掌门纷纷在此劝阻。
离盼道:“此事全系我北冥所致,若酿成大祸,我北冥难辞其咎。言淏是我师弟,他犯错,我与他同责。”
又道:“诸位请放心,我离盼别的本事没有,自小在北冥长大,水性一流。我服下避毒丹,在水中闭气可超过一个时辰,快去快回,应当无甚大碍。”
言淏都能下海打捞,她又有何不能。
大家本就对言淏所行意见颇大,被强行拉来处理这烂摊子,心中不可能没有怨气,既然离盼愿意打头阵,自然是最好的。
众仙门沉默须臾,徐平宽惯会□□,道:“离既然离仙姑主意已定,我等惟愿你能稳住那定海石碑,不至于黎民涂炭。”
贺凉水心想,这老头子真狡猾,离盼只说去看看定海石碑,他就放话让人家稳住,要是稳不住那石碑怎么办?难道要以身殉道永远不回来?
楚孤逸上前一步道:“我也去查探一番。”
有句话叫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贺凉水此时深有体会,立马急了:“你怎么去?”
林松烟也是不赞同的样子:“楚师弟,我知道你水性好,但海宫中的炎毒最为浓郁,你要慎重考虑。”
楚孤逸道:“若是在进水之前在周身展开一层屏障,或可防护一二。”
“那屏障在水中极为薄弱,你能撑多久?”
“一个时辰不是问题。”楚孤逸道。
离盼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有人跟着我一起送死。”
这么说,绝非夸张之语。子车良沉声道:“小楚,你不可去。”
徐平宽却道:“离仙姑一个女子都敢去,他有何不可?如此一来,定海石碑更是有望稳住,若能让苍生免遭这一劫难,楚孤逸功不可没。”
贺凉水怀疑徐老头子得了不说冠冕堂皇的话就会死的毛病。他问楚孤逸:“你当真要去?”
楚孤逸道:“我虽无十足把握,但两个人的力量总好过一个人。”
贺凉水:“大家的力量,总好过两个人,我们大家都去吧。怎么样?”
众人:“……”
如果真按贺凉水所说的做,今天绝对会成为修真界载入史册的一天:五大仙门为何集体跳海自杀?都是因为他!
林松烟淡淡道:“看来贺公子很愿意去。”
贺凉水不搭理他,对楚孤逸道:“如果你一个时辰之内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楚孤逸眼底出现波动,最终肯定道:“贺先生放心,我一定回来。”
计议已定,正当楚孤逸离盼即将入海时,两道倩影飞来,是风芳与鲛族公主。
风芳道:“离师姐,我与你同去。”
鲛族公主赠以两颗碧色珠子,道:“这是我鲛族圣物双灵珠,逃出海宫之时多亏了它们,我才能安然无虞。”
太极掌门道:“传闻双灵珠能让人在水中穿梭自如,如在陆地。”
鲛族公主道:“是。它们还能祛毒,虽然比不上各位的灵丹妙药,但在水中,总能帮上一点忙。”
说着,她再次泪眼潸然:“我本想与仙姑一道回去,但思及我母亲的遗愿,鲛族已经所剩无几,我不能冒险……”
除了守护定海石碑,此时的鲛族公主身上背负的,还有延续种族的使命。
美人鱼落泪,众人无不表示理解。
只是这双灵珠只有两颗,自然要给离盼与风芳用,楚孤逸啥都没有,全凭一身正气下水。贺凉水的心七上八下的,眼睁睁看着他在周身布了一层屏障,御剑腾空,在离盼风芳相继没入海中之后,也一头扎了进去。
接下来只能等。
沙滩上的巨型沙子蛋糕还在,弟子们好奇地围过去,纷纷询问这是何物。贺凉水坐在一截枯木上,不时抬头看看海面,忍受那股晕眩的恶心感。
邓阳有意安慰:“贺公子,你别太担心了,楚师兄要是没有把握,不会去冒险。他肯定能平安归来。”
贺凉水:“你不给他乱立flag,我就感激不尽了。”
“?”邓阳又说,“贺公子你看那边那个沙雕。”
贺凉水抬眼望去,安俊站在沙子大蛋糕上,像只猴子极目远眺,确实挺沙雕的。他不由得一笑,转而又忧心忡忡。
半个时辰后,海上天空陡然阴云密布,暴雨说下就下,海面转瞬波涛汹涌。
北冥周围有结界,大家忙往结界里跑,贺凉水被邓阳死拖硬拽,也到了结界里。他的心却飘在了海上,跌进了海底,系在楚孤逸身上。
沙子大蛋糕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一滩沙堆,浪头几个来回,就给抹成了平地。
“海上暴雨,海底也不会平静。”鲛族公主担忧道,“不知他们如何了。”
“怎么个不平静?”贺凉水胆战心惊问。
鲛族公主解释道:“海上风云莫测,海底也是,我鲛族出行,必须要神婆占卜一个好日子,否则遇到凶残的海底妖族,或一些激流旋涡,被卷到那可怕的黑暗海域,就再也回不来了。”
贺凉水心凉半截,“黑暗海域?”
“鲛族的海宫就那么大,海底比大陆要广阔许多,多的是黑暗之地。我从小在海宫长大,甚少出去,母亲就是怕我被卷走。”
生活在海里的鲛族尚且有此之忧,何况两条腿的人。
贺凉水心中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大。
又半个时辰后,暴雨停止,海面骤然冲出两道身影,众人纷纷跑过去。
离盼与风芳脸色极其难看,身上裹挟浓重的煞气,显然在海底遭遇了什么。众人惊问:“怎么样了?”
离盼还能撑住,风芳却是一口血吐出来,连忙就地打坐运功调息。离盼唇色发黑,显然中了炎毒,她道:“定海石碑周围布了法阵,是陷阱。”
“楚孤逸呢?”贺凉水忙问。
离盼面色凝重:“他……让我们先走。”
贺凉水的心往下一沉,跌到了最底处。
子车良身形一晃,在周身布了一层屏障,道:“我去助小楚。”
徐平宽赶紧阻拦:“子车兄,你冷静些,再等等,说不定楚孤逸就上来了。”
“你还能坐得住,我却不能。”子车良张望一圈,“还有谁,愿与我同往?”
林松烟道:“我随子车掌门去。”
“好,不愧是小楚的师兄。还有谁愿意去?”子车良目光讥诮地掠过贺凉水,冷哼一声,“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贺凉水没跟他们掰扯,他看似在发呆,实则在跟临时系统002对话。
002也不废话:“我有一套来自未来世界的装备,能让你在水中呼吸,百毒不侵。你没有钱,可以用金手指作为交换。”
“我用万人迷光环可以吗?”
“这个金手指恐怕不够。”
贺凉水一咬牙,道:“那就一次复活的机会。”
“ok,你确定?”
“赶紧给我。”
“金手指检测中……交易中请稍等……”片刻,002道,“好了。”
贺凉水摊开手,那套装备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说是一套,其实就一个高科技玻璃头盔,“就这??你确定这不是鱼缸?”
002:“你戴上试试。”
贺凉水也顾不得美不美了,把头盔套头上。
柳画鸢:“你戴个鱼缸干嘛??”
“……”果然像鱼缸。
好在这鱼缸确实来自未来世界,贺凉水的眼前蓝光一闪,玻璃头盔自动延展出一层水光薄膜覆盖全身。
002:“其实这套装备原本有微型电脑,可以自动帮你识别各种物质与地形,但因为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设定,就被摘去了,只保留了基础功能。”
贺凉水道:“够用了。”
柳画鸢好奇地围着贺凉水打转,摸他衣服,“滑溜溜的,什么呀?”
贺凉水拿开她爪子,对子车良道:“子车掌门,烦请带路。”
子车良打量他奇奇怪怪的造型,“贺公子就别勉强自己了。”
贺凉水转头就对邓阳说:“载我去海上。”
邓阳难掩忧虑:“贺公子,你想清楚了?”
“事不宜迟,快点。”
安俊急道:“贺公子,你身子如此薄弱,怎能以身犯险?”
贺凉水往他面前一站,“我比你高,哪里薄弱了?”
安俊:“……”
安俊道:“那我跟你……”
“安俊,你留在岸上。”子车良打断道,“为师若有什么不测,南斗近千年的基业,就交到你手里了。”
安俊霎时红了眼眶:“师父……”
“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斩妖除魔,不许哭。”
贺凉水没空等他们在这里叽叽歪歪地伤感,踏上邓阳的飞剑,径直飞向广阔无际的大海,在海面鸟一般滑行片刻,他拍拍邓阳的肩以作告别,以一个标准的游泳起跳姿势跃进海中。
邓阳喊道:“贺公子!你一定要跟楚师兄一起回来啊!”
贺凉水:“……”求你别立flag了好吗。
深邃无边的海水包围了贺凉水,奇异的是,真的跳进来之后,反而没了恐惧。他三岁就开始玩水,受父母影响,对水有着天然的亲近。
也是这浩渺无边的水,带走了父母的生命,与他的亲近之情。
此刻他必须克服,必须做到,否则他将再次失去。
贺凉水忽然看到两具漂浮的尸体,他手脚僵硬,眼看那尸体飘到眼前——居然是他的父亲与母亲。
他们睁开眼,朝他张开手臂,嘴唇翕动,无声地唤他:“凉水,过来。”
贺凉水只是默默地凝望,无声告别,扭过头,朝更深处游去。他知道,那是他的幻觉。
幻觉会消失,而楚孤逸在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爱情让我再也不晕水。
楚孤逸:我晕了,贺先生给我人工呼吸。
贺凉水:……
第148章 善相
“兄弟,你这游泳速度,去参加奥运的话,肯定能为国争光。”
贺凉水头上戴着神似鱼缸的高科技玻璃头盔,身上的水光薄膜在水里居然能发光,让他像一只闪闪发光的水母。
越往深海游去,幽闭深邃的空间越让人心里发慌。有系统跟贺凉水侃大山,他也算有个伴,不至于太害怕,道:“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又问:“距离海宫还有多远?”
002:“大概两千米吧。”
贺凉水咬紧后槽牙,憋着一股劲往下游。
002安抚:“兄弟你别怕,我带过一个宿主,星球大战时,直接被敌军从地球这一边,打穿到了地球另一边。”
“……”贺凉水问,“那他还活着吗?”
“活得好好的,现在是星球联盟的将军,想灭哪颗星星就灭哪颗星星——哦对了,他老公是宇宙之神。”
“这是开了挂吧?”
“这叫本事,最大的挂就在那里,就看谁能拿到了。”002调侃,“就像你跟楚孤逸。”
贺凉水说:“楚孤逸身上要是有挂,我至于到这里?”
002承认:“楚孤逸确实跟我见过的酷炫狂霸拽的主角不太一样,但他既然是主角,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说的好听。我只看到那些人对他的剥削。”
“剥削他的人来了。”
贺凉水往后一看,正是子车良与林松烟,二人周身设了屏障,就跟裹着一只大气泡似的,朝他游来。
海水越深,光线越发幽暗,几近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不是海中微生物的发光,与他们用以照明的珠子,指不定到了眼前贺凉水才能发现他们。
贺凉水就好辨认多了,他的衣服就会发光。
“我怎么觉着他们来者不善?”贺凉水道。
海这么大,去海宫的路线那么多,他们偏偏跟在贺凉水后头。当然了,贺凉水所行的是系统指引的最近路线,难保林松烟也有系统指引。
002:“人类的第六感向来很少出错。”
贺凉水拔腿就以更快的速度前进。
“往左!”
贺凉水立即往左闪挪,一道灵力自他右手边擦过。他往后一看,子车良已然出剑!
在这深海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算他死在这里,对外也可以说是“意外”。贺凉水就知道,他魔修的身份怎么可能瞒得过子车良,此时不图穷匕见更待何时。
“操!”贺凉水迅猛得像一头鲸。
子车良拔剑追去,林松烟则淡定随后,如果能这么杀了贺凉水,自然是好;杀不了也跟他没关系。
子车良忍贺凉水许久,这样的良机他怎能错过,纵然水性不如贺凉水,多年的修为在身,紧追紧赶,相距已不足五十米。
他挽一个剑花,水流波动,绵延百米,贺凉水赫然被卷进去,如果不是及时抓住一座宫殿的翘角,指不定就成了子车良的剑下亡魂。
贺凉水根本来不及欣赏奇异绚丽的海宫,他贴着一扇窗户游进宫殿,又从门游出,游到更多的建筑群间。
如此一来就是子车良想找,也要花费一番工夫。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自相残杀,而是找到楚孤逸。
正在此时,水底再次出现剧烈的波动,这回倒不是子车良作为,事实上,因为海底的压力太大,他几乎站立不稳,剑也险些脱手。
兴许是因为头上的高科技装备,贺凉水仍然身轻如燕,他轻巧地顺着水流往波动的源头游去,定海石碑应该就在那里。
楚孤逸也在那里。
林松烟眉心微蹙,强行运起真气跟去。
子车良已经错过杀贺凉水的最好时机,只能暂且放下,一同前往。
海宫处处点缀各种会发光的珠子、贝壳,几乎每条路都是珍珠铺就,夜明珠更是随处可见,普通人捡上几颗,就够吃香喝辣一辈子了。
贺凉水在其间穿梭,一道幽邃如北极光的光圈,自头顶掠过,照彻海底。
紧接着,海底震动,宛如即将火山爆发。
贺凉水头皮发麻,加快双腿游动的速度,猛然瞳孔一缩,一道身影在那震动中被震飞了出去。
“……”
贺凉水拔腿游去。那身影还有意识,聚起灵力,施向矗立在海宫中心的定海石碑,试图稳住石碑的颤动。
这实在太难。
楚孤逸破了琴若欢在定海石碑周围布下的陷阱,灵力耗损,海底的压力、炎毒、呼吸无一不是问题,他周身的屏障早就融化,能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意志。
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想着,也许可以稳住定海石碑,但他的身体却很难支撑他完成这个任务。
莫不如说,因为外力的介入,定海石碑下的镇压法阵越发活跃,仿佛感知到鲲神碑已经失去作用,它不用再死守了。
因为长久的闭气,楚孤逸眼前阵阵发黑,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了他最想看的人——
“……”他张开嘴,贺凉水忙捂住他,摘下头盔,吻住他。
这一次,换他给楚孤逸渡气。
楚孤逸抱住他。
他们相拥如一对爱侣。
林松烟恍然失神地望着他们。子车良见此情景气得直接呛了一口含了炎毒的海水,忙点了几处穴位,运动逼出来。
正在此时,定海石碑下的镇压法阵震动越发厉害。楚贺二人分离,贺凉水再次戴上头盔,大口呼吸,深吸一口氧气,紧接着摘下头盔,又给楚孤逸渡了一口。
再次戴上头盔,贺凉水忽然想到,他明明可以把头盔戴楚孤逸头上,这样就不用嘴对嘴了啊。
楚孤逸满血复活,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的贺先生,好奇地用手触碰玻璃头盔。
贺凉水问:“还要渡气吗?”
楚孤逸摇摇头,表示足够了。
林松烟游过来,打手势,意思是快走。
楚孤逸一指定海石碑。林松烟摇摇头,没用了,稳不住了。
子车良遥遥看了一眼定海石碑的法阵,也蹙眉摇了摇头,此阵必破,守不住了。能坚持五百年,已经算得上是上苍福佑。
几人往上游去,世上无巧不成书,该来的这一遭还是来了,定海石碑的法阵哗然破了,冲击波直接将贺凉水顶飞,紧接着被巨大的涡流卷入,让他像一根洗衣机里的面条一样,搅得分不清是上是下,是手是脚。
除了楚孤逸追来的身影,他什么都看不到。
太空中有黑洞,大海里的涡流与之类似,他不记得自己晕了多久,醒来时还晕乎乎的,只有楚孤逸一声声地叫着:“贺先生,贺先生!”
贺凉水呛咳一声,迷迷瞪瞪睁眼:“这里是……系统空间?”
无怪乎他这么怀疑,因为他看到的是一个平面,广阔无垠的水平面。他很确定,自己躺着,看到的却是水平面。
“贺先生,”见他醒来,楚孤逸松口气,“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贺凉水坐起来,他发现,自己躺的也是一个水平面。
就像大海中间被仙人一刀削出一个空间,在这里,上下都是无边无际的水。天光却能从四面八方透入。
贺凉水望着这片神奇的世界,他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楚孤逸,我会水上漂了。”
楚孤逸拉住他手,生怕他掉下去,“不知何人创造了这方世界,好在救了我们。如果我猜的不错,往上就能出海。”
贺凉水掬了一捧海水,“这里的海水,没有炎毒,也没有臭味。”
楚孤逸愕然,他闻了闻,确实如此。
“这里空气也好。”贺凉水拎着头盔,深呼吸,“像我小时候在海边闻到的味道。”他盘腿坐下,“不如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躲一阵子。”
楚孤逸无奈道:“贺先生,你不怕天上的水随时落下来?”
这么一说是挺可怕的。贺凉水仰头望天,叹道:“好吧。”
天上的水中,缓缓跃过一条近乎占了半边天的鲸鱼影子,贺凉水睁大眼睛:“就是它!它!楚孤逸你看!”
楚孤逸抬头望去,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鱼,怔了半晌。
贺凉水肯定道:“是它救了我们。这里是它的空间。”
“它……是鲲神吗?”楚孤逸喃喃。
“你没见过鲸鱼?应该是蓝鲸,长得很漂亮,我在海洋馆见过。不过这么大的还是头一次见,它应该成精了。”
“它是鲲神的‘善相’。”
“?”贺凉水望着楚孤逸,楚孤逸道:“我没说话。”
两人回过身,只见一道半透明的白衣人孑然独立,长发披散,雌雄莫辨。
白衣人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只有至善之人,才能看到它,得到它的帮助。已经几百年,没人来过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闪闪发光。
贺凉水:弟弟的眼睛会发光!
楚孤逸:扑~叼住小樱桃。
贺凉水:……狼崽子!
第149章 仙人
眼前的白衣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但并不给人突兀的感觉,仿佛祂一直就在这里。
这里的水,空气,光,都是祂的化身。
“前辈是何人?”楚孤逸问。
白衣人半透明的身影在水上慢慢踱步,仰头望着巨鲸缓缓游过,眼神空灵:“我不过是昔年的一点念头罢了。我还以为,在消失之前,再等不到一个人类踏足这里,没想到一来就是一双,倒是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这世上,还是有至善之人,有至善之心,人间有望了。”
贺凉水心思一动,“你是北冥女仙?”
白衣人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楚孤逸又问:“敢问仙人,为何说那鲸鱼是鲲神的‘善相’?何谓善相?”
白衣人道:“善相,便是善的一面,你们能见到,说明你们心灵纯善,实属难得。”
“若是心中藏恶,又如何?”
白衣人笑而不语,俄而道:“你们该走了。”语罢广袖一挥,楚贺二人脚下飘然而起,携手跌进天上的汪洋之水中。
巨大的鲸鱼游了过来,托着他们在水中穿梭。
水清澈得阳光直透,洒落在他们身上,贺凉水趴在鲸鱼背上,无数雪白的泡泡自身侧飘过,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仿佛近在咫尺。楚孤逸闭气不能说话,一条手臂紧紧揽着贺凉水的腰。
贺凉水头上戴着“鱼缸”,朝他绽出大大的笑容,叫道:“太神奇啦——!”
楚孤逸也觉得神奇,无论是鲸鱼,还是他身边的贺先生。
这般穿行一盏茶的工夫,巨鲸倏地发出悠长的鸣叫,逐渐变得透明——它要消失了,这段旅途只能送到这里。
贺凉水有些不舍,四肢沉入水中,望着这头巨鲸与大海融为一体。
楚孤逸携着他往上游。
波光粼粼的水面已然近在咫尺,两人宛如一条美人鱼与一只水母,哗然冒出水面。
楚孤逸吸一口新鲜空气,忙问:“贺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贺凉水透过高科技玻璃头盔,张望四周,“这里哪里?”
他们周围遍布岩石,头顶也是岩石,像是通过暗河,进入了某个溶洞中。两人游到岸边,踩着石头爬上去。贺凉水一着地就瘫了,躺在一块大石上,摘了头盔收进乾坤袋,呼哧喘气。
楚孤逸也没好多少,盘腿趺坐,运功调息。
耳边回荡着淙淙的流水声,隐约听到海潮的起伏,贺凉水慢慢缓过劲来,疲惫的四肢重新充盈力量,他坐起来,问楚孤逸:“你怎么样?”
楚孤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有金丹运转,丹田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他颇觉不可思议道:“在破除定海石碑周围的陷阱时,我不小心呛了几口海水,但我现在完全感觉不到炎毒。”
贺凉水又心疼又高兴:“会不会因为那个空间?就是鲲神的善相,它帮助了我们,顺便净化了你身上的炎毒。”
说起来,那空间的海水极为澄澈干净,仿若世界之初,没有一丝杂质的天水。
楚孤逸又将真气在全身运转一遍,畅通无阻,确无任何中毒迹象。
想到在海宫,为了定海石碑,楚孤逸差点为此丢了命,贺凉水就心有余悸,抱住他说:“弟弟,你真是吓死我了。”
到了此时,两人才有空体会劫后余生的五味杂陈。
楚孤逸由着贺凉水紧紧拥住,半晌,等那股酸涩的情绪过了,他说:“贺先生,我再也不那样了。”
“什么样?”贺凉水没好气问。
“……不自量力,让你担心。”
贺凉水捶他,“你还知道我担心,下次要是再遇到海宫里的那种情况,你怎么做?”
楚孤逸想了想说:“量力而行。”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拉钩。”贺凉水翘起小手指。
“?”
“拉钩不会?”
楚孤逸失笑,“小时候见小孩子玩过。”他同样伸出小手指。
“你没玩过?”贺凉水勾住他小手指。
“没有。我小时候不爱说话,没人跟我玩。”
不但没人跟楚孤逸玩,还总有熊孩子因为楚孤逸长得漂亮,与众不同,而欺负他。当然,楚孤逸也不是好惹的,闷不吭声就能让人摔跟头。
贺凉水跟他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再用大拇指盖个戳。”
拇指相对,楚孤逸问:“为什么还要上吊?”
“不知道,反正就这么说的。”贺凉水没松开楚孤逸,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楚孤逸施个净衣咒,打量周围,道:“这里应该是地下。”
光线幽微,但并非不可见,周围的岩石缝隙间生长着会发光的琼花瑶草,贺凉水想要摘一朵瞧瞧,楚孤逸阻止道:“贺先生别动,有毒。”
贺凉水立即缩回爪子。
楚孤逸反倒自己采撷了一株不会发光的草,道:“这个无毒,它们相生相克,长在一处倒是有趣。”
“这是什么草?”
“这个叫催.情草,有毒的叫毙命草。”
贺凉水:“……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然相生相克。”又问,“你摘这个催.情草干嘛?难道你要用在……谁身上?”
楚孤逸一本正经道:“催.情草只是一个名字罢了,它最大效用是炼制元气丹。”
元气丹,顾名思义,吃了之后可以让人元气满满。比如说,在跟人打架累了的时候,嗑一颗元气丹,立马精神百倍,斗志昂扬。
……床上打架也是如此。
原来每颗元气丹里,都有催.情草。贺凉水算是见识到了。
两人沿着暗河往洞内走,就跟寻宝似的,楚孤逸不时就采一株药草,捡一块石头。贺凉水问:“你捡石头干嘛?”
楚孤逸道:“这是宝石。”
贺凉水怎么看,都不像惯常见的宝石。
楚孤逸用手掌劈开一块石头给他看,绿油油的翡翠,那水头色泽,贺凉水这个外行看了都知道是好货。
楚孤逸的财富,全靠路上捡。
贺凉水笑道:“弟弟,你果然是男主啊。”
“?”
“话说这溶洞也真神奇,居然有这么多宝石。”
楚孤逸点头,“我也是第一次见。”
“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这后福来得也太快太直接了些。
两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走出这蜿蜒曲折、四通八达的溶洞。贺凉水腿都走酸了,坐石头上给自己捶腿,“过了这么长时间,你林师兄要是还活着,肯定很着急。”
楚孤逸在岩壁上敲敲打打,闻言一瞥贺凉水,“贺先生吃的是什么醋?”
“我哪有吃醋?我就事论事而已。”贺凉水心里打着小九九,偏不让看出来,“林松烟也下海找你了,你就没有一点感动?”
楚孤逸道:“林师兄会自己顾好自己。”
“?”
“贺先生不行,贺先生要我看着才行。”
贺凉水心里高兴,面上故作冷淡:“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弱就直说好了。”
楚孤逸说:“贺先生很弱。”
“……”贺凉水踢一块小石子过去,骨碌碌砸到楚孤逸脚边,“还真敢说你!”
楚孤逸弯起唇角:“贺先生,我们双修吧。”
“??”
“现在,立刻,马上,双修。好吗?”
贺凉水面红耳赤,“胡说八道什么你,赶紧想办法出去。”
楚孤逸道:“我想双修的人,只有贺先生你。所以你不用试探。”
原来贺凉水的那点小九九,被看出来了。贺凉水无地自容,只想赶快离开这洞里,否则他真要把持不住跟楚孤逸就地“洞房”。
两人又走了会儿,实在找不到出去的路,贺凉水看向头顶,说:“要不试着破开看看?”
楚孤逸道:“可以。”
为了避免坍塌的危险,楚孤逸打算在破开岩洞的同时,就带贺凉水冲出去。
将暝在手中化形,楚孤逸运足灵力,汇于剑尖,一击而上——
轰然一声,当中破开一个洞,在岩石落下之前,楚孤逸带着贺凉水一跃而上,平稳落地。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早点上来——”贺凉水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一声悠长荡漾的淫.叫盖了过去。
他们身处的并非地面,而是地宫。
并且是地宫中的卧房。
上次,他们从地宫的密道冲进了掌门卧房,这次,他们冲进了地宫卧房,兜兜转转居然又回来了。
时机非常巧妙,因为卧房里的床上,正在发生不可描述的事。主人公自然是小夙与言淏。
贺凉水:“…………”
楚孤逸:“…………”
因为他们的到来,床上的二人被迫中止,惊愕地望着突然从地面冒出来的他们。
空气一时间仿佛冻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哇~!
楚孤逸:……不许看别的男人。
第150章 魂修
世上最尴尬的缘分就是,不小心看到了别人的活春宫。
言淏面冷如冰,他本就穿着里衣,因此只需再披一件外套。小夙则被他用薄被整个裹了起来,只露出一颗脑袋。
言淏手中化出长剑,劈斩而去。
楚孤逸立时抱着贺凉水避开锋芒,将暝横在身前。
剑气激荡,屏风门扉四分五裂。
贺凉水忙道:“别打别打!言淏我们不是故意的!什么都没看到!打扰了你们继续!”
言淏依然冷着脸,耳根到脖子通红一片,不知是羞还是怒,大约两者都有。小夙懒蛋似的伸出一条光溜溜的胳膊,侧躺,撑着脑袋,说:“既然他们不是故意的,就算了。”
贺凉水赔笑:“我们真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头顶是这里,我宁愿从地狱的刀山火海里走一遭。”
看都看了,再如何生气也无济于事。
言淏冷声问:“你们为何会在地下?”
贺凉水:“被大海冲到这里的,然后一直走一直走,走不出来,就想着另辟蹊径……”
“你们去了海里?为了定海石碑?”言淏冷笑一声,“没用的,定海石碑的法阵早就被琴若欢破了,如今不过是一个壳子在支撑罢了。”
“你说的对,它现在已经破了。”贺凉水摊手,“鲲神就要复活了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弟子匆忙赶来,在门外说:“掌门,海上变天了。”
“知道了。”言淏道。
那弟子支吾:“……琴公子说,时机到了。”
言淏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么快?”
弟子又道:“琴公子请您到观海台。”
言淏面色沉沉,最终道:“我随后就去。”
门外没了声音,似已悄然退下。
“什么时机?”小夙问。
言淏深深地望他一眼,反问:“我把你幽禁在这里,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你每次一到这里就是跟我上床,我怎么问?”
“……”
贺凉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那你们聊,我们先走了哈。”
拉着楚孤逸迅速离开此处,但他们并未就此离开刑宫,而是躲到偏殿的偏屋里,跟刑婆打招呼:“婆婆,我们来看你了。”
大约人老了,就喜欢围着火炉烤手,刑婆对他们的到来并无意外,颤颤巍巍给他们倒了两杯茶,“这天都变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嘛?”
贺凉水说:“看戏。”
刑婆抬起浑浊的眼珠,盯着他。
贺凉水不以为憷,说:“晚上看您老人家挺吓人的,白天看,您还挺可爱的。”
“……”刑婆咧开没牙的嘴笑了,对楚孤逸说,“你媳妇嘴真甜。”
楚孤逸:“嗯。”
贺凉水:“……”
有句话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表示老人知道的多,贺凉水问:“婆婆,你知道鲲神的善相吗?”
刑婆眼底闪过一道光,“孩子,你们看过?”
“您也看过?”
“老婆子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怎么可能看过鲲神的善相。”刑婆怅惘,“这个传说很久没听人提起过了,大家只记得鲲神曾经兴风作浪,却忘了为什么向它祈愿。”
“鲲神的传说,到底是什么?”
刑婆佝偻腰背站起来,“我也很想跟你们讲一讲这个故事,但来不及了,我去看看言淏那小子。”
言淏恰从地宫出来,路过偏殿看了一眼,刑婆挡在门口,没让他看到楚贺二人,问:“你干嘛去?”
“婆婆不必管。”言淏目不斜视离开刑宫。
刑婆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刑宫中,“冤孽啊。”说着,一手背在后腰,取过一根拐杖,颠着小脚走了。
“走。”贺凉水拉着楚孤逸往刑宫正殿走去。
“贺先生你要做什么?”楚孤逸问。
“告诉小夙真相。”
楚孤逸想了想说:“贺先生,你不觉得管太多了吗?”
贺凉水撒开他手,“我就喜欢多管闲事,要不你先去见你的林师兄,我去见小夙。”
“……”
楚孤逸叹道:“贺先生想做什么,便做吧。”
贺凉水:“你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
“没有。”
贺凉水非常无理取闹地说:“那你要记住,我以后会经常这样,你要是受不了,别跟我双修。”
楚孤逸非常上道地说:“无论贺先生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我要跟贺先生双修。”
“你是为了跟我双修,才这么迁就我的吗?”
“不是。贺先生本来就是对的——我们什么时候双修?”
“等着吧。”
“……”
正殿内竟无一个巡逻弟子,地宫入口也是敞开的,就好像让幽禁在里面的人可以逃跑。
一路走去,空空荡荡,寂静如死。
就在贺凉水以为小夙已经跑了时,那间卧房内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在干嘛。
看来因为天降……不对,是地上冒出的他们搅扰了好事,小夙欲求不满,于是只能自己手动服务。
贺凉水停下了脚步。楚孤逸捂住他耳朵。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慵懒的一声:“别杵着了,进来吧。”
贺凉水干咳一声:“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就在门外说吧。”
小夙说:“看不到人,我不想说话。”
“那你别说了,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小夙捂着耳朵在床上滚来滚去。
贺凉水额冒青筋,想甩手一走了之,但还是走了进去,“看在我们认识一场的份上,我就把言淏的惊天阴谋跟你说了吧。”
小夙是不着调了点,但还算知羞,至少身上的衣服好好的穿着,裤子也好好的穿着。他坐起来,一条腿搭着另一条腿,晃动脚上长长的锁链,感兴趣道:“什么阴谋?快跟我说说。”
贺凉水累了半天,这会儿口渴,顺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说:“言淏就是个混蛋。”
小夙微微一笑:“他对我是粗暴了点,但要说是个混蛋,算不上吧。你不觉得,我这样其实也算另一种幸福。”
贺凉水把他当成现成的教学素材,对楚孤逸介绍:“弟弟,你看他,就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楚孤逸:“什么?”
“意思就是,被人绑架了,还帮着人数钱。”
贺凉水深感痛心,对小夙说:“你这是不健康的心理,不健康的爱情观,你被言淏的外表蒙蔽了眼睛——你不能看他好看,就为他神魂颠倒啊。你仔细想想,其实他真的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
小夙:“他在床上确实挺过分的。”
贺凉水捂住差点心梗的心口,不再跟他迂回,直接放大招:“你知道,你跟言淏是什么关系吗?”
“情人关系。”
“不,其实你是他的小师叔。”
“小师叔?”
“你有一个姐姐,叫卓南晴,就是言淏的师父。”
“哦。”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你不相信?”
“我相信。”小夙说,“我知道。”
贺凉水愣了一下:“你知道?”
小夙:“我原本也只是猜测,谢谢你们来告诉我这个事实。”
“那你打算怎么办?马上言淏的师父就能醒来了。”
“你也说了,言淏的师父就是我姐姐,我当然希望她醒来了。”
“……言淏对他师父什么感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小夙满不在乎说:“言淏确实有恋母情结,我能理解。”
贺凉水换了一个说辞:“卓仙师能醒来,自然是好事,沿海的百姓却要遭殃了。”
“说来说去,其实你是想让我跟你们联手阻止言淏,对吧?”小夙一语道破。
“如果你肯的话当然最好。”
小夙想了想说:“我考虑考虑。”
贺凉水叹道:“卓仙师那般大义,舍身为人,纵然她醒来,看到这番景象,恐怕也是痛心至极。”
小夙:“如果言淏这么为我,我就是死了也能高兴得从坟里跳出来。”
画面太强,贺凉水憋不住一笑。但细想一下,又好像有点心酸。
小夙却无半分伤感,喃喃道:“原来如此……”
“什么?”
小夙双手一拍,“我全都想通了。”
贺凉水喜出望外:“你答应了?那快跟我走。”
小夙摇摇头,“我要站在言淏那边。”
“…………”
小夙懒骨头似的躺下,颇有咸鱼的架势,打个哈欠:“累了,睡了。你们自便。”
贺凉水怀疑,小夙的脑袋出了问题,都这样了,居然还躺得住。
“贺先生,别管他了。”楚孤逸道。
贺凉水气得不行:“小夙,你真是色迷心窍!无可救药!”
小夙摇摇手指,“我喜欢的不是言淏的外表,是他的灵魂。”
贺凉水就像在看一个为爱抛下尊严的可怜人。
小夙笑起来,眉眼间居然有种缱绻温柔的意味,“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的灵魂是特别的,是独属于我的。”
楚孤逸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你能看到他的灵魂?”
小夙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们,“当然,我是魂修。”
“魂修?”贺凉水惊讶,“你不是魔修??”
“算是半个魔修吧,混口饭吃嘛。”小夙轻飘飘道,“主职是魂修。”
魂修极其稀有,一般是修士死后魂魄继续修炼,但小夙无论横看竖看,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没死,别看了。”
“你没死,你怎么成了魂修?”贺凉水不可思议问。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看到人的魂魄,比如大多数修士的魂魄是蓝色的,魔修的魂魄是红色的,妖修则是绿色。”
贺凉水忽然产生不妙的感觉。
小夙目光落在他身上,“第一次见面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你的魂魄是黄色的?”
贺凉水:“……”我才不黄!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我们双修吧。
贺凉水:我才不黄……
楚孤逸:贺先生不黄,是粉粉的,嫩嫩的,水水的。
贺凉水:……
第151章 变天
贺凉水想,一定因为他是外来者,所以魂魄颜色与这个世界的人迥然相异。
但为什么偏偏是黄色的……说起来,他的万人迷光环升级后也变成了黄色。
“因为贺先生很温暖。”楚孤逸给出答案,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贺凉水本就与一般魔修不同,魂魄的颜色自然不同。
他的贺先生是特别的。
贺凉水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黄色是阳光的颜色,说明我像天边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
“……”
小夙嗤嗤笑了,懒得追究。
贺凉水又问:“你为什么觉得言淏的灵魂是特别的?难道他灵魂的颜色也与众不同?”
“是与众不同。”小夙眯起眼睛,“他呀,只有一半魂魄。”
“??”贺凉水震惊,“一半魂魄?”
“所以先天五识不全,没有嗅觉与味觉。”
只有一半魂魄还能活着,这事别说普通人,就是在修真界,也是极其罕见的。楚孤逸问:“你确定?”
小夙晃了晃脚腕锁链,“要不是被他的一半魂魄吸引,我能落到这地步?”
贺凉水道:“外面的人都撤了,你可以跑。”
“所以说他不是个混蛋。”小夙欣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贺凉水无法感同身受这种“恩情”,“你真的不跑?”
小夙反问:“你们为什么不跑?”
贺凉水被问住了,他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楚孤逸在这里。而楚孤逸在这里,是因为正义感,道德感。
没有为了天下苍生那么伟大,尽力而为罢了。
能说的都说了,没能拉到一个盟友固然可惜,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楚孤逸,别忘了我们还有一架没打。”小夙的声音飘出来。
楚孤逸没有应声。
“楚孤逸,你的灵魂也挺特别的。”
楚孤逸脚步一顿,想听下文,却没了声。
贺凉水说:“可能跟我一样,是黄色的,只不过你的黄比我的黄要黄,因为你这段时间特别黄。”
“?”
脚步声远去,小夙手中化出一把无柄刀刃,在指尖旋转把玩,唇角上扬喃喃:“真有趣。”
楚孤逸的灵魂,乍一看与普通修士一样,是蓝色的,却头着一层隐隐约约的红。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魔修都要红。
……
北冥的观海台位于攀云峰上,地势陡峭,险峻难攀。在布了金刚大结界后,更是一只鸟都飞不上去。
海洋波涛汹涌,风云聚集。
子车良徐平宽等人正在赶来。
贺凉水与楚孤逸已经先行一步到了峰下面,御剑之时楚孤逸刻意飞得高些,好教海边诸人发现。
不多时,各大仙门聚于攀云峰下。邓阳一下飞剑,鬼哭狼嚎扑过来:“楚师兄,贺公子,你们没死啊!”
楚孤逸不动声色避开,贺凉水敲他一扇子,“什么死不死的,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在禁地湖泊时,他们就是忽然消失,忽然冒出;到了大海,也是如此。徐平宽问:“你们怎么回事?”
子车良道:“罢了,小楚没事就好。”
林松烟的脸色极差,他咳嗽一声:“楚师弟,我找了你很久。”
楚孤逸问:“林师兄可是中了炎毒?”
“小事。我自己逼出来就好。”
楚孤逸听了果然没有在意,道:“言淏与琴若欢在观海台。”
“他们去观海台做甚?”子车良问,“你又怎知?”
忽听一声震响,众人望去,乃是离盼以剑劈斩那金刚大结界所致。与那时禁地结界相似,此间结界极为刚硬,除了能让空气流通,一粒尘埃都别想飞进去。
徐平宽道:“离仙姑,这可如何是好?”
离盼满面阴沉:“此路不通,只能另辟蹊径。我望仙峰与这攀云峰相对,还请诸位移步,再想办法。”
众人御剑前往望仙峰。
果然与攀云峰遥遥相对,只是这望仙峰山势平缓许多,适宜居住。刚至峰顶,便有人在那等候,风芳上前一步:“姐姐。”
等候之人正是风铃,看来言淏早有预料,是以派风铃来此。
“姐姐,掌门他到底要做什么?”风芳问。
风铃道:“你真是多此一问,掌门不是已经说了,他要他师父活。”目光转向离盼,“离师姐,难道你不想你师父活吗?”
离盼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无法掩饰她的动摇。
子车良道:“卓仙师的事无人不深感惋惜,但若是因此而让鲲神复活,殃及沿海百姓,就算卓仙师醒来,恐怕只会觉得痛心。”
风铃不置可否,只道:“还望诸位不要白费力气,留着对付鲲神。”
风芳道:“姐姐,难道你真的忍心看沿海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丢了性命吗?”
“……”风铃捏紧手指,“总要有所牺牲的。”
“但我们北冥几百年来,就是为了守护这一方百姓,现在牺牲了他们,我们还剩下什么?”
风铃叹道:“你可知,五百年来,北冥为何只收女弟子?”
风芳一愣,道:“因为其他仙门收的,多是男弟子。只有北冥完全向女子开放。”
“更因为女子,比男人更具有自我牺牲的精神。”风铃语出惊人,“为了镇压鲲神,北冥才专收女子。”
不仅风芳,众人皆被此话震慑住了。乍一听,像是无稽之谈,但细细思考,好像不无道理。
女子心思细腻柔婉,天性如水,很是会为旁人着想。而大多数男人粗枝大叶,少有牺牲奉献的精神。
风铃道:“妹妹,为什么我们女子,一定要为他人牺牲?不能为了自己而活?我们如此,先代掌门也是如此,你不觉得她们太可悲了吗?”
风芳沉吟良久,道:“那是她们的选择。”
“她们别无选择。”风铃恨声道,“我知道,如果掌门之位传到你手上,你也会为了这所谓的镇压法阵,而牺牲你自己。”
风芳无言以对。
“若当真如此,妹妹,我现在一定会做出与掌门一样的事,为了让你活。”
“……”
柳画鸢掏出手帕擦拭湿润的眼角,“原来她们才是真爱。”
贺凉水:“别乱嗑骨科。”
“该说的我都说了,诸位好自为之。”风铃脚下腾空,飘然离去,她手中有进出金刚大结界的符箓,因而畅行无阻。
徐平宽本想去夺,但见诸人不动,只得讪讪作罢,“接下来如何是好?”
子车良冷哼:“我就不信,这金刚大结界我破不了。”
于是众仙门御剑而去,试图破了那压缩加强版的金刚大结界,贺凉水没跟去,按照一般剧情发展,这“笨方法”肯定不管用。
果不其然,在他跟柳画鸢唠嗑五毛钱的八卦时,楚孤逸回来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贺凉水问。
楚孤逸道:“我没看到刑婆。”
“你找她做什么?”
“她一定有办法上攀云峰。”
不得不说,还是楚孤逸的脑袋灵光,刑婆活了那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对北冥的地形山势更是了若指掌,找她帮忙,比在这里瞎忙活一气要简单方便多了。
楚孤逸御剑载着贺凉水,在攀云峰周围绕了一圈,忽然看到山脚的小道上一个小黑点在移动。
飞剑降低,贺凉水高声喊道:“婆婆!我们又见面了!好巧啊!”
刑婆拄着拐杖仰起头,皱巴巴的脸就像一朵苦菊。
剑贴着地皮十寸距离,贺凉水跳下来,风度翩翩摇扇微笑。刑婆佝偻着腰,仍然需要仰起脸才能看到他们的脸,“你们真是像猴儿一样,哪儿都有你们。”
贺凉水拉过楚孤逸,“婆婆你不是喜欢看帅哥嘛,我们让你看,作为交换,你让我们跟着你。”
刑婆年岁虽大,修为不浅,要是想突然“消失”,他们也没办法。
“跟着我一个老婆子做什么?”刑婆颠着小脚往前走,娇嗔,“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
贺凉水惯会来事,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讲了好几个笑话给刑婆听,把老人家逗得乐不可支。
三人来到一处山洞,刑婆带头走了进去,然后就凭空消失了。
“……婆婆?”贺凉水刚才还跟人说着话,眼一眨人就没了,这山洞还阴森森的,很难让人不怀疑看到的是鬼。
如果不是楚孤逸在场,贺凉水定要抖上一抖。
“是幻术。”楚孤逸道。
“什么幻术?大变活人?”
“这山洞是幻术。”楚孤逸扯下洞口的藤蔓,藤蔓果然在他手中逐渐消失,“这里没有被金刚大结界笼罩,是缺口。”
“那我们进去吗?”
楚孤逸思忖,“以琴若欢的性情,必然在攀云峰各处布了陷阱,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贺凉水担忧:“那刑婆怎么办?”
“她的修为比这里的每个掌门都要高,熟知北冥地势,应该不会有事。”
他们折返回望仙峰,说了这个缺口,众人正是愁眉不展之际,闻言大喜过望,立马赶来,相继从缺口进入攀云峰。
子车良找回自己的场子,从这小小的缺口,一举击破金刚大结界。
安俊拍马屁道:“师父你真厉害。”
子车良道:“是小楚的功劳,若非他跟着刑婆,我们也找不到这里。”
“……”安俊嫉妒地瞪了楚孤逸一眼。
邓阳也在拍楚孤逸的马屁:“楚师兄你真厉害,多亏了贺公子这个贤内助啊。”
楚孤逸:“嗯。”
众人:“……”
“楚师兄你真厉害,多亏了贺公子这个贤内助啊。”
贺凉水没好气:“用不着重复,谢谢。”
邓阳:“??我没有啊。”
安俊:“操?!!怎么有两个邓阳??”
邓阳的身后,还有一个邓阳。
紧接着,所有人的身后,都出现了与他们一模一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152章 空壳
就像每个人都凭空多出了双胞胎兄弟姐妹,场面一下子陷入混乱,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贺先生?!”
“贺先生?!”
两个楚孤逸同时叫贺凉水。
贺凉水:“……”
他身后的假贺凉水说:“我才是真的。”
楚孤逸一剑刺过去,“你是假的。”
假楚孤逸刺向真贺凉水,“你是假的。”
贺凉水:“操!”
“贺先生!”真楚孤逸回头救他,与假孤逸战在一处。
假贺凉水也向贺凉水发动攻击。
他这里如此,其他人那里就更乱了,只有柳画鸢美美地拉着自己的复制人跳舞:“你要是敢打我,就代表你是假的,然后等着被锤爆吧。”
假柳画鸢:“……”
打倒自己的复制人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如果打不倒,向别人求救,别人也是束手无策。乱战中,不乏有人打错了人,还以为自己揍的是复制人的惨剧。
安俊唤出自己的灵犬乾坤,跟另一只“乾坤”打得正欢,就被邓阳给抡了一拳:“不许欺负大白狗!”
安俊龇牙咧嘴扑过去,两个邓阳一起揍。真邓阳抽空偷了大白狗就跑,直到跑到半路发现狗消失,才知道自己打错了人,偷错了狗。
楚孤逸解决自己的复制人,面对两个贺凉水,一时间竟然也难分清。
贺凉水一扇子抽向复制人,那复制人手里的扇子与他如出一辙,只是威力不如他,被他扇到了地上,滚了两圈,灰头土脸地朝楚孤逸叫:“弟弟~!”
楚孤逸的心一下子揪住了,“贺先生!”
贺凉水:“……往哪儿跑呢?我在这里!”
楚孤逸顿住脚。
复制人伸手:“弟弟救我~”
贺凉水摩拳擦掌,“看我不扇死他。”
楚孤逸:“贺先生,你别伤害贺先生……”
复制人眼泪涟涟,“弟弟~~~”
贺凉水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他那样,哪里像我了??”
楚孤逸:“可是他叫我弟弟,只有贺先生会这么叫我。”
贺凉水一把揪住楚孤逸衣襟,在他脸上啵啵亲了七八口,“这个,忘了吗?”
真假林松烟看过来,齐刷刷黑了脸。
楚孤逸就近看到贺凉水左眼尾的那颗小痣,唇角微翘:“嗯,这个是真的贺先生。”语罢将暝往后一掷,刺进复制人身体,复制人慢慢变成透明,乃至消失。
贺凉水弯起眼睛,忍不住又啵了楚孤逸一口,“这才对。”亲完反应过来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扭头望去,一片震惊的小脸喜气洋洋地包围了他们。
“他们都是幻象,用镜子!”林松烟忽然喝道。
众人纷纷拿出镜子对准自己的复制人,幻象在镜中尽皆消失,他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刚进来就遇到这一遭,往上不知道有多少陷阱。
徐平宽看向贺凉水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狐狸精,对楚孤逸道:“你过来!”
楚孤逸不予理睬,道:“留下一部分弟子,里应外合比较妥当。”
子车良道:“言之有理,安俊,你带人留下。”
徐平宽则让邓阳留下,又对林松烟说:“你也不看着点楚孤逸,让他胡来,丢我青霄脸面。”
林松烟面色阴沉,道:“此事并非楚师弟之过,他只是被迷惑了。”
“这个魔……”
“师父,当下登上攀云峰要紧,其余之事留待回了青霄再说。”
徐平宽愤愤甩袖,恨铁不成钢地盯楚孤逸一眼,旋即御剑而起。除了那部分留下来的弟子,众人跟着御剑,小心翼翼上山。
安俊喊道:“师父,你们一定要小心!有事传音给我!”
自从镇压法阵破了之后,传音玉符忽然就能用了,就好像这里的磁场恢复了正常。
御剑是最快的,但琴若欢又怎会让他们上山,贺凉水让楚孤逸飞慢点,跟在大部队后面。不出所料,这眼前的山,无论他们怎么飞,都飞不上去。
飞得越高,山越高。
“又是幻象?”徐平宽问。
林松烟道:“应该是进了法阵。”
“什么法阵?”
“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名字倒是贴切得很。子车良忙问:“如何破?”
“落地。”
众人往下飞降落,恐怖的事来了,降落也没有底,根本无法着地。不过任何法阵都有破解之法,众人发慌楚孤逸不慌,他道:“上不通天,下不着地,那就横向散开。”
楚孤逸带着贺凉水绕着山体飞,与其他人隔得远远的,飞到一定距离,法阵倏然破了,他们仍在半空中。
日头渐渐西移,这一耽搁,竟然已是黄昏。
黄昏,日月交替之时,被称为逢魔时刻,这个时间点最容易发生怪事。也是琴若欢的拿手好戏,他放出了几只经过他手炼制的魂魄,那已经不能称之为魂魄,而是鬼魅。
它们牙尖嘴利,血盆大口,裸露的肢体缝缝补补,极尽恶趣味。并且弹跳力极佳,就算人在天上飞着,它们也能跳到半空,将人拖进密林深处。
不知不觉,就少了几名弟子。
众人无不骇然失色,立即去追。
柳画鸢坐在秋千上,正要欣赏山林尽染黄昏的美景,忽见一只丑不拉几、漆黑血腥的鬼魅袭来,尖利的爪子抓住她双脚,吓得惨叫不迭。
“柳画鸢!”贺凉水忙用扇子去扇那鬼魅。
楚孤逸亦以灵力击打那鬼魅。鬼魅张开裂到耳后根的嘴,似要吃柳画鸢的脚,柳画鸢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贺凉水拽住她两条胳膊,楚孤逸跃下飞剑,一手握住剑柄,借力飞起一脚,将鬼魅踢了个半身粉碎,跌落下去。
“柳画鸢?柳画鸢?”贺凉水糟心,“让你别来你非要来。这下晕了还看什么帅哥?”
是的,柳画鸢冒险而来不为别的,当然是为了看某位掌门帅哥,还有大名鼎鼎的琴若欢,以及被两人爱得死去活来的卓南晴。
柳画鸢霍然睁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没错,我要看帅哥,我要看他们之间的狗血多角恋,与爱恨情仇,我不能晕!”
“……”
楚孤逸:“闺女,你很勇敢。”
柳画鸢身上还虚软着,但她坚强地坐回了飞剑下的秋千。
离盼飞来,她刚才瞧见了惊险一幕,忙问:“柳妹妹,你没事吧?”
风芳也飞了过来:“柳妹妹,你有没有受伤?”
面对两位漂亮姐姐的关心,柳画鸢挥挥小手:“没事,有我爹我娘在,我一点事都没有。”
离盼与风芳看向柳画鸢的干爹干娘……
楚孤逸:“既然你们都喜欢我闺女,就一起叫我爹吧。”
“……”
天色越来越暗,失踪的弟子成了大家心头的一个结,各门派人去寻,其余人继续朝峰顶前进。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脚踏实地。
峰顶并不大,可以说一览无余,然而众人四顾望去,并无言淏或琴若欢的身影。
只有一个瘦骨嶙峋、身材矮小的老婆婆坐在一块石头上,乍一看不像个人,像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怪石。
还是离盼走了过去:“刑婆。”
刑婆苍老的声音透着疲惫:“我等你们很久了,这么晚才上来,还没有我老婆子脚程快。”
离盼笑道:“在北冥,谁能跟您比啊。你看到言淏了吗?”
“我要是看到,能坐在这里等你们吗?”
离盼眉心微蹙,亮起长明灯,悚然失色,“他不在这里?”
刑婆:“言淏这小子长大了,比小时候还古灵精怪,连我也骗了过去。”
贺凉水:“……”
传递言淏在观海台的消息,是他跟楚孤逸,这样说来,在地宫之时,言淏就有意让他们传递假消息,以此来个空城计?
刑婆咧起没牙的嘴笑了,夜幕下嘴巴眼睛都黑洞洞的,却又透着那么一点和蔼:“所以说,他这掌门无论是武力还是智慧,当之无愧。只是为情所困。”
“他不在这里?”众人惊愕,“那他在哪里?”
“重要吗?”刑婆拄着拐杖站起来,“累了一天了,都下山去吧。”
结果大家累死累活想方设法进的攀云峰,居然是个空壳子。
“听闻,”楚孤逸忽然出声,“卓仙师独爱枫树?”
刑婆目光一动,离盼立即明白过来:“师父病重昏迷之前,一直想再看一次漫山红枫,现今正是北冥枫红之时……”
“在宿枫山。”离盼肯定道,“他一定是想让师父醒来时,也能看见她喜爱的枫树。”
柳画鸢忍不住来了一句:“你师弟真的好爱你师父啊。”
“……”
贺凉水心想,如果不是看到言淏与小夙的活春宫,他就相信言淏是个痴情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我对贺先生忠诚如一。()
贺凉水:……
第153章 枫林
晚间赏枫倒是别有一番意趣,如果不是陷入迷阵的话。
果然,就算猜到言淏与琴若欢的意图,也没那么容易上这宿枫山。迷阵之内处处是树,无论他们是天上飞还是地上走,总是出不去。
楚孤逸道:“此阵复杂,像多个迷阵互相叠加,恐怕拥有多个小阵眼。”
林松烟道:“大家分散开来,分别寻找阵眼,逐个击破。”
众人自发分成几组,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各自散开,贺凉水与柳画鸢自然紧跟楚孤逸,林松烟看样子想与楚孤逸一道,却被徐平宽叫了过去。
“松烟,你过来。”
林松烟心里大约日了狗,但毕竟是师父,面上不好违逆,对楚孤逸道:“师弟你小心些。”
楚孤逸道:“林师兄也小心些。”
因夜间昏暗,众人纷纷点起长明灯,分散开去后,贺凉水蓦然回头,只见那些灯盏逐渐变成光点,乃至消失。
“贺先生,跟紧我。”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腕。
贺凉水把灯交给柳画鸢提着,好笑道:“你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这里是迷阵。”楚孤逸道,“可能差个两三步,就看不到彼此了。”
柳画鸢赶紧跟上去,“别丢下我啊!”
贺凉水对法阵是一窍不通的,只见楚孤逸走走停停,不时用剑在树上做个记号。一炷香时间后,他指着树上的记号说:“我们转回来了。”
柳画鸢问:“有什么意义吗?”
贺凉水摇扇微笑:“意义就是我们走了很多步,减了点肥。”
“……”
楚孤逸捻动指尖,以灵力化出几片花瓣,幽然飘浮到空中,散落各处探查,这次,他换了一个方向。
为了不让气氛沉闷,贺凉水道:“闺女来首歌听听。”
兴许是看到花瓣,柳画鸢张嘴就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楚孤逸脚步一顿,说:“好歌。”
柳画鸢受宠若惊:“你能听懂?”
“能。我是贺先生的玫瑰,也是贺先生的爱人。”
贺凉水:“……”
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的柳画鸢“靠”了一声,一脚踢向身旁的树。
不踢不知道,一踢吓一跳,那树竟然会动,长了腿似的跑到了另一边。柳画鸢大叫一声“妖怪”,躲到贺凉水身后。
“是阵眼!”楚孤逸立即拔剑劈砍那树,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白雾弥漫开来。
贺凉水挥扇找人:“楚孤逸?”
白雾渐散,柳画鸢又叫了一声:“我的娘啊!”
“又怎么了?”贺凉水低头一看,他与柳画鸢竟然到了悬崖边,脚旁碎石窸窸窣窣滚落漆黑深渊。
贺凉水忙捉住柳画鸢,防止她掉下去,二人刚要往后退,却被楚孤逸托住后腰,道:“是幻觉。”
楚孤逸带着他们踏上悬崖。
柳画鸢吓得嗷嗷叫:“掉下去了掉下去了……咦?”
他们脚下,如履平地,仿佛站在了玻璃吊桥上。尽管如此,柳画鸢仍紧紧抱着楚孤逸手臂,及至到了“对岸”,踩上真正的实地,后背掠了一层冷汗。
大美女脚下虚软,走路发飘,“太刺激了,这辈子不想去玩玻璃吊桥。”
“出来了。”楚孤逸道。
贺凉水其实也吓到了,但他会装逼,轻轻吁出一口气道:“走吧。”
楚孤逸抓住贺凉水的手试了试温度,取出披风给贺凉水披上。
贺凉水被包在暖融融的狐裘里,心脏落回实处,弯起眼睛笑:“我不冷。”
孤独寂寞冷的便宜闺女被撂在一边抹眼泪:“都没人来关心我,终究是错付了。”
走出这复杂的迷阵,接下来就简单多了,楚孤逸御剑而起,循着光亮,降落在一处枫林中。
此枫林不同于山上随处可见的枫树,明显经过人工雕琢,地上铺了青石板路,溪流淙淙,沿路可见一盏盏琉璃灯用以照明。
柳画鸢不由得发出惊叹:“好美啊。”
美景,当配美人。
三人脚步停了下来。前方空地上,停着一座玉石床,床上的躺的正是北冥的一代宗师卓南晴,她身着掌门的绛紫色道服,秀美面庞依稀如昨。
石床旁立着两道身影,一灰黑,一深蓝,在柳画鸢看来,琴若欢是秀气温雅的俊,言淏则是英姿勃勃中透着破碎感的美。
柳大美女睁大了她的八卦之眼,亮晶晶地盯着帅哥看,不过最吸引她的,还是仍在昏睡的卓南晴。
“我说过,不能小瞧楚孤逸,他找来了。”琴若欢冷声道。
言淏只是淡淡一瞥楚贺二人,“他们来了也没用,不是吗?”
“这可不一定。”贺凉水刚要上前一步,却被楚孤逸拦住:“不可。”
一片枫叶在晚风中飘落,落到贺凉水脚边时,只剩下半片,还有半片,在他脚前三步之外,断裂的切面整整齐齐,像是风中有一把刀,将它们一切为二。
“此为千丝阵,此阵内的每一根丝,能将金刚石切断。”琴若欢温文一笑,“这些丝在我手里,你们看不见,摸不着,只有我需要的时候,它们才会显现。”
柳画鸢立即噔噔噔后退三步。
楚孤逸面色沉肃,似是一时也想不到好方法。
贺凉水注意到,琴若欢的身后似乎还藏着一个人,遮遮掩掩的,他心思一动笑道:“小天女,我们又见面了。”
琴若欢身后的少女立时一僵,露出了她苍白的小脸,目光躲闪。
“阴奴,”琴若欢问她,“你交朋友了?”
少女忙摇头,“主人,我没有。我跟他,只是见过面。”
“闭上眼睛。”
“……是。”少女最后望一眼贺凉水,闭上了眼睛。琴若欢以掌附在她头顶,少女猝然抽搐起来,表情痛苦。
贺凉水一惊:“你干嘛?!”
琴若欢淡淡道:“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我罚她,与你何干?”
贺凉水道:“她只是一个孩子。”
琴若欢笑了:“她不但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大小姐、一个路边卖花的姑娘,或者一个正在闺阁绣花的少女。想看看吗?”
少女忽然怒睁眼睛,周身冒出数个张牙舞爪的头颅与手臂,她们呈现半透明的灰白之色,往外涌动挣扎,口中叫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此情此景,直教人从头皮发麻,瘆人至极。
柳画鸢抱着胳膊“靠”了一声,赶紧去看自己的干爹干娘洗洗眼睛。
琴若欢蓦然丢开少女,“这就是阴奴,你还愿意跟她交朋友吗?”
贺凉水脸色发青,任谁看过的这样的情景,晚上都会做噩梦,但他仍怀着一丝怜悯,道:“阴奴是你炼制的,她所做的一切都非她自愿。”
“自愿?”琴若欢讥讽道,“她连‘自己’都不存在,哪来的自愿?”
跌坐在地的少女剧烈一抖,垂下了头。
阴奴是由他人魂魄炼制,有无“自我”确实很难说。贺凉水却道:“她就在这里,怎么会不存在?她会说话,会思考,会反抗,就是她自己。”
琴若欢目光落在少女身上,语气像乍暖还寒的春风,带着刀:“阴奴,你想反抗我?”
少女说:“阴奴不敢。”
“不敢,还是不想?”
“阴奴不知道。”少女站起来,面无表情道,“阴奴会完成主人交给我的任务。”
琴若欢道:“很好。”
贺凉水塌下嘴角,说的再多,他也帮不到少女,反而会让少女受罚,这题是无解的。正在此时,楚孤逸一脚踏进千丝阵——
“楚孤逸!”贺凉水大惊。
楚孤逸一进去就展开了醉花阴法阵,用花瓣与风来裹挟那无处不在,又隐匿无形的千丝。一时间飞花漫天,他在其中腾挪翻转,似谪仙,而危险。
琴若欢当时就变了脸色,约莫没料到,楚孤逸竟然会真的硬闯。
正当贺凉水揪着心时,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传来:“老身助你!”
刑婆赶到,拄着拐杖也入了那千丝阵,周身旋转出风一般的灵力波浪,其中寒芒隐烁,正是北冥绝技“鳞绞”。
练到她这个程度的,已经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招式,也就是无招胜有招。她从始至终拄着拐杖,像个普普通通的老婆婆,一步步走近玉石床,不时织布似的用手一抹,那千丝就从她指缝中溜了过去,被甩到地上。
花落如雨,千丝阵,破了。
贺凉水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楚孤逸身边。楚孤逸的手臂被划破一道伤口,血淋淋的湿了半条袖子,他点穴止住血,道:“没事。”
“还说没事。”贺凉水心疼得不行,捧着他手臂,把整瓶药倒上去,“下次不许这么冲动。”
楚孤逸不是冲动,如果他提前跟贺凉水说他要闯千丝阵,贺凉水必然不会同意,琴若欢也会有所警觉,只有出其不意,才能制胜。
贺凉水低头吹他伤口,就差没亲一口。
柳画鸢凑过去说:“亲一个。”
刑婆慈祥咧嘴:“年轻人谈情说爱,就是腻腻歪歪的。”
琴若欢满面阴鸷,喝道:“言淏,你还在等什么?”
言淏望着楚贺二人,面色古怪:“你们是这种关系?”
贺凉水哗然展开扇子,“言淏,你可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啊。”
“……”
琴若欢已然起了杀机,言淏忽然问:“刑婆,难道你不希望我师父醒来吗?”
刑婆叹道:“你师父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然希望她好好的。”
“那就别阻止我。”
刑婆瘪了嘴巴,沉默半晌问:“言淏,你真的要这么做?”
“曙光亮起时,师父就该醒来了。”
“然后呢?”
“然后……她想如何责罚,我都接受,只要她能醒来就好。”
刑婆摇了摇头,“这并非你师父所愿。”
言淏道:“但这是我所愿。”
“你决定了?”
“决定了。”
“好,孩子,你别后悔。”刑婆转过身,竟是要走。
贺凉水傻眼:“婆婆你这就走了??”
刑婆道:“接下来的事,你们看着办吧。”
“……”
如果没有刑婆,千丝阵不一定破得了,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何况这是北冥的事。楚孤逸道:“婆婆,你觉得言淏是对的?”
刑婆叹道:“我不知道他对不对,百善孝为先,他想让他师父醒来,我不能阻止。”
“但鲲神也会醒。”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刑婆望向他们,“你们会游泳吗?”
“会。”
“那就好,淹不死。”
柳画鸢叫道:“我不会啊!我不会游泳!是不是要发大水了?”
刑婆:“姑娘,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学游泳。”
“……”
作者有话要说:
言淏:他们居然是那种关系……
小夙:嘻嘻,我们去看他们的活春宫怎么样?
言淏:……
同一时间
贺凉水:弟弟,我们去看那谁跟谁的活春宫怎么样?
楚孤逸:不好吧……
两对路上碰头…疯…?
贺凉水:今天天气真好。
小夙:适合打架,特别是在床上。
第154章 死生
刑婆前脚走,后脚各大仙门的人终于出了迷阵,寻上山来。
以离盼为首,后面是徐平宽子车良等人。离盼提剑走来,看到玉石床上的卓南晴,不由得怒红了眼睛:“言淏!”
言淏不惊不动,淡淡瞟去,“师姐,刑婆刚走。”
离盼一愣。
“她老人家没有阻止我,代表着什么,你应该懂。”言淏道,“在北冥,没有人不希望师父醒来,包括你。”
“……”离盼无言以对,她杀气腾腾地来找言淏算账,但她气的并非因为言淏犯下过错,而是气他没有事先与自己商议。
徐平宽又在说漂亮话:“言掌门,我们也很同情卓仙师,但事关天下苍生,你若一意孤行,休怪我们不客气。”
几乎是在徐平宽话音落下的顷刻,枫林深处忽然整齐划一地走出几百名北冥弟子,带头的正是风铃,她道:“若今夜诸位执意在此捣乱,便休怪我北冥无情。”
徐平宽被震慑住了,子车良蹙起眉,气氛一时僵持。
风芳也被眼前的情景扰乱了心志,“姐姐,她们……”
风铃道:“我已同众姐妹说了,北冥五百年的使命,该结束了——不,应该说是诅咒。”
这一幕,还教人怎么阻止?她们如此护着自己的掌门,纵然知道他是错,又如何?
女子,可以无私奉献,但她们想收回这份大义的时候,也绝不留情。这就是北冥女子。
子车良道:“难道你们想让这沿海百姓,都遭难吗?”
北冥弟子果然露出心痛难忍之色,风铃扫视一圈道:“鲲神复活,亦非我等所愿,若它为祸四方,我北冥自当誓死将其诛杀。诸位掌门若是不愿,我们也不强求,天高海阔,请君便。”
好话歹话,都让她们说了,这群仙门修士还能如何?
贺凉水轻轻摇扇,心下叹息,恐怕鲲神复活,在所难免。总不能为了不让鲲神复活,就逮着卓南晴砍吧?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场的都是仙门正道,道义为先。
“师弟,”林松烟忽然出声,“你手臂怎么了?”
“小伤,不妨事。”楚孤逸道。
“我看看。”
贺凉水头一扭,脸就被林松烟的衣服印绿了,“楚孤逸,你干嘛呢?”
楚孤逸:“?”
林松烟犹自道:“伤口的药上得太随便,我给你重新上药包扎。”
贺凉水捏紧扇子,声音从牙缝挤出来:“楚、孤、逸。”
楚孤逸终于闻到空气中的醋味,不动声色避开林松烟的触碰,道:“这是贺先生给我上的药,我觉得挺好的。”
林松烟双瞳幽幽,最终面向玉石床,不再多问。
贺凉水也扭过头,不理楚孤逸。
楚孤逸:“……”
柳画鸢一边看戏,一边还有心思顾着这头,“爹啊,男人心海底针,你还要多学习啊。虽然你是无辜的,我同情你。”
楚孤逸悄悄伸出手指,挠贺凉水手心。
贺凉水捉住他手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守夫德。”
“……夫德?”
贺凉水说完就后悔,用扇子轻拍自己的嘴,呸了一声。
楚孤逸弯起唇角,在他耳畔说:“贺先生,我以后一定守夫德。”
“……”贺凉水的耳朵,又红又烫。
若不是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楚孤逸真想亲一亲。
不能跟北冥过不去,大家便将矛头调转。徐平宽怒而拔剑,指着琴若欢:“你这个魔头,害我徒儿,又指使那羽红珠杀我女儿,还不受死?”
琴若欢道:“徐掌门这是要跟我单挑吗?”
徐平宽嗓间一噎,对林松烟与楚孤逸道:“你们还不去拿住那魔头,替你们师兄师妹报仇?”
两位师兄惨状,历历在目,楚孤逸登时剑意凛然,对琴若欢道:“在此处打斗恐怕会误伤他人,去别处。”
琴若欢却道:“卓南晴没有醒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徐平宽怒不可遏:“你说不走就不走,你与卓南晴什么关系?!”
琴若欢沉了脸,言淏尤为动怒:“徐掌门,还请嘴下积德,莫要胡说。”
徐平宽哪里肯罢休,“我的爱徒,被这魔头所杀。我的女儿,还有我的……我们青霄派的凤藻凤院长,也是被他所害,还请言掌门告诉贫道,这魔头为何肯帮你救你的师父?”
言淏道:“家师一向清正,这琴若欢不过是家师昔年结交的一个故友罢了,他愿意助我,乃是还家师一个恩情,他们二人绝无半分私情。还望诸位莫要侮辱家师清誉。”
众人自是半信半疑。
徐平宽又道:“言淏,你要救你师父,情理勉强能说过去。但这琴若欢,此等祸害,万不可与他同流合污。”
言淏怎会听不出他言下的威胁之意,冷声道:“家师全靠死生法阵才能醒来,而这法阵,非琴若欢不能摆。还望诸位宽恕些时间,待家师醒来,琴若欢任凭处置。”
徐平宽还要争辩,林松烟忽然道:“那就等到早上。”
“松烟!”
林松烟道:“琴若欢是卓仙师醒来的关键,若是此时捉了他,北冥弟子定然不让,还请师父三思。”
徐平宽额角青筋爆出,愤然收剑,气势倒是挺足:“那便等到早上,天亮之后,我绝不手软。”
贺凉水噗嗤一笑。
徐平宽回身怒喝:“你这竖子笑甚?”
贺凉水慢条斯理:“楚孤逸挠我痒痒。”
“……”徐平宽瞪着楚孤逸,“你竟还有心思挠别人痒痒?”
楚孤逸:“……”
林松烟黑了脸,“师弟,你可知死生法阵?”
楚孤逸板起脸,一本正经解释:“听说过,传闻在此法阵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魂魄不全者可以补全。”
“世上当真有这般厉害的法阵?”子车良错愕。
让人死的法阵很常见,让人生的法阵,那就极其少见了。
林松烟道:“我也从古书中看过死生法阵的记载,此法阵失传已久,布阵条件极为苛刻。”
“如何苛刻?”子车良问。
“死生法阵所需有三,一是黑象石之花。”
光是这第一个,就够人目瞪口呆,且不说黑象石极难见到,开的花更是鲜有记载,若非亲眼看过,甚至不知道是什么颜色。
楚孤逸三年前在秘境中见过一次,也是他与琴若欢的初相识,至今方才明白,原来琴若欢从那时就在开始筹谋用死生法阵让卓南晴醒来。
林松烟:“二是高阶魂修。”
贺凉水目光一动,“魂修?”
“或者,”林松烟视线投向琴若欢身旁的少女,“阴奴也可以。只要会修补魂魄。”
且不说魂修罕见,就是找到魂修,能不能听话还是个未知数。为了不出岔子,琴若欢专门为此炼制了阴奴。
“还有吗?”徐平宽忙问。
“有,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没有它,死生法阵便无法启动。”
“是什么?”
林松烟缓缓吐出五个字:“至亲心头血。”
在场诸人,无不怔忪。
贺凉水与楚孤逸对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小夙。
言淏幽禁小夙,就是为了今夜!
“至亲心头血?”徐平宽看向言淏,“言掌门当真是卓仙师的私生子?”
言淏:“……”
众人:“……”
贺凉水扇子重新摇起来。
言淏一字一字道:“还请徐掌门,莫要侮辱家师清誉。”那样子,徐平宽再敢多说一句,他就能翻脸不认人了。
琴若欢看向北冥弟子,忽而问:“小夙为什么没有带来?”
言淏指尖一颤,唇角往下压去,“小夙他……跑了。”
“跑了?”琴若欢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脸立马就青了,“言淏,你再说一遍。”
夜色笼着言淏的脸,他侧过眼睛,淡淡道:“小夙跑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琴若欢低声咆哮,“小夙他被你囚在地宫,怎么会平白无故跑了?”
“腿长在他身上,他就是跑了。”
“……”
言淏道:“我知道有一种法子,可以将我与我师父的血脉暂时相连,用我的心头血,应该会是一样的效果。”
“应该?”琴若欢的表情像要杀人,“言淏,我为此苦苦计划了五年,你跟我说‘应该’?你对得起你师父吗?”
言淏握紧十指,自顾说自己的办法:“先将我的血抽干,再用一点师父的血注入我身体,吃下化转丹,就能暂时伪造血缘关系。”
“必须是至亲!至亲你懂吗?”
“我懂。”
这话不是言淏说的,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一道拖着锁链的身影赤脚走来,笑得漫不经心:“我没跑,言淏逗你玩呢。”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夫德第一条,不许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楚孤逸:嗯,贺先生只能看我。
贺凉水:???
第155章 心头
几乎是在小夙出现的瞬间,言淏的脸肉眼可见的冷至冰点。
小夙漫步而来,脚上锁链断成两截,但镣铐仍在,将他脚腕磨出一圈红痕,看上去有些疼,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心痒。
“你来做什么?”言淏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来送爱心啊。”小夙笑眯眯。
“……”
“不就心头血嘛,我给你就是。”
言淏冷声道:“这里不需要你。”
小夙看向琴若欢,“可是他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把我绑起来,用刀子戳进我心窝子取血。”
琴若欢道:“虽然不知你们在搞什么名堂,但你能识趣,那是最好。”
小夙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琴宗主,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跟卓南晴的关系,比你亲密多了。”
“……”
有人认出小夙:“你就是血魔宗右使,玉面阎罗小夙?”
小夙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隆重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小夙,也是卓南晴失散多年的弟弟,原名卓北雨。”
众人哗然,任谁也想不到,卓南晴失散多年的弟弟,竟然是个响当当的魔修。
“所以这至亲的心头血,只有我能给。”小夙望着言淏,“你将我幽禁,不就是为了死生法阵,怎能半途而废?”
言淏面色白了几分,“小夙……”
“况且,她是我姐姐。就算你不说,我也该救她。”小夙走到玉石床前,打量卓南晴,“我们姐弟俩眉眼果真有几分相似。”
言淏表情更是复杂至极,“小夙,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关系。”小夙淡然一笑,“怎样都没关系。”
语罢,他掌心化出最常用的那把无柄之刃,在他修长五指间翻飞如蝶,旋即一把握住,刺入自己心口——
“小夙!”言淏上前一步。
“别碰我。”小夙道。
无论修士还是魔修妖修,除了丹田,就属心脏凝聚着最精纯的修为灵力,因为心脏极其脆弱,且直接关乎性命。
取心头血,无异于从鬼门关走一遭。强行取之,更是耗损修为。
周遭寂然,无声地望着这一幕。
贺凉水捏紧扇子,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俄而,小夙抿起唇,吞下涌上来的腥甜,刀刃嗖地从心口取出,带着一滴血。
这滴血浓稠而鲜红,不带半丝煞气,浮于半空,在琉璃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琴若欢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掠夺了这滴血,像是生怕被小夙回收。小夙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唇角弯起轻松的微笑:“这血缘至亲,如此,便算是还了。”
他踉跄一步,言淏忙扶住他,却被轻轻推开,“言掌门,救你师父要紧。”
言淏面部笼在夜色枫影中,唯有眼底灼如火盯着小夙,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哑:“你还好吗?”
“好得很。”小夙咳嗽一声,“这点小伤养个两三天就好了。”
言淏握紧手指,想抬手碰他,又生生压住这种冲动。小夙朝他笑笑,晃了晃脚上锁链:“这镣铐你不能给我打开?我弄不开。”
“钥匙在床头,你没看到?”
“你怎么不放我裤子里呢?”
“……”
言淏道:“风铃。”
风铃立即送上备用钥匙,言淏接过钥匙,竟当着众人的面半跪在小夙面前,为他打开脚上的镣铐。
看到他脚腕上一路走来磨出的红痕,伸出指尖触碰。
小夙退后一步,活动四肢:“松快多了,还是自由好啊。”
贺凉水悄声感叹:“日久生情,诚不欺我。”
柳画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日久生情?到底哪个日?”
事情到现在发展很顺利,出人意料,又好像合情合理。唯有林松烟眉心紧蹙,显然对言淏与小夙的关系无法理解,像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本土搞基,如果不是贺凉水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
小夙环顾周围,径直朝贺凉水走去,徐平宽也在这边,见状立时警惕:“你做甚?”
小夙指着自己还沾着血的心口,“我都这样了,你不会还怕我吧?”
徐平宽的脸青了红、红了青。
小夙大摇大摆走到楚贺二人面前,“借双鞋子。”
贺凉水从乾坤袋拿了一双鞋子给他。
小夙惊奇:“你的脚居然跟我一样小!”
“……”贺凉水纠正,“是一样大。”说着,他整了整下摆,不让人看到他的脚。
柳画鸢偏要猫着腰看,“真的欸,你的脚居然跟我差不多大?”
贺凉水就跟撵小狗似的,“去。”
柳画鸢吃吃发笑:“小脚好啊,男人就喜欢小脚。
贺凉水心想那可不一定,楚孤逸最喜欢他的小樱桃……
斗转星移,东方渐渐泛起微白,死生法阵终于摆好。众仙门有意想看这法阵究竟如何运作,一时都未察觉天色将明。
琴若欢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眉心死死拧紧,每个动作都极尽小心。
徐平宽问林松烟,“你可看出名堂?”言下之意是,有没有偷师学到?
林松烟淡淡道:“死生法阵的布置并不难,范围也不用太广,只有阵眼所需之物难得罢了。”
徐平宽又问:“那可否用这法阵,将你凤师叔复活?”
林松烟凉凉地睨了自己师父一眼,“凤师叔已经没有至亲之人了。”
徐平宽如被当头泼了冷水,脸垮下来,“是啊……素素也走了。”
“这死生法阵,传说能将人复活,也只是传说罢了。师父不必挂念心上。卓仙师只是陷入沉睡,所以救回来的几率很大。”
徐平宽只是沉沉叹息。
林松烟又道:“说白了,这死生法阵,是将曾经被掠夺的气运还回来。”
“还回来?”子车良问,“是何意思?”
“卓仙师的灵力乃至魂魄,曾被镇压鲲神的法阵吸取,这镇压法阵破了,那股灵力与魂魄无处归依,有了这死生法阵,自然可以引回来。”
“灵力也能回来?”徐平宽惊愕。
要知道,发出去的灵力就像泼出去的水,基本就没有收回来的,只能从丹田再造。还从未听说能循环使用的。
灵力永远不嫌多,用到的时候只会恨不够。
林松烟道:“不光卓仙师的灵力,历代掌门的灵力,恐怕也会一并回到她身体里。”
“……”徐平宽要羡慕死了。
天光熹微之时,死生法阵启动。
黑象石花瓣分裂成无数朵,在卓南晴周身有序漂浮,金光撕裂地表,汇聚向那滴心头血。琴若欢掌心托着那滴血,衣摆无风自动,灰色眸子在法阵中绽出精亮的光,他抿紧唇,气势沉着。
阴奴则在一旁维护法阵。
风起云涌,惊涛拍岸,北冥岛为之颤动。
贺凉水捉住楚孤逸手臂,生怕脚下忽然裂开一个缝掉下去。
琴若欢缓缓将那滴血推入卓南晴的心口,她仰起脖颈,眼睫微动。言淏立即唤道:“师父?”
卓南晴此时并未醒来。在那金光中,融着一缕缕的灵力,随着黑象石花瓣在她周身缠绕起舞,宛如轻盈的纱,笼罩着她。
法阵还在继续,琴若欢喝道:“阴奴。”
阴奴上前,从那些金光中捕捉到魂魄碎片,她那双瘦弱纤细的小手,却像技术最精湛的纺织女子,为躺在玉石床上的人修补魂魄。
卓南晴的脸转为枯槁灰白。
言淏仿佛也很痛苦似的,问:“怎么回事?!”
琴若欢表情阴鸷而疯狂:“别说话,会打扰阴奴。”
言淏捂住头,风铃等人纷纷喊道:“掌门!你怎么了?”
“没事……”言淏脑中嗡嗡,周遭的声音远去,像是听到遥遥的海啸声,与一座庞然大物的嘶吼声。
是鲲神吗?
为何只有他能听到,别人都听不到?
他四顾望去,众人视线所聚集之处,无不在他师父身上。
只有小夙,看的一直都是他。
言淏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仿佛只有小夙,才能抚慰他脑中锥刺般的疼痛。
小夙一如既往接纳了他,在他耳边说:“没事的,我陪着你。”
正当此时,徐平宽忽然怒喝一声:“天已亮,琴若欢你这魔头拿命来!”拔剑就冲过去,竟是要生生打断死生法阵。
众人注意力全在卓南晴身上,哪里会想到徐平宽居然偷袭,北冥弟子骇然失色。
贺凉水也被徐平宽这波操作惊呆了,什么叫无耻,这就是。
好歹你等卓南晴醒来再算账,人家还在生死线上徘徊,你这不是纯心不把人家的命放在眼里吗?嘴上大慈大悲、高风亮节,结果干的全是不入流的事。
琴若欢霍然抬眼,那一眼像是要杀人,紧接着冷笑:“什么正道,果然都是假仁假义之辈。”
语罢一挥袖,法阵之外,又起法阵!
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似坠入了梦中。
贺凉水昏迷之前还想着,不会又是情天幻海吧?那他岂不是又要跟楚孤逸七天七夜?
……倒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当他再次醒来,却是在泥地上,没有一望无际的平原,也没有温软的大床。
贺凉水莫名其妙坐起来,发现身边有个小女孩在挖泥巴,头上扎着两根羊角辫,圆嘟嘟的白净小脸,看上去约莫只有四五岁。
贺凉水惊了:“这次的剧情是,我跟楚孤逸连女儿都有了?我看看,弟弟脑补的女儿还挺可爱……可是为什么长得不像我?”
“小仙女,你爹呢?”贺凉水立马就想好了乳名。
小女孩专心挖着泥巴,不理他。
“小仙女?小宝宝?小可爱?”
一个相貌秀美的妇人走来,笑道:“南晴,别玩了,吃饭了。”
小女孩扭过脸,“哦!”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头好痛好痛,神经痛又发作了,吃了两片布洛芬都不管用,今晚没有加更呜呜呜QAQ
楚孤逸:想象中的女儿……跟贺先生一样戴着小面具。
贺凉水:……
楚孤逸:七天七夜,我来了。
第156章 溯洄
“002!”贺凉水立即呼叫系统。
002:“兄弟,在呢。”
贺凉水惊恐地问:“我是不是穿到四十多年前了??”
如果是这样,此时的卓南晴只有四五岁,那楚孤逸还要等将近二十年才能出生,玩个屁啊。
002给他吃定心丸:“经过检测,你并未穿越时间,还可以跟楚孤逸这样那样。”
贺凉水否认:“我才不是为了跟楚孤逸这样那样。所以说我现在是在卓南晴的梦里?”
“让你老公跟你解释吧。”
“贺先生。”楚孤逸的声音传来。
贺凉水仰头看去,发现楚孤逸坐在树上,两条大长腿挂下,他双手撑住枝干往下一跳,落在泥地上,没有掠起任何灰尘。
两人就像吃鸡开局的降落,一人落在地上,一人落在树上。贺凉水说:“凭什么你落在树上,我就那么晾在地上?”
楚孤逸不料贺凉水有此一问,“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我都跟你……那啥了,好歹也算是个主角了吧。”
“主角?”
“算了。”贺凉水收起自己那点暗搓搓的自尊心,问,“我们怎么到卓南晴的梦里来了?”
楚孤逸思忖道:“这里应该不是卓仙师的梦。”
“那这是什么地方?”贺凉水伸手去揪小女孩的羊角辫,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无法触碰。
小女孩用小铲子将泥巴归到一处,站起来颠颠地跑到井边,用母亲舀好的水洗手,去屋里吃饭。
楚贺二人跟着,卓南晴的父母自然看不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南晴,这是你最爱吃的虾,娘给你剥了八只,能吃完吗?”
屁大点的孩子,饭量有限,小南晴吃了五只虾仁,就说:“我饱了。”
说完跑出来,继续玩她的泥巴。
只一晃的功夫而已。这里的时间走得很快。
“梦不是随便就能进的,这里应该是卓仙师的记忆。”楚孤逸推测,“琴若欢用了情天幻海,但我有所防备,并没有进去。在死生法阵中,有归还给卓仙师的灵力,在那灵力中,便藏着卓仙师的一些记忆。”
“灵力还能藏着记忆?”贺凉水不可思议地问。
“万物有灵,记忆本就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不光灵力,一面镜子、一块石头、一滴血,都有可能蕴藏主人的记忆。”楚孤逸道。
贺凉水点头,又问:“那为什么只有我们看到了她的记忆,别人没有?”
“也许他们进了情天幻海。”
“那我为什么没有进?”
楚孤逸眼瞳发亮,“贺先生想进情天幻海?继续洞房?”
贺凉水昏睡之前,确实对此有那么一点期望……他哪里肯承认,脸皮臊热了,故作淡然:“我哪有,我才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这模样,十足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贺凉水展开扇子,让凉风带走热意,“快看小姑娘捏的什么。”
小南晴捏了一个长条,她把长条用手拍扁了,放在一边。又分别捏了几个小泥人,然后她用那长条去砍小人:“你是魔鬼,你是妖怪,打你们。”
贺凉水憋不住笑了,“这么小就知道惩奸除恶,将来不得了啊。”
这是废话,卓南晴的将来已经很不得了。
院中枫树落叶飘飘,眨眼间小南晴身形长开了一点,大约六七岁,嗓音稚气而坚定:“爹爹,娘亲,你们不要难过,等我成了神仙,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她娘哭笑不得,道:“南晴,你跟着仙师好好学,不必想家,专心求仙问道。只要你好好的,娘就高兴。”
她爹笑道:“我跟你娘只是散修,修为有限,难成气候,闺女,你将来若能得道,我卓氏一门都能跟着沾光。”
尽管气氛轻松,临走之际,亲子生离,他们难掩依依不舍之情。小南晴爹娘挥泪送别女儿。
“原来卓仙师的爹娘是散修。”楚孤逸道,“想来便是小时耳濡目染,才生了求道之心。”
贺凉水笑问:“你为什么要求仙问道?”
楚孤逸诚实道:“我五岁之前是个小乞儿,只要能让我吃饱,去哪儿都成。”
贺凉水心酸又好笑:“那养大你的那些乞丐呢?”
“我曾回去找过,但他们四海为家,我再未找到。”
原书中写过,养大楚孤逸的是一对乞丐夫妇,因家道中落才会沦为最下等之人,却有着一副热心肠,好生将楚孤逸养到五岁,有什么好的都紧着楚孤逸先来,当成儿子也不为过。
后来楚孤逸被青霄派接去,那对夫妇不愿拖累,就走了。楚孤逸却从未隐瞒过自己曾经是小乞丐的身份,他并不觉得丢脸。
卓南晴的师父道号祈芳,被称为祈芳真人,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仙门四大真人之一,且是唯一修成元婴的女子。
祈芳真人年逾五十才收了卓南晴作为亲传弟子,传闻教育严格,严师出高徒,才将卓南晴培养成为一代宗师。
但贺凉水所见的,却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小南晴进入北冥之后,无论早读还是晚课,抑或初阶修炼,她总能寻到空隙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或者跟自己的师姐妹们传纸条,反正就是坐不住。
纵然是亲传弟子,一些基础课程,还是要跟着普通弟子一起学的,最多课后找师父开小灶。
祈芳真人不止一次捉到开小差的小南晴,用竹板子打她手心,小南晴倔强地抿起嘴巴,没有哭,然后下次还敢。
贺凉水笑道:“她还挺皮的。”
一晃眼,就到了初次试炼之时。十一二岁的卓南晴在比武场上表现出色,比同龄弟子高出不止一个段位,且是亲传弟子,看好她的人很多。
自然也有因为嫉妒而给她使小绊子的,不过这段记忆很快就略过去了,她本人仿佛并不在意。
贺凉水一眼看到一个眉眼比寻常女孩要美艳精致百倍的少女,正百无聊赖地撕着一朵花玩。卓南晴朝那少女走过去,笑吟吟的:“挽霜,你别难过,下次出去历练,师父肯定带你。”
看来这便是少女时的梅挽霜,她扭过身说:“我才没有难过呢,你记得给我带糖葫芦。”
“好呀。”
果然还是小孩子。
两个小美女煞是养眼又好玩,梅挽霜拿出一双棉布缝的露指手套,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师姐,这个给你。你别嫌丑。”
卓南晴接过手套,戴手上试了试,眉开眼笑:“正好。”
梅挽霜似是放下心来,捉住卓南晴的手掰开,娇嗔道:“师姐你看你的手,都是茧子,哪里像女孩子家的手。”
这些茧子乃是卓南晴平日练剑所致,她蜕去了小时的婴儿肥,性子也逐渐沉稳,日日勤学苦练。
卓南晴笑道:“我是亲传弟子,出门在外,不能给我们北冥丢脸。”
梅挽霜道:“还好我只是普通弟子,不然凭我的三脚猫功夫,掌门她定要恼得打我手心。”
“挽霜你也不能偷懒,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闯荡?”
说到这个,梅挽霜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再一晃,场景变换,贺凉水眼前乌泱泱的全是人,各门各派都有,围着一个六边形的演武场,一边对应当时的六大仙门。
各掌门入座,后面站的正是他们带来的得意弟子。贺凉水心下了然,看来这边是仙盟大会的比武环节。
因北冥全是女子,自是引得其他仙门弟子频频侧目。
卓南晴专心望着台上,此时的她已有十六七岁,身穿浅紫弟子服,头戴玉花,秀美而不失飒爽。她身边的梅挽霜则是另一种风情,小小年纪,已是国色天香,看过来的弟子大多数注目的是她。
梅挽霜不给半个眼神,自有一种少女才有的矜持。
习武场上,跃上一道身影,道:“青霄张真人座下,徐平宽。”
贺凉水嫌弃地望过去,少年时的徐平宽倒是没有中年时那么道貌岸然,一派傲气的样子。而他的对面则是……楚孤逸??
贺凉水睁大眼睛,左看右看,都像楚孤逸。
只不过比此时的楚孤逸要小很多,五官英气中透着秀气。
“贺先生,我在这里。”
贺凉水侧目望去,真正的楚孤逸在他身边,他又看看台上,“他……”
“南斗亥既真人座下,楚恒。”台上清亮的少年音响彻演武场。
楚孤逸眉宇凝肃,望着台上,“上次我子车良梦境里见到的,就是他。”
贺凉水可以肯定地告诉楚孤逸:“他就是你爹。”
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彼时的楚恒约莫十六七岁,与卓南晴差不多大,作为南斗的亲传大弟子,他的修为是实打实的,仅仅十几个回合后,便将徐平宽的剑挑了出去,赢得一片喝彩。
楚恒收剑入鞘,谦谦一拱手:“承让。”
徐平宽无颜面对后面的师门,只能放话:“下次我一定赢你。”
楚恒只淡淡一笑,那一笑如春风化雪,不知掠取了多少少女的芳心。梅挽霜看向他的眼神尤为雪亮,卓南晴伸手在她面前摆了摆,也被忽略了。
楚孤逸追随年少父亲的身影,贺凉水却注意到,徐平宽回到青霄所在场地,那里不仅有他的师父张真人,还有一名气质温婉、眼睛却十分灵动的少女。
除了北冥,其他仙门鲜少收女弟子,甚至有的仙门不收女弟子,在青霄南斗,只有特别优秀的女子,才会破例收入,做到亲传弟子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少女坐在张真人身边,不像别的弟子只能侍立后面,显然就是青霄的亲传弟子。
贺凉水心思一动,戳了戳楚孤逸:“别顾着看你爹,看她,是不是你能吃三碗桂花藕粉的娘?”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加更~
写卓南晴的记忆主要是简单理一下时间线,弟弟的爸爸妈妈客串了嘿~
第157章 春心
因为这是卓南晴的记忆,视角有限,两人无法走到青霄派那边,也无法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但见徐平宽面色羞愧,他身旁的少女似是安慰了两句,接着便将目光投到台上。
徐平宽身后的弟子当中,还有个长着一脸刻薄相的少女,看那眉眼口鼻,当是凤藻无误。
又几个回合后,楚恒对上卓南晴,这次倒是用了不下大半个时辰,才险胜了卓南晴。
卓南晴道:“甘拜下风。”
楚恒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道:“卓姑娘承让。”
卓南晴走回自己的门派。楚恒随之望去,梅挽霜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欲盖弥彰地学着卓南晴淡淡一笑。
楚恒礼貌一颔首。
“看来这时候的你爹跟你娘,还没擦出火花。”贺凉水不无失望。
楚孤逸不置可否,视线流连在青霄派那名少女身上。
“你爹真受欢迎,全场八分之八十的少女都在看他。”
话音落下,这段记忆就消散了,这百分之八十的少女春心里,不包括卓南晴。
贺凉水又看到了北冥熟悉的风景,卓南晴在枫林里练剑,身姿灵动,剑势如虹。贺凉水说:“还好当年卓南晴没有喜欢你爹,不然你娘就多了一个劲敌。”
楚孤逸古怪地望着贺凉水,“贺先生,你为什么总能想到这些?”
“什么?”
“感情是相互的,就算当年卓仙师喜欢我爹,我爹喜欢的是我娘,我娘喜欢的是我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我就说个假设。”
“喜欢没有假设。”楚孤逸道,“就像我喜欢贺先生,除了贺先生,我想不到我会喜欢别人。”
“瞎乱表白什么。”贺凉水臊得慌,“你当谁都你似的实心眼?”
楚孤逸:“别人我不知道,我要是实心眼,一定是继承我爹的。所以他不会喜欢除我娘以外的人。”
贺凉水服了,五体投地服了。
“师姐。”梅挽霜赶来,“你家里寄信来了。”
卓南晴停下练剑,笑道:“我家里每年都给我寄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拆开信封,贺凉水凑过去瞅了眼,勉强能认懂。卓南晴看了两遍才敢出声:“我有弟弟了……挽霜,我有弟弟了!”
“弟弟?”
“是啊,我爹娘给我添了一个弟弟。”卓南晴绽出大大的笑容,“天哪!我弟弟比我小十七岁!”
即便在修真界,大龄产子也是不常见的,多数道侣选择求仙问道,而非像寻常人一样过普通的生活。
想来卓南晴的父母自知修为有限,又思念女儿一年到头不能相见,干脆再生一个聊以慰藉。
卓南晴立马奔回家里,与父母相见,亲亲抱抱了自己的弟弟,发现弟弟胳膊上有颗红色的痣。那是她唯一一次与弟弟亲近,之后的两年,她忙于修炼,家里的音信越来越少。
再次收到信,却是噩耗。
弟弟被人拐走,母亲伤心至极,气血逆转,吐血而亡。父亲强撑着给女儿写了这封信,当卓南晴赶回去,父亲已是病入膏肓。
还是那农家小院,再回来,院子里多了好些孩子的玩具,比如小木马、竹蜻蜓,枫树上还挂着小秋千与七彩铃铛,可见平时对幼子有多疼爱。
然而孩子已经不见了。
贺凉水不忍跟进去,楚孤逸也没有进去,但听里面传来女子一声声的呜咽。
前些天,卓南晴还跟她师父祈芳真人提起,等她弟弟再大点,可不可破例收入北冥。祈芳真人好不容易才被她磨答应了,却是在转瞬间家破人亡。
儿时与父母生离,大了之后死别,卓南晴披麻戴孝将父母安葬,在他们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红着眼睛发誓:“爹,娘,你们放心,无论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我一定找到北雨。”
彼时卓南晴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女,却好似已能扛起半边天,背脊挺直,傲骨天然。
跟着记忆,也不用贺凉水走路,他也许在某个回身、摇扇笑谈之间,场景已经变换了几个来回。他与楚孤逸跟着卓南晴的记忆,走遍了大江南北、各种艰险崎岖的地方。
各路妖魔鬼怪一晃而过,张牙舞爪似幻灯片。
卓南晴有时独自行走历练,有时则与人结伴。
她的伙伴有时是同门师姐妹,有时则是其他仙门的道友。相同的是,每到一个地方,卓南晴就会专门停下脚步,向人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岁小孩,长得很秀气,胳膊上有一颗红痣。
为此,她捣毁了好几桩拐卖儿童事件。
“……弟弟,你爹你娘!”场景再次发生转换,贺凉水眼睛一亮。
卓南晴回到了北冥,祈芳真人寿诞,众仙门纷纷来道贺。祈芳真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凡俗之礼,事情全权交由卓南晴处理。
卓南晴苦了,不但要忙筵席,还要负责招待各大仙门,一头到晚脚打后脑勺,团团转几乎没停下来。
但她安排得像模像样,处处妥当,就连青霄与南斗交好,她都知道将两个仙门安排在极近的宫殿里歇着。
巧了,当时青霄派住的,就是清晓宫。南斗就在百米之外。
贺凉水笑道:“妙哉妙哉,方便你爹你娘见面啊。”
寿宴之上,各仙门不免要切磋助兴。
一局又一局过去,子车良对上卓南晴,败。南斗的亥既真人笑道:“祈芳真人名师出高徒。”
祈芳真人笑道:“比不得你座下的大弟子。”
这时,徐平宽忽然出声:“楚恒,我们来比试一场。”
亥既真人与青霄的张真人都显出不悦的模样,张真人道:“平宽,坐下。”
徐平宽自负道:“上次仙盟大会,我败给楚恒,自觉这两年有些进步,恰是兑现当年之诺时。”
语罢,他瞄一眼自己模样甜美的师妹,似是想出个风头,好教她刮目相看。然而她的师妹眼里,只有眼前的一盘水晶包子,未曾抬头看他一眼。
他竟然还没有一盘包子让她在意。
贺凉水笑道:“你娘想吃包子了。”
楚孤逸:“跟贺先生一样。”
“……我哪有那么嘴馋??”
话说时,徐平宽与楚恒已经切磋起来,他心心念念的师妹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他,还有楚恒。
看得出,楚恒有意点到为止,徐平宽却处处急攻,丝毫不让,像只猴子上蹿下跳,花招百出。剑招是漂亮,然而中看不中用,楚恒寻个间隙,再次将他的剑挑飞——
铛的一声,恰好插.进了那名徐平宽师妹面前的水晶包里。
徐平宽大惊失色:“元师妹!楚恒,你什么意思?”
楚恒收剑入鞘,淡淡道:“承让。”
说着回到自己的席位,将自己那盘水晶包换到元师妹面前,说:“抱歉。”
元师妹弯起眼睛,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
徐平宽讨了个没趣,愤愤拔了自己剑入座,再未出声。
“你娘笑得真甜。”贺凉水说。
“甜?”楚孤逸不解,“难道还有人笑得咸?”
“……”贺凉水好笑道,“那你觉得我笑得辣吗?”
“不辣,但有时候贺先生会酸。”
“我哪里酸了?!”
“一提到林师兄,你就酸。”
贺凉水才不承认,“楚孤逸,你是不是忘了你说过的话,要守夫德——不许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
楚孤逸弯起唇角,微笑的弧度简直与他娘一模一样。
贺凉水被甜到了。
之后的记忆里,杂七杂八的。卓南晴本就是落落大方、喜好交友的性格,因此与楚恒志趣相投,完全没有出乎贺凉水的意料。
也因此,梅挽霜对楚恒的情意,就差没有用嘴巴说出来。卓南晴后知后觉看出来,提醒她:“师妹,北冥女子不得与男子结道侣,你可忘了?”
梅挽霜说:“我没忘。”
“但我看你的模样,分明就是忘了。”
“师姐。”梅挽霜状似羞恼,“你别烦我,让我自己想想。”
除了楚恒,卓南晴与元瑶也很要好——元瑶就是那位元师妹的名字。卓南晴提醒自己师妹,其实是看出了楚恒与元瑶关系匪浅。
卓南晴还专门观察过两人。因此贺凉水与楚孤逸才能看到这段偷偷摸摸的恋爱史。
都是差不多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聚在一起,楚恒与元瑶没什么对话,但彼此视线几乎每隔几秒就会交汇。
楚恒雕刻了一个木雕小人儿,被卓南晴撞见,看那木雕的穿着发型,分明就是元瑶,栩栩如生。
元瑶买了几块帕子送给大家,说是拿来擦剑好了,只有给楚恒的那块图案尤为精致,疑似是她自己绣的。
楚恒的乾坤袋里总是装满了吃的,但他从来不吃,只有元瑶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元瑶总会在楚恒借口离开后,也借口离开,两人疑似幽会。
……
贺凉水还没看过瘾,这段记忆就过去了。
“你爹你娘好甜,我嗑到了。”
楚孤逸的关注点与他不一样,“我就说,我爹只喜欢我娘。”
“万一她不是你娘怎么办?”
“……”
“吓你的啦。”贺凉水笑道,“你虽然长得像你爹,但你的一些表情,肯定是遗传你娘的。”
“表情?”楚孤逸无辜地问,“什么表情?”
“就你现在的表情!像个傻白甜。”
楚孤逸拧起两道剑眉:“贺先生觉得我傻?”
贺凉水:“你现在的表情又像你爹了。他们真是没白生你,太神奇了。”
无数风景在他们眼前掠过,来到一片荒漠之中。
烈日炎炎,卓南晴弃了飞剑,背着一个几乎被血染透的人,艰难跋涉。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好甜。
楚孤逸:我尝到贺先生的咸味了,还湿。
贺凉水:……
第158章 旧情
从那标志性的灰白头发不难认出,卓南晴背的正是琴若欢。
琴若欢全身几乎被血浸透,奄奄一息地说:“放开我……”
炽热的风裹着沙子,卓南晴满头大汗,灰头土脸,她呸的吐出沙子,极目远眺,一座废弃的城镇已经遥遥在即。
那里曾是沙漠里的绿洲,也曾热闹繁华,后来随着灵气变得稀薄,绿植与屋舍被沙漠侵蚀,逐渐只剩断壁颓垣,人迹罕至。
“放开我……”
承载一个大男人的体重,卓南晴累个半死,当真松开手,琴若欢扑通摔在沙地上。
“……”
贺凉水发笑:“让你作。”
卓南晴叉腰喘口气,说:“能走的话就起来。”
琴若欢艰难地爬起来,却是怎么都站不住,卓南晴架住他,往城镇里走去。
画面一转,他们歇在一间漏风破落的屋子里。入了夜,卓南晴点了一丛篝火,噼里啪啦映照两人的身影。琴若欢兀自运功调息,卓南晴拨弄篝火。
大约在篝火将熄时,琴若欢睁开了眼睛,卓南晴昏昏欲睡,但警觉性还在,立即坐直了,盯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问:“你没事了?”
琴若欢咳嗽一声,眼帘低垂,敛去眼中的情绪,“你可以走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救了你欸。”
“……我是魔修。”
“我知道啊。但魔修也有好坏,看面相,你是好人。”
琴若欢蹙眉:“面相?”
卓南晴弯起眼睛,“是啊,我最会看面相了。”
贺凉水扶额,少女,你太单纯了。不过,琴若欢的长相确实很具有欺骗性,当初楚孤逸就被骗得好惨。
“怪不得琴若欢千方百计要救卓南晴,原来是被她救一次。”贺凉水不咸不淡道,“不过琴若欢为什么会受伤?”
在两个师兄出事后,楚孤逸对琴若欢有过调查,道:“应该是他父亲打的。”
贺凉水惊讶:“什么?”
琴若欢的父亲名叫琴长啸,是上一任情魔宗宗主,本是一代枭雄,亲手创立情魔宗,与他夫人也曾是一对恩爱眷侣。
变故出现在琴长啸练魔功走火入魔之后,发狂时竟然自宫,一不小心变成了太监。
变成太监之后不能人道,他夫人已经为他诞下一子,不愁没后。坏就坏在琴长啸的夫人是个不甘寂寞的,与侍卫通奸。
终于有一日,琴长啸捉奸成双,一怒之下捏断了夫人的脖子,将那侍卫大卸八块挂在城头晒成腊肉喂狗。他并未就此消气,反而变本加厉,越发朝着疯魔的方向发展。
他开始怀疑儿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动辄对琴若欢毒打一顿。
琴若欢就这样忍辱负重地在父亲的淫威下长大了,他学会收买人心,在情魔宗建立了一小片自己的势力。
琴长啸怎会不知儿子意图谋反篡位,在一次对峙后,父子俩彻底撕破脸。奈何琴若欢修为不敌琴长啸,实力也远远不及,被打得鲜血淋漓死里逃生是家常便饭。
如果琴若欢一直挨打,何年何月才能坐上这宗主之位?所谓恶人自有天收,祈芳真人来了。
原来琴长啸除了发疯虐打儿子之外,还恨透了女人,他眼前基本不能出现女人,出现一个杀一个,出现一双杀一双。
手段极其歹毒,多是让手下先奸后杀。更有剥皮抽筋、敲碎全身骨头的恶□□件。
在他杀的女人当中,就有北冥弟子。
北冥弟子纯属天降横祸,她们来炼魔境历练,只因从打猎的琴长啸面前走过,就被猎杀了。
死后还将她们的衣服连带一身血淋淋的皮囊,送到了北冥,当场就有几个弟子吓晕过去。
祈芳真人得知此事怒不可遏,立即带着卓南晴与全部高阶弟子前往情魔宗——那时情魔宗有个大本营在沙漠里。
祈芳真人出手,胜负毫无悬念。
琴长啸就这么死在他最讨厌的女人手里。
传闻当时琴若欢侥幸逃脱,看来并非如此,而是卓南晴有意放过。
黄沙漫漫无边际,烈日当空,像极了那日他们初次相逢的景色。祈芳真人对卓南晴说:“杀了他。”
他,指的自然是对面的琴若欢。
彼时的琴若欢尚且年轻,卓南晴也不过二十岁,年少意气,也算是曾患难过。卓南晴很是犹豫,恳求道:“师父,他并未做过恶事,全系他父亲琴长啸一人所为。”
祈芳真人目光如刃,像是早已看穿琴若欢的本质,沉声道:“南晴,杀了他,以绝后患。”
“祈芳真人真有先见之明。”贺凉水叹息。
楚孤逸不动声色地看着这段记忆。
师命不可违,最终,卓南晴握着剑,走到了伤痕累累的琴若欢面前。两两对望,卓南晴抿起唇,久久难以出手。
琴若欢望着少女的眼睛,而后缓缓垂下眼帘,说:“我不怪你。”
卓南晴一剑刺进了他的小腹,那里最靠近丹田,也最容易让人形成假死的状态。
琴若欢倒了下去。
祈芳真人看破不说破,叹道:“南晴,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你要做好为此承担后果的准备。”
放过自己的“朋友”会有什么后果?当时的卓南晴并不懂,她眼里看到的不是未来的情魔宗宗主琴若欢,而是那个曾被亲生父亲逼得走投无路的少年。
要她杀这样一个人,她做不到。
画面再一转,祈芳真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卓南晴手足无措地守在床边,问:“师父,你怎么了?”
不难猜出,因为北冥历代掌门的“使命”,使得那时的祈芳真人已经开始透支丹田灵力,对付琴长啸是她的最后一战。
祈芳真人只说:“无碍,为师闭关些时日。”
卓南晴继续寻找她的弟弟,一日,她接到一个消息,说血魔宗每年都会买些幼龄孩童,进行培养。
她打听到,血皇天最喜欢两种人,一种是美女,一种是小孩。
美女供自己享用,小孩可以培养为战士。
“培养小孩子成为战士,亏他想得出来。”贺凉水吐槽。
楚孤逸道:“从小培养,会特别忠诚。贺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贺凉水被说服了。
虽然贺泠看上去很不愿理睬血皇天,但那是“恃宠而骄”,想要策反他比登天还难。
“大变态,居然喜欢搞养成系的。”贺凉水嘀咕。
卓南晴决定是血魔宗探查一番,此事被梅挽霜无意中发觉,道:“师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可。”卓南晴一口回绝。
梅挽霜道:“这两年我的修为大有精进,我能帮你的。”
卓南晴仍是婉拒,那是血魔宗,别说修士,就是高阶魔修想进去都要掂量一下自己。她不想师妹跟着自己一起涉险。
她没想到的是,梅挽霜先一步到了血魔宗势力范围内,等着卓南晴。
卓南晴再也拒绝不了,带着她一起悄悄潜入血魔宗。
她们查到,血魔宗确实每年都会买些孩子进行培养,这些孩子通常是被遗弃的,没有父母累赘,不然培养得好好的,大了再被父母寻走,岂不是白费心血?
“血皇天还挺会打算盘。”贺凉水笑。
统一安置孩童的地方叫“幼儿宫”,贺凉水睁大自己的双眼,看了三遍,没错,是幼儿宫三个大字。牌匾是竖着的,字体类似小篆。
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血魔宗内,居然有个神似幼儿园的幼儿宫。
里面的孩童叽叽喳喳,有的念书,有的拿着木剑互相比划,有的则哇哇大哭,总而言之有点乱。
指望一个全是魔修的宗门培养小娃娃,只有一个宗旨,饿不死就行。至于德智体美劳,等大一点再说。
卓南晴与梅挽霜凭着隐身符在其中寻觅,逮到适龄的孩子就撸起胳膊查看,几次差点被巡查的侍卫发现。
让她们失望的是,没有一个孩子符合条件。
这时听到有人说,还有一个小娃娃被送到了宗主面前。
卓南晴与梅挽霜对视一眼,出了幼儿园,寻个僻静角落,卓南晴说:“挽霜,你先走。”
梅挽霜道:“师姐,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太危险了。”
“再危险我也要去看看,万一是我弟弟呢?”
“就算是你弟弟又如何,到了这血魔宗,带不走的。”
卓南晴道:“那我也要去看看。”
须臾间,她们来到了血皇天惯常“早朝”的大殿。
大殿宝座之上,坐着一个俊美无匹浑身都是异域风情的猛男帅哥,像一头荒野的雄狮,百无聊赖且嫌弃地望着地上的小团子。
血皇天慵懒低沉的嗓音响彻大殿:“你给我弄回来一个婴儿,要养到猴年马月才能养大?”
地上的小团子,正是一个婴儿。
“本座说什么了?最低要三岁,至少能自己吃喝拉撒睡,婴儿谁喂奶?”
下属低着头,羞愧难当:“宗主恕罪,这婴儿有个哥哥,买一送一,我想着,不要白不要……”
血皇天:“……”
贺凉水:“……”神他妈买一送一,不要白不要。
血皇天额冒青筋,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那婴儿刚会爬,白嫩嫩一张小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咿咿呀呀叫着,朝血皇天爬过去。
许是被血皇天华丽的服饰吸引,婴儿抓到了血皇□□摆,仰起脑袋奶声奶气:“呀~呀~”
血皇天垂下眼帘,杀气腾腾:“想死?”
婴儿流下一串口水,丝毫不畏惧,顺着血皇天大长腿爬上去,窝到了大魔头怀里,吐出一个奶泡泡。
“……”
贺凉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血皇天被萌到了。
血皇天故作威严,由着婴儿在他怀里寻宝似的拱来拱去,问:“这小东西叫什么?”
下属回答:“好像姓贺,名字还未取。”
“那就叫贺泠吧。”
贺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没有加更,争取明天早点更新,晚安呀~
ps:贺泠成年之前,血皇天对他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想法,大魔头也是有底线的哈。
楚孤逸:贺先生,爬我腿上,吐个泡泡。
贺凉水:去。
第159章 过往
这小婴儿居然是贺泠,贺凉水眯起眼睛细瞅,还真回忆起妹妹呱呱落地时的模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血皇天的一根手指被婴儿抓住,送进嘴里。没牙的小嘴裹着他指肚,他轮廓分明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柔和,甚至带上老父亲般慈爱的笑意。
但紧接着,他便以雷霆之势抬眼看向殿门外,视线宛如一发冷箭,射中贺凉水——准确地说,是他身后的卓南晴与梅挽霜。
她们的隐身符在血皇天面前,便宛如皇帝的新衣。
“主动现身,本座绕你们不死。”若有似无的魔气在血皇天周身生出,强大的威压使得整个血魔宗鸦雀无声。
卓南晴却非普通人,一把扣住梅挽霜手腕,转身欲逃。
刹那间,婴儿被丢在宝座上,血皇天人已风驰电擎般到了门外,一挥袖,准确无误地击破她们身上的隐身符。
侍卫们反应过来,纷纷拿上武器围剿而来,血皇天却抬手制止了他们,视线直勾勾地定在梅挽霜脸上,态度变得那叫一个快,春风化雪般说:“来者是客,两位姑娘受惊了,可否赏脸喝杯茶?”
众人:“……”
美色当前,大魔头自动降低了逼格。
贺凉水:“呸,这血皇天果然从前就是个色胚子。”
楚孤逸不解:“贺先生你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我是鄙夷、不屑、唾弃。”
毫无疑问,血皇天曾经是个24k纯直男,如果潜入进来是男修士或魔修,恐怕早就被他挫骨扬灰。
喝茶就喝茶,卓南晴坦然相告,她们是来找人的。
血皇天根本不在乎她们是来干嘛的,微笑道:“就算你们是来刺杀本座,本座也很高兴。”
“……”卓南晴大概在怀疑血皇天脑子有问题。
血皇天只望着梅挽霜,“梅仙子人如其名,身上的香气真是令人沁人心脾。如果不是你身上这股幽香,说不定本座也不能发现你们。”
这就纯属撩骚的自谦之语,梅挽霜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听过太多恭维的话,但从血皇天嘴里说出来,无端多了勾人的意味。
一个强大而富有魅力的男人,一个称霸一方的魔头。梅挽霜难掩羞怯之色,倏然移开视线。
临走之际,血皇天没有留她们,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梅挽霜,说:“梅仙子,我血魔宗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冬去春来,卓南晴继续寻找着她的弟弟,直到祈芳真人的状况无法再隐瞒下去。
祈芳真人将卓南晴叫去,正襟端坐,满面病容,肃声问:“南晴,你可愿执掌北冥?”
卓南晴大骇:“师父你为何如此说?”
一个元婴期的修士,最有可能渡劫飞升,这劫还未渡,莫名其妙就倒下了,这本就让卓南晴充满了怀疑:“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了?”
祈芳真人只重复问:“你可愿执掌北冥?”
“师父……”
“回答。”
卓南晴道:“我是师父唯一的亲传弟子,我当然愿意。”
“那你可愿为了天下苍生牺牲?”
卓南晴愕然,“什么?”
祈芳真人叹道:“坐上这北冥掌门之位,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南晴,为师不能再瞒你……”
由此,卓南晴知道了北冥隐藏五百年的秘密与使命,她没有丝毫抗拒,道:“师父放心,徒儿定不让鲲神为祸人间。”
画面再一转,又是春去秋来,不知岁月如梭。
这一年,卓南晴专心照顾师父,代理北冥掌门一职,对外界之事难以分心理会,友人往来也少了很多。
一日,梅挽霜失魂落魄回来,这些时日,卓南晴处理北冥内事,梅挽霜则为她处理一些外事。
“挽霜,你怎么了?”卓南晴带着好酒,打算师姐妹俩小酌一杯,却见梅挽霜呆呆地坐着。
梅挽霜忽然失声痛哭抱住卓南晴,“师姐,师姐……”
卓南晴手足无措,“挽霜,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师姐,我帮你欺负回来。”
梅挽霜满面泪痕,哑声说:“楚恒入魔了……”
卓南晴怔然。
记忆之外的楚贺二人也愣住了,还待听个究竟,可惜卓南晴似乎不愿回忆这段,就这样略了过去。
“……弟弟。”
楚孤逸抿着唇,半晌说:“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
贺凉水不知如何安慰,是的,这是过去的事了,楚孤逸的父母,都已经永远的离开。
看的再多,回忆再多,终究是过往云烟。
“——挽霜!师妹!”卓南晴追到了海边,手中拿着一封信,“这是什么?你要去哪里?”
贺凉水摇扇望去。
梅挽霜道:“我本不想与师姐当面道别。”
卓南晴捉住她手,“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梅挽霜轻轻挣脱,表情决然:“师姐,我不想再待在北冥了。”
“……为什么?”
“我本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女子,我有对男人的幻想。”
“……”
梅挽霜苦笑:“我不像师姐你,能忍受得住这无边长夜的寂寞。”
卓南晴脸色发青:“挽霜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不是这样的女子。”
“不,我就是这样的女子。”梅挽霜说,“从小我就知道,如何才能引起男人的注意,我也知道,有很多男人喜欢我,想要我,我对他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卓南晴:“那是因为你长得美。可是师妹,女子美丽的皮囊不是用来吸引男人的,对于我们女修来说,求仙问道才是正途。”
梅挽霜笑了:“师姐,等你遇到一个为之倾心的男人,你就懂了。”
梅挽霜就这样走了。
过了两个春秋,卓南晴才得知,梅挽霜去的不是别处,正是血魔宗,成了艳名远播的梅夫人。
卓南晴难以接受,提剑杀进血魔宗。
还是那座大殿,血皇天站在殿前,高大英俊的身躯一如初见,他揽着梅挽霜的香肩,居高临下望着被侍卫团团围住的卓南晴。
“卓仙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卓南晴毫无惧色,剑指血皇天,“放开我师妹。”
血皇天当真松开五指,“本座从不强人所难——挽霜,你跟你师姐走吗?”
此时的梅挽霜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本就美艳的相貌在浓妆下显出妖异之色,华服如瀑曳地,她冷冷地睨着卓南晴,道:“宗主说笑了,我没有师姐。”
血皇天勾起唇角:“卓仙子,你听到了。”
卓南晴提剑掠去,与血皇天战在一处,当年的她岂是血皇天的对手,不多时便处于下风。梅挽霜的表情终于裂开一丝缝隙,里面透出的是焦急:“宗主请手下留情!”
这一战,卓南晴没有胜,却也没有负伤,她痛心地望着梅挽霜,“师妹,你何苦如此。”
梅挽霜站在台阶之上,叹息如烟:“天大地大,我已经回不去了。”
卓南晴二十五岁时,收了离盼作弟子。
次年祈芳真人仙逝,卓南晴正式执掌北冥。
在祈芳真人仙逝之前,她告诉了卓南晴一个更深的秘密。
深夜,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师徒俩坐在廊下促膝交谈。
彼时的祈芳真人已是性命微浅,只差一口气就能踏进棺材,但她靠着这口气,吊了好些年,毕竟是元婴修为。
“……鲲神并非是全然是恶,它也有善的一面。传说,在久远之前,海上渔民,乃至于这沿海一带,都是靠着鲲神的善相,才有了今日的繁荣昌盛。”
祈芳真人徐徐道来。
简而言之,鲲神身上有善相,也有恶相,善的人能看见善的那一面,得到它的帮助;心存恶念的,则会遭到恶的惩罚。
卓南晴疑惑道:“那鲲神岂非就是善类?”
祈芳真人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善相难得有人见,而恶相……世人凡夫俗子,谁的心中没有一点恶念?”
这话倒是真的。
贺凉水自夸:“像我这么善良的人可不多。”
楚孤逸弯起唇角:“嗯。”
久而久之,看到恶相的人多了,越发心生恐惧,恶念丛生。万物讲究平衡,失去善恶平衡,随之而来的,是鲲神恶相的为祸作乱。
“师父放心,我一定守护好镇压鲲神的法阵。”卓南晴道。
祈芳真人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传说北冥女仙镇压的,只有鲲神的恶相。”
“那又如何?”
“鲲神的善相恶相本为一体。”
卓南晴瞬间了悟,“师父的意思是……”
“北冥女仙镇压的只有鲲神的一半灵魄。”祈芳真人眉心紧蹙,“那另一半,去了哪里?”
听到这话,贺凉水捏紧了扇子,心中浮现不妙的预感。
祈芳真人仙逝之后,北冥全部女弟子守丧三年。
卓南晴谨遵师父教诲,看守鲲神碑,时而去鲛族查探定海石碑。她的心中想来也是存着困惑的,时常深夜禅定,望月苦苦思索。
直到有一天,她从外归来,看到波涛汹涌的海浪间飘着一只独木船,船上有个浑身赤.裸的男孩。
她将小男孩带回了北冥,给他穿上衣服,问他话,男孩只懵懂不答。
男孩不会说话,但能听懂别人的话;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且先天五识不全,没有嗅觉与味觉。
卓南晴给他吃了好些灵丹妙药,一概无用,探查男孩经脉灵根时发现他与普通人迥然不同,体内先天蕴藏一股浑厚的灵力。
并且,这个男孩只有一半魂魄。
贺凉水心头一跳:“北冥女仙镇压的只有鲲神的一半魂魄,言淏也只有一半魂魄,他该不会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光屁股小言淏:浪里个浪!
言淏:
小夙:
第160章 醒来
如同来时一般,贺凉水猝然被一道白光推了出去。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仍在枫林中,众仙门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贺凉水身体下面温温热热,爬起来一看,楚孤逸给他做了肉垫,看来在睡过去之前,楚孤逸就抱住了他。
“楚孤逸?弟弟?”贺凉水拍拍楚孤逸的俊脸。
楚孤逸眉峰微蹙,眼睫轻颤,俄而醒过来,坐起来扶着头问:“贺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贺凉水看向周围,“这是‘横尸遍野’啊。”
陆续有人醒来,其中就有林松烟,他皱着眉,脸色阴沉,仿佛有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看过来,打量挨得极近的楚贺二人,问:“楚师弟,你看到什么了?”
楚孤逸反问:“林师兄怎知我看到了什么?”
“……进入情天幻海,不都会看到什么。”
“我没有进入情天幻海。”
林松烟没再多问。
贺凉水福至心灵,一般这种剧情中,能跟男主一起看到卓南晴记忆的,必须是跟男主十分亲近的人,也就是俗称的“沾光”。
这个光,让贺凉水沾了,林松烟没沾到。
话说林松烟又怎知楚孤逸会看到卓南晴的记忆?难不成他的金手指是未卜先知?
“……言淏?”小夙的声音引开贺凉水的注意力。
言淏没中情天幻海,小夙看样子也一直清醒,只是言淏的状态实在古怪,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唇色发白。
“无妨。”言淏强撑着仿佛将他脑海撕裂的痛楚走到玉石床边,“师父……”
死生法阵已经完成它的作用,卓南晴却未醒来。
“我师父为什么没有醒?”言淏质问琴若欢。
琴若欢抿紧唇,眉眼阴沉望着阴奴,“当真修补好了?”
阴奴整个人变得半透明,她的力量全都用在了这次修补之中,摇摇欲坠退后半步,嗓音细若蚊呐:“好了……”
她看起来像是要消失了。
贺凉水不由得问:“小天女,你怎么了?”
阴奴脸上呈现一种放松的平静,她看向贺凉水,说:“你真好,那么善良、耀眼。”
“……”
“而我只是阴魂聚集的非人之物,本不该存在于世。”
贺凉水对着她,说不出存在即合理这句话,如果她是合理的,那些死去的少女难道也是合理的?但眼前的这个少女,却又实实在在的,可怜。
她拥有自己的感情,却连人都不是。
“小天女……”
“我终于可以走了。”阴奴的身体越发透明,她的视线挪到琴若欢身上,“主人……”
琴若欢却看也不看她,只专注地探查卓南晴的身体状况。
阴奴面上泛起苦涩笑意,“主人,我走了。”
琴若欢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头。
“我……做的好吗?”光穿透阴奴的身体,让她体内的万千幽魂得以如烟消散,她的声音如同云絮飘远。
直到阴奴消失在光下,琴若欢也没给出回答。
从一开始,阴奴就是他手里的工具,谁会对一把剪刀产生感情?纵然曾经精心打磨,用不到的那一日说丢就丢。
贺凉水捏紧了手,想扑过去揍琴若欢一拳,在他行动之前,楚孤逸先行出剑刺去。
琴若欢终于有了表情波动,旋身闪开,怕伤到卓南晴。
楚孤逸出剑极快,琴若欢本就因死生发生耗费了相当大的灵力,此时自是左支右绌,冷笑道:“楚孤逸,原来你也会趁虚而入。”
贺凉水:“这不叫趁虚而入,叫惩奸除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琴若欢还有后手,“如果你想让他们陪葬的话,尽管阻挠我吧。”
楚孤逸剑势一顿,“他们身中情天幻海,作为交换条件,你无法伤害他们。”
琴若欢:“谁告诉你,所有人都中了情天幻海?”
随着他话音落下,身中情天幻海的人相继醒来,约莫还有一小半人仍在沉睡。林松烟探查他们的脸色与脉象,道:“是中毒。”
楚孤逸剑指琴若欢,“解药。”
“师父?”言淏忽然出声,“师父!”
琴若欢身形如电奔到玉石床前,“南晴?”
北冥弟子纷纷围上前去,交错成一声声的呼唤。
千呼万唤中,卓南晴久违地睁开了眼帘,枫叶的红与天的蓝,透进她眼底。刺目、灼烫,让她眼前发黑。
她闭上眼睛,适应光线的照耀。
众人惊疑不定,徐平宽子车良观望之余忍不住上前,“卓掌门?”
“南晴?”
“师父,师父。”
“她真的醒了?”
杂乱的声音汇成洪流,将卓南晴脑中的淤塞陡然冲刷干净,她再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色煞白的言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然而七年沉眠,无论是想要动弹还是发出声音,都需要时间。
琴若欢立即道:“水!”
风铃送上水来,和着入口即化的灵药,喂卓南晴吃下。
卓南晴干涩的嗓子总算能发出声音:“言淏……”
“师父。”言淏紧张地望着卓南晴,男女大防,他忍住了像小时候那样扑进师父怀里,“你怎么样?”
卓南晴很不舒服,交错纵横的灵力在她体内乱窜,她勉强压住那灵力,反问:“怎么回事?”
离盼欲言又止,“师父……”
“离盼……”卓南晴伸手触碰大弟子,离盼身旁就是琴若欢,陡然面色微变。
琴若欢的笑可以称得上轻松惬意:“你醒来就好。”
卓南晴张嘴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周围一大群人,其中就有小夙,她无比惊骇,“北雨?”
小夙笑笑,没有应这个名字,道:“为了让你醒来,他们可捅了大篓子了。”
“大篓子?”
“是啊卓掌门,”徐平宽站出来,“你一定要为沿海的黎民百姓做主啊!”
贺凉水凑楚孤逸耳边,“你师父好像难民路遇青天大老爷。”
楚孤逸:“……”
这形容,无比贴切。
七嘴八舌的,卓南晴厘清了事情的原委,本就缺少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如纸,她一把扣住言淏手腕,“言淏。”
言淏单膝跪地,头痛难忍,“师父,我……没事。”
卓南晴强行为他输送灵力,被琴若欢打断:“你现在需要调养。”
徐平宽拔剑:“琴若欢,还我女儿命来!”
林松烟道:“师父且等等,琴若欢给一些弟子下了毒。”
子车良悚然失色,因为他发现,中毒的弟子当中就有安俊,“琴若欢,你下了什么毒?”
徐平宽道:“这等卑鄙无耻的魔修,先活捉了他,再逼问不迟!”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卓南晴忍无可忍喝道:“事有轻重缓急,还请诸位冷静!”
语罢祭出捆仙绳,一把捆住琴若欢,又用灵力画了两道符咒封住琴若欢的经脉,道:“先把他押进刑宫,严加看守。”
风铃领命道:“是。”
楚孤逸上前两步,“还请卓仙师让他交出解药。”
卓南晴一醒来就被吵得头昏脑涨,一心系在徒弟身上,别说跟琴若欢叙旧,就是各位掌门,她都来不及去管了。
但在看到楚孤逸的面貌时,她恍然失神,“……楚恒?”
子车良的表情当场就变了。
楚孤逸道:“晚辈楚孤逸,见过卓仙师。”
卓南晴上次见楚孤逸,还是十年前。她记忆中的楚恒,就是楚孤逸十年后的模样,太像了,之前竟然没有怀疑过楚孤逸就是楚恒的孩子。
贺凉水感同身受卓南晴的这种震惊,在私人感情里,他们同样神经大条,只有事实真相到了眼前,才会看到。
正如,卓南晴一直不知道琴若欢喜欢她,对她是特别的,而她只把琴若欢当做故友。
“……解药。”卓南晴对琴若欢说。
琴若欢的袖内掉出一只黑色的药瓶,道:“一人一颗就好,吃多了毒上加毒。”
徐平宽立马把手缩回来,“这是毒药?”
“以毒攻毒。”
“我们要的是解药!”
“我从来不配解药。”
“……”
很有琴若欢的风格。
卓南晴沉了脸,问:“当真没有解药?”
琴若欢:“我从不骗你。”
对比之下,曾经惨遭欺骗的楚孤逸越发让贺凉水心疼,他道:“琴若欢罪行滔天,待我一条一条写来,给卓仙师过目。”
琴若欢冷冷一瞥贺凉水。
卓南晴道:“带他下去。”
风铃与众弟子押送琴若欢前往刑宫。
卓南晴投去一眼,旋即收回视线,问伏在石床边的言淏:“你怎么样?”
言淏一手撑地,一口按在石床上,坚硬的石头竟给他抠出五指印来,他想说自己没事,牙根泛起血腥味,好像一张嘴就能吐出来。
卓南晴抬起手,凝聚灵力,敲在言淏后颈。
言淏瞳孔一缩,晕倒在地。
离盼:“师父?!”
卓南晴叹息:“让他先睡会儿。”
众人不解,却未多问,此时只有一件大事迫在眉睫,就是鲲神复活。
卓南晴道:“还请诸位移步九云殿,共同商议。”
贺凉水是佩服的,这就是一代宗师的风范,昏迷七年醒来,丝毫不逊当年。
言淏本是由风芳扶着,小夙上前主动将人接到了肩上。
贺凉水跟着楚孤逸成功混进九云殿,他听了一耳朵茧子,简而言之两个问题:如何阻止鲲神复活?如果阻止不了,如何杀了鲲神?
卓南晴刚醒,体力不支,在听到要杀鲲神时,她勃然而起,一字一字道:“鲲神,绝对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
卓南晴又如何能向他们解释,鲲神就是她徒弟的一部分。
杀了鲲神,就是杀了言淏。
她绝对不允许。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随时随地做好贺先生的肉垫。
贺凉水:嗯,结实,柔韧,不错!
楚孤逸:请坐。
贺凉水骑坐上去:……好像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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