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闻柏苓身高有190cm, 又生?得一副好相貌。
哪怕昨夜睡眠不?足,只穿着样式最简洁的米色长风衣,站在宿舍楼下, 也还是太过引人注目。
来来往往总有?熟人, 几个路过的女生和汤杳打过招呼,好奇地看闻柏苓一眼,提着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的外?卖盒, 进了宿舍楼。
他的问题,让汤杳无从说起。
只能为难地移开目光,把?视线落在背阴处几朵淡蓝色的牵牛花上。
心里如同缠搅着乱麻, 千丝万缕, 不?得头绪。
片刻后, 闻柏苓继续说:“去年我问过你,我们可以成为什么关系”
“等一下, 闻柏苓!”
汤杳很急地打断他,自知?有?些失礼,但她别无办法, 只能主动去拉了闻柏苓的手,拽着人家转身走?回头路:“我们还是回车上再说吧”
这一路上, 汤杳心情忐忑, 惴惴不?安地深呼吸过好几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害怕。
怕闻柏苓再开口时, 吐出令自己难堪的字眼。
接受过的教育,让她对?那样的关系心存芥蒂。
哪怕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也还是不?能轻松跨过心理的障碍。
车门敞开着,春日暖风浮动。
汤杳坐在车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像在斟酌什么世纪大?难题,百思不?得其解般, 都有?点?要垂头丧气的架势了。
闻柏苓实在是看不?下去,给她提了个建议:“汤杳,考虑考虑,做我女朋友?”
那天的天气很舒服。
风是和煦的,鸟雀叽喳,正紧绷着神?经?严陈以待的汤杳,听到闻柏苓的话?,恍惚地抬起眼。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下意识询问他:“你说的,是哪种女朋友”
闻柏苓笑了。
他用手背探了汤杳的额头,玩笑着说:“体温挺正常的,也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
他问她,女朋友还能有?哪种?怎么了,你们现在的大?学生?,还给男女朋友分种类的?都怎么划分的,说来我听听?
附近修葺了几处草坪空地,有?家长带着孩子在玩泡泡水枪。
那些七彩泡泡顺风而来,又无声破碎。
汤杳像被?“女朋友”三个字被?击中,眼睛酸胀,泪水夺眶而出。
她哭的太突然,把?闻柏苓都给惊了一跳。
他俯身探进车里,从手套箱里翻出纸抽,帮她拭掉眼泪,哄小?孩子似的语气:“哭什么啊,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谈恋爱,又不?是要你的命,不?愿意的话?,不?答应就行了。”
汤杳吸吸鼻子:“闻柏苓你等我一下”
闻柏苓心里苦。
他想,糟了,去年这姑娘说让他多等等,这一等可就等了整整一年。
但汤杳擦掉眼睛和鼻子,平复情绪,只用了半分钟。
她发?泄般,揉了揉自己的散发?,然后特别坚定地开口:“闻柏苓,我答应你。”
闻柏苓愣了一瞬。
他帮她理理蓬乱的头发?,看着汤杳那张宜嗔宜喜的脸,心情特别好:“怎么跟个小?疯子似的,真可爱。”
也许有?无数鸿沟难以翻越。
但毕竟,也还没到鸿沟真正来到眼前的那一天。
足够了。
已经?足够了。
费裕之睡了两个小?时回笼觉,醒来穿着睡袍在窗口发?呆。
房间在二楼,费公子亲眼看见闻柏苓和汤杳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走?过去。
奇了怪了。
早饭那会儿汤杳说还有?事,闻柏苓不?是开车送她回学校了吗?
费裕之拿了手机给闻柏苓打电话?,问他们这么又回来了,闻柏苓只说汤杳昨天没休息好,有?些疲倦,想带她泡泡中药。
说完,闻柏苓就把?电话?挂了。
费裕之举着手机,那句“那我也去”卡在嗓子眼里。
搞什么啊,昨天唯一通过宵的人,不?是他吗?
怎么泡中药没有?人邀请他去啊?
汤杳之前说的有?事回学校,显然逃避的借口,闻柏苓当然也明白。
现在话?也都说开了,他帮她系好安全带,又把?人带回私人会所,说这边有?中药汤泉,可以缓解疲劳。
汤杳没泡过汤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还以为是要两个人一起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脸有?些红,还问了要不?要穿泳衣。
闻柏苓笑着捏捏她的耳垂:“脑袋里面都想什么呢,药浴是分开的,你在女汤这边。”
分开时,闻柏苓忽然凑近。
他用只有?他们能听清的音量,在她耳边说:“也有?能一起的,以后试试?”
汤杳扭头钻进门里,关上门还能听见闻柏苓的笑声。
她整个人泡在棕黄色的中药汤子里,蒸汽氤氲,都是温热的苦味。
有?人送来了水果、点?心和茶,摆放在漂浮板上,飘飘悠悠地浮在她身旁。
汤杳趴在池边,心想,有?钱人确实是会享受的。
泡过中药后,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生?,穿着侍者服饰,很周到地陪着她,给她拿休息区的衣服换,还问她是不?是要去做SPA项目。
在这地方?待久了,精神?放松下来,犯困。
汤杳不?知?道流程,还以为是闻柏苓都帮她安排好的,晕乎乎地跟着点?头。
侍者引路,带汤杳去了SPA项目的房间,和房间里负责SPA的人稍作交接一下,然后换了个人陪她。
那是个声音温柔软糯的女人,贴心地帮汤杳选好了精油。
女人说她太瘦,要用佛手柑搭配姜,可以缓解压力、暖身、增进食欲。
汤杳不?习惯对?别人乐喈苦咄,人家每说一句,她都会勉强撑着困意,认真地回答:“我不?瘦的,是骨头细,其实外?面包着的都是肉。”
闻柏苓在休息区里总也等不?到人,打听过后,找到这边来。
推门发?现,汤杳已经?盖了条薄毯趴在床上,睡得像个孩子。
他走?过去,伸手抚了抚汤杳的脸。
她大?概做了什么梦,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忽然皱着眉拉闻柏苓的手,很不?安地呓语,还叫了他的名字:“闻柏苓”
“嗯,我在呢。”
闻柏苓俯身下来,想听得清楚些,听见她很小?声地委屈嘀咕——
“你别去打牌了,陪我待会儿吧”
明知?她睡着了,说的都是梦话?,回答了也什么都听不?见。
闻柏苓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好,你只管睡你的,我陪着你。
等汤杳睡醒,已经?是下午。
闻柏苓坐在这屋子里的矮沙发?里,在翻看手机。
她不?知?道休息区的衣服领口宽松,也不?知?道自己睡得皮肤粉红,声音撩人,毫无心机地趴在床上和人家打招呼:“闻柏苓,你怎么来了?”
闻柏苓丢了手机,凑过来想亲她脸。
还没碰到她,已经?被?推开,汤杳反应特别大?,两只手捂着脸颊,一连串说了三个不?行。
闻柏苓有?点?没面子,失笑:“怎么了?”
“刚才那个姐姐给我涂了很贵的护肤品,有?人参成分的,你给我亲没了怎么办?”
他掀开了她的薄毯子:“那不?亲脸了,过来,亲嘴。”
和闻柏苓谈恋爱应该很开心。
可是过完周末回到学校后,汤杳突然就有?点?坐立不?安。
她硬撑着学习到晚上,还是忍不?住,趴上了吕芊的床:“宿舍长,我可不?开心了。”
汤杳对?室友是没有?隐瞒的,和吕芊说自己和闻柏苓谈了恋爱。
“那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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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开心?”
“超——开——心——”
吕芊懵了:“那你这,现在是什么情况?”
汤杳也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下的情绪,分析来分析去,也不?知?道自己这就是想念,还傻傻地剖析,“会不?会是他家境太好,我有?点?不?安”。
吕芊特别会鼓励人: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就算你谈恋爱找的不?是闻柏苓,是咱们学校里和你差不?多的好学生?,也不?是一定就能走?到结婚。
咱们身边每年有?多少分手的呢,谁能保证就能和谁走?一辈子啊?
现在相处着开心就行了,想多了也没用。
吕芊抱了抱汤杳:“你要是非得想这些,就想想学生?会那个学姐,处个男朋友,天天吵架。这才一年多吧,人都老了好几岁,瞧着都有?眼角纹了。闻柏苓人好,最重要的是能让你开心。先谈着呗,车到山前必有?路呢。”
这些话?给了汤杳些力量,抱着吕芊不?撒手:“啊芊芊,我爱死你了!”
刚好陈怡琪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她俩这样子,果断爬上来:“好啊你们,趁着我不?在,在这里抱来抱去的,成何体统,过来过来,我也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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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嬉闹间,汤杳收到闻柏苓的短信。
“睡了么?”
汤杳决定诚实点?面对?这份感情。
她一字一句认证地输入,说自己还没睡,心里有?点?不?安。
输入到这里,她自己先着急了,怕太久不?回复,闻柏苓会以为她已经?睡着。
于是先把?那句发?过去,又继续打字,写剩下想说的回复。
只是刚打了没两个字,闻柏苓电话?已经?打过来。
陈怡琪说:“你看,闻柏苓这不?是挺在乎的你的嘛,听说你不?安,马上打来电话?了,快接吧。”
汤杳接起电话?。
电话?里的人果然在问:“我家女朋友哪里不?安,我听听?”
“其实就是”
她说她和他生?活差得有?点?多,怕后面相处会不?顺利。
“这样啊。”
闻柏苓的声音很令人安心:“知?道了,我想想办法。”
“我也没谈过,改天给我爸打电话?取取经?,他当初追我妈追得凶,比较有?经?验。”
“相处过程中,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这边有?则改进,无则加勉,这样行么?”
汤杳举着手机,心安神?定地“嗯”了一声,心里那点?别扭奇怪地消失了。
“会睡不?好么?”
“不?会,我爬到吕芊床上来了,今晚她抱着我睡。”
入睡前,又收到闻柏苓的短信。
他玩笑着问她,“和我谈恋爱,感觉到不?安不?应该找我么?怎么爬到室友床上去了?”
明明没有?特别露骨的字眼,可汤杳就是脸红了。
想到他在泡中药汤泉之前说的那句,“以后试试?”
32
汤杳和闻柏苓这段感情, 开始得并不令人意外?。
最初那两天,她自己还有些没适应这种身份的转变,再加上闻柏苓有工作要忙, 她自己这边也要上课、备考、兼职, 好像除了偶尔通话,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反而是陈怡琪有些杯弓蛇影。
陈怡琪是遇到过欺骗的,吃饭防噎走路防跌, 总想着在最开端,摸清所?有事的吉凶祸福。
汤杳课余时间要兼职,很忙。私底下陈怡琪和吕芊孙绪他们一起吃饭时, 出?于?关心, 也?问了吕芊和孙绪他们对汤杳这段感情的看?法。
孙绪当然是对汤杳的恋爱不看?好, 撇撇嘴:“汤杳一看?就是那种特别认真的姑娘,她谈恋爱肯定不会是在玩, 你?们说的那人条件,家?里那么不一般,往长?远了想, 总感觉不靠谱”
他的观点?是:
“我是不知?道那个?闻柏苓的家?人到底怎么样,但我见过?很多京城这边的本地家?庭, 出?于?各种原因反对子女找外?地户口的对象。”
“我们拆迁才几个?钱啊?就这样, 我奶奶都不怎么同意我找外?地的女生?谈恋爱呢, 那个?叫闻柏苓的,家?里难道就能同意吗?”
吕芊抬手给了孙绪后脑勺一下:“你?少在这儿唱衰,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是不是?”
“我没有”
陈怡琪也?有点?坐不住:“我不知?道是怎么了,越想越担心, 怕小汤杳被欺负。”
“你?那是PTSD,别总自己吓自己。”
说完, 吕芊又用眼?睛斜孙绪:“你?是不是惦记着呢?盼着汤杳这感情不顺利?”
食堂里人来人往,一股油烟气。
孙绪嘴硬:“我可没有啊!不是你?们问我看?法的么,我这是就事论事。”
“那你?刚才还说,要和我俩去接汤杳下班?”
“我找汤杳说正经事。原定过?两天拍视频的一个?模特毁约,不给我们拍了。这不是连着找了几个?都不太?行,还没汤杳好看?——”
说到这里,孙绪明显感觉到吕芊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孙绪整颗头都红了,语速加快:“——我就琢磨着问问汤杳愿不愿意拍,只是露个?脸,都不用说话。”
“你?们两个?啊。一个?有心理阴影,创伤后应激;一个?是心怀鬼胎,别有用心!”
那天吕芊警告陈怡琪和孙绪,让他们没事别总给汤杳传播负能量。
“如果哪天闻柏苓惹哭她,我们再去劝。”
可人家?两人感情好得很。
别说哭了,汤杳恋爱之后,天天笑得像朵花。
在吕芊他们三个?吃过?饭的当天晚上,汤杳在阳台接了闻柏苓的电话。
接到一半,汤杳推门进来——
她脸上浮着绯红霞云,新洗过?的头发蓬松地在头顶绕了个?丸子苞,捂着手机问吕芊和陈怡琪,闻柏苓想请宿舍的她们一起吃个?饭。
“明天晚上行么,大?家?有时间么?”
陈怡琪拿出?了娘家?人的气势,明天下午课结束得明明很早,也?要故意做出?一种拨冗出?席的感觉,和吕芊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双双仰起下颌,高傲地说:“看?在汤杳的面子上,我们挤挤,还是有空的。”
汤杳被她们逗笑,鼻子都皱了,甜滋滋地和闻柏苓汇报:“她们说有时间。”
请客那天,闻柏苓没有簪星曳月的繁复配饰,依然是简洁利落的穿衣风格。
他坐在汤杳身边,主动帮姑娘们倒了茶。
室友放狠话,说闻柏苓,你?可不许欺负汤杳,不然我们两个?和你?没完。
闻柏苓都好脾气地浅笑着点?头,“好”。
其实汤杳也?不知?道为什么闻柏苓会突然请室友们吃饭。
是在餐食过?半时,她才听他提起,过?两天是她生?日,知?道她们室友们之间感情好,想代汤杳和宿舍长?请个?假。
闻柏苓为人一点?架子都没有:“把汤杳借我一天,宿舍长?答应么?”
吕芊故意说:“那得问问汤杳生?日想和谁过?。”
汤杳很为难。
然后就听见吕芊“啧”了一声?:“同窗三年,比不上男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选我们,今年不给你?过?了!”
说是在生?日那天带汤杳在外?面,可生?日前一天晚上,汤杳刚结束帮孙绪的拍摄,还没卸妆,已经看?见手机里闻柏苓的信息。
她之前和闻柏苓说过?自己所?处的位置,他的信息只有一句——
“我在楼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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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拍摄是帮某个?小品牌的原创服饰做预告,汤杳衣服还没换,穿着中式长?裙,跑到窗边,推开窗子往下望。
傍晚的风吹动碎发,汤杳撩起发丝,发现闻柏苓的车果然就停在楼下。
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她着急要去见他,换了衣服,又拔下头发里的塑料簪钗饰品,和孙绪他们简单打过?招呼,背起书?包匆匆就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先走啦——”
闻柏苓正靠在后座玩手机,车门忽然被拉开,汤杳快乐地扑进来,跑得气喘吁吁。
“怎么累成这样?”
闻柏苓帮她整理散乱的头发,逗她,是不是你?们老板压榨你?,我上去和他干一架?
“不是的。电梯在十九楼迟迟不下来,我怕你?等太?久,就跑下来了。”
这姑娘总有让人为她心动的本事。
挺单纯、挺没有心机的人,怎么说出?来的话,就能这么招人稀罕呢?
闻柏苓把人拉进怀里,松垮地拥着:“跑了几楼?”
“七层,下楼梯没有上楼梯累。”
汤杳脸上的妆还没卸,眉目温婉。
她看?着闻柏苓:“可是你?怎么会突然过?来的?”
“过?来接你?去个?地方。”
书?包太?占地方,她背着书?包像沉重的龟壳,在还算宽敞的车内空间里摘掉。
闻柏苓帮她把书?包拎到一旁,随口问了句里面都装了什么,这么沉。
“都是书?。”
汤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上半身越过?他,去摸书?包的拉链。
天气已经暖了很多,零上十几度的天气,汤杳也?不再穿厚厚的毛衣外?套,换了薄款。
刚才下来得急,外?套塞在书?包里。
她身上只有短款卫衣,这样伸长?手臂的动作,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皮肤,纤腰楚楚。
她对闻柏苓毫无防备,还在奋力去拉开书?包的拉链,长?发垂落在他手背上,毫无察觉。
这样悉悉索索半天,汤杳终于?从书?包里面拿出?两袋卸妆湿巾。
之前给她化妆的小姐姐说,用这个?就能擦掉防水的彩妆,眼?妆要多敷一下,等个?十几秒、半分钟的再擦。
想到刚才闻柏苓的问题,她从书?包敞口里拎出?某书?的一角,给他看?。
是那天在会所?吃早餐时,那个?和闻柏苓谈论投资的男人推荐的,英文版金融类书?籍。
“我在图书?馆找到了这个?,借回来看?看?”
闻柏苓把视线从她腰间移开,短暂扫了眼?书?名,有些心不在焉,说那个?朋友是有些好为人师的臭毛病,不用太?放在心上。
“学习兼职这么累,还有时间看?这个??”
“鲁迅先生?不是说过?的嘛,‘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还是有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汤杳知?道她和闻柏苓他们擅长?的领域不同,倒也?没有想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只是不希望自己在他们身边时,显得过?于?腹笥甚简,好歹能听懂他们聊天的内容,哪怕一点?两点?呢。
“我先卸个?妆。”
“嗯。”
卸妆湿巾按压在右眼?,停了几秒,汤杳才察觉到闻柏苓的不对劲,转过?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他:“不是说带我去个?地方么”
“等你?卸完妆。”
闻柏苓完全没有要去前面开车的意思,睫毛慵懒地垂着,目光很深,始终落在她身上。
看?得汤杳脑子都昏沉了。
她思维出?现卡顿,想问闻柏苓,又不是需要她来开车,为什么要等她卸完妆才能走。
但这问题没出?口,已经有了答案。
这款车在内饰上是选了星空顶的,那些灯饰像繁星,在头顶尽职尽责地发光。
他在璀璨星空下凑过?来,轻轻捉住她的手腕,挪开她按压在眼?睛上的手和湿巾,偏头吻她。
这是商业区的街道,没有坐落着电影院和购物中心的主街喧嚣繁华,但在星期五的晚上,也?还是来来往往,总有人经过?。
他的手沿着衣摆探入,汤杳闭着眼?睛,听见偶尔飞速经过?的车轮声?、鸣笛声?,有些紧张:“闻柏苓”
“贴了防窥膜,看?不见里面。”
闻柏苓虽然这样说,却也?没有再做什么,揽着她的腰抱了她一会儿:“走吧,先去吃饭。”
这天的饭吃得很慢,聊天,品餐前茶,品菜,品餐后甜点?,吃过?晚饭,已经将近十点?钟,而餐厅离学校的距离实在有些远。
汤杳有种预感。
她知?道闻柏苓今晚不会送她回宿舍。
他们都是成年人,汤杳心里也?有些猜想,觉得自己明白这个?晚上会发生?什么。
可她没想到,闻柏苓带她去往他的住所?之一,进门没有直奔主题。
而是掐好了时间,像变魔术似的,先送了她一朵荷花。
荷花仍然开得不应季,却很美。
闻柏苓在她诧异时,看?了眼?手表:“刚好十二点?钟,生?日快乐,小杏。”
33
荷花被点满金箔的亚麻纸包着, 重瓣,淡粉色,很蓬松的一朵。
汤杳拿着那支荷花, 猝不及防听闻柏苓一声“小杏”, 有些怔神。
他是在京城认识的所有人中,甚至成年后?认识的所有人中,唯一叫过她这个名字的人。
二?十一岁伊始, 突然听到有人这样温柔地唤她“小杏”,让汤杳莫名动容。
有种错觉,就好像, 他不仅仅是她的男朋友, 也不仅仅是看不到未来的一片迷雾, 而是她的家人或者?亲人。
汤杳眨巴眨巴眼睛,想?哭。
闻柏苓却捏捏她的脸, 像威胁幼稚园小班的孩童:“不许哭,哭了明天?不给你买蛋糕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十二?点整的这个瞬间,汤杳收到很多祝福。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接连响起微信的提示音, 闻柏苓都很宠地笑道:“我女朋友人缘还挺好。”
点开微信,各式的微信头像排成排, 一串红点。
有过去的同学, 有吕芊和陈怡琪, 也有大学同学和她给补过英语的初中生。
?璍
汤杳一一回复时,又收到了新的。
连汤杳妈妈都因为惦念女儿,学会了这种第一时间发祝福的方式。只不过掌握得不熟练,发过来时已经是距整点过了几分?钟, 却很仔细地祝福着——
“祝我亲爱的女儿,生日快乐, 永远幸福,永远开心,永远健康。”
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望子成龙的夙愿,只是希望汤杳健康快乐。
汤杳举着手机:“闻柏苓,我能给我妈妈回个电话吗?”
“你想?做什么不行?”
闻柏苓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门,主动避开,“我去里面等你。”
电话拨过去,几乎是与此同时,微信里收到了转账。
妈妈给她转了五百块。
“杳杳。”
汤杳妈妈接起电话,声音是带着笑的:“妈妈刚才还想?着,你肯定还没?睡。我的乖女儿二?十一岁了,是大姑娘了,生日快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谢妈妈。”
汤杳不肯收那份转账,“我都是大姑娘了,就不收钱了”,任凭汤杳妈妈怎么说,她都一口咬定手里钱够花的。
“今天?帮朋友拍广告,刚拿了八百块呢,放心吧。”
姥姥也没?睡,吐字不清地说着什么,汤杳妈妈帮忙转达给汤杳听:“你姥姥也惦记着你生日呢,和你说生日快乐。”
“谢谢姥姥。”
时间毕竟是太晚了,她们没?有聊得太多。
挂断电话前,妈妈还很替汤杳着想?地说:“不聊了,免得影响你的室友休息。”
汤杳顿了顿,没?有说自己在?外面,声音很轻地和妈妈说了晚安。
还是不知道怎么和妈妈开口。
毕竟这段感?情,哪怕以男女朋友相称,也有太多不确定性?。
客厅里安静下来,汤杳这才留意起周围的环境。
这处房产闻柏苓似乎不常来,陈设崭新。
客厅里堆了不少装裱的字画、用泡沫纸裹着的瓶罐摆件,像是专门存放收藏品的。
房间的隔音做得很好,汤杳推开门前,丝毫没?有察觉到闻柏苓也在?打电话。门板推开缝隙,才听见他的笑声。
闻柏苓坐在?躺椅造型的沙发里,背对门。
汤杳怕打扰到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潜入。
她没?到留意脚下,凸出来的嵌入式插座上,插着闻柏苓的充电线,汤杳绊在?上面,被闻柏苓及时转身扶住。
“没?事吧?”
汤杳摆摆手,闹了个脸红,连忙蹲下来,想?帮忙把被她踢掉的充电器重新插好。
碍于身旁的人在?接电话,她所有的动作都没?有发出声响,像哑剧。
闻柏苓却把手机递过来,贴在?她耳边,和电话里的人说:“好了,可以开始了。”
在?汤杳还没?反应过来时,手机里已经流淌出流畅的钢琴声,是生日歌的节奏,有个稚□□童声用英语在?跟着唱。
汤杳一愣,用口型问闻柏苓,“你小侄女?”
闻柏苓浅笑着点头。
“Happy birthday, Aunt Tang.”
小朋友还知道她的名字?
汤杳简直受宠若惊,心都跟着软了,连忙和素未谋面的女孩道谢。
闻柏苓拿走手机,和电话里的人又说了两三句,才挂断。
汤杳问他,这也是你计划好的么?
闻柏苓说不是,只是碰巧他给哥哥打电话时,小侄女也在?身边,就和小侄女商量了这么一出。
“你哥哥也在??”
闻柏苓挺自然地说,他哥哥和他嫂子都在?,这几天?他哥哥身体有些不舒服,在?家里办公。
这种坦然的态度,令汤杳有些怔忡不安。
怎么好像在?这段感?情里,她才是那个不够坦诚的人?
汤杳也收到了小姨的信息。
小姨去外地出差了,说是和人约了谈事情,最早也要明天?半夜回来,错过了她的生日。
“刚才准备睡觉看了日期,突然想?起是你生日,生日快乐,等小姨回来请你吃饭。”
她竟然有些庆幸。
庆幸明天?不用在?小姨和闻柏苓之?间做选择,也庆幸,她还暂时不用见到小姨。
因为小姨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凭自己的小伎俩,什么都隐瞒不过去。
可她该怎么和小姨开口呢?
小姨不会支持她的吧?
以后?的事情,就等到以后?再?说吧!
眼下有眼下要处理的事情,比如,那枝荷花。
荷花太美了,汤杳拿着看了又看,不舍得它就这样干枯,问闻柏苓这边有没?有花瓶,想?要用水养起来。
闻柏苓二?话没?说,从客厅那堆几乎没?拆封的物?品里,翻出个高矮差不多的瓶,拆掉泡沫纸:“就它了。”
“这个会不会很贵啊,这是收藏品?”
“贵不到哪儿去,以前做慈善拍来的,留着没?什么用。”
闻柏苓亲自去盛水,汤杳跟在?他身边,用手机查养护方法,忽然想?起什么,问:“闻柏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荷花的?”
汤杳确实是喜欢荷花的,非常喜欢。
老家天?气要比京城冷一些,在?环境规划上也没?有关于荷花的设计,大小公园的人工湖里倒是都有种睡莲。
她第一次见荷花,是来京城读书?那年。
那年到京城,她先去了小姨家,由小姨带着吃吃喝喝。
有天?是阴天?,她们没?能去原计划的景点,临时改行程去图书?馆,又去了附近的公园闲逛。
公园里有一隅荷塘,真像诗里说的那样,“接天?莲叶无穷碧”。
荷花开得正?盛,小姨带着她拍照,又花了十几块钱,乘船绕荷塘而行。
船摇摇晃晃走在?池塘里,天?忽然下起雨,岸边游客纷纷跑着避雨,一阵雨声和人声混合的嘈杂。
只有荷花安静娴雅地立在?细雨中。
汤杳喜欢的不得了。
后?来去学校报道,在?路边看见有摊贩推车在?卖荷花,她也咬咬牙,难得奢侈一次,买了一束带去学校。
想?到这里时,闻柏苓忽然说:“给你讲个关于荷花的故事?”
于是汤杳全程诧异地听闻柏苓说起,就在?她买了荷花准备去学校报道的那天?,他的车停在?路边,意外地遇见她。
“当时就想?,这姑娘有点傻。”
“怎么会傻呢,我那是助人为乐!”
讲这件事时,闻柏苓用剪刀剪断花枝最底部。
很多年以后?,汤杳回忆起这个深夜。
想?起关于闻柏苓更早见过自己的故事、花枝断开时丝丝缕缕仍不断绝的连接,她仍然觉得,这些都是好的兆头。
这个生日从十二?点就开始过,时间富裕,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闻柏苓问汤杳生日想?要怎么过,可她并不是贪心的姑娘,想?了好久,也没?什么新意,只希望睡到自然醒,起来背背书?,再?出去吃点东西。
闻柏苓笑她没?追求。
他说,衣服、蛋糕、餐厅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既然她没?有想?法,就都交给他。
“现?在?,去洗澡,该睡觉了。”
汤杳“哦”一声,走到刚才绊过的地方,又没?留意,一脚踢在?嵌在?地板上的插座,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闻柏苓把人扶起来,拔掉充电器:“还想?着让你在?这屋,算了,去我卧室睡吧。”
其实她是心有旁骛,才总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
闻柏苓大费周章带自己出来,总该有些除了生日之?外的目的吧?
汤杳是个直肠子,忍不住问闻柏苓:“我怎么谢你?”
“你想?怎么谢我?”
他把问题抛回来,汤杳好生气,觉得闻柏苓是故意的,非要让她说那些难以启齿的话。
“那我请你吃饭好了。”她赌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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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吃什么?”
闻柏苓回答得太自然,汤杳都有些迟疑了。
难道是自己把他想?得太坏了?
她不好意思地反思自己,语气认真了些:“那要不然,我请你吃火锅吧,那家火锅店用学生证可以打6.9折”
“钱包拿来我看看。”
汤杳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足够请客的钱,真就顺着他的话,把自己的钱包给拿来了。
心里还想?着,幸亏今天?孙绪给结了工资,钱包没?那么瘪。
够有面子。
闻柏苓打开她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拍立得。
那是去年生日时,她和室友的合影。
他姿态慵懒地靠在?床边:“同样是给你过生日,男朋友和室友的待遇,是不是差得太多了?”
闻柏苓指了指自己的侧脸,说,饭就别请了,过来亲一下。
汤杳闭上眼睛凑过去,害羞到有些敷衍,唇轻碰了一下他的脸,就已经打算推开。
闻柏苓没?同意,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住她的唇。
34
闻柏苓给了汤杳最难忘的生日?——
他没有在暧昧的夜色里选择优先满足自己, 只抱着她入睡,天亮后带汤杳去了机场。
他们乘飞机出行,去到南方城市那座全球知名?的游乐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登机时汤杳还没睡醒, 裹着航空公司提供的毛毯坐在座位里, 昏昏欲睡。
闻柏苓以为她会睡过?整个航程,汤杳却在飞机结束滑行起飞时,猛然睁开眼睛, 紧张地拉住他的手:“怎么办闻柏苓,我有点害怕”
汤杳没坐过?飞机,对顷刻间失重的感觉一时间难以适应, 指尖都凉了, 说害怕时也有过?一些窘迫情绪, 毕竟满机舱的人都气定神闲。
闻柏苓把座椅中间的扶手抬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肩。
汤杳耳朵里很不舒服, 宛如多了层膜,堵堵的,所有声音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却也听见他极其?耐心地在安抚她:“别怕,我在呢。”
知道汤杳是耳朵不适, 闻柏苓教?她憋气, 帮她捏住鼻子, “鼓气试试看”。
汤杳依照他的方式试过?几次,果然好了很多,那层存在于?感觉中的膜不见了,听力恢复。
在飞机平稳后, 汤杳稍微放松些:“你的方法很好用。”
“偶然听来的。”
闻柏苓说他忘记是哪次出行,遇见过?一对母女, 坐他身后的位置,妈妈就?是像他刚才?这样教?女儿?的。
“那你记性很好。”
汤杳想了想,第一次开这种醋意的玩笑:“是不是因为妈妈格外漂亮,你才?记得?”
闻柏苓思索两秒,忽然笑了:“我只觉得你格外漂亮。”
汤杳脸红了。
她想起昨晚那个关于?荷花的故事,想起闻柏苓在她刚来京城时就?见过?她,还在电梯里认出她
脸越来越烫,好像刚才?的玩笑根本?不是吃醋,而是她非要逼着人家承认自己格外漂亮似的。
自己挖坑自己跳。
汤杳在闻柏苓的注视下?,总觉得心事无所遁形,索性转过?头去看窗外。
窗外云海如仙居,洁白的团状堆叠在一起。
闻柏苓拉拉她的手,汤杳顺势回眸,他帮她提起一截掉在地上的毯子:“要不要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那天在熙来攘往的游乐园里,闻柏苓也是始终拉着她的手。
他们和感情好的情侣们没什么两样——
排队时吃甜筒、说悄悄话;
在高空极速项目中尖叫和大?笑,出来犹如同生共死过?一遭,劫后余生地讨论着某个环节的惊心动?魄;
和玩偶装的工作?人员合影;
也会在人山人海的园区里,尽可能寻找看烟花秀时视野好的位置
“闻柏苓,前面那个人好高,我得垫着脚才?能看到,早知道找吕芊借高跟鞋穿了。”
闻柏苓轻轻松松抱她起来:“不用借,我就?是你的高跟鞋。”
汤杳被他单臂就?抱起来,轻声尖叫,烟花秀在同一时间开启,炸开在城堡上的夜幕中,她惊喜地转头:“闻柏苓,快看——”
白天畅快的游玩很耗费体力,晚餐他们是在酒店房间里吃的。
饭吃到一半,酒店工作?人员再次按响门铃,推着餐车进门。
生日?蛋糕上印着BVLGARI的字样,工作?人员帮忙点燃蜡烛后,关掉房间所有照明设备,然后关门离开。
是闻柏苓在跳动?的火光中,给汤杳唱了生日?歌。
去年给闻柏苓过?生日?时,他明明说过?,他们很少在生日?时许愿,但还是为她这样准备。
他说自己是“入乡随俗”。
入女朋友的“乡”,随女朋友的“俗”。
烛光映在他眼中,闻柏苓说:“许愿吧,女朋友。”
汤杳双手合握,闭着眼睛——
希望姥姥,妈妈,小姨能健康平安。
当然,还有闻柏苓。
闻柏苓帮她切了蛋糕。
太妃糖味的蛋糕有些甜,汤杳品尝了蛋糕,而闻柏苓品尝了沾着奶油的她的唇。
他们接吻,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
闻柏苓一向?很周到,床上的事情也是如此?。
在汤杳生日?这天,他带着她体验了某种新奇的欢愉,却只是单方面让她开心。
夜色温柔,蛋糕的甜香隐隐约约。
闻柏苓把手抵在她最柔软的地方,问她:“这样的生日?安排,还满意么?”
半明半暗的光线帮汤杳隐藏了她的慌乱,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腕,声音有些细微抽噎,像飘飞机上看见的云,漂浮在空气里:“慢点”
生日?过?完,汤杳重新回到校园。
二?十一岁的她要努力的事情依然很多很多,也会在忙碌里抽出时间,跟着闻柏苓出去吃饭、参与些他和朋友的娱乐活动?。
偶尔会在某个闻柏苓经常出入的场合里,遇见闻柏苓的熟人,他介绍起汤杳时,从来都那副坦坦荡荡的样子,牵她的手,说是他的女朋友。
得熟人几句,类似“郎才?女貌很相配”的赞誉,闻柏苓也会眉眼挂着笑意,点头道谢。
六月时,京城如雪的杨柳絮不再漫天飞舞,汤杳在研究考研择校问题之余,开始计划给闻柏苓过?生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小姨店里的蛋糕,才?是最好吃的,在她心里,胜过?那些奢品名?牌。
汤杳心里也有种小小的算计。
觉得反正?也是要有人赚这份钱的,为什么不能把钱给小姨赚呢?自家人赚钱,这钱花出去就?不会心疼。
知道小姨店里生意不差,汤杳担心临时定会定不到,提前几天就?托了室友们,代她去店里预订。
那天闻柏苓刚好约了她出去,他们是在他家里见面的,他脱掉她的外套,在吻她的脖颈。
手机就?是在这种时候响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吕芊,汤杳怕生日?惊喜被闻柏苓看穿,拿了手机,想背着他接这通电话,跑去里间。
闻柏苓含笑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意有所指:“开心了就?想跑?”
汤杳红着脸,边背过?手系上背后的搭扣,边把门用肩膀撞上,像个小贼似的,压低声音:“喂,芊芊,帮我订好了么?”
“订好了,还便宜很多。”吕芊的声音有些奇怪,报了花销价格。
汤杳在心里大?概算算,只花费了预计的的三分之二?。
吕芊和陈怡琪告诉她,她小姨的店里面是在做活动?的,以后在软件上给打好评,还能再返现金和优惠劵。
这不像小姨的作?风,会不会是室友跑错店了?
可吕芊发来的票根照片上,确确实实是小姨的店名?。
金融和经济方面的书籍,汤杳已经读了几本?,就?算没有那些书籍,依她对店里的熟悉程度,也会觉得这种活动?做起来有些怪诞不经。
之前小姨推出的优惠,力度从来没有这么大?过?。
小姨和她说过?,店里的材料选择方面很谨慎,都用同材料中最好的,价格很难降下?去,况且店里也不是靠价格便宜来做市场竞争的。
事出反常,令人担心。
挂断电话靠在门板上半天,直到闻柏苓来敲门,汤杳才?有些回神,拉开门板探出头去,都还没有开口?说话,闻柏苓已经在问她:“出什么事了?”
顾不上隐瞒,汤杳依赖地把自己窝进闻柏苓的怀抱,环住他的腰:“闻柏苓,我想去一趟小姨的店里。今天我们晚点再吃饭吧,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是她提出来的,闻柏苓鲜少有不应的时候,“走吧。”
汤杳有半年没去过?店里。
今年见小姨时,多数是在出租屋或者约定好见面地点,进去看过?才?发现,店里早已经不复之前的辉煌。
她还记得去年春节后,小姨带着自己参观,兴致盎然地拉着她去楼上DIY区域参观。
也记得小姨和她说起,DIY项目很受欢迎。甚至有教?育机构和她合作?,希望每周末用两个小时带小朋友们来DIY各类甜品。
可现在,通往楼上的步梯被告示牌拦住,上面写着二?层三层出兑的说明和联系电话。
店里那些汤杳熟悉的工作?人员,小姨花重金挖来的糕点师们,通通不见踪影。
前台只有两个陌生面孔的小姑娘。
她们头挨着头凑在一起在聊天,内容有关于?某家店的招聘信息,见到汤杳进去,其?中一位起身招呼,并不算热情:“您好,是需要订制翻糖蛋糕么?”
汤杳摇头。
那个工作?人员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但还是尽职地介绍,像背诵课文:“现在我们店里有活动?的。订制可以打折优惠的,所有款式都是七折优惠,取走蛋糕后在平台软件上带图好评,可以返现和优惠券,您有兴趣了解一下?么?”
汤杳有种感觉,这不像生意红火时锦上添花的留客活动?,倒像是入不敷出时的自救。
“这家店,换了老板么?”她装作?无知地问。
“没有的,还是以前的老板”
那两个年轻工作?人员的心思并不在经营好这家店上,多聊几句,反而因为年纪相仿,放松警惕,对汤杳吐槽起来。
她们说老板不知道惹了什么人,平台上全都是差评,话说得也难听,很多老顾客都来退掉了储值卡,可能这家店也快要开不下?去了。“最后可怜的还是我们打工人,还要再找工作?”。
可是所有联系里,小姨从未说过?生意不好。
汤杳回到闻柏苓车上,焦急地点开手机软件。评分低到不可思议,那些评论里的言论也不堪入目。
有人说这店是有钱人的洗钱工具,根本?没有在好好经营。还有人说老板是专门给人做第三者的。
闻柏苓抽走了手机,抱着她,拍拍她的背。
绅士如他,第一次说话这样不文明:“别看了,胡说的。韩昊那种人狗都不会嫁给他,哪来的老婆。”
35
原本闻柏苓预订了很难预约的私房菜馆, 可见到汤杳满腹心?事的样子,估计去?了也难以安心?。
他干脆没提吃饭的事情,揉揉她的头发:“你小姨家住址在哪里?”
汤杳略带疑惑地看向闻柏苓, 反应过来后, 把地?址说给他听。
闻柏苓略点头,嘱咐司机先过去汤杳说的地址看看。
蛋糕店开在商场附近,是很繁华的街区。
黄昏已经来临, 街灯纷纷亮起?,那些各色的广告灯牌也竞相展示着自家门店的名称和特色。
车子在路口处掉头,重新路过蛋糕店门前, 属于小?姨的广告灯牌混迹在众多霓虹之中, 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广告灯牌是开业前订制的, 据说花了两万多块。
和人?沟通最终报价的那天?,汤杳刚好住在小?姨家里, 她听见小?姨举着手机,费了很多口舌,千方百计想要压压价格, 节约开销。
对面的经理人?不?肯松口——
“这?个材质是现在市面上最好的,绝对比别?人?家的亮堂, 已经是最低价。如果您想换个等级稍低档的材质, 价格倒是可以便宜很多”。
小?姨对新店期望颇高, 咬咬牙:“那还是用这?个吧,谢谢您。”
为了这?个店,小?姨熬过很多很多夜,人?都?瘦了好几斤。
凡事亲力亲为, 生怕出纰漏
可是软件上的评论里那些人?,竟然说小?姨做店做得不?够用心?。
汤杳气得有些发抖, 还好有闻柏苓陪在身?旁,耐着性子百般抚慰。
他说那些一看就是恶意评价,时间都?集中在固定的几天?,是故意找人?做的。
泼脏水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韩昊那种人?,手段向来都?很脏,从不?靠实力和良性竞争,惯会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去?打压人?。
路也越走越窄。
韩昊得罪过的人?太多,并不?是谁都?有时间、有精力愿意陪这?种“疯狗”周旋。
但顺势而?为地?踩上一脚两脚,却也不?需要费什么心?力。
因?此,韩昊这?几年送礼请客的钱,流水般打量花出去?,收到的成效却并不?高,几乎快要把父辈留下的家底掏空了。
闻柏苓拉着她的手:“别?急,先问问你小?姨的打算,店面如果不?想做,我可以找找人?帮忙联系转让出去?,不?会亏钱的。”
“可是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街灯一盏又?一盏,车里明明灭灭。闻柏苓用指腹揉开她眉心?蹙起?的小?褶子:“不?麻烦,小?事一桩。”
善言暖于布帛,汤杳心?里稍稍好受些,想说声谢谢,却被?拦住了。
他轻触她的唇,摩挲着:“见外的话,就不?用对我说了。”
小?姨租的房子离店面不?远,车子只行驶了十来分?钟,拐进老旧的小?区。
汤杳有小?姨家里的钥匙,旋开门锁进门。
门口瓷砖上堆着一坨烧过的蚊香灰,屋里是驱蚊的烟熏味道,有些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里面有人?应声:“王姐么,菜放在门口就行。”
小?姨在家。
也许是血脉相连的灵犀感应吧,汤杳竟然步子慌乱,直奔小?姨卧室。
小?姨的一条腿打了石膏,正坐在出租屋的床边看电视,意气风发不?再,像个迟暮的老人?。
看见汤杳,小?姨的目光诧异,扶着床边想要尝试着起?身?。
汤杳冲过去?扶住小?姨,死死盯着石膏,脾气再好也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又?是那个韩昊,我要报警”
“小?杏!”
小?姨呵斥着制止了汤杳,拉着她坐下,在汤杳的逼视下,才地?万般无奈说起?那些遭遇。
其实已经很久了。
在过年前早已经出现过这?种情况,那些人?是真的花了钱买过蛋糕,评论里的图片也是实拍。所以显得格外,太多人?错信。
生意当?然会受到评分?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人?说三道四?,后来连店里的团队也被?人?挖走。
至于小?姨的腿,只是寥寥数语——
某天?下班后的深夜,在必经之路的胡同里遇见醉汉,那人?满身?酒气,突然小?姨扭打起?来,小?腿骨折。
小?姨有报过警的。
醉汉被?刑拘,赔偿各项费用。受到严惩,醉汉却依然咬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小?姨,只是喝多了。
而?这?些所有的不?幸。
都?无法证明和韩昊有直接关系。
后来有人?敲门,小?姨说是楼下菜店来帮忙送菜的老板娘。
汤杳接了菜,关上门,接到闻柏苓的电话。
他没走,担心?临时有意外,刚刚看到送菜的店家上楼,得到启发,想起?给她打了电话。
闻柏苓不?知道小?姨腿伤,却也周到地?询问她们要不?要先吃东西再聊:“叫外卖给你们?”
“我小?姨骨折了,是韩昊,一定是他做的。”
汤杳压低声音和男朋友商量着,小?姨现在住的小?区没有监控,感觉有点危险,她宿舍那边又?不?让外人?出入,便想着给小?姨在酒店开间房。
“闻柏苓,你能上来帮我扶小?姨下楼吗?你想不?想见见我小?姨?”
他在电话里笑起?来:“怎么了,终于肯让我见家长了?”
汤杳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小?姨的防备心?理肯定空前地?严重。
可她不?愿意再让闻柏苓陪着自己偷偷摸摸,她想光明正大地?和闻柏苓谈这?场恋爱。
闻柏苓这?么好的人?,他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吧?
小?姨正拄着拐往厨房走,大概是想做些吃的留她吃饭。
汤杳心?酸地?拦住人?:“小?姨,我带你去?外面住吧,这?里不?安全。我男朋友会上来接我们的。”
她谈恋爱的消息,对小?姨来说有些突然。
见小?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汤杳继续说:“你也见过的,是闻柏苓。”
闻柏苓很快上楼,简单打过招呼,帮忙把小?姨扶下楼梯。
车子开去?小?姨之前居住过的高端社?区,汤杳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但小?姨显然也是知情的,只有她一个人?摸不?着头脑,偷偷地?拽了闻柏苓的衣摆,想问问怎么回事。
在小?姨面前,闻柏苓收敛了私下的亲密举动,只温柔地?望了她一眼,说晚点再和她说原因?,让她和小?姨暂住五楼,好好休息。
闻柏苓亲自把她们到门口,输密码开了门锁。
他都?安排好了,说这?边偶尔会有保洁来打扫卫生,应该还算干净,“待会儿会有人?来送餐”。
小?姨一路都?没说话,汤杳也明白,这?顿饭恐怕没办法和闻柏苓一起?吃了。
“小?姨,我送一下他,马上就回来。”
她送闻柏苓到电梯门口,有些左右为难:“那我再和小?姨聊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柏苓略略思索,斟酌着用词:“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韩昊人?品不?好,没有女人?能在他身?上占到便宜。你小?姨的事,早点打算,有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另外,汤杳”
“嗯?”
闻柏苓揽了汤杳的腰,抱她:“做什么决定前,和我商量一下。”
他说的是他们之间的事。
“我知道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处房产会是安全的地?方,但汤杳相信闻柏苓。
回到熟悉的室内,她想和小?姨谈谈后面的规划,小?姨却绷着脸,直视她:“你们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
“小?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姨抛出了问题,却没想过要听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小?姨以前是他们有钱人?养着的女人?,是玩物般的存在。小?杏,你觉得他们会真的尊重你吗?那个闻柏苓,他会是真心?喜欢你?”
过年时说过的利害关系,小?姨没有再重复,只是忽然掉下眼泪:“我们家,绝对不?可以再有第二个人?,像我一样,做那么不?要脸的勾当?”
“小?姨,你不?许这?么说!”
汤杳抱住小?姨。
这?一次她没有退缩、没有动摇:“小?姨,闻柏苓其实对我很好,也很尊重我。”
三月底她生日那天?,闻柏苓接到他哥哥的电话,需要交流一些工作。
汤杳在那个时候去?了洗手间,回来时,跨国电话还在继续,她走过去?,刚好听见闻柏苓畅快的笑声——
“你未来弟妹过生日,怎么不?见你有点表示?成啊,麻烦你备份厚礼,给汤杳补上。”
人?山人?海的游乐园里,闻柏苓拿着的东西多,嫌碍事,把汤杳托付给他的发箍随手戴在头上。
他顶着两只粉色的大耳朵,扭头和汤杳说:“我哥和你说生日快乐。”
他家里长辈们期待他有什么样的结婚对象,汤杳早就有所耳闻,她都?知晓。
可他那些在亲友面前毫不?避讳的提及,一次次,都?堆砌成汤杳的底气。
她对小?姨这?样说:
“我想和闻柏苓认真谈一场恋爱,结果是好是坏,我都?认。”
“小?姨,你能不?能不?要反对也不?要生气,只是支持我”
小?姨沉默地?看着汤杳,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谈话没有具体结果,但小?姨也没有真的去?干涉过汤杳什么,只是在聊天?时,会下意识避开闻柏苓这?个名字。
小?姨腿伤未愈,汤杳时常跑过去?看望,比以往更忙。
用来见男朋友约会的时间被?压缩得几乎没有,只能在路上多打几分?钟电话。
六月最后一天?,闻柏苓生日,她才终于请假了兼职,去?取了蛋糕,提着蛋糕给闻柏苓打电话。
闻柏苓过来接人?时,汤杳蹲在路边,身?旁放着个蛋糕盒,正让人?忽悠着看手相。
她虔诚地?把手伸过去?,听人?家大师讲命格,细嫩的手被?那大师指指点点地?摸来摸去?,看得闻柏苓一腔烦闷都?无处发泄。
他皱了些眉,看了挺久。
听汤杳先问家人?身?体,又?问自己学业,姥姥和妈妈那边都?问完,还问了小?姨
闻柏苓忍无可忍地?把人?拎回车里,安全带“咔”地?扣上。
他学着那大师的样子捏着她的手,比大师可过分?太多了,揉得特别?暧昧,还亲她:“我给你算算桃花?”
汤杳笑着抽出手,假意打他:“本来我还想给小?姨算算下一步计划的,都?怪你,打断了。”
“骗子,甭算了。”
“很准的,他刚刚还算出来,我今天?要给很重要的人?过生日呢。”
闻柏苓笑她:“熬夜熬傻了?你拎着这?么大的蛋糕盒,不?是过生日还能是什么?”
“也是。”
汤杳自己也觉得最近熬夜多,脑子有些不?够用,嘀咕着,早知道就不?该给那二十块钱,真是交了个智商税。
“怪我,没早点阻止你。”
他心?疼地?看看她的黑眼圈:“生日不?重要,别?过了,带你去?泡个中药?”
“我把饭店也订好了,必须去?的。”
车开出去?很远,闻柏苓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特别?高兴地?捏捏她的脸:“我是你很重要的人??”
36
汤杳请客的地方在朝阳区, 是她在美食评分类平台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小资餐厅,室内各式大型绿植,翳茂葱茏。
餐厅评价不错, 经营东南亚创意菜。
她也不懂这?种菜系, 但看照片里摆盘都很精致,想着?也许闻柏苓会喜欢。
六月的最后一天,已经过了端午, 傍晚的气温在二十五六度。
餐桌旁开了扇窗,柔风轻袭。
室内没有主灯,屏风绿植分隔开其他食客, 桌面灯盏是有些仿煤油灯的复古造型, 把人和食物都?笼在朦胧的淡黄色里。
都?是些陌生菜肴, 烹调过程中不知道都?用了些什么?香料,汤杳吃起来不是特别?适应, 在桌子?下?面用鞋尖顶了顶闻柏苓的鞋子?,窃窃细语地询问:“闻柏苓,这?种菜味道有点?奇怪, 你喜欢么??”
他对东南亚菜系并不特别?热衷,但闻柏苓喜欢汤杳此时的表情。
桌灯旁放了小瓶花束, 灯光透过花枝、花瓣, 影影绰绰落在汤杳脸上。她的眼睛是亮的, 双瞳剪水,微蹙了些眉来看他,好像他就是她心里最最牵挂的人。
闻柏苓又把汤杳那句“他刚刚还算出来,我今天要给很重要的人过生日呢”翻出了, 在心里浅斟慢酌,忽地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汤杳等他对菜品的评价, 等了良久,等来闻柏苓莞尔一笑的答非所问。
他伸手,勾勾她的手指:“今晚还回宿舍么??”
汤杳垂了垂眼睑:“不回了。”
服务生端了餐厅的特色菜来,简单介绍,然后撤走空盘离开。
人走远,待他们这?一区域只剩下?竹排琴带来的异域风情,闻柏苓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汤杳的指尖。
她的手柔若无骨,又细又嫩,只是学习时太过努力,字写得多,中指骨节常年有一处淡红色的磨痕。
他轻轻一握:“那成,跟我回家。”
其实汤杳已经有准备。
这?阵子?闻柏苓实在帮过她太多忙。
小姨虽然不喜欢她和他来往,却也没隐瞒,告诉汤杳蛋糕店和五楼那套住宅的房产所有人,早在去年就已经变成了闻柏苓。
那时候他们甚至还没在一起,他已经默默做了很多,缓急相?济都?是为了她们。
她举了香茅柠檬茶,想敬他:“我后来才?想到,之前姥姥生病时那位很厉害的专家,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才?会去我们老家医院的吧?”
闻柏苓却有些敛起笑容,眯了眯眼睛:“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回宿舍的?”
“不是的。”
汤杳甜甜地笑起来,没什么?心机地说着?肺腑里的实话:“谢你只是和你碰杯而已,不回宿舍是因为”
她脸红了,“想和你在一起。”
明明不施粉黛,却也勾人心魄。
迷人啊。
闻柏苓笑着?摇头。
还好这?姑娘是个心术单纯的,不然以他对她着?迷的程度,估摸着?她把他卖了,他还得帮着?数钱,摸摸她的头发夸她好厉害,真会做生意。
“对了闻柏苓,小姨说她打算去南方。之前学做甜品时有个同学,和她很要好,在南方城市做甜品工作室,邀她过去。走之前,她想和你聊聊店面转让的问题,你最近有空么??”
“有,随时。”
酒足饭饱,闻柏苓驱车带汤杳回家,进?门后他把车钥匙和门卡丢在柜子?上,“啪嗒”,在玄关?解开了她连衣裙上的所有扣子?。
夏季衣裙布料很薄,白?色的,堆在地板上像一小团云朵。她费了番力气,用手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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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来没有做到过最后一步,但那天晚上,闻柏苓兴致很好,在汤杳洗过手后,仍然没有放过她。
她如坠五里雾中,闭上眼睛,周遭所有都?成了虚无缥缈的存在,如同笼着?缇幕,只有来自他的触感是明显的。
脑海里对于整个夜晚最挥之不去的场景,是他起身后用纸巾擦了擦唇,夜色未能隐匿他的唇色,他声音是暗哑的,问她,舒服吗?
深更半夜,汤杳穿着?闻柏苓的睡袍,坐在床上。
随口聊着?天时,不经意问到闻柏苓打算什么?约见她小姨。
闻柏苓想了想:“明天可以,我把公?司地址发给你,让你小姨去公?司找我吧。”
和汤杳在一起时,闻柏苓接打电话虽然从来不背着?她,但也很少提及工作上的太多事情。
汤杳突然收到公?司地址,还有些诧异。
仔细看过,确实是某行?业的龙头企业子?公?司,可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我都?还没去过,没想到是小姨先去的。”
大半夜的,闻柏苓不太明白?,为什么?汤杳浑身骨头都?是软的,坐在床上都?要倚靠着?他借力,却总也不肯睡觉,聊这?些没什么?特别?意义的话题。
不明白?,但他也肯宠着?她:“你要是感兴趣,明天先带你去,不是说要备考么?,东西都?拿到我办公?室去再复习也是一样的。”
“好啊,那我明早和你去”
话还没说完,汤杳提前设好的闹钟乍然响起,在静夜里格外刺耳,吓得她自己都?是一哆嗦。
但她就像彩排过千八百遍似的,哆嗦完顺口就开始祝福起来,那些顺耳的词源源不断地说出来:
“闻柏苓,生日快乐,永远年轻、鹏程万里、吉祥康乐”
最后连“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类的都?说出来了,说完汤杳捂住嘴,短暂检讨:“吓得我都?有点?懵,后面用词不当了”
可她对自己还是很满意,得意的小眼神藏都?藏不住。说自己是在闻柏苓生日这?天,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祝福他的人。
闻柏苓真是很喜欢汤杳,把人拉过来拥着?,吻她的侧脸。
汤杳那么?瘦,他的睡袍她穿起来松松垮垮,衣领散开,露出细嫩的肌肤,他手不老实:“这?么?招人喜欢,是不想睡觉了吧?”
“要睡的!”
“嗯,等会儿再睡”
隔天汤杳有点?哀怨,坐在闻柏苓的办公?室里想认真备考,但好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根,企图提神醒脑,抬头时忍不住去瞪始作俑者。
只是她天生不擅长这?种动作,瞪了也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换来闻柏苓的莞尔,春风得意般,更让人生气。
助理送来咖啡,退出去前,说楼下?有位姓冯的女士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汤杳彻底精神了,收拾好纸笔和书本?东西往办公?室里间跑:“肯定是我小姨来了——”
闻柏苓拉她:“怎么?像偷情似的。”
她红着?耳朵:“不是啊,我们很光明正大的,但昨天给你过生日我说谎了,说学校这?两天忙,那个我还是先藏藏吧”
说完头也不回钻进?里间休息室。
汤杳进?去不久,小姨在助理的带领下?,拄着?拐杖走进?门。
面对闻柏苓,小姨依然是客气、疏离的态度。
但这?些天,闻柏苓对汤杳的言行?举止,她也都?看在眼里。看得出来,爱护有加,并不轻浮,也不像韩昊那样谑浪笑敖。
约见在公?司,小姨也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如果男人只是想要占女人的便宜,行?径当然是越神秘越好,最好家庭住址、公?司地址、家属情况、是否婚配,甚至真实姓名都?不要被知道。
约见也只在酒店,进?门办事,提裤子?走人。
基于闻柏苓对汤杳的尊重,小姨也难得有些好脸色,和他聊过店面转让的事情后,起身拄着?铁架拐杖,给闻柏苓鞠躬。
闻柏苓忙起身,挡住:“您不用如此客气”
“小杏一定和你说过,我准备去南方。我只是想拜托你,如果有一天你对小杏没有兴趣了,请你不要伤害她。她很善良,很懂事,和我是不一样的。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关?系,去看轻她”
小姨走后,闻柏苓推门走进?里间,汤杳果然已经缩在椅子?里,不知道哭了多久。
他把汤杳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温声去哄人:“怎么?又哭了?我这?儿才?和你小姨保证过不欺负你,怎么?就在我办公?室里哭鼻子??”
其实小姨准备离开京城,汤杳觉得多多少少也有自己的原因。
她抽抽噎噎地和闻柏苓说,小姨大概是觉得,只要自己在京城生活,就免不了被韩昊报复,而闻柏苓一定会因为汤杳的关?系,出手相?助。
“小姨怕欠你太多人情,怕你因此看轻我”
汤杳不再隐瞒心事,有点?难过地抱住闻柏苓的脖颈,眼泪都?落在他肩上,骂不到韩昊,只能就近埋怨自己的男朋友:“都?怪你,谁叫你们家这?么?有钱的。”
“那怎么?办,我出生就这?么?有钱来着?”
汤杳不满地用那双烟雨朦胧的眼睛看他,她昨晚情动时也是这?种目光,看得闻柏苓心里一软,拉着?她往办公?桌那边走:“一会儿眼睛哭肿了,出来擦擦,喝点?水。”
他有意分散汤杳的注意力,换了个话题,问她,和我说说,如果你小姨一直不同意你和我,你打算怎么?办?又和我划清界限,避嫌?
“没有”
汤杳放下?咖啡杯,擦擦潮湿的眼角,有点?瓮声瓮气的鼻音,却很坚定,沉舟破釜般:“那我就一直磨她,等到她实在受不了我,可能会就答应我了。”
“汤杳。”
汤杳丢掉卫生纸纸团,回眸:“怎么?了。”
“想吻你。”
汤杳特别?乖,顺着?他的话就撅起嘴唇,可爱得不可名状,都?把闻柏苓给逗笑了,说在这?儿可不能随便亲,好歹是办公?场合呢,让人撞见不太好。回头觉得他这?个当领导的不正经。
这?玩笑刚开完,助理又来敲门。
在闻柏苓刚说声“进?”,汤杳怕别?人误会他,下?意识就蹲在办公?桌后面了,把自己藏起来。
可她露了一截裙摆在外面,偏偏闻柏苓还是敞腿坐着?的。
他无奈地把这?傻姑娘给拉起来:“快起来,不然一会儿真说不清了。”
37
小姨离开京城, 是在天气最热的时节。
航站楼里十足的空调风把人吹得手脚冰凉,汤杳在安检口前用力拥抱小姨,忍住眼泪:“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医生说你的腿还需要多注意着些, 不然?会落病根。南方城市潮湿,要是不习惯就再?回来”
“好啦——”
汤杳的?喋喋不休被小姨打断,小姨好笑地揉她的头发:“操心样儿, 越来?越像你妈妈。”
闻柏苓站在不远处等汤杳,小姨隔着段距离,望过去, 略颔首:“这段时间多谢你的帮忙, 照顾好小杏, 别让她受伤害。”
暑期的?机场里比肩迭迹,汤杳回头, 三两乘客在眼前路过,闻柏苓在喧嚣的?各类登机广播声里点头,表情郑重:“放心, 我会照顾她。”
时间差不多了,小姨推着行李箱走?进闸机, 对着汤杳挥了挥手:“落地后再?给你打电话, 快回去吧。”
多少年前, 小姨曾有个在京城安家乐业的?梦。
如?今黄粱美梦一朝惊醒,只剩叹息。
蛋糕店的?店面?转让出来?的?费用,堪堪还清小姨做新店时那些逾期的?贷款。折腾这?么多年,两手空空, 但这?已经是失足后的?最好结果。
如?果没有闻柏苓的?帮忙,别说?去南方开始新的?生活, 被韩昊那种人盯上?,还不知道要落得什么样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次去南方,小姨选了临近的?打折机票,人走?得急,很多东西?都没带。汤杳趁着假期,去五楼帮忙整理小姨留下的?物品。
店里的?营业单据、流水报表、进货单都还在,汤杳拿起每一张,好奇地浏览,又帮忙撕碎。
那些数据描绘了小姨的?生活轨迹,她在心里感叹着,做生意真的?是千难万险,半点不能大意。
闻柏苓忙完工作来?五楼找她,进门就瞧见汤杳在翻看那些工资的?总表记录,还拿出手机用计算器加了加
门是半敞开的?,她这?边认真加减,等听见闻柏苓的?脚步声,人已经走?到身后。
汤杳转过头,看见是闻柏苓,先绽了笑?容,晃一晃手机屏上?的?大串数字:“闻柏苓,原来?做生意压力这?么大的??这?些进货钱和工资加起来?真是好大一笔钱。这?些钱都投进去,不赚钱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认栽。”他轻描淡写地说?。
汤杳想起他家的?企业:“那你们家里生意做到那么大,还有很多海外项目,压力岂不是我小姨的?百倍千倍?”
“我还好,我哥压力更?大些。”
据闻柏苓说?,哥哥闻柏芪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二十出头就展露了惊人的?经商头脑,很受家里长辈们的?器重,这?几年更?是被当成接班人培养。
反而是闻柏苓自己,对那些家里的?生意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在刚认识汤杳那会儿,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读博,钻研数学。
但家里的?长辈们身体都不算好,高层严重缺人,他哥哥分?身乏术,忙不过来?,闻柏苓才?暂时放弃读博的?想法,回家里帮忙。
汤杳想问闻柏苓,放弃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会不会遗憾。
但转念想想,如?果换作是她,妈妈打电话来?说?家里需要人,她也会义不容辞回老家的?。
那些纸张整理到最后,汤杳又撕掉一沓:“你们家里如?果有哪个项目亏损严重,会赔多少钱?”
闻柏苓想了想,说?八到十一位数不等。
汤杳胆子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去做生意。
涨跌盈亏这?些她是吃不消的?,真要是赔点钱,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活受凌迟,心脏绝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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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柏苓特别不正经,从背后捻开搭扣,手往她衣服领子里面?探:“心脏这?么脆弱?过来?让我摸摸看”
她在他手下更?加脆弱,但也突然?生出一腔浪漫的?幻想,坐在闻柏苓的?怀里,对他说?,如?果她变成有钱人,可能会想要开个书?店。
“那种不大的?店面?,最好是在街角。书?架要高,从地面?一直到天花板,只摆几张可供读书?人休息的?桌子椅子。不卖东西?,但可以自己带茶和咖啡来?冲,热水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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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柏苓这?种能谈论八到十一位数亏损的?人都点头了,汤杳于是有些兴奋:“怎么样?你也觉得我的?想法好?”
“准赔钱。”
“”
汤杳不给摸了,拍掉他的?手,转念又给自己打气加油:“没关系,汤老师已经被老家那些家长们催了很久,要回去上?班赚钱啦!”
那段时间汤杳刚结束期末考试,和家里人通电话时,妈妈特别高兴地说?,好多邻里邻居的?家长都追着问汤杳什么时候回去,等着让汤老师给家里孩子补课呢。
闻柏苓把人从碎纸堆旁抱起来?,挺不舍得地挽留人:“汤老师为了赚点补课费,连男朋友都不要了?”
“说?得这?么市侩,我是为家乡的?孩子们奉献自己宝贵的?假期时间”
话没说?完,嘴被吻住。
她步步后退,最终背靠在被盛夏阳光烘烤得有些烫的?玻璃窗上?,不再?躲避,主动垫脚,搂着闻柏苓的?脖颈,和他接吻。
“下午陪我去公司?”
“不去,我要和吕芊去车站送陈怡琪。”
闻柏苓“嘶”了一声,居然?有些吃醋:“又开你室友那个发小的?车?”
汤杳笑?着地钻进他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晚上?我回来?陪你。”
“晚上?去泡中药吧,你这?阵子考试累。”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要不要和我一起泡?”
汤杳当然?也想在京城多待些时日,但她没有那样的?资本和财力来?支撑,能够让她脑子里只想着风花雪月、卿卿我我。
回老家后,她奔波在自家小区和隔壁小区里,给初中生和高中生补习英语。
偶尔在傍晚回家时,能撞见妈妈在接听小姨的?电话。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小姨刚到京城的?那段时间,汤杳踢掉鞋子跑进屋里,听见小姨在电话里兴奋的?声音,说?着南方城市的?种种。
汤杳妈妈在高兴之余,也会多一份担忧。担心小姨在那边吃不吃得好,气候是否习惯。因此絮絮叨叨,总也不愿挂断,担忧的?话像是永远也说?不完。
这?个暑假里,在汤杳和小姨的?私人通话中,偶尔会提及闻柏苓。
小姨似乎对这?个名字,也没有之前那么排斥,还问过她,有没有接触过闻柏苓的?家人。
当时汤杳回答说?还没见过。
根本没想过自己在半月时间后,会见到闻柏苓的?哥哥。
假期进入尾声时,汤杳和妈妈说?了个小谎。
谎称和室友约好了要回京城玩,定了提前几天的?火车票回京城。
火车到站,她提着行李跑出去,到处人头攒动,可闻柏苓很高,她很远就看见他的?身影。
思念充斥胸腔,几乎满溢出来?,她甚至拿出了些百米冲刺的?架势,穿过人群,一口气扑进他怀里。
“闻柏苓,我赚到非常多的?钱,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闻柏苓当然?为她高兴,环一环她的?腰,却也忍不住担心:“好像又瘦了?”
“一点点而已。”
车上?还有个不关心这?些的?“废话多”。
费裕之从车门里探出头:“谁要请客吃饭?我可听见了,是不是听者有份?”
八月下旬的?天气依然?炎热,汤杳非要请客,闻柏苓和费裕之不约而同选了家便宜的?,三个人坐在烟熏火燎的?大排档里吃烧烤。
费裕之打量汤杳。
哪怕和闻柏苓在一起之后,她并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还是满身没有品牌的?普通服饰,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成清爽的?马尾。
有人讲笑?话,汤杳就粲粲地笑?,眼睛还是那么清澈。
她也会主动分?享自己的?暑期生活,伸出手比了个“六”的?手势,说?有那么一家的?家长,她白天晚上?课都排满了,也还是很想让汤杳给自己家孩子补课,最后不得已,把上?课时间定了在早晨五点半到七点半。
“时间太早了,我每次进门,都觉得那个小妹妹快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柏苓用公筷帮她夹一筷子涮肚,笑?道:“生意这?么好?”
她眼睛里就像掺了星光,亮晶晶的?,举着羊肉串很快乐地对他笑?:“没办法,口碑太好。”
近来?费家长辈里给费裕之介绍了个女孩子,家里是做电器的?,人挺不错的?,刚留学回来?。
费裕之和那女孩约会过几次,相处起来?也算融洽的?。
但刚才?看见闻柏苓和汤杳相视一笑?,费公子总觉得心里莫名有些不顺畅,好像他的?人生少了些什么。
费裕之这?些心理活动,汤杳和闻柏苓不得而知,也没答应他“出去玩”的?邀请。
他们也一个多月没见过面?了,吃过饭就告别友人,驱车回到闻柏苓的?住处。
他们在浴室里接吻。
喉里不小心逃出来?的?声音,散在雾气里。
再?开学汤杳就要读大四,小姨已经不再?坚决反对她和闻柏苓。
虽然?还没能鼓气勇气和妈妈说?,自己谈了这?样不普通的?男朋友,但之前那些矛盾纠结都已经成为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好像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去喜欢闻柏苓,去谈恋爱。
浴室里水汽蒸腾,汗和蒸汽分?不清。
闻柏苓吻着她的?耳朵,忽然?问汤杳:“过几天我哥要回国,你想不想见见他?”
38
见闻柏苓的哥哥这件事, 汤杳是在耳鬓厮磨的情潮里恍惚应下来的,隔天醒来,才忽然回神, 慌慌张张披着他的睡衣下床, 去?找他探寻究竟。
闻柏苓说得很轻巧,说他哥哥工作特忙,回国行程具体在什么时间他也说不准, 让汤杳用?不着这么紧张。
在他身边总是太过安心,汤杳的肩塌下来,松了口气。
睡衣是当初闻柏苓生日时, 她以“家居服”的名头送出去?那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丝面料, 顺着肩头滑落, 真真正正的“衣不蔽体”。
阳光很好,落在她如羊脂玉般细嫩的肌肤上, 白得晃人眼。
闻柏苓帮她提了衣领,俯首在她颈侧。
他们有过很多几乎把持不住的瞬间,就像现在, 闻柏苓抱起汤杳,让她坐到黑色岩板桌面上, 食指的第?二个指节向上挑, 剐蹭过后, 又吻上去?。
汤杳都?点头同意过,说可以。
但闻柏苓仍然没有行动?,只说答应过她小姨不欺负她:“你不是容易没有安全感么,好歹等见过我家里人再说。”
闻柏芪作为企业的准接班人, 行程难测,汤杳真正见到他那天, 真的是没有丝毫准备,特别?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闻柏苓早起去?公司开早会前,吻了吻汤杳的额。
她起得更早,四点多就爬起来开始学习,戴着耳机听网课,笔记都?记了三页。
“睡得晚,困了就睡会儿。”他走前说。
汤杳用?和吕芊她们学来的撒娇手势,两?条手臂举过头顶,比了个大大的爱心,左右扭着腰:“早点回来。”
惹得闻柏苓忍不住又折返,托起她的下颌,深深吮了一口,才赶着时间出门。
闻柏芪抱着女儿输密码进门时,汤杳已经都?趴在茶几上睡着了,闻柏芪没想到弟弟家里有人,进门时脚步一顿,转头对?随行司机比了个“嘘”的手势。
司机把行李放在门口,没进来,闻柏芪点头,放轻动?作关上门。
他抱着女儿路过客厅那张大茶几,瞥了眼趴在上面昏睡的汤杳。
桌面上都?是学习资料,还有她摊开着的、字迹工整的笔记。
电脑屏里的界面是研究生招生信息网的界面,汤杳松松地握着碳素笔,散开的发丝落在侧脸上,睡得倒是挺沉的。
闻柏芪把女儿送进客卧,帮女儿掖好被子,再走出来到门边时,汤杳刚幽幽转醒。
她抻着懒腰,迷迷糊糊看见闻柏芪还以为是去?开会的闻柏苓,声?音里带着未消的睡意:“你这么早回来了”
“你好,汤杳。”
闻柏芪点头,落座在她对?面的沙发里:“我是柏苓的哥哥,闻柏芪。不知道你在,我手边没有带见面礼,见谅。”
“你好”
汤杳显然对?闻柏芪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脸上皮肤有些?红了,但态度挺大方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文文静静地和闻柏芪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去?茶柜旁边,拿出茶壶,刚拿起茶饼,又放下,犹豫两?秒还是开口询问?了一下。
她说自己听闻柏苓说起过,他哥哥最近总是有些?头疼、失眠,茶饼虽昂贵,但提神醒脑,可能喝多了会更睡不着。
她指了指自己的水杯:“你要不要试试我喝的这种,是安神茶,酸枣仁和茯苓、枸杞这些?中药配的,还挺有用?的,我刚才就睡着了”
看出来成效了。
睡得脸上压了书本印子都?不自知。
该怎么形容眼前的小姑娘呢?
她没有化妆,小家碧玉,容貌很耐看。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和善劲儿,哪怕是初次见面,也会在小事上多为人着想。
不是刻意讨好,倒像个特别?亲人的邻家小妹妹。
闻柏芪想起闻柏苓上次回家时,和他们说起汤杳的情景——
那天是闻家小范围内的家庭聚餐,席间有长辈提起某相熟家族的小孙女,问?闻柏苓最近有没有约人家出去?玩。
“没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太爱和女生们玩,没有和身边兄弟玩起来痛快。”
闻柏苓头也没抬,好像他有多爱吃面前那盘鱼似的:“再说,我有女朋友了,还约人家别?的姑娘干什么?”
这话题就僵在这里。
从?国内传到大洋彼岸的消息,听起来多少有些?伤风败俗。
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里,没分清汤杳和她小姨是两?个人,他们都?说汤杳是跟过韩昊的大学生,被养在闻柏苓楼上的那套房子里,后来认识闻柏苓,又甩掉韩昊。
传闻里的用?词当然龌龊很多,但剔除不堪入耳的部分,大概就是这么个逻辑。
饭后长辈们去?喝茶打牌,闻柏芪坐到闻柏苓的身旁。
他是查过这件事的,也知道汤杳这个人,甚至听到过电话里汤杳用?英文给他女儿读故事,所以提了几句。
闻柏苓说起汤杳,眼底有很深的笑意。
他用?了很多词句来夸赞自己的女朋友,说她特别?聪明,又肯努力又肯吃苦,独立,很孝顺,性子讨喜,对?朋友们都?很好
在学校是妥妥的好学生,老?师们捧手心里的宝贝班长;在校外,自己当补课老?师也算当得风生水起,被人追着请去?给自家孩子补习。
独独没有提过她的相貌。
只有闻柏芪的女儿跑过来,好奇自己未来的小婶婶时,闻柏苓不欲对?小孩子多说,才用?简单的句子概括,“Her pupils are beautiful”。
闻柏芪收回思绪,目光落在汤杳身上。
无论眼前的汤杳是多可爱的妹妹,从?商业角度去?思考,她都?不是理?想人选。
热水已经烧沸,闻柏芪给自己倒茶,似随口一问?般:“汤小姐是在准备考研?”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汤杳略显拘谨,但谈到自己的专业课,也还是很快放松下来,说想升本校的研究生,如果研究生期间能赚些?钱,可能会考虑读博士。
“有打算过去?国外发展么?”
汤杳摇头:“没有这样的打算。”
“这样啊。”
闻柏芪不做评价,只是点点头,“欢迎你有空来家里玩。”
聊到这里,闻柏苓回来了。
他踱步进门,往汤杳身旁一坐,胳膊随意搭在她的椅背上:“哥,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搞突袭呢?”
那天晚上,是闻柏苓的哥哥请客吃饭,带着女儿一起。
餐厅是纯中式风格,雕梁画柱,每道菜的摆盘都?用?可食用?墨鱼汁写了古诗句子。
闻柏芪的女儿取名为“茜”,汤杳陪着茜茜读那些?诗,偶尔抬眸,看见闻柏苓在和哥哥谈公事。
闻柏苓多数时候像个不务正业的人,可他聊到公司里的事情,又似乎很有见解。
他可能不喜欢,但从?小耳濡目染也蛮擅长的。
他们似乎有些?难题,汤杳看见他哥哥不经意间抬手,捏了捏额角,很头疼的样子。
仔细听起来,似乎是一直和某个公司合作的研发项目这么多年投资很大,但最近分歧频发,有合作破裂的迹象。
她对?那些?不在行,听得一知半解,就像面对?中文的茜茜,已经拉了她的袖口:“这两?个字怎么读?”
“潋滟。”汤杳说。
听到她的声?音,闻柏苓会顿一顿话音,向她投来浅笑,好像他们谈的那些?都?不要紧。
晚上闻柏苓的哥哥落脚在他的住处,汤杳他们搬去?五楼。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不需要顾及太多,什么话都?可以翻出来聊一聊。
闻柏苓倒了杯水,问?她对?哥哥印象怎么样,汤杳仔细想了想,说是很好相处的兄长。
“我回来之前,他没为难你?”
汤杳还挺诧异的,说,当然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闻柏苓笑着把她拉进怀里,故意吓唬人。
说闻柏芪是企业的接班人,日夜泡在生意场里厮杀,不见血的商战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心思深得家里人都?看不透,也就汤杳敢把人当成人畜无害的哥哥看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一起久了,汤杳在他面前已经全无防备,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脸皮薄,顺势跨坐在闻柏苓腿上,有些?惶恐地问?:“那怎么办,我会不会说错过什么话?”
闻柏苓犯坏,故作深沉地没吭声?,想看看汤杳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闻柏苓”
她面露难色,迟迟不语,后来终于开口:“如果你哥哥不怎么喜欢我,你能不能也坚持一下,软磨硬泡,就像我对?我小姨那样,拖着时间等他改变观点”
明明只是在开玩笑,汤杳却?红了眼眶:“我不想和你分开。”
闻柏苓失笑,手扶在她臀上也忘记占便宜。
他看着她那双泛红的眼睛,语气也不由得跟着认真起来:“我哥挺喜欢你,别?担心,刚才都?是逗你的。汤杳,我们不分开。”
那几天闻柏芪在京城,和汤杳确实相处得不错,他们三个大人还带着茜茜去?过野生动?物园,拿着胡萝卜条,坐小火车喂园区里悠闲散步的鹿。
闻柏芪带女儿离开那天,汤杳有课,闻柏苓自己去?机场送人。
茜茜抱着大杯果汁,想赶在进安检前喝完。
闻柏芪突然开口,对?闻柏苓说,汤杳很好,但不会是老?人们所期许的孙辈媳妇人选,也不是对?企业来说最好的联姻对?象。
“这点你明白吧?”
闻柏苓耸耸肩:“该联的姻,你这个接班人不是都?联过了,还能一直联?嫂子家那么厉害,还不够吗,那可有点贪得无厌了吧?”
反正闻柏芪说什么,闻柏苓都?四两?拨千斤地推回去?,说有哥哥在前面顶着呢,他联不联姻的其实也不重要。
“实在不行,你和嫂子商量商量,问?她同不同意你找小的呗。”
闻柏芪都?气笑了:“哪天要是我不在了,看你怎么办。”
闻柏苓肩头扛着小侄女,还抢人家果汁喝:“咒自己干什么?”
“贫嘴。”
闻柏芪抱回女儿:“走了,有空带汤杳回来玩,茜茜挺喜欢她的。”
记忆里,那是汤杳和闻柏苓最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已经上大四的汤杳,隔三差五跑出去?和闻柏苓约会,有时候干脆搬着书本,去?他家里学习。
闻柏苓还带着她办了护照和签证,汤杳虽然觉得时日遥远,也还是隐隐期待着,将来会有一场异国他乡的旅行。
可意外有时候来得猝不及防。
最初的端倪,是长期研发项目失利,闻柏苓不得不频频飞往国外。
汤杳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什么,只是蹲在地上帮闻柏苓收拾行李时,忍不住像妈妈那样念念叨叨,让他到了报平安给她。
闻柏苓把汤杳给拉起来,自己随便丢几件随身物品进去?,然后把人揉进怀里:“别?收拾了,那边都?有,再多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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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柏苓走后, 京城进入秋天。
仿佛一夜之间,爬山虎、黄栌、枫树的叶片都变得火红,白蜡树、银杏满树金黄, 如诗如画, 可汤杳没有时间再去欣赏。
汤杳找到了实习单位,是一家外企公司。
公司也不是真的要培养固定员工,只?是趁着这个时节, 招一些短期的廉价劳动力,安排汤杳做些书面材料,或者复印、打印这类小杂活。
每天草草吃过鸡蛋灌饼, 赶着早高峰挤地铁去公司, 再赶着晚高峰挤地铁回学校。
再多的生?活热情, 都在?摩肩接踵的地铁车厢里消耗殆尽。
宿舍里汤杳和陈怡琪都是这种待遇。
只?有吕芊,家里姑妈给?安排进实习单位, 每天翘着脚在?独立办公室里喝茶水,还有时间打打太极和八段锦,说是强身健体。
见不得室友天天这么辛苦, 吕芊在?某个秋高气爽的星期五傍晚,开着孙绪的车子接上汤杳和陈怡琪, 请她们吃饭。
车里同行的还有姑妈家的表姐。
吃饭时陈怡琪大倒苦水, 说leader不做人, 言语间竟然暗示他?们这些实习生?,应该陪着正式员工留下来一起加班,帮忙做PPT。
“我实习工资才?几个钱?他?们每个月底薪都九千多块呢,凭什么我陪着加班?”
桂秋时节的夜风袭来, 卷掉几片银杏叶,像金黄的蝶, 飞过窗边。
汤杳在?这个时候接到闻柏苓的电话?,听他?避开嘈杂环境,问她,下班了吧,今天实习累不累?
汤杳习惯早起学习,又?坐了整天办公室,肩颈确实有些酸痛疲惫,但接到电话?,仍然高高兴兴地对闻柏苓报喜,说宿舍长大发慈悲来请她和陈怡琪吃饭,刚吃过筋肉香嫩的羊蝎子,现在?正在?羊蝎子火锅的红汤里煮娃娃菜和粉丝。
“这么好?”
闻柏苓和汤杳通话?时,总是声音含笑的:“说得我都想吃了。”
汤杳顺势说:“那等你回来,我们可以再过来。吕芊说这家店开了好几年,味道蛮正宗的。”
闻柏苓当然懂了女朋友含蓄的言外之意:“是想我了么?”
类似的问题,好像他?以前也在?电话?里问过。
汤杳忘记之前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小饭店里吵吵闹闹,其实说些什么也听不真切。
但在?别人面前,她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浅浅地“嗯”过一声,算是回答过。
挂断电话?,吕芊正和她姑妈家的表姐说起汤杳的男朋友,说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开库里南,就是人经常在?国外。
表姐不了解闻柏苓的为人,只?是摇头,说找这样的男朋友肯定?是很累,动不动就异国恋,好久都见不到人,打电话?都要掐着时差
“我大学那会儿谈异地恋都受不了,三个月没坚持到就分手?了。”
汤杳嗦着一块羊颈骨,对吕芊的表姐一笑。
表姐长得有点像老家某亲戚,让她想起暑假时和妈妈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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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得近,亲戚间走动频繁。
关于小姨的话?题聊过好几年,终于腻了,那些亲戚开始把话?题目标指向汤杳。
她那时奔走在?补习英语的各家各户之间,很偶然回家时推开房门,听见几句类似于“哎呦,汤杳可不小了,明年大学毕业了,怎么还不上心找对象”这样的句子。
她假装听不见,换鞋进门,礼貌地挨个叫人,然后钻进厨房吃饭。
夜里给?学生?补完课再回来,家里只?剩下妈妈和姥姥时,汤杳才?不满地和妈妈吐槽:“怎么这些人天天就知道聊这些,编排小姨还不够,又?瞄上说我了?”
汤杳妈妈拧了热毛巾给?姥姥擦身体:“老家亲戚就这样,杳杳不要听她们的,你不是打算要读研的么,先好好学习。”
是汤杳忍不住,半开玩笑地试探,说,那我以后在?京城找个特别特别特别有钱的呢?
汤杳妈妈也许是想到了小姨,沉默了半晌,屋子里只?剩下毛巾擦过姥姥腿部,窸窣作响。
很久之后,妈妈才?开口:“我们家,不用找那样的”
说了很多,汤杳在?心里翻译了妈妈的话?。
齐大非偶,不必高攀,找个能安稳过日?子的好人就行。
这样子看来,闻柏苓家的条件,有点对不上妈妈的期许。
和闻柏苓说起这个话?题,是他?回国那天的深夜。
闻柏苓是抽空跑回来的,汤杳结束实习,背着包走出外企办公楼,发现闻柏苓穿了件长风衣,靠在?车边等她。
那个时间点,天色朦胧,正是西方传说中的“逢魔时刻”,万事万物都笼在?夕阳里,像个梦境。
汤杳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累出了幻觉。
直到闻柏苓在?黄昏中对她一笑,张开手?臂,她才?敢确定?他?是真的回国了。
汤杳小跑着钻进他?怀里:“你怎么不说一声?”
空气是凉的,他?拥住她却很温暖,凑近她耳边:“想来给?你个惊喜。”
真的是惊喜连连。
闻柏苓从车里拿出一枝还没开的荷花花苞,汤杳把它?抱在?怀里,再看看立在?萧瑟秋风里、马路旁那些叶片几乎掉光的梧桐树:“你怎么总能在?各种季节,找到荷花啊?”
“在?长辈那儿带过来的。”
汤杳一愣:“你家长辈做鲜花生?意么?”
闻柏苓帮她拉开车门,带她避开冷风。
他?说荷花是他?家长辈种在?室内池子里精心养护着的,他?觉得长得不错,临走前给?薅来了。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居然保护得不错,感觉再精心养护一下,真能等到它?花开。
“可你不是说家里特别忙么,怎么还回来了,已经忙完了么?”
“还没有。”
闻柏苓倾身亲了她一下,笑着:“不是你在?电话?里馋我么,惦记和你吃顿羊蝎子火锅,硬挤时间赶回来的。”
那天晚上,汤杳没有回宿舍,跟着闻柏苓回到他?家里。
进门后,闻柏苓意外在?玄关的桌面上看到一本书籍,拿起来发现,是汤杳往年的专业课书本。
“你来过?”
汤杳翻开那本专业书,里面夹着两?片银杏叶。
上个周末,她和室友们去佛寺散心,银杏树立在?禅房旁,金黄的叶静静飘落。
陈怡琪在?给?家人挑选白色菩提手?串,汤杳站在?树下等她,听见身旁情侣说,银杏叶也有花语,象征着永恒的爱。
汤杳闲来无事,用手?机去查:
“银杏树最早出现在?3.45亿年前的石炭纪。”
“被称为‘世界第一活化石’‘植物界的大熊猫’。”
“因其历史?悠久,象征着忠贞不渝、永恒不变的爱,寓意无论周遭如何变化,爱永远不变。”
这本专业书里的银杏叶,就是那天汤杳在?香火缭绕的佛家圣地里拾回来的。
念兹在?兹,送来闻柏苓家里。
好在?,闻柏苓很懂得珍视汤杳的心意。
他?像对待那两?片已经风干、脆弱易碎的银杏叶,接吻时,捻开她牛仔裤的三颗扣子,手?掌轻柔覆住她。
关于那个夜晚的记忆,很多都是不真切的。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敢,主?动伸手?解开了闻柏苓腰间的皮带,也不记得自己是在?何种情况下失手?抓伤了他?的手?臂。
有种难言之欲被填满,紧张、忐忑、思念都消散在?其中
他?们从浴室回到床上,相拥着闲聊,聊到汤杳的妈妈和姥姥,她才?蹙了眉,转头去看闻柏苓,给?他?复述妈妈对她找男朋友的期许。
她用下巴扬了个高高的距离,说他?家太有钱,不合妈妈的条件。
闻柏苓吻了她的眉心,开着玩笑:“那正好,我们家最近刚折了个投资多年的项目,损失惨重,等我家资产降级,未来岳母可能就不这么排斥我了。”
汤杳刚经历过人生?的初次,没什么力气,想抬手?打他?,想想又?懒得动弹:“损失那么重,真的不要紧么?”
暗夜里,闻柏苓拥着她的肩,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波澜,只?说确实是有些麻烦,但应该不要紧,他?们会处理?好,让汤杳不要跟着乱担心。
其实是要紧的,不然闻柏苓不会只?在?国内陪了她四天,又?匆匆动身离开。
他?走那天,京城飘了几颗轻雪,又?转晴,汤杳在?实习公司的工位上,收到闻柏苓的信息,他?这人平时言简意赅,第一次长篇大论,发一堆有的没的,给?她描述机场里遇见的形形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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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开始想你了,汤杳。”
40
那年的最后一个季节里, 闻柏苓还能抽得出一些时间,时常不嫌折腾,千里迢迢跑回来, 和汤杳约会。
中间还出过这样一档子事——
那次闻柏苓统共就挤出来那么三天的时间, 堪堪够飞回国陪汤杳吃个饭。
结果航班在港城中转时,不巧遇见天气原因,延误许久。
他在港城机烦躁地待了将近十个小时, 还是不能飞,不得不给汤杳打电话,无?奈地说, 可能见不到了。
汤杳没睡, 怕吵醒室友, 举着手机躲进洗手间。
关?好门后,她才压低声音:“闻柏苓, 我看了天气预报的,你那边天气那么差,不飞才好, 好担心你有危险。”
她声音里满满的担忧,闻柏苓的一腔烦躁就此消散:“后面我再找其他机会回国, 别熬了, 早点睡。”
大四上半学期的后段, 汤杳迎来了研究生考试。
考试结束那天,是十二月底,闻柏苓掐着时间从国外赶回来。她走出考场,刚好看见他站在考场学校外面。
刚下过雪, 天灰蒙蒙的,地上都是雪落融化?的泥淖。
汤杳穿了双黑色马丁靴, 迈过那些低洼地上的淤滩,跑过去?,闷不吭声地环住闻柏苓的腰,把头?埋在他的羽绒服上,忧心忡忡地说,怎么办啊闻柏苓,我好像有道题答得不算好呢
其实她已经下足了功夫,备考充分,结果上不会有太大悬念。
只不过碍于经济原因,压力大,承受不起?势利后再备考一年,才变得紧张兮兮。
闻柏苓心疼地拉她的手,带人进车里,才安抚地吻了她的眉心,说,别自己吓自己,刚刚在外面等你,出来的那些考生,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愁眉不展。
他们这阵子?见面不多,总是独处,只有少数时间是和朋友们一起?。
闻柏苓那些国内的朋友都知?道汤杳,也有人见面时叫她“嫂子?”“弟妹”。
也许是汤杳情绪太低落,闻柏苓直接带她去?了会所。
费裕之他们在那儿组局子?打牌,那几个朋友汤杳都熟悉,性格外向,也爱开些玩笑。
他想?让她开心些。
听那些人谈笑风生、插科打诨,汤杳心里的淤堵已经散了大半,又在中药汤泉里泡掉了满身的丧气和灰心,终于重新打起?精神。
想?来想?去?,闻柏苓家?里那么大的变故,人家?家?里都没人长吁短叹。
区区考试而已,最坏的结果就是考不过,大不了明年辛苦些,边工作边再战一次。
从中药池子?里出来,汤杳已经恢复元气,打算去?找闻柏苓,争分夺秒和男朋友在一起?。
走廊里遇见几个年轻男人,在谈论?什么拉斯维加斯和“21点”。
会所里经常能遇见形形色色的人。
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如此延展,总有生面孔。
富二代也是各种款式都有的:
有绅士知?礼的,也有只是金玉其表的。有人雄心壮志,自然也有人乐意充当混吃等死的角色。
迎面而来、满口“玩得就是个刺激”的男人,就不太像是个积极上进的好苗子?。而且显然是喝多了,酒气离老远就能闻到。
汤杳有心避让,放慢脚步。
却不想?那人目光很不友善地斜睨汤杳一眼,拍了拍脑门:“这就是跟过韩昊,又傍上闻柏苓的那个女的?”
声音挺大,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有些传言,闻柏苓和费裕之他们怕她冷不防听见受不了,提前给汤杳说过。
汤杳看起?来性子?很软,可她已经不是二十岁时无?知?的象牙塔少女。
天真、好脾气这些,她只是对亲近的人才有,面对旁人谑浪笑敖,也会板起?面孔。
汤杳平静又可惜地摇摇头?,声音很动听,却也很不饶人:“流言止于智者这句话很好,可惜你没有学过。”
那群年轻男人也不是都没礼貌的,旁边某人还算清醒,给了那位一脚,“他妈的,喝点马尿就乱说话”,然后赔着笑脸,给汤杳道歉。
忘记曾经哪年有过类似的网络流行用语,说“重要?话要?说三遍”。
那人对汤杳拱手,连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煞笔哥们儿喝多了,真是对不住。”
汤杳淡着脸色,略点头?,算是接受了这重复三次的道歉。
错身而过时,她已经不再听他们说的话。
汤杳心里很清楚,她这个英语家?教的:汤老师”没什么威严,这些人不会叫她一句话就说得洗心革面,只不过因为她的男朋友是闻柏苓,他们才不敢造次。
换作从前,自尊心作祟,脸皮又薄,没接触过太多险恶人情的她,定会觉得心里难受。
可如今看他们因顾及闻柏苓才收敛的样子?,汤杳竟然有些高兴。
看来闻家?还没失势到如此地步。
闻柏苓就在休息厅里,拿了笔记本电脑在办公。
她跑过去?,抱住他,不提刚才的种种,只往说轻松的话题,偶尔也会往他电脑上好奇瞧过去?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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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杳在网上查看过不少案例,那些企业因各种原因一蹶不振,比如资金链断裂、高层领导分崩离析、创新不足
但也有很多企业能够独辟蹊径,以各种巧妙的招式化?解难题,险象环生。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她不了解闻柏苓家?里的内情,也无?从分辨他们所谓的损失惨重到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但汤杳做过两次噩梦,是几乎一样的梦境。
梦里有很多面孔陌生的人,那些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围坐在像会议室的桌边。
画面色调不大吉利,灰扑扑的,很暗,把那些黑色西装衬得像葬礼。
陌生人们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说,眼下的险境是是无?法化?解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闻柏苓去?和某大企业家?的女儿联姻。
两次梦里,汤杳都是在这种时刻惊醒的。
冬日里宿舍暖气很足,天色未亮,室内只有吕芊和陈怡琪均匀的呼吸声。
好像都是臆想?,可又让人难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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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次闻柏苓回来,意外地感受到了汤杳的热情。
她在某件事上通常是有些被动的,今天却一反常态。
来会所前还因为担心考试成?绩而闷闷不乐,这会儿汤杳已经坐在他身旁,手笼在唇边,和他说悄悄话:“闻柏苓,我们去?楼上住好不好?”
楼上是私汤温泉,池子?在卧室里。
之前他们泡过一次,她害羞得不行,整个人身上皮肤都是红的,好像他们不是在中药池子?里,是在晚霞色的染缸中。
今晚是汤杳先进到私汤里面,趴在池边,周身萦绕袅袅雾气,什么都不说,只用她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闻柏苓。
也是她在拥抱时,主动坐了上去?。
闻柏苓当然也就没把持住,两人折腾到很晚才睡下。
原本计划着晚点再起?,可汤杳忘记关?闹钟。四点半,他们被铃声吵醒,再也没睡踏实,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床榻正对着视野极佳的落地窗,闻柏苓披着睡袍起?身,拉开窗帘,能看到太阳从城市剪影后缓缓升起?。
“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陪你过完元旦吧,一号晚上有趟直飞航班。”
汤杳坐起?来,沐浴在朝阳下,发丝上蒙着一层金色:“那我放寒假前,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闻柏苓想?了想?,说这事儿说不准。
很多重要?会议他必须参加,但如果能空出三、四天,他可能会忍不住回国来看她。“赶不上你在京城,就去?你老家?看你。”
她很惊喜:“真的?”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
那天早晨,他们是最早去?餐厅吃早饭的。
其他人通宵达旦地打牌,要?么牌局还没结束,要?么刚刚睡下。
那些放在自助台上待取的餐点,空有一身色味俱全,孤零零地躺在餐盘里。
汤杳盛了碗燕窝粥,坐在闻柏苓身旁。
冬季里玻璃门不再敞开,外面草坪一片荒芜,孔雀也不知?道移到什么地方?去?养着了。
她的目光只是无?意间落在室外,亲眼看见一个女人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穿短款皮草,围巾上针织着某奢侈品牌的logo,黑色漆皮靴子?,挎着精致的包。
她气质很好,像大企业的千金小女儿。
风风火火闯进来,目光犀利地扫视着餐厅里空空如也的那些桌台,视最后线转到他们这侧时,顿住,大步走过来。
有某个瞬间,汤杳心里咯噔一下。
好像有什么剧情和那两个糟糕的梦境对上了,惹得她手里的汤匙都抓不稳。
闻柏苓这个人,从不留意闲杂人等,根本没瞧见。
他眼里只有汤杳,看她含着燕窝没咽,很关?切地温声问:“怎么了,今天煮得不好吃,吐掉,我给拿别的”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挡住眼前光线。
汤杳放下汤匙,没有去?看来人,转而惶然地去?看闻柏苓。
他颇为意外地看那人一眼:“你怎么来了?”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
汤杳如坠冰窟,好像窗外的寒冷战胜了这餐厅里价格不菲的中央空调,统统袭来,爬上了她的脊背。
闻柏苓很从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来了,一起?吃点儿?”
随后,他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汤杳的椅背上,简短介绍,“这是费琳,费裕之的妹妹。这是我女朋友,汤杳。”
费琳摘掉墨镜,眼睑是红肿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不叫费裕之哥哥,直呼大名:“让费裕之出来,他人呢?”
“估计牌局还没散”
闻柏苓招招手,找了个餐厅这边的侍者,让人带着费琳去?找费裕之。
出了这么个插曲,他还没忘记汤杳刚才喝不下燕窝粥那一茬,推开椅子?起?身,打算去?帮她弄来点其他喝的,被汤杳忽然抓住手。
她指尖都是颤抖的,吓得闻柏苓脸色都变了,还以为是昨晚自己做得太过,让汤杳的身体吃不消了
“汤杳,哪里不舒服么?”
见她脸色不好,又没有回答,闻柏苓拉着汤杳就要?去?医院。
汤杳紧紧抓住他,说不是的,自己没有不舒服。
“闻柏苓你先坐下。”
已经是早晨七点四十多,餐厅里仍然只有他们两个。阳光从玻璃门照进来,有种不刺眼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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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柏苓不解地看着汤杳。
她声音很小,自己拍着自己胸口顺气,又忽然没头?没尾地说:“吓死我了闻柏苓,我以为费裕之的妹妹是你要?联姻的未婚妻。我刚才脑子?都是懵的,你摸一下,我的腿现?在还在发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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