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里, 男人倚靠在餐椅上，脑袋无力地低垂着，仿佛奄奄一息, 下一秒便会死去。
李安阳看着屋内的场景，握着枪的手微微一颤，差点误按下扳机。
“周明明——”
他不由喊出声, 可叫着名字的男人却没有一丝反应。
李安阳的位置是站在门口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周明明仿佛陷入昏迷的侧脸，和毫无反应的身体。
他不由红了眼，以为自己来晚了, 让周明明就这样死在了赵明义的手里。
他的好朋友、无辜的好市民……如果不是他要让周明明帮忙牵扯住赵明义，或许今晚周明明便不会死去。
李安阳的心中升起浓浓的愧疚与自责, 而在看到屋内站在周明明身旁的赵明义时, 眼中的悲伤瞬间又转化为浓浓的怒火。
他紧握着枪, 咬牙将其对准赵明义。
“赵明义！你的罪行已经暴露, 还不快束手就擒！”
——
听着门口的巨响，撞门而入的青年背对着光, 犹如英雄般持枪闯入，正义凛然的目光宛如星星般璀璨。
而赵明义一脸懵逼。
他看着身前餐椅上双目微阖的男人，心中不由冒出三个问号。
就在小李警官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 “周明明”这个狡猾恶心的男人在他的注视下歪头一倒，双目紧闭，就像是真的被他弄死了一般。
这番操作看得赵明义简直是目瞪口呆，怕是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声：艹！周明明你个狗人！！！
门口处, 李安阳举着枪对准他。
“赵明义！我已经发现了你的罪行, 你是跑不掉的！”
听着李安阳的暴喝，赵明义看着眼前装死的男人, 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很好，周明明……很好。
居然在这个时候坑他一把，那就别怪他在审讯室里胡说八道些什么了。
面对着对准他的枪口，赵明义冰冷地望着周明明，最后在李安阳愈发急促的声音中不甘地移开视线。
他抛掉手中的尖刀，缓缓地高举双手。
伴随着楼下骤然响起的尖叫声，门外走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王振杰带领着数名警察来到门口，他们看见面前的情况，下意识地举起枪对准高举双手的赵明义。
似鹰般的眼神快速地巡视了一遍屋内的场景，王振杰注意到生死不详的周明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随后很快挥了挥右手，让扬理华上前为赵明义拷上银手拷。
沉重的银手拷又一次栓住手腕，赵明义昂首阔步，目视着前方，与门口处表情不变的王振杰对视了一眼。
他指尖的血迹已经干涸，脖颈处的伤口还沁着点血珠，在身旁警员推搡下不慎拉扯到了伤口，眉头便不由紧紧皱起。
红着眼的李安阳与他擦肩而过，带起的风吹拂赵明义的衣角，他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那位眼熟的小警员扯着嗓子，焦急地扑向“昏迷不醒”的“周明明”，眼中神色悲伤痛苦。
……
“周明明！周明明！！”
李安阳趴在“周明明”身前，语气焦急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而“昏迷”的“周明明”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喊，幽幽转醒。
他虚弱地睁开双眼，迷离地眼中倒映着李安阳悲伤的脸庞。
“安阳，你终于来了……”
“……你找到证据了吗？”
他呢喃着，眼神没有聚焦。
听到这番话，李安阳忍不住流出眼泪。
在他眼里，周明明都这般惨状了，却还是在他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担忧地询问他有没有找到赵明义的犯罪证据。
看着“周明明”几乎奄奄一息，右腿裤脚全被血液浸湿的模样，李安阳强忍悲痛，连声应道：“找到了找到了……”
“周明明”望着他，脸上一副释然的表情。
“那就好……”
话音刚落，便在李安阳慌乱的眼神中阖上了双眼。
“周明明、周明明……周明明！”
视线渐渐陷入黑暗，困于身体内的周明明听着李安阳的叫喊，像是他死掉一般，不由陷入了沉默。
周明明：……
他是该说“周明明”的演技太好，还是说小李警官太好骗呢？
……果然还是“周明明”这个家伙过于神经了吧。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身体是个怎样的状态，不然还真得和李安阳一样被“周明明”这副模样给唬到。
好好的摆出一副这样的表情做什么，还说什么“那就好”……真要那就好的话他怎么不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和李安阳说了，最好顺便坦白自己的罪行和赵明义一起进去。
周明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此时的身体已经脱离了危险，赵明义被拷上了手铐，而他正在被送往医院。
周明明想要和另一个“周明明”说些什么，可无论怎么在心中呼喊，也没能听到“周明明”的一声回应，甚至忽然感到了一丝困倦，意识愈发沉重。
渐渐地，他陷入了沉睡。
……
医院里，梁书越穿着一身病服，从病房里走出。
这是他住院的第一个月，听医生说，再有三四天，他便能出院了。
想着即将能出院的好消息，梁书越脸上都不由带着一丝笑容。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除了值夜班的护士，走廊里几乎看不到几个人。
今天又是喝了一大桶秋莲月带来的煲汤，梁书越忍不住爬起来想要上厕所。
深夜的医院走廊，灯光有些暗，没有白天的忙碌和嘈杂，只有弥漫着消毒水气息的寂静。
梁书越缓慢地走在走廊里，一步步向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呜~呜~呜……”
救护车的警笛声从楼下响起，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
梁书越已经很熟悉这个声音了，住在医院里，时不时便能听见这个声音。
所以当救护车的警笛声响起时，他不以为然，甚至连好奇的目光也没有投去一个，径直走进卫生间。
“哗啦啦……”
洗手池的水流缓缓从手掌间滑落，梁书越抽出几张纸，一边擦拭着双手，一边走出卫生间。
走廊里，步伐匆忙的护士推着救护床匆匆从梁书越的身边经过。
梁书越并不好奇，他只是随意地瞥了眼。
他并没有看清楚床上人的模样，却听到了身后人的声音。
“李安阳……李安阳！”
“你跟着他们做什么啊？我们今晚还有的忙呢！”
李安阳？
梁书越动了动耳朵，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方向。
确实是他知道的那位小李警官。
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李警官看着很是悲伤。
大概是同事出了什么事吧……
梁书越漫不经心地想着，步伐不变。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李安阳的话。
“……我知道了，你让我看着周明明被送进手术室吧。”
梁书越动作一顿。
身侧的玻璃窗倒映着他毫无波动的脸。
青年转身向后看去，身后那位总是正义阳光的小李警官红着眼，看起来很是悲伤难过，神色间还夹杂着一丝后悔和愧疚。
梁书越眨了眨眼，忍不住转头看向被护士们推进手术室的救护床。
手术室的门已经被打开，救护床正好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推了进去，梁书越只能看到救护床的一半。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只苍白的手，从救护床上垂落。
“……老板？”
——
昏暗的审讯室里，赵明义坐在冰冷的凳子上，等待着审讯。
他的脖子已经被医护人员简单地处理包扎，除了身上略微凌乱狼狈，身上的衣服沾了些血迹，其他方面看上去倒是十分的镇定冷静。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这个审讯室，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显得并不是很慌乱，甚至和第一次相比，还有几分娴熟惬意。
虽然周明明在最后的时候坑了他一把，但西街人肉摊案件的凶手并不是他，所以他并不需要过多的紧张。
最多需要警惕的只有今晚伤害周明明的事情。
“吱嘎——”
审讯室的大门缓缓被打开，从外走进两名警察。
都很熟悉，一个是王振杰，一个是李安阳。
“姓名？”
“赵明义。”
“年龄？”
“41。”
“性别？”
“男……”
开始是照例的问话，很快，随着这些简单问话的结束，王振杰开始步入审讯的正轨。
“张俊意是你杀的吧？”王振杰的节奏很快，上来便直抒胸臆。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很快便能结束了。
不管赵明义究竟是不是凶手。
“因为张俊意看见了你行凶的场景，再加上每日夜晚楼上都会发出巨大声响，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在十月五号杀死了他。”
赵明义抬头看向面前的王振杰，他的目光在中年警察的脸上停顿了一秒，随后向旁边移去，落到一旁正记录着审讯内容的李安阳身上。
他神色不明地看着李安阳，在王振杰愈发紧皱的眉目下，他的嘴角缓缓扯起一抹笑容。
“不是我。”
“那晚你们不是很清楚吗？我和那位秋小姐在一起，他误会我对她不轨，于是报警让你们把我给抓了起来。”
赵明义在说到秋莲月的时候不由眼神晦暗了一瞬，随即挑眉笑道。
“至于行凶被发现……”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西餐厅老板，怎么会杀人呢？”
“而且我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餐厅的员工和周先生可以为我作证，或许你们应该查查其他人……”
赵明义顿了顿，他的视线从王振杰的脸转到李安阳的脸。
“比如说，”
“楼上的林小姐。”
他缓缓吐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第082章 南橘北枳
402单元。
卧室里, 小夜灯洒下温暖的灯光，床头的林婉正在为林晚晚讲睡前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匀缓地讲述着童话故事，语气中带着轻松惬意。
躺在床上的林晚晚睁着大眼睛, 认真地听着。
母女俩穿着同款样式的小兔子睡衣，母亲一副温婉的模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女儿乖巧可爱，听着故事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若是张俊意还活着，今晚将是一个和以前一样的不眠之夜，但没了所谓父亲的存在, 屋内一片安宁祥和，甚至透露着家的温馨。
见女儿有些有了睡意, 林婉合上书本, 结束了今日的睡前童话。
她起身为林晚晚捻了捻被角, 手指还搭在被子上, 下一秒却听见了的屋外大门的门铃声。
“叮咚叮咚……”
似恐怖电影中的前奏，于寂静的夜里响起了门铃。
林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有些不明所以。
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呢？
而刚还有一丝睡意的林晚晚也被惊醒，年幼的小姑娘听着门外响起的铃声, 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恐慌。
“妈妈……”她下意识抓住母亲的手指，眼神中透露着惴惴惶色。
林婉回过头，看着受惊的女儿，略微疑惧的脸上不由变得有些心疼。
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柔顺的头发, 轻声安抚道：“别怕, 我去客厅看看。”
林晚晚抓着林婉的手，愈发沉重的情绪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心口, 令她忍不住抓紧了母亲的手指。
“妈妈，我有些害怕……”
她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林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细柔的眉眼间带着温和。
“没事的，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说着，抽出林晚晚手中的手指，起身向着客厅走去。
“哒。”
卧室的房门轻轻阖上。
在林晚晚不安的眼神中，门外照射进来的明亮灯光被门隔断，卧室里又陷入了昏暗之中，只有小夜灯还散发着幽幽光线。
窗外的风呼呼吹着，枝叶剧烈摇晃，倒映在窗户玻面的影子宛如怪物般张牙舞爪。
重新陷入宁静的卧室里，林晚晚蜷缩在床上，静静听着从枕头里传来的心跳声。
而客厅里，林婉踩着拖鞋向玄关处走去。
听着清晰响亮的门铃声，林婉步伐微顿，迟疑地看着大门。
她犹豫一会儿，门上有个猫眼，林婉一边凑近小心查看，一边开口询问道。
“谁啊？”
她轻声问着，透过猫眼，令她心慌的藏蓝色警服出现在视线里。
“……”
林婉不由心中一突，窒息感从胸膛涌出。
警察来做什么？
林婉眼神慌乱，还未等她脑袋转明白，门铃声骤然停止，门外响起了警察的声音。
“请问是林婉女士吗？麻烦开个门，我们是新城区公安局刑警。”
林婉咬了咬唇，很想闭门不见，可现实却让她不得不把门打开。
“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我们这次还是为了您丈夫那桩案件……”
为首的扬姓警察歉意地笑了笑。
他的视线绕过林婉看了眼她的身后，似乎瞧见了什么东西，很快便收回视线，重新注视着林婉。
他露出手中的银手拷，对林婉浅笑道：“林女士，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林婉脸色一白，身形微晃。
“砰！”
一道忽然响起的声响惊醒了林婉和两名警察。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惊慌地看向身后的卧室房门。
身后，卧室门紧闭着，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人。
“晚晚……”林婉喃喃着。
可身旁的两位警察容不得她耽误时间，围着她拷上手铐。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们需要在第二天早上十点召开新闻发布会前解决掉这个案子。
客厅灯光熄灭，屋门关闭，门口的林婉被两名警察押送至楼下警车。
而寂静的卧室里，小夜灯亮着淡淡的光，床上空无一人。
窗户旁，有人站在那，视线透过玻璃向下望去，停着的警车闪着红蓝的警灯。
看着被押入警车的女人，林晚晚抱着她的兔子玩偶，纤细手指不由深深地嵌入玩偶身体。
“妈妈……”
——
混沌的思绪陷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逐渐清醒。
熟悉的房间里，周明明躺在沙发上，头顶的灯光洒落在身上，略微刺眼。
他有些迷茫，灰褐色的眼中一片朦胧。
沙发上似乎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周明明能隐隐感受到身侧的沙发微微下陷，下陷的程度像是坐着一个人。
“喵~喵~喵……”
喵叫声从身侧响起，声音似乎有些僵硬，像是录音的回放。
周明明眼睛微微睁大，他很熟悉这道猫叫，是家里的猫。
「等等，这里是哪……？」
周明明看着面前和穿越前家中客厅一模一样的场景，不禁感到了怪异。
他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周明明慌乱地爬起身，视线的余光捕捉到身侧的人影。
很熟悉，像是在曾经看了对方二十八年。
然而等到他彻底看清那人的模样，周明明便僵住了身体。
确实是看了二十八年，他在镜中看了二十八年，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是“周明明”。
那张宛如同胞兄弟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垂眸注视着手中的“猫”，似乎心情不错。
“喵~喵~喵……”
“猫”发出娇柔的叫声，可这一次却没能令周明明感到一丝惊喜，反而有些毛骨悚然。
他看得很清楚，“周明明”手里抓着的并不是他的猫，而是一个长得和猫一样的玩偶。
周明明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明明”，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仅仅只有十寸。
沙发并不大，这样窄小的位置坐下两个人便是极限了，甚至只要他轻微一动，他与“周明明”便会不小心碰到一起。
周明明不由升起一丝悔意，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当初置办家具的时候就应该把沙发买大一号。
“醒了？”
这时，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地落入耳中。
周明明心中一惊，视线落在“周明明”的脸上。
他并没有看着他，而是兴致盎然地看着手中的猫玩偶，时不时按下玩偶身上的发音按钮。
僵硬的猫叫声重新响起，他仿佛还能听出玩偶的叫声与他家猫的叫声之间存在的差异。
玩偶始终不是真正的猫，即使外表相似，声音相似，可他的猫并不是它。
周明明心中警惕升起，他看着面前的“周明明”，沉声道：“这里是哪？”
“里世界。”
那人放下手中的玩偶，视线偏转落在他的身上，嘴角微微上扬。
“也可以称为思维空间。”
「思维空间？」
周明明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些关于思维空间的电影和书籍。
但很快，他眼神警惕，意识到自己的危险。
他们共用一个身体时不能伤害对方，但处于这个空间，他们拥有各自的意识体。
若是不小心受到伤害，他会消失吗？
“周明明”似乎看见了他眼中的警惕，嗤笑了一声。
“你在紧张什么？怕我杀了你？”
他忽然凑近在周明明面前，脸与脸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寸。
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眸对视着，周明明能清晰地看见他眸中的自己。
与他的模样有一些难以察觉的不同之处——那是周明明自己本身的模样。
正如他刚进入这具身体时所意识到的不同之处一样，眉毛黑三分，嘴唇厚一分……
这般的诧异却使“周明明”展现出来的气质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周明明”即使脸上不做任何表情，看着也比他显得要危险一分。
而周明明却是个实实的好人，眉眼温和，不做表情也带着一丝笑意，让人看着不由亲近。
他有些愣神，然而下一秒右手手背一痛，周明明“嘶”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甩开“周明明”的手。
看着手背上突然出现的狭长伤口，猩红的血液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下，周明明不由怒视他。
那张喜爱又可恶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那人眉眼微弯，露出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小刀。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脸上，他听见“周明明”带着笑意的声音。
“瞧，你若是在这个地方受伤，我也会出现伤口。”
周明明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手背出现了同样的伤口。
“不过你也别太过放心，我可没说不对你下手，但要是等到了杀你的那天，我会提前通知你。”
那人的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嬉笑口味，如同他之前展现的那般模样，所有事物在他眼中仿佛都是能够取乐的玩意儿。
周明明心神微颤，对于“周明明”口中犹如玩笑般的威胁，心里还是会有些恐惧。
毕竟眼前的人是个设计杀害数人的变态杀人犯。
可他却看不懂这个人，明明和他有着相似的面孔，却是与之不同的性格。
或许是生活的环境迥然不群，就像是南橘北枳。
他生活在和平安定的世界，而“周明明”却生活在这个犯罪率极高的可怕世界。
周明明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心中不由升出一个想法。
若是他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环境下，再次相遇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情况？
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前的人便退了回去。
身上压抑的体重忽然撤去，周明明沉闷的胸膛不免感到一丝轻松。
“喵~喵~喵……”
他又在逗弄那个猫玩偶了。
周明明感受到右膝处传来另一个人的触感，带着不同炙热的温度。
他很不习惯，于是将视线落在别处。
第083章 结果
屋内的环境和他穿越前的客厅大致一样, 桌上甚至还摆放着他几年前从超市里打折买回来的鸭子水杯，因为很便宜，且丑得别具一格, 他一直用到现在。
唯一不同的地方，怕是墙上挂着的相片了。
周明明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直到瞥见了相片中的人。
那里本该挂着他与家人的合照, 却变成了两个“他”。
不……是他与“周明明”。
周明明心里有一大堆的疑惑。
这个房间毫无疑问是他记忆里的的客厅。
所以说这个意识空间，究竟是他潜意识幻想出来的的空间？还是另一个人以他记忆中的客厅所模仿出来的空间？
还未等他心中升起更多的疑惑，身侧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周明明听见了“周明明”的声音。
“墙上的照片是不是很合适？”
身形相似的“周明明”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侧, 与他并肩而立。
周明明看到他注视着那张相片，眼中带着愉悦的情绪。
“这样看着才顺眼, 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换成了我们俩的。”
他捏着手里的猫玩偶, 摆弄着它的身体, 笑眯眯的眼睛转向周明明。
“你是副人格, 我是主人格，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他们不过是虚假的记忆而已。”
周明明张了张嘴，很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是很理解, 为什么“周明明”还在坚持着这个说辞，明明他心里最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双重人格的病症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更别说副人格是周明明这样的性格。
说好听些, 周明明是个好人；说难听些, 他在“周明明”眼里就是个蠢货。
周明明十分具有自知之明，深知像自己这样软弱的性格, 一旦遇到什么偏离正常生活的巨大变化，便会像个蜗牛一样把整个人缩进壳中，捂着耳朵蒙住双眼装聋作哑。
像这次遇到危险，意外吸入药物之后只能等死，唯一奋起做出的抵抗也不过只是咬伤了赵明义的脖颈，然后如同死鱼一样等待着头顶菜刀落下的判决。
看着身侧的男人，他幽幽开口道：“你是小时候受到什么童年创伤吗？居然破防诞生出我这样一个副人格。”话语间带着嘲讽。
即是嘲讽“周明明”，也是在嘲讽自己。
然而在这个空间里唯二中的另一个人却说道：
“童年创伤？当然有啊，毕竟无父无母能长到这么大，怎么说也得经历很多破事。”他语气轻松，就像是在和朋友谈论趣事。
周明明神色微愣，他有些诧异，没想到“周明明”会顺着他的话提到这种事情。
他向一旁看去，身侧的男人眉眼微弯，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嘴唇微动。
“虽然以前的日子是有些困难，但好在……”
“什么？”
周明明只能听见前半句，之后的话语全都被“周明明”吞回了腹中。
“周明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周明明眉头微皱，他向来不喜欢别人一副谜语人的模样，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他选择转移话题，目光落在“周明明”身后的大门上。
周明明记得，他家门外是楼道的走廊，对门住着一个性格很好的老太太。
和“周明明”的对门邻居赵明义被完全没有可比性。
他向着门口走去，伸手触碰到门把手，接着手腕扭转。
门并没有被打开，反而像是被反锁了似的，无论周明明怎么扭动，也打不开这扇门。
“别白费力气了，你打不开门的。”
身后注视着他的“周明明”开口道。
“你又知道了？”周明明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他眼神古怪地看着“周明明”，脸上尽是嫌弃。
而“周明明”笑而无语，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看得周明明真想一拳砸在他脸上。
“所以门外是什么？”
他直接开口询问，只想知道答案。
然而下一秒“周明明”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差不多了，周明明，你该醒了。”
“什么意思？”
周明明眼神疑惑，他上前一步，却见面前的男人后退一步。
“等等……”周明明想要抓住他，可他伸出的手却在自己惊慌的眼中逐渐变得透明。
他不由慌乱地大喊道：“喂！周明明！你把话说清楚啊！！你弄出这样的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门外又是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周明明”，而男人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眸中看不清情绪。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周明明隐约听见，那人缓缓地开口道。
“这是你的意识空间，至于门外……”那是他的意识空间。
整个意识空间中，无垠的黑暗覆盖着一切。
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盈盈微弱的灯光，犹如一叶小小的扁舟，飘荡在黑暗里。
——
医院，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病房里。
躺在病床上的周明明幽幽转醒，眼神还有些茫然。
“周明明！你醒了？”
在意识尚未清醒的时候，身侧传来袁小袁惊喜的声音。
他眼神迷茫，转头看去：“小袁护士？”
……
新城区公安局。
审讯室门外，负责审讯工作的王振杰从中走出，身后跟着心神不定的李安阳。
李安阳抱着记录表，眼下挂着浓厚的黑眼圈，神色还带着些复杂。
这次的审讯时间长达五个小时，但好在最后的结果是令所有人欣喜的。
凶手承认了罪行——是林婉。
让他感到十分意外的结果。
李安阳很不能接受，凶手会是柔弱温婉的林婉女士。
凶手明明应该是赵明义才对。
虽然只与林婉接触过短短几次，但在李安阳的潜意识中，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
他不敢置信，却又在林婉交代完一切后陷入沉默。
她说：自己受不了男人的打骂，于是在男人又一次醉酒后，拾起了地上的酒瓶，摔在了男人的头上。
第一次奋起反抗摔碎了酒瓶，激起了女人心中的恨意和勇敢，于是又握紧了酒瓶，捅进了男人的腹部。
男人倒在了血泊里，彻底停止了呼吸，而第一次杀人的女人却冷静了下来，她看着曾经随意打骂她的男人不再呼吸，心中竟无一丝害怕，动作有条不絮地处理了尸体，甚至分尸抛弃在各处角落。
李安阳很震惊，听完后又升出了果然如此的情绪。
这样家暴还赌博的丈夫，似乎被妻子杀死分尸也不为奇了。
事后他们还在公园、小区门口等各处发现了新的尸体碎片，只是遗憾的是，并没能全部找齐。
意外的是遇到一只小土狗，他们在寻找尸体碎片的时候，这只小土狗叼着一块骨头跑到他们跟前，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结果扬理华定睛一看，发现了小土狗嘴里骨头的不对劲，最后一行警察跟在小土狗的屁股后面，挖出了一小堆埋在土里生蛆的尸体碎片。
小土狗立大功，虽然它最后看上去并不高兴，凶恶地咬着扬理华的裤腿不放。
李安阳的神情还是有些恍惚，一夜未睡精神萎靡，一副即将猝死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由有些害怕。
眼看着他还想要去工作，扬理华连忙按住他的肩。
“安阳，忙了一晚上，休息一下吧。”
“啊……”李安阳看起来累得脑袋都快转不过来了，呆呆地转向扬理华，视线却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他嘴里喃喃着：“我还可以坚持住，赵明义杀了人，他还没有认罪……”
“你还是去休息吧。”
扬理华表情无奈，强制性地把人扛到了休息室。
对于李安阳想把赵明义送进去的想法，扬理华表示遗憾。
李安阳的幸运似乎并不是很好，而赵明义的运气倒是挺好。
在赵明义说出凶手是林婉后，调查重心便偏离了对象，特别是林婉承认自己是凶手的时候，赵明义便被搁置了下来。
李安阳说他杀了人，可赵明义并不承认，甚至还反咬一口，说警察抓人不讲证据。
这一次，赵明义依旧没能定罪。
扬理华甚至怀疑，等人肉摊的案件结案，他们开始着手调查在西餐厅中发现的尸体，也不能把赵明义送进去。
事实证明，扬理华的猜想是正确的。
等到李安阳睡了一觉醒来后的那一天，天空与心情都是昏暗的。
“什么？！！”
“这人都死在他餐厅里了？尸体都在他冰柜里？！你跟我说凶手不是他？！！”
听着赵明义又被解除嫌疑的消息，李安阳瞪大了双眼。
他的眼下还残留着未消散的黑眼圈，瞪着眼睛想骂人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李安阳看着面前的扬理华，快速地丢出一堆问题。
“餐厅监控呢？尸检报告呢？！死者身份呢？！！”
“监控坏了，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死者身份调查清楚了，是餐厅的厨师。”
扬理华叹了口气，如实说道。
“那一定是赵明义杀的，那个食人魔——！”李安阳想也不想，直接断定。
他咬牙切齿地嚼着“食人魔”这三个字，心里即愤怒又恶心。
周明明因为他差点死在赵明义的手里，他一点也不相信那个杀人犯口中所谓的“意外”，特别是当周明明被推入医院，检查伤势的时候发现大腿处被割下一块肉。
一块肉……
什么样的意外会导致大腿处被割下一块肉，甚至被人烹饪成肉食端上了桌。
当李安阳知道当时屋内餐桌上摆放的菜品是周明明的肉时，心中对赵明义的恨意达到了顶端。
像赵明义这样残忍，变态的家伙，凭什么他能够好好的站在这？
除了对赵明义愈发厌恶的心理，李安阳还产生了极大的内疚，和对自身的谴责。
若不是他让周明明帮忙牵制赵明义，周明明也不会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
看着李安阳忽然变得痛苦的表情，扬理华哪能不知道他这是又想起了那个躺在医院的周明明。
不过要他来说，周明明也是真的倒霉。
数一数，这应该是他第三次进医院了吧。
扬理华收回飘远的思绪，他看着面前的李安阳，安慰道：
“好了，别在纠结了，我听医院的人说周明明已经醒了，现在局里也没什么事，赵明义那事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你要不去看一下他？”
“你看你，身上都快发臭了，王队说今天给你放假，他现在正在忙发布会的事，待会儿让你和他一起露个面，你先回去收拾一下自己，洗个澡换身衣服。”
见李安阳面色还有些犹豫和踌躇，扬理华果断地将他推出门外，还随手将落在他这的手机递给他。
“对了，别忘了你的手机。”
第084章 新闻发布会
“……小袁护士？”
周明明的声音略微沙哑, 视线落在身侧的袁小袁身上。
“是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袁护士应道。
她刚进来不久，本来打算看看周明明就走, 谁知他正好醒了。
周明明眉头微皱，现在麻药的药效已经过去了，越发强烈的疼痛感一阵又一阵地从大腿处传来。
他回想起赵明义一点点地割下他的肉时的场景, 面色变得难看。
小袁护士见周明明表情有些难看，担忧地问道：“周明明，你还好吗？”
她从医生那得知周明明身上的情况，大腿内侧被剜掉了一大块肉, 这么大的伤口也不知道周明明昨晚到底遇到了什么。
周明明勉强露出一抹笑容：“还好。”
小袁护士顺手为他倒了杯水，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啊？听说西街那边发现碎尸, 我记得你家就在那附近, 不会是遇到凶手了吧。”
“没有。”周明明摇了摇头。“就是在路上被人刮了一下。”
小袁护士松了口气, 相信了他的话。
“那就好, 我看网络上那群人说凶手是个食人魔，警察那边前几天还定下了一周期限, 说是在一周内把案子破了，要是没破掉就把帽子给摘了，你认识吗？就是之前那个来医院调查的刑警队长。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周明明静静地听着, 他接过水，低头吹了吹，没有发言。
“对了，好像就是现在, 警局那边十点会召开发布会, 你要看看吗？”这时，小袁护士像是想到了什么, 站起身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一打开便是本市的新闻频道，现在已经十点二十几分了，关于西街人肉摊案的发布会早已开始，而电视上正好播放到最关键的时候。
“西街人肉摊案受到大家的广泛关注，为让大家更好的了解案件的相关情况，我们今天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下面请王振杰先生作介绍……”
电视里，一脸正容抗色的王振杰站在台上，对视着台下数十名记者。
“2016年10月5日，芒菓市新城区西街菜市场发现碎尸……在国内权威刑事技术专家现场指导下，省、市、县公安机关联合工作专班通过开展调查访问、现场勘查、尸体检验、物证检验鉴定等工作，经查证凶手系张俊意之妻林婉……”
电视上的王振杰念着稿子，听到凶手竟是死者的妻子，台下的记者不由沸腾起来，而屏幕之外的人也不由震惊。
“死者的妻子？！”小袁护士惊讶地捂住嘴。
“怎么可能？他的妻子明明看起来很柔弱，怎么可能杀人还碎尸？”
周明明定定地看着电视，听着王振杰通报的结果，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波动。
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只是有点奇怪，“周明明”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赵明义。
不然这次通报的凶手应该是他，而不是林婉。
虽然当时的情况看起来很危险，但“周明明”应该有其他的手段能让自己脱离危险。
屏幕上，记者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举手提问。
如此扑朔迷离、情节曲折的案件，凶手还是那个看起来娇小柔弱的妻子，这样的案件结果不由让所有人感到好奇。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残忍杀害了丈夫之后，碎尸抛弃在菜市场？
现场，一个个记者提出各个问题。
“王警官，凶手是死者的妻子，请问她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王警官，我记得一开始警方是有调查过死者的妻子，但在当时并没有结果，然而现在却告知凶手是死者妻子，这是不是说明新城区公安局在调查之初并没有认真……”
“王警官，听说案件的重要突破是有人提供了线索，请问您认为此次案件的最大功臣是他吗……”
王振杰有条不絮地回答了记者们的问题，而在他的身旁，李安阳坐在座位上，看着面前吵闹杂乱的发布会，心情不禁有些压抑。
此时的他身上穿着常服，精致的金属领花在闪光灯下折射出光线光线。
在这次发布会开始前，局里还开了一个小小的会议。
李安阳不知道那群领导讨论了什么，只知道王振杰出来后，便让他好好打扮一下自己，等到发布会露面接受表扬。
他说：“安阳，你这次做的不错，这次的西街人肉摊案，再加上次阳光小区入室杀人案，你都起到了关键作用。我和局里商量了一下，待会儿发布会你坐我身边，到时候会让你讲两句……”
在这种场合坐在王振杰的身边接受表扬？
李安阳有些沉默。
要知道，在发布会那样的场合，坐在台上的都是领导，像他这样的小警员，怎么能出现在上面？
阳光小区入室杀人案，他不过是一时紧张射杀了凶手，而西街菜市场人肉摊案……
提供线索的是赵明义，不是他。
而他不过是抓错了人。
不仅没有提供到什么作用，还让其他无辜的人受到了伤害。
现场的闪光灯照得他眼睛有些痛，李安阳微微抬头，余光看向身侧的王振杰。
刑警大队队长，王振杰。
李安阳在成为刑警前，便听说过许多关于他的事。
警界之星、芒菓市的正义之光、打击犯罪的一把尖刀……
在学校里，不少同学将其视为偶像与目标，想要成为像他一样的存在。
李安阳也不例外。
入警之后，他如愿加入了王振杰带领的大队里。
可在警局这段时间里，在与王振杰相处的时间里，他却渐渐变得有些迷茫。
这就是打击犯罪，维护正义的警局吗？这就是所谓的正义之光、警界之星吗？
置于膝上的双手不由微微收紧，李安阳眸色晦暗不明。
——就像是一个笑话。
“……其实这次案件的突破，最大功臣是我身旁的这位警官，李安阳！”
自己的名字忽然被提起，李安阳神色微恍。
他环视着四周，台下的记者激动到面色通红，挥舞的双手和喷出的唾沫让他们看起来像个猴子。
而台上的领导轻轻鼓着掌，他们面上带笑，几乎是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表情，如同带着面具的尸体。
他们看着他，眼中薄薄地浮现着笑意，可李安阳却感觉身体愈发僵硬冰冷。
这场发布会也是个笑话。
不过是做给所有人看的表演。
李安阳伸手调整了一下身前的话筒，望着台下的观众，他动作微顿，然后脸上露出一个合适的微笑。
“……这次的案件功臣并不在我，全靠大家的努力和付出。”
他也不过是其中可笑的演员罢了。
——
病房里，小袁护士已经离开了，她还在上班中，只是挤出了时间来看一眼。
但病房里依旧是两个人。
梁书越穿着同款病服，他坐在椅子上，拿着水果刀给周明明削了一个苹果。
“老板，你吃吗？”
“吃。”
周明明顺手接过苹果，“咔嚓”一声咬下一块果肉。
电视上摆放着还未结束的新闻发布会，他们同时看见了李安阳的脸。
“豁！”周明明惊讶出声，“小李警官居然上电视了。”
一旁的梁书越手上还在削着苹果皮，眼睛在电视上瞥了一眼。
“看起来蛮威风的……”
周明明又咬了一口苹果：“这警服穿在他身上还挺帅的，平时倒是一副蠢蠢的模样。”
他评论了一句，便没在关注李安阳了，而是转头看向身旁的梁书越。
“小梁，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梁书越神色微怔。
他想了想医生对他的嘱咐，迟疑道：“好像没几天了……”
“伤口差不多快好了，估计三天后就能出院了。”他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但周明明倒不是在意这个问题。
“那你在医院这些日子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梁书越表情疑惑。
周明明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道：“比如说死人之类的……那种感觉奇怪的医疗事故。”
“和隔壁骨科室那位高医生有关的。”
他想询问小袁护士的状态，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即使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正常，可眼下久久不散的青黑色，和眼中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疲倦与麻木却透露着不平常。
“医疗事故在医院里挺正常的。”
梁书越想了想，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老板你是想问之前的警察来调查的那种医疗事故吗？”
“警察好像没查到什么，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来过几次，但也没有什么结果。”
“不过……”梁书越微微沉吟：“前几天高医生主刀的一台手术上又出现了意外。”
“什么意外？又死人了？”
梁书越摇了摇头，“没有。”
“但是患者永久性瘫痪了。”
周明明啃苹果的动作微顿，他咀嚼着口中的苹果，咽下开口道：“这又是因为什么意外导致的？”
“不知道。”
梁书越老实地回道。
周明明看着梁书越，梁书越也回看向他。
“你在医院这么久，不和人聊八卦的吗？！”
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居然连什么意外导致的都不知道？！
梁书越看上去倒是很无辜：“我听他们聊啊。”
“但是当时听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尿急，回来之后他们已经换了个话题了。”
周明明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
居然有人能在听八卦听到一半的时候跑去上厕所！
别说上厕所了，他要是有瓜吃，一整天都能围在旁边。
周明明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却听见梁书越犹豫地开口道：“不过后来，他们说小袁护士和高医生在一起了。”
第085章 自欺欺人
对于小袁护士和高医生在一起这件事, 周明明并不是很相信。
毕竟高新瑞那个男人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会和小姑娘谈感情的家伙，反而更像是个神经病。
要是这事是真的，那一定是高新瑞威逼利诱, 想要利用这段关系做些什么坏事。
不得不说，周明明对高新瑞看得挺透的，有一部分真相了。
——
医院308号病房门口处, 小袁护士停住了脚步。
站在门口，她抬起右手有些犹豫，几秒后还是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这间单人病房里住进去的是一名瘫痪病人, 此时的他被护工翻过身趴在床上，浑身不能动弹, 只能依靠着他人的帮助行动。
忙碌的护工听见了门口的动静, 她抬头看了一眼, 见是麻醉科的小袁护士。
“袁护士？你怎么来了？”
小袁护士看着她手下瘫痪的病患, 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来看看……”
话还未说完，病床上的瘫痪病人忽然挣扎起来, 大声叫骂着：“是谁进来了？！是不是那群庸医？！！出去！！让他们全都滚出去！！！”
他瘫在病床上，一点也不能动弹，整张脸狰狞地压在被褥上, 情绪激动到双手不停颤抖。
“王先生，是袁护士，不是医生……”
护工解释道，但陷入愤恨情绪之中的病人充耳不闻, 依旧大吼着：“滚出去！！”
袁小袁有些难堪。
病床上的病人并不是谁, 正是几天前在高新瑞的手术台上意外瘫痪的病人。
她张了张嘴，想要安抚一下情绪失控的病人：“王先生, 我是来……”
然而慌乱之间，不知是谁打翻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
“啪嗒——”清脆的声音十分响亮，如同一个耳光狠狠地搭在小袁护士的脸上。
而伴随着玻璃杯摔碎声的同时，是病人暴躁的叫喊声：“滚出去！！让她给我滚出去——”
护工连声安慰：“好好好，我这就让她马上出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门口的袁小袁使了个眼色。
袁小袁双目失神，面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她的视线落在床上，瘫痪的病人胸膛剧烈起伏着，这番叫骂让他花费了不少力气，可却又只能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一条正粗喘着气的狗，口水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看着病人这副狼狈的模样，袁小袁只感到胸口一堵，像是被塞子封住了血管，心脏供血不足引起了窒息晕眩。
隔着护工的身躯，她遥遥地向病床上看了最后一眼。
身后，病人眼中的巨大恨意仿佛海啸巨浪，翻涌着冲破她的内心，搅动着她混乱的思绪。
袁小袁眼神茫然，走出病房关上了门，脑中却还在一帧帧地放大回放着病人刚才的眼神。
仇恨、愤怒、憎恶……眸中的种种情绪都仿佛燃烧的大火，火舌一点一点攀上她的心脏，焚烧着内心的良知与道德。
袁小袁不由想到了几天前那台手术前准备工作的时候……
——“小袁，终于找到你了。”
忽然，身后传来高医生的声音。
袁小袁心里一突，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慌乱。
她连忙抬手抹去眼角的一滴泪，然后转过身面向高新瑞，
“高、高医生……”
她脸上扯出一抹笑容，抬头看向高新瑞：“怎么了高医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高新瑞注意到袁小袁微红的眼眶和不正常的神色，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笑一声，面色如常地说道：“放心，不是工作上的事。”
他眉眼微弯，嘴角微微上扬勾起：“袁小袁小姐，下班之后能否赏脸和我一起吃个饭吗？”
袁小袁神色微怔，她看着面前的高新瑞，男人眼中透露着认真，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眼里全是她，带着惑人心智的深情之色。
这样的邀请，若是一个月之前的袁小袁听见，她怕是激动到满脸通红，做梦也不敢相信。
然而此时面对着爱恋之人的邀请，她的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透露着一丝说不清楚的害怕，甚至连表情也显得几分灰暗。
袁小袁下意识地避开高新瑞的眼睛：“抱歉，我……”
她嘴唇蠕动，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调，最后开阖几下，沉默地闭上了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拒绝，明明她才在一个星期前如愿以偿地和喜欢的高医生成为了恋人。
可想到这段时间的医疗事故，她的心中仿佛隐隐藏匿着什么可怕的猜想，但不知是惧意还是害怕，令袁小袁选择性地忽略它，不去深思与细想。
像个掩耳盗铃的笨蛋，背过身不去看那个真相。
「或许、或许她只是不想要让高医生因为怜悯接受她的感情吧……」
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让高医生和她在一起，那这样的感情也太潦草了吧。
袁小袁心想着，努力将这个念头在心中反复重复。
没错的，就是这样。
这段感情本就起于另一个人的怜悯。
因为接二连三的医疗事故，心神愈发崩溃的她终于在一个星期前忍不住崩溃大哭，是高医生听见了她的哭声，出现在她面前安慰着她。
或许是当时的光线过于暧昧，也或许是当时的气氛正好合适。
喜欢的人眼中带笑，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袁小袁，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一时的心情荡漾，她沉溺于医生深情的眼眸。
她与医生成为了一对名副其实的恋人。
可是现在，袁小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病房门。
门后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屋里病人的无能怒吼。
她不由眼神迷茫，等到再次抬头看向眼前的高新瑞，袁小袁张开嘴：“高医生，我……”她想要拒绝。
可高新瑞打断了她，语气柔和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意味：“还叫我高医生吗？我们不是情侣吗？”
袁小袁的表情些许不自然：“阿、阿瑞……”念着这个称呼，她不由眼神飘忽，脸上飘过一抹红晕。
其实袁小袁也并不是第一次叫这个称呼，只是每次喊这个称呼的时候她总是感到变扭与异样。
好在她这次仅仅只是失神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拒绝的十分坚定。
“抱歉，阿瑞，我今天下班有些私事，只能遗憾地拒绝了。”
即使拒绝再怎么坚决，可袁小袁却还是不敢去看他。
高新瑞倒是并没有感到失望，只是神情隐于光线之下，一时之间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
“不可以。”他说。
医生俯视着袁小袁，高大的身形遮住了走廊头顶的灯光，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小护士娇小的身影。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袁小袁，恍惚之间，袁小袁仿佛看到了男人眼中冰冷的神色，像是褪去了平日里虚伪的温柔，露出内里原来的残忍。
“——！！”
袁小袁不由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了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惧色。
她步伐微微不稳，身体不禁向后靠去，等到她稳住身体，再将视线投向男人的身上时，医生的脸上却依旧是温和的关心。
“小袁，你没事吧。”他虚拉着她的手，眼底是深深的关切。
袁小袁视线微晃，之前冷冰冰的高医生仿佛忽然出现的幻想。
“没事……”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颤抖。
袁小袁略微迟疑地抬起头，视线一点点看向高新瑞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道：“高医生……”
“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啊？”高新瑞的眼神有些疑惑，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笑了笑，无奈地说道：“小袁，你是不是太累了。”
他看着袁小袁，眼中带着一丝亲昵的埋怨：“你该好好休息了。”
“不去就不去，吃饭就下次再约，身体最重要，你现在请个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软语温言地说着，眼中隐隐透露着轻怜，看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逃不掉的猎物。
可这时的袁小袁微垂着眼，没有注意到高新瑞的眼神。
她只感觉自己仿佛真如高新瑞所说的那样，她似乎真的是太累了。
“……高医生，”袁小袁神情恍惚，她抬头冲高新瑞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好像是有些太累了。”
“是的。”男人微微昂首。
“你需要休息。”
“高医生，我先离开了。”
袁小袁说着，与高新瑞告别后向着护士长的方向走去。
身后，医院里最年轻的骨科医生双手插兜，双目注视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漆黑的眼眸中晦暗不明。
——
这段所谓的感情，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罢了。
他确实在袁小袁最崩溃脆弱的时候拥抱着她，给予她力量和勇气，并向她询问是否决定在一起。
可他也曾给过袁小袁一次机会，若是她避开了他的拥抱，他便放弃她。
她本可以拒绝，那是他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悯。
但在昏暗的灯光下，明明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的女孩看着他，眼中透露着惧怕和惊惶。
猎人朝着猎物张开獠牙。
他说：“小袁，要和我在一起吗？”
她愣愣地看着他，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哭泣的猎物朝猎人伸出了手，像是兔子闯入露出獠牙的狼口。
然后他第一次意识到，女孩子的眼泪真的很多，仿佛连接着一个满是眼泪的异世界，粘湿了他的衬衫。
盯着女孩头顶的发旋，医生叹了口气，像是在轻怜着她，却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就像是你需要我一样，我也需要着你。”
——成为我的共犯吧。
第086章 李安阳，扬理华
“老板, 我先回去了。”
“嗯嗯。”
“哒”地一声，梁书越离开了，整个病房就只剩下周明明一个人, 气氛略显几分寂寥。
“扣扣扣……”
就在这时，前脚刚送走梁书越，后脚病房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周明明面色疑惑, 抬头向门口的李安阳。
门把手扭转，褪去警服的李安阳出现在病房门口处。
“李安阳？”周明明有些诧异，前不久才刚在电视上看到了他，没想到现在居然看到真人了。
不过, 李安阳现在不在警局参加庆功会，跑这来做什么？
在短短一周之内侦破了一起情节严肃、性质恶劣的案件, 这不仅证明了芒菓市公安的实力, 还威慑了芒菓市内那些潜在的罪犯。
这样的功绩就算警局不搞个集体庆功会, 李安阳的队长也会弄个他们刑侦队内部的庆功会。
而作为被推在明面上的大功臣, 这个时候的李安阳必然是重要人物。
李安阳嘴唇微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愧疚, 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发布会上发言的从容和镇定。
他看着病床上的周明明，眼中情绪翻涌，张了张嘴, 似乎要说些什么。
“周明明……”
看见李安阳这副表情，周明明不禁有些牙酸。
眼见着他酝酿着情绪即将说出一些奇怪的话，周明明连忙打断他。
“停——打住！”
周明明撑起上半身，目光严肃地看向李安阳, 语气十分坚定：“没什么好说的, 当初是我自己答应的，和你没多大关系。”
可即使周明明这样说着, 李安阳的面上却还是愁云惨淡、黯淡无光的模样。
他的眼中透露着深深郁色，张嘴闷闷地说着：“还是该怪我的，要是我当时没有开口，你就不会出事了……”
周明明翻了个白眼。
得，劝慰了一大堆，最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其实说真的，周明明是真的没有认为自己和神经病碰上是李安阳的错。
毕竟他曾有数次可以抛开回头不去干涉的机会，可他没有。
在李安阳过马路向他冲来的那一刻，他可以转身就走；在李安阳应下赵明义的邀请时，他可以转身就走；在踏入西餐厅的那一刻，他也可以及时却步转身就走；甚至在李安阳询问是否能帮助他的身后，他也可以立马转身就走……
可他并没有。
周明明若是真的不愿意，早就甩开李安阳的手，跑到隔壁的烧烤摊上BBQ了。
所以他碰上神经病住院这事究竟怪谁？
当然是怪赵明义啦！
都是因为赵明义那个神经病，装个厨师就搁那举着菜刀割人肉做饭吃。
他就说芒菓市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人，居然还经常无条件地邀请人去家里做客吃饭，原来是是给人喂人肉啊！
一想到这里，周明明不由想到赵明义曾邀请他到家中，然后亲手制作“美食”，看着不知情者将未知的食物吃下肚子，聆听着他对自己厨艺的赞美。
周明明不由感受到胃部传来的抽搐收缩与呕吐感。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被制作成美味的同类，这样的行为，能让任何人都感到作呕反胃。
虽然周明明也不知道自己那两次吃下的是不是人肉。
见周明明面色不太好，李安阳还以为是情绪激动牵扯到腿上的伤口，略微紧张地上前一步。
“周明明，你还好吗？”
周明明摆了摆手，咬牙切齿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用着古怪的语气开口询问道：“安阳，你说人肉是什么味吗？”
“人肉？”李安阳有些奇怪。
他上前拉开床边的椅子，斟酌着话语缓缓开口道：“听局里的一些老前辈们说，以前曾遇到过一起极其恶劣的凶杀案，凶手将自己的女儿残忍杀害，剁碎放入锅中做成了排骨……”
“他们说，当时进入房间里时闻到一股很诱人的肉香，让不少还没吃午饭的警员咽了咽口水。”
“直到看到锅里蒸熟的排骨中夹杂着小孩的手指，而被压在地上的凶手咧着嘴，口中还在咀嚼着肉。”
“在之后的讯问案件的时候，那个男人似乎还在回味着自己女儿的味道，一边癫笑着，一边口述肉质的鲜美，称那是世间极致的美味。”
李安阳面露厌恶，眼底是深深的嫌憎。
“这样的人，真是该死。”
“……”
周明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兄弟你跑题了啊。
李安阳回过神来，歉意地笑了笑。
“不排除凶手精神上的问题，从当时老警员口中的复述，人肉煮熟应该和普通的猪肉差不多，只是气味闻起来异常的香。”
说到这，他顿了顿：“当然也可能是当时那些警员没吃午饭，所以闻起来很香。”
说完，他看向病床上的周明明，却见他神情忧郁地叹了口气。
“唉……”周明明耷拉着眼皮，显得很丧。
他幽幽开口道：“小李啊，你要是有一天发现自己在没有察觉地情况下吃了人肉，你会怎么办？”
“把凶手抓起来。”
李安阳没有一丝犹豫。
周明明嘴角抽搐，不愧是热血笨蛋小警员，经过这件事之后，他似乎变得更加执拗了。
……
发布会结束后，王振杰回到警局，他走进办公室，巡视了一遍室内众人的面，却没发现他想找的人。
身旁经过扬理华，王振杰一把拉住他，询问道：“理华，安阳呢？”
扬理华停住脚步，扶了扶怀中歪掉的文件，冷静说道：“安阳吗？发布会结束后他就借口离开了。”
王振杰眉头紧皱：“他去哪了？不是和他说过待会儿会有个庆功会吗？”
“好像是去医院了，那个叫……周明明不是住院嘛？李安阳应该是去看他了。”
王振杰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高兴，眼中透露着一丝烦闷。
“算了，随他去吧。”他沉默了一会儿，如此说道。
王振杰抬眼看向扬理华，发现他怀中抱着一堆文件，眼神有些疑惑：“这些都是什么？”
扬理华低头看了看文件，正要开口解释，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我是来领人的……”
带着略微别扭的口音，有人高声说着，似乎在故意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王振杰抬眼看向门外，眸中闪过一丝厌烦和嘲讽，情绪很快，转眼间便恢复了平常。
几乎是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他便知晓了来者的身份。
无非是来领走赵明义的人，算算时间，今天大概是上次给赵明义定下的一个月期限了。
“理华，那个被李安阳打晕的厨师现在应该在审讯里了，你去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王振杰轻轻瞥向扬理华，作为发现冰柜尸体的第一人，同时是西餐厅的厨师，或许，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而且据西餐厅其他员工描述，赵明义曾说过，离开华国后会将西餐厅赠予那位厨师。
扬理华了然应道：“好的。”
而王振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朝着门外走去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一个略微僵硬的笑容，似乎依旧不是很习惯。
他打开门，关上门的那一刹，传来中年警察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原来是康拉德先生啊……”
——
审讯室门口，扬理华匆匆赶来，站停在门前和一旁的警员解释着来意。
瘦削的警员似乎略微诧异，他看了眼面前的扬理华，然后冲着桌上的指挥对讲系统呼叫了几句。
在这个过程中，扬理华随意看了眼面前的单面透视玻璃。
然而就是这么一眼，他忽然顿了顿，目光落在审讯室内，那名厨师对面坐着的熟悉人影上。
身形略微敦实，还有桌面上习惯性敲击的右手食指。
他似乎听到了对讲里的声音，敲击的动作微微一顿，背着玻璃的身影看不清脸，只能从对面人的脸上看到越发惶恐的表情。
扬理华双眼微眯，心中隐隐对室内审讯人的身份有了猜想。
很快，审讯室的大门打开了，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看着面前人的容貌，扬理华双眼微微睁大，然后在男人看过来之前快速地移开视线。
他心中一肃，恭敬地喊道：“局长。”
正是局里的一把手，新城区公安局局长，姜有生。
姜有生的视线轻飘飘地从扬理华的身上掠过，脸上依旧是温厚仁爱的淡笑。
“是理华啊。”
“听说你是和安阳一个时候来到局里了，这段时间还适应吗？”
他嘴角的笑容仿佛从未变过，眼神温蔼地落在扬理华的身上。
可扬理华却莫名感到身上一冷，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他心里升起警惕，面上十分警惕地回道：“是的，局里的前辈们都很好相处，气氛也十分和谐。”
姜有生笑呵呵地道：“呵呵，芒菓市不太太平，不比花溪市如今安稳，我在那边也有些关系，你要是不习惯，哪天可以找我帮你推荐一下。”
他说着，拍了拍扬理华的肩，然后毫不停留地掠过他。
扬理华僵在原地，被他拍过的肩膀仿佛失去了知觉。
但很快，他恢复正常，垂眉低声道：“局长慢走。”
“呵呵呵……”
身后传来姜有生不断远去的笑声。
直至人没了身影，扬理华才抬起头，漆黑的眼中晦暗不明。
他是花溪人，与李安阳是同期，然而在李安阳眼中，他与他从未见过，甚至在知晓两人为同期时感到惊讶和巧合。
可扬理华却是一直认识他，校内有名的幸运小子。
视线穿过审讯室的单面透视玻璃，扬理华望着里面垂下头看不清神色的厨师，心中已经知晓了结果。
第087章 嫉妒
扬理华看了眼不远处的瘦削警员, 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容。
拍人马屁的狗。
扬理华眼神厌恶, 他收回视线，对着审讯室的大门冷声道：“把门打开。”
瘦削警员刚要拿起门禁卡的手忽然顿住了，他看着扬理华, 悻悻笑道：“小扬啊，不是我不想让你进去，只是这审讯室的规矩还得遵守。”
“这……就你一个人。”他说着，抬眼看了看扬理华, 目露遗憾地说道：“审讯室里需要两名警员在场。”
“那就你和我一起进去。”扬理华毫不犹豫地说道。
瘦削警员诧异着：“我？”
他说：“就是你。”
透过单面透视玻璃，扬理华目视审讯室内的厨师, 面无表情的外表下, 内心波涛暗涌。
就目前来看, 姜有生提前进入审讯室里单独对那个厨师进行谈话, 应该是知道冰柜里的尸体是赵明义杀的。
然而他却避开王振杰，甚至还把监控录音设备给关了——扬理华进入审讯室, 视线落在一旁关闭的摄像机上。
外面的电脑上估计也找不到这段时间的监控。
扬理华眼神微暗。
姜有生这是要包庇赵明义啊。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厨师，开口对身后的瘦削警员说道：“你负责做笔录。”然后落坐在厨师面前的桌椅上。
身后的警员耸耸肩，他进来前便顺手带上了需要用到的东西, 很有先见之明。
扬理华直视厨师，露出一副严厉的神色，颇有王振杰的三分姿态。
“张双林，男, 34岁, ‘食之味蕾’西餐厅主厨……”
他不缓不慢地说出面前男人的信息，眼神紧迫地盯着他, 注意着男人脸上所有的表情变化。
很慌乱，眼神飘忽，但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逐渐镇定起来。
“是……是的。”男人老实巴交地应道。
扬理华双眼微眯：“说说昨夜你发现尸体的所有经过。”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男人在短暂地沉默之后，忽然坚定开口道：“人是我杀的。”
“？！！”扬理华双眼微微睁大，有些意料之中的诧异。
原来如此，姜有生并没有让张双林为赵明义做证明，而是要让他为赵明义做替罪羊！
想通了这点，扬理华面色微沉，心知自己再怎么审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果然，还未等他继续开口，面前的张双林便快速地说出来“自己因嫉妒杀死同事”的经过。
“李宏是我杀的，因为我太讨厌他了，他不仅经常仗着自己是西餐厅主厨随意克扣顾客食材，还总是仗着自己是老员工欺负新员工……”
张双林越说越气愤，仿佛自己真的因为嫉妒杀死了李宏。
扬理华皱着眉，听完了这段关于两位厨师之间的较量过程。
不过张双林说得倒是挺有道理的，也不是没有作案动机。
从他们的调查看来，张双林确实是有被李宏欺凌过，不排除他没有杀人的动机。
扬理华抿唇微顿了一下，思索着道：“那尸体为什么会出现赵明义的厨房里？你们西餐厅的员工应该都知道，赵明义的厨房从来不让除他以外的人进入。”
他的声音越发冷冽，可张双林的语气却越发坚定。
“赵老板人很好，之前说他马上就要离开华国了，放下这么一大家的西餐厅不放心，于是打算把西餐厅交给我打理。这件事是赵老板当着大家的面说的，西餐厅的人都能作证。”张双林语气肯定。
“因为要把西餐厅交给我，所以赵老板给了我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所有房间的门。”
他看着扬理华，脸上露出一个类似杀人犯一般残忍凶恶的笑容。
但又或许是因为从未触碰过杀人犯，张双林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如同滑稽的小丑。
他自己倒是没有这个认知，反而觉得自己的表现十分优异。
“警官难道没有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赵老板的厨房就在西餐厅，而赵老板曾经警告过所有人禁止进入。”
“这么好的藏匿地点，比起自己家或者别处地方，可是隐秘多了。若不是这次那个警察莫名其妙出现在那，怕是再过一年你们也发现不了。”
男人笑得得意，扬理华却注意到他嚣张的眼神下隐隐透露着些许忐忑不安。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张双林还死死咬定人就是他杀的。
而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离太长，就算当时有明显证据能够证明凶手的身份，可它们也被无情的时间所掩盖消失。
若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赵明义杀的人，那到时候，凶手只能是“自爆”的张双林了。
扬理华面色不变，继续询问了一些细节。
等到王振杰应付完外面的人，打算向扬理华询问情况时，他已经走出了审讯室，并将“张双林承认是自己杀的人”的事情向王振杰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他说人是他杀的？”王振杰眉眼紧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明眼人都知道凶手就是赵明义，怎么张双林这个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不仅反水，还一头顶起了黑锅？！
王振杰思忖片刻，严肃道：“走，去看看赵明义 ”
然而等到他们进入关着赵明义的审讯室内时，赵明义也忽然改了口，表示自己对厨房冰柜中的那具尸体毫不知情。
更可恨的是，在查看之前审讯笔录时，扬理华还真没发现有关于赵明义早就知道冰柜中尸体的话语。
“王警官，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是良民啊！”
审讯室里，赵明义语气十分诚恳，被关押在审讯室里一整天都未睡过的他面色有些颓废，可说话时的声音却听起来十分精神。
听着“良民”这两个字，王振杰盯着赵明义几秒，差点忍不住上前给他一拳。
“良民”？
这个词放在谁身上都很合适，唯一放在赵明义的身上异常显眼，就像是吃羊的狼披着血淋淋的羊皮，大摇大摆地走在羊圈里。
正当王振杰的脸上越发难看的时候，右耳的耳麦传来了室外警员的提示声。
“王队，外面有人找。”
王振杰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厌烦。
无非又是外面那个贼眉鼠眼的老外。
想着外面的康拉德，王振杰莫名地看了赵明义一眼，心道这人的关系还挺多。
而对于王振杰厌恶的眼神，赵明义表示完全没有一点负面影响，甚至心里还有些愉快。
这样的态度，十分明显地表示出他的安危。
看样子，他很快便能出去了。
——
而另一边，和周明明告别的李安阳离开医院，回到了警局。
虽然愈发看不上局里的作风，但李安阳还是想要打击罪犯匡扶正义，即使其他人对不起身上的警服，而他还想要努力一下。
然而等他回到警局，一进门便听到了赵明义即将无罪释放的消息。
“为什么？！！”
匆匆穿过办案区，李安阳闯进王振杰的办公室，满脸愤怒地看向王振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王振杰见李安阳进来，正好想起还有事要和他交代：“安阳？正好……”
然而下一秒便被李安阳给打断。
“都已经发现尸体就在他的厨房里，只有他能进入的厨房！周明明还被他砍伤，活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为什么他还能无罪释放？这才过去了多久？！你们调查完了吗？！！完全调查清楚了吗？！！”
李安阳看着眼前的中年警察，脸上透露着极大的愤恨与失望。
王振杰的脸上渐渐没了笑意，他望着居高临下的李安阳，沉默不语，眼中神色愈发复杂。
而正好也在办公室的扬理华见场面气氛突然变得焦灼热烈，不由有些担忧，连忙上前想要拉开李安阳。
“安阳，你怎么和王队说话的？他是前辈……”
然而这句话让李安阳彻底炸了。
“前辈？！”
“他算什么前辈？！”
愤怒充斥着大脑，李安阳一时之间失去了理智，竟指着王振杰怒骂道：“随意放走伤人的精神病、对着醉酒撞人的富二代点头哈腰……现在还要放走杀了人的罪犯！！”
“他算是什么警察之光？！！”
李安阳怒视着王振杰，口快吐出心中的话语。
“明明曾经是芒菓市最出色的刑警，打击罪犯的一把利刃，多少警校生的崇拜对象，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包庇罪犯的毒瘤？还是说你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你对得起你身上这身警服吗？！！”
两人对视着，激怒的目光对上平静的眼神，愈发显得王振杰冷酷无情。
李安阳的心情无法平静，胸膛剧烈起伏。
最后，他深深地望了王振杰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砰——！！”
听着沉重的摔门声，王振杰望着李安阳大门，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直到扬理华犹豫地叫了一声：“王队……”王振杰这才回过神来。
他盯着桌上的文件，忽然开口道：“理华，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这身警服吗？”
扬理华提起心来，谨慎地开口道：“王队，你别听安阳乱说，那个笨蛋脑袋本来就不清醒，您别放在心上……”
王振杰听出了他避而不答的回复，呵呵笑了笑：“呵呵，他其实一点也不笨，就是眼睛太清澄，容不下一点污秽。”
中年警察说着，缓缓叹了口气。
“他这样单纯的人，不适合待在这里。”
扬理华沉默不语，抱着文件的手微微收紧。
即使被李安阳指着鼻子骂，在他心中也仅仅只是单纯吗？
第088章 赵明义暂时下线
即使李安阳再怎么气愤, 可依旧无法改变赵明义无罪释放的事实。
“吱嘎……”
有人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反手轻轻合上后看向屋里的李安阳。
是扬理华。
看着李安阳背对着门的身影，扬理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早就知道王振杰偏袒于李安阳, 甚至有意让他成为自己的接班人，却没想到即使被指着鼻子骂也能忍着气，甚至旁的人说李安阳一句也要反驳。
真是让人嫉妒啊……
扬理华掩盖好心中阴暗的情绪, 他看向李安阳的背影，脸上随即露出忧虑的表情。
“安阳？你还好吗？”
他语气中透露着小心翼翼的担忧，听起来很是担心的模样。
扬理华组织着语言，谨慎地开口道：“安阳, 你别太在意这件事，王队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而且就算赵明义出去了又能怎样？反正他以后也回不了华国了……”
“够了！”
他话还没说完, 便被忽然站起身的李安阳给打断了。
李安阳长得很高, 比扬理华要高上几公分。
然而就是这几公分, 让扬理华在李安阳的阴影下显得气势羸弱不少。
他转身看向身前的扬理华，漆黑的眼眸里透露着浓浓失望。
“理华,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望着李安阳漆黑如星的眼眸，扬理华一时语顿，不由犹豫了一会儿。
然而就是这一停顿, 让李安阳继续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国旗下的宣誓吗？你还记得当初入职前的雄心壮志吗？”
“扬理华，这才过了多久，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安阳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扬理华，距离之近, 扬理华甚至还能看见青年愈发泛红的眼眶。
指责的声音在休息室内回响, 气氛有些焦灼，四目对视的两人僵持着, 直到扬理华耷拉下肩膀，放松身体。
毫无情绪的目光看向李安阳。
“我变成了什么模样……我以前又是什么模样？”
“李安阳，你很了解我吗？”
他开口道，视线中显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
看着扬理华眼中隐隐显露出嫉妒与愤恨，李安阳不由失语。
“理华，你……”
“我什么？虚伪做作？还是心机太深？心思太复杂？”
扬理华语速愈发快速激动，徒然升起的气势不由让李安阳后退另一步。
他步步紧逼，直至李安阳无路可退。
“王振杰是这么和你说得吧。”
扬理华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毕竟在他的眼中你可是一朵无辜单纯的小白花。
“我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随随便便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而你一个受益者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其他人？”
李安阳有些手足无措，脸上表情略微慌乱，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扬理华。
“理华，你什么意思……”
扬理华没有再说些什么，一通发泄过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没什么？就当是我在发疯吧。”
他冷静地说着，瞥了李安阳最后一眼，转身走出了休息室。
留下李安阳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关上的房门。
——
看守所内，有人打开了大门。
王振杰站在门口，对着里面的男人说道：“赵明义，你可以走了。”
赵明义缓缓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出门。
经过王振杰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中年警察严肃又带着几分锋利的视线在他身上一点点划过，几乎要把他戳出一个洞。
可赵明义的心情却十分愉悦。
再怎么怒视，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但他还是完好无损地从警局走了出来。
就像此刻——赵明义微微偏转过视线，含笑的眼睛看向一旁紧随身后的王振杰。
“王警官，这段时间多谢您的照顾了。”
中年警察面色淡淡，似乎在前不久经历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兴致看起来不是很高昂。
“没有，还得是赵先生您的配合。”
“呵……”赵明义淡笑一声，收回视线向大门外走去。
明亮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让赵明义在看守所呆了几天有些冰冷的身体感受到几分暖意。
道路上的车辆飞速驶过，行道树下的行人传来说笑的声音，这般热闹的场景，比之冰冷沉默的看守所，显得格外生机盎然，人气十足。
“赵先生慢走。”
身后的王振杰停在门口处，目送着他踏出公安局的大门。
赵明义头也不回，视线越过面前的车辆看向后面那张深邃的外裔面孔上。
高大的男人冲他张开双臂：“嘿，赵，好久不见。”
赵明义笑着与他贴了一下身，随即问道：“好久不见康拉德，事情办得怎么样？”
“当然，我可是很靠谱的。”康拉德冲他眨了眨眼。
赵明义很满意，弯腰钻进了一旁的车里。
那个外国人也紧跟着坐了进去，坐在了驾驶位上。
坐在副驾驶的那一刻，赵明义注意到中控台上摆放着的香炉，胡桃木中式香炉，很有入乡随俗的感觉。
他不由调笑着开口道：“康拉德，你什么时候也喜欢上了香炉？”
康拉德从车前抽屉中取出一份盘香，一边将其稳稳地放在香炉的中心，一边笑着解释道：“这不是学着你嘛，看起来也挺酷的。”
略微别扭的口音听起来不是很舒服，赵明义倒是习惯了。
他看着康拉德点燃了香炉，幽幽白烟在半空中飘散，很快便消失不见。
“嗡……”车钥匙扭动，发动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坐下开始微微颤抖。
汽车发动了，它向着机场的方向驶去。
从后视镜中，望着渐渐远去的警局，赵明义不由松了口气。
他抬手松了松脖颈处的领带，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郁气消散了些。
真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芒菓市栽了跟头。
赵明义心中思绪翻涌，面色却看不出他在想起来。
随着机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心情愈发轻快，可头脑却在逐渐变得几分沉重。
「眼皮好重……」
心中警惕瞬间提起，看着身前徐徐升起又消散的白烟，赵明义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驾驶位的康拉德。
“康拉德，你——”你居然下药。
望着左手边的男人，赵明义双目陡然睁大，眼中满是愕然与憎恨。
驾驶位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带上了口罩，露出的眉眼间带着轻松惬意的笑意。
“赵，别怪我不讲朋友情谊，谁让你这次做得太过分，被他们盯上了。”隔着口罩，康拉德的声音有些沉闷，说出的话语却令赵明义的视线越发凶狠。
视线愈发混浊，康拉德这个狗东西下得药可比他狠多了，赵明义的理智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大脑快速地思考着自己得罪过的人或势力，但听康拉德所述，似乎是因为他这次干的事闹得太大，才导致他们对他出手。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直至再也看不清，头脑的最后一丝清明也逐渐消散。
赵明义望着康拉德的侧脸，心中愤怒熊熊燃起。
究竟是谁……
——
公安局门口处，一个扎着蝎子辫的小姑娘在门前徘徊，犹豫不决。
一名女警员发现了她的身影，起身走出公安局，上前来到她身边。
“小姑娘，你是迷路了吗？”
她微微弯下身，温柔耐心地询问道。
背着小书包的小姑娘低着头，有些胆怯。
但心中对妈妈的思念越发强烈，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露出那双泛红的眼眶，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亮。
“姐姐……”
“你能带我去找我妈妈吗？”
第089章 心理医生伊森
昏迷的意识逐渐清醒。
等到再一次醒来, 赵明义正躺在一个中餐厅的前台靠椅上。
头顶灯光明亮刺眼，赵明义缓缓睁开了眼，在触及周围陌生的环境时, 还有些混浊的大脑瞬间变得清醒。
——那个该死的洋鬼子！
等等……
「这里是……哪？」
赵明义望着身前的收银台，以及餐厅内的中式装修，一时之间, 头脑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居然没死？
“叮咚——”
门口的感应进店系统被触发，餐厅内响起了无机质的女声：“欢迎光临好佳味中餐厅，请随手关门，谢谢。”
听着智能语音说出的餐厅名字, 赵明义不由眼角一抽，心道这是什么土味名字, 而视线却牢牢聚焦在此时走进餐厅的男人身上。
“平江北路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中餐厅啊……”陌生的顾客嘴里嘀咕着, 目光在餐厅内四处乱瞟。
直到注意到前台赵明义冰冷的眼神, 他不由步伐一顿, 心中寒意升起，怯生生地后退了一步。
“那什么, 哈哈……我就是来看看，马上就离开……”
顾客面露尴尬，他悻悻地说着, 转身慌不择乱地向门外逃去，还差点撞上了玻璃门。
望着被重重关上的玻璃门，身后的赵明义微微一愣，眼神由冰冷转而茫然。
他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一时之间, 头脑陷入了混乱。
这里是哪？
赵明义好像听见了之前进来的那个男人说——「平江北路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中餐厅啊……」
平江北路？那是哪里？
赵明义心中略微慌乱，忽然, 手腕处传来的刺痛感令他眉头一皱。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手腕莫名被包扎，雪白的绷带隐隐渗着点点血迹。
赵明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毫不犹豫地将绷带拆开，露出手腕处的一道缝合线。
——一道拇指般长的伤痕。
赵明义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着那处伤口。
指腹下，似有外来的异物在皮肤下凸起。
他皱着眉，忍痛将手指插入伤口，要将其中异物挖出。
然而就是这番举动，让他大脑如针扎般疼痛，全身失去了力量瘫倒在地。
屋外，隐隐有警笛声逐渐逼近。
——
其实住院这段时间没什么有趣的，医院里一直弥漫着悲伤绝望的气息，待久了心里也不舒服。
但对于周明明来说，唯一的优点便是热闹。
比家里要热闹很多。
阳光小区安静又冷清，特别是他的邻居接二连三地出现意外，不是被抓进警局，就是已经死了。
林婉杀了她丈夫，不仅把人分尸，还把一些尸块冲进了厕所，这番操作一被警方暴露给了群众，小区周边人轩然大波，上下两层的业主被吓得连夜搬了家，亏死也要把房子卖掉。
而随着上下两层的业主开始行动，其他业主也紧接着搬了家，没几天整个小区就没剩几个人了。
连带着发现尸体的第一现场——西街24小时菜市场也关了数十家店铺，那个把人肉卖给别人的猪肉摊老板更是有了心理阴影，转头就把店给关了，跑到隔壁连西市开了个家海鲜店。
“小袁护士看起来和高医生挺般配的哈……”
某个病房里，周明明混在一群熟悉的大爷大娘之中，细细听着她们打听来的消息。
作为“三进宫”的老熟人，他们早就混熟了，平日里周明明一住院，只要能下地走，就经常跑到这些大娘的病房里聊天，顺便混点水果吃。
“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原本还想着给小袁护士介绍对象呢，没想到居然被高医生抢先了！”说出这句话的大娘拍着自己的大腿，一副极其可惜的模样。
对于她们来说，比起不熟悉的高医生，经常能看见的小袁护士更得她们喜爱。
在年过半百的大娘们眼里，嘴硬心软的小袁护士就像是一朵水灵灵的大白菜，而高医生的医术虽然厉害，但其他方面隐隐约约感觉有些奇怪。
“诶小明，你不是和小袁护士很熟吗？这段时间你有没有看到他们……”
有人看向一旁安静的周明明，随口问道。
周明明啃着西瓜，眼神略微飘忽，喃喃着：“好像前几天看到了……”
就在前两天刚能勉强下地的时候，他看到高医生和小袁护士，两人离得很近，似乎再说些什么。
他拄着拐杖，步伐有些勉强，隐约听到高医生在安慰着小袁护士。
“小袁，院长的话有些难听，你别放在心上……”
——
「……医院里每天都很忙，小袁，你不能再想之前的那些意外了，它们只是意外而已，不是你的问题……」
「这样吧，你明天有时间吗？我认识一个有名的心理医生，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吧……」
街道上，袁小袁慢慢地走着，脑中回荡着前两日高医生说的话。
心理医生吗？
之前第一场手术意外发生时，院长有让她去看心理医生，然而那并没有什么用，反而心理压力愈发沉重。
这段时间，她每夜都能梦见那些死在手术台上的病人，他们面露狰狞，嘶吼又充满怨念地向她扑来。
夜里的时间漫长而又寂静，黑暗的四周仿佛到处都挤满了冤魂。
即使紧闭双眼，放空大脑默念着数字，可袁小袁依旧不由自主地想象着有人隐藏于暗处，视线如附骨之疽般牢牢地粘在她的身上。
因为夜晚睡卧不宁，导致第二天在医院工作精神不振，屡屡犯错，甚至在前两天整理麻醉药物的时候，把用完了的氢玛啡酮药剂瓶丢进了垃圾桶里，差点让保洁给丢了。
好在护士长当时经过，瞥见了垃圾桶里的药剂瓶，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立马揪着人翻垃圾桶。
这样低级又致命的错误，令院长大发雷霆，直接把她给叫去训了一顿，怒吼的声音在门外都能听见。
想着前两日令所有人感到心悸的事情，袁小袁眼神黯淡。
或许，她真的应该再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只是现在还在医院里的心理医生，她几乎全给看了个遍，不仅没用，反而让心理的压力越来越大。
她想到了高医生介绍的心理医生。
袁小袁有些犹豫。
毕竟是高医生介绍的，应该会靠谱吧……
许久，她顺着高医生给出的地址，来到一处高档小区门口，停下脚步。
门口的保安目光警惕地看向她，她不由紧张。
袁小袁上前一步：“你好，我来找3栋402的伊先生，他应该和你们说过了。”
保安眼中的警惕渐渐褪出，礼貌地询问了一下她的名字和电话，登记过后将她放了进去。
离开了保安岗，袁小袁不由加快了些脚步。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不久了，她有些害怕迟到给心理医生留下不好的印象，一边小跑一边低头给手机发信息。
【袁小袁：伊医生，我到小区了。】
一分钟后，手机震动，对面的人回复了消息。
【伊森：好的，我住在3栋402，今天的电梯正好在维修，只能走楼梯了。】
【袁小袁：嗯嗯，好的。】
收起手机，袁小袁不再迟疑，快步攀着楼梯向四楼走去。
直到站在402的门口，女孩的气息略微急促。
袁小袁平复了一下呼吸，按下了门铃。
“叮咚……”
隔着一道大门，袁小袁隐隐约约听见了一点声音。
有人踢踏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向房门。
“吱嘎——”
房门被打开，露出半张人脸。
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男人俯视着她，居高临下的眼神令袁小袁不由后退了一步。
“伊、伊先生……？”
第090章 他的画
“袁小姐？”
伊森挑眉问道。
袁小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然后便看见身前高挑的长发男人侧过身，给她让开门的位置。
伊森伸手作邀请状，嘴角衔笑地说道：“请进。”
袁小袁有些犹豫,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心理医生。
哪有心理医生留长发，还穿着一身花衬衫啊？！
比起心理医生，看起来倒像是个搞艺术的。
袁小袁迟疑了一下, 想到了介绍给她心理医生的高新瑞。
「毕竟是高医生介绍的，应该会靠谱吧……」
她心里惴惴不安，但下一秒还是落下了第一步，经过门口的伊森走进了屋里。
客厅倒是和一般客厅差不多, 整洁明亮，墙上挂着数十幅画, 各个画作内容不一, 但其中所展现出来的内核却是差不多。
明亮向阳的向日葵、低头吃草的纯白羔羊、少女高扬的花瓣裙摆……色调明亮, 色彩鲜艳, 还有恰到好处的自然光点亮，每一幅画都透露着阳光明媚的视觉效果。
但——
不知道是不是袁小袁最近没有休息好, 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在看到画时的那一瞬间莫名心中一寒，眼前仿佛产生了幻觉。
画中的事物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向日葵长着狰狞怨憎的人脸, 吃草的羔羊露出尖刀般的利齿，少女翻飞的裙摆下藏着漆黑的怪物……
“那、那些画……？”
袁小袁有些呆愣，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手足无措地看着身侧的伊森。
伊森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怎么了？”
袁小袁指着画, 想要指给伊森看, 然而再转头看去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人脸、牙齿，有的只是墙上那些普普通通的画作而已。
诧异的双眼微微睁大, 袁小袁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那些画依旧正常。
她蠕动了嘴唇，喃喃地说道：“没事，大概是我看错了……”女孩表情迷茫，心中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病得更重了，连这样阳光明媚的画作也能看成阴暗的怪物。
「看来请假是正确的，她真的需要看看心理医生了，居然还出现了幻觉……」
袁小袁心里喃喃着，可粘在画上的视线却丝毫没有移开过半分。
身侧的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了墙上的画上，面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中透露着一丝兴味。
“袁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伊森，是名心理医生……”他微妙地顿了顿，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淡淡微笑。
“兼画家。”
“画家？”袁小袁一愣，心里却是没有有点意外。
主要是外表先入为主，她一看到伊森，便莫名觉得面前的男人和大众印象中的画家形象挺相符的。
倒是心理医生……和她在医院里时不时便能碰到的那些老先生有些不一样。
“是的。”伊森点了点头，笑着道：“墙上这几副画便是我几年前的作品，但相比于现在，这些画倒是有些稚嫩了。”
他上前一步，离墙上的画近了一些，眼神中透露着挑剔之色，一寸一寸地扫射过眼前的《向日葵》。
这幅画是在他几年前创作的，虽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有些不足，但想起这幅画的灵感来处，他便不由提起了些兴趣。
“这些都是您画的？”
身后的女孩微微惊讶，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她望着墙上其中一副画着羔羊的画，上前凑近了一些，发现了画中右下角处写着作品的名字和作者的名字。
——《羔羊》伊森。
“伊森……”袁小袁下意识地念出作者的名字，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男人颔首表示那就是他。
女孩的眼中露出惊叹之色，伊森的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比起面前的袁小袁，他更对高新瑞感兴趣——那个想要实行自己心中所谓的“正义”的骨科医生。
他与高新瑞相识于论坛，大概是在高新瑞被钱小绿纠缠到不耐烦的那段时间里。
医生因意外误入了论坛，对于论坛里那些血腥暴力的言论和图片，他只感到厌恶。
那时的他虽然心理不正常，但他自认为是个文明人，丝毫看不上论坛里的那些变态。
所以，他误入论坛的第一反应是退出。
但在退出之前，他不小心点进了一个帖子，遇到了一个叫做「1」的网友。
在那个帖子里，他的视线不由被一个网名为「1」的发言所吸引，那个人的每一句都让他感受到了灵魂的契合，让他看到了“正义”的真理。
于是，他加上「1」的好友，开始与其畅聊接触。
愉快的是，之后的聊天就像是高山流水觅知音一般，「1」就像是另一个自己，知晓他心中的不忿和理想。
高新瑞很兴奋，而伊森也感到了兴趣。
这个误入论坛的新人，一个抱有幼稚想法的蠢货。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纯粹的人了，这让停笔许久的他再一次产生了作画的念头。
于是他告诉那名医生，自己以前是个心理医生——虽然他并不是心理医生，但画了这么久的画，和周明明认识了这么久，也从那个狗东西身上学到了一些。
然后他开始教他一些关于心理方面的知识，比如说如何让他身边的那位精神病患者变得“稳定”……
只可惜，不知道怎么，那个蠢蠢的医生忽然不再上线，而等到高新瑞再次上线，却是询问他能不能帮忙“治疗”一个人。
这是把他当什么了？一个想聊就聊，不想聊就不聊的软件客服吗？！
伊森心情不愉。
这让他立马就想到了某个数月不回信息，一回就是要他办事的狗东西。
只是最后，他还是决定答应了这件事。
毕竟感兴趣的人很少见，而最感兴趣的那个又像个泥鳅一样抓不到人，他也只能勉强地将视线移到高新瑞的身上。
伊森将目光落在袁小袁身上，据高新瑞说，这是他最得力的帮手。
男人挑了挑眉，对此感到嗤之以鼻。
他擅长以温暖明媚的笔触描绘出绘画本体的外在形象所透露出的精神气质。
只是，他所参照的绘画本体并不是向日葵、羔羊本身，而是那些外表如向日葵与羔羊，内在却泥泞狰狞的人。
而这样特殊的画风，便是他闻名于画界的原因。
伊森注意到袁小袁看到画时那一瞬间的恍惚，估摸着她应该是看出了这些画的含义。
可惜头脑不清晰，还一直被某个不良医生PUA。
真是可怜。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身侧的女孩，心中却无一丝波澜。
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袁小姐，听高医生说你最近精神压力有点严重，能和我仔细说说吗……”
“啊、好的，是这样的，因为……”
袁小袁开口讲述着这段时间的经历，而面前看上去听得很认真的心理医生却发起了呆，思绪飘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周明明……这段时间究竟在搞什么鬼？」
——
“阿嚏、阿嚏！阿嚏——”
病房里，抱着莲子汤的周明明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几乎停不下来。
等到他终于停止打喷嚏，已经是一分钟后了。
“谁在念叨我？”
他揉了揉鼻子，整个人都有些懵逼。
但思索片刻，周明明实在找不出来有想着他的人，而这时碗中的红豆莲子汤散发着浓浓的香味，炙热的温度隔着碗壁源源不断地沁透到手掌，连着身体也变得热乎乎了。
他不再去想，美滋滋地喝起莲子汤来。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秋莲月那里分来的莲子汤。
那个漂亮的女大学生特意为梁书越熬制的出院汤，说是住院这段日子让她的小梁哥都饿瘦了，看起来气血不足，于是熬制了这份美容养颜、补血益气的红豆莲子汤。
他这次正好蹭了梁书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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