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锐得了云舟,如获至宝,虽然不符合规矩,但他仍然命人开了王府正门,准备迎接云舟进门。
他带了亲随候在府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问一句:“从宫里出来到王府要多少时候?现下应该已经到哪了?这会还不见人,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我兄长他不会后悔了,又把云舟扣下了吧?”
如此絮絮叨叨,将周围亲随问得无可奈何,只得劝道:“若有差池,前头的人早回来禀报啦,二殿下焦急无用,不如去厅里喝茶暂歇吧。”
萧锐一直在说话,经此一提醒,果然觉得有些口渴,便转身回最近的花厅去喝水,结果才刚刚坐下,屁股还未坐热,外头忽传,人来了。
萧锐一下子跳起来,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门前,正赶上落轿。
锦缎轿帘掀起,云舟躬身下轿,执一柄红纱小扇遮住面目,但透过薄纱,依然可以隐见娇美面庞。
因是妾室,所以入府并无拜堂之礼,而是直接送入后院去。
云舟被一大群婆子簇拥着来到新房,跟着一番忙乱,众人退去,房里总算安静下来。
萧锐为了庆祝,在府里开了宴席,昨夜连夜发请帖,今日来了不少宾客,他天黑之前大约也不会过来。
房中便只剩云舟一人,她将纱扇放下,起身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
萧锐叫人紧着收拾了府中叫关雎阁的地方给云舟。
所有布置尽善尽美。
云舟将窗开了一丝缝隙,往外看,刚才簇拥她的两个婆子候在院子里。
云舟返身回去坐下,静静等待天黑。
掐着宴会要结束的时辰,云舟拔下簪子,偷偷地在袖中的手臂上划伤了一道口子,将血染在帕子上,然后用绢帕捂住嘴,开始咳嗽起来。
云舟简直咳得惊天动地,门外婆子听见,忙跑进来查看,一见帕子上的血大为惊恐,连忙跑着去前头禀报萧锐。
萧锐在门口送宾客,听了婆子的话,客也不送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却在门外被随来的老仆拦住:“殿下,使不得,尚不知这病症是否会过给您,万不可轻易靠近啊!”
萧锐道:“我身强体健的,哪那么容易过了病气?你在这里废话,不如去请御医来!”
这时,一直咳着的云舟好似终于喘过气来,虚弱地说道:
“殿下别过来,万一沾染上了,云舟罪大恶极,都城中康益医坊的主人乃是前御医院圣手,常给我与阿娘看病,殿下请他便是,何必惊动到宫中去?大殿下即将南征,若知道云舟这么不中用,定要生气,若怪罪下来,云舟如何承担?”
说着竟有盈盈欲泣之态。
萧锐不了解云舟,也不知她平时如何说话,看她西施捧心一般的样子,只觉她柔弱难抗风雨,萧锐心痛无比,全照她说的做。
萧锐遣了人风风火火将那康益医坊的主事康谦请来。
康谦听说今日岷山王纳了一个美人,然而刚刚入府就犯了咳血的病。
他正急着结交北燕内宅的贵人,于是赶紧跟着王府的人匆匆来了,进房一看,很是惊讶。
这美人竟然是前朝的公主。
他原来还在御医院的时候曾为云舟看过几次病,她虽先天肺弱,但并无肺痨,更不曾咳过血,如何现在病到这副光景?
仆妇搬了凳子,康谦坐在塌前,要为云舟诊脉。
然而云舟并不伸手,她只是攥着帕子,虚弱道:
“想来这回是病的重了,我看不治也罢了,不过是浪费银钱。”
门外的萧锐听了这话,忙喊道:“怎么能是浪费银钱?康先生只要能开出方子,不拘多少钱,难道我岷山王还能不舍的花吗?”
云舟看住康谦的眼睛,说道:“康御医医术精湛,离了宫实在是御医院的损失,想是不愿拘泥于宫中,存有济世之心,宫外的世家命妇们都对您的医术赞不绝口的,如今岷山王殿下不惜银钱救我,是我的福气,那一切就有劳康御医了。”
说完,这才把手腕伸了出去。
康谦此人,医术卓越,但有一点,爱财如命。
当时离开御医院便是因为偷挪宫中资财被人弹劾,为名声好听些主动辞官,后来在都中开了医坊,专治达官贵人。
一次,刘妃的堂妹进宫探望,闲聊之际曾说起,自己府中的一位受宠妾室,常年称病,就叫这位康谦诊看,药方子里一堆的名贵药材,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她做主母执掌中馈觉得心疼便留心查了,发现那宠妾其实和康谦串通好了,以买药为由,套取公中的银子,然后分账。
云舟便是知道此人秉性,才点名叫他来看。
康谦听了云舟一番话,心里已经有了七分明白,再一诊脉,便确定了。
云舟的脉象虽然底子薄弱,能诊出肺有旧疾,但现在绝不是应该虚弱至吐血的情况,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装病。
但云舟的话很明白,康谦若配合她圆谎,那么他大可以狮子大开口,岷山王不在乎花多少钱。
这事也不是康谦第一次干,富贵人家的妾室因总觉得身份低微没有依靠,常在针线布匹药材首饰这些地方与商贩串通做些手脚,往兜里揣些银钱的,他也是见怪不怪。
于是,康谦诊完脉,做出沉重面色,道:“这位娘子乃是旧疾复发,若不能妥善治疗,十分凶险,我试着先开一方,服上一副,看看药效吧。”
说完便大笔一挥,写了一张滋养肺火的方子,其中能改动的,都换了最贵的药材。
这时云舟又问:“那这病还是会过病气吗?”
康谦每写一味药都觉得有银子立时进了自己的口袋,心情大好,于是配合道:“会,殿下要多加注意,病好之前,不可靠近啊。”
云舟佯装此病,并不全因为要躲着萧锐。
她朝康谦私下里要了些朱砂,拿水调匀了,每天染条帕子,假做咳血。
伺候她的婆子丫鬟都是府里人,现下怕被她传染了咳疾,每次进来干活伺候完毕之后都躲瘟神似的赶紧出去候着,云舟倒是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多。
这正方便她,点算一下手里的东西。
萧铮送她出宫,如说的那样,给她备下了丰厚的嫁妆,但是那些大的器物无法携带。
还有就是备了不少首饰头面,但这东西典当出来虽然能换不少银子,但如今世道乱,容易被人盯上,若要出逃,不如直接带银子和铜钱方便,云舟仔细挑选着一些小件的,偷打着一个方便出逃的小包袱。
萧锐每日都来看她,好在关雎阁很宽敞,萧锐还叫置两个桌子,中间垂帘,陪着她用饭。
一日,萧锐正说叫厨房给云舟做了几样原本魏宫常做的糕点,叫她尝尝正不正宗,云舟趁机说,大夫叮嘱她也要出门散散步才好,但初来府中,若乱走怕冲撞了谁。
萧锐便叫她不要多心,府里没有主母,只有一个多年的妾室,见了也不必畏惧的,叫她不必拘着,常到府中各处走走逛逛。
用完了饭,萧锐要走,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如今我便得叫你娘子,只是听着太寻常,无情趣。”
云舟福了一礼,有些羞涩道:“旎旎。”
萧锐眼睛一亮,惊喜道:“你小名叫旎旎?”
云舟点头。
女子向男子告知小名,便是一种示好,萧锐乐不可支:“旖旎柔情,这字正配你!”
说完依依不舍地出去了,一路嘴里还念叨:“旎旎……旎旎……”
萧锐以为,云舟似乎已经倾心于他,对她越发纵容,云舟每天都以散步的名义在王府里四处探看,在心里绘制王府大致的地图,也大概知道了守卫的情况。
现下几处大门都有守卫,晚上会落锁,要逃出去也并不容易。
还要找到守卫空虚的时候才好……
在云舟装病筹谋的这些日子里,萧铮将自己投身到南征之中。
此次征伐,他决定用春江之畔宁、宿两州兵力向南推进。
出征的日子定的很急,仿佛萧铮急不可耐要将这另一半天下收入囊中。
北燕一派纷纷全力拥簇,就连大妃都在萧铮把云舟送给萧锐之后,觉得她的儿子想来是已经放下了那暮氏女,心中应该就只有天下了。
至于萧锐娶什么人,大妃并不大关心,她的小儿子不涉政事,自然随意些。
然而只有萧铮自己知道,他是迫切的需要把自己扔到金戈铁马中去,因为一旦闲下来,他就会忍不住幻想云舟在岷山王府的生活。
直到一日,在他的梦中,他莫名了走进了一间屋子,进去了才看清,那是萧锐的府邸,他被一股力量牵引着走进了一处卧房,卧房里陈设华美,香帘轻挽,床榻之上,隐隐约约躺着一个美人。
美人正是暮云舟。
梦里云舟穿着寝衣,鬓散钗堕,衣带系的松,半露一点香肩,柔柔地向着门口唤了一声:“殿下……”
然而萧铮一转身,却看见萧锐进来,他越过他,向床榻走去,面带笑容,然后将云舟搂在怀里,说道:“没有我,娘子便睡不着吗?”
梦里的云舟面生红霞,娇柔一笑,任由萧锐解开自己纠缠的衣带……
萧铮骤然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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