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明喝着红豆莲子汤, 热腾腾的温度刚好有些烫嘴，带着些桂花的香味，很快便喝完了一碗。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梁书越抱着铁桶, 身上换回了常服，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看着周明明，眼神有些犹豫。
“老板……”
“我这几天可能回不了书店……”
梁书越犹犹豫豫地说着, 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明明一眼。
周明明倒是不以为然，摆摆手随意道：“都行，只要在我出院前的这段时间你记得去收拾一下书店的卫生就行了。”
“好、好的。”有些愧疚的小卷毛连忙应下。
他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都被秋莲月投喂, 已经比刚做完手术后的那副瘦削模样胖了不少，脸颊微微鼓起, 年龄显得更小了, 再加上那头小卷毛, 像极了小区门口的小土狗。
周明明瞥了眼明显变胖的梁书越, 和他怀中的大桶，心道他这是比住院前还要胖几斤, 不由有些感慨少女的“爱意”果然充沛。
他忽然有些好奇他俩之间的关系，便随口问道：“你们俩感情现在怎么样？听说华新街今晚有烟花秀，空中花园是最好的观景位置, 你和秋莲月晚上是要在那边吃饭吗？”
秋莲月送完莲子汤就走了，走前周明明正好听到她在邀请梁书越晚上去看烟花。
而芒菓市最好的观赏位置还能是哪？当然只有市中心的最高点——世贸大厦空中花园。
“老板你怎么知道……”梁书越微微一愣，惊讶之余还有些羞涩。
周明明表情尴尬，他怎么知道自己上个厕所就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除了听到梁书越和秋莲月之间的交谈, 他还听到了一些关于高新瑞的谣言, 说是高新瑞是老院长的学生，走后台才能当上主治医师, 现在每一场手术都或多或少地出现意外，全都是因为高新瑞才不堪任。
而对于这个谣言，周明明丝毫不信。
才不堪任不至于，虽然周明明没见过高新瑞做手术的模样，但在那还未出现手术意外的之前，高新瑞的每一场手术都很成功，这足以证明高新瑞的手术能力很强。
所以这只能说是德不配位。
只是，这些出现意外的手术如此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有问题，偏偏那些警察只是简单地查了查，丝毫没有过多的调查。
甚至于像这样接二连三的手术事故，除了患者的家属会在事情发生时感到愤怒和悲伤，之后却是销声匿迹，不仅医院里没有过多的议论，就连网络上也没有一丝关注。
周明明掩去眼中的疑惑，心中隐隐猜想着。
海天医院里的那些医护人员……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吗？
——
【尊敬的“明”先生，欢迎您的再次登入。】
【是/否进入秀秀论坛】
手机上弹出选项，李安阳轻车熟路地登入论坛，手指滑动浏览着页面上的帖子。
>>>【北阳市板块交流】>>>
【最近论坛是不是少了很多人啊？总感觉好多熟悉的ID没有看到过了……】
>>>【连西市板块交流】>>>
【收画收画，高价收画……有人有伊森的《向日葵》吗？花高价收买！】
>>>【芒菓市板块交流】>>>
【骨科的话，芒菓市哪家医院最牛啊？】
>>>【芒菓市板块交流】>>>
【华新街今晚有烟花秀，有人去空中花园约饭吗？一起赏烟火呗:D】
……
今天的论坛看起来很冷清，不仅帖子少，点赞数和评论也比之前少了很多。
李安阳随手点进芒菓市板块的一个帖子，似乎是刚刚发出来的，只有寥寥几条评论。
>>>【芒菓市板块交流】>>>
【骨科的话，芒菓市哪家医院最牛啊？】
#1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楼主
如题，楼主膝关节出现了问题，所以芒菓市哪家医院治疗膝关节最厉害？
#2老王电器维修
芒菓市最大的医院不就是海天吗？医生和医疗施设都是最好的，去年全国三甲医院绩效考核中排名前二十。
#3嘀咕
就海天吧，海天不是在市中心吗？前两个月还去过那体检，医疗和服务都挺好的。
#4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楼主
都推荐海天吗？但是前不久海天医院的骨科不是出现了好几场手术医疗事故吗？警察还赶过去了，我感觉有点蹊跷。
#5晚安，祝好梦
回复#4：有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过？[疑问][疑问][疑问]
#6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楼主
回复#5：就是上个月的事情，病患的家属和医院打起来了，然后报了警，可惜没查出来什么，就只知道是麻醉引起的意外。
#7嘀咕
海天医院？那不是个私立医院吗？背后是个挺厉害的集团，芒菓市市中心最高的那栋楼就是海天的。
不过……我建议楼主最好还是离远点，医院背后的集团不太对劲，他们以前干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近似乎还在研制什么智能芯片，打算先在花溪市推广。
#8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楼主
回复#7：芯片？什么芯片？算了，既然海天不行，那除海天最厉害的骨科是哪家医院？
#9晚安，祝好梦
回复#8：要不换一家……芒菓市人民医院？
#10：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楼主
回复#8：……
……
帖子不长，李安阳一下便看完了。
海天医院……
李安阳想起了那日医闹时护着身后小护士的高新瑞。
俊美的医生看起来很是受人欢迎，即使手臂上还在缓缓流淌着血，周围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小护士却已经上扒拉着人的手，仔细观察着，惶惶之色下闪着紧张和心痛。
手术室出现医疗事故，一般来说警方会接手进行尸检，查出造成患者死亡的原因。
很奇怪的是，死者家属前脚强烈要求尸检，后脚便怎么也不愿进行尸检。
然而就算事后强制尸检，最终结果也不过是因为病患手术前未告知医院麻醉过敏，又或是其他原因而导致的死亡。
似乎这真的只是个意外。
李安阳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指，一直滑到了最底部。
——没有评论了。
李安阳的目光落在评论框上，手指在屏幕上方微微停顿。
他要不要……问一问帖子里的人？
他们看上去知道许多事情？
李安阳想到了刚破案没多久的人肉摊案。
虽然过程是错误的，但好在最终的结果是正确的。
论坛里的这些家伙都很危险，几乎都是犯过罪且至今尚未被逮捕的杀人犯。
他们话可信也不可信，但总体来说，这个论坛用来收集情报挺不错的，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相信一半。
李安阳的眼神不再犹豫，按下手指，弹出了键盘。
【#13明
海天医院前几天又出现了一场手术意外，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却导致了患者瘫痪，想想之前的几场手术意外，似乎手术主刀都是同一个人……】
他按下发送键，紧张又焦虑地等待着其他人的评论。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李安阳不断刷新着帖子，却始终没有出现第14层的评论。
他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刷新。
要是再没有评论，他就明天再来看看。
下拉的页面开始刷新，这一次，最底下出现了第14楼。
「出现了，新的评论……究竟是不是回复了他？！」
李安阳眼前一亮，双眼发光地看向那条评论。
然而等他彻底看清后，不由脸色一垮。
【#14猫奴
按爪「可爱」「可爱」「可爱」】
是个气氛党。
第092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怎么就没人注意到他发的东西呢？
李安阳放下手机, 心里有些气馁。
他站起身，打算去食堂吃个晚饭，打开门后却见办公室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
“晚晚, 姐姐今天买了小蛋糕，你吃不吃呀~来，给你……”
“谢谢姐姐……”
不远处, 一个双马尾的小姑娘穿着可爱的小黄裙，抬起头甜甜地对着女警员道谢着。
圆圆的大眼睛满是女警员的模样，弯成月牙冲着她笑着，萌系指数迅速飙升, 甜得女警员捂着自己的小心脏一脸荡漾。
“这么可爱的宝贝，怎么就不是自家的呢？！”
女警员满眼遗憾, 转头又塞给小姑娘一瓶牛奶。“姐姐这还有牛奶, 要是还想吃什么你就跟姐姐说。”
“已经够啦, 谢谢姐姐！”又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而看到这一幕的李安阳有些诧异, 拉过一旁经过的小张问道：“这小孩哪来的啊？”
小张看了眼那边的情况，眼神瞬间明了, 放低声音对李安阳道：“那是林婉的女儿，也不知道这孩子从哪得知她妈在这的，前几天就一个人跑来警局找她妈。”
“林婉的女儿？！”李安阳一脸惊愕。
林婉的女儿不是被托付给她房东了吗？怎么跑这来了？
他反应过来, 连忙说道：“不是，这几天她都跑来警局吗？”
小张眼神无奈：“对啊。”
“她倒也乖巧，没人理她便坐在凳子上一个人玩。而局里其他女同事又挺喜欢这小姑娘的，时不时就买点小孩爱吃的东西哄着。”
对于林晚晚此时的情况, 他一脸为难, 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林婉也没什么亲戚，而死去的张俊意又是个人渣, 除了那些狐朋狗友，也没人愿意和其来往，更别提人都已经死了。
现在林婉被关在拘留所里等待法院的判决，没人能够照顾林晚晚，最后还是林婉拜托了她房东，让他帮忙照顾一下林晚晚。
虽然，林婉拜托的那个房东看起来也不太靠谱。
乱七八糟的发型，萎靡的脸色和青灰色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是个连自己都不能很好自理的死宅。
但谁让林婉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他呢。
李安阳摇了摇头，不再去关注林晚晚的事情，转身向着食堂走去。
而不远处，女警员和小姑娘的声音愈来愈远。
“晚晚，待会儿要和姐姐一起看烟花吗？今晚华新街有烟花秀，离这也不远，可漂亮了……”
“好啊好啊……”
——
门外，有人走进了拘留所。
一旁看守的警员注意到来者，连忙道：
“局长……”
姜有生制止了警员，示意他将关着林婉的门打开。
“是。”看守的警员立马打开了大门。
屋内，一位脸色苍白的女人正坐在单人床上。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失神地望着地板。
此时，她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下意识站起身向门口看去。
是个没见过的人。
林婉瞧见来者身上警服的肩章，立马意识到进来的这位警官职位很高。
她有些局促地站着一旁，略微不安地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进房间。
姜有生站停在距离林婉身前两米处，身后的警员很快为他端来了一张椅子。
他稳稳坐下，温和的目光看向林婉。
“林女士，你也先坐下吧。”
林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守在门口的警员，最后拘谨地坐在了身后的单人床上。
见她坐好了，姜有生步入正题，开口道：“林女士，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新城区公安局的局长姜有生，这次我来，是有一件好消息和一件坏消息想要告诉林女士。”
林婉目露警惕，她虽然性情柔弱，但却也知晓眼前身份极高的男人前来这里十分地不对劲。
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除了过去的经历有些曲折。
在她看来，不论是姜有生口中的坏消息，还是所谓的好消息，应该都对她没什么好处。
或许，对其而言，那唯一的好消息才是个好消息。
林婉面上惴惴，蠕动着嘴唇，踌躇地开口道：“姜、姜局长，请问您说得好消息与坏消息……都是哪些啊？”
她小声地说着，神情小心地看了姜有生一眼。
姜有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面色不变，依旧是那副笑着的表情：“我先来说坏消息吧，林女士你也好先想想。”
“……是这样的，法院的一审快要下来了，因为是有预谋地作案，主观恶性极深，作案手段残忍，而且对社会的危害也很大，罪行太过严重，不出意外是死刑，但好在应该能缓刑两年。”
林婉神色黯淡，似乎早就明白了这个结局，但唯一让她放不下的，只有她的女儿晚晚。
她凄凉一笑，“那好消息呢，就是缓刑吗？”
姜有生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要是这个也算是好消息，我也不会来这了。”
他沉吟片刻，说道：“林女士，你想要和你的女儿继续像以前一样生活吗？”
林婉猛然抬起头，看向他的眼中惊疑不定。
“姜局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她咽了咽口水，嗓音略微颤抖。
姜有生笑了笑：“林女士，您就说你想不想吧！”
“想！我当然想！”
林婉猛地站起身，一时之间的惊喜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眼前的姜有生。
林婉倒是不怕自己被姜有生买了，但怕就怕晚晚被牵扯进来。
想到林晚晚，林婉又犹豫地坐了回去。
她张了张嘴，迟疑地说道：“还、还是算了吧……”
“姜局长，您是在开玩笑的对吧，我能有什么条件能够让您费这么大力气……”她说着，扯出一抹苦笑的表情。
林婉也知道，自己这次犯下的案件让社会紧密关注，要想让她逃脱法律，是件十分苦难的事情。
怕是仅仅一个公安局局长，也不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林女士，我并不是在和你说笑，我说的话是真的。”
姜有生收起了笑容，表情认真地道：“实际上这件事也不是我想帮您，只是上面有个项目，需要用到像您这样的人才，而我这边正好想到了您。”
人才？
林婉注意到这个称呼，不由一瞬间面色怪异。
她这样的罪犯也算是什么人才？犯罪人才吗？
但无论如何，能够继续和自己的女儿生活在一起，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让她喜极而泣。
“……好的，需要我做什么吗？”
面对林婉的回复，姜有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您放心，只是需要做个小小的手术。”
——
青口巷，梁书越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拒绝了秋莲月的邀请，而是回到了家中。
夜间的风声呼呼在耳边掠过，墙头的枝叶沙沙作响，地面倒映着门口青年的身影。
他熟练地打开门上的锁，缓步走进几乎半个月未曾来过的家。
“哒。”
灯光亮起，屋内的环境映入眼底。
和他住院前的模样没有大致改变，除了地上掀倒的椅子和这半个月里屋内沉淀下来的灰尘。
梁书越很沉默，抬腿上前将倒在地面的椅子扶起，然后开始打扫卫生。
头顶灯光微晃，青年弓着腰一点点擦拭着桌上的灰尘，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缓缓滴落。
他不过也才刚出院，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只是干点家务便累得气喘吁吁。
可他依旧毫无停顿，继续打扫着屋子。
直到屋内全都打扫了一遍，他才停下手，直起身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厨房里的灯还亮着，梁书越仿佛又回到了半个月前，下一秒厨房门口便会响起梁奶奶的声音。
「小越，吃饭了——」
迈向厨房的脚步微微一顿，梁书越停住了脚步，望着厨房的目光晦暗不明。
许久他才收回视线，看向一旁通往阁楼的楼梯。
那个放了许多物品的箱子。
是时候该把它处理掉了。
站在老旧木箱面前，梁书越看了它好一会儿。
直到几分钟后，他才缓缓打开箱子，将里面的所有东西全都装进一个包里，背上向着屋外走去。
青口巷附近是废弃的烂尾楼，那边有条青口河，是个销毁东西的好地方。
河边长着茂盛的野草，似乎因为天气渐冷，草叶间那些不知名的昆虫大多都销声匿迹了，唯有几只执着的小虫还在有气无力地叫喊着。
河水有些混浊，梁书越停在河边，取下了肩上的背包。
他拉开背包拉链，露出里面不同的杀人凶器。
——他该离开青口巷了。
梁奶奶已经死去，处理掉这些脏污的东西，他便可以和过去斩断掉联系，如梁奶奶所说的那般正常的生活。
梁书越沉默着，不紧不慢地将背包里的凶器抛入河底。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似乎已经到了烟花秀的时间，漆黑的夜空有如流星般的火光升空绽放。
那些五彩斑斓的烟火点亮了头顶的夜色，然后又在转瞬即逝之刻消散在夜空下。
天空又陷入了黑暗。
而此时背包里还剩下的一个公文包。
梁书越拿出公文包，向河里抛去的动作微微一顿。
上一个沉入河底的刀具已经没了踪影，落下时产生的水花还没有一颗石头落下击起的动静大。
他看着手中的公文包，犹豫片刻，梁书越打开了它，取出了里面的日记本。
属于老板的日记。
或许认真地说，这应该是之前的老板的日记。
手指摩挲着笔记本的黑色封面，梁书越望着日记本，眼神有些复杂。
他该把它销毁吗？
第093章 陌生的用户
生活似乎变得平静了下来。
疗伤, 修养，换药，听八卦……周明明在医院混得不亦乐乎。
甚至就连和另一个“周明明”之间的关系也融洽了不少, 最起码他不会对“周明明”说滚，而“周明明”也不会骂他蠢货了。
“今天凌晨有病人跳楼了，那场面可吓人了……”
“真的吗？天呐……怎么会这样？是哪个病房的啊……”
“就是308那个瘫痪啊……”
周明明又在卫生间里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水流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彻底覆盖了门外只能隐隐约约听到的说话声。
镜中的人影低垂着眼，脑中有人在絮絮聒聒地说着话。
【周明明，我们明天出院吗？医院也太无聊了，怎么躺在这你不无聊吗？我们去找点事玩玩吧……】
【你喜欢钓鱼吗？阳光小区客厅里放着渔具, 我的最高纪录可是钓上了八斤三两的青鱼……】
周明明听着脑中人聒噪的声音，不由有些无奈。
他拿他实在没办法, 屏蔽又屏蔽不了, 即使是单方面无视, 他一个人也能说上好久。
不过出院这事确实得尽快办理了, 算算时间，他在医院里也待了快半个月, 该是出院的时候了。
想着出院的事，周明明莫名有些心神不安，总感觉自己出院之后会遇到倒霉的事情, 说不定没多久便又得进医院了。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神色哀怨。
想他穿越前好歹也是个幸运小王子，买瓶饮料时不时也能来个“再来一瓶”，谁知道穿越之后就变倒霉了, 接二连三地躺进医院。
要他说, 一定是另一个“周明明”的原因，这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 绝对是个超级倒霉蛋，他身上的好运气都压制不住“周明明”的霉运，还牵连到了他这个无辜的普通人。
——
距离李安阳在论坛尝试着发出评论已经过去了好多天，虽然那条评论依旧没人回复，但在那之后，李安阳还试探着发出了其他的评论和帖子，并且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与回复。
这个账号很空，没有任何的历史记录与聊天记录，似乎被人全部删掉了，于是他只能模仿着论坛上其他网友的口吻，以一位残忍冷酷的罪犯身份发出帖子。
李安阳打算利用这个论坛来抓捕那些躲在城市里的罪犯。
而事实也确实证明了他这个想法可靠且准确。
不过半个月，他便侦破了一件尘封在档案室中多年的陈年旧案。
那是一场预谋、有计划的连环杀人案。
因为缺乏了关键证据，再加上犯罪分子具有较强的反侦查意识，在当时甚至利用反侦察让警方绕了个大圈。
这一操作让当时破案的时间大大拉长，最后只能遗憾地将这件案件收入档案室，等待着将来能有人破了它。
命案难破，多年积压的悬案更难破——这是刑侦领域的一个共识。
然而就在不久前，一桩距离目前快有五年的连环杀人案，居然被一个小警员给破了！
这让作为李安阳半个师傅的王振杰好好扬眉吐气了一把，美得他那几日走路都带风。
李安阳也特别兴奋，他仿佛看到了曾经梦想中的自己，正义凛然，化身扎向罪犯的一道利刃，侦破凶案抓住凶手，成为其他刑警崇拜仰慕的对象，如同曾经的王振杰一般。
即使王振杰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正义之光，但李安阳未来可以成为芒菓市新的正义之光。
论坛里最早的帖子可以追溯到过去十年前，凭借曾经的帖子，李安阳可以了解到那些案件在罪犯视角上的差异。
作为同类，他们对于那些凶手的心态和作案手法都十分熟悉，甚至要是运气好，李安阳还能碰上案件的凶手自己发的帖子。
毕竟有些凶手犯罪便是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展示出那些自己所认为的“艺术”。
想着手机上的论坛，和近期侦破的那桩案件，李安阳心情不由高昂了许多。
虽然手机上莫名出现一个这样的APP让李安阳心有警惕，但他的内心却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他也曾暗地里拜托局内的计算机大佬帮忙查询一下这个论坛APP，可最终一无所获，就连论坛里随意一个网友的IP地址也查不到。
至于有没有想过将这个论坛APP上报给局里……
李安阳在一开始提起过这个念头，但因为当时正面临着媒体的舆论，让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而直到西街人肉摊案被破，他又经历了发布会与争吵，同事的冷漠与上级的不作为让他彻底看清了公安局内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暗涌。
这世间没有真正的正义，就连象征着正义的警局也被淤泥掩盖。
李安阳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比如警局现状，比如王振杰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再比如这个突然出现在他手机里的“秀秀”APP。
一个聚集了众多罪犯的APP，他们的数量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庞大，像城市下水道的鼠群，在网上肆意地发表言论，躲藏在各个城市的阴影下。
而能让这些罪犯聚集在一起，背后的势力绝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最起码李安阳拿它没办法，目前能做的只有利用。
办公室依旧在忙碌，李安阳握着手机，穿过匆忙的人群，耳边飘来同事的招呼声。
“安阳，这是要去外面吃饭吗？”
“安阳，晚上下班之后去喝一顿呗，我请客……”
“对啊，都中午了，好饿。”
“好啊，你请客当然要狠狠宰一顿了，到时候喝醉了别找人把你拖回去……”
李安阳一一笑着回复道，脸上依旧是阳光灿烂的笑容，表情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一丝差异。
他步伐不变，一边说着一边匀速地向着门外走去。
办公室的大门被他随手合上，身后忙碌的人群化为虚化的背景，被一扇门彻底隔绝开。
人群中，有三道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李安阳消失在门口处，才缓缓移开。
扬理华默默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案卷上，心中所想无人得知。
而在他的不远处，王振杰围着几名领导。
其中，人群中间的姜有生看着李安阳离去的背影，转头看着王振杰笑道：“刚刚离开的那位就是上次会议上大胆发言的李安阳吧，听说上个月还侦破了一桩五年前的旧案，不愧是青年俊杰！”
他赞叹着，语气中蕴含着欣赏和喜爱。
听着局长对李安阳的赞美，王振杰笑意愈发浓郁，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那小子也就那样，全都是一些小聪明，您可别当着他的面夸他，不然这小子尾巴都得翘到天上去。”
“哈哈哈哈哈瞧你说的，还是他师傅呢……”
他们来回拉扯，互相接招，最后相视一笑，簇拥着想着门外走去。
——
小菜馆里，正好饭点，吃饭的顾客很多。
半大的孩子娴熟地端来做好的饭菜，稳稳放置在李安阳面前的桌上。
“您的肉沫茄子、牛蛙烧鸡和青豆炒肉沫。”
“谢谢。”
李安阳抽出一旁筷子筒中的筷子，用纸擦了擦，端起饭碗开始吃了起来。
芒菓市是个一线城市，物价算得上所有城市中数一数二的。
但好在，警局的待遇很好，薪资比一般工作要高很多，除了一万二的基础工资，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房补车补等各种补贴。
李安阳一没车贷二没房贷，三没对象的年轻人，刑警的工作又很忙，平时能花钱的地方也就在口腹之欲上了。
可以说，钱多到没时间花。
李安阳一边吃着饭，一边拿出手机放在桌上，时不时翻阅着论坛上的帖子。
他今天刚发了一个新帖子，是关于芒菓市最近案件的帖子，旁敲侧击着其他人对于案件的看法。
这个点论坛上似乎没什么人，好一会儿也没见有几个人回复，而在帖子下方回复的那几天评论又没能说到重点。
简单刷新了几次，李安阳退出自己的帖子，选择去看看其他帖子。
他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滑动着屏幕，双目专注地盯着手机，时不时夹些菜混着白米饭往嘴里扒拉。
忽然，他有些噎着了，连忙拿起手边的水往嘴里灌去。
“咳咳，咳咳咳……”李安阳咳嗽几声，好一会儿才感觉到咽喉里的米饭艰难地被咽下，放下杯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差点把自己噎死……”他嘀咕着，脸上残留着一丝后怕。
抚着自己的胸膛，李安阳意识到不对劲，今天的运气似乎有点差，吃个饭居然还能被噎到，他又没点带刺的鱼。
看了眼桌上的手机，李安阳最终决定，自己还是先专心吃饭，论坛什么的待会儿再刷。
怎么想着，他伸出手指，便要将手机熄屏，然而却不小心点到了个人主页上。
标着“3”的红点赫然出现在主页的聊天消息处，李安阳动作一顿，表情有些诧异。
什么时候出现的红点？是谁给这个账号发来了消息？会是原号主的好友吗？
想到原号主的好友，李安阳不免有点紧张。
若是真的是原号主的朋友，他该怎么回复。
犹豫了一会儿，李安阳点开了聊天消息，空荡荡的屏幕上只有一个陌生用户。
是个用户名为「嘻嘻嘻」的陌生人。
【嘻嘻嘻：你好哇，我看到你发的帖子了「笑脸」「笑脸」「笑脸」】
【嘻嘻嘻：你也对芒菓市的过去感兴趣吗？】
【柴犬小狗憨笑.jpg】
第094章 她已经无法改变了
李安阳盯着屏幕上的表情包, 握着筷子的手指不由微微收紧。
这是论坛里第一个私信他的人，他该怎么回？
犹豫片刻，李安阳点开了回复框。
——
周明明打算出院了, 他从医生那里办了出院手续，下楼时碰上了神采奕奕的袁小袁。
她看上去比半个月前好多了，满脸笑容, 心情舒畅，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颓唐郁色。
此时的袁小袁正和高新瑞并肩走在一起，两人之间的氛围融洽和谐，带着一股其他人难以融入的默契。
“高医生, 李鹏的家属来了，但是他们说要见你……”
“李鹏……他们还在308吗？我马上过去。”
俩人交谈的声音与周身嘈杂的环境融为一体, 周明明来不及思考他俩真的如梁书越所说的那般成了情侣, 注意力全落在了他们交谈的内容里。
308？
有点耳熟, 好像在哪听到过。
周明明想起来了, 今天早上在卫生间里听到有人谈这件事，说是308的一个瘫痪病人跳楼了。
他就奇怪了, 这人都瘫痪了，怎么跳的楼？
周明明抬眼看向前方的袁小袁和高新瑞，而他们也注意到了周明明。
周明明先一步向袁小袁打了声招呼。
“小袁护士！”
“周明明？”袁小袁见周明明身上的衣服, 瞬间明白他是要出院了。
“不容易啊，你终于又要出院了。”她露出笑容，看起来比周明明还要高兴。
而她身侧的高新瑞感受到袁小袁似乎想和周明明聊一会儿，微微侧脸对袁小袁说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袁小袁点了点头：“好。”
说完, 高新瑞快步走进电梯, 留下身后的俩人。
见高新瑞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袁小袁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拢。
她看向面前的周明明, 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想对周明明说些什么。
“周明明……”
周明明没注意到袁小袁的不对劲，此时的他正与身体里另一个“周明明”辩论。
在看到高新瑞的那一瞬间，“周明明”一下子变得特别聒噪，一会儿说高新瑞比他还蠢，一会儿又说高新瑞像个小白脸。
【听说医院的男医生都挺渣的，这个医生和小护士可不像是正常的情侣……】
【哦豁，小护士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东西，这样看来她倒是比你和那个医生聪明多了。】
周明明有些脸黑，什么叫做高新瑞比他蠢？袁小袁比他要聪明？
他难道是个比较他人愚蠢程度的量词吗？
还有，“周明明”这话什么意思？
周明明眉头微皱，问道：【你知道高新瑞做了什么？】
“周明明”嬉笑着：【知道又怎样？我一个心理变态的杀人犯，难不成要求我去做好事？】
【更何况……】他笑了笑，那笑声仿佛意有所指。
【你看起来可比我知道得多了。】
周明明愣住了。
对啊，他其实也知道。
他明明知道高新瑞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也注意到了袁小袁前段时间的不正常。
可他什么也没做？像个旁观者一样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明明眼神迷茫，“周明明”的话仿佛撕破了表面的正常，暴露出内里隐秘滋生的阴暗。
他好像快和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变得和他们一样不正常了。
即使他现在什么也没做。
——但有些时候，什么都不做，等同于什么都做了。
走廊上，袁小袁看着眼前表情忽然变得难看的周明明，有些诧异：“周明明，你怎么了？”
周明明的面色有点不自然，他微微侧过眼睛，有些不敢去看她：“没、没什么……”
似乎感觉到自己这副模样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周明明连忙转头看向袁小袁，立马转移话题。
“对了，小袁护士，我看你刚刚像是想说些什么，是有什么病后注意事项要和我说吗？”
他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
但好在，袁小袁并没有太过纠结周明明的不对劲。
她似乎也有心事，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
周明明也被她此时严肃的模样所吸引。
只见袁小袁顿了顿，她放低声音，语气严肃地对周明明说道。
“周明明，你有没有在海天医院做过体检吗？”
周明明有些奇怪，但还是回道：“全身体检没做过，但是上次海天医院体检优惠拍了个胸片，还是你帮我做的。”
听了周明明的话，袁小袁表情瞬间变差。
“怎么了？”见她这副模样，周明明疑惑道。
袁小袁深吸一口气，严肃道：“下次看病别来海天医院了。”
周明明神色一怔，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
袁小袁站直身体，话语间透露着警告之意。
“没有为什么，能不生病最好别生病，特别是需要做手术的大病。”
她说着，似乎感觉自己的声音太过严重，于是放缓道：“周明明，我这是为你好。”
说完，抬腿便要经过周明明，向着电梯走去。
“等等……”周明明有些慌乱，想要拉住袁小袁问清楚。
可袁小袁走得太快，周围的人不知何时变得很多，周明明没能抓住她，只能对她说一句话。
“小袁护士，离高医生远点！”
袁小袁站在电梯里，她似乎听到了周明明口中的话语，隔着人群与他双目对视。
周明明紧紧地看着她，想要知道她有没有听清。
然而电梯门在这时逐渐关闭，周明明只能看见袁小袁微微低垂的眼睛。
“诶！诶——”
周明明有些慌，想要和袁小袁说清楚。
“等一下！麻烦让一让！我还进电梯呢！”周明明大喊着，想要挤过人群进入电梯。
“挤什么挤！排队去！没看到我们也在等电梯吗？！”
“就是就是！大家都急着去体检，又没有限制人数？你急什么！”
“看你和那个护士有话说，难道不能手机上交流吗？！”
周明明的做法引起了周围人的抗议，他也没在继续向前挤，而是停在了原地，脑中回荡着袁小袁之前的话。
【“周明明，你有没有在海天医院做过体检？”】
体检？
周明明环视着周围的人群，往日的医院并没有这么多的人，此时却挤满了整个走廊和大厅。
忽然，他眼神一顿，注意到身旁人手中拿着的传单。
“诶！你抢我东西干什么？！”
“抱歉抱歉，让我看看，等下就还给你。”
周明明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传单，歉意地说着，然后转身钻进人群里，留下失去传单的倒霉蛋夹在人群动弹不得。
那人看着面前快速消失的身影，一时之间傻了眼，他悲愤地喊着：“神经病啊！前台又不是没得领！”
周明明穿过人群，站在一处较为人少的地方，仔细浏览着手中的传单。
“海天医院免费体检……”
周明明神色一愣。
免费？
什么大慈善家？居然还搞免费体检？
免费的东西一般最贵，但看之前袁小袁那副严肃的表情……
怕是不仅仅只为了骗钱这么简单。
周明明神情一肃，然而这副表情还没能维持两秒，整个人的表情又塌了下来。
他一个普通小市民又能做什么？
他站在大厅里，抓着传单的手松了又紧。
——
“滴。”
电梯停了，顺着人群，袁小袁走出电梯。
前方不远处，袁小袁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高医生，还有一旁的孙院长和其他领导。
孙院长在和其他领导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而高医生落在最后面，注意到了电梯前的袁小袁。
他看了一眼身前渐渐向前方走去的领导们，转身向袁小袁招了招手。
“小袁。”
袁小袁嘴唇微抿，正要向高新瑞走去，脑中忽然回想起周明明隔着人群冲她喊着的一句话。
【“小袁护士，离高医生远点！”】
袁小袁微微一顿，随后动作不变，抬腿向着高新瑞走去。
她已经无法改变了。
第095章 “人都是会变的”
“呼、呼……呼！”
耳边的风声呼啸, 与口中急促的粗喘声融合在一起。
胸膛里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紧迫的危险感引得大脑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感，仿佛灌入耳朵的风化作了一根根尖刺, 深深扎入大脑。
如明镜般的皎月高悬夜空，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钢铁城市。
无人注意到在这个破旧的巷子里，有人失血倒在脏污的地面。
周明明躺在地上, 破损的额角不断流出鲜血。
“周明明……周明……”
他无力地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可是无人应答，仿佛这具身体并不存在第二个“周明明”。
不远处，有人踩着轻快的步伐, 一点点靠近。
“哒、哒哒……”
听着越发靠近的声音，恍惚间, 周明明不由回忆起数小时前的场景。
——
离开医院后, 生活步入正轨。
周明明没有袁小袁的联系方式, 也没有再去医院。
书店认真工作的小梁在为搬家做准备, 而他对面的房间从此空了下来，楼上也再没有听到过尖叫与哭声。
手机里没了那个论坛, 而他也再也没有碰到什么持刀杀人的神经病。
似乎在离开医院那天，他将手中的传单丢进了垃圾桶里后，世界仿佛变得正常了许多。
就像穿越前的生活, 平淡而安宁。
白天去书店睡觉，时不时找“周明明”学点有用的东西，晚上提着钓竿跑去河边钓鱼，要是小李警官打电话来约饭, 那就和他出去撸个串串, 一边撸串一边听他吐槽最近遇到的奇葩事件。
每天都很愉快，除了脑中时不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半夜里忽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生活便真的如穿越前一样正常了。
【都怪你周明明！这么大的鱼，你怎么就能把它放了呢？！】
脑中的声音痛心疾首，指责着周明明今天的失手。
【这么大的鱼！看着都得有十斤了！你居然就这么让它给跑了——下次让我来！你在旁边看着！】
“你还好意思说我，是哪个人在旁边瞎指挥？原本可以直接钓上来，非要我抄鱼网，你那鱼网都不知道放多久，杆都生锈了，一网下去直接断了！”
周明明收拾着渔具，一边和“周明明”拌拌嘴，一边等待着小李警官的到来。
他最近迷上了钓鱼，每天就搬个小板凳往河边一坐，一钓就是两小时。
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边钓鱼的大爷很多，而且离警局也近。
说来也巧，居然还碰上了第一次住院时隔壁搞手机维修的王大爷。
不过周明明现在已经打算离开了，小李警官下午和他约了撸串，待会儿就会骑着他的小绵羊来接他。
“王大爷，我就先走了啊。”
“好嘞，走吧走吧……”
周明明与一旁唉声叹气的大爷告别，那大爷似乎还在为他刚刚放跑了一条十斤重的大鱼而感到遗憾。
“……唉，真可惜，那么大的鱼啊……”
“叭叭——！！”
清脆的喇叭声从不远处传来，小李警官戴着他那粉嫩的头盔，耍帅似的停在周明明面前。
他挑开头盔的护目镜，咧开一嘴大白牙，露出傻兮兮的笑容，冲着周明明喊道。
“小明，上车！”
小绵羊的车速不快，但偏偏让李安阳骑出了摩托车的气势，一路上风驰电掣，短短十分钟就到达了烧烤店。
“咔嚓——”
啤酒瓶被撬开瓶盖，较大的动作带出点酒液，洒在手背传来冰凉凉的感觉。
李安阳举起手中快要溢出的酒杯，猛地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地放下，发出喟叹的声音。
“果然还是啤酒喝得更爽啊！”
周明明夹起一颗豆子，笑着道：“我记得你一开始不怎么喝啤酒的啊？”
李安阳摆了摆手：“那是以前，人都是会变的嘛。”
听了这句话，周明明笑了笑。
“也对。”
不知是李安阳，他也变了很多。
气氛忽然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正好烤串也好了，两人都停下了说话。
“近日，新城区公安局刑警大队通过前期摸排，一举捣毁了一个藏匿在新城区青口巷的赌场场所，现场抓获违法嫌疑人……”
隔壁桌位上，有人刷着视频，新闻的播报声传入耳中。
听着其中的内容，周明明不由想起了李安阳前不久获得的三等奖，于是挑眉向他示意道：“是不是在说你们？”
“这段时间我听到不少人说新城区的治安好了不少。”
周明明想了想，“我记得，你前段时间还领了个三等功……”
他顿了顿，看向李安阳的眼神中带着挪揄：“厉害啊，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叫你小李警官了？”
“哈哈哈……还行还行。”李安阳笑得很矜持，但眼中的得意几乎掩饰不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模样有些太嚣张了，他连忙咳嗽两声。
“咳咳，其实接着叫我小李警官也不是不行。”李安阳故作谦虚地笑了笑。
“小李警官也挺好的，我都听习惯了。”
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让周明明看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李安阳你真的是和之前不一样了，变得更滑头了！”
李安阳这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掩饰性地低头夹豆子。
其实这还得全靠他前不久在论坛上遇到的网友，那个叫「嘻嘻嘻」的陌生网友，似乎是个芒菓市人，知道许多关于芒菓市的陈年往事，甚至是最近芒菓市新发生的案件，也能快速地掌握情报。
靠着从「嘻嘻嘻」那里得到的消息，一连侦破了数起案件，不仅获得了三等功，还加薪升了职。
现如今，局里所有的同事对他的态度愈发和善，甚至就连局长都对他和蔼可亲。
李安阳垂眼微抿了口酒，心中恣意生长，心情愈发畅快。
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太棒了。
餐桌上，两人说说笑笑，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正当他们准备告别的时候，李安阳的手机忽然响起了特殊的提示音。
“叮咚——”
听着恰似水滴滴落的提示音，李安阳还有些微醺的脸上瞬间一肃，神情清醒，完全看不出刚刚喝得脸红的模样。
这番变化把周明明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由感概着李安阳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周明明以为是局里有什么事，然而李安阳却十分清楚，发来消息的是论坛里的网友「嘻嘻嘻」。
【嘻嘻嘻：在吗在吗？你和你朋友撸完串了吗？】
看着这条消息，李安阳连忙打字回复。
【明：刚好吃完了。】
点击发送后，李安阳犹豫片刻，又发了条消息。
【明：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发出那条消息，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然而却没再等到对面的回复。
握着手机的右手不由收紧，李安阳眉头微皱。
其实他平时并不是经常和「嘻嘻嘻」联系。
他们是因为芒菓市过去的案件成为了网络好友，除了关于案件的事情，他们很少谈论各自在现实中的情况。
但是最近——对方却不止一次询问他的信息。
李安阳也曾拒绝回答过那些问题，但最后的结果是对方几天都没有回复消息。
而当时他正在调查以前的案件，失去了「嘻嘻嘻」的情报，他们那几天的进度都没有变化。
这让李安阳不由意识到问题。
他有些过分依赖对方了。
“怎么了？是局里有事叫你吗？”
一旁的周明明见他这副模样，开口问道。
“哦……是、是的，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有理华在就可以了。”李安阳这才回过神来，面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看着面前的李安阳，周明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以为是一些不能说的案件，于是不再谈论，而是顺着之前的话题与李安阳告别。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那下次再约，再见。”
两人分手在这个烧烤摊上，李安阳骑着他的小绵羊消失在街角，而周明明也打上了出租车。
坐在出租车上，师傅倒是是个话唠的性子，从周明明上车起便没停过嘴。
车内有些闷，周明明一边和师傅说着话，一边打开了车窗。
窗外的风很大，带着些凉凉冷意，吹在脸上很舒服，就是周明明的头发似乎有些长了，容易把头发糊进眼睛里。
“最近新城区这边的治安可好了，那些警察终于干事了……”驾驶位上的司机感概着。
周明明吹着风，笑着道：“他们也不容易。”
“我听说最近这好几个案子都是一个警察破的，好像是叫什么张安阳，还是王队长手下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听到这话，周明明面上微微惊讶，虽然司机把李安阳的名字说错了，但也很少有人会关注公安局的事情。
“师傅你知道的不少啊，居然还知道这些。”
司机表情略微得意：“那是，我一个开车的，搭乘的顾客各行各业，平时还听听广播新闻，啥都知道一点……”
周明明忽然来了兴趣，然而正当他想询问一下司机对芒菓市公安的看法的时候，兜里的手机传来了震动。
“嗡……嗡……”
他有些疑惑，这个点能有谁会打电话给他？
周明明拿出手机，却发现是是梁书越打来的电话。
虽然很奇怪，但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然而接通的那一瞬间，电话那头传来闷哼的呼声，有些耳熟。
正当周明明想着梁书越那边究竟是有什么事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喂喂，请问是周明明先生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阳光开朗。
“是我……”周明明略微迟疑：“怎么了？”
“是这样的……”
那人嬉笑着，带着愉快的意味。
“周先生，你也不想让你的小员工突然死掉吧。”
第096章 电话
“周先生, 你也不想让你的小员工突然死掉吧。”
电话里，陌生的声音轻快活泼，听起来像是在和人谈论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通宵游戏。
周明明只觉得奇怪, 莫名其妙一通电话打过来却是说着这样一句话。
他将手机从耳边拿开，视线落在屏幕中的备注上。
没错啊，的确是梁书越打来的电话。
“你谁啊？”周明明眉头微皱。
“我？”
那人语调上挑,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语，却让周明明莫名感到了一丝不安感。
应该是开玩笑吧……
周明明这样想着，心中的不安感却愈发强烈。
正当他语气放缓，想要开口询问对方来意的时候,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骨头错位的声响。
就在周明明以为是错觉的时候，随之响起的一声惨叫吓得他一个激灵, 猛地坐直身体。
窗外的夜风吹得脸颊冰冷, 发丝被胡乱刮进了眼睛里, 可他的眼睛却仿佛没有感觉, 只是僵硬地睁着眼睛，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的道路。
“……你还好吗？没事吧？”
身侧的司机投来询问的话语, 而周明明的全身感官都集中在了手中的电话里。
他听到了电话里的惨叫声。
很清楚，很熟悉，是梁书越的声音。
事情太过突然, 周明明一时之间失去了动作，思绪仿佛也随之飘远，直到被吹进头发的眼睛传来了刺痛感，这才让他回了神。
周明明紧紧地抓着手机, 低声厉喝道。
“等等！住手——”
“好哦, 我住手了。”
电话那头的人很听话，语气听起来很老实乖巧, 完全看不出刚刚踩断了一个人的脚。
然而梁书越的惨叫声却不见放缓，反而还有些愈发凄厉的趋势。
“诶？我明明只想踩一下伤口……”电话里，那人的嘟喃声在梁书越的惨叫声显得十分细微，然而却令周明明身体一僵。
“骨头好像断掉了……好吧，力气用得稍微有些大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惜。
周明明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他的喉结上下微动，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喂喂？你还在吗？怎么没声了啊？”电话那头的人唤了几声。
老旧的阁楼里，一个较为娇小青年站在一滩血水中，他的体型看起来像是少年，相比于站在阁楼里需要弯腰的梁书越来说，脑袋刚好贴着天花板。
许由乐握着手机，神情疑惑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挂了？没有啊。”
他看着手机想了想，转头看向脚下不住呻吟的梁书越，犹豫了几秒，蹲下身将手机递给他。
“喂，说话，快让电话里的那个家伙赶紧过来。”
梁书越面容扭曲，右脚传来的剧烈疼痛感让他的表情控制不住地狰狞起来，显得格外恐怖。
他艰难地掀开了眼皮，充血的眼球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眼中却没有任何很强烈的情绪。
“他不会过来的……”
梁书越喘着气，声音很轻很细。
许由乐有些听不清，于是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我说……老板不会过来的。”
可许由乐却显得有些不服气。
“你不是他唯一的员工吗？上次为了救你还进了医院，怎么可能不重要，而且他还把他写的日记给你了，就算是为了日记也该过来……”
他说着，声音却越说越小，仿佛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
梁书越不知道他从哪知道的这些，对于许由乐的话，他只是闭上了眼。
左耳的助听器似乎又出现了问题，嘈杂的噪音像是车鸣般回荡在耳中，面上却看不出一点异常。
他忽然想起了老板。
老板这个时候应该是刚和那位姓李的警官吃完夜宵，正准备打车回家。
只是半路上忽然接到了他的电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老板会不会来。
如果是以前的老板，那他会肯定；但是现在这个接到电话的老板……
梁书越有些迷茫。
没人会在得知明确危险的前提下，因为一个不重要的人走向危险。
他会来吗？
正当气氛逐渐沉默的时候，电话里传来周明明的声音，这让许由乐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仔细地听着电话。
“喂……我在，你先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商量。”
周明明紧握着手机，压低声音安抚着对面。
虽然不知道梁书越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话那头的青年到底是谁，但现在当务之急的是让对面冷静下来，搞清楚对方有什么目的。
然而周明明不知道的是，对面那人其实是“周明明”的老熟人。
另一头，许由乐心情忽然变得愉快了很多，他还从未听到过“周明明”这么软弱的说话。
于是他故作矜持，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咳咳……周明明，你还记得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周明明一脸懵，他怎么知道这家伙是谁啊？
周明明眉头微皱，面上露出苦色。
他顿了顿，试探地开口道：“……我应该记得？”
这句话一出口，电话那头的许由乐直接炸了。
他直接听成了“我应该记得吗？”。
在许由乐的眼里，“周明明”是个阴险狡诈的混蛋。
几年前他不过在论坛上骂了他几句，结果当晚就莫名卷入警方与罪犯份子的火拼，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房子直接被炸了。
事后他气不过，暗地里查了好久，终于找到机会，趁着“周明明”去参加花溪市的面基活动，用同样的做法把“周明明”的房子给炸了。
炸完后他很兴奋，听到消息说花溪市搞线下的死了一堆，然后发生论坛上再也没有见到「明」的发言时，他更高兴了。
虽然对于自己没能去花溪市有些失落，但好歹给自己报了房子被炸之仇，再加上那人也死在了花溪市，许由乐就打算把这事给忘了。
直到一次意外，充满既视感的警匪火拼，他倒霉中枪躺在尸体堆。
头顶星星很亮，腿上的子弹疼得他满头大汗，但周围枪声四起，他只敢躺在地上装尸体。
望着漆黑的夜空，脑中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熟悉的感觉，这诡异的巧合……
他妈的，那个狗屎还活着！
气氛有些沉默，周明明只能听到电话那头愈发急促的呼吸声，仿佛憋着气等待着爆发。
许由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周明明，别给我在那装傻，半个小时，我要看到你，不然你就给我等着……”
他说着，忽然顿了顿，有些词尽，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威胁。
然而对面的周明明却十分上道地说着：“好好好，我这就过来，你别伤害无辜人。”
“对，你要是不过来，我就杀了你的员工……还有你的日记！”许由乐眼前一亮，威胁道。
“要是没来你就等着给你的员工收尸吧，日记我也给丢到警察局里去，让你尝尝东逃西躲的滋味。”
狠话放完，许由乐立马把电话给挂了。
他这时脸上显得几分自得，自己能够威胁到周明明对他来说仿佛是一件十分得意的事情。
地上的梁书越沉默不语，许由乐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他，上下打量着，眼中带着几分意外。
他嘀咕着：“真是奇怪，那个家伙居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员工求软。”
许由乐忽然有些好奇，他在从那个掌握着「明」的账号的小警察那边得到了周明明的所在位置，来到芒菓市后他便在暗地里仔细调查。
然而调查出来的周明明却和他印象里的“周明明”完全不一样。
周明明是个会为了所谓的朋友而陷入危险中的人吗？
许由乐不敢离周明明太近，他怕被发现，于是只敢去接近他身边的人。
他见过医院里的那个小护士，她看起来有些疲倦，眼中时刻隐藏着不安和恐惧，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可当他旁敲侧击地问起周明明，她却微微一愣，笑着说他是个爱八卦的幼稚鬼。
还有书店里的常客，那个漂亮的女学生。
书店里，许由乐伪装成一个普通的顾客，上前与秋莲月搭讪。
问到这家书店的老板，漂亮的女学生皱着鼻子，嘟喃着：“你说店长？是个周扒皮，每天店里就小梁哥一个做事，平时人影也看不到一个，工资还开得这么低，虽然人也还算是个好人吧……”
这个评价略微正常，许由乐也十分赞同，除了最后一句。
但最离谱的，还得是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登入了周明明账号的小警察，他居然说周明明是个心善人好，长得非常帅的好人！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许由乐差点把手机砸了。
当初在连西市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离谱过，那时周明明身边的人的评价也不过是片面性的好人而已。
——
电话挂断，周明明看着黑屏的手机，心情跌至谷底。
他该怎么办？
这么明显的危险，对面也不知道是谁，说不定等待他的是死亡。
可不去的话梁书越就危险了。
这时，身侧传来司机的声音。
“兄弟不是我说，人生在世，顺心则安，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这要钱还是要人，还得是人更重要……”
他似乎认为周明明家里出了事，斟酌着语气打算宽慰他。
听着司机的话，周明明沉默了。
对面是冲着他来的，若不是他，梁书越也不会遭此灾祸。
想到正在为了搬家而努力工作的梁书越，周明明握紧了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紧促，他打算先打电话给李安阳，然后再赶往现场。
医院的事情他管不了，但是小梁的事情他总能管一下。
第097章 青口巷
“李安阳, 出事了——”
李安阳正迎风骑行，接到周明明的电话时还想着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正要调笑他几句, 却听见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
他猛地捏紧刹车，脚踩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周明明便快速地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听语气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去找了梁书越。”
“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啊！”提到这个周明明也很无语，对面那个家伙威胁人老半天了也不报上身份，还问他记不得记得自己。
看那人能准确地说出他的名字, 还有那恶狠狠气急败坏的语气，无一不说明他曾经被一个叫“周明明”的混蛋坑过, 这次就是来找仇人报仇的。
这不就巧了, 这里有两个周明明, 一个是他自己, 还有一个是“周明明”。
周明明有自知之明，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得罪一个看起来就像罪犯的家伙, 而“周明明”就不一样了，谁都能撩拨一下，越凶悍越感兴趣的那种。
电话里, 李安阳安抚着他冷静，等他带着人过去，别一个人冲动。
周明明惴惴不安地应下，等电话挂断后, 他转头向“周明明”询问道：
【周明明, 你是不是以前得罪了什么人？还记得他是谁吗？】
“周明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刚刚那个吗……不记得了。】
【能死的都死了, 没死的算命大，我也不知道哪个还活着。】
他懒洋洋地说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这番语气听得周明明牙痒痒，太无耻了。
他握着手机，转头对司机说道：“师傅，不去阳光小区了，去青口巷。”
“青口巷？那里可不太安全啊，小偷可不少……”司机嘴里这么念叨着，手里方向盘却还是向右打去转了个方向。
而另一边，李安阳刚挂断周明明的电话，就给王振杰打去电话。
“王队，青口巷发现犯罪，嫌疑人挟持了一个人质……”
“青口巷？”
王振杰握着手机，抬眼看向眼前的巷口。
很巧，他现在就在青口巷。
不久前接到报警电话，一个女学生遭到抢劫，好在没伤及性命，逃离现场后便报了警。
一旁的扬理华正在安抚着受惊的女学生，询问着事发现场。
“秋小姐，请问您还记得具体什么位置吗？”
女学生红着眼框，一边抽噎着，一边指着前方黑乎乎的巷子说道：“就在前面不远处，我本来是要去找人的，结果就遇到了抢劫……”
而王振杰站在脏污的地面，目光望着不远处的巷口，双眼微眯。
——
昏黄的灯光下，梁书越靠在墙上，眼睑半掩着，难忍着右脚被踩断的痛觉，视线虚虚落在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阁楼里只有一个小马扎，而此时的许由乐便盘坐在那个小马扎上，手里翻着一本笔记本，认真的模样再搭配上他那副年龄极嫩的脸蛋，像极了放学在家看书的高中生。
他的神情很专注，一字一句的地看着笔记本里的每一句话，然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内容，忽得表情变得一点点扭曲起来，然后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许由乐挪动着小马扎凑近梁书越，对着他的脸指着日记上的一段话。
“喂，看见没，他居然在日记上提到了我。”
他指着那段文字，寥寥几句，只有不过十几个字，而许由乐的脸上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果然，我在他心里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我就说嘛，我都把他房子炸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印象……”他嘀咕着，对自己的做法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居然还说不记得我……”许由乐看着那段文字，越看越顺眼，越看嘴角翘起的弧度就越高。
“哼，装模作样，心里肯定很不爽。”
许由乐一把合上日记，然后顺手用胳膊夹着，跑到一旁摆弄着他带来的一些东西。
“上次失误没调好时间，只炸掉了房子没炸死人……”
“但这次，我可是做好了准备。”
他说着，拉开背包的拉链露出里面杂乱的物品。
螺丝刀，□□，弹簧刀……还有十分具备个人特色的白色小人炸弹，模样很像制作者自己。
许由乐举起与他相似的小人炸弹，满意地笑了笑。
——
夜色暗涌，秋风微凉。
一辆白色出租车停在巷口处，周明明从车内走了出来。
“谢谢了师傅。”
“青口巷不太安全，你注意小心啊。”
出租车渐渐远去，周明明站在路灯下，余光一瞥，忽然注意到了一旁的警车。
警车？
周明明心中一喜，向着警车小跑过去。
然而还未接近，周明明便放慢了脚步，神情有些失望。
车内并没有人，周围也没见一个警察。
这时，手机发出震动，备注为“小梁”的用户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还有十分钟。】
周明明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他抬起头，灰褐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前方漆黑的巷口。
周明明吐出口中的浊气，抬腿踏入。
青口巷内错杂曲折，道路很狭小，只能通过三轮车之类的车辆。
周明明小心地行走在小巷里，脚下越过一个脏污的小水洼，窳败的青砖灰瓦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十分破旧肮脏。
一个没注意，脚边踢开了一个易拉罐，在安静的旧巷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咕噜噜……”
周明明停住了脚步，表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他从未来过梁书越的家，便没能想到青口巷竟是这样的环境。
如此恶劣的环境，还听说时常有小偷强盗无故打劫行窃。
像梁书越那样胆小怯生的人该是怎样生活下去的？！更何况梁书越还是个视听障碍患者！！
看着眼前的场景，周明明心中对梁书越的同情和愧疚达到了顶峰。
他在心里暗骂了“周明明”几句，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腿接着往下走去。
周明明曾在员工档案上看到过梁书越的信息，他还记得，梁书越的现住地址。
只是青口巷道路复杂，他绕着路转了一圈，在发生第二次看见熟悉的易拉罐后，他傻眼了。
“靠，关键时刻掉链子。”
周明明气愤地说着，一脚踹向易拉罐。
然而就是这么一脚，让不远处响起了一道惨叫。
“啊——！！”
罐子摔在墙上，因为惯性防弹飞到了一个染着黄发的人的身上，并且正好砸到了那人的脑袋，然后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嘎吱”声。
捂着脑袋的倒霉蛋站在那里，视线顺着脚边的易拉罐，落在周明明的身上。
“喂！”黄毛冲着周明明喊道：“你没长眼啊？！没看到这里有人啊？！！”
周明明闻言，抬头看去：“啊，那还真是抱歉啊。”
正逢心情极差的时候，他看着不远处的黄毛，表情臭臭的。但想着是自己踢到了他，周明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次的语气很诚恳。
“抱歉，我没注意到，请问你还好吗？要是伤到哪了等我处理完事情再赔偿你……”
然而这副模样在黄毛的眼中更显得嚣张了。
他注意到周明明身上的打扮，虽然不知道品牌，但材质和做工看起来都很精致，一看就十分有钱。
周明明穿得衣服全是“周明明”衣柜里的，而“周明明”可从来不会勉强自己。
“我去你妈的赔偿，踢到小爷说话还这么叼！”
“那点钱有个屁用，在青口巷还敢这么嚣张……”黄毛顺手从兜里掏出弹簧刀，耍着刀花一步步接近。
“——你以为这里是外面吗？！”
他说着，快步冲向周明明，挥刀攻去。
周明明歉意的眼神瞬间变得不耐，好歹他也经常面对杀人犯，更别说他这段时间为了自身安全，时不时还会找“周明明”学几招，虽然打不过那些专业的家伙，但这些小瘪三他还能害怕不成。
面对黄毛手中的弹簧刀，周明明丝毫不惧，微微侧身避过后，抬腿狠狠踹向黄毛的裆部。
江湖险恶，一招制敌，踹裆挖眼砍脖子，这几招他学得最快也最简单。
一脚就把黄毛踹得面色扭曲，手中的刀具“吧嗒”一声落在地面，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一般，满脸痛苦地弯腰捂着裆部。
他艰难抬眼，右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指着周明明悲愤地喊着：“艹，真无耻……”
周明明面无表情，他踩着黄毛的弹簧刀，停在他面前。
看着面前表情危险的男人，黄毛显得有些畏惧。
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动作之大不慎拉扯到了裆部，疼得他嚎叫了一声。
“怎、怎么？我就是想要点钱而已……是你先踢到我的！而且你还把我打伤了！！难不成还要杀了我不成？！”
弓着腰，黄毛捂着伤处，色厉内荏地喊着。
周明明停在了他面前，在黄毛愈发惧怕的眼神中，他开口道：“你认识梁书越吗？”
“……”
黄毛眨了眨眼。
“梁书越？”
周明明点了点头。
“不认识！”黄毛秒回道。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一秒，他便在周明明愈发难看的脸色下立马改口道：“认识认识，隔壁那个耳聋的小梁嘛。”
听着肯定的回答，周明明的脸色不由好了很多。
他蹲下身将弹簧刀握在手上，然后对面前的黄毛命令道：“带路。”
“啊？”
周明明抬眼看了过去。
“好嘞，就在前面不远处，您就跟着我走就行。”
第098章 周明明，你还在吗？
黄毛带着路, 一路上心里的念头不知道转了多少圈。
他认识梁书越，但不是很熟，可他却和梁书越的奶奶很熟。梁奶奶性格很好, 他曾经蹭过她几顿饭。
瞅着身后的周明明不太像什么好人，反而倒像是寻仇的杀人犯，黄毛踌躇着, 还是犹豫着问道：
“哥、哥……我能问一下您找梁书越是因为什么事吗？”
“哥不是我跟你说，小梁家里可穷了，还是个听不见声音的聋子，家里唯一的亲属还在前不久发生意外死掉了……”
他絮絮叨叨着, 身后沉默的周明明仿佛给了他一点勇气，话变得越来越多。
“安静点！”周明明被他吵得脑仁疼, 不耐烦地握着弹簧刀抵在黄毛的腰上。
身后坚硬冰凉的触感吓得黄毛一哆嗦, 立马闭上了嘴。
他嘴唇哆嗦着, 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哥、哥……我不说了, 你弄死梁书越都没事，但你刀可得小心拿着, 这刀我今天刚磨过，可利了……”
周明明眉头紧皱，这黄毛的话多到能和医院里的老太太有得一拼。
他收回弹簧刀, 说道：“行了，继续往前走。”
“好、好嘞！”
这番动刀让黄毛彻底没了多余的心思，只想着立马把人带到目的地然后走人。
很快，周明明跟着前方的黄毛七拐八绕, 正要拐弯的时候, 前方带路的黄毛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周明明眉头一皱。
黄毛的语气中还透露着一丝惧怕。
“哥……到、到了。”
周明明一愣，抬头看向面前的屋子。
——
“哒哒哒……哒哒哒……”
焦急的步伐踩得老旧地板“吱嘎”响着不停, 许由乐来回走动着，时不时站在小小的窗口前停下几秒，向窗外眺望两眼。
只是阁楼的窗口小而破旧，其中的玻璃还破了一个洞，上面十分敷衍地贴着挡风的旧报纸。
许由乐嫌弃它挡住了视线，一把将其撕下，团成球丢在脚边，然后再撅着屁股往窗外看去。
可惜依旧是模糊不清。
他索性不看了，低头看手机。
“几点了？是不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许由乐怀疑时间已经到了，但事实上还差几分钟。
明明是他给周明明定下的时间，然而他的表现比沦为人质不能动弹的梁书越、还有正快速赶来的周明明还要着急。
毕竟自己的目标是周明明，不是梁书越。
这周明明要是不来，那岂不是说明自己又被他摆了一道？！
他绑了个没用的小聋子，又废了这么大力气装炸弹，要是周明明没来，而他傻傻地在这等着，那他岂不是真成傻逼了？！
说不定这个时候周明明那个混蛋已经回家睡觉了，说不定周明明正躺在床上在心里笑话着他，笑他还像几年前一样傻逼。
想到这里，周明明放他鸽子的概率在许由乐的心里越来越大了，他真的觉得周明明鸽了他。
最重要的是，周明明在他心里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喜欢耍人玩的混蛋。
“啊啊啊啊啊……他一定又是在耍我！”
许由乐停下了脚步，十分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力道之大，硬生生扯下数根发丝，徐徐飘落在地。
他把脚步踩得砰砰响，然而没一会儿又没了动静。
听着忽然安静下来的许由乐，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梁书越心里忽然不安了起来。
许由乐要是还在闹的话，那好还说，但这动静一消失，危险程度直线上升。
梁书越缓缓睁开眼睛，想要观察一下许由乐的情况，然而一睁开眼，许由乐那张扭曲怪异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头顶的灯光昏黄朦胧，青年的半张脸藏于暗色之中面无表情，而另半张脸在昏暗的光影下透露着冰冷癫狂。
他蹲在梁书越面前，脸几乎贴在了梁书越的脸上，棕色的虹膜在灯光下透露出几分无机质的冷漠。
许由乐盯着近在咫尺的梁书越看了几秒，上下打量着，越发觉得周明明是在耍他。
怎么看他都觉得眼前的小聋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特别到能让周明明特意赶过来救他。
“你……”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许由乐疑惑着，眼睛盯着梁书越，手里掏出一部手机，他没注意到这是梁书越的手机，余光一瞥，看到了备注为“老板”的电话。
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正嘀咕着他什么时候给哪个人备注了这个名字。
然而灵光一闪，许由乐瞬间将面前的梁书越抛向脑后，握着手机猛地站起身。
他紧张地看着手机，动作慌乱又激动地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周明明的声音清晰明亮。
“我来了，你该把小梁放了吧。”
“当、当然可以，你先上来。”
许由乐有些控制不住地激动，他站在窗户前，贴着花玻璃使劲往下看去，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楼下一道朦胧的身影。
周明明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犹豫。
单枪匹马去见电话里那个危险的家伙，这么看都很危险。
但现在警察没来，李安阳也没有发来新的消息。
他不可能放弃梁书越。
周明明迟疑地看向面前的大门。
房门并未关紧，依稀能看见从门缝处透露出来的明亮灯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
在踏入屋内的那一刻，周明明下意识地向意识深处的“周明明”问道：
【周明明，你还在吗？】
【我在啊。】
那人一如既往地嬉笑着，但回复的速度却比以往都要及时。
——
青口巷的某一处角落，王振杰等人顺着秋莲月的话找到了犯罪地点，而这处位置刚好有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他们正抓着人盘问。
“不、不是他……”
小心地观察着男人的模样，秋莲月摇了摇头。
扬理华正要把人放走，却听见身后的王振杰叫住了他。
“等等……”
王振杰上前一步，站在男人面前。
他先是掏了根烟递给他，然后放低姿态询问道：“老哥，问一下，你知道这里一个叫梁书越的人吗？”
面对警察的烟，男人连连摆手，他虽然不是抢劫了秋莲月的那个家伙，但也是个经常偷东西的惯犯。
他不敢接过警察的烟，要不是没跑过扬理华，他早溜了。
听着王振杰的话，男人想了想，畏畏缩缩地说道：“知、知道……”
王振杰眼前一亮，忙问道：“那你知道他住哪吗？”
男人正要开口回道，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真是倒霉，碰上个手里沾血的杀人犯……不过还好今天遇到个女学生，还算有点收获……”
身后，一个黄毛闯入现场，表情愉快地从兜里摸出一个与他形象完全不符的小猫钱包。
他正要拉开拉链查看今天的收获，但高兴的表情不到一秒，他便一脸懵逼地看着不远处的数名警察，瞬间变了脸。
然而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在警察中间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他前不久刚偷的女学生吗？！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愤怒的叫喊。
“王警官，就是他——！！”
秋莲月指着黄毛喊道。
“诶、诶——？”
黄毛表情一慌，左看看右看看，瞧着形势不利，立马撒腿就往后跑。
王振杰眼睛微眯，身后的扬理华如风般掠过他向黄毛奔去，没一会儿就把人给逮住了。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举报你们警察暴力执法……”
黄毛嚷嚷着，被扬理华扭着手押送到王振杰面前。
扬理华捏着钱包，转头抛向秋莲月：“这是你的钱包吗？看看里面有没有少东西。”
秋莲月连忙接过钱包，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发现其中老师交给她的东西都还在后，立马松了口气，然后对着扬理华笑着回道：“东西都在。”
扬理华表情微松，见手下的黄毛还在挣扎，一脚踹在他的腿上。
“别乱动了！给我老实点！”
“嗷——！！”黄毛被踹得嚎叫一声，嚷得更厉害了。
“你凭什么踢我，我就是偷了一个钱包！”他嚷着，指着现场另一个男人说道：“我今天还看到这家伙捅伤了个人呢，你怎么不去抓他？”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男人哆嗦着嘴，连忙看向一旁的王振杰。
王振杰面色不变，看向眼前被抓错的男人，眼神示意着他继续说。
男人看着被扭着手的同行，不由咽了咽口水，连忙说道：“梁书越他家就住在青口巷的东边，距离这没多远……”
他话还未说完，一旁听到是要去梁书越家的黄毛忽然激动起来。
他刚把一个疑似杀人犯的家伙送过去，也不知道梁书越现在咋样了，见警察也在找梁书越，还找一个抢劫的家伙询问地址，心里那点丝丝内疚忽然就变多了些。
比起另外一个家伙，认识梁奶奶的黄毛怎么说也比他熟悉位置。
更何况他给警察带路，等抓到那个杀人犯之后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呢。
于是，黄毛顾不上被抓住的双手，变扭地伸长脖子，连忙开口说道：“警察叔叔警察叔叔！我认识梁书越，我跟他是好朋友，他奶奶的丧事都是我给办的……”
王振杰神情不耐，抬手示意着扬理华让人闭嘴。
然而下一秒，黄毛说出的话令他变了脸。
“……刚刚有个杀人犯用刀威胁我，强迫我带他去找梁书越，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说不定他已经危险了，你们快去救救他！”
这番话让王振杰看向黄毛，锐利的鹰眼紧紧地盯着他：“杀人犯？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他以为是李安阳口中那个绑架了梁书越的罪犯。
黄毛被王振杰的眼神盯得，不由畏缩着身体，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好像长得挺斯文的……”
“带路。”
扬理华看了看王振杰的脸色，松开了黄毛。
王振杰转头对秋莲月说道：“秋小姐，接下来你就先回去吧。”他说着，看向一旁的警员。
“小张，麻烦送一下秋小姐。”
“是。”
而一旁的黄毛苦着脸，他的手被扬理华抓肿了。
今天不是被杀人犯踹裆，就是被警察踹腿扭手腕，倒霉到他心里嘀咕着是不是要去庙里拜拜了。
“麻烦带路。”
“好嘞，这里我可熟悉了……”
身前的警察传来话语，他连忙应着，上前熟悉地带着路。
不经意间，他向后瞥了一眼身后的那个漂亮女学生，瞬间僵住了身体，慌乱地转过头去，额上却不由沁出了汗水。
身后，被另一名警察领着离开的秋莲月眼神冰凉，如蛇般盯着他的背影。
第099章 “你居然在耍我？！”
“吱嘎——！！”
老旧木门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异常清晰, 像是恐怖游戏里开门杀的前情提示，让人不由升起了胆寒。
周明明小心谨慎地推开了屋门，步伐缓慢地踏入这座狭小的屋子。
他窥视着屋内的环境, 却没见到电话里的人影。
“我来了，你人在哪？”
站在屋内的正中心，周明明停住脚步, 目光淡然地巡视着四周可能出现那人身影的位置，内心却忐忑无比。
他站在明处，而那个还不知道模样的家伙藏于暗处，若是那人决心要对他痛下杀手, 那他现在怕是危险了。
寂静无声的室内，隐隐约约有“滴滴答答”的细微声响在暗处响起, 似乎是墙上的老旧闹钟。
听着耳边细小的动静, 四周无人出现, 这让周明明心生不安。
然而下一秒, 楼上的阁楼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楼梯上露出身影。
周明明敏锐地抬头看去, 一张清秀陌生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他便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吗？
许由乐看着楼下那张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脸，瞬间回想起自己被迫装死藏在尸体堆里的模样，怒气冲昏头, 差点直接按下手上的按钮，让自己和周明明一起炸上天。
忍住——他还没看到这个混蛋被自己打得跪地求饶，然后炸成烟花的美好画面呢。
最起码，他也该比周明明活得要久吧。
这么安抚着自己, 许由乐逐渐平静了下来, 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你迟到了。”
许由乐看着周明明，下颚微微抬起, 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
周明明心里一紧。
他知道自己来晚了两分钟，因为走错了方向，他从未来过梁书越家。
他努力让自己表情没有变化，抬眼淡然地看向上方的许由乐。
“但我来了不是吗？”
周明明隐蔽地打量着楼梯上的青年，心里估摸着他的身份和信息。
21还是24？看起来像个学生，好矮，身高似乎才一米六八……
楼梯上的许由乐注意到了周明明的视线，忽然有些奇怪，但心中却十分得意。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比如展示一下自己安装的炸弹，暗暗威胁一波，说不定会把这个混蛋吓得抱着他的大腿饶命。
许由乐心里幻想着周明明跪地求饶的画面，乐得他差点笑出声。
然而下一秒却听见周明明的声音。
“梁书越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周明明大脑转动着，面上不动声色地抛出了一个话题。
他认为这句话不算什么易燃点，毕竟许由乐是绑架了梁书越威胁着他过来的，他确认人质安危的这一做法在正常交涉过程中也算是正常操作。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话一出，许由乐直接炸了。
许由乐看着周明明再一次忽视他，一下子回想起以前多次从周明明身边经过被当成空气的模样。
“周明明——！！”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又忽视了我！！！”
“周明明！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处境？！！”许由乐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神狠戾地瞪着他。
“现在，在这个破房子里，我掌握着你的性命，我才是最重要的！你应该看着我，注视着我，而不是去关心那个死聋子！！”
他愤怒地喊着，胸膛剧烈起伏着，看起来被周明明气得不清，但周明明什么也没做。
周明明被他突然变化的模样骇住了，他没能想到许由乐和“周明明”以前的关系这么复杂。
不过……周明明表情犹豫。
听起来倒像是小迷弟追星不成彻底黑化了。
而另一边，许由乐努力平复着心情。
他想着屋里安装的炸弹，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你应该记得，我上次炸了你的房子……”这话还未说完，许由乐像是想到什么了，脸黑着改口道：“当然，就算你不记得也应该注意到了，我在这个房子里安装了三个炸弹，威力足以将整个房子炸上天，就像上次一样。”
“而你……还有那个聋子的性命，全都掌握在我的手里。”
他脸色冰冷，目光紧紧地盯着周明明。
周明明面色一沉，他没想到不过是一句询问便让情况失去了控制。
炸弹？哪里有炸弹？！
他站在原地，心里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余光里小心地打量着四周，却怎么也没能在屋里找到炸弹的位置。
而楼上的许由乐还未停下说话，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按钮，举起示意着问道：“看见这个小东西了吗？”
周明明心中一紧，抬头紧紧盯着他手中的按钮。
注意到周明明的眼神，许由乐嘴角勾起笑容：“只要我按下按钮，然后……”他顿了顿，然后在周明明的目光下做出一个爆炸的手势，口中还为爆炸配了个音。
“砰——！！”
“全都炸上天。”
许由乐嬉笑着。
周明明的心彻底冷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青年不同于之前的罪犯。
在没见到人之前，周明明以为只是单纯想要弄死“周明明”的仇人，但在看到人后，周明明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小鬼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比起直接弄死“周明明”，他似乎更倾向于让“周明明”注意到自己。
回想着“周明明”那副目中无人，经常把人气死的模样，估计就没把人放在心上，平日里没少把人当成空气给忽视掉。
别的罪犯因为其他原因而犯罪，但许由乐不同，他因为“周明明”而犯罪。
只是因为“周明明”忽视他。
“你想怎么做？”
这一次，周明明说出的话十分谨慎。
“我？”许由乐挑眉。
他笑嘻嘻地说着：“当然是报复你啦！”
“谁让你总是把我当空气，论坛里和你说话也总是不回复，顺着地址摸到你家还忽视我……”他一一细数着曾经周明明的“罪证”，说到最后，周明明仿佛真的罪大恶极了，让这么一个无辜单纯的好青年黑化步入了歧途。
“所以说，这得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学校里做实验，怎么可能大老远跑到芒菓市绑架人。”
许由乐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一切都是周明明的错。
周明明倒是总算听明白了。
这就是个有点狂热的小迷弟，因为总是被“周明明”当作空气怒而黑化。
但这也不能怪他啊，他又不是那个总是忽视他的“周明明”，他人可好了，小区里的保洁阿姨和他说话他都能聊上几句。
不过话说回来，许由乐是怎么知道他在芒菓市的？
周明明心里微沉。
论坛……他记得，那个论坛在某一天忽然被人删了。
周明明想到了一个人。
【周明明……】
——
屋内，气氛有些冷凝。
周明明在心里呼唤着“周明明”，然而却始终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回复。
周明明不由沉下了脸，眼底情绪翻涌。
那个家伙……
果然是在搞事情吗？
他的视线落在了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许由乐身上，心里不由掠过一抹冷意。
“周明明”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具身体若是出了问题，谁也没办法躲过。
“喂，周明明，你想清楚了吗？”
楼梯上，许由乐冲他喊道。
“你要是求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心软，把你和那个聋子一起放了。”他眼神戏谑，嘴角勾起，心中充满了说出这句话的轻快畅意。
若是周明明真的求他，他就立马按下按钮。
许由乐想着，视线粘在了周明明的脸上。
周明明面色不变，他思忖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下一秒却见他缓缓张嘴，开口道：“好啊。”
“你说什么？”许由乐猛地握住身侧的楼梯扶手，紧紧地盯着他。
周明明耸耸肩，重复地说出了他的回答：“好啊。”
他表情无奈，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许由乐的表情随着周明明的话语逐渐呆滞。
“等等、”他猛然回过神来，慌乱地解释着：“等等，不该是这样的……”
“你不应该这么说……”
“那我该这么说？”周明明认真地看着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诚恳，诚恳到许由乐莫名感到一股羞耻。
“语气要更加卑微点吗？”周明明思考着，眉头微皱，然后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说着，脸上瞬间变了一副表情，神色恳求地看着许由乐。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忽视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许由乐的脸色也瞬间发生了变化，像是一口吞入了苍蝇，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周明明的语气确实很诚恳卑微，但由他说出口，不管怎样都莫名地让人感觉阴阳怪气，像是在嘲讽人。
许由乐的脑子仿佛变成了浆糊，一时之间转不过弯，然而周明明那些求人的话还未说完。
“还不行吗？”周明明喃喃着，表情逐渐坚定，仿佛在憋大招。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一切罪恶的源头都在于我，你……”等等，他叫什么来着？
周明明卡词了，他好像还不知道眼前的青年叫什么名字。
于是，他顿了顿，抬头看着许由乐，诚恳地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许由乐僵住了，随后怒气增长，在一瞬间怒气爆表。
“——周！明！明！！”
“你居然在耍我？！！”
他愤怒地吼着，愤懑与涩意充斥着整个心脏。
他这么关注他，把他当作人生的目标与追求，而这个人——这个人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许由乐望着他，居高临下的视野让他几乎能将周明明的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而他看得很清楚，周明明是真的不记得他的名字。
——
旧巷里，王振杰跟着前方的黄毛来到梁书越家。
看着前方亮起的灯光，还有被推开的大门，王振杰心中微沉。
他抽出腰间的枪，语气淡淡地身前的黄毛说道：“可以了，你走吧。”
黄毛有些不敢置信。
就让他这样直接走了？
目光触及王振杰腰间拔出的枪套，和另外两名警察危险的眼神，黄毛身体一僵，磕磕巴巴地说道：“好、好的……”
话音未落，人便转头奔去了来时的方向。
王振杰向一旁的扬理华和另一名警员挥了挥手，示意着谨慎行事。
而青口巷外，小张警察将秋莲月送到了人流众多的马路上，便要急着赶回去。
“秋小姐，您路上注意安全，我先过去了。”
“好的。”
目送着警察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秋莲月脚步微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进了青口巷。
第100章 周明明，你可真该死啊
许由乐看着楼下的周明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
他望着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你是真的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吗？”
周明明回望着他, 眼神透露着清澈的疑惑。
他是真的不知道许由乐叫什么名字，就算去问“周明明”，他估计“周明明”也不会记得。
但许由乐却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响亮的笑声在狭小的楼屋里回荡,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怪异突兀。
楼梯上的青年笑得很大声，腰身折成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
他大笑着，好久不见停歇。
直至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 抬手轻轻拭去眼角沁出的泪花，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周明明。
“周明明, 你可真该死啊……”
这话一出, 周明明心中的不安感逐渐放大。
下一秒, 许由乐拿出炸弹按钮的动作仿佛慢镜头下的画面, 一帧一帧地放大在周明明的眼中。
“等等——”
周明明缓缓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许由乐的动作, 心里爆发出尖锐的叫喊。
【不是，你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坐下来说说啊？！不就是不记得你是谁嘛？！你也没跟我说啊？！！你要是跟我说了，我保证每天睡前复习三次！！！】
而在屋外, 正计划着徐徐图之的王振杰听到了突然响起的刺耳笑声，神色一肃。
从警十年的他遇到过无数次绑匪和罪犯，也经历过罪犯心生绝望，想要鱼死网破的时候。
在这笑声中, 他听出了同归于尽的决心。
“不好！！”王振杰暗道不妙, 连忙招呼着身侧的两名警察持枪闯入。
他猛地踹开房门，发出的巨大声响在一瞬间吸引了屋内两人的注意, 令许由乐的动作都不由微微一顿。
“砰——！！”
“警察！不许动！”
王振杰发出暴喝声，视线快速扫视着屋内的环境。
他简单扫过身前的周明明，屋内的气氛令他一下子注意到了楼梯上奇怪的青年，而他怪异的动作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按钮上。
王振杰看着那个奇怪的按钮，从警多年的经历让他暗感糟糕，立马意识到那是个危险的东西。
他快速地举起枪，毫不犹豫地对准许由乐按下了枪械的扳机。
“嘭嘭嘭——！！”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且迅速，从许由乐发出大笑掏出炸弹按钮，到王振杰突然破门而入举枪对准许由乐射出子弹，一切的一切都令周明明感到莫名的荒缪。
像是陷入扭曲怪诞的梦境，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毫无逻辑，它们如同驶向黑暗矿洞的列车，不受控制地向另一个方向滑落。
周明明想要大声叫喊，可声音却像是泡沫堵在了喉咙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子弹从自己的身侧呼啸而过，准确地射中楼梯上的许由乐。
“噗呲——！！”
数枚子弹破入许由乐的身体，□□被子弹射中的声音清晰响亮，仿佛在耳边响起。
明明是那么的迅速，却又如慢镜头下的流星，在眼前一帧一帧放大。
刺眼的鲜血从胸口处迸出，如烟花般绽放在青年橙黄色的卫衣上。
王振杰的枪法很准，其中一枚子弹准确地射中了许由乐握着炸弹按钮的手，使手中的按钮掉落在地，“吧嗒”地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众人的视线皆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个掉落在不远处的按钮，一旁的扬理华眼疾手快，迅速地捡起了按钮。
他小心地拿着按钮，眼神向王振杰示意着。
“拿到了。”
看着安然无恙的按钮，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但王振杰还是轻轻松了口气，随即抬眼举起枪，眼神冷峻地望着许由乐。
“你已经身受重伤了，逃也逃不掉，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有什么事尽快交代，说不定还能从轻处理。”
许由乐的右手扭曲地垂落在身侧，他捂着胸口，神情阴郁。最后，他狠戾地望了下方的周明明一眼，闪身躲进了阁楼里。
王振杰面色一肃，严肃地望着许由乐躲藏的位置。
“呵。”楼上的阁楼里传来许由乐的一声冷笑。
“傻逼警察，这里哪有你们的事，最好赶紧给我滚！”
“！”这话一出，身侧的一名警员忍不住想要上前，但很快被王振杰的眼神拦住。
王振杰沉默地注视着上方的阁楼，视线缓缓转移到周明明的身上。
身前的周明明神情恍惚，他茫然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意味。
而就在这时，许由乐又开口道：“周明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像个笑话一样？”
他的语气微颤，还带着几声抑制不住的粗喘。
周明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侧的王振杰制止了。
周明明眼神疑惑地看向他。
王振杰轻轻询问道：“人质在哪？”
周明明顿了顿：“应该在楼上。”
说完他又迟疑道：“……他说他在屋里装了三个炸弹。”
他们轻声交流着，而阁楼里，许由乐的声音没有停下，一直断断续续地阐述着他想要对“周明明”说的话。
“……一开始我是真的很崇拜你，你就像个太阳，无时无刻散发着炙热的温度，吸引着我们这些拥有趋光特性的虫子……”
许由乐倚靠在墙上，鲜血源源不断从指缝间流出，剧烈的疼痛传入大脑，却令此刻的他愈发清醒。
他看着身侧正缓缓睁开眼看向他的梁书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
“……其他我刚刚是在骗你的，那个按钮不是控制炸弹的装置，我安的是定时炸弹。”
虚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却令楼下众人变了脸色。
王振杰眉头紧皱，他转头对身侧的周明明说道：“你先离开。”
周明明微愣，“我……”
“离开。”王振杰的语气不容拒绝。
周明明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听从，转身大步向屋外走去。
而身后，王振杰向身旁的扬理华与另一名警员示意着眼神，持枪小心翼翼地上了楼。
“吱嘎——”
他们步伐轻缓，老旧楼梯发出的声音被抑制到了最小。
屋外，周明明沉默地望着面前的老屋。
破小的屋子在漆黑的夜色下像极了恐怖游戏里的鬼屋，里面幽幽灯光穿过窗户和门缝，洒落在距离周明明三寸的位置。
只隔着短短三寸，却无比清晰地将他与这座屋子分隔开。
“周明明……”
“你到底在想什么？”
寂静夜里，轻细的声音在风中缓缓飘散。
而另一边，王振杰踏上了阁楼的地板，矮小的阁楼让三名警察不由弯下腰。
王振杰的视线紧紧粘在了窗户旁的许由乐身上。
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持刀挟持着一个被绑住的人质。
见是打伤他的警察，许由乐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厌恶。
他冷声道：“周明明呢？”
王振杰眉头微皱，持枪想要瞄准许由乐，可人质却始终挡住了重要部位。
见王振杰不回话，许由乐也不在意，他只在意周明明。
“他不来也没事，反正他也跑不掉……”他喃喃着，神情有些癫狂。
“你们就以为我只装了三个炸弹吗？！”
许由乐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三名警察。
王振杰顿感不安。
只见许由乐咧嘴一笑，猖狂地笑道：“不止这个屋里，整个巷子我都安了炸弹！全是定时炸弹！”
“你要不再猜猜，那个按钮到底有没有用？”
他笑着，一步一步向窗户靠近。
在王振杰睁大的眼中，许由乐身后的玻璃窗突然破裂，窗外的寒风涌进阁楼，吹得衣角翻飞。
肆意大笑的青年仰头倒去，留下最后一句话。
“与其来追我，不如想想该怎么处理整个巷子里的炸弹！你可以试试，按下按钮，究竟会立马爆炸，还是停止计时？”
王振杰快步跑向窗户，却只看见楼下摔倒在地的人质，还有远处逐渐消失的身影。
等等……
“周明明呢？！！”
王振杰睁大了双眼，正要寻找周明明的身影，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铃声。
“惊喜！惊喜！！送给明先生的惊喜！！”
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急促的“嘀嗒”声突然放大。
王振杰顿感不妙，他转身看去，扬理华和另一名警员惊惧的脸色在眼前不断放大。
“王队！！”
顺着声音的来源，王振杰低头一看，看到了脚边墙上十分突兀的白色小人。
“嘭——！！”
沉闷的一声巨响，如同夏日夜空的闷雷，震得人双耳发懵。
不小的冲击力让王振杰摔倒在地，眼前一片晕眩，余光里仿佛看到了五颜六色的彩带簌簌落下。
“王队！你没事吧！”
有人冲到他面前，搀扶着他的身体坐起。
王振杰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视线，注意力却全落在了身上斑斓的彩带上。
“这是……”
“彩带？”
他捻着从头上落下的彩带，脸色不由有些古怪。
——
而另一边，周明明还不知道屋里所谓的炸弹其实都是彩带，还在追着逃跑的许由乐。
那家伙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中了三枪还能跑这么快。
地上滴落的血液越来越多，让人不由怀疑许由乐身体里的血全都流尽了。
顺着血迹，周明明一直追到了一处角落。
黑暗的环境里，周明明隐隐约约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身体，还有一道如同许由乐般娇小的身影。
“哒、哒哒……”
角落里，有人踩着轻快的步伐，一点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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