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兄会和后,双方又于栈门分开。
因方伯提前已到随州新置的宅院里收整安排,他们入襄域后便可直接入府休息,周妩算是放心些,但离别时刻,心头思绪到底翻涌,周妩忍着泪意,提醒父亲一定要多注意身体,还有兄长,周妩劝说他不要心急,说不定正式调令很快就能等来。
直至分别最后,周敬也没有出口询问她关于与新帝的牵扯,有些事,他的确不必知明详细,孩子们长大了,在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时候,说不定他们早就脱离羽翼庇护,可以自己与天相争,尤其还有与儿在阿妩身边,他自是能够放心收手。
走前最后一句话,周敬单独对容与说:“若是有问题想问,问我,或是问你师父,都可以。”
容与神容稍动,应声说是,待周敬深沉拍过他的肩膀离开后,他将腰间系挂的玉佩解下,放在掌心凝盯,落指抚摸上面的玉纹,半响站定不动,直至周妩过来寻他。
“容与哥哥,父亲方才跟你说什么了?”
纷杂之事,容与不欲叫周妩知道,于是做掩回复:“父亲只是叮嘱,要我照顾好你。”
可周妩却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她狐疑又问:“若只是说这个,何需避过人?”
是啊,他的话本身就存漏洞。
阿妩那般聪明,怎会不觉疑。
容与弯唇显出一抹笑意,抬手摸摸她的头,将身子朝她微微倾下些,沉声回道:“嗯,的确不只是说了这些。”
“还有什么?”
这话勾起了周妩的好奇心。
容与注视着她,“成婚数月,父亲盼望子孙绕膝,催促完你兄长他们,不是很快该轮到我们了?”
周妩反应了瞬,立刻深信不疑,而后嘟起嘴开口带些嗔意,“父亲也真是的,这种事哪是催来的,还偷偷摸摸的特意拉过你来说。”
容与故意逗她,“叫我努力的事,自然要对我说。”
周妩不服气,瞥眼轻哼了声:“只你努力就行了吗?”
“也对。”容与笑着握住她手腕,把人向前一转,叫她背部靠进自己怀里,从后搂住她,做完这些,他松手垂落,顺势贴在她小腹上,“此事,关键还是看夫人。”
周妩脸红着,在他怀里佯装挣了挣,“你又逗我。”
容与将怀抱收紧,侧首贴在她颈侧,下巴蹭着她的痒,哑声启齿道:“阿妩,谢谢你选择我,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觉得生命完整,经历值得,有念有盼。”
周妩意外,顿了顿才再开口,“为何……忽的对我说这些?”
容与:“想说便说了。”
周妩只好不深究,可转过身来,看着他渐深的眼眸,她下意识感觉到容与哥哥像有心事的样子,她没有多问,只体贴地轻拍了拍他的背,像以往每次他安慰她时的模样,关怀宽慰着他。
容与收紧手臂,阖上眼,感受此刻的香软温怀。
从前,他不明自己的来路,有时会觉人生如旷野,归路无意义,而现在,他的身世答案就摆在眼前,剥雾可窥,可他一步步接近真相时却发现,自己早没有了当初探寻的执着。
或许不知从何时起,赋予他找寻意义的,再不是生命来路,而是眼前人,心上人。
两人依偎许久,周妩贴在他胸怀,小声喃喃着,“容与哥哥,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是谁。”
周妩对他的回答感觉到一丝困惑,但也并未以他青淮山的身份去提醒,而是试图理解他的苦恼,“那你现在有没有想通呢?”
“嗯。”
“是门主大人?”
容与摇头,强调:“是阿妩的夫君。”
说完,他在周妩温柔的目光里,倾身轻吻上她额头,两人情愫涌荡,重新拥怀在一起,一时难舍难分。
……
天幕暗沉之际,两人才临夜抵达青淮山脚。
宿师父思念心切,歇息不下,坚持在山门口等着他们,不过也未兴师动众,他身边只留着向塬和穆甄两人陪同,其余弟子,自由休歇。
见到两人风尘仆仆的身影,辈分最小的穆甄率先奔过去主动提拿行李,向塬紧跟在后,见到容与迫不急地向他炫耀开口。
“师兄,你在外面游山玩水,有佳人陪伴,自是度过惬意的两月,却不知晓这段时日,我在后山勤勉苦练,如今清霜剑术已在师父的指导下,突破七重寒困,使出剑招也威凌如寒冰,下次再切磋比试,我不一定会输你了。”
容宿并不叫徒弟自满,听他鼓吹便过来亲自拆台。
“得意什么?依你的天资,年前就该练成此招,拖拖拉拉一直闲散到现在,这才刚刚收心没两个月,就又开始忍不住浮躁了?”
向塬摸摸脑袋,瞄向一旁看热闹的周妩,脸红微露窘迫:“师父……我不就是想叫师兄夸我一句嘛?”
“不夸都能上天,再夸还了得?”
“……”
宿师父和向塬的对话叫人忍俊不禁,但周妩也只能强力憋忍着不笑出声,依向塬那臭脾气,她若真笑话他,事后准遭这家伙暗戳戳的报复。
容与这时带她走过去向宿师父见礼,两人起身后,他上前一步抬手捏了捏向塬的肩头,中肯评价道:“确实比以前结实了许多,看来是真的下了苦功夫。”
闻言,向塬眼神一亮,立刻挺了挺背脊,好似能得容与哥哥一句肯定,是多么难得又值得夸耀的事。
但很快,向塬又敛起神色,不再是玩笑的口吻:“当年师兄只用了十五日便突破清霜试炼,而我却用了差不多足足两月,相比较而言,我还是远远赶不上师兄的。”
周妩听了这话都意外,这家伙突然示弱,莫不是还想叫容与哥哥哄一哄他的失落……小心思至不至于这么多?
结果没等她出手,宿师父直接上前一把打上向塬的脑袋,看不下去地出声教训:“你师兄的天资,江湖百年难遇一个,是真正的练武奇才,除去天赋卓越他本人亦踏实勤勉,这些年来他是如何自律你也看得见,就凭你平日游手好闲,还想与他比上一比?”
向塬委屈:“师父……”
容与:“是我惭愧,这段日子一直缺欠习练,自明日起,我便计划前往悬月崖头,闭关深修,争取早日参悟心功。”
闻言,向塬怔住,再不是方才的玩笑口吻,他惊讶启齿:“悬月崖头?师兄,那是青淮山最高阶的武练地,难道你已练成传说中的皓月剑招了?”
青淮山的规矩,唯有习练最后的皓月心功,才有资格到悬月崖头修习。
容宿同样惊喜:“与儿,当真的?”
容与不掩瞒,实话讲:“目前还仅仅是参悟了开头,心法复杂,估计一时难以准确析解。”
容宿喟叹一口气,欣慰抬手,拍上他肩胛,说道:“将青淮山早日交给你,是为师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明日你放心上山闭关,宗门事务有你师弟在。”
“是,师父。”
时候不早,宿师父提醒他们用过膳食后早些休息,并说明日清早要带他们见见客人。
客人是谁倒是没说,周妩见容与哥哥都没追问,她自也不好多打听什么。
吃过饭,两人回了他们自己的后山小院,周妩挂念一路的心事,闭了房门后才终于问出口:“容与哥哥,方才你与宿师父说的悬月崖头,听起来好像是宗门禁地,一般弟子都不允许进入,那你明日去那里闭关的话,是不是不能带外人一起?”
容与把房门门栓落下,转身过来抚上她的腰,沉声问:“谁是外人?”
连正式的宗门弟子都被设限,那她这样新嫁入的,当然不算可随意涉步的自己人。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声音闷闷的,“自然是我了,我想陪你一起去,可那悬月崖头既有进入限制,想必你练的一定是密不可外传的隐秘剑术,既如此,我们恐怕不得不分离一段时日了。”
“不会分开,你更不是外人。”
容与说着抱起她,带她去后院的温池里泡洗,周妩惊讶这里何时竟凿出了泉口,明明他们启程随州前还没有的。
“这里,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周妩观察着。
“先前在随州鹿苑泡泉时,见你格外喜欢,于是上次给慕甄传信时,我便提了一句,没想到这小子做事的确麻利,这才过去不久,温池汤泉已经在后院筑成。”
周妩被扶着浸入汤池里,小腿瞬间被裹上烫热,她适应了会儿,靠在容与怀里笑着恭维了一句,“门主大人说话,自是一呼百应的。”
容与点了她鼻尖一下,无奈摇摇头。
两人泡在泉池里根本就没办法平静讲话,周妩本担忧想问,如果她坚持跟去的话会不会不合宗门规矩,可容与就是不好好回答,一会儿缠着她亲个不停,一会又搂实她的腰,抱着她汗津津地一起泡泉。
泡到最后,周妩实在难受不行,推着他不肯再起落,可他使坏地依旧摁着她的腰不放,迫她再一次尽吞。
被开拓新地带,周妩筋疲力尽,出声无力,再没心思去问什么规不规矩,总之宗门之内,最没规矩又言而不信的人,就是哄着她吃过一次却又意犹未尽迫她再张嘴的坏门主。
累到思绪混沌不清,周妩听他像是道了句:“为何总担心有的没的,你是我的妻,堂堂宗主夫人,家眷随同,名正言顺,更何况……”
周妩迷迷糊糊望着他,一副好似无法思考的可怜模样。
容与看了忍不住心痒,于是垂首再次吻上她唇角,亲了好一会才继续补充说:“更何况,若我们分离久,我过于思你念你,无法痛快释泄,长久下来定然胸腹郁结闷堵,如此气血不畅,又何谈功力迅增?”
这句周妩听明白了,当即气得瞪住他,他自己脑子里尽是些不正经的风月事,竟还与练功联系在一起,容宿师父若是听了这话,估计能气得脸都绿了。
也不对,这种事怎么能叫宿师父知道,到时候最没脸面的是她才对,可是,她明明是无辜的……
“躲什么,再亲一会。”
周妩摇头,“泉水都凉了呀。”
“你冷的话贴着我,我身上热。”
“不要,你起来。”
最后,是她央央地求着说了一通好话,才叫他终于肯出来不再撑她,池水四溅,满室不堪入目。
……
翌日清早,周妩和容与洗漱过后,一起去前堂和宿师父汇合,而后便准备去见那位神秘客人。
对方是一位年逾五十的长者,看上去一副和善模样,原本的眉眼应该不错,但不知这位老伯经历过什么,面容之上多布沟壑,还有疤痕,尽显沧桑。
因前世经历,周妩深深知晓面容被毁的痛苦,于是不自禁地对这位素未谋过面的老伯颇感同情。
宿师父这时开口介绍说:“这是我旧交,姓荆,也是襄域人,以前在江湖踪迹神秘,从来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如今他年纪大了,疲于四处流浪,便来青淮山暂居一段时日,正好你们回来,赶巧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宿师父从来不是口齿啰嗦的性子,平日里同小辈讲话也是言简意赅,可眼下他介绍这位荆伯时,话语却无重点,似乎想多说什么,可又几分顾虑。
周妩当是自己多想,收回思绪后立刻懂事地朝前辈打了招呼,“荆伯好。”
容宿一笑:“这就是跟你说起过的周丫头。”
“果然如你所言,是个活泼的。”荆途同样对她笑笑,眼神里隐隐有满意和欣慰之意。
周妩感觉奇怪,但又说不明白。
容与这时上前来,躬身作揖,他很少这样敬重行礼,除去宿师父和父亲,周妩几乎再没有见过第三人有这种待遇。
“见过荆伯。”
“快起来,与儿名声在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位仪表堂堂,轩然霞举的清俊公子,年纪轻轻便已有一门宗主之尊威,我真是替你……替你师父感觉欣慰。”荆途克忍情绪道。
容与起身,眸光微动,但最后只是轻轻应声,再无多余反应。
午时,四人一同用饭膳,餐桌气氛还算和睦,期间,周妩被宿师父叫出去一同端汤,再进来时,她发觉容与哥哥神色有异,而荆伯更是面容怀感伤。
她再次入座,氛围同样微妙,周妩敏锐猜想,方才自己可能是被宿师父故意支走的。
这位荆伯伯,来历成迷,却明显与容与哥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他就是有关容与哥哥身世的旧人。
……
晚间,两人回了青山后院,稍作休歇后,便一同开始收拾明日去悬月崖闭关练武所需的用品衣物。
周妩偷瞄容与,几次欲言又止,再一次偷看时,不想被他抓个正着。
“有话想问?”容与开口平常,手下动作不停。
周妩轻咳一声,心虚作掩,“是你奇奇怪怪的,我关心你。”
“哪里奇怪?”
“你话少了。”
容与扬唇笑了下,将包裹系好扣结,放置于闲处,回身后同她讲,“今日师父介绍我们认识的那位前辈,其实相识于我的生父生母,见过他,我证实了些心中原有的猜想,一时难免迷茫,但现在已经收拾好心情,无事了。”
周妩握上他的手,关心询问:“那他们……是谁?”
容与沉默半响,最后只回了四个字,“前尘俱往。”
如果此事适合阿妩知晓,那当初在周府时,岳父大人便会含蓄告知,他没有这样做,是因担心阿妩知明后会提心吊胆不安生,既如此,容与又怎会舍得见她为自己忧心。
周妩没有再问,她不会因容与哥哥刻意隐瞒秘密而感不悦,她只是担心他,是否每一次旧事重提,都会再一次伤害到他。
“好,前尘俱往,我们在今朝,惜今朝。”她认真道。
容与怔然片刻,突然回身,用力搂住周妩。
一整晚,他努力消化着荆伯告知他的城破托孤,逃亡经历,前朝皇脉……这些,每一字都异常沉重,简言根本无法述。
在反刍过程中,他思想陷进去,身体更几乎没有一刻不僵绷。
直到此刻,和阿妩怀抱贴拥,才叫他缓过劲,难得感受到一丝轻松。
“容与哥哥,不管如何,我都在的。”她依旧在尝试安慰他的情绪。
凝着眼前人的美眸盈盈,见里面满是关询意味,容与心头渐坚定,不再感觉迷茫。
摒除杂念,他心头所愿唯一——
惜得眼前人。
不负今昔,不负她。
……
在悬月崖头居住半月,容与步步参悟清霜心功,身体也慢慢发生变化。
相较常人体温,他的温度愈显寒凉,每次周妩和他亲密不分,夜晚相搂而眠时,她在后半夜都会感受更甚,直至不适被冻醒。
因为这个原因,容与哥哥在床榻上特意多加了一床被子,心有顾忌,他也不再敢再如先前那般索取无度地对待她。
每每尽力克忍,压下冲动,在清晨于她额头落下一吻后,便会起身去崖头继续练剑。
他日日勤勉起得早,几乎不到卯时便出发,周妩近来嗜睡,娇气受不住这个辛苦,于是在努力尝试一次后,再不自不量力。
有一日,周妩做了梦,醒来的时辰早,她看着身边位置空空,被衾连余温也无,心头不禁泛涌酸涩。
她昨日收到家书,得知兄长已经得到正式的官职调令,心头悬石算落,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好消息,嫂嫂如今怀了身孕,父亲盼望的宝贝孙子终于可愿望成真。
这些事,她原本想昨日就同容与哥哥分享的,可见他归来时面容很显疲惫,她心疼地没去扰他睡意,今早一醒,又不见他,周妩心头微微涌动情绪,想了想,她决定起身穿衣,再去一次崖头。
她提着暖汤冒夜过去,心念幸好此地月色明照,暮色夜路恍惚如昼,不然一定生畏。
行到最高处,临近崖头,她远远的看一影用剑行云流水,黑衣腾空于暗夜,仿佛墨池被风吹搅。
周妩不敢贸然打扰,于是坐在他临居木屋的檐外竹椅上,撑着下巴耐心等他结束。
不知等了多久,她眼皮忍不住发沉,竟不知不觉间昏昏睡了过去,最后手腕没撑住,她身形晃了下,这才转醒。
入目,她先惊讶了下。
先前从未见过这里的日出,故而她的震撼迟于今日才表现出来。
遥遥东方,一轮红日将生,壮丽辉煌的橘红色将天际晕染,连带周围的云彩都仿佛被点燃烧起来。
绚丽,盛大,生命力,原来悬月崖头最适合的是观旭日东出。
她目光从远处收回来,与此同时,容与哥哥完成一段试炼,身形停下,运力平复,剑锋入鞘。
“来这里看。”他在崖头之颠冲她招了手。
周妩还以为他没发现自己,闻声怔了下,而后面带笑意朝前凑了过去。
“容与哥哥,我给你带了热汤,要不要过去喝一下,暖暖身。”
容与拉上她的手,本是下意识想给她渡温,但想起自己此刻的状况已不再适合为她做这种事,于是只好作罢准备收手。
周妩却抓住了他,口吻像是撒娇,“不要松,要牵着。”
容与顿了下,提醒,“我手凉。”
“可是我热呀,我给你暖。”周妩笑着说。
容与只觉被她当下的笑容晃了下,他唇角不自觉地也起弧度,把佩剑收放腰间,他拉过她的手,叫她环腰抱紧自己。
下颌贴着她额头,他轻声问:“腊月天,早起不辛苦吗?”
周妩摇头,“想见你就不觉得辛苦。”
容与捧上她脸,想到什么,他关询问道:“最近习练总遇波折,我需得全心致至,可否是因此,叫我的阿妩感觉到受了冷落?”
他的口吻怎么这么像哄小孩子呀。
周妩悄悄红了脸,回说:“不是的,是我有好消息同你分享,昨日来不及说。”
“是什么?”
周妩如实对他说了兄长正式官调襄域,嫂嫂有孕的喜讯。
容与闻言略微作思,点头沉吟,“是喜事。襄域如今受禹王所领,你兄长诚意赴襄,想来今后再不会受在京城时的闷气,至于其他……”
他话说一半,拥着她,掌心贴腹,气息拂在她耳边低语,“我们的喜事,何时能到,我盼望着。”
周妩赧赧耳热,瞥目小声说:“那你再,再努力些。”
这话……她说完就想咬舌头了。
容与像是低笑了一声,回她的话,“嗯,一定努力。”
周妩更羞。
两人这么抱着,远处的初阳越来越灿目。
容与示意她,“这个角度观赏最佳,风都朝气蓬勃,要不要伸开手感受一下?”
周妩听他所说,朝前尝试着缓慢张出双手,临于山巅,正对旭日,迎接热烈的朝晖光曦。
风声凛冽不刺面,吹荡着将宽宽衣袖拂撩起,周妩一时间只觉得周身轻盈。
容与在后抱她牢牢,扶稳她腰身,以防她踩空山石,身形不稳。
“漂亮吗?”他出声问。
周妩转身回眸,阳光倾落,此刻容与半边面颊都被光线圈渡着,格外显得温柔。
她便这样深深望进他眼睛里,只觉里面蕴藏着比晨光更不息的爱意。
大概方才练功太累,他额前覆着细密的薄汗,在阳光下更是明显,周妩拿出自己的手帕,动作细致地为他擦拭。
待收回手,容与蓦地拉住她。
“阿妩,身后的木屋已辟出来,你搬来崖头陪我同住吧,白日我心里念你,习练时偶然也会出神,你在我触目可及的位置上,我方能安心。”
“这样,可以吗?”
“不可女眷居崖头的规矩,是从前某位门主相定,如今新门主破旧立新,换换规矩也未尝不可。”
如果可以,周妩自是愿意的,先前有一次,容与哥哥习练完时辰太晚,便没有再冒夜下山。
那一夜,她一人入睡,心里实际很怕,可为不让容与哥哥为她分神,便一直没有如实告知。
周妩不想再经历一次被子蒙头,瑟瑟发抖的狼狈煎熬,于是点头答应:“好。”
“那后面可能,会辛苦些。”
剩了上山下山的功夫,他时间充裕,可行之事颇多,至于余下的气力,自是要身体力行,全部用在她身上,释给她,浇灌花。
周妩困惑眨眼,不明其意,容与并不解释,只笑意幽深。
“以后你习剑崖头,我便站在你身后,每次收鞘转身时,你抬目都能一眼看到我。”
两人温怀相贴着,周妩情不自禁,开口对对他说着动听的情话。
“那时天都没亮。”
“可灯盏是亮的呀。”
她是在含蓄地表达情意——
远处巍峨群山,为你剑尖所向。
而我在你身后最近的地方,灯盏只为你而亮。
这话是蛊人的。
容与听完一阵静默,是为掩饰心头剧烈的情绪涌动,周身被暖意包裹,手脚都渐渐升温,原来,这就是被在意的感觉。
“还是不妥。”
“为何?”
“寒夜天未亮,哪里舍得叫你冒寒为我明灯盏,阿妩只管安心睡你的觉,是你醒来,我一定在。”
“一定在?”
她像是有憧憬,开口向他确认。
容与回答斩钉截铁,“是,一定在。”
他继而收敛严肃认真的神情,垂首再次吻上她唇角,语调变得微微扬起,“像这样,我需得讨一个早安吻,这是提剑之动力。”
周妩难以掩羞,又不甘示弱问:“只亲一下就算动力了吗?”
容与失笑,听出她挑衅之意,于是扬起眉头逗弄她,“至于别的,你该知道,那是泄力。”
他音调咬得极低,最后几个字几乎不闻声了。
但周妩还是从他坏坏的笑意,以及刻意缓慢的嘴型中判断出,他最后要说的三个字是……你身上。
连起来念一遍……
周妩耳尖瞬间烫起来。
不太妙。
她好像嘴笨,又输给他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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