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就这样,一个成年人一个中年人,这两个略显有些相似的人愣在原处,都是睁大眼看着对方,久久回不过神。
“孩子妈,快些去排队,这里的鱼看起来怪好看得,闻起来都特别的鲜。”容水根巴巴的凑过来,想拉着孩子妈去排队。
平日里的饭菜随意打,伙食瞧着还不错。
但这些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鱼却不同,谁来的早谁就能吃到。
被人抢先就没了,怕是只能蹭点鱼汤泡饭。
本来容水根是跟在媳妇后面的。
像这种抢占冲锋的事,媳妇向来都是最快的那个,每回都是他跟在屁股后头冲,也能顺利冲到前方。
结果这次一个眨眼媳妇就不见了踪迹,他在前方找了一会,没想到人还在后方,正想拉着她去打菜时,就听到边上有人喊了一声。
“爸。”
欸欸欸??!
容水根大惊失色,这称呼可不能乱喊。
正想回头否认时,这位老父亲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闺、闺女?!”
……
出乎人意料的重逢现场,让一家三口错失了美味的海鱼。
可这会,谁的注意力都没落在海鱼上,一个个拿着空空如也的饭盆,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
容晓晓高兴的想要去拥抱他们,结果还没近身就被一手给压着动弹不得了。
高兴的情绪中突然冒出了小心虚。
这次的行程她还真没跟家里打过招呼,主要也是知道他们会担心,毕竟她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当父母的哪会不操心?
容晓晓原先想得可好了。
反正就两个月的时间,而且随时都能回去一趟。
回去的时候给家里打个电话保平安,两个月后回到大队,爸妈不会在老家时时为她担忧,她也能顺利完成这次的‘出差’计划。
结果……
怎么想都没想到,会在汤城的红星机械厂遇到自己的父母。
一个个拿着饭盘相遇,这是始料未及的事。
不过容晓晓猜猜就知道爸妈为什么也没提前跟她说,怕她们姐妹操心这一路的艰苦,又或者想给她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两方要瞒,结果瞒出了一个大爆炸来。
眼瞅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母亲大人要开口,不用等她说,容晓晓就大概能猜到她要炮轰什么。
当下,容晓晓一把抓住她的手,抢了一个先机,“妈妈!你们怎么能说都不说就来?这不摆明了让我更操心嘛?就算你怕我们担忧,也绝对不能一声不吭的就出远门。”
瞧瞧,这叫什么?
这叫堵得母亲大人没话可说。
虽然性质不太同,但是出发点都一样。
两母女都是怕对方‘担忧’,而选择了隐瞒。
所以嘛,炮轰什么就算了吧,炮轰她不就是炮轰自己?
不过,容晓晓想得太美好了。
在母女关系上,她属于被降维打击的人。
吴传芳直接一把打在她的手背上,呲着牙道:“你好意思拿我比?我多大的人你多大的人?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和家里交待,我看你是长能耐了?!”
光一巴掌还不够,又一巴掌打在她的胳膊上。
越说越气,恨不得再来几巴掌。
大老远的跑来,本来就是为了来见两个闺女,这边到红山大队的路她是打听得清清楚楚,先是坐火车然后坐班车紧跟着要看运气能不能碰上拖拉机或者牛车,一趟下来怎么也得好几个小时,听着就觉得费力。
她一个四五十的老家伙,也不怕遇到骗子拐子。
但她家闺女才二十出头,瞧着白白净净,任谁看着就是一副好欺负、好受骗的人选,真要遇到坏人怎么办?
等等……
吴传芳不由认真打量了闺女一眼。
自打计划来东北后,她就无数次脑补了和闺女们相遇的场景。
肯定是先抱着痛哭一场,再打量打量她是不是黑了瘦了。
一定是!
在生产大队干活,即使闺女一再说自己没干过什么累活重活,但肯定也吃了不少苦,一定黑了瘦了。
每回想起的时候都有些鼻头发酸。
她对自家的四个孩子虽然算不上百求百应,但他们从小到大也是没受过什么苦,看着她们下乡却无能为力,吴传芳心里也挺不好受。
所以这次来,专门准备了很多很多东西。
就是想着多给她们补补。
结果现在……
吴传芳向后退了一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小闺女。
还真没看错。
白了不少,脸蛋上还长了些肉,瞧着更精神了些。
趁着母亲大人怔然的时候,容晓晓一下子跳到父亲后背,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特小声道:“爸,替我拦拦。”
容水根早在见到闺女的瞬间,就已经笑得眼睛眯成了缝隙。
听着她的话,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
“爸您真厉害。”容晓晓嘴巴特甜,“红星机械厂来了二十多位老师傅,那全是国内的大能,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真不算恭维,而是事实。
尤其是她这两天和其他老师傅们接触过,是真觉得他们厉害。
一个个的专业技术登峰造极,夹杂在这群人中想不进步都难。
容水根这才想起一件事,立马回头道:“闺女,小刘说得容姓的女同志是不是你?”
年轻的女同志,还是跟他一样姓容,不难不多想。
容晓晓点了点头,“如果是这一批人员的话,应该就只有我一个姓容的女同志。”
容水根立马睁大眼。
紧跟着笑得额头堆满了皱纹,咧开嘴角笑得合不拢嘴。
那是身为父亲的骄傲啊,“我家闺女真厉害,当时我就说谁家姑娘这么能耐,还想着认识认识,没成想居然是我家的。”
“把你的牙齿收一收。”吴传芳又白了他一眼,不过这会已经不是要爆炸的样子了,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敲着桌面哼声,“躲什么躲,赶紧坐过来好好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听着声音哼声哼气。
但从她已经缓和的神色以及止不住的笑意来看,显然心里也是蛮高兴。
想想也是,哪有自家闺女出息了还不高兴的?
尤其是,看着闺女的气色和模样,她是真相信了闺女在电话里的话,原先一直听闺女说在这边的日子不算太难,也没做太辛苦的活。
一开始她真的以为是宽慰的话。
现在看来……
闺女还是蛮诚恳的。
他们一家人分开后联系的不少,两方都不是缺钱的主,再加上他们这边没法正常的书信来往,所以是一个月就电话联系一两次。
不过真打电话时,也不会一聊就聊好几分钟。
很多事都是稍微了解,但不会了解太详细。
就比如小闺女怎么去养猪了,又怎么当上了镇上锻造厂的特聘技术工,以及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有太多太多想知道的,三个人面前摆着空空的饭盘,硬是聊到肚子饿才想起没吃饭。
容水根看看窗口的方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饭菜。”
“没有也没关系,我带你们去国营大饭店吧。”容晓晓早就打听好了,“那边能吃到新鲜的海鱼,我早就想尝一尝了。”
吴传芳瞟了她一眼,“请我们吃?看来你这个小丫头攒了不少私房钱。”
容晓晓笑得一脸开了花,悄悄道:“真的有不少哦,锻造厂给我发工资,还有时不时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也能让供销社的姐姐帮忙换其他物资。”
不能说得打死不说,但能说得她也没瞒着。
她不是一个爱显摆的人,有些事得分人去分享。
能让她如同孔雀开屏般的炫耀,那也只有这些家人们了。
一边得意一边说着,两只手勾着爸妈的胳膊,拉着他们往国营饭店走。
国营饭店的海鱼味道是真不错。
好多人尝过一次后就再也忘不了。
就是价格太贵了,很少有人时不时往这边跑。
宋大尤搓着牙,走出国营饭店时还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吃得特别舒坦就是有点肉痛,“要不是看在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的份上,我是怎么都舍不得花这个钱,你说说一顿饭花了五块钱,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林知野轻笑,“等下回你去我那边,我请回来。”
“这还差不多。”宋大尤哼哼两声。
随后说到正题,“对了,你要找的人我这边大概有了线索,容阳、男、五十三岁,现居住在城南那边,他这人无儿无女,平日里和几个孤寡老人互相扶持,不过上周去了鱼庄干活,到现在还没回来……”
城南那边有一块废墟。
大部分都是破碎的房屋,但有几间也能住人。
住得都是一些没儿没女又没固定生活来源的孤寡,街道处会时不时救济一些,但也仅仅保持着不被饿死、冻死的程度,想要吃饱点还得去接一些私活。
这些活一般又累又重,但对于这些人来说没得选。
不辛苦点就吃不饱,而且除了吃饱肚之外,他们没儿没女,以后老到不能动是没人能照料他们,所以在能动的时候还得攒攒以后的养老钱。
“时间太短,我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据他身边的人说,他现在在海边的一个鱼庄,距离这边怎么也得有三四个小时的路程。”
林知野没有迟疑的道:“那就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车辆,我明天就去找他。”
“这么着急?”宋大尤有些惊讶,“他和你手上的案子有关系?”
林知野轻笑不语。
宋大尤耸了耸肩膀,“行吧行吧,我什么都不问,我还巴不得你早点解决掉手上的案子,这样我才能和老首长申请把你给调到汤城来。”
林知野勾了勾唇角,“这件案子费时会很长,更别说你手脚太慢了,我可是特别抢手的哦。”
宋大尤可不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顿时呲了呲牙,“是哪个混账抢了先?”
林知野没说是谁,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把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转达。”
“……你这小子也太坏了吧?”
就这样,两人并排离开了国营饭店,林知野并没有跟宋大尤回到公安,而是去了他临时的住处。
进了屋就翻出柜子里的那封信。
信件上的名字就是容阳。
这封信也是被拦截的一封,犯案人主动承担罪行时上交了百封信件,这就是其中的一封。
只不过这封信并没有交到红山大队,而是被他给留了下来。
这些年容阳一共给红山大队寄了五六封信,因为他们需要掌握一些情况,所以这些信的内容在交还出去之前就被相关人员反复侦查过。
他就是其中的一员。
也是他发现了容阳这封信的不对劲。
容阳的五六封信基本上都差不多。
信的内容很平常,诉说了一些自己的状况以及对家里人的怀念,并一再的希望拿到这封信的人不管是他的家人还是其他人,都能给他一封回信。
让他知道自己的家人还在不在世。
或许是多年没有等到一封回信。
容阳信中的内容是越来越绝望,林知野手中这封信中的内容有大篇幅都是容阳在不断的悔恨。
他书写了很多关于自己的罪过。
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以老天爷对他惩罚,让他年纪轻轻就家破人亡,一直到中年都还是孤零零一人。
林知野之所以会在乎这封信,并且专门来到汤城找这个人,是因为容阳在写的那些罪过中,有一些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些字段中并没有出现后山和宝藏的字样。
但是容阳提到在他小的时候,有一次见死不救的经历,躲在一旁的他太过害怕所以胆怯了,并没有现身甚至将这件事死死的瞒了下来。
可是林知野查看了当时的记录。
红山大队当时并没有发生杀人事件,他大概估摸出了是哪几年,那几年中就算有死亡的人也都是自然死亡,并没有任何疑点。
但之所以会让他起疑。
是因为这期间死的一个人是妮萍的父亲。
在最开始知道这个黑势力后,官方也在好奇后山到底有没有宝藏,他们费心费力这么多年,从最初到现在一共经历了三十年。
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和精力,想要寻求的宝藏绝对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来得大。
可如果真的有。
那后山中埋藏的到底是什么?
又是谁埋下去的?
最开始他们也怀疑是妮萍的家族。
那个年代有这般财力的人只有她家。
他们能想到这件事背后的人自然也能,在调查后也发现有无数人用各种方法想从妮萍口中获得线索。
就连官方的人也去套过话。
可最后的结果要么妮萍并不知道这件事,要么就是她一直死死瞒着,不管是谁都没有透露一点口风。
她这边查不下去,但不代表她这边没有疑问。
所以在调查妮萍父亲就是死在那段时间后,他就有了想要见容阳一面的念头。
想要去确认容阳小时候看到的到底是谁。
死的那个人是不是妮萍的父亲,杀人的又是谁!
林知野伸手捏了捏鼻翼。
这个案子牵连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时间也跨越的太长,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就抓住背后人的尾巴。
在接下这件案子之前老首长也是有提过。
可真的等陷入其中,才真正的了解有多难。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外面传来了宋大尤着急的大喊。
林知野将信封再次放入抽屉中,转身去开了门,还不等他开口宋大尤就一脸特无语的道:“程丰调查的杀人犯还真有可能是汤城的人。”
林知野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刚刚接到报案,郊区发现一起伤人案,手法和程丰手里的案子差不多。”宋大尤连气都没喘,紧跟着道:“唯一庆幸的是犯案时遇到了群众,受害人被解救下来,只不过伤势有些严重,已经送去了医院抢救。”
林知野没说话。
拿起挂在一旁的外衣就跟着出了门,两人快速的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
“这鱼真的没刺欸!”容水根有些惊奇,一盘的蒸鱼除了一根很大的主刺之外,鱼肉中没有一根小刺。
还没有尝味道他就显得很是新奇,这对于爱吃鱼肉又不爱挑刺的他来说,简直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了。
伸出筷子就往鱼肚的方向夹去。
先给媳妇来一块、再给闺女来一块,最后一筷子就落到了自己碗中。
张嘴尝了一口,鲜得他想要大声赞一句。
“瞧你这样。”吴传芳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不过等她尝了味道后,也不由点了点头,“这鱼的味道确实不错,晓晓你多吃一些,要是喜欢等下回让你爸请。”
“我请我请!”容水根连忙答应下来。
他辛苦挣钱养家,不就是想让自己媳妇孩子吃的好穿的暖吗?
虽然这一条鱼确实挺贵,要是换做他自己肯定下不了手。
可要是把钱花在媳妇孩子身上,那绝对是毫不犹豫的。
“也不知道这些海货好不好带,要是方便的话可以给你二姐和二姑带上一些。”
容晓晓说着:“新鲜的带不了就带干货,我先前去供销社买了不少,还打算给你们寄回去呢。”
来这边后是挺忙的。
但就算再忙她也能抽出时间去逛街。
宿舍中都已经放了两小包的海货,如果不是在这边见到了爸妈,她过两天肯定都会给他们寄过去。
甚至都想好了说法。
就说有朋友在这边,请他们帮忙置办的一些特产。
好在东西还没寄过去。
要不然这个借口被母亲大人知道后,肯定又是几巴掌挥在了她身上。
她身上的巨力那可是遗传自己的母亲。
扛几个大包对于母亲来说那是轻轻松松的事,不然在老家也不会毫无对手,因为真的打起来就算是一个大汉也打不过她。
被母亲拍几巴掌,哪怕没有用全力那也是她消受不起的。
吴传芳一听,就不由得挑了挑眉头:“知道你有进项,但钱也得省着花,家里不缺你什么,你别老是往家里寄东西。”
这事要是搁在外人身上,她那一定会显摆显摆。
说自己的两个闺女特别的孝顺,常常惦记着家里,时不时就往家里寄来大包小包。
可那也是对外人的说法。
搁在自己闺女身上,那就得劝着些。
“你爸每个月的工资不少,想买什么买不到?你自己的钱就自个留着,以后成了家生了娃,正是花钱的时候呢。”
一旁的容水根听到这话,生怕小闺女压力大,便开口:“要真的缺钱就开口,爸妈手里还有一笔积蓄能支援你们。”
吴传芳一听,立马瞪大眼睛:“哪有像你这样支持孩子们啃老的?你该让他们好好工作自个攒钱!”
容水根憨厚笑了笑。
又给媳妇夹了一筷子的菜讨好着。
别听媳妇这么说,可私底下是没少念叨这些事,说是家里的钱得紧着用,以后孩子们成家生子,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他们怎么着也得帮把手。
吴传芳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这时候容晓晓自然得换个话题,好好热热场子。
她便将话题转移到了红山大队上,说了说那边的情况。
容水根听得感叹,“虽然我还没回去,但听晓晓这么一说,红山大队的一草一木就好像浮现在眼前一样,和我当时离开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早些年听你提起过不少,现在听晓晓这么一说,我也想赶紧去瞧瞧了。”吴传芳是真的蛮好奇红山大队,对那边的人也挺有好感,在晓晓的话里,那都是一群愿意照顾她的好人呢。
说着说着,容晓晓突然提起,“对了,大队后山来了一批调查员,听说那边藏了一批宝藏,已经被挖掘了不少铁皮箱子出来,里面装得全是陈粮。”
吴传芳顿时好奇:“宝藏?陈粮怎么就是宝藏了?”
容水根拧起眉头,叹气道:“怎么不算,这要搁在我们离开的那年,粮食比黄金还要来得珍贵。”
容晓晓跟着道:“而且你的信一直寄不回来,也和后山宝藏的事有关联。”
“真的?”
“这太可恶了,为了一些不确定的事害得那么多人和家人走散。”吴传芳听得生气,将那些人骂得要死。
容晓晓却突然开口:“爸,你小时候有听过后山宝藏的事吗?”
第162章
“先前在电话里听你说过后,我就有想过这件事。”容水根沉着眉头。
信件无法寄达,还专门卡的‘容’姓人的信件。
再加上听晓晓说起后山突然传了宝藏的事,当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他是红山村的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虽然中途被迫离开,但如果后山真的有宝藏的话,当时村里的人肯定会抱着另外一个希望,不是带着人群逃荒,而是选择早早就开始挖掘后山的宝藏。
那个年代如果挖出一堆的粮食,真的就比黄金还要来得珍贵。
可是没有。
根本没有这个传闻,也就不会有人打后山的主意,他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乡,选择去逃荒。
“一开始你提起宝藏,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不可能。”容水根面上带着一些凝重,跟着道:“可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就真的很不对劲,红山大队的地势你应该有所了解吧?对比周边的生产大队,红山大队能种植粮食的土地实在是太少太少……”
他们那边的地势真的很不好。
入眼大部分都是黄土,就连捡柴都得跑到后山去,每日往返都得一个多小时才行。
能种植粮食的土地很少很少,但如果当时的村子里一年下来辛辛苦苦的干活,也不是不能养活整个村子。
属于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可要是遇到天灾,那他们村子就真的遭殃了。
就跟那年似的。
连着两三年收不上足够的粮食,他们村子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但对比他们红山村,周边的村子却有富余,东北的土地肥沃,就算遇到天灾人祸也不会太难。
难熬的是像红山村这样特殊地势的村子。
“我那个时候年龄不大,村子里怎么安排我就跟着家人怎么走,听说要逃荒去其他地方,我想都没想就跟着一块收拾着行李。”容水根面上带着一丝困惑,“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很奇怪,当时就算要逃荒,我们也不该走得那么远。”
瞧瞧他,从东北走到湘城,他都不敢回忆那段逃荒的日子,只觉得格外的后怕,那一路可不轻松,但凡出现一点点的差错,他就很可能死在逃荒的路上。
正是不敢去回想,所以让他忽略掉了很多事。
晓晓说了后,他再细细回想下,就发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当时的红山村很贫瘠,但周边的乡村城镇并不一样,我们就算要去外面寻求救援,也不该走那么远。”
吴传芳不是很肯定,“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的?”
容水根点了点头,“就有这种感觉。”
附近难道没有能救援他们的地方吗?
当然是有的。
但那个时候就好像有人故意带着他们走远路,想让他们回不去。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
可是一旦冒出这个念头,就忍不住往深的多想。
“爸,你还记得当时带路的人是谁吗?”
容水根摇了摇头,“我当时才多大?才十五六岁,一直被家里人护在中间,只管着跟着走,根本不知道村子里到底是谁在做主。”
“这件事神秘兮兮的。”吴传芳也停下筷子,她道:“你们两个就别掺和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好奇归好奇,但她可不希望这件事牵连到自家人。
虽然不清楚背后的人是谁,但既然能挖出这么大一个坑,肯定不是他们寻常百姓能对付的了。
容水根蛮恨背后的人。
要不是他们的话,自己也不会和家人们走散了。
不过媳妇说得也有道理,他自己倒是不怕什么,可晓晓和二姐还在红山大队,要是真的被牵连到就不好了。
他道:“吃吧吃吧,再不吃鱼凉了就腥了。”
又给媳妇闺女夹了菜。
容晓晓却没有继续落筷子,“爸,信件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公安那边送来了不少被人盗窃的信封,其中就有大伯的。”
容水根一怔,手里的筷子都掉落了。
“大伯?”吴传芳惊呼,“他还活着?”
容晓晓看了看眼眶已经发红的父亲,“最后一封信件是十年前寄来的,我和二姑已经按照信上的地址去了信,如果……”
如果人在,自然会有回信。
可如果等不到……
“他、他在哪里?”容水根有些沙哑。
“在南方的城市。”容晓晓大概看过那些信封,上面都标明了寄件人的地址,真要说起来,大伯和父亲算是走得较远的人。
一去一来,信件怎么也得一个月后才有消息。
不过信里也是留了公社的电话,如果大伯还在人世,收到信后可以直接来一通电话,这样时间就能缩短一点。
容水根深吸一口气,久久无言。
吴传芳宽慰着,“大哥肯定好好的,他既然来了消息肯定在那边安了家,咱们安心等着回信。”
容水根跟着又吐了一口气,一手拍了拍胸口,“他能好好的就好,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快记不得大哥的样子,但我一直都记得小时候是他带着我,就算和同伴去玩,也会把我背在后背,当时还有人笑话他带着一个拖油瓶……”
说着说着,他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吴传芳看着他脸上的变化,问着:“怎么了?”
“以前一直没想起来,我小时候或许真听说过宝藏的事。”回忆起小时候的场景,容水根带着一丝的不确定,“当时是跟着大哥一块去河边玩,其中有个玩伴提起过去后山找东西,只是没人感兴趣,也就没去成。”
依稀记得,那个玩伴提了两次还是三次。
后山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再多走一段路去有树的地方掏鸟蛋。
那个时候他们都是半大的小子,没人乐意跟奶娃娃似的挖泥巴玩,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个玩伴是谁?”
容水根使劲回忆着。
实在是过去太多年了,而且那个人并不是自己的玩伴,而是经常和大哥待在一块,他身为大哥背后的跟屁虫,所以才有聚在一块玩耍的时候。
不是太确定的道:“也是姓容,好像、好像是叫容阳?”
……
“老容,要不算了吧。”老人叹气,时不时一阵寒风吹过,冷得他直发颤。
而在老人身边,坐着一个将裤脚卷起来的人。
这人脸上饱经风霜,两只深陷的眼让他看起来十分的疲倦,“哪里能就这么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源伤得严重,要是放任不管他不一定能活到明年开春。”
“哎。”老程叹声,他望着前面的海面不由有些茫然,“你说说是不是我们上辈子犯了大错,才落到如今的地步?四五十岁还是孤寡,这辈子本以为绝了有晚辈的心,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合适的孩子,想着好好抚养他长大,希望以后老了能有个依靠,可哪里能想到……”
说到这里,又是重重的一叹。
容阳同样看着海面。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突然聚变。
这就是报应吧?
年幼时做了错事,才会害得他落到如今的地步,才会牵连到他身边人,一再的遇到危险。
他就是一个害人的祸害。
少年时期害得一家人逃荒,最后活下来的只有自己,成年后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一直到现在还是孤寡一人。
前几年和几个同为流浪的老家伙们捡到一个被丢弃的孩子,那个时候他们多高兴啊,商量着如果孩子的家人不要他,那他们来养着。
好好养大,也不强求孩子长大后一定要负责给他们几个老家伙养老。
只希望在他们不便的时候稍稍伸把手,时不时来探望一下,说说话聊聊天就好。
没人知道,那段时间他们这群老家伙有多高兴。
每人每天多省下几口,就为了孩子能长得更好一点。
至于他们有没有吃够,一群老家伙了,饿点就饿点,反正他们又不是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早已经习惯了。
本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
活了大半辈子也有点盼头。
听着小源清脆的笑声、看着他稚嫩的笑脸,容阳就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干起活来都特别的有劲。
他甚至想着自己得多干一点活。
以小源的情况以后想要结婚生子太难了,可不能让他跟自己一样孤寡到老,可以的话还得给他另外攒一笔娶媳妇的钱。
所以从养着小源开始后。
容阳就到处找活干。
出海危险,但是他不怕危险,只要能拿到钱拿到票让他在海上飘个好几天都没问题。
下矿也危险,但又包吃又包住还给一笔工钱,真要在矿里出了事,指不准还能拿到一笔赔偿金。
到时候给每个老伙计分一分,剩下的就让小源拿着过日子。
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他就将对于家的强烈念想全都投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只要小源对他笑一笑,他就觉得自己活着还有盼望,不至于一直死气沉沉,连一点念想都没有。
可是没想到就在他觉得自己特幸福的时候来了一道晴天霹雳。
小源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从来不觉得跟着他们一块流浪有什么不好,心疼他们这群老家伙过得不容易,小小的年纪就帮着干活。
他们出去找活干。
小源就留在家里帮忙打扫。
住的是破破烂烂的屋子,但里面都被他收拾的整整齐齐,就连他衣服上的补丁,都是小家伙拿着针线一点一点缝上去的。
小家伙乖得让人心疼。
也正是因为这么乖巧,他们这群老家伙一起养着他,完全没有一点不乐意的心,甚至巴不得对他更好。
可就在上个星期。
因为破屋那边的窗户碎了一块,冷风直往屋里灌,白天还受得了,一到晚上就冷得不行。
有两个老家伙甚至感染了风寒,小源或许是看得心疼,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就想着把这块窗户给补上。
可是谁也没能想到,一个不稳就从窗户上掉了下来。
高并不是太高,可就坏在窗户外面堆得都是一些废料。
废弃的砖块和木块。
本以为这些东西影响不到他们,可当小源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好巧不巧脑袋就撞上了其中一块尖锐的砖块,还有一根木棍直接插入了他的腹部。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天他们回来的早。
大夫都说了如果再晚个半个小时,就算送到医院都没得治。
现在小源一直待在医院里治疗。
但因为伤势太过严重,医院的大夫都说了如果不尽快进行手术,他怕是会一直昏迷不醒。
可是大手术啊……
他们这一群老家伙又哪里凑得齐手术费?
如今只能一人留在医院照顾,两人在公安处、在街道处寻求帮助,看能不能申请一批手术费用下来。
剩下的几人也不管是什么累活脏活他们都愿意接。
就希望尽快凑点钱,好让小源尽快手术。
要不然大冷天的他和老程也不会出海。
虽然冷了一点风险大了一点,但到手的钱要比平常高一些。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个时候又遇上麻烦了。
鱼庄那边也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人。
两伙人闹在一块,闹来闹去耽误了他们半天时间不说,连工钱都拿不到,他们主动去要,对方反而怪他们干活的时候没尽力,说是半天了什么都没收获,还累得他们搭上油费,恨不得他们再补贴对方一些。
老程是真觉得心寒。
也特别茫然。
他也心疼小源那个孩子,为了凑齐他的医药费,更是将自己攒的养老钱都拿了出来,可就算全拿出来了还是不够,现在又尽是出这种事、出那种事,再这么下去他真的快扛不住了。
“早知道……早知道我们当初就不该自私的留下小源,该给他找个好父母,就不用留下来陪着我们吃苦,更不会出这种事。”
其实当初不是没找过。
只是小源一直大哭着不愿意离开。
小源自小被丢弃,后来也被一对夫妻领养过一段时间,起初还好,但自打那对夫妻生了孩子后,对小源就特别不好,他们捡到小源的时候,他身上留有不少新伤旧伤,显然是被恶意对待过。
他很排斥被人收养,而他们又有继续照顾他的心思。
自然而然的,小源就被留了下来。
原先还想着他们合该是一起生活的人,不是家人更胜家人。
可现在看来,他们的自私还是害了这个孩子,就算不缺他一口吃,也乐意时不时买点小零嘴哄哄他,可真的遇到事,他们就毫无办法,只能干着急。
“是啊。”容阳直直的望着天,喃喃着:“是我太自私了,我就是一个罪人,老天爷怎么可能饶恕我,连带着还要惩罚我最在意的人。”
“老容,你在嘀咕什么呢?”
容阳眨了眨眼,像是回过了神。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老态的面上带着一丝坚决,“老程,我得回去一趟。”
老程没懂,“回家?行啊,我们一块吧,在这里耗着也不是事,实在是不行咱们再继续下矿,累是累了点,但有活总比干耗着强。”
“不。”容阳摇头,“我得回红山大队一趟。”
为了小源,他必须去面对以前无法面对的事。
还有后山……
如、如果他偶然听到的那些不作假,或许他能弄到小源的医院费。
“回红山大队?”
几个老家伙相处了十几二十年,都相互了解对方的过往。
老程不是不知道容阳来自于红山大队,以前还见他往家里寄过信,说是一旦收到来信,他就能回去和家人团聚。
可信一封封的寄过去,却一直没收到来信。
明明离得很近,但他就是不敢回去,害怕回去后一个家人都见不到,那会让他连最后一点点的念想都破灭了。
老程惊奇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想回红山大队了?没有介绍信,你怎么回?”
“我在红山大队有点东西,或许……要是能找到的话,或许能救小源的命。”容阳已经下定了决心,至于介绍信的问题。
想开介绍信不难。
但得耗时不少时间,小源根本等不了。
他也只能去冒冒险。
……
容晓晓此时正坐在桌边。
借着灯光在纸张上书写着。
没想什么实际的内容,反而就像是随笔在作画。
只不过脑海里却在整理着今天从父亲那里听到的事。
这绝对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只可惜当时她并没有太在意关于容阳这个人的信息,只是依稀记得上百封信件中确实有这个人的信件。
但是他在什么地方,他的家人还在不在红山大队。
这些她全都不知道。
而且也没法去问。
名面上信件被盗的案件是调查清楚了。
就连犯人都已经被抓捕归案,这个案子也算是已经了结。
但容晓晓可不信就这么简单。
她敢肯定,她要是现在一封信或者一个电话打到红山大队,专门重点去问容阳的消息,那背后藏着的人绝对会有所行动。
而且要比她快很多。
她想离开这里很难很难,光是介绍信的问题就卡的死死。
可是背后在调查宝藏的人,权力一定很大很大。
像跨省调查对于他们来说一定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要是真的一时冲动去联系红山大队,那就相当于把证据白白的送到人家手上了。
她才不会犯这个傻。
“你怎么还没睡?”
床榻上躺着的人睁开眼,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意,“都什么时间了还不睡,你明早起得来吗?”
容晓晓放下纸和笔,起身就朝着床边走去,脱了外衣和鞋就钻进被窝中,一把抱住床上的人,娇乎乎的撒着娇,“妈,我这就睡。”
她是和沈工一块来的。
因为男女有别的缘故,他们各自分到了一间独立的宿舍。
本来这些天容晓晓都是一个人住
直到今天惊喜的遇到父母,那母亲大人就直接把父亲给抛下,拿着行李住进了她的宿舍。
“别光说不做,大晚上的不好好休息明天怎么有精神干活?”吴传芳嘴上念叨着,一手却是轻轻拍着闺女的后背,“你难道忘记了,你爸以前有个同事就是精神不振,一时没留神手指都被机器给压扁了。”
容晓晓回想着这件事。
还真有些印象,她立马点了点头:“听您的,不养足精神我绝对不去干活。”
吴传芳一听,不由挑起了眉头:“我听着你的意思,怎么像是有意找借口偷懒呢?”
容晓晓什么都没说,而是闷笑了几声。
显然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吴传芳哪里没明白,没好气的道:“你这丫头啊,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说是要赶紧睡觉,好养足精神明天上工。
可大半年的时间没相见,有一肚子的话想跟闺女说,说着说着就有些停不下来。
先是说说家中的情况。
平祖平安两口子的事情,她这段时间经历过什么,哪个亲戚的孩子结了婚生了娃,又或者是谁家闹出了什么事。
这么说下去,一两个小时真的停不下来。
吴传芳是先前睡了一会,现在越说越有精神,容晓晓也蛮爱听这些事,每当吴传芳说起时,她都会给足反应。
说着说着,吴传芳又说到了陈媒婆身上来。
“当时陈媒婆要是带着那张照片,指不准你就不愿意下乡了。”每回提起这件事,吴传芳就有一些后悔的情绪。
不单单是那人长得好。
听说还是退伍的军人,最主要的也是离家近,要是真的能成,也不至于母女两离得这么远,这次见面后还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能见到。
所以说,还是嫁得近比较好。
想了念了,出个门就能见到。
不像现在,好几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容晓晓有些好奇但不觉得可惜。
她道:“我同意那也不一定能成,万一对方没瞧上我呢?”
吴传芳却说着,“那肯定瞧得上,人家会同意见上一面,那是因为早先就见过你的照片,你难道忘了,相亲之前你还专门去照过一张。”
容晓晓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了。
照片上她笑得咧出一口牙,陈媒婆拿到的时候还说挺喜庆,母亲嘴上嫌弃却眉眼带笑,说是她笑得傻乎乎,要不是照片太费钱,恨不得再重新来一张。
所以,她那副傻乎乎的笑容入了人家的眼?
第163章
这么一听,容晓晓对这个从未谋面的人还有些好奇呢。
不过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两人相隔那么远,以后都不一定有见面的机会。
即使母亲说这是个好人选,但错过就是错过了。
错过也没必要太遗憾,这个世上又不止这么一个合适的对象,再说了,要说长得好的人,红山大队不就有一个么?
“算了,你也别太着急。”吴传芳继续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一样,“可别像你二姐,早早就结了婚,这男人啊得多观察一段时间,万一时间长了变了怎么办?”
“那就离婚呗。”容晓晓直言,“以二姐的条件,不愁找不到对象,找不到合适的也不要紧,大不了一个人过日子,她那么能干,也能把日子过得……哎哟。”
额头上被重重弹了一下。
吴传芳‘嗤’了一声,“你这个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容晓晓对着她讨好的笑了笑,不过还是继续说着,“不过也确实嘛,二姐夫要真的变坏了,总不能让二姐一辈子耗在他身上,离婚现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总好过一辈子受折磨。”
吴传芳张了张嘴。
离婚可不是不稀罕,至少她周边没有一个。
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人婚后生活都幸福,只是没法开这个头,一旦离婚了,看似是解脱,可周边的闲言闲语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的了。
反正都有利有弊吧。
她没好气的道:“你真是出息了,出来不到一年就知道和我顶嘴了,反正你心里有个底,多接触接触多了解了解,也省得以后真走上离婚的路子。”
微微顿了顿,吴传芳又跟着道:“当然了,要真的处不下去,你想做什么决定爸妈都支持你。”
容晓晓张了张嘴,吴传芳又抢先道:“行了行了,睡吧睡吧,折腾这么一路我现在困得要命。”
说着也不再管她,翻身就闭上眼。
容晓晓蹭了过去,挨着她的后背也闭上眼睡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天的惊喜太多,一夜无梦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不但没有太迟,还睡得特别好。
这大概就是睡在妈妈身边的安心感吧。
晚上有妈妈陪着、白天有爸爸陪着去上工。
容晓晓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太幸福了。
嘴角上翘的弧度就一直没落下来过。
在去往厂房的路上,容晓晓大概将情况说了说,“因为人还没到齐,现在还没有任务下达,所以我们就想着看看能不能尝试着维修那条泡过水的生产线。”
“难。”
“是挺难,所以开始之前我们就没抱修好的可能,就是想尝试一下。”容晓晓继续说着,“最新的生产线放着给我们折腾,这可不是寻常能有的机会。”
容水根想想也是。
容晓晓接着道:“我们也提前定制了一批木制配件,想着能不能进行还原,这里面的配件和原先的工艺有些不同,手法更精巧一些……”
她在侃侃而谈。
一旁的容水根听得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
这就是他家的小闺女。
听听她说的多专业,就跟一个老练的大师傅一样,任谁看着都会觉得钦佩。
就连他也是如此。
原先就在小刘那里听过,说是这位容工多么多么能干,好些老师傅对她都钦佩不已,愿意放下身段虚心求教。
自打知道小闺女就是小刘口中的容工后。
他不是没有好奇她到底哪个地方厉害。
毕竟两个闺女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是有些天赋,但她们两个也确实是志不在此,再加上那个时候还是以学习为重,一手好的技术活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到手,他是一路走过来的自然能了解到这个行业的艰辛。
所以两个闺女没表示出强烈的热爱,他也就没强制性的要求她们去学。
至于家里的两个小子那就更不爱了。
在先前他是真以为小闺女只学了一些皮毛,所以小刘在说容工的时候他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
可谁能想到现在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容工,木材厂已经把零件给送过来了,我看了一下你先前做的设计图,觉得有一些地方可以进行一些改动,要不你来给我参考参考?”
“小容同志,你昨天说的镂空法很有意思,我晚上专门研究了一下,还有一点不是太明白,不知道能不能请教请教?”
“容师傅,对于先前你说的熔度我和其他人有不同的见解,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能不能帮我们评判评判?”
一个接一个迎上来。
这些人在外面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技术员,在各自的厂子里绝对都是重点关注的人才。
可这会却全部聚集在容晓晓的身前,一个轮着一个和她说着话。
场面显得有些夸张。
但是不深入其中并不会理解他们追求进步的决心。
这群人中大部分都是五六十岁,这么一大把年龄好几天的火车奔波而来,每一个人都累得够呛,得缓上好几天才能缓过神。
费这么大的功夫还不就是想要珍惜这次的机会,也是希望能在这次会议之后进步一些。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独特的经验以及手法。
这些都是他们可以学习的地方。
不过绝大部分的经验和手法对于他们来说都没什么用,毕竟自己在这一行这么多年早就有自己习惯的方法和见解,想要按照别人的方式来改进,不是不行,但是收获不一定太多而且尤为的费时间。
可是容工却是他们中的特例。
要论经验和熟练的程度,那他们可以拍着胸脯说,容工不一定能比得上他们的一半。
这是这位女同志和他们完全不同。
她的一些见解十分的独特,能够很轻易的点出他们卡住的问题所在,并给予一个让他们始料未及的解决方法。
很神奇的女同志。
也难怪他们所有人中等级最高的沈工在他们面前一再夸奖容工,原先以为这位被他带来的女同志是他的学徒或者是亲属,在交流之中难免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结果就两天的功夫。
事情来了一个天大的转变。
只要容工在厂房中,她身边总会围着一群人。
尤其是随着来这边的技术工越来越多,一开始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凑过来,可随着他们听到的话,脸上的沉思越来越浓郁,不知不觉中听的是连连点头称赞。
就像现在。
七八个人围在容晓晓身边,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纸和笔,上面有他们的问题,同时也将容工讲述的其他答案写在了本子上。
功课做的是特别足。
而这一幕让容水根有些惊奇。
来之前就想过自己的小闺女到底是受到多少崇敬,可也没想到会是这一幕。
就像是老师带着学生一样。
偏偏眼前的老师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而学生们个个都是一脸褶子,看着倒是有些别扭。
“是容水根同志吗?”旁边一人走了过来,他伸出双手握了过去,自我介绍着:“你好你好,我是锻造厂的沈胜智,是和容工一同过来的。”
“你好你好,沈工是吧?”容水根赶紧伸手握了过去,“我听晓晓提过您,要不是您这段时间的关照,她也没有机会来到这里深造。”
这话还真不假。
要不是对方愿意给这个机会,小闺女的技术就是再好也不会被这边留意到。
毕竟这要凭等级来说的话,晓晓现在连初级的学徒都算不上呢。
“好说好说,真要说起来还是要谢谢容工给我们厂子出了不少主意。”沈胜智对面前的人是特别的热情。
先前也是听说了。
非常戏剧化的一幕,两父女居然在这边重聚。
原先没少听容工提起过,说是自己能接触到机械活全都是因为自己的父亲。
那个时候他就很想和这位同龄人接触接触。
可惜的是两家离的实在是太远太远,远到这辈子都不一定有见面的机会。
可谁能想到人家还真的不远千里的往这边来了。
“走走,我带你去周边转悠转悠。”沈胜智伸手示意了一下,他说着:“容工这边一时半会闲不下来,正好我带你熟悉熟悉这里。”
容水根一听自然答应下来。
两人肩并肩就朝着周边走去。
说着的话除了关于红星机械厂之外,大部分的话题都是围绕在容晓晓身上。
就一上午的时间,容水根听了不少对容晓晓的夸奖,嘴上说着哪里哪里,还需要继续努力,可心里那是乐开了花,嘴角一直咧得老高,笑得他腮帮子都有些僵硬了。
到了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都觉得腮帮子有些酸疼,吃起饭来都有些不顺。
吴传芳看见后,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容水根伸手揉了揉腮帮子,在外人面前还得矜持一些,可在自家人面前那就是乐的不行,“你是没听见,但凡知道我是晓晓父亲的人,碰见我就在我面前夸她,都快夸出花来了。”
一旁的容晓晓不由坐直,小脸蛋上显得洋洋得意。
吴传芳瞧着这两个显眼包,简直是没眼看。
不过当父母的谁不乐意听别人夸自己孩子?好奇的同时又有些吃味,没法听现场只能听自家男人的转达,总觉得少了那么几分意思。
她不由道:“你说下午我能去厂房那边看看嘛?”
容水根认真考虑了一下,“怕是不行。”
吴传芳有些遗憾,还要再说什么事他们边上的几个人却惊呼了起来。
“真的假的?”
“骗你们干嘛啊,受害人就是包装线的马莲莲,她也真是命大,要不是有几个年轻人正好路过那条路,将她给救了下来,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后面没说。
但说话的胖婆子直直摇头,显然下场特别惨。
“哎哟喂,那凶手抓到没?”
胖婆子还是摇了摇头,“被那人给跑了,而且我哥哥的邻居的妹妹的男人就是公安局的,听说这人还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身上好几条人命呢。”
这话一说把周边的人吓得够呛。
好些人也跟着围了过来纷纷开口问着话。
又是好奇又是担忧。
毕竟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边,谁又敢保证下一个受害人就不是自己?
“那马莲莲现在怎么样啦?她看清杀人犯的样貌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我今天得早点回去才行,我得去接我闺女放学,要不然我不放心。”
“人要是一直没抓住怎么办?弄得人心惶惶的还过不过日子了?”
“你们别插嘴,让她把话说完!”
等周边稍微安静了一些,胖婆子这才继续开口,“你们要听我说嘛,吵吵闹闹的我怎么好说话?要是……”
“行了行了,你赶紧说。”有人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现在不是没人说话了吗?你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瞅着就快引起众怒,胖婆子这才没再磨磨蹭蹭的,“马莲莲人倒是没事,但是她脖子上被刀划出了好长一道伤口,要不是送医及时,怕是早就丢了命……”
她缓缓说起这件事。
真的是命大。
好在路过的年轻人中有一个人以前学过急救,及时帮忙处理了一下,送到医院时也不至于来不及。
人虽然活了下来但是也遭了不少罪。
听说老长一条伤口,以后说话都会有些困难。
现在人倒是醒了过来,对于当时的情景也有印象,只不过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其他缘故,她表现的特别的抗拒。
有人来问话,就会歇斯底里的大喊。
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因此崩开了好几次,这弄的公安的人根本不敢轻易去问话了,就怕人救下来了反而失血过多死在问话的时候。
“哎哟,她怎么能不交代呢!这杀人的没被抓到,万一再伤人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受点刺激也能理解。”
“胖婆子,你刚刚说的连环杀人案是怎么回事?”
胖婆子歇了歇嘴,跟着道:“听说隔壁省城已经死了两三个人,一直没有抓到凶手,杀人的手法和伤马莲莲的手法一个样,公安那边怀疑就是一个凶手作案。”
旁边的人还在说。
说的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也确实顾不上吃饭,想想看马莲莲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距离的这么近,说不准杀人凶手就在他们周边呢。
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吴传芳听的是皱起眉头,回头就叮嘱着面前的两父女,“你们两个少出厂子,真要出门也得把我喊上。”
说到这里,她直接挽起了袖子,冷声冷气的道:“谁要敢在我面前动刀子,我直接刺他十个血窟窿。”
“放心吧,我们这段时间肯定老老实实待在厂子里。”容水根宽慰她的心,“等我请好了假,咱们就一块回红山大队。”
上午和沈胜智聊天的时候,他还没有打听请假的事,沈胜智就主动跟他提起。
显然也是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所以便提前跟他讲明了情况,告诉他该如何申请。
如果顺利的话,下周就能空出三四天的时间来,到时候就能回家看看二姐和丑牛了。
“也真是不走运,怎么咱们才来就遇到这种事?”吴传芳有些不得劲。
虽说自己有自保的能力,但是发生在自己周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尤其是男人和闺女也在这边,一想到他们身边有可能冒出一个杀人犯,这心中就特别的不踏实。
两夫妻在说着话时,容晓晓却一直沉默不语。
胖婆子说的那些话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个杀人犯应该就是她先前听说的那个人。
原先是在那边的城镇,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的跑到这边来。
只希望这人赶紧被抓到吧。
“大容同志、小容同志你们好,我师傅让我来通知你们一声,下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需要你们提前半个小时到厂房报道。”
旁边走来一个瘦高小伙子,见三人朝着他望来时,不由紧张地推了推眼镜,特腼腆的道:“我、我是郑工的徒弟,先前在厂房有见过面。”
“对对对,我记得你。”容水根说是这么说,其实根本就没记住这个人,不过以前见多了媳妇这般说,自己也顺着小伙子的话往下,没让他觉得难堪。
“你放心吧,我们肯定提前报到。”
谭伟连连点了头,他悄悄的往容晓晓的方向看了一眼,脸颊上瞬间发烫。
已经把通知带到位,这时候他也该离开了。
不过犹豫了半响,还是特紧张的开了口:“那那个、大容同志,我看你们初来乍到的对很多事都不是太熟悉,要不我留下来给你们帮帮忙?”
容水根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旁的吴传芳打断,“不用不用,我一上午都在厂子里晃悠,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就不麻烦你了。”
谭伟没办法。
最后只能遗憾的离开。
等他一走,吴传芳就朝着闺女的方向看过去,打量了好几眼,似有所指的道:“咱们家的花确实挺漂亮的。”
以前是真没觉得。
四个孩子中晓晓属于最沉默的那一个。
不是她偏心,而是有时候忙起来真的会下意识的忽略这个孩子。
倒不是她不优秀,而是她显得特别的沉默和不自信。
不像现在。
确实养的好了一些,白了点也长了点肉,咧嘴笑起来的时候特别讨喜。
可她口中的漂亮,并不仅仅只是在说样貌。
而是她整个人,变得更加的光彩夺目,优秀到不得不引人注目。
年少人怀春,她要是没看出来那她眼睛真瞎了。
也正是因为看出来了。
心中不由有些感慨,以前一直以为孩子们还小,结果四个孩子中三个已经结婚,最小的这个也能吸引来爱慕者,怕是过上几年身边也能有个伴了。
“咱们家哪来的花?”容水根一脸懵,他们家什么时候买花了?
吴传芳都懒得给他翻白眼了。
倒是容晓晓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捧着腰笑得往母亲的方向靠了过去,父亲大人不明白,她倒是看出一些。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费心费力就为了摆烂躺平,她可不想这么快找对象,找对象可不意味着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
想想就够折腾。
除非对方身上有她所图,不然她会更愿意享受单身的生活。
……
吴传芳的担忧真的不太需要。
虽然厂子里的传闻越演越剧烈,但容晓晓两父女根本没时间离开机械厂。
等所有人聚齐后,厂子里就给他们下达了任务。
制作一批大型外壳。
图样尺寸都有,各方面给得特别详细,但这个图样的尺寸特别大,如果真的制作出来,怕是厂房都容不下。
也正是因为尺寸大,制作的难度也就加强了很多很多。
这些日子,容晓晓两父女那是天天大清早的出门,一直忙到半夜才回,来回都是在工厂,再加上因为杀人事件的缘故,厂子里的保安员时不时会巡逻,也知道他们这批技术工忙,得很晚回,还会专门抽出人员送行,那是特别的安全。
连着几日没事发生。
吴传芳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时时盯着他们父女,生怕他们遇到什么麻烦。
而容晓晓早就将这件事忘在脑后,整个心思都落在了图纸上面,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小声问道:“爸,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图纸很奇怪?”
容水根没马上说话,而是先向周边望了望。
确定没人后,才小声开口:“这应该不止一批,总觉得这些外壳最后能组建出一个物件来。”
容晓晓也发现了。
图纸上一共三十三件外壳,她早就尝试过将这些外壳组建起来,结果发现边角的尺寸完全对不上。
要么她的猜测是错误的,要么他们收到的图纸不完全,应该还有其他几批。
可真要这样的话,那机械厂想锻造出来的东西得多大?
真要组装起来,怕得是三四层楼高的庞然大物了,造这么大的铁家伙,光是用到的材料就是一笔巨款,更别说费的人力。
这大家伙肯定是特别有用,不然红星机械厂不会白费钱费力来折腾。
还要说些什么时,后背传来脚步声。
谭伟提着热水壶跑了过来,“容师傅们,我给你们泡了点红糖水,现在还是热乎的,正好暖暖身子。”
第164章
机械厂的待遇挺不错的。
有吃有穿,光人来了就能在这边安身生活,不管是日用品还是其他,都备得特别齐。
厂房里也供着热水和一些饱肚的零嘴。
但还真没红糖水供应。
红糖水怎么来的,明眼人一看就清楚。
包括原先还有些糊涂的容水根。
这次一共来了二十几个老师傅,每个人身边都陪着一名随行人员,有的是自己家属、有的是学徒。
家属一般都不会出现在厂房。
能待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技术工和学徒。
容水根和这些学徒们没什么接触,学徒们一般都是待在自己师傅身边干活,帮着处理一些琐碎的事,趁着这次的机会好好学学本领。
可这位谭伟同志却不同。
时不时往这边晃悠,容水根一开始不明就里,可随着次数多了,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瞅着闺女没这个心思,那出面的人自然得是他了。
容水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罐子,直接塞在了谭伟的手中,他说着:“真是太麻烦你了,这罐子红糖你就拿着,我们可不能占你的便宜。”
谭伟连连摆手,可到底没能推脱得了。
只能拿着被塞过来的红糖罐子。
这一罐子的红糖差不多能有一斤,算下来他还是占了便宜的一方,“红糖有些多了……”
“没关系没关系。”容水根连连摆着手,“这两天你跑前跑后的,就当是我们的谢礼,还得谢谢你帮着做了那么多事。”
谭伟不由往旁边看了一眼。
也就这么一眼紧跟着又赶紧垂下了头,显得有些害羞似的。
容晓晓什么反应都没,她的注意力全落在了图纸上。
原来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这些被绘制出来的外壳绝对不是单用,她忍不住自己在纸张上面画了起来,算出边角的一些角度,绘制出大概的模样,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周边的情况。
容水根其实也不太能应付这种场面。
见谭伟一直待着没离开,也不好直接开口赶人,便只能找些话题和他干聊。
聊着聊着就觉得这小伙子特别的害羞,人也特别的内向,聊着的时候都是他问他在答。
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话多的人,容水根找话题找着找着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问着:“小谭你是本地人吗?好像没见你在宿舍待着。”
谭伟点着头,“我一直待在汤城,两年前就跟在师傅身边学手艺,这次也是有幸才能来到厂房跟您一起工作。”
“那可不是因为幸运,你师傅肯定是特别看好你,才会将你带在身边。”容水根也是当过师傅的人,除非是样样都特别满意,不然不会在这种大场合将人带在身边。
谭伟听着又是腼腆的笑了笑。
容水根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打着的主意肯定没法成,便委婉的道:“咱们相聚也是种缘分,只可惜也就这么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各回各家,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了。”
谭伟脸上的笑容一僵,结结巴巴的道:“其其实也没多远,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而已,我前段时间还去、还去过那边,不管是坐火车还是巴士都特别的方便。”
容水根笑了笑:“偶尔去一趟是挺方便的,但也做不到经常去,自己就算有时间介绍信也不好开。”
“……”谭伟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苍白。
又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可对方一直在画着什么,根本没抬头注意过他。
这让他不由有些失落,只能黯然的离开了。
等谭伟一走,沈胜智就凑了过来,打趣道:“怎么,这个小女婿没看上?”
容水根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头,“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沈胜智笑了笑,他说着:“早些时候我们厂的厂长就想给容工做做媒,结果每一次提起她都会岔开话题。”
不过他们侯厂长非但没有失落,反而是越战越勇。
几乎每一次见面都忍不住提起这个话题,弄得现在容工都很少往锻造厂跑了。
他问道:“你们家是想要个什么样的小女婿?要是遇到合适的我这边也能给他们撮合撮合。”
容水根想了想,还真想不出一个具体的要求。
以前有一些老伙计要嫁女儿的时候,对着女婿是横眉怒眼,就像是抢了自己的宝贝一样。
他倒没这个感觉。
之前听到平慧结婚,他还挺为这个孩子高兴的,因为他信任她们,她们愿意和另外一个小伙子组成家庭,肯定是因为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能感觉到快乐。
既然闺女们觉得高兴快乐,那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他开口说:“没有什么具体的条件,只要她们觉得高兴就好。”
沈胜智一听,愣了一会后才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只要孩子们觉得高兴快乐,那才是最适合的。”
就跟他家小子一样。
选的媳妇不也是自己喜欢的?
当初也有不少人觉得儿媳娘家的条件不够好,觉得他家小子配得上更好的人选。
可是其他人的条件就算再好,那也不会让他家小子感觉到高兴快乐。
说来他这会儿真的挺好奇的,好奇容工这样的人,最后身边会站着什么样的男同志。
应该也是会格外出色吧?
……
“小源的医药费被谁交了?”老程又从海边赶回来就听到了一个大惊喜,不由双手合十对着天空的方向拜了拜,“还好还好,这下小源总算有救了。”
“有个好心人帮忙垫了一部分,他还帮着找了一些救援组织,凑齐了小源第一次的手术费。”一个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抹泪,不过这会不是因为绝望而是高兴,“你回来的正好,今天下午就要进行手术,等会我们一块去……对了,老容呢?”
老程没说的太明白,“他有点事,得过几天才能回。”
没有开介绍信就到处乱跑,这种事要是被抓到可是会坐牢的,还是少点人知道的好。
“怎么这么不凑巧,那个好心人就是来找老容的。”老爷子跟着解释,“小伙子过来一趟后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又是垫钱又是帮忙,要不然小源只能等死了。”
“找老容?”老程赶紧问道:“他找老容做什么?”
“我也不是太清楚,说是有什么事儿想问问他,我还跟那小伙子说了他现在在临海那边,说是过几天会去临海找他。”
老程更好奇了,“难不成是老容的亲戚找来了?”
不过这怎么是好,老容现在都不在临海那边,可别让好心人白跑一趟,“你知道那位好心人在哪里吗?我想见见他。”
“他在公安局办事,你就说找林知野同志,会有人带你过去。”
公安局?
这一下老程有些迟疑了。
老容现在偷偷跑回去可是犯法的,一听到公安局就有些心虚,总觉得心慌,不行不行,在去之前他得找找借口拖一拖,只希望老容赶紧回来吧。
红山大队离着并不是太远。
这都两三天的日子过去了,如果顺利的话老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红山大队吧?
可惜的是,现实和老程想得有些出入。
此时的红山大队确实蛮热闹,但并不是因为容阳的回归,而是窑洞那边的生意越来越好,大队的三大头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年大办杀猪宴,全大队的人聚在一块吃顿好的。
这可是大喜事呢。
不花一分钱就能吃到猪肉,听说袁会计早早备好了足够的粉条,能让大队所有人吃得肚撑。
“怎么不吃?难不成变味了?”
罗宝君见面前的人并没有动筷子,还当是带来的这碗猪肉变了味,他小声道:“早知道我就不去那家割肉了,瞧着热热情情,给得却是一些坏肉,不行,我得去找他……”
“没坏。”面前的人一把按住他的手,拼命忍着想要掉出来的眼泪,“我就是好久没尝到肉味了,罗……宝君,你别对我这么好。”
“我当然要对你好点,我、我可是你对象。”罗宝君脸颊发热,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你公公婆婆又亏待你了?你的性子别这么好,可不能样样都顺着他们,要不然会被欺负的死死。”
随着他的话,李寡妇不由有些愣神。
忍不住回想起这段日子。
他们两人偷偷摸摸的躲在偏僻的角落。
互相吃着同一碗的猪肉,这要是搁在其他人眼里,他们之间会显得格外亲密,就跟小两口似的。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和罗宝君走在一起。
不是没有挣扎过,她极为恐慌被外人知晓,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可最后还是走在一块。
有时候她是真的痛恨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自私了。
她是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还被婆家人压在最底层使唤,样样都拿不出手,又哪里能跟罗宝君站在一块?
罗宝君是大队的记分员。
父亲还是大队的支书,这样的家庭想娶谁娶不到?干嘛要耗在一个寡妇身上?
这要传出去,罗宝君更是会被外人嗤笑,以后都不知道怎么抬头见人,因为陈寡妇的事已经让他颜面扫地,现在又多了她这么一个李寡妇……
“怎么了?”罗宝君看着她怔然的样子,还当她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反抗,便道:“没事没事,以后不还有我在吗?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不同意你改嫁,改嫁那是你自己的事,他们没资格……”
说着说着,外面突然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罗宝君还没觉得什么,李寡妇却立马退后几步,面容上瞧着有些惊慌失措,还赶紧将手里的碗还了回去,“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说着,人转手就跑。
罗宝君瞧着她的背影,喃喃着:“声音是从前面传来,他们不会看到这边的。”
顿时有些茫然。
小李怎么这么怕被人看见?
他不是不知道两人在一起有多难,但既然是真心喜欢,那有再多的困难一起面对不就行了吗?
总不能因为害怕别人的目光,他们就必须得一直藏在偏僻的角落吧?
罗宝君有些叹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好。
要不找爸妈出出主意?
爸妈早就念叨着让他找个对象回家,现在找到了,是不是会帮着出主意怎么将人给娶进门?
至于他们会不会答应。
罗宝君觉得不是难题,先前老爷子在家可是经常念叨,说只要不是陈寡妇那样的人,只要性子好人品好,就算是寡妇也成。
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
等绕过一个山坡,耳边喧闹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定眼一看,发现前面聚集着一群知青,他没多想就凑过去看热闹。
刚走过去,就问其中的一人,“他们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窑洞那边又出事了?”
话一说完,另一边的人就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坏的不灵好的灵,你这个年轻人别口无遮拦,说话得注意一些。”
肩膀上被拍得发疼,罗宝君龇牙咧嘴,却没反驳。
朱婆子见他没理,腰杆子挺得更直了,“咱们大队的日子想要过得好,还得依仗窑洞、依仗这群知青,可千万别盼着窑洞出事。”
见罗宝君更说不出话来。
身为天生劲敌的朱婆子更得意了。
他们这两人啊,年龄差了有一大截,辈分却是反着来,她一个老婆子反而得把这个小年轻给供着,偏生罗宝君还拿着鸡毛当令箭,想想就不舒坦。
现在好了,趁着罗宝君站不住跟脚时出出气,还想再说时偏偏对方没给他机会,“窑洞有他们在,肯定不会出事,你就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呗。”
“可问题是,他们有可能走了啊。”
“走?”罗宝君一脸惊讶,“现在知青能回城了?”
“但不是所有的知青都能回城。”一旁的马婆婆解释着,“前两天七岔道大队的知青们突然闹了起来,说是大队长以权谋私,将特别珍贵的工农兵大学名额给了自己的亲戚……”
这件事传的还真不小。
本来这个名额就特别珍贵。
如今想上大学也只能靠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一旦获得这个名额知青们就能够离开生产大队去当大学生了。
不过就算再珍贵,这件事也没闹出什么水花。
因为太稀罕了,他们这一带都没听说过有这个名额。
可谁能想到七岔道大队的大队长不声不响的就把自己的亲戚给安插了进去,要说那人有些本事的话也就算了,比不过别人那自己就只能认栽。
可坏就坏在,那人既没有本事又不是特聪明,单拎出来是样样都比不过别人,这让那边的知青们哪里接受得了?
在大队里闹腾了一宿。
知青们人少力薄,反而被大队给压的死死,甚至还嚷嚷着要是他们再闹,以后就分配最苦最脏的活给他们。
本以为能吓唬住他们,结果适得其反,反而被知青们给闹到了公社,一直到现在还没一个说法。
“那个老东西确实不该,当个大队长不知道往家里捞了多少东西,整个大队中就他们家肥的流油。”
本来因为上次窑洞的事他们就和七岔道大队有了间隙,更别说于承业这个大队长也确实特别贪,只不过人家大队的事和他们也扯不上关系,也就私底下吐吐槽。
说起来他们大队的队长和对方一比,那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这次的事他不一定还能继续当大队长。”
罗宝君左看看右看看,不是特别理解的道:“那这件事和我们大队的知青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朱婆子说着,“于承业答应给亲戚的大学名额根本就没落实下来,一个公社也就两三个名额,十二个大队哪里分得过来?”
分肯定得分,但分的都是今年有贡献的生产大队,作为奖励给分出去。
于承业那个老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自信,认定了自己大队就有这么一个名额,事情没落实下来之前就早早的和亲戚商量好,指不准还从亲戚那里拿了一笔好处回来。
原先这件事还没这么快就下达。
可因为这件事一闹,公社那边便将名额的事分配了,“一共两个名额,咱们红山大队今年尤为的出色,单拎出好几件事来都能比得过其他大队,所以其中一个名额就落在了咱们大队头上。”
“那给了谁?”罗宝君刚一问完,脑子就浮现出一个名字,“难不成是容知青?”
可说完后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容知青,那面前的知青们在吵什么?要说给最突出的人选,容知青绝对算是最杰出的人选之一,其他知青也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瞧瞧,你这人就是没觉悟。”朱婆子哼哼两声,“容知青先前可是说了,她下乡是为了带乡亲们建设,既然来了又怎么可能半路离开?”
罗宝君一听,不由挠了挠头。
这么对比起来,他确实挺没觉悟的。
要是搁在自己身上,怕是高兴的又蹦又跳,“那、那是白知青?”
这两位女同志那绝对不相上下。
把名额给她们中的一个,任何人都不会有意见。
“啧啧。”朱婆子抱着双手,望过去的眼神是特别不屑,她什么都不用说,罗宝君自己就能体会了,“难不成她也拒绝了?”
白曼还真就拒绝了。
能回城是好事,在这个时期能上大学也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
但是当知道这件事后,她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若狂,而是犹豫了。
她请大队长给了一晚上的时间。
在这一晚上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后还是决定继续留在红山大队。
倒不是因为容正志,她为了他放弃了太多太多,回想过后已经决定不再为他放弃任何,包括一点点小事。
之所以会选择留在这里。
是因为现在的机会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她了解未来的走势,如果以后真的想上大学,完全可以等到恢复高考那个时间段。
距离现在也有六七年的时间,在这期间她有足够的时间来经营窑洞。
短短的两三个月,白曼能够看出窑洞发展的好前景,即使赚到的钱绝大部分都不会落到自己的口袋,但是她仍旧可以得到很多东西。
经验以及人脉,还有很多很多……
让她直接放弃,是真的很不舍。
犹豫来犹豫去,在第二天早上白曼就很直接的拒绝了大队长。
也就是说这个名额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定下来。
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并不是只有知青才能上,就像七岔道的于承业,选的也是大队土生土长的人,这样一来竞争力就更大了。
但是罗大队长却提前就对外说了。
这个名额不会落到大队的社员头上,而是作为奖励给予知青们,甚至他也没直接指定哪个人,而是交由知青们自己选择。
反正红山大队不会插手,算是彻底放权。
这也是他们对知青们的信任。
罗宝君听到这里,突然拍了一下手掌,“我知道了!他们吵成这样是想争取到上大学的名额吧!”
容知青不要、白知青也不要,至于其他知青们确实是有功劳,但是彼此之间不相上下,谁都想要这个名额,但是对方都不认可他的贡献,这才当众吵了起来。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高知青就不错,烧窑的法子不是他寻来的么?陈知青也行,他对外结交特别厉害,来这边买砖的人就没说过他的不好,对了,还有焦知青,咱们大队的宝贝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绝对是大功臣一个!”
一个个算来,感觉所有知青都挺好。
当然了,他心里早就将其中几个不符合的人选踢了出去,比如盛左元和卫东,那简直是知青们中的残渣,都不配他提起。
想来想去,最后无奈道:“真的好难选,还好不用我们投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投给谁。”
“哪里要你选。”朱婆子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人家闹着不是争着想去,而是谁都不乐意离开红山大队呢。”
第165章
所有人都不想要这个名额?
这是罗宝君想都没想过的可能,上大学欸!不就能离开偏僻的生产大队去大城市生活了?
虽然这群知青中确实有一些是带着抱负理想下乡的,但是经历过在生产大队干农活的日子后,他敢肯定绝大部分的知青都恨不得马上回城,再也不要留在这个穷乡僻壤干最苦最累的活。
听说在其他的生产大队,有人为了回城甚至宁愿自残,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就为了拿到病例回城。
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选择摆在他们面前,居然谁都不想要?!
这对于罗宝君来说真的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落到这群知青们身上,又何尝不是?
几乎是每一个人都有无数次想要回城的念头,在信中哭诉自己过得有多苦,希望家里想想办法将他们弄回去。
家里没办法、自己没能力,也就只能认命继续在生产大队待下去。
在窑洞没发展起来之前,他们真的是连做梦都会梦到回城,等醒来后嘴角都是高高上扬着,符合了那句做梦都会笑醒的名言。
可醒来后却是尤为的失落。
他们不得不接受自己未来几年、十几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都得待在生产大队务农。
即使听说有回城的名额或者离开生产大队的机会。
那也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一个大队就有十几名知青,整个公社就有将近两百多名,一两个名额摆在他们面前又怎么可能落在他们身上?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所以早在之前,不管能不能接受他们都自我安慰着,安慰自己要长时间的待在这边。
一直到前段时间,因为窑洞的缘故,他们忙碌起来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别看窑洞现在的规模不大,但实在是有太多的事需要他们操心。
对内对外、生产销售后勤……等等。
每个人身上都负责一块事务,几乎是从早上睁开眼就得忙到夜幕落下,草草收拾一番后去睡觉,等睁开眼又是忙碌的一天。
要说不累。
肯定不可能。
可这种累和干农活相比,却完全不同。
能带给他们其他事给不了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以及劳累后带来的报酬。
所以当工农兵大学名额摆在他们眼前时, 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些懵,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考虑离开的事情呢,现在突然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就能有机会离开。
虽然只有一个名额。
但真的算起来,抛开两个明确拒绝以及几个根本没资格的人选,最后算下来也就七八个人争取这个机会。
相对于在两百个人中选一人,如今的几率实在是太高太高了。
短短的恍惚之后便是狂喜。
可紧跟着却又是特别的茫然。
如果他们接受这个名额,示意着他们将放下手中的一切,任谁都知道窑洞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
在这之前罗大队长甚至私底下找过他们,一旦这边彻底稳定下来,除了该有的工分之外,只要他们一直在这边干下去就能拿出一部分的利润当做工资发放。
这笔钱他们私底下也算过。
如果干得好的话除了工分之外,每个月还能再进账十到十五块钱左右。
工分能维系他们的日常所需。
到账的工资就能直接攒下来,不管是以后结婚生子还是贴补一下家中,都能给予他们足够的底气。
甚至不比回城来的差。
真要回去了,他们也不一定能落实一份工作,绝大数的可能都是闲置在家,自己能忍受得住吊儿郎当的日子,家中的兄弟姐妹又哪里能容得下?
更别说自己没工作没收入,以后又如何成家立业?
所以说这个时候回城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而去大学却不同。
能够有上大学的机会自然是好,如今没法高考,想要上大学除了争取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之外没有第二个途径。
但凡从里面走出去的学子,肯定不用操心后续工作的事,几乎将后续的路给铺张好了,只要别弄出乱七八糟的事,在外人眼中那绝对是最有出息的人。
其实这个名额要是放弃,他们怎么都会觉得可惜。
但现在又该让他们怎么放弃现有的一切?
谁都看得出窑洞只会越来越好。
甚至真要发展起来只会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来得强。
自问一句,真的愿意在发展初期选择离开吗?
他们曾经确实埋怨过下乡的苦,也不是没想抱怨过人生,但不可否认,他们在决定下乡之前是真的有过决心,想过要以自身的能力去支援大队,做出一番建树。
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如果窑洞一直存在下去,他们作为元老级别的开创者,那会造福红山大队所有人,同样也会得到最高的荣耀。
明知道这一切,就让他们选择放弃离开。
真的很难。
同样要让他们放弃上大学那么好的机会,同样很难。
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争吵’。
每个人都想着他们其中要是有人主动想要,那自己就不用考虑到底是该留下还是离开。
这群人中,不管谁拿这个名额其他人都不会有意见。
这样正好‘被迫’放弃。
想法是挺好的。
就是因为想法太好,以至于同伴们都是这个想法。
一时之间,都决定不下来。
他们这七八人在推脱。
有些人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直接抢过来。
卫东是其中一个。
因为先前作风的缘故,哪怕一直住在知青屋这边,卫东都是被排外的那个。
说排外都算好的了。
还得时不时被杨娟揍一顿,那个泼妇简直疯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还不打算放过他,再这么折腾下去,他迟早会疯。
现在看他们将大学名额让来让去,恨不得直接抢过来,大喊着他们不要他要。
可他也有自知之明。
很明白就算没人要这个名额,也不可能落到他头上来。
但有些人是一点数都没有。
盛左元就是其中一个。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
身体毁了、前程也毁了,唯一的寄托就是希望家里能强大起来给与他助力,可现在不行,当初他会被迫下乡,就是因为家里闹出了事顾及不上他,要不然他也不会带着极少的钱财和物资,来到这个穷乡僻壤。
靠家里靠不上,现在巴上去还有可能牵连到自己。
靠自己也不行,他就感觉现在的自己像一堆垃圾,浑身都散发着恶臭,迟早哪一天会崩溃。
原以为毫无希望了,结果冒出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盛左元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只知道一旦拿到这个名额,他就能彻底洗清身上的腐臭味,可以再如从前那般,光鲜亮丽的站在其他人面前。
当知道知青屋那边在商量着去的人选,盛左元想都没想就朝着那边冲去,见他们一个个推让来推让去,只觉得格外的可笑,却迫不及待的大喊着:“我去,你们不去我去!”
生怕被人抢先,表现的唯有急切。
一直躲在边上看得眼红的卫东直接嗤笑一声。
瞧瞧,冒出一个比他还要傻的傻货,以为嚷嚷两声人家就会把名额让给他?
卫东不由瑟瑟笑了起来,因为嫉妒而发红的眼眶充满了笑意,他是得不到名额,但是能看到盛左元出丑也是挺有意思的。
反正这个大队有比他惨的人,那就会让他的心情格外的好。
也确实。
谁都没想到盛左元会来这么一出。
一个反应不是拒绝而是纳闷,纳闷他哪来的脸说这句话?
杨娟直接拎起旁边一把扫帚,对着盛左元的方向就扫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哪来的垃圾,滚滚滚,别在这里污染空气!”
“你个泼……”
“嗯?!”
盛左元才回了三个字,可随即看着杨娟死死盯过来的眼神,尤其是她高高扬起的手,像是在说他要是敢再说半句,绝对直接拿着扫把往他脸上招呼。
一时之间被吓得根本不敢反口。
而是向后躲了几步。
至于其他的知青,连理都不想理他。
他们确实在谦让,想着让其他人来作出决定,但就算是让给别人那也绝对不可能是盛左元。
哪怕这个名额让不出去,也绝对不可能落在盛左元身上。
要说对方碌碌无为也就算了。
可发生在盛左元身上的事,他们同为知青都觉得特别的丢脸,这种人不配拥有得来不易的机会。
杨娟向来是火爆的脾气,见对方没离开的打算,又开始挥舞扫把,怒吼着:“狗屁的贱男,看见你都污了我的眼,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走,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盛左元哪里舍得走,一边往后退一边为自己争取,“我也是知青中的一员,凭什么没有我的份?你们要是……”
“你不准离开!”
盛左元的威胁又一次被打断。
这一次打断他的是尖锐的女声,只见一个人快步的冲到人群中,一把紧紧抓着盛左元的手,声音尖锐的大喊:“你要是敢走,我就带着孩子去跳河!这可是你唯一的血脉,没有他你这辈子都别再想当父亲。”
“你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闹,盛左元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踏出红山大队一步,就别想看到你唯一的儿子出生!”
“你个蠢货,你知不知道上大学的可贵?我要是去了,那就是彻底翻了身,不用在这个旮旯里发烂发臭。”
季婷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盛左元一旦离开,他绝对不会再回来。
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大了。
也有太多太多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外面遇到哪个贱蹄子?
到时候他和贱蹄子双宿双飞,她却只能待在红山大队帮着养孩子。
那倒不如不让盛左元有出息。
他没出息最少人还在自己身边,而且盛左元的家里人可是在首都,怎么说都能沾一点光,只要盛左元还在又凭借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信不能从盛家拿到好处。
就这样,两个人在这边争论了起来。
一个硬要走一个强要留,闹得周边人眉头是越皱越紧。
最后还是罗宝君开了口:“你们闹什么闹?盛左元有什么资格拿上大学的名额,他去还不如让我去呢。”
“确实,让给盛左元我是头一个不答应,我家小子也是高中生,选他还不如选我家小子。”
“给知青们我心服口服,敢给盛左元,我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谁都知道上大学的珍贵性。
七岔道大队的大队长冒着风险都只想给自家的亲戚,不足以表明这个名额有多珍贵?
让给在窑洞干活的知青们,红山大队的社员们要说完全没意见那是不可能的,可看看他们为大队付出了那些事,心中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按下去。
但是给盛左元?
凭什么!
红山大队的人可没死绝,轮到谁也不可能轮给他!
盛左元冲出来只能说是痴心妄想,他想的倒是美,但是其他人肯定不会答应。
再来,盛左元和季婷的那些烂瓜简直臭不可闻,没人乐的去看热闹。
任由他们两个继续闹腾着,其他人直接转移了目的地,反正尽量都得离他们远一点。
方大姐扯着自己家的小孩就往旁边走,一边走一边叮嘱着:“以后看到他们尽量离远点,愚蠢可是会被传染的。”
不仅仅是怕愚蠢被传染,也是不想沾惹麻烦。
季婷原先没显怀的时候,捧着平平的肚子就到处显摆,稍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嚷嚷着别撞了她碰了她,说是肚子里的宝贝疙瘩要是有了什么闪失,那就是拿他们全家人都赔不起。
结果现在呢?
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明显着就得小心翼翼的时候还跟盛左元推来推去,这个时候就不怕肚子有什么闪失了?
嘴上说着宝贝,但做的事完全看不出这个孩子对他们俩夫妻的重要性。
这个时候就得远着些。
省得万一出了事还得栽赃在他们头上。
‘观众’离开,那俩人闹腾了一会也就没再继续闹,不知道什么时候灰溜溜的离开了。
而在知青屋这边,又是新的一轮谦让着。
就这么看着,显然短时间内决定不了。
马婆婆看着一旁正在织毛衣的焦港,凑过去问道:“小焦,你真不打算要?”
焦港立马摆着头,他小声说着:“我能高中毕业都是家中烧了高香,就算去读大学也不一定能顺利毕业,倒不如留在这里继续养猪。”
“……”马婆婆一言难尽。
倒不用这么实诚,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够实诚,她才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挺好的,听大队长说年后你就要去搞什么养猪演讲,这可是大好事,前个儿有个老汉子不也在弄种田演讲吗?听说还上了报纸呢,你要是有这个机会那家中长辈一定特别高兴。”
她是当长辈的人。
自家孩子要是能有这个出息,那她一定引以为傲。
小焦和她非亲非故。
但是小焦能有这番成就,她也为他感到自豪。
马婆婆的这番话可以说让焦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可以大队长可真是能人。
这事都还没商量好,一个电话就往他家里去,家里老爷子倒是高兴了,又是打电话又是发电报来夸奖他,更给他寄了一大笔零花钱来。
钱已经拿到手,事那自然不能不办。
要不然好处来了又没落实下去,他家老爷子真的会搭火车就专门过来揍他一顿。
避免这顿揍,他也只能硬扛。
现在焦港就是天天在盼,盼容晓晓早些回来,多给他指导指导,要是在演讲的时候出了差错,那真的是丢大脸了。
“对了,等会我和你去猪圈吧,这日子越来越冷,得在猪圈上面加一层干草垫。”马婆婆说着。
焦港摇了摇头:“不用,妮萍昨日就已经弄好了。”
“这丫头挺勤快的啊。”马婆婆觉得妮萍确实挺好的,不过提到她的时候就忍不住叹口气。
人好又勤快,可那又怎么样?
她的成分以及身体上的问题,光是这两点,她以后的生活就无法像普通人一样。
“让她去猪圈帮忙也挺好的,自己又能挣工分又能帮着你干一些闲活,总比靠着大队长救济来的强。”
救济也只能是一时,总不能救济一辈子。
再来妮萍成分的原因,她无法做其他的活,要不然有人拿着这件事说嘴,大队长也讨不了好。
但是在猪圈不同。
猪圈以及牛棚,在外人看来就是最累最脏的地方,一般下放过来的臭老九首选干活的地方就是在这其中之一。
这个活对于妮萍就再好不过了。
主要是红山大队的猪圈和其他地方的猪圈真的不同,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不说,甚至很难闻到异味。
里面的猪一排泄,就被冲洗干净。
周边有人候着的时候,不管是夏天还是入了秋,边上总会烧着一堆木材,这堆木材是容知青专门找来的,烧起来后能闻到一股木质的清香味,完全能遮盖住其他异味。
她可以很肯定的说。
猪圈这边比的过一般很少清扫家里的人家。
妮萍在这里干活,也算是她人生中鲜少的幸运了。
正说着妮萍,就见妮萍从旁边跑了过来,直接将一袋子的东西塞进焦港怀中,紧跟着重重鞠了个躬,“谢谢你,这、这是我从山上采的野果子。”
焦港有些懵。
塞这玩意给他干嘛?
马婆婆一瞧就明白了,他们大队的罗大队长和其他的大队长相比,有一个特别好的特征。
他不抓权。
并不是大队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牢牢抓在手中。
比如窑洞也比如猪圈。
在将妮萍安排到猪圈工作之前,肯定是经过焦港的同意他才安排。
妮萍会拎着谢礼来感谢,肯定也是知道这一点。
如果焦港不松口,她怕是没法来猪圈工作。
不过妮萍也不是一个能说的人,像是害怕焦港不接受,鞠过躬之后就赶紧的离开了,生怕对方会把野果子还回来。
而她除了这些野果子之外,真的很难再拿出其他东西来感谢。
一直顺着小河往家的方向走去。
妮萍这会儿是特别的开心,恨不得雀跃的原地跳动几下。
原先只是有这个安排,但一直只是提起并没有落实下来。
而现在她是彻底放心了。
大队长说她的工种已经安排好,不管是谁来都不可能有变化,她只用踏踏实实工作就行。
在猪圈干活,每天她能拿四个工分,有时候焦知青有偷懒的心思,她要是把他的活做了,焦知青还会将他的工分分给自己一些。
这些工分养活她一个人绰绰有余。
她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也不用一再的厚着脸皮去大队长面前讨着粮食。
她不但可以吃的饱一点穿的暖一点,说不准还能攒下一些钱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这样一来,哪怕这辈子只身一人她都不会觉得害怕。
实在是太高兴了。
高兴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就在这时妮萍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她顺着河流的方向望去,发现里面居然漂浮着一个人的身影!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掉到河里了!”
大声呼救的同时妮萍想都没想就往河里冲去,她其实很怕水,因为河水的缘故让自己的身子残破不堪,已经忘记小时候到底在冰冷的水里泡过多少次了。
也是她命大,经过那么多次的折磨到底还是活了下来。
可自打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下水过。
即使早就无师自通的会了游泳,她也没有下水过一次。
可这一次。
她毫不犹豫的踏入水中,即使心中有再多的恐惧也没有阻拦她继续向前冲。
她一把抓住漂浮在水里的人,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他翻了过来,并拖着他的脖子费力的朝着岸边游去。
这期间真的太费力了。
手和脚上就像是拴上了重铁,压着她不断的往下掉。
不过好在,先前的呼叫声引来了不少人,就在妮萍要坚持不住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这谁呀,怎么掉进河里了?”
“罗夏呢?赶紧喊他来救救人!”
“还有呼吸,这人的命可真大,也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
确实是命大。
碰巧被妮萍看到,又正好罗夏在周边,因为早前学过一些急救的方法,不过因为没有经验,手忙脚乱一番后还真把人给救活了。
“咳咳咳咳咳咳……”
“呼吸,尽量稳住呼吸。”罗夏连忙给他顺着背,这会不知道该说是自己技术好还是对方运气好,死马当活马医居然把人给救活了。
“这里……咳咳咳咳这里是红山、红山村吗?”
马婆婆看了看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又认不出来到底是谁,“这里是红山大队,你是哪家的人?怎么就掉到河里了?要不是妮萍那丫头你怕是淹死都没人知道。”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的缘故,被救上来的老人瞬间睁大眼,他死死盯着一旁被人用衣物包起来的小姑娘,嘴皮子颤抖了好几下,才颤颤巍巍的道:“她是、她是妮家地主的孩子?!”
第166章
妮萍这会本来就特别难受。
精疲力竭外加寒冷,哪怕好心的乡亲脱下外衣将她团团裹住,她还是忍不住得打着冷颤。
可身体上再冷,还不及这一瞬间的可怕。
妮家地主……
这几个字让她脸色瞬间惨白。
她无法忘记这个称呼害得她有多惨,不仅仅是她,还有他们一族的人。
全族那么多人,到现在只剩下她这个一根独苗。
身体上的伤病更决定了整个妮家血脉将断到她这一脉。
眼瞅着自己总算能挣脱出,好不容易马上就能迎接崭新的日子,结果现在这个人的话,就像是一巴掌狠狠扇醒了她的美梦,醒来的瞬间只觉得尤为的恐慌。
“什么地主不地主,你到底是谁啊,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马婆婆厉声,见妮萍低垂头恐慌的样子,她便道:“小方,你带这丫头回去换衣服,这个天气可别着凉了。”
她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让妮萍离开。
虽然不清楚救上来的人是谁,但很显然这老家伙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提什么地主不地主,这不是明摆着把妮萍放在火里烤吗?
大队的人就算没什么坏心,但谁又知道会不会传到其他地方去?
以妮萍的身份,就该躲在暗处小心翼翼的活着,一旦放在明面上,不止是她就连大队长都救不来。
方大姐赶紧应了一声,用力将妮萍搀扶起来,转身就想带她走。
可就在她们要转身的时候,溺水的老家伙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谁也没想到他会这般动作,还冲得特别快,一下子就冲到妮萍面前,抓住了她的衣摆,“是你、真的是你……孽缘啊,这就是我的罪孽啊。”
老天爷啊。
他简直该死!
当年的红山村,谁不说妮家地主是好人?如果不是他时不时的散一些粮食和衣物给附近的乡亲,怕是早早就有大批人饿死冻死。
而他也是曾经受过救济的其中之一。
可他做了什么?
年少时欠了妮家地主一个公道。
一直到现在都从没和其他人提起过,如今过去这么多年,老地主怕是一直都死不瞑目。
结果呢,老地主的孙女还救了他。
冒着寒冷和生命危险,直接跳入河里将他救起。
他又……又欠了妮家一条命啊。
这就是他的债,这辈子最大的债,还不上这笔债,他的人生将一塌糊涂,他这么大把年龄了,完全不在意自己还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可他不能牵连到身边的人。
那些一同流浪的老家伙们,还有在医院等着救命的小源……以及还有可能活在这个世上的家人。
随着他想的一切,抓着妮萍衣摆的手越来越紧。
“你干嘛呢?赶紧松开!”
“你个老流氓,当着我们这么多人面,你好大的胆子!”
“赶紧松开,信不信我揍你。”
周边的人不是去挥就是伸手去拍掉老家伙扯着妮萍衣摆的手,偏偏老家伙抓得特别紧,紧到没人能将他的手松开。
其实老家伙看着特别虚弱。
真的很弱很弱。
到底是刚刚从河里救上来的,要是稍微晚点怕是人都没了,这个时候不过就是刚缓过神,身体上哪有什么力气。
可他就是抓得特别紧,紧到手指都铁青。
就在众人想要更用力时,老家伙费力沙哑喊着,“我要报警,我……我要报警,妮家地主是被谋杀的!”
……
容晓晓抽了中午几个小时的功夫出了一趟机械厂,等她再回来的时候空间里除了留下一些以防不时之需的粮食之外,其他全部都被她换做了钱和票。
手里握着的钱直接突破了千元。
还有好一些常见以及特别稀罕的票据。
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光她一个人过日子就绰绰有余,更何况现在空间中种植的都是一些药材。
和粮食不同。
这些药材种植下去之后并不是一天就能生长好,随着时间流逝年份只会越来越长。
只不过她并没有弄的太夸张。
看着稍微有些年份之后她就将这些药材挖出来,换上另外一批,除非以后得到一些能够种植年限稍长的药材之外,她不打算将同一批药材一直种下去。
而且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不同。
她感觉空间中有些变化。
土地的颜色以及空间大小,似乎和最开始的时候有些轻微的不同。
而且种出来的粮食和蔬菜,口感要比原先好了一些。
不仅仅是口感还有外观。
看着绝对是上品,以至于她拿出去销售的时候,刚刚把东西亮出来,绝大部分的人连价都没还就直接拿下。
她一共跑了几个地方售出这批货。
每次要离开的时候对方都会让她长去,显然是特别满意她销出去的货,恨不得再多来一些。
每次她都是满口答应下来。
不过去是绝对不可能再去了,特意乔装打扮到处售卖,怕的就是有人会认出她。
所以她是绝对不可能再去第二次。
危险性实在是太高了,不值得她去冒险。
一路顺利的回到机械厂,容晓晓最开始是打算先去宿舍一趟,稍稍清洗后再去厂房。
结果刚刚进了工厂没多久,就见引导他们的小刘急匆匆的朝着某个方向跑去,她扬声问道:“刘同志,你这么着急是厂房那边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哎哟。”小刘急的是满头大汗,“两个老师傅因为工作的缘故吵了起来,谁劝都不听,冯师傅气急起来还拿小刀把王师傅的半成品弄坏了,我得去找副场长劝劝,要不然真不好收场。”
实在是顾不上多解释,说完后小刘就赶紧离开了。
容晓晓皱了皱眉头,最后脚步掉了个方向,决定还是先去厂房。
这段时间她和这些老师傅们相处的不短。
不说每个人的性子和爱好都摸个透彻,但也是大概了解一些。
冯师傅和王师傅两位老师傅各有不同。
后者是个老古董,原先最看不上她这个女同志的人就是这位王师傅,不过当她故意显摆一番后,每天拿着本子来请教问题最多的人也是他。
他完全不觉得尴尬。
他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表现的特别受教。
而冯师傅和他完全不同。
这位老师傅特别的能言善辩,任谁都是一脸和气融融的样子,每天都能听到他大笑的和人交谈。
而且他从来不吝啬对别人的夸赞。
有什么就夸什么,和他交流让人感觉特别的舒服。
所以当听到小刘说那些话的时候容晓晓还是挺诧异的。
冯师傅居然生气到用工具划坏王师傅的半成品,真的看不出他的气性会这么大。
要知道对于一个技术工来说。
他们手中出来的成品就像是他们的宝贝一样。
尤其还是大件,大件锻造出来的工序不易,只有自己才知道在它身上花了多少精力,但凡有人破坏一点点,脾气差一点的人绝对是破口大骂。
也正是因为技术工了解技术工。
所以在某些争论上面,说可以骂可以,就算是动手打人也不是没见过。
但绝对不会故意损坏对方的物件。
那就相当于将水直接泼进滚油中,绝对会炸!
也难怪小刘实在是招架不住,不得不去请副厂长来。
容晓晓还没走进厂房,就听到里面大声争吵的声音。
她在人群中找了找,然后朝着自己特别熟悉的人走了过去,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回来了?”容水根像是生怕她会去凑热闹,低声道:“你可千万别凑过去,他们两个吵上头,谁也劝不了。”
容晓晓立马答应。
她会来可没打算参与进去。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两位老师傅连小刘的面子都不顾,想想就知道是真的吵上头,根本不会顾忌那么多。
这个时候凑上去,只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看着前方吵得满脸通红的两位老师傅,她不由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不得不看出徒弟的重要性。
瞧瞧,两方的徒弟死死拦着。
她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冯师傅的徒弟谭伟手臂上都被抓出几道血痕,显然是在劝架过程中伤到了。
这要不是自己的徒弟,谁敢随随便便冲上去拦住?
要知道这两位老师傅手上可都是拿着锋利的工具,轻轻一划就得负伤。
容晓晓问道:“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本来我们就好奇上面为什么要让我们做这种大件,这两位老师傅接到的图纸都差不多,一开始还凑在一块琢磨着,结果琢磨着琢磨着就发生了分歧,一言不合就闹成这样了。”
机械厂下派任务这件事,并不仅仅只是容晓晓两父女感觉到奇怪,其他的老师傅们同样也有这种疑惑。
主要还是机械厂实在是太神秘了。
他们弄得遮遮掩掩,反而更让其他人想要一探究竟。
再来厂子里也没明确提过不许他们聚在一块商讨,没被阻止又充满着好奇,聚在一块商讨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容晓晓也参与其中。
这些老师傅们真的给了她一些灵感,总会说出一些让她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商讨嘛。
这种有来有往的事情难免会有一些争执。
但是谁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
“冯永长!”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怒吼,一个身穿中山装的老爷子冲了进来,怒气冲冲的道:“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工作时间还敢伤人?你一大把年纪是不是想去局里蹲着!”
冯永长瞬间僵住。
涨红的脸瞬间黑沉,整个人也没再继续向前猛冲,而是待在原地死死瞪着对方。
在这个时候,谭伟一把拿过他手中的工具,直接反在背后,生怕被师傅再抢过去。
副厂长直接站在两人的中间,先是指着冯永长的鼻头臭骂了一通,紧跟着道:“你也是机械厂的老员工了,在这里就该尽地主之宜,而不是跟不远千里而来的老同志对吵起来!”
说完他,紧跟着右侧头对着王师傅道:“老同志你也消消气,你们都是抱着同个使命的战友,彼此之间应该和谐,总不能任务还没完成内部就崩塌了。”
没说太多的长篇大论,直接挥着手让小刘以及其他人将他们两人带着离开。
说是让他们先处理处理伤势,也都平静一下心情。
就在冯永长要被架住之前,他对着自己徒弟冷声道别:“你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丢了一样都别再跟着我了。”
谭伟捂着自己的手背,还想着去卫生所处理一下,听到师傅的话立马答应:“您放心,我一定收拾好。”
冯永长什么都没再说,直接挥开架着他的手,冷着脸朝外面走去。
等这些人一离开。
厂房中这才热闹起来。
有人摇了摇头道:“以前看冯师傅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没想到他脾气这么大。”
“可不是嘛,他动那把钳子的时候都把我吓了一跳,要不是谭伟拦了一下,王师傅保准得受伤。”
“啧啧,怎么这么大的脾气。”有人对冯永长的感官一下子就变了,不免将自己带入成王师傅,想想自己不远千里而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结果还得被本地人给欺负成这样。
光想想就觉得够糟心,“他们两人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冯永长突然就发脾气了?”
厂房这边其实很吵。
机械用起来难免会发出一些刺耳的声音,再加上两人离的有些远,在他们争吵起来之前谁都不知道这俩人交谈了什么。
瘦高个的老爷子问道:“小谭,你当时就在他们附近吧?王师傅到底说了什么把你师傅给气成那样?”
谭伟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
但这个时候除了尴尬的笑了笑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总不能趁着师傅不在的时候编排自己师傅吧?
就在他觉得为难时,沈胜智开了口:“小谭,你手上都受了伤就别忙活了,你师傅的那些东西我们替你收着,你赶紧去卫生院处理一下伤口。”
“这……”
沈胜智对着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的伤到现在都还没止住血,总不能一边流着血一边在这里干活吧?”
算不上很严重的伤。
但也做不到视而不见,不过就是帮着收一些工具,这点活沈胜智不是不能帮一下。
其他人也是纷纷开口。
谭伟也确实快坚持不下去,手上的伤越来越疼,血都快流满整个手掌,见其他人愿意帮忙,他便鞠躬感谢后,朝着卫生院跑去。
等人一走,有人就道:“小谭也挺倒霉的,遇上这么一个师傅,被他划伤了手,不但不说一声,还给小谭安排任务不让他去卫生院。”
“嗐,这算什么。”有人感慨着,“我们那个时候学手艺才难呢,谁不是像奴隶一样被使唤?可想学手艺,该忍还是得忍,不然人家凭什么把吃饭的技术活传给你?”
这话确实不假。
在场所有老师傅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有些运气好,遇到的师父性格好不藏私,可有一些那真的是一言难尽,能熬出头也算是自己够有毅力了。
说着说着,这群人已经忘记冯师傅王师傅争吵的事,反而提起早年的不幸。
沈胜智半蹲在地,一样接着一样将地上的工具给捡起来。
容晓晓凑过去帮忙。
等帮着收拾才发现,这些师傅们的工具是真的不少。
光钳子就有十几样,锉刀大小不一也有十几样,再加上其他的工具,能装满一个大箱子。
容晓晓拿起一把锉刀,对着亮光的地方看了看,都能看到边上闪过的青光,“冯师傅的这些工具光是保养就得费不少功夫吧。”
“也难怪他那么宝贝。”沈胜智跟着开口,“就这些工具,怕是值我一年的工资了。”
看得挺眼馋的。
虽然他能买得起,但真的舍不得也没必要。
一种工具几个尺寸就够了,没必要全都配齐,花在这个上面,还不如给媳妇多买些衣服,多让孩子吃好点。
不过人和人不同。
冯师傅和他的追求理念肯定不一样,没必要去批判别人的做法。
小刘这会赶了回来,凑过来一块帮着收拾,听到沈工的话便解释着:“冯师傅是我们机械厂的老师傅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家里除了老伴之外也就没有其他亲人,所以就舍得把钱花在购买工具上面。”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小刘说也就说了。
像这种大师傅一个月的工资就是大几十,又不需要拉扯儿女也不需要抚养孙子辈,就是天天大鱼大肉老两口也吃不完。
钱省着花最后也不知道会便宜谁。
倒不如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花什么就花什么,最少自己舒坦了。
还别说厂子里不少人挺羡慕冯师傅的。
不过小刘也知道,这些话也就嘴上说说而已。
要真的让他们和冯师傅交换人生,不一定有人乐意。
沈胜智有些诧异,“他没子孙吗?”
小刘摇了摇头,叹气道:“说来冯师傅也挺惨的,他原先倒是有一个儿子,只可惜人早早没了。”
这么一听不少人开始同情冯永长。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可不是谁都能遭受的罪。
有人开口问着:“他儿子怎么没的,生病了?”
小刘摇了摇头,苦涩的道:“发生了一些意外,这种事还是别说到冯师傅面前,不然他肯定不好受。”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不等别人继续问就先开口:“副厂长刚刚交代,说是刚刚闹腾了一场大伙也都累了,师傅们要是受不住的话就先回去歇息吧。”
好心是好心。
不过没人真的去歇息。
现在每个人手中的活都差不多进行了一半,眼瞅着马上就能见到成效,这个时候谁又乐意去歇息?
大部分人都散开,各自去干自己的活。
容晓晓这会儿将冯师傅的工具箱盖上,正打算开始就看到了桌面上放着的图纸。
先前厂子里下发图纸的时候,每个人手中拿到的图纸都不一样,他们各自也没遮遮掩掩,还专门凑在一块仔细的讨论和尝试组装。
可惜的是最后没得到什么结论。
大件也根本组装不起来。
冯师傅的那张图纸容晓晓也看过,可她这会儿却怔住了,她一动不动的看着图纸的方向,既没伸手去拿也没换个角度。
而是就着这个水平线一直看着那张图纸。
容水根看着她的模样,不由担心的道:“怎么了?”
容晓晓还是一动不动,微微张口:“爸,你看看冯师傅的那张图纸。”
容水根顺着她的视线去看。
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而且因为距离的缘故还有些看不清,便想伸手拿过来。
不过当他伸出手后,容晓晓却立马拦住了他。
沈胜智也挺奇怪的。
他看着容晓晓的动作并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想了想后,朝着容晓晓身边站了过去,然后再去打量桌子上的图纸。
不是平整的一张图纸。
显然是因为先前的争吵,也不知道是谁将这张图纸揉成了一团,后来应该是被谭伟捡了起来,并摊开放在桌面上。
不过因为先前揉成一团的缘故,图纸上面有特别多的折痕。
也因此让图纸上的图稿变得更立体了一些。
“这是……”
沈胜智慢慢皱起眉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念头,可速度实在是太快并没有被他抓住,以至于越想抓住反而越抓不住。
“我知道了!”容水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着沈胜智的动作朝闺女这边凑了过来。
就那么几眼,让他脑子中浮现了一种可能。
也正是因为想到这种可能,让他的神情多了些许激动,“咱们做出来的大件并不是成品!”
容晓晓扬起嘴角,“没错,它还能折叠起来。”
因为角度的缘故,让她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她一直以为厂子里给他们下放的任务是最终的成品。
拿到锻造出来的大件就能直接使用。
可现在她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在他们的认知中,这些大件是成品。
但是真的到了定制这些配件的人手中后,这些大件还是能够进行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加工!
所以,这就是半成品啊!
第167章
这个发现让容晓晓觉得很有意思。
之后的两天,她也没到处乱跑,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厂房这头。
如果真的能折叠起来,那从他们锻造的大件中肯定能找出一些线索。
如果是平整的大件,想要在完成后弯曲或者折叠,不是不行但是会很难。
所以在知道这个大件要折叠之前,设计的尺寸多少会提前预留出折叠的位置,好让后续的工序变得容易。
两天的研究,还真让容晓晓琢磨出一些。
她发现在边角的有个地方,总会出现一些很细小的凹陷。
先前锻造的时候,她就觉得挺奇怪,而且也没少听人抱怨,因为这些凹陷锻造起来真的很麻烦,特别细小的一条,稍稍没控制好,就有可能将这条细小的凹陷弄得更宽,这样一来又得重新捶回原样。
当时在厂房,她可没少听到老师傅骂娘的声音。
重回炉灶又费时又费力,遇到脾气不好的人,是真的很暴躁。
而且这种精细的活学徒肯定是干不好,只能老师傅自己动手,容晓晓敢肯定,这群老师傅们心里没少埋怨画出图纸的人。
不过都有各自的职业操守。
就算觉得麻烦,他们也都是嘴上念叨几句,没有一个人去找负责人,说觉得麻烦要求申请改动图稿。
“如果这些凹陷是折叠的位置,但平行线上对不上另外一侧的凹陷。”容水根将笔放下,他拧着眉头:“也就是说两侧的凹陷会在中间某个位置对接,这样一来怕是有上百种甚至是上千种可能,难哦。”
容晓晓也是想到了这个。
一块大件上,四边都有接近六七个凹陷,如果不是对称着来,而是在中间某个位置对接,那最后真能得出无限种可能。
光凭他们两人,还真没法在短时间内琢磨透彻。
“你们俩啊,不愧是父女,简直一个德行。”吴传芳将从食堂打来的饭菜放在桌面,她道:“别整天抱着图纸写写画画,先把饭给吃了。”
一边念叨着一边帮着分碗筷。
这两真的不愧是父女,一钻进去就出不来了。
也是多亏了她在周边,要不然他们怕是得废寝忘食,连饭都吃不上。
“吃饭的时候别盯着看,眼睛还想不想要了?”
“不看了不看了。”容水根将桌面上的图纸收了收,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道:“辛苦孩子妈给我们去打饭,要不等我们想起怕是连汤都没了。”
吴传芳哼了哼,“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花言巧语,赶紧吃饭,这么好的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容晓晓一直没说话。
她正在努力奋斗着。
还真别说,大厂不愧是大厂,别的就先不提了,食堂里的饭菜是真的特别好吃。
而且每天都有一道荤菜。
后厨厨师们的手艺也特别厉害,做出来的饭菜香的不得了,哪怕是一点点汤汁拌饭,都吃的她赞不绝口。
“你慢点!”吴传芳瞧着小女儿的样子,没好气道:“不知道的还当谁饿着你。”
说归说,但又拿了一个小碗给她盛了一碗汤,搁在她边上等凉了一些正好入口。
容晓晓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吴传芳看着一个人傻笑、一个人埋头都看不见面容,对着这两父女是真的无可奈何。
“孩子妈,我和厂子里打了报告,等这批活做完就能请个十天的假,到时候就能一块去看二丫头和二姐了。”
吴传芳一听脸上的愁容立马消失。
要不是在这里碰到了小闺女,她绝对不会等着老容请到假,这一等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好不容易来到这边自然是迫不及待的去见她最想见的人。
她想了想,开口说着:“先去红山大队,在红山大队待个四五天就去平慧那边。”
怎么说二姐也是长辈。
既然来到这边肯定得先去探望探望她。
随后她又对着晓晓的方向,问道:“你也跟着我们一块回去吧?”
容晓晓还真没想过这件事,“让我想想,我还不一定能请到假。”
“你最好跟着我们一块回去,要不然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机械厂。”吴传芳这段时间是三人中最闲的一个人。
不过她向来闲不住,又是一个特别自来熟的人。
没事的时候就往家属区那边转悠转悠,短短几天认识了不少朋友。
同样也在她的新朋友那里知道了厂子里的一些八卦,如今整个场子里讨论的最多的就是马莲莲的事。
吴传芳一边帮晓晓夹着菜一边说着,“都闹了这么多天犯事的人还没被抓住,现在机械厂的人都特别害怕,甚至还有人说杀人的就是厂子里的工人。”
“不会吧?”容水根大吃一惊。
他倒是不怕什么,但是媳妇和闺女都在这边,要说完全不担心那肯定不可能。
“反正外面是这么传的。”吴传芳跟着说起自己听到的事,“马莲莲那边早就已经苏醒,昨个就已经从医院接回来休养,偏偏什么人问她,她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要说不知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案发的当天是在晚上,黑灯瞎火的她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没看清对方的容貌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她的反应太奇怪了。
要是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那一定特别的恐慌,恨不得公安马上把人给抓到,也省得对方万一又伤害自己。
“可是这马莲莲啊,表现的特别古怪,什么线索都不愿意提供,要说她是因为这次的事故觉得害怕,不愿意提供任何线索也能说得过去,可奇怪的就在……”
吴传芳顿了顿,“她居然说对方有可能不是故意的,自己差点死在那天晚上,要不是有人偶然经过她这会怕都已经被埋起来了,结果马莲莲对外说是对方并没有想要她命的意思,你说说这够不够离谱的?”
“这也太奇怪了吧,难不成有人私底下威胁他了?”容水根平日里不是一个爱听别人闲事的人。
但是这件事他就有些忍不住的好奇,“厂子里没介入调查吗?我看机械厂的保安队规模挺大的,他们那边也没查出点什么?”
毕竟是在一个厂子里。
有些事保安队那边知道的情况要比公安来的多。
吴传芳摇了摇头,“这不用你说,马莲莲没出现之前厂子里就派人过去调查情况,可不管谁问她都是这个意思,弄得其他人心里挺没底的。”
容水根不由皱起了眉头,实在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就感觉是给杀人犯开脱罪名一样。”
一旁的容晓晓慢悠悠接话,“有可能是她熟悉的人。”
这一句话让桌边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冷颤。
杀人犯就是周边熟悉的人。
光想想就不寒而栗,瘆得慌。
“别乱说。”吴传芳伸手搓了搓手臂,总觉得有些泛冷。
容水根瞧见后,赶紧问道:“是不是冷着了?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不等对方开口,他放下筷子就去另一间宿舍拿衣服。
吴传芳想开口叫住他,结果一个转头人影都看不见了,无奈的道:“算了算了不管他。”
她跟着又转头盯着自己闺女,叮嘱道:“你这些天少往外面跑,要是能请假就尽量请假,到时候我们一块去你二姐那边待上几天,以后咱们几个聚在一块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了。”
母亲大人都这么说了,容晓晓自然是答应下来。
说起来上回到南望大队还挺有意思的,她并不排斥那个地方。
吴传芳听到她的回应,这才有些安心。
说实话就现在机械厂的处境,她是真的不敢把晓晓一个人留在这里。
或许不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种倒霉的事谁又说得准?
不想再提起这件糟心事,吴传芳跟着又将话题放在了二女儿身上,“这丫头是最让我操心的,自己主意大性子又倔,我说的话她是一句都听不下去,要是她自己能看得清人,我才懒得操这个心。”
念叨来念叨去,就跟寻常的老妈子一样,对着儿女的事是操心这又操心那。
不是不知道儿女们都成年了,甚至已经结婚组建了新家庭。
可对于父母来说。
就算他们已经结婚生子,那也是自己的儿女。
这辈子是别想彻底放心了。
“我听你们的意思,你二姐夫家里是完全靠不上,也千万别想着靠过去,不然他们肯定跟吸血虫一样扒着不放。”
说来说去,吴传芳的重点又放在了孩子身上,“他们小两口如今只能互相依靠,你二姐向来又是一个事业心重的人,这个时候要是生儿育女,要么直接累垮她、要么就只能放下她的事业,一心一意在家相夫教子了。”
这要是换做另外一个母亲。
或许巴不得自己的闺女安定一些,一个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算什么样子?
还不如待在家里好好打理着家中事务,给丈夫生儿育女才是最重要的。
吴传芳并不这么觉得。
看着二丫头那么有出息,她非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还还引以为傲。
只是有时候想到二丫头那么辛苦,多少会有一些心疼,就忍不住浮现出一些想要劝她的话,让她别那么拼命。
不过这些话吴传芳从来就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一直知道二丫头喜欢拼搏,在她看来很辛苦疲惫,但是二丫头却能从中感觉到快乐和幸福。
她不能以‘为她好’的名义去逼她放弃一些喜欢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清楚。
所以吴传芳才一再的提醒她,近两年来还是先别要小孩的好,她是过来人,太知道怀孩子生孩子对一个女人的消耗有多大。
身边没有长辈帮着带一带,最后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二丫头在事业和家庭面前二选一。
不管选择哪一项,她以后都会后悔。
甚至有可能在这个小家庭中埋下了一颗随时都有可能引燃的地雷。
吴传芳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自己的闺女自己疼,哪怕是一点点的委屈都不想让她承受。
等事业稳定后,那才是最好的时机。
“妈,这事你都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容晓晓不由有些苦笑,“二姐那边我也替你转达过,你自己应该也跟她说过好几次吧?该说的都说了没必要老是提。”
吴传芳没有说话。
容晓晓跟着说:“二姐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你就算是不信她也可以信任二姐夫,我觉得他不会让二姐陷入两难之中。”
她和简舟相处的时间不多。
但是她对他的感官还是挺好的,是真的有将二姐放在心上。
再来以他的行事,任何事情都能轻轻松松解决。
就算现在要了孩子,她也不觉得最后带孩子的那个人是二姐。
容晓晓一手搭在自己母亲肩膀上,替她捏了捏,“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如果真的想避孕还不容易?现在卫生院都发放免费的计生用品,但凡他们不想要孩子,总能找到办法。”
吴传芳还是没说话。
只不过她的眼神有了些变化。
突然间眯起了眼,转过头死死的盯着面前人,“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该怎么避孕,发放计生用品?
现在的姑娘家谁懂这个?
但凡听到闺房的事,首先就是害羞的捂着脸跑开,都是在结婚之前媒婆或者是长辈亲自教导教导。
“……”容晓晓脸上的笑意一僵。
说的太快,一时不慎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在原身的记忆中,还真没有关于男女方面的那些事儿的记忆,上学也从来没人教导过这方面的知识。
那为什么她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虽然没经历过事,但是海那个棠、po那个po账号应有尽有,有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可这些肯定不能说。
容晓晓脸上渐渐浮现出茫然的神色,显得特别的无辜,“二姐说的啊。”
对不起了二姐。
这个锅您背了吧!
“这个杀千刀的臭丫头!”吴传芳气的不得了,直接伸手拍桌,拍得桌面的边角都出现了一些些裂缝。
足以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等我见到这个丫头一定得撕了她的嘴!”
容晓晓干笑两声,挠了挠头就想往外走,“哎哟,差点忘记还有事没做,妈,我就先回厂房干活了!”
不等身后的人回应。
她遛得特别快。
一边跑着一边想,等下回去见二姐的时候一定得多给她带带好吃的。
背锅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总得拿好吃的零嘴投喂投喂她。
这天中午回到厂房比较早。
来的时候周边都没什么人。
容晓晓也没分心和其他人打招呼,直接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拿着图纸就开始干活。
图稿到底能折叠出什么形状,她确实挺好奇,但是再好奇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先做。
每个人拿到的图纸如今都已经进行到了三分之二左右,要说最快那绝对就是她了。
倒不是因为她一个人的功劳。
而是她的团队极为强大。
有一个八级的沈工以及一个七级的父亲,再加上她有着超前的技术知识,他们想不超越其他人都难。
容晓晓正想将头盔戴上操作时,边上就来了一个人,他特别着急的问道:“容工,你有看到谭伟吗?”
容晓晓摇了摇头,仔细想了一下,“我今天好像没有看到他。”
“这臭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冯永长一脸着急的样子,还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恐慌。
容晓晓问着:“怎么了吗?要不要问问小刘,让他安排一些人去找谭伟?”
“不用不用!不是什么大事。”冯永长赶紧摇着头,可随着他的话脸上的慌乱是越来越重,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就是……就是有人来找他,这一下子找不到人我心里不踏实。”
没再说什么,也像是生怕容晓晓再多问,说完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容晓晓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也没太在意,正想继续干活时旁边又凑来了一个人,这位老爷子特小声的道:“你知道来找小谭的是谁吗?”
容晓晓不知道。
其实也不是太想知道。
她这会只想继续干活。
不过老爷子是个自来熟的人,直接自问自答,“是公安的人!我可是亲眼看到公安的人来找冯师傅问话,像是在调查小谭的事。”
容晓晓挑了挑眉头。
好奇心被挑起,手中的工具也不由放下,“公安找他做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老爷子抬了抬下巴示意着,“你看看冯师傅慌乱的样子,要是大好事儿肯定不会现在这样。”
而这时,又有一个人凑了过来,同样也是一副八卦的嘴脸,“公安现在还能调查什么事,不正是伤人的事件吗?听说冯师傅的学徒和受害者还认识呢。”
容晓晓瞪大眼:“不会吧?!”
老师傅一副为她好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你以后千万别搭理谭伟,这人看着就让人心里不安。”
谭伟先前一些献殷勤的行为也是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倒是没什么人打趣,全当看个热闹。
反正成或者不成和他们也没关系。
不过这事一闹,还是难免想要提醒容工几句,就当是感谢她这段时间给他们解惑了一些难题,“马莲莲的事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她现在就是为凶手遮掩,肯定是相识的人,要不然干嘛这么护着?”
容晓晓一脸古怪。
她怎么都没想到先前在宿舍随口说得一句话还真说对了。
“对对对,不管是不是都远着些。”
“能被公安找上门,肯定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这种人能远着就远着,不值得结交。”
“早知道我就不来这一趟了,本来听到这件事就觉得心慌,现在凶手有可能就出现我们身边,万一发生什么事怎么办?”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冯师傅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一些,再加上谭伟这一整天都不知道去干嘛了,很难不让人猜想他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提前跑了。
这怎么能让人安心?
他们不远千里跑来,可不想死在这处,到时候连故土都回不去。
早知道会这样,还真不如不来。
甚至有人都已经打了退堂鼓,想着要是一直抓不到人,要不要申请离开。
这之后,厂房这里时不时就来一些人。
首先是小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就是问了问谭伟有没有在,确定人不在后就立马离开,也没留下来回答其他人的问题。
紧跟着是保安队的一些人来问话。
容晓晓就是被重点问话的其中一员。
她也是倒霉。
她虽然没跟谭伟过多接触,每回他过来的时候她都是有意避嫌,但是架不住其他人都看出谭伟的那些心思,现在出了事,反倒让她被重点问话了。
弄的她一下午就没干什么活。
时不时被打扰一下,哪里还静得下心?
干脆收拾东西早早和爸回去了。
“怎么就这么倒霉呀?”吴传芳听到这些事后,是急得不行,直接一巴掌拍在了老容的肩膀上:“你也是!先前怎么就不拦着些?这种无事献殷勤的人肯定有问题!”
容水根拉耸肩膀,显得特别无奈。
他拦了呀……
就是架不住对方太热情,一次又一次的凑过来,他也不好恶言相向,只能拐着弯让对方放弃。
可要是早知道谭伟摊上这些事。
那他一定把小闺女护得周周全全,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倒也不怪爸,毕竟谁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容晓晓倒是没太慌乱,一路回来的时候她就将知道的一些信息理了理。
还别说,有一些事真的对得上。
先前在食堂的时候,那位胖大妈就有说过这次的杀人事件有可能不止一起。
她不由想到了来的那个城镇。
他们那边不也是发生了两三起杀人事件吗?
而谭伟最开始的时候可是说过,他前段时间出过一次省,就在红山大队附近的城镇。
这就不由让人有些多想了。
第168章
不过有些事,就得多想一下。
宋大尤走进办公室,扬了扬手中的调查结果,“结果出来了,作案工具真的是锉刀,和特定的小型三号尺寸一致,这和谭伟的职业完全对得上,我们可以去申请搜查,或许能在他家里或者厂子里搜到作案工具。”
“妈的,总算逮到人了!”
“那现在就去?得早点进行拘留,谭伟现在不知道跑去哪里,可千万别给他跑了。”
“你说说他怎么这么狠心啊,对四个女同志下那么狠的手,看这人的面相还真看不出来。”
“你都当几年公安了,现在还靠面相分辨人的好坏?”
办公室里一声接着一声。
气氛总算不再沉闷,好些天没进展的案子总算有了突破口,这让穿戴警服的人都松一口气。
要知道,这件案子给他们的压力不小。
连环杀人案,多耽误一些时间就代表着有可能出现下一个受害者,再加上外面传得特别广,无数百姓等着他们将凶手捉拿归案,久久没有线索,压力是真的巨大。
好在……
“好在对比了前段时间出省城的人员,又重新验证了伤口。”宋大尤一手勾着身边人的肩膀,“兄弟,还是你心细,我是真没把作案工具往锉刀方面想。”
市面上的锉刀和特定的不同。
特定小型三号边角更锋利,这类工具很少有人会订购。
正是因为需求少,反而更好查。
林知野动了动肩膀。
宋大尤不解,“嘛呢?”
“过去点,一身的烟味。”林知野皱了皱鼻,从兜里翻出一颗糖果,手里漫不经心的剥着糖纸,视线却落在桌面的档案上。
宋大尤直接一个白眼,“就你讲究,看在你立功的份上,就懒得和你计较。”
林知野轻轻哼了两声。
此时,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开始在庆祝。
庆祝抓到谭伟后必须大喝一顿。
“就让刘老头给我们操办一桌,他的厨艺就是好,我真馋他做得海鲜粥,实在是买不到,咱们自己往海边走一趟。”
“你可真不嫌麻烦。”
“这有什么,这件案子一破,咱们不得都闲起来?”
几人说得特带劲,都觉得一旦抓到谭伟这案子就差不多能结了。
倒是宋大尤看了好兄弟几眼,开口道:“怎么,你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林知野点了点头,手指点了点谭伟的调查结果上,“缺少了作案动机。”
时间对的上。
作案工具也对的上。
他们专门去了购买锉刀的地方,在那里看到谭伟的名字。
同样,他们还查到了谭伟和马莲莲的关系,两人虽然不在同一个部门,但都在一家机械厂,如果不是深入调查根本不知道,原来这两人之前还有过一段。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一来两人有意保密,再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没多久就分开了。
至于分手的原因大概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
种种的迹象表明,谭伟确实是值得怀疑的人。
但同时也有一个让人疑惑的地方。
那就是犯案动机。
从对谭伟的调查来看,他的生活显得特别平凡,出生在很普通的家庭中,从小到大没遇到过什么重大的事故,十六七岁就拜了最好的技术工为师,成为人人都羡慕的技术学徒。
这并不符合连环杀人犯的特征。
这次的事件一共有四名受害者。
前三名都不像马莲莲那么幸运,在最关键的时候有人路过,还及时对她进行抢救。
前三名受害者是在死后才被发现的。
她们的死状特别惨,犯罪人如果没有极强的心理素质绝对下不了这个手,之所以没有在最快的时间将目标放在谭伟身上,就是因为谭伟太过普通了。
普通到就算他拿着锉刀都不一定敢下得了这个手。
“确实有些说不通。”宋大尤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先把人抓回来再说,咱们现在掌握了这么多证据,就算不是他也能抓到真正的杀人犯。”
林知野并没有马上回话,手指一直落在桌面上,微微用力将表面的一份调查档案向旁边挪了挪,露出了下面的一份档案。
紧跟着又是用手指敲了敲,“他呢?”
“谭伟的师傅?”宋大尤说着:“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是有怀疑过冯永长,谭伟去外省是跟着冯永长一块去的,会去采购那把锉刀,应该也是听从冯永长的吩咐,但是吧……”
怀疑肯定是有。
但是有一点就说不通。
这位冯师傅的年龄不小,而且身上也带着病,身子要显得比平常人虚一些,就算女同志的力气没那么大,也不可能被一个身子虚的人干净利落的一刀致命,还得处理尸首。
再来先前救下马莲莲的那几个年轻人也是录了口供,说是当时虽然没抓到人也没看到那人的面容,但也是注意到那人的衣服,都是一些小年轻才爱的款式,就没有往老年人身上去想过。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排除了冯永长的嫌疑。
该查还是得查,在将谭伟带回来问话时,肯定也会将他的师傅冯永长一并带来。
林知野问道:“他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宋大尤知道这件事,他说着:“应该也有十来年了吧,他儿子在外面和人发生了一些争执,对方给捅了两刀。”
“犯人呢?”
宋大尤摇了摇头:“没抓到,那人伤了人之后就跑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音信。”
林知野顿了顿,跟着拿起披在椅子上的外衣,说着:“安排几个人跟我去一趟红星机械厂。”
宋大尤一脸奇怪:“你不回去了?你不是说那边有了进展,得马上回去吗?”
“不差这半天。”林知野头也没回的答。
……
谭伟逃逸的事在机械厂越演越烈。
弄的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主要是人一直都没找到,就怕他突然冲出来伤害其他人,搞到现在都没人敢出门晃悠,除了上工的时间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屋里不出门。
容晓晓就是其中之一。
她倒不是因为害怕,真要是遇到谭伟,她转身跑就是。
就不相信有哪个人能跑得过她。
实在不行大不了就直接拎着街边的砖块开干,看看谁比较厉害。
不过吴传芳没她这么虎。
而是拘着两父女躲一躲,待在家里总比在外面晃悠来的强。
容水根看着她担忧的模样,不由有些心疼,“也不会真出事,现在满厂子都在找谭伟,他要是真犯了事哪里还会往这边跑,肯定早早的逃了。”
吴传芳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回:“那谁说的准?待在外面总会遇到意外,待在家意外总不至于找来,反正你们都听我的,这几天我来接送你们上下班。”
说完之后还忍不住重复叮嘱:“你们下班的时候要是没遇到我可不能自个走。”
容水根却不同意,“那不行,万一你一个人上路的时候遇到坏人怎么办?”
“他要是碰到了我,我就让他有去无回!”吴传芳举起一个拳头,还鄙视了面前的人一眼,“不像你,瞧着高高壮壮的,真要打起架来连一个人都打不过。”
容水根不由讪讪。
他向来都是一个老好人,很少和人发生争执。
不过这辈子他还真和人打过架。
就像媳妇说的。
简直是惨败。
最后还是媳妇帮着他出了头,将对方打的是屁股尿流,不得不说媳妇的战斗力是真强。
说肯定是说不过了。
他只能傻呵呵笑着应付过去。
这期间容晓晓是一句话都没说,缩在旁边闷笑着看热闹,觉得这老两口还真有意思。
而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容水根刚想去开门就被一旁的吴传芳给压了下去,扬声问道:“谁呀?”
门外的人并没有回答,而是持续的敲门中。
这让屋里的三人都不由皱起了眉头,吴传芳左右看了看,拿起一旁的擀面杖,走到门边也没直接开门而是又问了一句:“谁在外面,不回话我不会开门的!”
外面的声音安静了几秒,紧跟着一人回道:“是我,冯永长。”
冯师傅?
三人互望了一眼,都不是太理解冯师傅怎么找上门呢。
虽说是在一个厂房干活,偶尔的时候也有过交集,但是私底下他们可是从没有接触过。
现在这个时间点他突然找上门,难免着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毕竟这还是谭伟的师傅。
正在他们犹豫时,门外的敲响声再次响起,冯永长焦急的道:“容工能不能开下门,我这边有些急事想和你谈谈。”
容晓晓还没开口,容水根就先应了一声,“冯师傅,都已经是下班的时间点了,现在也不是太方便,要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明天上工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可以吗?”
“我不是找你,我找她!”
敲门的声音一直没停下来,而且越来越急躁,不只上面传来了敲门的声响,下面也能听到用脚踹门的声音,“快开门,赶紧把门打开!”
就这么不正常的状态,屋内的三人谁敢去开门?
容水根迈步走向前,将门边的媳妇拉到自己身后,直接扬声喊道:“冯永长,你要是这样踹门就过分了,你这是在吓唬谁……”
‘啪’的一声响,边上的玻璃直接被砸碎。
在屋内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个脑袋就钻了进来,也不顾被边上的碎玻璃划伤自己,而是一脸阴沉的盯着房间的人,“容晓晓,你把门打开,我得好好跟你说说什么叫不知廉耻!你怎么敢勾引人,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女人怎么敢随便勾引人?!”
哎哟。
这一句话可把屋里的两人给气到了。
尤其是吴传芳。
此时也顾不上害怕,拎着擀面杖就朝前面冲过去,她也没直接回答,而是拉着一头直接捅了过去,只朝着他的人中位置重重来了这么一下。
砰的一声,窗户边上的脑袋消失了。
再定眼一看,人已经倒在一米后的地上,本来略显狰狞的面孔此时变得格外扭曲。
疼的他身体全都皱巴成一团,捂着嘴巴的手指缝中溢出了鲜血,再仔细一看。
哟呵,门牙都被弄掉了两颗。
吴传芳气势汹汹,推开窗户就对着这人大骂着:“狗东西,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牙都给打完!”
气势凶归凶,但是她也没想过踏出房门。
谁都能看出冯永长这个时候有些不对劲,她就是战斗力再强也不会和一个疯子去斗狠。
可是周边却有一些没眼力的人。
他们这边本来就是家属区,住的都是一些不远千里来参加会议的技术工以及他们的家属或者学徒。
门挨着门,刚刚那么大的动静谁没听到?
只不过大部分的人都和吴传芳一样的感觉。
都觉得冯永长有些不对劲。
光从他刚刚敲门的动作就能听出来了。
敲得那么急躁甚至还用脚去踹门,这哪里是来商量事情的,分明就是来找麻烦的嘛。
再想想厂子里现在流传的那些事。
突然冒出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谁心里又不恐慌?
离着院门近的人就已经趁着冯永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想来是去找保安队的人了。
至于其他人,大部分都是沉默的待在屋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不过也都悄悄的透过窗户在打探外面的场景。
想着要是容家要是真出了事,该帮忙还是得帮忙。
但是现在出事的是冯永长,那他们就可以继续装死。
但是吧。
总有那么一两个脑子缺根筋的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冯永长杠上的王师傅。
或许是心里那口气还没出了。
王师傅看到冯永长倒霉的模样,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直接开门走了出去,凑到他身边冷嘲热讽的:“你瞧瞧,但凡脾气好一点也不会被人这么对待,吃这么多亏受这么多罪,还不想着把脾气改一改!”
说到这里他也是一肚子气。
本来他们两人之间讨论的一些问题都不是太具有针对性的,结果也不知道是说到了哪里对方突然爆炸了,骂的特别难听不说还开始动手动脚。
他一个向来被人景仰的老师傅又哪里受得了这个气?那自然是和他杠了起来。
现在看着对方的惨样,堵在心里的那口气瞬间没了,还特好脾气的道:“疼了吧?你要是好生跟我说说,我就让人送你去卫生院,也省得躺在这里遭罪。”
冯永长疼的一直缓不过神。
倒是旁边有人着急喊着:“老王赶紧回来!”
“你傻啊,看不出他有点不对劲嘛?”
“快点回来,等会儿保安队的人来了就能送他去卫生院,你在这乱好心什么!”
王师傅却一直没动,他还笑着说:“能出什么事?容师傅的媳妇就那么轻轻一棍把他打倒在地,他就算有什么不对劲,难道我还打不赢他?”
简直搞笑了。
被一个女同志‘轻轻’用擀面杖撞了下鼻子,就被弄得倒地不起。
这么虚的身子,他就是用半成力就能把对方压得死死。
也就在这时,他看着冯永长挣扎的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屑的笑了笑:“一个老头子了还发什么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儿女们的面子考虑考虑,要不然……”
不好!!
周边的人瞬间担忧起来。
小刘说起冯永长家事的时候,王师傅并不在现场,所以也并不知道冯永长孩子的事。
对一个失独老人提起儿女,那一定是一件特别让他们难以接受的事。
尤其是精神不正常的冯永长。
一定会刺激到他!
果然冯永长眼露凶意,也不知道从兜里掏出了什么,直接就朝着面前的王师傅捅了过去。
就差那么一点。
就在尖锐的那头要刺进王师傅的身体时,一根擀面杖从旁边砸了过来,直接砸在了冯永长的手中,让他痛得握不住手中的东西。
哐当一声响。
等物件掉落在地时所有人都看清是什么了。
这对于他们技术工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把特制的锉刀。
用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要不然轻轻碰一下都会划伤手,更别说这么用力的戳进去。
要不是砸过来的擀面杖,王师傅的身体怕是会被捅个对穿!
“跑啊!赶紧跑啊!”
“老王你还愣着干嘛……”
“糟了糟了,冯永长又把锉刀给捡起来了。”
真正的杀人案件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真的没几个人能反应过来。
他们心中想着快去阻止,可是腿脚早已经发软发麻,根本就抬不动。
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老王死在他们面前?
好在,有人还是冲了上去。
在冯永长将锉刀捡起来的时候,某间屋子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就在冯永长要进行第二次伤人时,两条腿朝着他踹过去……
林知野等人来到机械厂找人时,正好听到有人在大声呼救,说是冯永长有点不对劲,正在家属区那边找人麻烦。
这一下让人不得不多想。
谭伟莫名消失,冯永长却突然有伤人的意向,很难不让人往某个方向去想。
当下就和机械厂的保安队员赶往家属区那边。
飞快的奔走,就怕赶不及。
毕竟如果真的和他们猜测的一样,那冯永长可不是空手来,很有可能持带着凶器,在赶来的路上,宋大尤甚至还部署了一番,让保安队殿后,手持武器的公安冲前锋。
就在他们冲进家属院内,准备来一场硬战的时候。
然后……
然后看着一个人直接砸在了他们面前。
就是那种咻的一下,啪叽一声从空中坠落下来。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镇住了。
犯人这是被民众给制服了?
“你们来的正好,赶紧把他给铐起来,他刚刚打算拿凶器杀人呢。”
听着熟悉的嗓音,让林知野瞬间回过神。
同时,他突然又觉得这一幕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毕竟凶手面对的可是一位女战士。
他撞了撞战友的胳膊,“还傻愣着做什么,把人扣起来。”
宋大尤眨了眨眼,望着院内的人。
此时院内站着的就三个人。
两位女同志一位老同志,所以这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直接能把一个成年人给踹飞?
实在是不知道该猜哪个,好像猜哪个都不太对。
顾不上多想,还是先将人给铐起来。
林知野越过他们,走到某人的身前,轻笑着道:“这次可又立功了,犯人在你面前好像都跑不了。”
容晓晓伸出手指摆了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刚刚那一下,属于母女两联手的战果。
出脚之前是没想过自己母亲也跟着一块,这要是用尽全力,那冯永长怕还得再飞远一点。
所以出脚后还收了那么一点力气。
正要显摆一些什么事,吴传芳却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一丝奇怪,问着:“你们俩人认识?”
容晓晓点了点头,为自己母亲介绍着:“他也是红山大队的知青,来汤城有事要办。”
看着他身后的公安。
要说还猜不透他的身份,那真的有点傻。
这人的能耐可真大,居然跑到汤城来办案子。
林知野对着眼前的人点了点头,“伯母好,我是林知野,算是和容知青一批来的知青。”
“知青?!”吴传芳扬声,面上带着是让人看不透的古怪。
容晓晓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问时就被自己母亲一把扯到其他地方去。
离着院门老远的位置,像是要说什么大秘密一样。
“妈,怎么了吗?”容晓晓不解问着,还当是她担忧后续的事,冯永长刚刚那么胡说八道很有可能影响到她的名声。
不过她倒是不担忧,率先宽慰着:“没事,反正我们就在这边待两个月,等一走以后也不一定会再来这边。”
“你真没认出他?”吴传芳直接打断她的话,声音有些发颤,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这个小伙子就是陈媒婆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啊!”
这比踹冯永长还要来得让她激动。
先前在火车站还当是看错了人,结果人家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还是和她闺女同一批的下乡知青。
这……也太巧了吧?!
第169章
吴传芳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小伙子身上。
就算容水根着急跑过来问她有没有伤到,她还是没舍得收回视线。
就这么盯着,盯得林知野不由摸了摸鼻尖,难得感觉有些无措,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最后还是轻轻咳嗽一声,然后躲在了宋大尤的身后。
至于容晓晓……
容晓晓还没反应过来。
她在一个字一个字分析母亲大人的话。
陈媒婆介绍的相亲对象?
说实话,容晓晓最不愿意回忆的就是那段相亲的经历。
倒不是说陈媒婆故意刁难,而是那个时候特别关键,想要找个合适的对象真的很难很难,尤其是自身没有太多的优势,挑选的范围更是缩小。
遇到的全是一些难以接受的人选。
吓得她直接拎着包裹下乡。
愣愣的朝着林知野的方向望去。
就只看到他的侧脸,下颚线的曲线尤为完美,线条明显流畅,使得面部五官很是精致。
说句老实话。
单单就这张脸,简直逼死颜控者。
要是对方听话乖巧不惹事,那她是真的不介意多一个小娇夫。
说不准也不会下乡当知青。
可是……真的就这么巧?
“你真不知道啊?”吴传芳直接撞开自己男人,对着容晓晓就道:“你这丫头也太糊涂了吧,这都不知道?”
容晓晓苦笑着。
陈媒婆给她介绍了不少相亲对象。
除了最后一个腿脚不便的男同志之外,其他的人她都是亲眼去瞧过。
想来林知野就是这位腿脚不便的男同志。
她突然想起来。
难怪先前看到和林知野一起下乡的陶珠玉觉得眼熟,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
原来是在那个时候。
先前陈媒婆说有一个男同志的条件挺不错,想着让她亲自去看看,两人见个面再聊一聊觉得合适也就能定下来。
最开始容晓晓没拒绝。
因为她也觉得有必要见一面。
条件合适的情况下双方多了解一下彼此,也省得盲婚哑嫁,最后倒成了一对怨侣。
可谁能想到半路跑出一个程咬金。
一个瘦婆子突然跳出来说陈媒婆不够厚道,介绍了一个残废给她们认识。
当时就觉得这人太遮遮掩掩,便推脱了。
尤其是后来,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和瘦婆子在巷子里交谈,很难不多想,后面陈媒婆又一次提起,她也是因为觉得这个人麻烦太多,所以就没继续接触下去。
现在想想,那个年轻的女同志不正是陶珠玉么。
原来她和这两人的接触这么早。
她显得很无奈,回着母亲先前的话,“我又没见过他怎么可能认识?”
“可他认识你啊!”吴传芳紧跟着道:“难道你忘了?你先前可是给陈媒婆一张照片,人家是看了照片才定下了见面的事。”
“?????”
……
“妈的,这还是人吗?就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杀人,狗屁,真是狗东西!”宋大尤气得将杯子砸在地面,整张脸爆红,恨不得回到拘留室就人狠狠揍上几顿。
林知野比他冷静一些,“谭伟的下落他交代没?”
“没。”宋大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案子被破却高兴不起来,只为那三个受害的女同志感觉到悲哀。
正值青春年华,未来还有大把的好时光。
结果就断在了这个恶魔的手中。
为的理由,听起来就跟疯子一样,现在是一口气堵在心里,尤为的不好受,“谭伟也不无辜,冯永长杀人,他这个‘衷心’的徒弟就帮着处理尸体,算是合伙杀人,他应该是听到一些动静,所以早早跑了。”
林知野点了点头。
宋大尤偏头看了他一眼,“对了,你的相识还待在隔壁的屋子里,已经有人问过话了,冯永长找上她也真是她倒霉。”
说着,他突然又坐直身子,一脸八卦的问道:“对了,你和她怎么认识的?有那么好的身手,难不成也是从部队里出来的?”
身手是真的好。
不然也不会直接将人踹飞天。
冯永长一路被押到局里才缓过气,胸口被踹到的地方一片青紫,甚至有可能骨裂。
瞧着那人和林知野认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两人有没有可能是战友。
“不是。”林知野摇了摇头。
宋大尤看了看他,“行吧,不是就不是,不过竟然是你的相识,就去跟他们说一说,也能让他们先回去了,等以后有需要再请他们回局里问话。”
林知野没动身。
朝着旁边的屋子看了一眼,说实话,有点不是很想过去。
容知青母亲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连带着这一路过来时,容知青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了些变化。
变的都不敢回望过去。
而是余光扫视着,尽量靠着宋大尤躲避这两母女的目光。
所以,他是哪里暴露了什么吗?
“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啊。”宋大尤催促一声,自己又跟着起身朝着其他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抱怨着:“该死的谭伟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这要是找不到人,谁都没法安心。”
人越走越远,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林知野叹了一声,只能朝着边上的屋子走去。
不大的屋子里坐着十几个人。
其中一个老爷子的脸色惨白,到现在还有些缓不过神,坐着的时候双腿不住的发抖,嘴里还在嘀咕着,显然被先前的事吓得不轻。
想想也是,连着差点被戳穿肚子两次,老爷子没直接吓到昏迷都算他心理状态够强大。
这时见有人推门走进来,他一下次就窜了起来,着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他是不是能被抓起来了?可千万被把他放出去,这种动不动就动刀子的人,我可不敢和他多来往。”
真的吓死了。
还以为是个身子虚的老头子,结果爆发力那么猛,要不是容家母女来了那么两下,他现在不是躺在医院急救就是躺在殡仪馆等人收尸。
如果冯永长要真的被放回去。
不管这次来汤城的机会珍不珍贵,他一定连夜买火车票回老家。
“老爷子放心,他不会被放回去了。”林知野给与肯定的回答。
王师傅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不过却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总算不用面对一个疯子了。
沈胜智跟着问道:“他真的是杀人犯?”
随着他的话,其他人也纷纷好奇起来。
“冯永长真的杀人了?平时里还真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看出来,先前他和老王差点在厂房里打起来,还直接拿着工具伤人,要不是谭伟拦了那么一下,老王怕是早就负伤了。”
这么一说起来王师傅还挺幸运的呢。
连着两次差点被冯永长给伤到,偏偏两次都被人给救了。
不得不说他的运气是真的好。
可一旁的王师傅听到这个,满脸都是苦笑,实在是不想要这个幸运。
“这位同志,能不能问问冯永长到底犯了什么事?”
“前段时间机械厂的杀人案,凶手就是冯永长。”林知野也没瞒着,反正这件事迟早会通告出去。
毕竟冯永长供认不讳,作案工具、作案时间以及犯罪动机都对得上,最后一步就是将谭伟找到,确定他在其中参与了多少后,这件案子就能解决了。
“在外省的三起案子也是他吗?”
林知野顺着说话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对着她点了点头,“没错,是他。”
容晓晓跟着问道:“那谭伟呢,他也参与在其中?”
林知野垂下眼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个暂时不好说,如果你们要是知道谭伟的动静请一定来公安这边告知,现在你们可以回机械厂,如果以后有需要会请你们再来问话。”
所有人心中都特别好奇。
但是有些话并不是他们问出来就一定能得到个答案。
再加上今天经历的这一切,几个老师傅们早已经精疲力竭,恨不得回去后就早早歇着。
实在是没精力去操心其他的事。
一行人起身站起,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容晓晓落在最后一个位置上,就在要经过林知野时,她轻声的问道:“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不等对方答,她就先开口:“冯永长这次来家属楼是来找我的,我自认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为什么会把目标放在我身上?”
这是她想都想不明白的事。
尤其是冯永长砸坏玻璃后对她说的那番话。
她可没勾引过其他人。
来到汤城后,她接触过的人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技术工。
唯一有过接触的就是谭伟。
不过面对谭伟显而易见的心思,她已经足够避嫌了。
所以她真的很不明白,冯永长怎么就把目标放在了她身上。
林知野不答反问,“你知道他儿子的事吗?”
容晓晓摇了摇头,“只听小刘提起过,冯永长的儿子出了意外没了。”
“他儿子是死在一次和人发生争执的时候,发生争执的原因是因为一位女同志。”林知野解释着。
这件事还是在他们逮捕冯永长后知晓的。
也正是这几起案件的起因。
冯永长的儿子当时年龄不大,正是在春心萌动的少年期。
本以为对方和他一样,两人只是没捅破暧昧期的窗户纸。
结果一次外出的时候碰到这位女同志和另外一个男人有亲密的举动,冯永长儿子愤怒不已,冲上去就和人起了争执。
最后死在了对方的冲动之下。
杀人的男同志跑了,女同志被吓得不轻但又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根本不承认自己和冯永长儿子有过什么暧昧的举动。
不过那都是两人之间的事。
谁也说不准到底谁说的对。
反正在外人眼里他们两人从来都没有私底下接触过,也就是偶尔的时候有过交谈,倒不觉得特别的亲密。
但是冯永长却坚定的认为这都是别人的错才导致自己儿子被杀。
他恨那个跑了的杀人犯。
但人都跑得不知所踪,他就是想找对方麻烦都找不到。
而那位女同志又因为这件事弄得名声特别不好。
也不知道走了哪一条路子,直接偷渡出了国,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两个最恨的人找不到踪影。
冯永长心中的恨意就只能放在别人身上。
而这个人就是谭伟。
“省城外的三名受害者都和谭伟有过来往,明面上他们之间并没有太过亲密的互动,在外人来看就是很平常的交际,可是落在冯永长的眼里,那些女同志就是不怀好意的勾引,想要算计他的‘儿子’。”
这就是一个疯子吧。
冯永长将谭伟当做自己儿子的化身。
认为所有和他接触的女同志都是不怀好意,他必须解决掉这些麻烦,自己的‘儿子’才能平安无事。
三名被杀的受害者是这样。
马莲莲是这样。
连面前的容晓晓也是这样。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马莲莲是真的和谭伟交往过,所以这个女同志才会选择替谭伟遮掩,一直没供出他们。
先前宋大尤觉得愤怒。
就是觉得这些理由极为的离谱。
三条人命,就因为这么离谱的理由没了性命。
容晓晓早已皱起了眉头。
等听完林知野的这些话,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回应。
为死去的人觉得惋惜。
就感觉无比的愤怒。
早知道……先前她就不会收回力气,就该全力的踹过去,踹不死人,但也能让他吃够苦头。
“那谭伟呢?是无辜的还是杀人犯之一?”
“具体还不能下结论。”林知野并没有解释的太清楚,“按着冯永长的口供,他并不是一个人作案,但具体的情况还是得等找到谭伟后再说。”
这话相当于说了也相当于没说。
全看听的人怎么理解。
容晓晓理解了。
谭伟绝对不无辜。
一个受害者也就算了,加上马莲莲一共四名受害者,前三个人都没了,如果这都是和谭伟有过接触的人,他绝对能察觉出一些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说。
而是任由这件事发生。
那只能有一个解释,这个在之前表现的特别腼腆又害羞的小伙子,绝对是冯永长的同伙。
容晓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虽说这些人的战斗力不一定有自己强,但是一想到自己身边曾经出现了两个杀人犯。
这种感觉还真让人不寒而栗
“今天经历了不少,你回去好好歇一会吧。”林知野看着她,缓声安抚着,“机械厂会在家属楼安排一些巡逻的保安队,不会再有人冲进去。”
不仅仅有机械厂的保安队,还有部署在那边的公安。
毕竟谭伟一直没有找到,为了防止他伤人,总得部署一些保证民众的安全。
其实这个时候容晓晓就应该越过他离开的。
但是这一会她却一直站在原处不动,微微扬着头直视着眼前的人。
又来了……
林知野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又是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眼神,盯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忍不住想着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两母女一直这么盯着他。
盯着就盯着吧。
但好歹也说说话呀。
是死是活也得有个解释不是?
林知野轻轻咳嗽了两声,脚步又忍不住往后了小半步,咧着嘴角给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怎么了吗?”
容晓晓摇了摇头,淡淡的说着:“我就是觉得和林知青挺有缘的,好像不管在哪都能遇见。”
这话林知野也非常赞同。
还确实挺有缘的。
而且第一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还不是现在,而是很早很早之前。
当然了。
他也不会承认。
而是嘴角的幅度越来越上扬,“是吗?”
容晓晓点了点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你不觉得吗?”
林知野笑不下去了。
这个眼神简直比自己的首长还要来的有压迫感。
垂在腿边的手指不由动了动。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一时半会儿居然不知道该怎么答。
好在,容晓晓并没有一直逼迫他。
而是张开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得特别灿烂。
就如同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照的第一张照片。
张开嘴笑得傻乎乎似的,没继续先前的话题,而是问着:“林知青打算什么时候回红山大队?反正都是一个地方,要是时间能凑在一块的话,不如我们结个伴一块回?”
“怕是不行,我这两天就得回去。”
容晓晓扬了扬眉头,“哦?林知青怎么知道就不行了?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我会在这边待多久?”
林知野脸上一僵,“……”
大意了!!!
容晓晓觉得好笑,不再逗弄他,对着他挥了挥手道,“那我先回机械厂了,就祝林知青一路顺风。”
不等面前人的回应,越过他的身子朝前方走去,还能听到她清脆的笑声。
耽误了一会,容晓晓小跑才跟上前方的队伍。
刚刚走过去就被吴传芳拉了过去,小声问道:“怎么样,你刚刚和他说了没有?”
这要是搁在其他时候,出了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离开闺女身边半步。
但是想来也知道这两人有什么话想说。
她一个长辈跟在边上多不合适?
这才故意走远了一些,就想留个合适的空间让两人交谈。
“就问了一些关于案件的事。”
“然后呢,没啦?”
容晓晓摇了摇头,很肯定的道:“没了。”
就算有其他的事她也绝对不会说。
总不能说自己一时兴起,把某位同志逗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吧?
这种有趣的事情,可不能和自己的长辈分享。
吴传芳却不觉得就这么简单。
只可惜一路回到机械厂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不甘心的将这件事给放下。
因为他们这一遭,冯永长的事情也在机械厂传开了。
谁都没想到杀人的会是他。
弄的这两天机械厂工人们干活的效率都不高,聚在一起不是在说冯永长杀人的事就是在说谭伟失踪的事。
王师傅这两天倒是缓过了神。
虽然面上看着还是有一些疲倦,但是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吓得走路都在发抖。
这会还有心思提起了当时的情况。
“我是真不知道冯永长反应会那么快,先前容工的媳妇就是轻轻的拿擀面杖往他脸上一捅,就能直接把人给捅得老远,我还当他没点力气,哪里想得到是容工媳妇的力气太大了!”
说来他是真的倒霉。
但又怪异的很幸运。
为此昨天还专门请了一天假,在宿舍里悄悄上了香,就想求观音菩萨保佑保佑。
“都过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个老东西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王师傅听到这话特别高兴。
哪怕被叫做老东西也完全不生气。
他乐呵呵的道:“也不需要什么福气不福气,以后别让我遇到这种事就行。”
“那不至于,这一辈子遇到一次也就够罕见了,总不能再遇到第二第三回 吧?”
王师傅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倒霉一次也就算了,总不能再倒霉第二次吧?
“对了,冯永长现在不在,那他的那些活谁做?”
“厂子里没安排人来?”
“没,总不能一直搁着吧?到时候我们这边的大件交上去,他那边怎么办?”
“要不我们把他的活分一分?”
他们手头上的活也不轻,但也不能看着冯永长那边的大件拖后腿。
王师傅道:“我先接手吧,先前会和他争论起来,也是因为我们两人的图稿差不多,大不了你们多借我几个学徒,两样东西我一块来。”
倒不是贪工,而是他思虑后觉得可行。
他道:“我先试试,实在是不行再另说?”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拒绝。
王师傅招了招自己徒弟,“你跟我一块把那边的铁片搬过来。”
学徒看着那边立起的大块头,便道:“要不师傅你等等我,我去借个拖车来,不然怕搬不过来。”
王师傅点了点头,让徒弟去借拖车,自己先过去那边看看情况。
此时冯永长的一些办公工具早已经被人搜走。
就算没搜走他也不敢动,谁知道那些工具是不是作案工具,也不知道有没有沾过其他人的血。
过去后,王师傅主要将注意力放在铁片上。
一块半成品,看着上面锻造出来的印子,不得不说,这个冯永长的锻造技术还是挺过硬的。
看着看着,王师傅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紧跟着脸上就皱巴起来。
怎么感觉这边有股怪味呢?
第170章
王师傅又深吸了一口气。
使得他脸上更难看了。
一股实在是难闻到想要呕吐的味道,就跟以前里面多了一条死老鼠似的,弄得他好几天没吃下饭。
“难不成哪里又多了一条死老鼠?”
王师傅皱着眉头左右看看,想着能不能找到死老鼠丢出去。
外面天冷,冻着也没什么气味。
厂房内可不同,厂房内作业的时候一直烧着熔炉,温度比外面要高十几二十度,这里热得不行,要真是有死老鼠得赶紧弄出去,不然一整个厂房都会臭得不行。
对于找死老鼠这种事,王师傅特别有经验。
空地上肯定没有。
得找一些边边角角,要不就是夹缝里面。
保准一找一个准。
王师傅的学徒拉着拖车来,奇怪问道:“师傅,您在找什么呢?”
“你小子嗅觉不行啊,这么大一股死老鼠味道你都没闻到?”王师傅一边说着一边将旁边的一个柜子掀开,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死老鼠的踪迹。
随手拉开这边的炉灶,对着徒弟道:“你也找一找,不然这股味道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咦,这是什么?”
厂房的炉灶和家用的不同。
虽然只是开了一个小口,但是能钻进去添加煤块。
所以为了方便,会在旁边的位置上放上一堆煤,这样在火力不足的时候直接用铲子挑一些放进火堆中。
王师傅正好发现这堆煤块中好像有一些布袋,伸手去拿时,带着一些不赞同:“冯永长也是个老手艺人了,这点道理难道都不明白?煤块中怎么能放置易燃的物件,这要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王师傅整个人保持着弯身去捡的动作,就跟突然定住了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徒弟觉得奇怪,凑过去问道:“师傅您怎么了?”
叫了一声对方没反应。
不过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也是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
很怪异,甚至感觉还带着一股焦味。
难不成真是冯永长在炉灶中放了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他伸出手想着拍一拍师傅,结果就在指尖要接触到师傅的后背时,突然师傅连着后退,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身上,两人一块朝着后面摔倒。
徒弟嗷的一声惨叫,跌倒在地倒不是很疼。
疼的是师傅一下子坐在了他的小腿上,“师傅,疼疼疼……”
结果王师傅根本没有理会他,动作极为利索的转了个身,连滚带爬的向前逃离。
他整张脸已经苍白成一片。
即使浑身都在发颤,但还是费了最大的劲朝前爬去。
本来在两人摔倒的时候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纷纷朝这边望着。
还担心着王师傅年龄这么大,这一摔会不会摔坏身子,正想着关怀几句时,就看到王师傅连滚带爬的朝着他们这边冲过来。
就感觉……
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逐一样,把他吓的是魂飞魄散。
这一下虽然没看清王师傅身后到底出现了什么东西。
但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动作心里下意识的慌乱了一下。
毕竟先前他们可是遇到了杀人犯。
现在看着王师傅被吓破胆的样子,谁心中不慌?
沈胜智第一个冲上前扶住王师傅,一边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问着:“怎么了?这是看到什么了?”
“呃……嚇嚇……”王师傅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响,指着冯永长作业的地方瞪大着眼。
结果还不等他完整的说出一句话,眼白向上一翻,整个人就晕厥了过去。
倒在地上时两条腿还不住的抽动着。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给吓到了。
赶紧凑过来,纷纷担忧着:“他没事吧?”
“快快快,赶紧把人送到卫生所去。”
“就这么搬肯定搬不动,他徒弟呢?赶紧把拖车给拉过来。”
几个人纷纷指挥着,没一会就将王师傅给抬上了拖车,让他徒弟送到卫生所去。
他们那边刚走,其他人就对冯永长那边的情况有些好奇。
好奇王师傅到底看到了什么把他吓成了那样。
“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要不还是等保安队的人来了再说吧?”
“难不成是谭伟躲在那里面?”
“想什么呢,炉灶里面的温度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偶尔进去一下也就算了,长时间待在那里面谁受得了?”
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个情况。
所以他们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一个一想起来就恨不得逃离这个地方的猜测,根本没人敢上前去查看情况。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往那方面去想。
有些人蠢蠢欲动,结伴朝着前走去。
容水根也想着要不要去搭个伴,就在要迈步时一旁的容晓晓却将他按住,“别去了吧。”
容水根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上前。
也就两分钟的时间吧。
那边突然传来了惊呼声。
就像先前的王师傅一样,上前的人连滚带爬的逃离,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的神色。
等一直逃开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弓着腰身在呕吐……
“这是怎么了?”有人颤抖着问。
然而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全都是一脸怪异的样子,有人一边朝着门外走去一边问着:“保安队的人怎么还没来?成天发生一些怪事,再这么下去我这个老头子迟早有一天会被吓死!”
抱怨的声音中都在发颤。
显然心里有多恐慌。
容水根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一把抓着闺女的手就往外走,步伐特别快,生怕被后面什么东西沾惹到一样。
他们还没走出厂房,身后就传来了一些说话的声音。
“是腐、呕……”
“我都看到手掌了。”
“厂房这边怎么会出现尸体,这到底是谁?”
“肯定是冯永长干的,也不知道被杀的到底是谁……”
随着越走越远,身后的声音也渐渐听不见。
这种热闹容晓晓也没打算去凑。
跟着身边父亲的脚步快速的离开这边。
就在他们要出厂房的时候,一群穿着保卫科服饰的同志们冲了过来,或许来的时候已经听人提起,他们这伙脸上都是特别的凝重。
“咱们先回去。”容水根也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原先他特别高兴能在这里和闺女相遇,可这会他宁愿他们从未相见。
这样闺女也不用在机械厂遭遇这些怪事。
回到家时,吴传芳并没有待在家里。
他们两父女直接拿起梳洗的工具,各自朝着洗漱的地方去。
虽然在厂房没有看到什么怪东西,也没有闻到怪异的味道,但是不清洗一下就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等容晓晓弄完的时候。
容水根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沈胜智聊了起来。
“我刚打听清楚了,说是失踪的谭伟,怕是从失踪的那天起就一直被留在了厂房中,要不是王师傅……”
要不是王师傅无意中发现。
也不知道还得在那里隔多久。
沈胜智其实很自责。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当初他就不该邀请容晓晓来,一点好处都没占到,来了几天净帮着干活还出了这些糟心事,不管是谁都觉得特别堵心。
他对着走来的人道:“这边的活也不是太多,你看看要不要干脆回去算了,这坏事情一件两件接着来,总觉得让人心中发毛。”
容晓晓还没说话,容水根却觉得这个主意好,“要是方便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正好让晓晓跟她妈一块回红山大队,等我这边请到假就回去和你们会合。”
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不是没有看到过死人。
但这么凶残的事还是头一次遇到。
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瘆得慌,更别说让媳妇和孩子也留在这边了,可行的话自然是希望他们早些离开。
容晓晓皱了皱眉头:“离开吗?”
容水根重重点了点头,“回去吧,你妈早就念叨着想去红山大队,算是全了她的期望。”
这么一说,容晓晓没再拒绝。
反正对她来说离开或者是继续待在这边都无所谓。
她对那些图稿挺好奇的。
但并不是说离开之后就没法再继续探究,只要将图稿记在脑子中,等回去之后就能直接复制出来。
大件她没有材料去做。
也不是不能缩小尺寸,用小件模型代替。
这样反而更好她操作。
不用在纸上反复研究,而是有物件实际操作,会更方便也能在操作期间给她带来一些灵感。
这么想着容晓晓倒挺期待回去了。
她身为随行人员,出行对于她来说本来就特别方便,不用跟厂子里递交报告就能直接离开。
但是她倒不想一家人分开,便问着:“沈工,我爸的请假报告能不能提前批下来?”
沈胜智想了想,“还真不好说,这样吧,我先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提前申请。”
不是什么难事。
无非就是和机械厂的人打交道,他所在的锻造厂离红星机械厂距离并不是太远,这边也有他相熟的人,由他来问话确实是容易一些。
不过他也不敢打包票。
不是很确定这件事能不能办下来。
只是还不等沈胜智去办。
就有人大闹了。
闹腾的是苏醒过来的王师傅。
他也是真的倒霉。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目睹了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可怕的东西。
怕是一辈子都会被他记在心中。
时不时脑子里就会回想起来。
一想起来除了恐慌之外就是止不住的呕吐……
就像现在,王师傅是一边吐着酸水一边对着厂里的领导大吼着:“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先是杀人犯又是尸体,我这条老命都快被你们给折腾没了,我不管,我必须离开,我今天晚上就要坐火车离开这里!”
这辈子都别想他再来汤城了!
汤城跟他命中犯冲,来了后是接二连三的倒大霉,就连夜里悄悄烧香都不管用。
这种晦气的地方,他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你们必须马上给我打报告批准我离开,要不然再这么下去,就只管等着给我收尸吧,反正你们机械厂也不差这么一条人命!”
这番话把机械厂的领导们说的是一头黑线。
说起来他们也挺倒霉的。
为了接待这群老技术工们。
红星机械厂可是从几家厂子中好不容易争抢过来的,一旦把这件事办好了,那他们厂子的名望肯定会更大一些。
可谁能想到这么一件大好事不过短短一周不到的功夫就变成了坏事。
冯永长本来是他们厂子中特别有名气的大师傅。
虽然脾气古怪了一点,但是想想他原先遭遇的事情,不少人还挺同情他的,想着能让一些就让一些,毕竟也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人。
可谁能想到这位‘可怜人’居然给他们爆了这么大的雷,一下子炸的他们是浑浑噩噩,完全反应不过来。
还没接受他是个杀人犯的事。
紧跟着厂房里就发现了谭伟的尸体。
别说王师傅这么害怕恐慌,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害怕不恐慌?
“老师傅您歇歇气,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副厂长不得不站出来,他说着:“厂房这边肯定是没法用了,我们会重新搭建新的厂房,这期间如果有想离开的同志我们绝对不阻拦,可要是有愿意继续留在这边的同志,新厂房搭建好之前,你们可以先行留在这里……”
想拦着人不让走肯定不行。
但是为了留住人,他们这边也确实是想出了一些好福利。
带薪休假是肯定的。
除此之外还愿意安排人员带他们去周边走走转转,以及备上一些本地的特产之类的。
吃穿住行,一定样样给安排好。
只希望有人愿意继续留下来。
这么一通安排下来也算是大手笔了,最后留下来的人也不少,倒不是贪机械厂给安排了这些物件,主要是他们不远千里来也是带着一些学习的念头。
来的一路精疲力尽,每个人在绿皮火车上待的是骨头都松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学到,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吧?
不过王师傅是一定要走的!
那些共同学习都是些屁话,他要是再待在汤城,这条老命就真的没了。
无论如何都得离开!
见机械厂批准,立马拿到介绍信就让徒弟去买火车票,买的还是最近的一趟票,就在明天早上的七八点。
容水根听到厂子里的安排后,也及时去递交申请,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希望在新厂房建立起来之前给他批一个外出的假,半个月之后一定准时回来。
机械厂这边并没有为难。
只要人不离开什么都好商量,二话不说就给了条子。
吴传芳回来听到后,那是风风火火的出了门,等回来手里就多了三张火车票,紧跟着就指使自家男人开始收拾包裹。
而这个时候容晓晓也在忙。
她忙着将其他师傅们手中的图稿给抄了下来。
有一些能记得,但有一些也就是瞧了个大概,她可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是靠笔记下来比较安妥。
王师傅手中一共有两张图纸。
见容晓晓有抄写的意思,他二话不说就直接将图纸给递了过去,“你拿着吧,这东西晦气的很,我反正是不敢沾。”
自己的那一张也就算了,冯永长的那一张他是真的不敢碰。
容晓晓瞧着他一副嫌弃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
倒也没觉得这两张纸很晦气,伸手接了过来还客气地道着谢。
“没什么谢不谢的,你就算不要我也不会带回去,要不是这张图纸我也不会和冯永长发生争执。”
说到这个王师傅是觉得自己真的惨。
一共二十多张图纸,自己偏偏就和冯永长分到了类似的一张,好巧不巧,两人作业的地方也相邻。
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挺幸运。
能和一个本地又有经验的老师傅搭伴,那肯定是一件好事。
两人能够时不时交流一下经验。
下工后,对方还能带着他认认路,了解一下这对于他来说很陌生的机械厂。
最开始他私底下都对徒弟说了,自己也是运气好才能和冯永长分到一块,这次来汤城一定来对了!
结果呢?
现实对着他啪啪打脸,打的是鼻青脸肿,甚至这条命都差点赔进去。
越想王师傅越委屈,“我说他那天怎么就突然发脾气呢,敢情就是一个疯子,容不得别人说他半点不对,我当时就说了,我们这两张图纸之所以这么类似,不是因为对立面,而是有可能是相贴在一块的内侧和外侧……”
容晓晓猛的抬头:“内侧和外侧?”
“对呀。”王师傅本想将两张图纸拿出来比划一下,可手刚伸过去又立马缩了回来,生怕自己的手又沾到上面的霉运。
便把手揣进衣兜中,光靠嘴巴去形容:“你将这两张图纸立起来看看,它们的尺寸稍有不同,一个偏大一个偏小,偏大的物体上面的凹陷是斜对着偏小物件的凹陷,也就是说这两个物件完全能用东西卡在一块,不就是一个内侧一个外侧?”
正说着,王师傅突然瞪大眼,“欸欸欸……你别拿起来……算了算了你拿吧,反正我是绝对不可能再碰它们。”
容晓晓还真不忌讳这个。
而是将这两张图纸立了起来。
图纸上的图稿都是一样大小,只不过上面标注的尺寸各有不同,就像王师傅说的一个偏大一个偏小,两个相似的物体真的能够组合在一块。
久久过后,容晓晓突然抬起了头,脸上有一种怪异的喜感,“我好像有些想法了。”
“什么想法?”王师傅问着。
作为有经验的老师傅不是不明白这位小同志到底在琢磨什么,只不过年纪大了就少了那么几分好奇心,上面交什么稿子他们就做什么物件,早已经过了好奇这些物件有什么用的年龄。
但如果有个人愿意替他们解惑。
他肯定也是愿意听一听的。
容晓晓这个时候脑子里还真浮现出一些想法。
王师傅给了她思路。
不过还得等她再仔细的理一理。
她得去确认到底是内侧和外侧,还是说内侧、外侧和中侧?
毕竟王师傅并没有看过其他人的图纸,不确定这其中还有没有和他们也类似的图稿。
实在是等不及想确定脑子中的想法。
容晓晓也顾不上多解释,对着王师傅就道:“王师傅,我这边还有些事,就先祝您明天一路顺风!”
说完,起身就跑。
她这一走,王师傅就不乐意了,站起来对她跑远的背影大喊,“你这丫头不厚道了吧?把我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你就转身就跑?”
气的他是直跺脚,想追又追不上。
本来是真不好奇。
但现在被这个小同志勾得心痒痒,总觉得要是这么回去了,他指不准一辈子都会惦记着这件事。
可要是让他继续留在这里。
王师傅是打死都不会同意,他只能回到屋子里,对着自家徒弟道:“我记得容工要搭乘的火车和我们一班吧?你去问问他们买得几点的车票,我们和他们一趟车。”
容晓晓只在火车上待两三个小时,足够他问清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而这头,容晓晓跑了小半天,还真将所有图纸都收集起来。
有一些是直接把图纸给她了,剩下一些全是一比一临摹。
图纸全都收集起来后,容晓晓就待在屋子里不断的琢磨着。
所以图稿都是画的一样大,但尺寸略显不同,她干脆按着这个尺寸将所有的稿子重新绘制出来。
再用剪刀将其剪出来。
吴传芳正将带来的被褥塞进布袋中,瞟了她一眼道:“以前读书也不见她这么认真,现在就跟着了迷一样。”
容水根却乐呵呵的道:“认真是好事,也难怪晓晓进步这么大,你看看其他人哪有她这么专注。”
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去。
本来就是随意的看看,可看着看着容水根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吴传芳瞧着,也好奇的看了看,一看就觉得奇怪:“你怎么全都搭在一块了?还搭得这么……这么整齐?”
也不知道这么形容对不对。
但瞧见里面一格接着一格,还真觉得整齐。
容晓晓将其中一张图稿折起来。
顺着凹陷的地方折。
她折叠的摸样在吴传芳看来,就跟自己折纸扇子一样,一条正面一条反面,等折完一张纸把其中一头捏在一块,就能当做扇子扇扇风。
不过晓晓没有做完最后一步,而是将折好的纸张立体的搁在其中。
越看越怪异。
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她上山,却在山上发现一个蜂巢,而蜂巢内部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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