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过了好一阵子才被打开,门后的女人似乎料到是她,不再坐着轮椅,就这么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她。
对方身后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只一点廊光照着她素净的脸。
黑发,深睛,冷瑰色丝绸缎面的睡裙亮滑慵丽,裙下两条长腿笔直纤长,因为很少接触太阳,呈着几近病态的白。
林元枫和她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走进房间转手将门关上。
“要走了?”谢莺问。
“没有,还得等会儿。”林元枫扭头看她,有点迟疑,“你的腿……”
“昨晚你不就知道了吗?”谢莺淡淡道,“能走,但是走得很慢,也跑不起来。”
林元枫闻言只笑一笑:“这就够了。”
房间里没开灯,不过窗帘拉开一角,洒进一捧清冷月光,借此也不难视物。
她倒是坦然,没有半点不请自来的拘束。
左右打量片刻房间的布置后,来到床边坐下,径自伸手按亮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周遭顿时亮堂不少。
伞状穆拉诺千花琉璃灯罩笼着橙黄灯光,映照得她瞳孔颜色越发浅淡,猫一样,缱绻柔媚,却有不容小觑的危险。
谢莺站在原地幽幽凝视她许久,也走了过来。
因为赤着脚,近乎无声。
不过她更为淡定,直接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
“不是说还得等会儿吗?那就不着急,和我说说话。”
林元枫闻言,双手往后放在床上撑着身子,转头看她,有点好笑的:“想说些什么?”
想起昨晚发生过的事,她笑容一敛,又移开视线,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谢莺却掀起被子一角:“进来,陪我躺一会儿吧。”
林元枫闻言怔住:“嗯?”
“怎么了?”她嘴角淡淡漾出一抹笑,眉毛微挑,拿着不紧不慢的姿态逗弄她,“你坐在那里不冷吗?只是躺一会儿而已,你难道害怕我会做什么吗?”
林元枫哑然,一动不动和她对视许久,还真摘了眼镜脱鞋躺了进去。
两人肩挨着肩,正面躺着,一时间谁也没先开口,也不动,只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似是在角力拉扯,看谁先认输。
气氛古怪,却不尴尬。
她们深知自己是因为什么事而暂时保持缄默,只等对方率先给出态度。
突然,谢莺翻了个身,面朝着她,动静不大,很是自然。她的呼吸却随之喷洒在她的手臂上,一下接着一下,似乎在逐渐加重。
痒,热。叫人无法忽视这触感。
林元枫眯了眯眼,刚想转头看看她时,一只手冷不丁伸过来环抱住自己,横在胸口下方。
对方看着嶙峋清瘦,抱她的力度却很大。
“沈律师。”谢莺缓缓凑近她,深深吸了口气,唇紧贴着耳,言语间,叫她的耳朵都跟着发烫,“抱我吧。”
这句话和着她湿热的呼吸吐出,滚了一圈浓浓的暗示,显然不止表面意思那么简单。
此抱非彼抱。
而是,求.欢。
赤.裸.裸的求.欢。
她嗓音沙哑晦涩,是祈求,亦是命令。
“……”林元枫身子一僵,默然。
“你不抱我,我不相信你会陪着我。”谢莺固执道,她简直像是变了个人,字字勾人心魄,“是你说陪我多久都可以的,证明给我看。”
林元枫仍是不动,片刻后,竟闭上了眼。仿佛真如柳下惠,坐怀不乱,只是呼吸凌乱了半分。
谢莺见状,轻轻哂笑一声,嘲道:“你难道不想吗?你昨晚最后说的那些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既然说要救我,为什么就不愿意再多救一点呢?”
林元枫闻言顿时睁开眼睛,手肘抵床,微微起身,冷眼看她:“所以,你要我这么救你?”
谢莺盈盈回视,柔晕的灯光下,那双乌黑幽深的眼眸里情绪莫测,语气却不像平时那样冷漠,滚烫直白得厉害,淡笑道:“你能给,我就要。沈律师,我要你。”
最后三个字咬字微重,不容反驳,满是坚定的性感。
林元枫呼吸一滞,只觉心口似有烟花猛地炸开,四肢百骸都轻飘飘起来,于是不再纠结,直接倾身覆了过去。
先前的种种顾虑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什么游戏系统!什么虚幻模拟!她此刻统统不愿多想。
此时眼前触碰到的人,就是真实,如此生动,如此明艳,并非只是由一串串代码和数据构成的游戏人物。
即使沉溺会带来非常不好的结果,自己却早已动心,与其苦苦压抑,不如就顺应谢莺说的,痛痛快快地把这些感受发泄出来。
谢莺对此的回应是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淡色的唇蹭着她,像是在沙漠中徒步数里的旅人,终于等来了一场甘霖般。
仓促的动作中,她们对视了一眼。林元枫用手指慢慢抚过她的下颌,心头荡漾不已,或许因为再过不久就要经历的逃亡,这场隐秘的纠缠更添几分刺激。
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何时动的心,或许从初次见面和谢莺对视的那一眼起,她就已经存了异样的心思。
静谧的夜包裹着黑色的外衣,那盏台灯最后也被关了,只留从窗外倾泻进来的月光。
瑰色睡裙被缓缓褪下,像是褪去干枯伪装,呈现出最鲜活的内里。
莹润,温软。如山泉水,如园中花。是藏匿心中几欲薄发的暗涌,亦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吸引。
谢莺热切得不行,喘.息沉重,连眼尾都微微泛着红。
林元枫原本还顾忌着待会的行动,落下的吻都是极力温柔克制的,但见她如此,整个人也随之不管不顾起来。
……
“痛不痛?”她问,“抱歉,经验不足。”
谢莺旋开眼皮看她,黑眸湿润,漾着薄光:“一点点。”
林元枫给她看得心头发软,又忍不住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无需说出口,她知道对方明白她想问什么。
“很久之前。”谢莺说,“我已经注视你很久很久了。”
她话里像有深意,林元枫还没来得及细品,就被她搂住脖子往下一按。
……
最终时刻到来的时候,林元枫贴到谢莺耳边,哑声道:“叫我阿枫,枫叶的枫。”
“嗯?”
“我的小名。”林元枫摸了摸她汗涔涔的额头,喟叹,“以后也可以叫这个,我喜欢听。”
心海退潮,一切慢慢冷却下来。
林元枫正盯着天花板平息过快的呼吸,忽然听到谢莺开口,这回轮到她问她:“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她听见这句后一愣,转头看她。
对方表情闲适,眼皮懒懒半垂,似是随口一问。
林元枫默然,片晌,并无隐瞒:“有过。”
以“沈宣渺”的角色设定来讲,确实没有。
只是以“林元枫”的真实经历来讲,确实有过。
而谢莺此刻问的,是“林元枫”,并不是那个前半生经历都是编篡出来的“沈宣渺”,所以她答的,也是自己。
“几个?”谢莺闻言,又问。
“一个。”
“男的女的?”
“女的。”
谢莺顿了顿,声音不知为何放轻了些:“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林元枫笑了一声,有点自嘲的意味,“我告白了,但她拒绝了。”
“理由?”
“不清楚。”林元枫喉咙发紧,声音也闷闷的,“我还想知道呢。”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飞机……”说到这,林元枫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猛地住停住,把话囫囵咽回去转了一圈,才道,“上,飞机上认识的。”
“……好吧。”谢莺似乎是觉得有点无语,翻了个身,竟背对着她。
林元枫见状抬头,飞快地瞄了她一眼,只见对方眉头紧皱,闭着双眼,唇也抿了起来,似乎是在难受。
她琢磨片刻,只觉震惊:“你吃醋了?”
“……”
“不至于吧?她,怎么说都是很久很久以前认识的,我都快把她给忘了。”
谢莺语气淡淡:“你要真忘了,不至于这么多年只喜欢了她一个。”
林元枫刚要解释,谢莺便转过头来看她,表情不复方才,看着很是轻松惬意,促狭道:“逗你的,我怎么会吃这种醋。只是觉得……你太情深。”
“是吗?”林元枫笑笑,“我并不觉得爱情是什么必需品,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刻意去追求。”
她渴求新鲜感,不喜欢一尘不变的生活,所以在现实里换了八份工作,到处搬家。
曾经那段露水相逢的接触,确实让她感到心动。
只是对方既然拒绝了她,她便不执着,就是有点遗憾,其实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让自己心动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就连相貌,都随着时间慢慢淡忘了。
“那我呢?”谢莺见她出神,凑过去轻轻咬字,问她,“你对我的感觉,明明和我对你的一样,为什么昨晚要说那样的话?不能回应我……为什么不能回应?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之前有,现在没有了。”
“嗯?”
“因为我想通了。”林元枫侧躺着和她面对面,她亦褪去所有伪装,不再是旁人面前那个手腕凌厉的精英律师,眉眼散漫,黑发披散着,遮住半面脸,慵懒又满足。
谢莺轻叹一声,忽然道:“我和她,像吗?”
“谁?”
“你喜欢过的那个人。”
林元枫没料到话题又回到这个上面去,一时噎住,但在谢莺面前,最忌讳的就是说谎,犹豫须臾,才开了口:“嗯。”
“哪里?”
“感觉。给我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谢莺笑一笑,又去贴她的肩,闭起眼睛不再多话,像是困乏了。
“张嫂凌晨一点才开始行动,睡吧。”林元枫柔声道,“等到了时候,我会叫你的。”
夜深雾重,忽有黑云蔽月,那点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也逐渐被吞噬掉。
怀里的谢莺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熟了。
林元枫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了窗前,推开窗户,几缕白灰飘了过来,隐隐可闻见烟熏的味道。
她静静眺望着外面,目光沉沉。
这么深的夜,大概是都睡了。
忽然想起来什么,一回头,目光对上了装在天花板上的那个摄像头。
按理说该有红光闪烁,此时它却毫无反应,如同死物,不知是不是被关掉了。
可是,摄像头既然是谢安梧装的,他这个变态又怎么会舍得放弃监视这个房间的主人的机会,选择把它关掉呢?
林元枫想到这,默默注视着床上沉睡的谢莺,而后又看向窗外。
烟熏味越来越大,竟有些呛鼻。
宅邸里的静谧倏被几声惊呼打破,屋外有烟雾报警器的声音,鸣叫个不停。
“阿枫。”
听见谢莺叫她,林元枫回神,安抚性地冲她笑了笑:“时间刚好,再过一会儿就可以走了,你有什么想带走的吗?”
谢莺的视线越过她,朝窗外幽幽凝望片刻,才道:“你给我的手机。”
“还有吗?”
“没有了。”谢莺说完,便下床去了洗手间,很快又出来,除了手机,她手上还多了两条打湿的毛巾,眉头紧皱,语气无奈的,“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准确来说,是程闫鑫的,我只是稍稍提出了点小意见。”屋外人声越来越嘈杂,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火势似乎也越来越大,有浓烟遮蔽窗外,白灰不停地往里面飘。
林元枫走近她,将她一把打横抱起,紧紧搂在怀里:“该走了。”
“就这么走吗?”谢莺在她怀里缩起身子,姿态依人,眼神却很冷静,“那个夏管家还有门口两个门卫,他们可不仅仅是给谢安梧看家的。如果遇到他们,我们出不去的。”
“能出去的。”林元枫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相信我。”
她抱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后,走到门口,让谢莺打开门,走廊上烟雾缭绕,报警器滴滴响个不停,尖锐刺耳,情形看着很是紧迫。
林元枫微微弯着腰躲避浓烟,还没走到楼梯口,便看见正从一楼上来的夏管家等人。
“沈律师,你……”
林元枫皱眉,很是烦躁地打断夏管家的话:“别废话了,到底怎么回事?”
“一楼起火了,现在火势还可控,你们快点出去吧!”时间紧急,他也不能多问,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们一眼后,道,“藏书馆有个房间也烧起来了,肯定是有人纵火,你当心点,带小姐去泳池那里等着。”
“好。”
几人又匆匆下了楼,有人正用灭火器和水灭火,白烟熏得人微微头晕,眼睛都快被刺激得睁不开了。
林元枫顾不得察看周围景象,抱着谢莺快速往外跑去。
混乱中,她似乎听见夏管家又叫了她一声“沈律师”,不过她没回头,装作没听见,很快跑远了。
跑出主屋,回头一看,除了一楼,远处藏书馆的方向那也是浓烟滚滚。
不过主屋的火势渐熄,快被控制住了。
眼前时不时有提着水桶的佣人跑过,脸偶尔被火光或路灯的光照得亮了一瞬,个个看起来焦急不安,即使看到了她们,也没精力多留意。
“直接去大门那里吗?”谢莺用毛巾捂着口鼻,声音发闷,“就算大家都去灭火了,大门那肯定还会留一个人盯着有没有异常情况发生的。”
“你不想知道张嫂去哪里了吗?”林元枫挑眉,她身后是燎燎黑烟和仓惶的人群,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游刃有余,“她会帮我们解决的。”
“她……”
林元枫没有耽误,快速朝大门口走去。
夜黑光沉,她们逃得悄无声息,又有花圃和树等东西遮掩,很顺利地来到大门处,只见那儿的门卫室人影晃动。
她们的脚步声接近时,忽然从里面出来个人,手握长棍,穿着黑衣黑裤,见了她们,才松了口气的模样,沉沉道:“怎么才出来?我躲这里很久了。”
这人正是张嫂。
“没人发现吗?”林元枫气喘,问。
“都忙着救火呢,这儿留了个下来观察情况。”张嫂边说,边开了门,“偷袭才把他打晕的,好了,快走吧。”
出了宅邸,林元枫却没上自己那辆车。
没办法,这辆车的车牌号等信息谢安梧都知道,以后肯定会追查,她只能放弃这辆车。
三人快步往前,不过数步,便看见面前停了辆黑色奔驰大g,亮着车灯,见到她们后,驾驶座位置的车窗那探出个人头,喊道:“快上来!”
张嫂把后车门打开,先让林元枫抱着谢莺上去,自己才跟着坐上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发动机轰轰作响,如离弦之箭般,很快驶离了这座正乱作一团的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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