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莺听到林元枫要在这里避几天难的事后,面上只流露出一刹那的讶异,很快,她又恢复一贯的平静和漠然,淡淡对夏管家道:“这是你们的事,跟我无关,你们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私人医生很快赶来,就在客厅里为林元枫处理伤口。
她左手臂上的伤口并不深,只伤及皮肉,消毒后涂上药,再包扎两下就好。
期间谢莺就在不远处,膝上摊着一本书。
林元枫期间感觉到了她注视自己的目光,但抬头看去时,对方却低着头,眉眼恬静地看着膝上的书,一副对周遭事物不为所动的模样。
她见状敛眸,唇边轻轻漾出笑意。
处理好伤口,再用过午饭,林元枫便被夏管家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三楼某间特意为她收拾出的客房里。
刚坐到床上,就接到了谢安梧的电话,内容无非就是盘问她不久前经历的这场追杀的细节。这些问话她早有预料,不厌其烦地将细节悉数告知给他。
“我知道了。明天我还要飞加拿大,回来还得几天。程家那边既然动手了,就不会轻易放过你。”谢安梧嗓音低沉,可以听出他此刻很是不快,“这段时间你就先住这里吧,我的管家会安排好一切的。”
林元枫自然没有异议:“谢谢先生。”
“对了,少和阿莺接触。”谢安梧叹了口气,这时竟还不忘提醒她这个,“你平时过来和她说两句话,她对你是挺和颜悦色的,但你要老在她面前晃,她肯定要发火。既然是避难,你这几天就好好待在房间里吧。”
林元枫闻言,暗地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只是对着电话还要装出一副顺从的模样,应声道:“好,我明白了。”
客房里东西倒齐全,她给谢安梧卖命这么久,夏管家也不会苛待她,时不时就派人送来水果和点心,供她嘴上消遣。
上午那一阵子戏演得她颇为费劲,加上为求逼真,还狠心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没及时止血,弄得她头一直都有些晕,刚刚又要集中精力应付谢安梧,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现在总算得空,她便躺在床上闭眼小憩。
正凝神养息间,忽然听见门被“吱呀”一声悠悠打开。
随后响起的却不是过来送东西的佣人的脚步声,而是轮椅碾过地板时沉闷的摩擦音。
林元枫闻声,气定神闲地维持原有动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淡淡笑道:“就这么冒冒失失跑过来,夏管家看见又要多嘴了。”
“他出去办事了。”谢莺的声音慢慢靠近,轻柔,却带着点异样的情绪,“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是吗?”林元枫总算睁开眼睛,坐起身后,举起左手手臂上缠绕着的纱布打量着,若有所思道,“我没什么经验,但划得已经很轻了,不流点血,他们怎么知道你情况紧急呢?”
谢莺静默片刻,明显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演的?”
“当然。”林元枫笑了一声,“程家的人怎么可能真派人来杀我,那只是我让他们请来的演员罢了。”
谢莺表情略微古怪,她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好半天,才垂下眼,看向旁边:“哦,原来如此。”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不好奇,猜的到。”谢莺微微一笑,“你上次说‘快了’,这次千方百计地主动进来,肯定是要带我走的。”
“期待吗?”
“具体什么时间?”
林元枫挑眉,笑意里带了点运筹帷幄间的悠然:“明晚。”
说着看了眼窗外,眼神深邃复杂,片刻,又轻声感慨,“这两天,可都是好天气啊。”
谢莺闻言也跟着看向窗外,神色恹恹,眼神平静,只偶尔流露出点冷锐来,像是广袤沙漠上空缓缓升起的一轮孤月,孤冷而幽寂。
林元枫偷偷瞄她一眼,见状,有点怅然地叹了口气。
两人静默片晌,谢莺才转动轮椅,离她又近了些。
她看着她,问:“我的去处,是哪里?”
“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会陪着我吗?”
“当然。”林元枫笑了笑,“我们得先躲一阵子谢安梧。其实在他们的计划里,你还要过些时间才能被接出来,只是我忍不住,就先动手把你从这里带出去再说。至于谢安梧,有我在,他不可能再把你带回这里的。”
“嗯。”谢莺淡声应道,眼里却没有多少喜悦的情绪,只这么平静又冷淡地看着她,像是……没有被满足似的,不甚愉悦。
林元枫和她对视几许,原本是轻松笑着的,但见她这副表情,渐渐的有点困惑起来:“怎么了?”
“你会陪着我吗?”谢莺又问了一遍,语气微重。
“我说了,我会啊。”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谢莺放在轮椅扶手的手掌微微收紧,目光紧锁着她。
这双深黑的眸子里不再是往常对所有事物都不屑一顾的冷淡厌弃,反而是让人望一眼就忍不住退缩的,炙热又浓烈的欲/望。
林元枫却默然,面上笑意不再。
她也在看着谢莺,难得的严肃沉静,目光复杂,久久不置一词。
突然——
“咚咚!”
开着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抬头看去,张嫂正站在门口,笑着看向她们。
“小姐,你要吃的黄油枫糖松饼烤好了。你看,都和沈律师聊忘了时间,有什么话,等吃完松饼再说吧,不然都凉了。”
谢莺闻言一顿,回头“嗯”了声,转动轮椅朝门口慢慢行去。
待她出门离开后,张嫂才笑着又对林元枫道:“沈律师也要来份吗?”
林元枫则轻咳一声:“当然。”
第一晚过得风平浪静,用过晚饭后,夏管家让佣人给她送来了供以换洗的衣物,佣人说,这些都是从商场新买的,已经洗过烘干了。
凑近一闻,还有薰衣草精油的馥郁香气,和谢莺穿的衣服一个味道。
林元枫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握着手机径自来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遥遥能听见几声夜鸟的叫声,入眼皆是幽寂。
她边讲着电话,边趴在窗台上静静凝望着宅邸里的布置。
“……嗯,有什么情况我都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的。”林元枫语气淡淡,“张嫂那边,也没什么问题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才微微放松心神:“先这样说吧,还有一天,变数还有很多呢。”
讲完电话,刚要回到床上,忽然听见门口窸窸窣窣,似是有人在轻轻靠近,那脚步声极轻极稳,如果不是仔细听的话,根本察觉不到。
林元枫微顿,慢慢来到门后。
她将耳朵轻轻贴在门板上,黑暗中,眼珠子不安分地转动几下后,伸手弯起手指,叩了一下门。
那人听见这声后,并没有离开,也不说话。
万籁俱寂,除了能听见那似有若无的轻浅的呼吸声外,林元枫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用手慢慢摩挲着门板的动作,力道很重,像是要穿过这层阻碍抚摸她一般。
她微微张嘴,吸气,吐气。
许久,才轻声开口:“睡不着吗?”
那人仍是不语。
“你特意来一趟,是想等我那个回答吗?”
“……”
“好吧。”林元枫垂眼,很是无奈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陪着你的,至于多久都可以。但是,你首先要弄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感激并不是心动,或许你依赖我,但这种依赖,只是暂时的,说不定等你获得自由了,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
“而且,我不能喜欢上你,可能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对方闻言,摩挲门板的动作似乎停下了。
“不管怎么说,我不会不管你的,这点你放心。”周遭一片漆黑,听觉在此刻格外灵敏,只是门对面的人迟迟不语,让人无法琢磨其态度。
过了许久,林元枫才低声叹道:“回去睡吧。”
***
翌日起来,下楼用早餐时,谢莺已经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小米粥了。
她面色如常,看到她时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颔首点头,算是打个招呼,此外连话都没有说。
林元枫气色却不太好,她昨夜很迟才入睡,翻来覆去,心事重重。
此时见对方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不舒服。
但她能装,会笑。
谢莺不理她,她就和夏管家,和旁边的佣人说说笑笑。
用完餐,谢莺慢条斯理地擦完嘴后,让张嫂帮她推着轮椅上了二楼,看样子是要回她自己的卧室了。
林元枫抬头悠悠看了她一眼,眉眼间拢出点不常见的风流来。
谢安梧不在,宅邸里明显要更清静悠闲一些,连里面种着的名贵的花,看着都明丽生气许多。
只是林元枫怎么说都只是个过来暂住的人,一举一动都被夏管家他们紧紧盯着,并不能随意乱走,甚至连谢莺都不能贸然接近,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
而明明可以用手机联系,林元枫试着给谢莺发了两条消息,却没有收到回复。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对方在闹别扭。
她无奈之余,又觉得好笑。
不过反正今晚的行动不需要谢莺做什么,她要闹别扭就闹吧。
昨日处理伤口的医生又来了一次,给她检查伤口并重新包扎。
夏管家就在旁边静静盯着,林元枫并不在乎他的监视,只在医生给她重新包扎后用力甩了甩手臂。
“小心伤口裂开。”医生赶忙提醒。
林元枫却是无谓一笑:“好吧。”
得亏她下手的时候有分寸,昨天受的伤,今天已经结了痂,用力时也不觉得疼。
夏管家则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领着医生离开了。
门被他轻轻关上,意思很明显,让她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
林元枫耸耸肩,右手放在左手臂刚包好的纱布上片刻,起身,打开房门来到走廊的大理石栏杆边上,低头往下看了看。
她看见张嫂从二楼来到一楼,站在楼梯前静静注视着某处。
过了片刻,她感应到什么似的,抬头望向了正在三楼看着她的林元枫。
林元枫远远朝她比了个手势,她便扯了下唇,很快离开了主屋。
入夜,宅邸里一如昨夜静谧。
抬头透过窗户看看夜空,皓月当空,清光疏影,泠泠几阵风过,三月的夜,还是有点凉意。
林元枫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而后换下身上衣物,穿回了自己那套衬衣和那不勒斯高腰西裤,定一定心神后,出了房门。
走廊上亮着几盏复古全铜吊灯,如枝绕花苞,澹澹薄光,打在地板上,并不明亮,显得暧昧昏沉。
林元枫慢慢走下楼,周围墙壁上还挂着油画。
明明是去接人,却好似夜会情人一般,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灯光给她提供了便利,让她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谢莺的房间。
林元枫抬手,如对方昨夜一般,慢慢摩挲过门板片刻,才轻轻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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