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醋
◎五年没再这么亲密过了◎
敲门声没再继续。
顾云合手扶在门把手上, 沉默盯着自己的手。
门外门内,两个人都没说话。
像是在无声地对峙。
回来这些天,两人谁也没主动找过谁。
以至于身边人都觉得他们俩真的放下彼此了。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么些年谁也没放下过。
那些往事和感情就像是缠绕进彼此生命里不死不休的藤蔓。
每次偶遇时, 故意错开的眼神才是对这段放不下的感情最欲盖弥彰的证明。
良久, 顾云合松开扶着门把的手, 双手垂落在身侧。
然后低低喊了声。
“周惮。”
她声音很轻很低,但门外那人一定能听见。
不过门外仍然是一片寂静, 没有人回应她。
顾云合杵在原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太久没有喊过这个人名, 以至于那两个字从口中说出时, 她没忍住鼻尖酸了下。
过了会儿,门外响起逐渐远离的脚步声。
顾云合推开了门。
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走廊里只有一大股酒味,她的门前还落了些烟灰。
夜色浓得化不开-
第二天顾云合要回趟宁圳大学教师公寓,圭拉契诺叫她给辜闵之带了东西回来。
前几天辜闵之一直在其它学校做演讲,今天才回到的宁圳大学。
下楼坐电梯时还正好遇见了李丝丝。
李丝丝瞧见她还挺兴奋,问她房子住得怎么样。
“挺好的。”顾云合笑着回她。
“我就说吧, 经过我李丝丝手的房子就没有顾客不满意的。”李丝丝特自豪。
说着她又想起点事, “云合姐,我给你说, 昨天我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瞧见16栋那楼的帅哥从我们单元门走出去哎!”
顾云合听到她说的话愣了愣。
李丝丝常年凌晨下班回来, 所以经常能看见16栋的帅哥大半夜不睡坐在小区长椅上。
不过最近倒是没怎么见着了,她起初还纳闷了会儿。
直到昨天她下班回来,看见那个帅哥居然从他们17栋的单元门里走出来。
还真是奇怪了。
“那帅哥带着一身酒味和我擦肩而过。”李丝丝回想了下, “不过近距离看他是真的帅啊!”
夜里男人半张脸笼入黑暗, 侧脸有如刀削般凛冽锋锐, 只不过眼皮低低地压着,瞧着心情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顾云合盯着上方电梯显示屏跳跃的楼层微出了下神。
她问:“你说的那个帅哥……是住在16栋哪个房间?”
说出来不太好意思,也有点不道德,但李丝丝确实有意观察过那个帅哥住在哪一间屋内。
她就是做房地产中介这一行的,若是稍微细心观察一点,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
李丝丝支支吾吾说了个门牌号。
顾云合瞳孔不为人知地颤了颤。
……她早该想到的。
几年前才住进16栋的帅哥、半夜准确无误敲响她房门后的诡异沉默。
原来周惮把她曾经租过的那间房买了下来。
他们俩当真谁都没有放下过。
电梯门到一楼叮当一响,李丝丝走了出去,回头看她:“云合姐,到一楼了你不下吗?”
顾云合这才回过神,跟着一起出去。
……
宁圳大学门口的人脸识别早就把他们这一批老毕业生的记录给删了。
现在回个母校还得找人带进去才行。
顾云合头一回被保安拦在了校门口。
那保安看了她一眼,又盯了盯她手上提着的东西。
那是圭拉契诺让她带给辜闵之的。
“外校学生没人带不让进啊。”保安冲她挥挥手,还以为她是外校想进来的学生。
顾云合这张脸确实会给人一种年纪不大的错觉。
以前在国外便利店买酒时,不止一次店员要求看她的身份证。
然后在知晓了她的真实年龄后都一边看着她的脸一边赞叹这是神奇的“东方冻颜术”。
“……”顾云合无奈叹了口气。
她打开手机翻了翻,最终给季一汶发了消息,问他有没有空来门口接她一下。
季一汶正好没课,不一会就来了校门口把她带了进去。
“学姐,你怎么突然回学校了?”季一汶瞧着像是刚起床。
“有人叫我给辜闵之老师带了点东西。”顾云合晃了晃提着的袋子。
“辜闵之?”季一汶在听到后惊讶,“就是那个咱们学校美术学院的老教授,一幅画能卖几百上千万的那位?”
顾云合点头,笑着问他:“你很感兴趣么,要不然和我一起去见见辜老师?”
季一汶捂住胸口,嘴上说着“小的怎么配如此殊荣”,腿却老老实实跟着顾云合走上了去教师公寓的校内公交。
再次见到恩师,顾云合也是十分激动的。
不管如何,去国外交换,甚至是拜在圭拉契诺的门下,这些让她整个人生改变的转折点,都与辜闵之的帮助脱不开关系。
辜闵之在邀她进门后也同她聊了许多。
交换留学的种种,在艺术上的心得,还有近来的生活。
辜闵之眼神最后落在乖乖坐在一旁的季一汶身上:“这位是?”
顾云合主动介绍:“这是我认识的一位学弟,目前也在宁圳大学里就读,不过不是我们美术学院的。”
“辜老师好。”季一汶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久闻您大名,今天就想借着学姐的面来拜访一下您。”
辜闵之看着他俩,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今天遗憾的一点是辜夫人不在家,不然的话还能拉着顾云合的手唠上老半天。
最后两人同辜闵之告了别,起身离去。
关上门后,辜闵之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电话,喊了声:“周家小子,有什么事?”
他与老周总,也就是周惮的父亲是故交,也算是看着周惮长大。
近几年年岁渐长,子女又都在国外,周惮时不时会给他送点补品,打电话来关心下他身体。
“……我身体好着呢,你别再送些贵的东西来。”
辜闵之声音洪亮,“你辜姨也没什么事。”
唠叨了几句,辜闵之又说:“云合丫头回来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周惮在那边愣了一下。
然后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了声知道。
“今天云合丫头还来看了我,还带着个小男生,我瞧着两人倒是般配。”
辜闵之意有所指,笑呵呵道,“周家小子,你也不小了,身边怎么还没个固定的对象待着?”
周惮听完像是笑了声:“我的事您别操心,您自个儿身体才最重要。”-
离开教师公寓后,季一汶带着顾云合在学校里逛了逛,顺便还去食堂吃了顿饭。
“下午还要去射击俱乐部吗?我下午也没课。”吃完饭后季一汶随口问。
顾云合说行。
两人又坐车去射击俱乐部。
在前台那里登记了就往左边靶场走。
前台小姐看着两人的背影,撞了撞身边同事的胳膊,问:“老板来了吗?”
同事头也没抬:“早来了,今天又一枪都没打,在监控室里待着。”
这都几天了。
监控室的保安都快没工作做了。
“你说老板到底在想什么,每次顾小姐和那个男生一来就不对劲了。”前台小姐八卦道。
同事做了个噤声是手势:“少八卦老板的私事,你不想这份工作啦?”
前台无趣地撅了撅嘴。
顾云合和季一汶还是去的常待的靶场,以往这个点来,十个射击位上还能有两三个人在,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负责他们两个的两位教练。
“看来今天这里就是咱俩的私人靶场了。”季一汶把包在后面休息区放下,笑着说。
顾云合应了声。
她淡淡扫了一眼天花板上正闪着红点的监控,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今天还是照旧,顾云合主要由教练带着,季一汶则让教练站在后面,他自己先练着,有事再求助。
“学姐,咱俩来比比?”射了几次找到感觉后,季一汶扭过头来问她。
顾云合利落装弹:“行啊。”
两人射了十发,最终还是季一汶赢了。
但顾云合这次居然有两靶正中红心。
“厉害啊!”季一汶惊叹。
顾云合笑着摘下耳罩与眼镜,活动了一下肩膀,说休息下。
“哎等等学姐!”季一汶忽然拉住她。
他手伸了过来。
顾云合下意识想躲开。
想起什么之后,她又没动了。
季一汶手指轻勾了一下她几缕头发:“你刚刚摘眼镜时这儿头发有点乱。”
他靠近顾云合,在勾她头发时冲顾云合挑挑眉。
顾云合面上没什么变化,说了声:“谢谢。”
两人这才往休息区走。
服务生把水和甜品都端了过来。
顾云合仍是只喝水,没有碰过那甜品。
季一汶倒是饿了,挑了几块来吃。
刚把一个司康送入口,他唔了声。
顾云合好奇朝他看去。
“这怎么不甜了啊,我记得上次来还是甜的。”季一汶说着又尝了个,还是不甜。
顾云合愣了下,没说话。
她垂眸,忽然出声:“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今天才没玩多久,但季一汶还是说好,和她一起拿了成绩报告单出去,在前台登记。
登记好以后,前台小姐忽然抬头,对着顾云合说:“顾小姐,服务生说休息区您的座位上落了个东西,但不确定是不是您的,还得麻烦您回去确认下。”
顾云合点头,转回去拿。
季一汶说在这儿等她。
靶场内灯开着,白晃晃的灯光照射着靶子和房间内的陈设。
一个人也没有。
方才还在的两个教练不见了踪影,说在她位置上发现落了个东西的服务生也不在。
顾云合看了一眼,她的位置上根本就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她转身就要走。
这时灯光倏地一暗。
整个靶场全部黑了下来,连带着外面走廊上的等一起。
视线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顾云合抬脚,想去摸索靶场墙壁上的灯开关。
下一秒,她肩膀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握住。
来人力气之大,捏得她肩膀生疼。
然后又被人猛地抵在墙上。
肩胛骨与墙壁相撞发出声闷响,顾云合吃痛出声。
只不过那声闷哼还没泄出口,被人凶猛地吞咽进唇舌之中。
五年没再这么亲密过了。
但几乎就是男人覆上来的一瞬间,顾云合知道了是谁。
周惮吻得很用力。
几乎要把人拆分入腹的那种。
这吻里带着狠,气愤,还有些不死不休的力道。
顾云合扭头躲开,周惮又伸出手来掰住她下颌,不让她躲。
她躲得狼狈。
远处走廊传来阵脚步声。
季一汶的声音跟着就响起:“学姐!你东西拿到了没?”
周惮砰地一声甩上了靶场房间门。
顾云合艰难躲开,喘气骂了声:“周惮……你混蛋!”
男人喉结剧烈滚动,掐着她下巴,终于没忍住狠声道:“骂大声点。”
“你的小男友就在门外。”
“继续骂,让他也听见。”
第62章 闹架
◎顾云合,你他妈不会躲开是不是◎
顾云合下了狠劲咬他。
两人口腔内瞬间就弥漫起血腥味。
针锋相对, 谁也不肯让着谁。
说到底这五年两人心里都带着气,再见面谁也不肯落下风。
像是谁在这场争夺里败下阵来,谁就没骨气似的。
“学姐?没事吧?”
季一汶在外边敲了下门。
“说话。”周惮一口咬上她脖颈。
顾云合浑身一颤,紧绷着说了句:“……你先走吧, 我还有事。”
季一汶在门外反应过来点什么。
紧跟着脚步声逐渐走远。
顾云合浑身发软, 腿脚根本站不住。
周惮擒住她腰, 还是捏着她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顾云合。”
他叫她名字, “有意思吗?”
后面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了出来。
顾云合咬唇,和他对视着, 两人都不挪开眼。
她没吭声。
故意来射击俱乐部, 每次都找那个男生陪着,还时不时做些亲密动作……
她就是在赌。
赌他咽不下这口气,赌他终究会忍不住。
被买下来的出租屋、深夜沉默的敲门声、不知不觉间休息区换成低糖的甜品。
她在赌周惮还爱她。
很显然。
她赌赢了。
周惮强忍着把面前女人干脆抓回去关起来的冲动。
他眼皮压得很低:“说要分手的是你,要在回来要复合的也是你。”
顾云合睫毛抖了抖。
“顾云合,你是不是觉得把我当狗遛很好玩?”
周惮声音还带着气。
任谁这样也没办法不气。
五年前一声不吭就走,中间两人没联系过半点, 五年后又一声不吭地回来, 带着那些谁也没跨过的往事一起,然后又开始出现在他视线里, 每一分钟都在挑战着他隐忍的最后的底线。
可顾云合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理由。
她也委屈。
鼓起勇气回来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
两人谁都好像占着理。
又好像谁都没占理。
最后还是闹得不欢而散,顾云合同样一口咬在周惮脖子上, 以牙还牙。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惮也没追上来。
晚上的时候顾云合自己在家里随便下了点面,端到阳台上,看着16栋某处阳台没换眼。
一直到深夜, 那间房子都没有再亮起过灯。
周惮没回这里。
他回了临江壹号-
隔天又是个周末。
陈安周六过生日, 专门从隔壁市跑过来和她们一起过。
刚好正值她升值加了薪, 定了宁圳市里挺高档一餐厅,就她们四个人一起。
当时读书的时候听见这餐厅的名字只觉得这辈子都踏入不进去,没想到现在自己成为了里面的顾客。
顾云合上午睡了个懒觉,把冰箱里买的速冻水饺煮了几个,早饭当中饭吃了,然后出门去蛋糕店给陈安定了个生日蛋糕,填好餐厅地址叫晚上给送到那儿。
LP拍卖会那边,白佶给她发消息说最后的费用到了,让她去签收一下。
把钱成功汇过去后安娜打来了电话。
来这边快有半个月,安娜先是在电话里表达了一长串对她的相思之情,最后希望她早点回来,不然她就要被圭拉契诺安排的任务给压死了。
当然估计只有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顾,你那边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吧,什么时候回来?”安娜问她。
顾云合举着手机站在拍卖会大厅里。
她垂眸,脚尖一下又一下点着地面。
她想起初次回国的时候,第一次再见到周惮,也是在这里。
拍卖这边她的职责就是负责一个月《晨钟》的后续工作,但很显然,谢老板将这幅画保管得很好没出什么纰漏,惟一一次叫她,就是在上次,不知道把这幅画挂到哪里的时候。
若是继续这样安稳下去,再过两周,就是她该返回意大利的时候。
顾云合没正面回答安娜。
安娜是个心粗的,马上又跳到下一个话题了。
无非是她又新交了个男朋友云云。
最后快要挂电话时,安娜突然问了她句:“顾,你回中国后还在犯病吗?”
顾云合愣了下。
犯过。
还不止一次。
她说了。
安娜挺忧心忡忡的:“那要不我叫查理德医生把药寄过来给你?前段时间不还好好的,怎么你一回中国就犯病。”
查理德医生就是一直在意大利给她进行治疗的心理医生。
顾云合说了句不用。
她很轻声:“……安娜,你知不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用意大利语翻译得不是很流利,安娜没听懂。
“没事,不用麻烦查理德。”她挂了电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里才是她心里的结的最终所在。
她不想再继续靠着药物治疗自己-
晚上的时候顾云合到了餐厅,先去把送到前台的蛋糕提了,然后走进包厢里。
这里不愧是他们大学时想都没想过会踏入的高档餐厅。
店面装修华丽奢侈,没有大堂,两边走廊径直穿通,全是贵宾包厢。
就连服务生也是一水儿穿着旗袍的古典美人。
顾云合进包厢以后先把蛋糕放桌子上去,又把礼物拿出来送给了陈安。
是条她私人定制的手链,根据陈安个人形象来的。
方一可看见后眼睛都直了。
这人上一秒还在攀着季思雨的肩膀感慨:“陈安居然能请我们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咱们现在可真是跟着鸡犬升天啊……”
下一秒她又凑过来看顾云合给送的项链。
“我靠,顾云合,你出国以后还学了这种手艺?改天也给我做个呗。”她眨眨眼。
顾云合轻笑:“等你生日也送你个。”
方一可生日还等到下半年去了。
她随口吐槽一句:“下半年你不早回意大利了,到时候还得漂洋过海寄过来,多麻烦,要不就现在送嘛。”
顾云合听到她前面那句话愣了下。
今天这件事被多次提起,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好像离回去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哎,顾云合你嘴唇怎么破了?”季思雨在桌对面看到。
顾云合下意识抿了下唇。
痛的。
被某个人疯了一样亲的。
“早上吃水饺烫着了。”她脸微红了瞬,解释带过。
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一道又一道,做工精美,看起来色香俱全。
方一可一边吃一边感慨,现在她倒成了四人中发展最不好的那个了。
不仅专业没对口,还有个天天压榨人的地中海老板。
顾云合想起方一可上次拉着她出去吃烧烤就是为了吐槽地中海老板那件事。
她问:“你那老板后面还在骚扰你没有?”
“骚扰?”
那天没在的季思雨和陈安出声问。
方一可就交待了地中海老是暗戳暗戳来揩公司女员工油的事,她把鲍鱼咬得咯吱咯吱响,跟发愤咬自己那地中海老板似的。
不过自从她上次找顾云合吐槽完后,地中海就没骚扰她了。
女人总是在这种事情上同仇敌忾,四个人各自骂了那地中海几句。
吃了一会儿,喝多了酒,方一可出去上厕所。
出去的时候她脚步还有点不稳。
三人继续吃着。
但等好半天方一可还没回来。
“不会喝多晕厕所里了吧?”季思雨笑着猜想。
“说不定半路跟着哪个帅哥走了。”陈安开玩笑。
直到这时包厢门外传来噼里啪啦一声。
像是走廊两旁有半人高的花瓶摔在地上打碎的声音。
还有女人的尖叫。
顾云合坐得最靠近门边,先推开门看了出去。
走廊上正围着几个穿旗袍的服务员,各自神色慌张,拿着对讲机在喊人。
旁边还有个服务员坐在地上,头发略有点凌乱。
隔老远能听到方一可骂爹骂娘的声音:“他妈的死地中海,在公司骚扰女员工,现在出来吃饭又骚扰女服务员,看姑奶奶今天不弄死你!”
陈安和季思雨也听到声音出来。
前面那几个想拉架又不敢拉架的服务员被顾云合拨开。
一个地中海头发式的中年男人正和方一可纠缠在一起。
但明显没有喝醉了的方一可战斗力高。
方一可连踢带抓,吓得那地中海连连后退,撞翻了走廊上好几个摆放着的大花瓶。
声响越来越大,好几间包厢门都被打开,凑热闹的人探出头来看着。
顾云合瞧着那男人的地中海发型,又看见刚被扶起来的服务员,皱了皱眉。
她和陈安季思雨对了个眼神,上去拉架。
拉的偏架。
起先那地中海还能狼狈躲避一下喝醉后的方一可的攻击,现在则完全被动承受着了。
顾云合扯着他手臂让他不能动,方一可接连几下都直接拿包包砸在了地中海脸上。
方一可包包还带着链条,这疼痛可想而知。
走廊里人越聚越多。
方一可嘴里还在喊着:“大家都来看,这就是XX外贸公司的黄总!在公司骚扰女员工,刚刚又在这里骚扰女服务员,我亲眼所见!”
地中海面色可谓精彩缤纷。
终于有服务员带着保安来,把两拨人拉开。
还有人报了警。
方一可被保安拦着,还搁那儿劈头盖脸骂着。
“小姐,您先冷静,我们已经派人去调监控了,若是情况属实警察会带走这位先生。”保安还在劝着。
地中海靠在墙壁上,揉着被砸肿的下巴,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地中海咬了咬牙。
刚才也确实是他一时兴奋,瞧见那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在前面走得婀娜多姿的,加上走廊还没人,他就上手去摸了把。
没想到被刚出厕所的方一可给瞧见。
然后拿着手中的那个该死的链条包就给他砸了过来。
报警了又能怎样。
地中海暗想,他在警局有关系,把他放出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到时候还能给这贱人来一个殴打他人的罪名。
他扫了眼一旁站着的顾云合几个人。
他还记得刚才就是这几个贱人上来拉的偏架。
看到顾云合那张脸后,他目光短暂地停留了下。
阴狠的神情一晃而过。
他脚边刚好是被撞倒在地上碎开的一堆花瓶碎片。
地中海捂着肚子,哭喊着:“哎哟我肚子好痛是不是被这个贱人给揣伤了……”然后慢慢蹲下去,不动声色捡起了一块花瓶碎片。
顾云合还准备去看方一可有没有伤到哪里。
突然那边没有做好防范的保安被起身的地中海一把推开,地中海手里拿着花瓶碎片就刺了过来。
碎片瞄准的是顾云合。
“贱人!老子划花你这张脸!”
瞬间,走廊里看热闹的人惊呼起来。
“哎呀快拦着!”
“这人想干嘛!?”
“啊!”
顾云合那个位置其实是能躲开的。
但看着明晃晃的碎片刺过来的片刻,她下意识不是躲,而是咬牙迎上去。
像是谁躲开谁就怂了一样。
倔神经又在作祟。
一边包厢门又被人忽的打开。
紧跟着顾云合手腕被人猛的一扯,来人把她扯到了身后,一脚把地中海踢了出去。
人群再次发出惊叹,就连保安都愣住了。
一片寂静之中,周惮转过来看她,皱着眉,眼底有怒气。
顾云合呼吸下意识一滞。
男人咬牙骂:“顾云合,你他妈不会躲开是不是?”
第63章 经久
◎老子他妈早就该拿锁把你圈在这儿,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顾云合的眼神一瞬间由迷茫到清明。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扯着的手腕, 已经被男人用力扯到泛红了。
周惮冷着脸撒开了手。
方一可三个人还在那边瞪大眼,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突然出现的。
“周总!”
“您没事吧!”
那边包厢陆续跑出来一群人。
周惮盯了倒在地上哀声喊疼的地中海一眼。
刚刚蹲下身去捡花瓶碎片是装疼,这下这人是真疼得站不起来了。
他那一脚没收劲。
带着火气。
有是对地中海拿着碎片划人脸的,更多是看见顾云合故意不躲开反而迎上去的。
那几个仓皇喊着“周总”跑出来的人看了眼周惮, 又瞄了眼刚刚被周惮扯在身后护着的那个女人。
一个个脑速转得飞快。
刚刚本来他们是在包厢内好好吃着饭的, 忽然就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
做生意的人总归沾着几分冷血在身上, 加上今天谈的合作还挺重要,就没人开门出去看。
直到外面又突然传来几声惊呼, 里面像是还夹杂着某个人的名字。
本来还好好坐在宴席首座的周惮抬腿就冲了出去。
有个人没忍住再瞅了眼顾云合。
女人面色挺白,五官精致, 并不是走的妖娆性感那挂。
看来那些周惮只喜欢火辣美女的传言也都不是真的。
警车很快就来了。
一群人通通拉去了派出所。
……
顾云合陈安和季思雨三个人是最先做完笔录出来的。
坐在外面等候区里, 季思雨没忍住感慨:“说老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被拉来派出所做笔录……”
以前一直立志做一名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那想过还能来这儿。
她本意是想得到顾云合和陈安的附和。
没想到两人坐在一旁没吭声。
季思雨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来,她瞪大眼问:“你俩不会进过吧?什么时候?”
陈安看了眼顾云合。
顾云合还垂着眼。
“以前大二的时候。”陈安说。
说来也唏嘘。
那次也是和周惮有关。
季思雨想起来了。
三人间短暂安静了片刻。
陈安没忍住戳了戳顾云合的手,小心翼翼问:“云合,你跟周惮……”
他们都以为两人是真的分手了, 这几次回来偶遇也跟陌路人似的。
可瞧着刚才餐厅里两人间诡异的气氛, 又不像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但也绝对不是和好了的那种。
总之说不出来的怪。
过了会儿,方一可和那个服务员先出来了。
周惮在最后面。
地中海涉嫌猥亵与故意伤人未遂, 先被强制拘留,至于方一可检举的这人在工作期间还多次揩油下属还有待查明。
女服务员眼睛还有点红, 一直在对方一可说着谢谢。
方一可酒气退了些,豪气拍胸脯:“这叫girls help girls,随手的事, 再说老娘也看不爽那地中海很久了。 ”
女服务员跑一边去接了个电话回来, 对她们说, 餐厅很惭愧由于今晚的事情没能让几位享受到晚餐与服务,他们愿意免费赠送一次用餐,并等一下会安排专车来送她们回家。
不得不说高档餐厅的格局就是大。
方一可三个人说好。
方一可扭过头来看顾云合,问:“云合,你不回去啊?”
顾云合瞄了眼落在后面某个身影,低声说了句:“你们先回去吧。”
方一可愣了下,反应了过来。
她神情复杂,拍了拍顾云合的肩膀,感慨:“你们俩还真是,唉,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互相折磨到白头’?”
顾云合轻锤了她下。
几个人很快就走了。
周惮还站在那边打电话。
夜色浓重,男人背对着光亮的大厅,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夹着根烟。
肩宽腿长,光是个背影都凛冽得不行。
青灰色的烟雾徐徐上升。
顾云合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听见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具体什么她没太听清。
但话里夹着方一可待着的那个外贸公司的名字。
她默默走过去。
地上她的影子被逐渐拉长,一点一点延伸到周惮的影子旁边。
男人挂了电话,低头吸了口烟。
同样瞧见了地上两个逐渐挨近的影子。
他没回头看顾云合,就站在那儿一口一口地兀自吸着烟。
顾云合站他后面,没吭声。
周惮抬手抽烟的间隙,她瞧见男人小臂上有道挺长的划痕。
伤口不是很深,但就是有点长,所以看起来有点吓人。
应该是刚刚帮她挡那地中海刺过来的花瓶碎片弄上的。
顾云合抿了下唇。
派出所门外植被挺多,夏天夜里各种蚊虫在外面,被灯光吸引全部围在这里。
顾云合今天穿得短裤,没过一会儿腿上就被咬了个包。
有点痒。
她没忍住弯腰抠了下。
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动。
周惮眼皮掀了下。
他把那烟摁在垃圾桶上熄了,抬腿往马路上走。
顾云合看了眼那烟。
她认不得的牌子,不是万宝路。
然后她就跟着周惮往马路上走。
周惮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他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夜色里男人侧脸轮廓深重,坐在副驾驶上静默不言。
顾云合拉开后排的车门,也乖乖坐进去。
司机师傅扭头看了他们几眼,觉着这两人氛围还挺怪。
不过他这种开出租的什么没见过,喝醉了抱着他座椅嚎啕大哭的、给前男女朋友电话低声下气求复合的,还有沉默了大半截路忽然出声问他“师傅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的。
司机师傅哼笑了声:“咋啦,小情侣闹别扭了?”
没人理他,司机师傅见怪不怪,扭回头去启动车子,“去哪?”
周惮说了小区名。
他们俩住的那儿。
“得嘞。”师傅踩油门开出去。
窗两边景色飞速向后倒退着。
顾云合盯着一个又一个闪过的路灯。
她想,她好像又惹这人生气了。
因为她没躲开地中海。
她其实也想躲的。
但身体下意识没让。
她在手机里翻了翻查理德医生的联系方式。
“就在前面靠边停。”副驾驶上周惮出声。
司机师傅靠路边停了车。
男人付钱下了车。
顾云合跟着也要下去。
司机师傅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周惮,笑着对还没下车顾云合说:“小姑娘,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得相互磨合、坦诚才得行,的来且珍惜啊。”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师傅。
小区门就在前面。
周惮没往门口走,而是先去了门口的一家药店,买了棉签碘伏和绷带。
“还有其他需要的吗?”售货员扫码问。
“再拿瓶花露水。”男人声音淡淡。
顾云合听着,睫毛轻颤了下。
结完帐,她主动去接过装着东西的塑料袋。
周惮淡淡扫了她眼。
两人进了小区。
男人径直往16栋走。
顾云合往17栋望了下,还是跟着一起进了16栋的单元门。
电梯里两人还是没说话。
顾云合站在里面,看了看站在前面的男人的背影。
她试探着去牵周惮的手。
然后勾住男人小拇指,软软地晃了晃。
一如五年前那般。
周惮这次没躲开。
男人手指轻蜷。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顾云合又松开了手。
开屋门的时候能听见金刚使劲扑门的声音。
果不其然打开门,一道黑色的影子就扑在了周惮身上。
周惮随意揉了把,把钥匙甩桌上,进卫生间去了。
顾云合跟在后面进来。
本来还警惕着的金刚看见她顿了下。
然后鼻子轻嗅,闻出熟悉的味道,随即杜宾犬尾巴猛摇,扑了过来,趴在顾云合身上猛蹭。
她浅笑着摸杜宾的毛,视线在屋内转了圈。
和五年前她走的时候差不多的摆设。
周惮没怎么动过这些。
然后她视线顿在沙发上一大坨橘色上。
那坨橘色背对着门,长长的尾巴垂落在沙发下,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这边金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扭过头来看一眼。
顾云合试探着喊了声感叹号。
本来还轻轻晃着的猫尾巴停了。
大胖猫扭头看了过来。
旋即喵的一声,犹如一颗橘色的大炮弹发射过来。
走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团。
现在胖得顾云合都快抱不动了。
她把脸埋在猫猫软软的毛发里,闷声说:“感叹号你怎么长这么胖了。”
周惮从卫生间里出来。
他目光在一人两动物身上停了片刻,眸子里闪过些不清不明的情绪。
他去拿顾云合放在桌子上的袋子,从里面掏出碘伏要往手臂上倒。
顾云合过来把他手里的碘伏拿走,然后用棉签沾了碘伏,这才往他手上涂。
两人间氛围还是很怪。
顾云合不知道他消气了没有。
涂药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男人视线一直平淡落在她脸上,丝毫不避讳的那种。
涂好药又包扎完后,她嚅了下嘴,还是出声:“对不起……”
“为什么不躲?”周惮压着眼皮看她,神色挺淡。
顾云合又不吭声了。
她不想说自己的毛病。
周惮冷笑一声,起身又要走。
顾云合拉住他手,想去亲他。
周惮一只手卡住她下颌。
他眼神很冷地看着她。
“这次是花瓶碎片,下次又是什么?下次冲过来的是匕首你也迎上去是不是?”
顾云合被他弄得有点痛。
她去咬卡住自己下颌的男人的手。
周惮手闪开,随即火热又滚烫的吻覆了过来。
躲又躲不开,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个吻。
手没咬成,顾云合改咬男人的嘴。
周惮似是隐忍地咬了咬牙,额角青筋突跳着。
直觉告诉他,面前女孩瞒着事情。
这种想搞清楚却完全无从下手的感觉让人异常暴躁。
他把主动权抢了过来,一手按着顾云合的后脑勺,一手掌着她下巴,舌尖探进去。
唇舌交探、缠绕。
顾云合又被吻得头晕,她眼底生理性泛起雾水。
周惮掐着她腰把她悬空抱捞起来,让她腿盘他腰上。
紧跟着卧室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女孩乌黑微弯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
意识到什么,顾云合猛地挣扎起来:“周惮!!”
周惮摁着她肩膀,全然不顾她的挣扎,又亲过来。
这么热的天,男人指尖是冰凉的。
带过的每一寸肌肤却又如火般灼烧。
扣子和拉链被挑开。
小说里的三五年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现实中三五年经久折磨。
这五年。
每时每刻,他承认就是想她想得发狂。
那些再见面时的淡然自若、漫不经心,全都是装的。
他这一辈子只想要她。
得不到,求不来,快成心魔。
“顾云合。”
他伏起身,哑声骂,“老子他妈五年前就该拿锁把你圈在这儿,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顾云合浑身一颤。
第64章 矛盾
◎那道坎她还是没有迈过去◎
纵使是在夏天的晚上, 衣物被尽数褪下来的那一刻,顾云合还是没忍住感到一阵凉。
她下意识伸手抱住男人脖子。
周惮吻着她,手上动作却没停过。
顾云合吃痛唔一声,眼底泛起泪水。
她视线忽然又凝在周惮腹间的疤痕上。
受伤之后主人似是没怎么在意恢复, 以至于原本能恢复得很好的皮肤落了疤。
那是他曾经替她挡下的一刀。
五年前是, 五年后的现在也是。
她总是在害他受伤。
记忆里匕首划开皮肉, 用手堵也堵不住的鲜血不断往外冒着的画面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那次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报复了害死她父亲的黎容淑。
她以为自己能放下了。
但她没有。
所以她对着面前的人说分手, 去了和这里隔着一万多公里的意大利。
那些苦痛、往事在异国他乡发酵,反而更加痛苦地成长, 在无数个夜里折磨她难以入眠。
她总是会觉得自己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放不下那些过往, 一半又深爱着面前的男人。
初到意大利的时候她全身上下的钱仅够最基本的生存,这还是她白天在圭拉契诺手下学知识,晚上跑各种快餐店、便利店打工的条件下。
一次夜里她结束了晚班,准备回出租屋。
国外的夜晚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凌晨的街头,一闪一闪的路灯照着不怎么平整的石砖地面, 欧式建筑在黑夜里静默着, 尖尖顶沉默地指向乌黑浓重的天空。
街头除了躺在路边的醉汉,还有偶尔踩着滑板飞过的叛逆青年, 就再没其他人。
她垂眸走在路上,鼻端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味道太过熟悉, 以至于她当场就快要落下泪来。
那是她在周惮身上闻到过无数遍的。
万宝路的烟草味。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正靠在桥边,手里夹着根猩红燃烧着的万宝路烟。
那是在意大利便利店里很少看到的一款万宝路。
也是周惮最喜欢的一款。
她鬼使神差走过去,用才学没几天的意大利语问那个络腮胡男人, 能不能把这包烟卖给她。
语调颤抖, 发音生涩又混乱。
络腮胡男人看了她一眼, 还以为是夜里离家出走想学叛逆的未成年,挥手让她滚开。
她掏出护照,示意自己成年了。
并表示愿意出高价买下这包万宝路。
络腮胡最终把这包烟卖给了她。
交易的价格是顾云合几乎半个月的生活费。
她拿着烟,去一旁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借了火,慢慢走到桥上。
她蓦地想起周惮第一次教她抽烟的模样。
傍晚,暮色四合的操场后台。
他问她,说好学生怎么躲在这里抽烟。
啪一声,ZIPPO打火机的火光照亮他凛冽俊俏的五官,桃花眼里满含笑意。
男人性感的喉结滚动,两颊微凹,吸进去一口烟,再吐出来。
她当时笨拙地模仿着他,被吸入肺的烟呛得红了眼,咳嗽不止。
周惮笑得混账。
随即拍了拍她脑袋告诉她以后别再碰这个玩意儿。
她后来就当真没再碰过。
——直到现在。
凌晨的佛罗伦萨街头,她拿着他最爱的一款万宝路,再次笨拙学着那个人的模样,颤抖着,把烟吸入口中。
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泪流满面。
那些深爱着的时光已经融入骨血,永生永世难忘。
……
那天下午,她偶然听得圭拉契诺在交待安娜。
说《晨钟》即将送到中国LP拍卖会拍卖,让安娜全程负责跟进。
LP拍卖会隶属周氏集团名下,但一般其掌舵人周惮很少亲临现场。
她推开门,听见自己冷静到极致的声音,说:“老师,这次让我去吧。”
无论见不见得到。
她突然很想回去。
就一眼,也行。
圭拉契诺和安娜最开始挺震惊。
因为他们都知道她不能再坐飞机的毛病。
所以顾云合那段时间往查理德医生住处跑得很勤,做了大量的脱敏训练,才终于得到圭拉契诺的同意。
飞机跨越万里云海,她终于回到这片五年前离开的故土。
“是不是还要走?”
周惮手覆在她脖颈后,强迫她抬起头。
男人眼底泛着血丝。
顾云合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她是回来了,带着对面前人割舍不下的爱一起。
但那些有关顾父的往事她也从未忘记。
那道坎她还是没有迈过去。
爱恨交织,她成了矛盾的结合体。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顾云合,说话。”周惮盯着她。
她红了点眼睛,想凑上去再吻周惮。
但男人已经起身。
她抬手去拉周惮,但浑身都没有力气,又倒回枕头上。
啪一声,卧室卫生间的灯亮起来。
白光透过玻璃门一点一点撒在床上。
周惮洗完冷水澡就离开了。
卧室内还残存着旖旎又荒唐的气味。
但她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顾云合侧身,把自己闷头埋在被子里-
第二天早上睁眼的时候顾云合有片刻的晃神。
看见天花板的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
但周遭不属于她的家具用品又把她拉回了现实里。
周惮没再回来过。
她起身去了卫生间。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只是嘴唇红肿着,还破了点皮。
脖子上还有点青紫的痕迹。
两人没做到最后一步。
那道坎迈不过去,怎么可能心里毫无芥蒂地继续下去。
洗漱台上只有周惮的东西,她打开下面的柜子,从里面新拿出来一套洗漱用品。
用完后她把两人的东西整整齐齐摆在了一起。
金刚和感叹号还在客厅玩着。
顾云合拿出手机,买了张宁圳回贡县的车票。
五年没回来,贡县变了个样。
摘除了贫困县的帽子,基础设施也全部翻新,一些老城区的老破小房子也全部拆除了。
在意大利那边有了点名气赚到钱以后,她每个月固定会给顾母银行卡上打一笔钱。
算是报答这么多年顾母把她抚养长大。
除此之外,她与这对母子唯一的联系,就是偶尔看看他们发的朋友圈了。
老房子拆了迁,政府给发了新房子。
顾云昌高考发挥平平,上了个普通本科学校。
最终顾母还是没有实现靠着自己宝贝儿子飞黄腾达的梦。
顾云合没有去见母亲和弟弟。
她坐公交,还是以前那条熟悉的线路,去了郊外的公共墓地。
曾经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已经变成了水泥地,不一会儿就到了。
公共墓地的面积扩大了有近一倍,通往山上的唯一一条小路变成了宽敞的大道,来往人也多了起来。
就连曾经小小一间的保安亭,都变成了保安站。
顾云合买了束新鲜的花。
路过保安站外面的时候,保安站大门口走出来位老人。
顾云合瞧着有点眼熟。
老人“嘶”一声,也盯着她。
“你是……冬天来看你爸爸的那个小姑娘?”老人微弓着腰。
这是那位在保安亭里的大爷。
顾云合想起来了。
她展颜:“是我。”
“呷,我都快没认出来,又漂亮了不少啊。”老大爷笑呵呵的,他凝了下眉,“姑娘,你有快五年没来了吧,老头子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还记得每次十二月和清明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小姑娘来看她父亲。
不过这小姑娘已经快五年没来了。
没想到今天又遇见了。
“……有点事,所以没来。”顾云合神情瞬间有些落寞。
她问,“您还在这儿当保安呢?”
“哪能呢。”老大爷摸了摸胡子,“我早就退休领退休工资咯,闲来无事来这儿转转罢了。”
顾云合点点头。
“行,快去看你父亲吧。”老大爷挥手。
顾云合说了声大爷再见,转身上了山。
山上墓地的布局略有些改变,她凭着记忆找了半天,才找到顾父的墓。
没想到的是顾父墓前居然站着个人。
一个两鬓略白的中年男人。
男人手里拿了花,还有烟和酒。
酒是牛栏山。
顾父生前最爱喝的牌子。
居然还有人记得。
顾云合并不认识这个中年男人。
她抱着花上前,礼貌说了声:“您好。”
中年男人像是没注意走过来一个人,被她忽然出声吓了一跳。
他扭过头来,目光在触及顾云合的脸后一顿。
他又看见顾云合手里抱着的花。
“你是……老顾的女儿?”中年男人问。
“我是。”顾云合承认,她试探着,“……您是?”
顾云合五年前每次来扫墓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过这个男人,所以想必男人是这五年才来的。
“我和你爸爸以前在一个组工作过,今天来看看他。”
中年男人眸中似是闪过些痛苦,仔细看还带着点懊悔、惋惜。
顾云合垂眸没看见,点了点头。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爸爸被埋在了这儿,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的。”中年男人苦笑着拍了下后脑勺,“年轻时遇过场事故,伤着点脑子,容易忘事。”
顾云合说:“谢谢您还记得我父亲。”
中年男人摆了下手。
“行,那我先走了。”他说。
顾云合应声:“您慢走。”
中年男人慢慢向山下走去,腿脚还有点一瘸一拐的。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当年可是你爸爸把我从泥石流里拉出来的,我怎么会不记得他……”
然后又喃喃了些听不懂的话。
待走到一半,中年男人突然想起点什么。
他一拍脑袋:“哎瞧我这病脑子,这都给忘了!”
他转身想去再找顾云合。
可哪还找得到。
……
坐车回宁圳后,方一可来了个电话,让她陪着她回趟学校。
“好端端你回什么学校?”顾云合问她。
“哎呀我这不是……把外贸公司那边工作给辞了嘛。”方一可声音支支吾吾。
“辞了?”顾云合抓住重点。
这个年头能找份工作不容易,再说方一可她们那外贸公司福利也挺好,地中海也被赶走了,没什么辞职的理由。
“虽然地中海走了,但那地方我还是待着糟心……”
上次陈安生日,三位室友都做着专业对口的工作并且还干得有声有色,唯独她一人在外贸公司待着,方一可总觉得像是愧读了这几年书似的。
所以最终还是辞了职。
刚好她在学校官网上看到有相关信息,所以想回学校看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让她做。
“叫我去做什么?”顾云合疑惑,但还是抬手招了辆出租车去学校。
“哎呀……”方一可声音又低下去。
“回去见的不都是咱们学院的老师吗,拉着你这种高材生回去,我底气也足一点嘛。”方一可撒娇。
顾云合就笑:“你怎么不拿出上次在餐厅里砸地中海的底气出来?”
上次喝醉砸人的时候这人可是勇猛得不行。
“啊啊啊顾云合你不准提!我在大门这儿等你!”方一可挂了电话。
大门口有专门负责接人进去的老师,把她们俩带了进去。
顾云合上次已经来过一次,所以对于学校里的变化不像是方一可那么激动。
“我靠这操场,咱们以前在的时候还是塑料草地吧,现在居然换成真的了。”
“还有那喷泉,我四年就见喷过几次,现在天天都开着了?”
“感情一毕业学校就装修翻新这传闻还是真的啊……”
顾云合终于没忍住开口:“你就不怕你给老师留个聒噪的印象?”
方一可没说话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美术学院。
方一可进去面试去了,顾云合坐在外面等。
来往有不少学院里的老师,都把顾云合认了出来,同她聊了几句。
方一可出来的时候顾云合刚好和以前的辅导员聊完。
“行啊顾云合,不愧是咱们学院高材生,这么多老师都还记得你。”方一可感慨。
顾云合笑了声,刚想说话。
她电话响了起来。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顾云合很轻地眨了下眼。
回来这么久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她点了接听。
“在哪儿?”周惮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学校里。”顾云合回。
周惮顿了下。
“在门口等我。”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方一可在旁边等她挂了电话才吭声。
“你们俩……”她组织了下语言,“和好了?”
顾云合垂眸:“不知道。”
方一可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往学校外走去。
刚走到学校门口,顾云合听见有人喊她。
“学姐!”
她扭过头去看。
季一汶和几个男生在往这边走,挥手和她打着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啊?”季一汶过来笑着喊她。
“来陪我朋友回学校面试。”顾云合指了指方一可。
方一可也认出这是上次在网红餐厅来要联系方式那个。
她笑嘻嘻道:“小帅哥你好啊,我也是你们学姐哦,和你顾学姐一个寝室的。”
季一汶脸又红了点,也喊了声学姐好。
后面和他一起来的几个男生瞎起哄:“季一汶你小子在哪认识的两个漂亮学姐!老实交代!”
季一汶脸更红了。
他推搡着一群朋友:“你们别瞎起哄!先去把菜点着,我等会来!”
一群男生“切”着走了。
方一可瞧着这小帅哥红脸还挺好玩。
她眼底闪过几分兴趣。
“学姐,要不你们也和我们一起吃?最近学校外新开了不少店,都挺好吃的。”
季一汶邀请。
“好啊!”
方一可是个天生自来熟的,“学校外面的店我可好久都没吃过了!”
顾云合正要开口说算了。
这时只听得街头引擎猛响,招摇的黑色大G如凶兽过境,一路在众人的注视中稳稳当当停在她面前。
紧跟着车窗缓缓下降,露出男人凛冽的脸。
周惮掀起眼皮,眼神淡淡地扫过来。
他看了眼顾云合和方一可。
然后视线又落在站在一旁的,季一汶的身上。
男人眼神挺凉。
第65章 旧址
◎干柴烈火一触就燃◎
“你们去吧。”
一阵诡异的寂静中, 顾云合淡声开口。
方一可不自然猛咳了几声:“那我和学弟就去吃了嗷,你,你们……”
她憋半天,憋出来句“玩得开心”。
然后赶忙拉着季一汶跑了。
顾云合绕到副驾驶那边上了车, 系上安全带。
周惮慢悠悠发动车子, 没说话。
黑色大G畅通无阻地开进了学校。
校门口保安瞧见他的车牌号就给放了行。
周氏集团有在宁圳大学投资部分科研项目, 顾云合在新闻上看到过。
想必开进来也是为了这事。
顾云合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位上。
她这才发现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都是周惮主动开口说话, 挑起话题,两人间基本就没冷过场。
不像现在。
她盯了眼自己放在腿上的手, 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只是来陪方一可面试的所以刚好在门口遇见季一汶?
然后他又刚好撞见季一汶请她和方一可吃饭?
顾云合正纠结着, 车已经停下了。
“上去找蔡院说几句,在这儿等着。”周惮解了安全带下车。
他没熄火,淡声抛下句话就走了。
顾云合在车上,瞧着男人慢慢往一边办公楼走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
车上空调没关,待着有点无聊。
顾云合侧身过去熄火,把车钥匙拔了, 想下车转转。
下车后她才发现, 车停的居然是这个位置。
车停在学校大礼堂后面的停车场。
就是当时她参加辩论杯决赛时的大礼堂后边。
只不过现在路两边树上的叶子比当时多得多,不再是当时那萧瑟的模样。
她还记得就是在这里。
结束辩论赛后她往外走着, 想让方一可帮她带点东西回寝室。
才下台阶,过了拐角, 就看见周惮懒懒散散叼着烟,靠在他那辆拉风的跑车旁边。
风摇树晃,男人靠在车旁笑得散漫, 问她想不想和他谈恋爱。
这也几乎是她心动伊始的地方。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 回到熟悉的地方, 那些本以为都忘记的场景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
甚至当时周惮嘴角那抹痞气的笑,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周惮从办公楼里下来了。
男人走过来时树叶的阴影一点点打在他脸上,光飘影掠,扫过他锋锐凌冽的五官。
只不过他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顾云合回过神来,走过去,乖乖抬手想把车钥匙拿给他。
她嚅嚅嘴:“车上有点闷,下来走走……”
她话还没说完。
递过去车钥匙的手腕已经被男人微凉的指尖逮住。?
顾云合疑惑抬眸去看他。
周惮同样撩起眼皮瞧过来。
桃花眼眼底闪过道晦涩不明的光。
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一声闷响后,她背抵着大G车门,双手被周惮一只手扣住,被吻得出不了声。
顾云合没防备,一下子周身的氧气都被夺走完了似的。
她腿脚发软,耳边是两人唇齿交缠间粘腻的水声。
她不舒服唔了声,扭了扭被扣在背后的手。
周惮劲没松,更往深了亲她。
顾云合这下是真要呼吸不过来。
她报复性咬了口面前人,用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瞪着眼前人。
周惮掀开眼和她对视。
明明这人嘴上还在做着这般亲密色情的事,把她吻得快透不过气,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他凉凉说:“扭什么。”
顾云合只感觉扣着自己的手更用力了点。
“还想着去和你那小男友吃饭?”
他说完又不管不顾堵上她嘴。
“我没有……”
解释的话被男人尽数吞咽入腹。
顾云合红着眼,气得只能发出呜呜声。
明明这人知道一开始她就是带着季一汶来骗他的,她和季一汶根本一点事情都没有。
路那边传来点脚步声。
像是有学生嬉笑着走过来了。
顾云合有点急。
但面前人哪有半点害臊想躲的样子。
挣扎间,顾云合一脚踩在周惮脚上。
男人轻嘶了声。
脚步声又没有了。
那几个学生像是回去重新走了条道。
顾云合又被扣住手重新抵在车门上。
周惮覆在她纤细的脖颈间,蜻蜓点水般轻轻吮吻着。
他抬起眼来扫了圈周围,眼神暗了瞬。
两人谁都没有忘记这个地方。
两片唇瓣重新相接的片刻。
周惮似是低笑了声。
“顾云合。”
他说,“五年前在这儿等你的时候,老子就想把你摁在车上亲了。”
……
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又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等会去和郭自横他们吃个饭。”男人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道。
顾云合坐副驾驶上哦了声。
开到路口,等红绿灯的间隙,周惮从车上放着的烟盒里滚出来根烟衔嘴里。
他捞出打火机,抬手拢火点燃了。
筋骨微突的手夹着烟,懒懒散散搭在车窗沿上。
顾云合看了眼烟盒的牌子。
“为什么不抽万宝路了。”她冷不丁出口问。
周惮扭过头来睨她眼。
绿灯亮了。
他松了手刹换挡走,扯了下唇角:“你说呢?”
抽烟只抽万宝路,一生不走回头路。
顾云合又不说话了。
她默默垂下眼。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还是很怪。
要说没复合,普通异性之间不该干的事情都干得差不多了。
但要说真的复合了,两人也都清楚。
五年前的那道坎还没跨过去,亘在中间像是颗拔不掉的刺。
半个月之后顾云合要不要走也不知道。
车内的氛围又安静下来。
十多分钟后,黑色大G开到一家烧烤店外边停下来。
这里是宁圳里有名的夜市一条街,从街头到街尾,小龙虾烧烤夜啤酒,一眼望不到头。
大夏天的晚上,坐在露天坝吃烧烤的人还是非常多,各色颜色的塑料椅子摆了满街,比人还大的黑色大风扇哐哐哐吹着。
顾云合跟着周惮往一桌人那边走。
“哟,惮哥来了!”
“不行啊这,你怎么又是最晚到的,罚酒!”
“哎老板!给这再拿双碗筷来!”
一群人吆喝道。
跟在后面的顾云合这才一点点露出来。
一群人的话戛然而止。
周惮倒是泰然自若地坐下,还给拉开了一边的塑料板凳:“坐这儿来。”
顾云合乖乖坐下了。
两位当事人是最淡定的。
一桌人你看我我看你,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唐毅旗惊得手里两串大腰子都掉桌上了。
毕竟上次这两人见面的时候,还是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结果这才多久又走到一块来了!
最终还是过郭自横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问:“不是,你俩这是……”
他咂舌,“又好了?”
一桌人也竖着耳朵等回答。
周惮没说话。
顾云合低低嗯了声,算是回应。
郭自横爆了句粗口,朝他俩比了个大拇指:“您俩牛逼。”
五年前在一起的时候惊呆众人,分开的时候轰轰烈烈。
五年后复合带给他们的震惊效果也一点不小。
看这架势还真他妈是要相互纠缠到死了。
“艹,怪不得前段时间我瞧着周爷挺不对劲的,感情还真是因为顾……小嫂子回来了啊。”唐毅旗顺势改口。
一群人也在心里默默感慨。
他们都还真以为这两人是互相放下了。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彼此身边。
桌上还有几个女人今晚就是奔着周惮而来的,此刻都在偷偷打量着顾云合。
唐毅旗身边有个女人扯了扯他衣角,委屈喊了声唐哥。
“什么事?”唐毅旗把那俩大腰子串拿起来。
女人暗暗指了指顾云合,撅嘴:“你不是说周总单身嘛,这个女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而且她瞧着众人的样子,周惮和他旁边那女人的羁绊还不是一般的深。
“别想了。”
唐毅旗慢悠悠感慨,“你周总这辈子是死栽在那个女人身上了。”
郭自横喊了几大件啤酒。
挨个倒到顾云合那里的时候,他顿了下,问:“小嫂子你喝不?”
周惮还懒散靠在塑料椅子的椅背上。
顾云合声音轻飘飘的。
她拿的那个大的玻璃杯,听不出半点犹豫:“喝啊。”
周惮眼皮像是抬了下。
郭自横给她满上了。
酒精是当代社会年轻人最有效最干脆麻痹自己的方式,白天匆忙进出高楼大厦朝七晚九的打工人只有在晚上才会现出疲惫不堪的原形,在各个烟火燎香的夜市铺或者酒吧里肆意谈笑,或大声哭诉,释放着压力。
一桌人划拳行酒令,还是老样子。
顾云合不太会国内的这个,被带着教了几局,也慢慢上手了,有输有赢,喝了不少酒。
她双颊微红,人还是清醒的。
眼看着又输掉一局。
她拿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小嫂子五年不见酒量见长啊!”
“女中豪杰!”
桌上一片叫好声。
顾云合心想这算什么。
她想说自己在意大利还有对瓶吹了好几次的时候。
有个人说道:“我还记得以前喊小嫂子喝酒,惮哥还拦着不让喝,说嫂子一杯倒。”
他佩服,“这就叫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顾云合顿了下。
她往旁边看了眼。
好像自她参与进喝酒开始,周惮就没怎么说过话。
男人眸色有点沉,一直看着她。
眸子里带着点说不出的情绪。
她笑了笑,放下酒杯:“我去个卫生间,你们继续啊。”
然后起身朝着一边走去。
烧烤店的卫生间没分男女,就一左一右两间。
顾云合上完从一边出来,在洗手台洗手。
另一边厕所的门也打开,走出来个脚步有点飘,脸喝得通红的男人。
男人呼着粗气,抬眼看了下她的脸。
然后坏笑着就伸手来搂她的肩。
“妹妹一个人来的?”
顾云合皱着眉躲开,刚想出声骂人。
后面伸出来只修长有力的手,已经拎起喝醉男人的衣领把他甩出去外面。
“□□……”喝醉男人踉跄着被甩出去,差点倒在地上。
他一边骂一边抬头,瞧见周惮的脸。
骂人的话卡在喉间,喝醉男人灰溜溜地走了。
周惮转过身,在顾云合身上扫了眼。
顾云合还挺淡定的。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脑子稍微有点点晕乎乎的。
她开口说:“你甩他干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开骂呢……”
周惮就皱眉。
“什么时候学喝这么多酒的?”男人声音沉沉落在她耳底。
顾云合躲开他目光,抬脚想往外面走。
她眼神躲闪,嘀咕:“就在佛罗伦萨偶尔喝点……”
佛罗伦萨大大小小的酒馆都快被她喝遍了。
最开始一杯倒,还有还几个外国男人想把她带回去,幸好安娜在旁边彪悍骂人。
再到后来,她已经能很熟练地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玩各种酒桌游戏了。
周惮眼皮压了下来。
他往外边扫了眼,直接把她又拉回了厕所隔间里。
门锁咔哒一声锁上了。
头顶天花板的灯还在一闪一闪地照着,有几只蚊子嗡嗡绕着灯泡在飞。
顾云合被捏着下巴,强迫和面前人对视。
“为什么喝?”周惮问他。
两人唇挨得很近。
顾云合有一瞬间思绪飘远。
因为那些让她远渡重洋来到佛罗伦萨的事,因为放不下的那些人。
因为她自己也痛苦得要死,纠结得要死。
但她不想说。
她笑着凑上去亲他,试图绕过这个话题。
周惮知道这人决定不说的事就算把牙咬烂也不会说出口。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把顾云合抵在瓷砖上吻她。
两人嘴里都带着酒味。
他们可都太清楚了。
悬在彼此之间的那根,绷得紧紧的弦。
碰不得,问不得。
一旦说出口,那些强装在跨不过的坎前面的所有复合假象就会土崩瓦解。
干柴烈火一触就要燃。
顾云合被他弄得难受,呜咽一声,仰起头,看见旧灯泡周围,几只小虫子还在嗡嗡飞着。
滚烫又火热的唇瓣又贴上她纤细的脖颈。
顾云合今天穿的裙子。
她浑身一哆嗦,死死抱紧着面前人。
顾云合眼底泛着雾气,等到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张开嘴用力咬了一口面前人。
周惮吃痛闷哼一声,手上动作没停。
两人的亲密一次比一次猛烈,情感也一次比一次丰沛。
因为那根弦在越绷越紧。
直到终于承受不住,会断开的那一天。
厕所隔间的门突然被人敲响,有人喊:“倩倩,你是不是躲里面在!”
顾云合被这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双重刺激下,她紧跟着呜咽出来。
“艹……”
周惮笑着看了眼自己手。
亮晶晶的。
“这么多?”他低笑一声。
顾云合羞红着脸,埋在他身前。
外面人还在敲门:“倩倩你别不说话啊,怕什么,出来继续陪哥哥们喝喝酒呗!你再不开门我可踹门了嗷!”
男人不爽啧了声,撩起眼皮看向门外。
他哑着嗓子,骂:
“……给老子滚。”
第66章 心魔
◎命运环环相扣,不肯饶过谁◎
外面敲门那人骂骂咧咧走了。
顾云合脸上还带着情|欲褪去的潮红。
眼看着周惮手又要探来, 她一哆嗦,重重咬上男人脖颈。
正好咬在喉结那里,留了个红印。
周惮喉结缓慢地上下滚了滚。
他哼笑声:“还敢咬?”
然后又逮着顾云合那张咬人的嘴亲过去。
他含糊不清道:“不怕真就在这儿把你办了?”
顾云合往下瞥了眼。
她针扎似的移开目光。
她有恃无恐:“有本事你办啊。”
周惮咬了咬牙,闷笑, 还真就拿她没办法。
别说现在不合适, 就这环境, 他也舍不得真碰她。
顾云合收拾了下,小声:“我要出去了……”
去个卫生间这么久不回去, 还是两个人同时去的,像是生怕不让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似的。
周惮就眉梢一挑。
他坏心眼搂住她腰, 把她往那一按, 哑声道:“点火不负责灭?”
顾云合满脸通红挪开:“是你自己非要跟过来的!”
她眼疾手快拉开厕所门,闪了出去。
周惮还留在隔间里。
男人晃了眼下面还高高支起的东西,嗤笑了声:“五年没碰人还他妈这么精神。”
他从兜揣着的烟盒里滚出根烟,叼嘴里抽着,在隔间里再待了会儿。
然后才慢悠悠推开门出去。
郭自横他们还在外边喝着。
瞧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回来,就有人起哄怪叫。
夏天衣服穿得薄, 领口也低, 两人脖颈上新鲜的红痕想遮都遮不住。
“猛啊我惮哥。”
“这手动挡改自动挡就是不一样哈。”
顾云合微红脸,在桌下拧了把身旁人的大腿。
“行了啊。”
周惮闷笑着揽住她肩, 朝一群人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不容易求回来的, 再整跑了你们去给我追?”
听到后半句话,顾云合睫毛颤了下。
她拿过饮料喝了一口,掩下刹那间异样的神色。
越到后面, 这条夜市小吃街上的人反而越多。
来往人络绎不绝, 各个小吃摊外面的塑料桌椅越摆越多。
人一多, 就容易起矛盾。
顾云合还在小口吃着串,忽然听到隔壁桌传来声尖叫。
“我都说了别碰我!”
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的呵斥声:“王倩倩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啊!”
本来还吵吵闹闹的周围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往那边看去。
只见一个穿紧身短T的女孩红着眼,身旁还有个女生拉着她的手。
两人一起警惕地盯着眼前站起来破口大骂的男人。
顾云合想起刚才在卫生间的时候,有个男人好像就是在外面敲门喊倩倩。
那一桌就短T女生,应该就是叫王倩倩的那位,和她身旁两个女生,其余的都是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又有个男人开口:“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你俩穿这么少出来和男人吃饭,不就是出来卖的?”
顾云合听到这话皱了下眉。
王倩倩脸色一变,红着眼,突然起身扇了那男人一巴掌:“你才是出来卖的!”
桌椅在水泥地上拖行发出滋滋声。
被打的男人面色一怒,逮住了王倩倩的手腕。
他扬手就要打回去。
“哎哎哎怎么还打人呢!”
郭自横他们这群人虽说天天嘴上没带个把门的,但要真遇到这种事情肯定还是站出来维护女生的。
有人制止:“大哥,你这话说的就不是个道理了,现在这社会穿衣自由,人家女孩子穿得少漂漂亮亮的,怎么到你嘴里就不是那回事了呢?”
周围大家跟着附和。
那男人面色恼怒,明显被这么多人当众指责脸上无光。
又加上喝了点酒。
他是没再把手往王倩倩脸上招呼过去。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场小闹剧就这么平息了的时候,男人突然用力一踹,把两个女生坐着的塑料板凳踢开:“艹你妈的!”
“啊!”
王倩倩和那女生尖叫着摔坐在地上。
“我艹?”郭自横刚转过身来举着酒杯打算喝一口。
那口酒还没送到嘴边,他又诧异看回去。
顾云合已经起身走过去了。
她面庞冷白而沉静,视若无睹地走过还暴怒着的男人的面前,扶起了王倩倩和另一个女生。
王倩倩腿上像是蹭破了点皮,脚踝也扭到了点,站起来的时候微微吃痛。
她红着眼说:“……姐姐谢谢你。”
顾云合平静摇了摇头:“没事。”
踹椅子那男人没想到都这样了,还有人敢跟没看见他似的上前来帮这两个女生。
他不爽的喂一声,想去掰顾云合的肩膀。
一直懒懒散散坐椅子上看着的周惮眼神就是一凛。
没想到后面还有个人动作更快。
是个面向挺正直的老大哥,看样子也是喝了点酒。
“你再碰女生试试!”
啪的一声脆响,老大哥顺手抄起个空酒瓶子敲上男人的头。
顾云合眼前炸开片血色。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
被空啤酒瓶砸过后,男人头顶流下几行血。
他痛苦地捂着额头,踉跄着骂骂咧咧。
顾云合被周惮挡在后边。
一群人也被这老大哥震住。
“我靠,这大哥挺猛啊……”郭自横目瞪口呆。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这些只知道欺负女人的算什么好东西!”
老大哥拎着半个空酒瓶指着道。
王倩倩是最先发现顾云合状态不太对的。
她站在顾云合旁边,瞧着这个刚刚才来帮她的姐姐拧着眉,面色一片苍白。
白到有点吓人的地步。
“姐姐?”她担心问。
顾云合脑子里画面一帧一帧闪过。
从刚刚眼前炸开的那片血花开始。
到血,到裂开的皮肉,到滚滚而下的泥石流。
她捂住头,止不住颤抖。
“顾云合。”周惮紧跟着反应过来,他抓住她双边肩膀,抬起她脸。
女孩额头全是渗出的密密麻麻的冷汗。
顾云合咬牙。
“顾云合!”
她想推开周惮。
不要看我。
不要管我。
她想说。
但她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惮弯腰,一手抄过她膝弯,直接把她横抱了起来。
“惮爷!”郭自横几个从那边起来,“怎么了?”
“你们吃着。”
周惮抱着人往路边走,他拦车,“我去医院。”
出租车在面前停下。
窗两边风景快速飞过,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
顾云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了。
她抬眼盯着周惮,颤声:“我不用……”
脑子里画面还在飞速闪过。
飞速滚动的担架滑轮,雪白的床单,往下一滴一滴掉着的输血带。
“你这样叫不用去医院?”周惮明显有点生气。
他拽着她手腕。
只要走进去……
和顾父死去的那天一模一样的场景。
顾云合脑子快炸了。
她呜咽。
她恍恍惚惚想起,若是当初父亲没有去进山拍摄、若是当时……当时黎容淑同意了父亲延迟进山的请求,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女孩眼底泛起泪水,脆弱到一碰就要碎了一样。
“顾云合。”
周惮掌住她下颌,抬起脸,让她正视他。
他问:“能听到我说话吗?”
女孩眼神慢慢聚焦。
顾云合盯着他的脸。
这是黎容淑的儿子。
她心想。
朦朦胧胧间,顾云合伸手想推开他。
但下一秒周惮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
男人手在抖。
顾云合顿了顿。
鼻端满是熟悉又让人心安的味道。
她被人紧紧抱在怀里,面前人胸膛炙热又宽敞,像是想把她揉入怀里一样。
她张口,咬上周惮肩膀。
没收劲的那种。
周惮哼了声,就这么受着。
嘴里有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顾云合颤声,她说:“周惮,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她能感觉到面前人全身明显绷紧了。
“为什么不去医院。”周惮咬着牙在问。
之前在射击博物馆根本不在意自己肩膀和手腕似的练枪、见到地中海刺过来碎片不躲,还有现在。
顾云合这状态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该有的。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顾云合捂住脸。
她不想把支离破碎的自己展现在周惮面前。
都说如果不曾见过太阳,那么我原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在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顾父没有对她那么好,甚至是和顾母一样,对她毫不关心、冷眼旁观。
那么她原本可以在顾父死去以后当什么事都没有一样长大。
可是顾父没有。
在那般黑暗的日子里,是顾父给她带来了唯一一点的光明。
以至于后面很长一段岁月里,没有这点光,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
她握着那一点点光,踽踽独行了很久很久的以后。
黑暗旷野里又出现了另一束光。
蛮不讲理,霸道又凶悍的一道光。
强行闯入了她世界里,使这片旷野天光大亮。
这光的名字叫周惮。
可偏偏又是周惮。
周氏集团的周惮。
命运环环相扣,不肯饶过谁。
“你送我回去,好不好。”顾云合再说了一遍。
近乎气音般的声音。
周惮全身紧绷了很久。
他最终妥协下来。
出租车再次在两人面前停下,驶到小区门口。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顾云合慢慢平复下来。
小区里,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被拉得挺长。
顾云合回了17栋。
背后一直跟着她的脚步声没有再接着响起。
周惮没再跟着上来。
她回头,背后已经空无一人。
顾云合垂眸,按电梯上了楼。
回去后她简单洗漱了下,躺床上睡了。
最后关客厅的灯的时候,她顿了下,还是没忍住往16栋那边阳台看了眼。
那边灯没亮。
她垂下眼,关了灯回卧室了。
小区楼下能看见17栋某层楼的灯终于黑了。
周惮站在下面,又抽完了根烟。
他压着眼皮瞧着那处黑了的屋,又从烟盒里滚出来根烟抽上。
Zippo打火机啪一声,照亮男人神色晦暗不明的脸。
面前垃圾桶上面已经插满了刚抽完的烟。
一烟毕,男人掏出了手机。
周惮在通讯录里翻了翻。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那边人应了声。
“上次去港城,你不是说认识个挺厉害的心理医生?”
他摁灭了烟,语气挺淡。
“把那心理医生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第67章 不破不立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天晚上谁也没再联系过谁。
第二天一大早方一可倒是打来了个电话。
最开始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顾云合还以为是周惮打过来的, 看见显示的来点人后,她心情微低落了点,还是接了电话。
“啊啊顾云合!”
方一可在那头尖叫。
顾云合被她吵得耳膜疼。
她挪开手机,一边刷牙一边按了免提问:“怎么了?”
方一可前几天回学校面试过了。
十个人里选两位, 宁圳大学最后公布出来的入选名单里面有她。
学院的助教。
虽然最开始的薪资待遇和福利都不怎么高, 甚至工作任务还要繁忙些, 但在方一可看来,怎么说也比待在外贸公司里强多了。
顾云合漱完口:“那恭喜啊, 恭喜方一可女士重新回归大学,拥抱青春男大。”
她也就随口一说。
没想到方一可还真在那边支支吾吾起来:“青春男大嘛……”
这么多年好友, 顾云合要真听不出来这人话里有话可就有鬼了。
她挑眉, 威逼利诱。
方一可还是老实交代:“就上次那小学弟不是请咱俩吃饭,你没去我去了吗……”
那天她陪方一可面试完,两人在门口偶遇了季一汶,被邀请一起去吃饭。
结果她跟着周惮走了,方一可这自来熟的还真就跟着才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小学弟去吃了饭。
两人饭后加了个联系方式。
再加上方一可对这次回学校工作势在必行,和季一汶打听了不少学校里的事, 这样一来二去, 两人还真就慢慢聊上了。
现在就是暧昧期,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情况。
“成啊。”
顾云合把两人的对话切出去, 在网上搜了下周氏集团总部的地址,笑着说, “你这下不就事业爱情双丰收了?”
“也不行吧……我在学校里工作哎,季一汶还是个学生,恼火。”
方一可惆怅。
但很快她又把这事抛在一边:“今天有事没?没事请你吃个饭, 就当作上次面试你陪我去的酬谢?”
“我去趟周氏集团。”顾云合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去周氏集团干嘛, 你找周惮啊?”方一可不理解, “你要找人直接打电话不就好了?”
她反应过来,“……吵架了?”
顾云合换鞋出了门,摁完电梯后她很轻地眨了下眼,声音轻飘飘的:“因为我吧。”
方一可那边似乎进来了个电话,她手忙脚乱的:“那晚上咱们细聊,我来你家找你?”
顾云合嗯了声。
挂了电话后她进了电梯,下楼拦了辆车去周氏集团总部。
周氏集团是宁圳市本地集团,起先在宁圳靠着房地产起家,后来产业不断扩大转型,逐渐开拓外面市场。又加上在周惮上任后抓住几个政策机遇,一举成为国内龙头企业。
这几年周氏集团一直在向外发展,但总部仍设在宁圳屹立不倒,总部写字楼一度被评为是宁圳市地标性建筑。
集团大门口人来人往,顾云合过了旋转门走进去。
她站在大厅里四处望了下。
很快就有人上前来问:“女士,您是来找人的吗?”
顾云合点了下头。
询问的人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她去前台:“您这边请。”
顾云合走的时候再抬手看了眼手机。
上面没有任何来电显示或者消息提醒。
来的路上她给周惮打了个电话。
男人没接。
说起来也好笑,回来这么久了,她竟然连周惮在哪都不知道。
最开始只能去射击俱乐部碰碰运气,后来两人关系缓和了点后,都是周惮来主动找的她。
“您是有商务合作还是咱们员工家属,我这边好帮您联系,女士。”前台人员问。
顾云合张口:“……我找周惮。”
话一出口,她都有点微愣住。
来人家集团总部,张口指名道姓就要找人家老板,要不是前台态度好点,都能直接让保安赶人了。
前台人员拿着笔的手一顿,还是维持着微笑,声音公事公办:“是这样的女士,我们周总……”
“顾小姐?”
那边电梯口传来道声音。
顾云合扭过头看去。
一位三十上下,穿着正式全身上下一丝不苟,浑然一副精英模样的男人朝这边走来。
前台人员喊了声:“徐助。”
被成为徐助的男人点了点头。
他走到前台来,朝里边工作人员挥手:“这位女士我负责招待就好了,你们继续你们的。”
顾云合被他带到一边。
男人朝她微弯腰:“顾小姐,我是周总的助理,我姓徐,您直接叫我徐助就好了。”
周惮的助理。
“你认得我?”顾云合问。
徐助理浅笑:“周总特意交代过,我们几位助理都认得您。”
后面那句周总办公室也一直放着您的照片他没有说。
顾云合微怔。
“周总今天不在。”徐助解释,“封闭会议手机需要关机,等结束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得到了答案,顾云合点了下头。
她声音挺轻:“也不用那么急。”
“需要安排车送您回去吗?”
“不用。”
顾云合往外走。
走出集团大楼,看见十字路口挂着的巨大广告银幕上显示着的日期时,她才意识到,已经回宁圳二十天了。
离回意大利的时间也不远了。
这时又有电话拨了进来。
号码是110。
顾云合接通了。
“请问是顾云合吗?”那头警察问。
“我是。”她应声。
“您的母亲与弟弟现在在宁圳市东邶区派出所,麻烦你来接一下他们。”-
东邶区派出所。
宁圳的老汽车站就在东邶区。
“您母亲与弟弟是在出汽车站的时候被人偷了包,身份证件类的也都在包里。”
警察对着顾云合说:“我们已经调取了周边监控,但汽车站人口流量大流动快,不能保证把包找回来的时间。”
“没事的没事的。”顾母在一旁挂着笑脸,“警察同志您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警察回道,“若是没事的话可以带着你母亲和弟弟离开了,记得安抚一下家属情绪。”
顾云合轻扯了下唇。
她最终没有将谢谢说出口。
出了派出所,顾母和顾云昌跟在她后面。
“为什么到宁圳来。”顾云合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弟弟。
五年时间不见,顾母背佝偻了许多,可能是早年间做搬重物工作的缘故。皮肤也蜡黄了不少,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老了下去。
顾云昌比她走时窜高了许多,不过以往脸上常挂着的拽天拽地的表情已经没了,尽剩下与顾母如出一辙的市侩与斤斤计较。
顾母换表情的速度堪比川剧变脸。
她眉心一皱,盯着顾云合:“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听王大妈说那天去坟地的时候瞧着你去看你爸了,我和你弟弟都还不知道你从国外回来了!”
顾云合挺冷静的。
她说:“我为什么要让你们知道我从国外回来了?”
顾母反驳她:“你宁愿去看你那个死几百年的爸也不愿意来看看我和你弟弟是吧?!”
顾云昌在旁边附和:“姐,你回来都不说一声。”
说一声干什么?
好让他们继续跟上来,附在她身上当吸血虫是吗?
顾云合抬手拦车:“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她还当真就要走了。
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心软的女孩了。
顾母见状,直接往地上一坐,双腿一摊,完全是市井妇人撒泼的模样:“哎呀我命怎么这么苦哦,女儿几年前一声不吭去了国外,现在又一声不吭回来,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进城来看她结果身份证全被偷走了,现在女儿是一点不管我哦……”
出租车在面前停下,司机探出个脑袋,看着顾云合:“姑娘你怎么也不管管你妈?”
顾云合全程面无表情。
这里离派出所不远,很快就有警察听到声音出来。
见到这是刚刚丢掉身份证的母亲弟弟和顾云合,警察皱眉:“在派出所门口闹什么闹?”
他招呼顾云合:“快把你妈和你弟弟带走。”
顾云昌顺杆子就上,扶起顾母,对着顾云合软声:“姐,你就让我和妈去看看你吧,咱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顾母哀声,依着儿子,两母子就这样一唱一和。
最终两人还是跟着顾云合上了车,一路回到了出租屋。
顾云合一直在副驾驶上用手机搜着什么东西。
顾母和顾云昌跟着她回了出租屋。
刚一进屋,顾母又开始出声:“五年前走得一声不吭,还把那个女人承诺给我们的钱退了回去,顾云合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顾云合冷冷瞥她一眼。
她进卧室,拿了一沓纸出来,扔给了顾母。
顾母抬手接住。
她岁数大了,看不清楚,便让一旁的顾云昌帮着看。
顾云昌看着标题念出了声:“断绝关系协议书……”
母子俩皆是一怔。
“签字吧。”顾云合靠在沙发上。
她冷静说,“五年前我帮你儿子还了债,这五年也没有间断过给你们打钱,我不再欠你们母子俩什么了。”
顾母哪成想今天今天上宁圳来是收到这个的。
她下意识出声:“你,你不记得你爸曾经交代过你……”
“我记得。”顾云合打断她。
她一字一句。
“但那已经不是你束缚我的理由了。”
母子俩都没想到五年后,曾经那个只要搬出这句话就能被镇住的顾云合已经完全变了样。
顾母看着桌上那张协议书,吓得腿脚发软坐在凳子上。
她嘴唇抖了抖。
“身份证丢失可以去汽车站或者派出所补办临时的,门口柜子上的零钱够你们两个再买张回贡县的车票。”顾云合全程冷静从容。
顾母下意识朝着门口的柜子看去。
她看见个东西。
不属于顾云合的,男人的东西。
那瞬间顾母想起点什么,她厉声:“你是不是回来找周家儿子的?你还在和那个女人的儿子在一起是吗!?”
顾云合垂在身侧的手一颤,没回答她。
顾云昌跟着帮腔:“顾云合!那可是杀咱爸凶手的儿子,你居然还和他在一起?”
“口口声声说着多爱爸,结果你居然还能和杀人凶手的儿子继续待在一起,顾云合,你还是人吗!”
顾云合咬了咬牙。
顾母见状,直接上手来推搡她,尖叫:“我生了个什么造孽玩意!在外面赚着钱不回来孝敬我就算了,居然还和杀她爸凶手的儿子在一起!”
顾云合没防备,手臂被顾母指甲划出两道血痕。
她脑袋又要开始痛。
被破碎的记忆攻击。
她推开顾母,冷声:“滚出我的家。”
“再有几天,我会回意大利,再也不回来。”
顾云合冷白的脸上表情全无,一字一句,“这协议书,无论你签不签,都只会有一种结果。”
也就是她话音刚落的瞬间。
门外突然传来点声响。
顾云合一顿。
但她的注意随即被崩溃的顾母带走。
……
等方一可来的时候,顾母和顾云昌已经走了。
带着那张断绝关系的协议书一起。
了解完事情经过后,方一可长舒一口气:“这都多少年了,你终于和你妈你弟弟断关系了。”
顾云合没吭声。
顾母和顾云昌不会再来了。
感觉到顾云合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后,方一可才放心聊起了天。
她说:“刚刚进你小区的时候,我靠,一黑色大G从我旁边唰一下驶过,简直帅死了!”
想起那黑色大G帅气的模样,方一可托腮:“你说,我得多久才买得起那车啊?”
顾云合在听到她说黑色大G后一愣。
刚刚和顾母对话完后,门口那一声近乎微无的声音又响起在她脑海里。
她突然出声问:“那辆车,牌照是多少,你还记得吗?”
见那黑色大G炫酷,方一可也就跟着多瞧了几眼。
瞬时记忆,自然是把车牌号记了下来。
方一可报了串数字。
顾云合面色忽然一白-
暮色四合的城市。
顾云合坐在阳台上,一直看着对面16栋某处的阳台。
那阳台没有亮起过。
她垂下眸,再次在手机上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铃声响起不到一秒。
直接被对方挂断了。
挂断后手机上显示着通话记录,这已经是她打出去的第十次。
封闭会议早已经结束了。
徐助也告诉了周惮她在找他。
周惮没有再来。
准确来说,周惮来过。
但他走了。
在听见她对顾母说的那一句话后。
夜色一点一点降临,手机微弱的光打在顾云合苍白的脸上。
她指尖悬停在周惮的号码上,最终没有再打出去。
把手机重新放回沙发上后,她鼻子有点酸。
但也就是她放弃再打过去后不到半分钟。
她手机响了起来。
顾云合没有犹豫地接了电话。
手机两端的人都沉默着。
顾云合能听到对面男人平静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越是平稳,她越是感到不安。
“顾云合。”
终于,周惮先开了口。
她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
男人咬牙:“还要回意大利是吧?”
一切平静的假象都被撕破。
那个两人都不喜欢提起的话题终究还是血淋淋地摆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那道跨不去的坎。
隔着人命。
隔着山海。
顾云合想解释,但她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出声。
“什么都不放下就回来找人,几天之后就又打算像五年前那样远走高飞是吧?”
她从来没听过周惮的这种语气。
咬牙切齿的,生气的。
最后滴的一声。
男人把电话挂了。
顾云合抖着手还想再打回去。
手机里响起冰冷的机械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68章 不破不立
◎顾,我建议你回意大利继续治疗◎
那天晚上顾云合在阳台坐了很久。
夏晚的风透过未关的窗户呼呼灌进来, 吹得她手脚冰凉。
那道坎没迈过去就是没迈过去。
像是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时刻亘在两人的中间。
而炸弹的最终期限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要么爆炸,就像是五年前两个人分手时那样, 再一次闹得不愉快而分开, 并且这次分开的时间会比五年还要久, 甚至他们不会再有以后。
要么这颗炸弹最终被摘除,她会留在宁圳不会再走。
可是事实证明, 这炸弹摘不掉。
那些她自以为的放下、原谅,会在一次又一次尖锐的谴责里原形毕露。
就像顾母声嘶力竭吼出来的那样。
——口口声声说着有多爱你爸, 结果回来第一件事还是去找那个杀人凶手的儿子和他在一起。
无形的大手在空中将她飘起的灵魂撕碎成两半。
顾云合把头埋进屈起的双腿之间。
她环抱着自己。
等到四肢都有些僵硬后, 她又在手机上找了个电话拨出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男人说着意大利语,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云合表情空洞又麻木。
她仰躺在沙发上,说:“查理德医生,我又犯病了。”
明明女孩语气很平静,却莫名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破碎裂开的感觉。
查理德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下。
“顾,你现在身边有药吗?”他问。
查理德还记得这个来自东方的女人。
并且印象很深刻。
这是他手里的病人里面, 年纪最小, 却病情最严重的一位。
当时安娜把顾云合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对顾云合进行了精神检测。
检测结果很不乐观。
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并伴随有一定的焦虑与抑郁倾向。
更不乐观的是,顾云合最初并不想配合治疗。
做医生最怕遇见的也是这种病人, 自身的配合治疗积极度不高,就算医生技术再高超,也很难下手进行根治。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 顾云合才愿意接受治疗。
他这才一点点地打开这位病人的心扉。
也就是一个月前的时候, 顾云合配合治疗的态度特别积极, 说她决定要回一趟中国,问他能不能加强治疗强度,或者给她开一些强抑制的药物。
他不知道这个东方女人的态度为什么会一下子好转起来,但很高兴看见她的转变。
正如两人希翼的那样,顾云合的病情有在一点一点变好起来,很久也没再出现过应激症状,甚至离恢复如常不远了。
但今晚顾云合突然又打电话给他,说自己犯病了。
查理德皱眉,问她是不是回国后遇见了一些事情,或者某些人。
电话里顾云合语气波澜不起。
她说她又去找了五年前和她分手的那个男人。
查理德是知道的。
他知道顾云合有位在泥石流中丧生的父亲,也知道五年前她同那个男人分手时几乎快丢掉了半条命。
顾云合的应激反应大多也由这两人而起。
接下来顾云合的话让他顿在原地。
“查理德,对不起,我没有和你说过。”
顾云合停顿了一下,像是苦笑了一声。
“那个男人,和我父亲的死,很有大的关系。”
查理德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顾,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他一下子就想通了。
为什么顾云合在回国后病情反而又突然变得严重。
以及在以前日复一日漫长的治疗当中,顾云合极力试图回避的某些话题。
如果他知道的话,是断断不会同意让顾云合独自回国的。
“我以为再见到他以后我会好的。”
“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了。”
电话那头女人声音轻飘飘的。
查理德起身,去了书房拿出了顾云合的病历表。
他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顾,你这个情况。”
“我建议你回意大利来继续接受治疗,并且我需要重新给你制定一份治疗方案。”
顾云合盯着地板上一滴一滴的水渍。
看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滴下去的泪水。
“我是需要立刻回来吗?”她问。
“是的。”查理德肯定,“并且越快越好。”-
飞机晚上从宁圳起飞,凌晨降落在港城机场。
周惮从飞机里走出。
徐助跟在他后面,声音公事公办:“周总,秦总介绍的心理医生已经到了周宅。”
五年前周老爷子在港城逝世,有位著名的风水先生说老爷子的尸骨不易再搬动,就地葬在港城最为合适。
所以周家只在宁圳给周老爷子立了衣冠冢,在港城买下套房子供放真正的骨灰盒。
逢年过节周家人会来港城祭奠周老爷子,久而久之这套房子也就成了周家人在港城的住宅。
“另外……”
徐助的声音停顿了下。
周惮撩了下眼皮,没什么感情:“继续说。”
“黎总听说您来港城了,从医院回了周宅等着您。”
其实不应该叫黎总了。
早在周惮接手周氏集团那刻起,老一辈的权力就在被他明里暗里一点一点架空。
按照周氏集团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实际掌舵人手中的股份只有不到40%,其余皆分散在老一辈董事和员工、股民的手中。
表面上传说中的掌舵人无比光鲜,其实董事大会时若是那些老一辈的顽固一致对外,掌舵人在他们手中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
上上届的周老爷子是如此,上届的老周总和黎容淑也是如此。
独独到了周惮这里,短短五年时间不到,那些老顽固的权力已经几乎全部转移到了他的手上。
任谁也没有想到,曾经那个浪荡得没边,看似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这种地步。
说是狼子野心也不为过。
现在在集团内,周惮说往北,没人敢再向南。
黎容淑早在几年前就“因伤退职”,被周惮送来了港城这边的私人医院。
母子俩也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回到周宅的时候黎容淑正在一楼客厅里坐着。
周惮视若无睹地往会客室走,请来的心理医生正在会客室等他。
“没有外人在,你连这点母子间的礼仪都不顾了是吗?”黎容淑看着他的背影出声。
周惮停了脚步。
他似是轻笑了声:“走得太急,没看见您,抱歉。”
他这样的语气蓦地让黎容淑回忆起几年前。
她初被“请”来港城的时候。
这个不知不觉间架空了她所有权力,早就没有按照她安排的模式循规蹈矩成长起来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背后是数位身强力壮的黑衣保镖。
他轻声对她说:“您身上的伤已经不再适合承受集团内如此大的工作量。”
他说,他在港城为她找到一座很好的私立医院,一定能够治好她身上的病。
身份一下子倒转了过来。
曾几何时,被她安排的人困在医院病床里的人是周惮。
现在,轮到了她自己。
黎容淑闭上眼,眼角处已经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细纹。
她说:“你还在为当年我逼走那个女孩的事情恨我是不是,周惮。”
男人没吭声,继续往会客室走着。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顾……顾云合?我听说她从国外回来了?”
周惮顿了下,不轻不重道:“这和您并无干系,您还是继续养伤吧。”
黎容淑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那个女孩回来了就能和你重新在一起了?”
“别做梦了。”
她讽刺道,“换做任何一个人,我想都不可能心无芥蒂地和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的。”
刹那间男人的脸风云色变。
周惮咬牙,额角青筋隐忍地跳了跳。
他回过头,侧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凛冽到了极致。
“我这辈子只要她。”
他说,“就算是绑,也会把她留在我身边。”
顾母不可思议睁大眼。
周惮已经抬脚进了会客室。
徐助慢慢走过来,朝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骄傲到了极致的女人比了个请的手势:“黎总,这边请吧,您该回医院了。”
会客室内,这位在港城内很出名的心理医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周惮走进去的时候说了声抱歉,久等了。
“周总今日是自己来询问,还是替他人询问?”心理医生和蔼地笑了笑。
“他人。”周惮声音有点哑。
他想起在射击俱乐部看过的顾云合的射击报告,那种浑然不顾及自己身为一个画家需要保护自己手的玩命打法;还有在餐厅的时候,面对危险的第一时间不是闪避而是迎上去;以及那天在烧烤摊,顾云合在看见血后异常的反应。
心理医生在听他说完后,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周总,这位小姐和您是什么关系,能方便告知吗?”
周惮语气坚定:“……爱人。”
心理医生点点头,神情严肃。
他说:“周总,根据您描述的这些,您的爱人应该是患有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周惮猛地顿住-
出租屋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顾云合发了个消息给李丝丝,说需要提前退房,让她来看一眼,确定房间内无碍后她把房钥匙还回去。
李丝丝刚好在家,很快就坐电梯上来了。
她诧异顾云合怎么比预定的退房时间提早了十天。
李丝丝身后还跟着个女孩子,看样子两人是一起来的。
女孩顾云合还认识。
上次在烧烤摊的那个女孩,叫王倩倩。
王倩倩见到她后惊呼了一声:“呀!姐姐是你!”
李丝丝扭头:“云合姐……你们俩认识?”
王倩倩挺高兴,把电话拿出来:“就我给你说上次我在烧烤摊那件事,就是这个姐姐来帮的我!”
王倩倩和李丝丝是高中同学,这次王倩倩带着父亲来宁圳玩,李丝丝招待了他们。
宁圳酒店房价不便宜,李丝丝干脆让他们住在了她家里。
顾云合也没想到这么巧。
她勾了下唇角,问:“你腿上的伤好了吗?”
那天被那个男人推倒在地,王倩倩的腿擦伤了,似乎还有点扭伤。
“早就好了!”王倩倩灵活地活动了下自己的脚。
李丝丝进去看房间有没有损坏之类的了。
王倩倩拨了个电话出去,她拉住顾云合的手:“姐!我把这件事给我爸说了,我爸一直说着想来感谢你那天帮了我!他就在楼下!”
可惜那天顾云合被周惮拉着去了医院,她也没再碰见过顾云合。
没成想今天又碰上了。
顾云合想说这有什么,顺手帮了个小忙而已。
“那哪行啊!我爸这个人特别重情谊,这几天除了念叨要找另外一个人,还想找的就是你了!”王倩倩特别高兴打电话,“喂爸,你坐电梯上来一趟,我找到那个帮我的姐姐啦!”
那边人说好。
李丝丝也从房子里面出来。
房子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直接退房退押金就好了。
原房主那边把押金发了过来,顾云合收下了。
她拉着行李箱。
“云合姐,你怎么突然要走了?”李丝丝问她。
顾云合垂了下眼:“有点事。”
“好吧。”李丝丝点点头,“那你还回来吗?要是回来还想租房可以找我哦!”
她笑着说。
顾云合微怔。
她鼻尖莫名发酸。
还会回来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她拉着行李箱走到电梯门前。
小区是两梯四户的类型,此时另一边电梯在缓缓上升,应该是王倩倩的父亲坐电梯上来了。
顾云合按了另一边的电梯。
她笑着对王倩倩说:“一点小事而已,不用麻烦你爸爸来专门感谢我,我先走了,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两座电梯同时运行。
齿轮缓缓启动,滑行。
“啊?”王倩倩挠头。
她本来想喊顾云合再等一下的。
她爸早年间出过一场事故,脑子受了伤容易忘事,这几天除了念着要找另外一个人以外,还想找那天在烧烤摊帮她的人。
但顾云合说快要赶不上飞机了,她也就不好再拉着顾云合。
两座上升的电梯几乎是同时到达了这一层。
叮当两声,重叠在一起。
“那就再见了。”顾云合浅笑了一下。
只不过那笑意未达眼底,甚至还隐隐约约透着点悲凉。
她拉着行李箱,垂眸走进了电梯。
几乎同时,另一座电梯里,中年男人迈腿走了出来。
男人腿脚有点跛。
如果当时顾云合没有选择租这个小区的房子;
如果她没有请李丝丝这个卖房中介;
如果当时在烧烤摊上,她没有选择去扶起王倩倩的手。
……
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
中年男人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电梯门闭合前,顾云合看见了他的脸。
命运环环相扣。
第69章 五年
◎他紧跟着偏过头,发疯似地吻了下来。◎
十多年前的那场泥石流事故, 是顾父向周氏集团提出的延后进山拍摄申请。
在被黎容淑否决以后,顾父为了全组同事的安全,还是决定跟着一起进组。
那天下午泥石流滚滚而下。
最先被卷入泥石流中的就有王倩倩的父亲,王颂。
王颂和顾父在同事时期交情不错, 两人经常工作后约着一起出去喝酒。
特别是在知道对方都有一个女儿以后, 二人的聊天更是增多了不少话题, 其中主要围绕着怎么养女儿、怎么培养女儿的性格人格等等展开。
几盘小菜,两瓶牛栏山。
两位女儿的父亲, 坐在路边的烧烤摊上侃侃而谈。
偶尔王颂会记起当时顾父笑着谈及自己女儿的模样。
顾父说:“我的女儿,不求她大富大贵, 但一定身体要健康, 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性格。”
他还说,觉得女儿在艺术这行上面还挺有天赋,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个美术家,或者子承父业走他这条摄影的路。
父亲眼底满是对女儿的骄傲与期许。
泥石流滚下来的时候,摄影组的人是在紫云山的鞍部,若是加快速度往两边跑, 兴许还能躲过。
王颂腿脚本来就有些不便, 跑在了最后面。他一个不慎绊倒在地,被冲进了泥石流里面。
当时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没想到顾父居然折返跑回来, 把他从泥石流里拉了出来。
最开始泥石流还不那么凶猛,两个男人搀扶着还能跑。
到后来水卷泥泥卷沙, 泥石流彻底铺天盖地卷了下来。
两人都快精疲力竭之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块大石头,石头顶部平滑, 勉强能站人, 石头高度也刚好高过泥石流一头。
王颂腿脚不便, 顾父先让他爬了上去。
爬上去后王颂伸出手,焦急喊:“老顾,快,手给我!”
顾父两只手掌着石块布满青苔的边缘,抬起头来扫了一眼。
石头顶部面积不大,能容下一个人都有些吃力,更别说站下两名成年男子了。
一个人在上面兴许能平安待着,但若是两个人同时待在上面,则完全没有活命的机会,顷刻间就能被泥流冲走。
他没有把手伸给王颂。
后方一浪比一浪还猛的泥石流俯冲而来,泥流表面上漂浮着各种摄影器材、人的衣物鞋子、拦腰而断的树木。
顾父在洪流中勉强维持着身形。
“老顾!没时间了,你在干嘛!”王颂吼着。
顾父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他看了一眼这位自己在组内的好友,同样也是一位女儿的父亲。
顾父突然笑了下。
他说:“老颂,我包里有封写给我女儿的信。”
再过两个月就是顾云合的生日。
当时信件邮寄的速度并不快,加上他不知道这次周氏集团的拍摄任务要耗时多久,所以前几天在营地里写下了这封给女儿的信,想着哪天得空了寄出去。
王颂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若是有机会,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
顾父将包里的防水袋递了过来。
王颂下意识接住。
下一秒,覆在青苔上的双手松开。
顾父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的泥石流里面。
……
泥石流过后,消防救生人员还有医务人员匆匆赶到现场。
他们在下游找到已经被洪水以及各种水中重物撞击得五脏六腑俱坏的顾父,把他送进了当地医院,然后又因为顾父伤势过重,紧急转移进省医院。
也就是在那里,顾云合见到了父亲的最后一面。
同样,顾父也只再来得及对自己的女儿说最后一句话。
他说,云合,照顾好妈妈和弟弟……
气血上涌,内脏受损出的鲜血大口大口从顾父口中冒出,堵得他出不了声。
医护人员焦急闯进来,顾云合被带到一旁。
手术中的灯牌亮起,又熄灭。
最后顾父躺在手术床上被推了出来。
头上盖着白布。
……
王颂是在中游被救护人员找到的。
因为躲在那块大石头上的缘故,他幸运避开了开始最为凶猛、流动速度最快的泥石流,免于性命之灾。
只是后来因为中暑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被泥石流冲走了一段距离。
中途他被冲到几棵断裂后堆积在一起的树干上,撞伤了脑子。
当时本地医院已经挤满了伤患,只得把他转移到隔壁市的医院。
诊断结果下来,王颂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丧失意识活动,但呼吸与心跳还维持着。
简单来说就是成了植物人。
后来他的家人来医院接走了人,病情稳定以后把王颂送进了疗养院。
日子慢慢过去,王颂的意识一点一点恢复,慢慢开始能下地走路,到自主活动,再到恢复基本正常的生理机能。
后遗症除了容易忘事,腿脚更跛了以外,其它都没什么了。
当时顾父递给他的防水袋一直被他牢牢放置在胸口的口袋里,泥石流没有冲走。
被救护人员救回去以后,他的衣物、行囊都交给了他的家人代为保管。
辗转反侧,这封信一直还留着,也从未被打开。
不知道当时顾父是用什么材质的笔和纸写的,或许又是因为大水浸泡又风干等诸多缘故,上面的字迹竟然奇迹般地保存了十多年。
但阴差阳错。
命运就是这般巧妙而又爱捉弄人。
等王颂从失忆的状态中偶尔记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后了。
因为签署了保密协议,他无从知晓昔日好友被埋葬在哪里,也不知道好友的女儿、家人今日住在何方。
直到王倩倩长大后,带着他到外面来旅游,他才偶然得知老友被埋在贡县。
又恰好在扫墓时,遇上了顾云合。
然后再在今天遇见。
这封信被他一直保存着,带在身上,期望有一日能够遇见昔日老友的女儿。
顾云合从他手中接过了这封信-
【亲爱的女儿:
展信佳,
近来工作繁忙,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妈妈和弟弟有没有让你不开心?
回来的时候爸爸一定记得给你带小熊饼干。
还有两个月时间不到,就是你的生日了。
爸爸先在信里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恭喜我们的小云合又长大一岁了!
看着我的女儿一天一天地长大,身为父亲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感到担忧。
爸爸既期望你成长为独立、懂事、自强的大人,又希望你能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下,不去经受外面的风风雨雨,做永远的小公主。
爸爸总是和你说,希望你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照顾好妈妈和弟弟。
但爸爸其实还有句话没说。
照顾好妈妈和弟弟,但首先,要照顾好你自己。
每个人生下来都是独立的人格,我们不应该成为他人的附庸,也不该为他人而活。
今后的每一天,都应该为自己而活得更精彩。
爸爸希望你成为一个乐观豁达的人,“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这是走之前爸爸给你念的那首文言文里的句子,可能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后自然会懂得。
不要为过去懊悔与悲伤,珍惜当下,向未来走。
不只是今年生日,以后每年的生日,爸爸都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一个勇敢爱自己,勇于去爱,勇于去接受爱的女孩】-
飞机落地到宁圳的时候下了雨。
已经又是晚上了。
狂风暴雨不歇地打在车玻璃上。
周惮面无表情听着徐助的报告。
“顾小姐的租房上午的时候已经退掉了,她打车去了机场,我们也有查到顾小姐的航班信息,是从宁圳直飞意大利的,飞机已于下午起飞。”
下午起飞,直达的飞机,现在估计已经快落地佛罗伦萨了。
所以顾云合还是走了。
带着那些没有放下的心结,带着没有治愈的心理疾病。
心理医生说这种病情叫做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病情发作时患者常表现为警觉过度,易受惊吓,还会有回避和麻木的表现。
是一种在经历或目睹涉及自身或他人的死亡、受伤后导致的精神障碍。
或延迟出现,或持续存在。
十多年前那场泥石流灾祸在顾云合心里留下了阴影,但并未对外表现出来。
直到五年前两人分手,他替她挡下那刀。
双重精神刺激下,顾云合心底的阴影终于发展为PTSD。
周惮目光沉沉盯着窗外。
他的女孩就这样在国外撑过了五年。
而他没有主动去找过她。
他一直在气着她当年的不告而别,想着两人若是再见面,他一定会收拾得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直到二十多天前再重逢。
那些他自以为的仇恨并未出现。
思念、爱慕,这些被压抑了快五年的情感在再见到她面时如风吹野草般疯狂肆意生长,挤压得他整颗心脏都快爆炸。
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只是想再把她留在身边。
车外风雨不歇,雷声一道一道响过。
这个时间段飞机不可能再起飞。
周惮嘶哑出声:“……给我安排飞机。”
他眼里是连续奔波的血丝,“飞意大利的飞机,越快越好。”
徐助立马着手安排。
“那现在先送您回临江壹号?”徐助问。
周惮闭眼靠在软枕上,随意挥了挥手。
车很快就开到了临江壹号楼下,徐助先撑伞,周惮下了车。
“安排好了直接打电话告诉我。”周惮沉沉说。
“是。”
男人坐电梯上了顶楼。
大平层内灯未开,五年如一日的冷清与寂静。
周惮垂眸,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疲惫,却在换鞋时突然顿住。
鞋柜上,除了他的鞋,还多了双女士的平跟鞋。
鞋后跟有泥印和水渍,看起来是刚脱下不久。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他一点,一点,抬头向客厅窗边望去。
闪电先到达,在远处江面落下,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平层。
然后再是雷声。
轰隆一声,震得窗沿隐隐作响。
客厅亮起来的那一刻,他看清了坐在客厅落地窗边女孩的脸。
顾云合也是在听见开门声后才扭过头来。
她眼睛是红肿的。
手里似乎还紧紧捏着一张信纸。
本该落地意大利的女孩宛如天降般,出现在屋内。
“楼下,楼下的管家还认得我,给我开了门。”女孩小声解释。
临江壹号的管家还认得她这张脸,是当初常和顶楼周惮进出的那位,给她开了门,送她来了顶层。
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大门,顾云合也就是试探性地把手指往指纹锁上一搭。
没想到指纹锁居然开了。
这五年,周惮没把门上她的指纹消去。
“我……我就随随便便一搭,门就开了。”
顾云合揉了揉眼,擦干眼角的泪渍,她笑着说,眼底还有泪花,“……你可不能说我私闯民宅啊。”
男人已经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心脏快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填满。
周惮垂眸,平静看着眼前的女孩。
顾云合拿不定他的情绪,只得拉了拉他衣角,还想说点什么。
下一秒她被人拦腰抱起来抵在落地窗前。
周惮已经俯身吻了过来。
他没问她为什么没有去坐那趟飞回意大利的飞机,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也没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见面一句话不说就情绪汹汹地吻她。
那些悲痛的、无措的、迷茫的。
终于通通都溺死在这个吻里。
“国外那么多年,想过我没有?”屋里灯没开,周惮声音轻轻落在她耳边。
偏生男人呼吸又沉重地打紧,像是竭力在隐忍着什么。
吻完后,周惮额头抵着她额头,只问了这一句话。
被熟悉的怀抱用力圈着,顾云合只感觉铺天盖地都是男人的气息。
周惮没等她回答,低着头,呼吸喷在她颈侧,一小口一小口地亲着她。
顾云合不吭声,伸手环抱住面前人,把自己整个埋进他怀里。
她鼻子猛地一酸,憋了很久,才小小声冒出一句:“想。”
落在颈边的吻忽然一滞。
顾云合闭上眼,压抑多年的情绪跟海潮似的裹挟着滔天巨浪翻涌而来,她喉头梗塞,之前被亲得微红泛肿的嘴唇很轻地向下一瘪,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
她听见自己聩不成声的语调。
“每天都想。”
“白天想,晚上也想,想得睡不着…….”
刚到佛罗伦萨的前几个月,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光。
她后半段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被人从后扯住了头发。
周惮手从后脑勺扯住她头发,迫使她将脸抬起来,还没等她吃痛的小吟出声,就已经整个人沉沉地靠了过来。
他紧跟着偏过头,发疯似地吻了下来。
第70章 浪潮
◎乖宝,你还要◎
顾云合被堵得根本出不了声。
柔软红润的嘴唇被亲密包裹住, 轻轻重重磨出血色。
顾云合睁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眼底还有未化散开来的雾气,连带着面前周惮的面庞看得有些不清。
但唯独那双凛冽的桃花眼,仿佛能望进她眼底一般,叫人看得真切。
里面溺着这五年来隐忍未发的情深。
仓惶间, 周惮细细摩挲着她后颈, 嘶哑出声:“张嘴。”
顾云合这才后知后觉似的轻启唇。
攻城略地似的, 男人舌扫过她上颚,齿根, 又准确无误攥住她的。
顾云合回应着他。
感受到回应,周惮更是疯了般回吻过来, 激烈追逐。
她微颤着睫毛, 闭上眼,又是一颗泪珠从眼角滑下。
缺爱的人只要遇见一点点爱,就会想要死死抓住永不松开。
在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面成长,父亲对她的爱是孩童时期唯一的光,是唯一的救赎。
她想要报答父亲,想要努力学习, 让自己不愧于父亲对自己的爱。
可还没等她有所成就, 父亲就已经撒手西去,留给她一句未说完的“照顾好妈妈和弟弟”。
于是她下意识想要完成父亲的遗言, 一边承受着母亲和弟弟对自己的压榨与伤害,一边又想要拼命帮助他们,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在矛盾的心理中长大。
直到周惮闯进她的世界。
把她从那个布满泥泞和不堪的地方拉出来。
可偏偏又是周氏集团的错误决策,让顾父意外身亡。
她带着仇恨与无措远渡重洋,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她以为自己会放下的。
可是她做不到。
在异国他乡的那些时光, 思念如杂草般疯长, 她总是在无数个夜里梦回故地, 梦里没个正形的男人懒洋洋靠在墙上,笑着喊她名字。
所以她还是回来了。
在听到圭拉契诺说有个去中国的任务的时候。
过去那些理智、冷静、克制通通被抛在了脑后。
她只是想回来再看看他。
她就这样什么都没放下地回来。
本来想的是只要再看一眼周惮,她就能心满意足地离开。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理智。
她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他,甚至是使用一些卑劣的手段。
但一旦靠近后,又会被那些掺杂着血泪的旧事所折磨。
她活成了矛盾的结合体。
直到她看完了顾父给她的信。
一封跨越十数年时光,送到她手里来的信。
是顾父在明知危险后仍然主动进山,是顾父主动把生的机会让给了另一位女儿的父亲。
是顾父让她照顾好母亲和弟弟,更要照顾好自己。
她见到了王颂和王倩倩这对父女。
他们活得很好,父女二人出门一同游山玩水。
这一定也是顾父所希望看到的。
不要为过去所懊悔与悲伤。
勇敢去爱,勇敢去接受爱。
她现在仍然没有放下仇恨,也学不会那么轻易地释怀。
但她不想再作茧自缚。
人性本来就是复杂且矛盾的。
这个世界上谁的心里不藏着点跨不去的事。
可这并不代表我们这辈子就要在这道跨不过去的坎面前止步不前。
她想勇敢去爱一回。
所以回程意大利的机票被她撕碎扔进机场的垃圾桶。
出租车去而复返。
她回到了临江壹号。
周惮舐去她眼角的泪。
他抱着她,把她抵至巨大的落地窗前。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
他声音低低问:“顾云合,是不是再也不走了。”
亦或是像上次那样,来到这里,睡完一觉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然后再隔个五年、十年,又回来反复折磨。
顾云合肩膀颤抖起来。
她眼睛红肿着,眼泪不要钱似地往外涌:“我,我不走了……”
掐在腰上的手用力了几分。
“这次回国来拍卖的人本来不应该是我。”
她将脸埋入双掌中,声音哽咽,“那天我经过门外,听到老师在交待另一个人,让她去中国跟进拍卖。”
“对不起,我有应激障碍一直没告诉你……”
顾云合从来没在谁面前露出过这样的一面。
支离破碎的,让人心疼的。
“我去和老师说,说让我回国跟进拍卖。”
“我在心理医生那里做了很多治疗,吃了很多的药,治疗过程很痛苦,药也很难吃……但是我都坚持下去了……”
她一声一声地抽噎起来,硕大的泪滴从指缝间溢出。
周惮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说到最后,顾云合终于抑制不住心里滔天的情绪。
她抬起脸,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眼角、鼻尖、嘴唇,全是红肿的。
“因为,因为我想回来了。”
“周惮。”
巨大的酸楚有如浪潮般一浪一浪涌来,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顾云合咳嗽着,哭腔软绵又委屈。
她说:“我想回来和你在一起……”
周惮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然后紧跟着去亲女孩红肿着的眼角,低声哄:“嗯,我知道。”
他怎么忍心见心爱的人这样。
他只心疼于自己没有早一点去找她。
“别哭了,乖宝。”
他再去亲她的唇。
男人眼底情绪沉沉,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幽泉。
周惮捧着她的脸,大拇指拭过女孩通红的眼角。
眼泪一滴一滴流出来,是砸在了他心底。
“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给你治疗,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乖宝,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那是个带着安抚性的吻。
温柔而缱绻。
顾云合的心情在这个吻里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周惮慢慢摩挲着她后颈,像是对待幼儿般,一下一下地安抚。
她复而攀上他脖子,蜻蜓点水地啄吻着男人薄薄的唇瓣。
哭过后的女孩全身都是软的。
周惮这么被她亲着,刚才才平息下来的火气又被蹭起来点。
他喉结轻滚:“去卫生间洗个脸,好不好?”
顾云合给出的回应是伸手软软地环抱住他,点头嗯了声。
男人轻笑了声,就势把女孩抱起来,托着顾云合就往卫生间走。
最开始还好好的。
周惮用沾湿过的帕子慢慢擦拭着女孩的脸,仿若对至珍的珠宝般。
顾云合仰着脸,时不时轻抽噎几声。
后来这擦拭就慢慢变了味。
花洒被打开,水声稀稀哗哗,混杂着外面的雨声,落在顾云合耳底。
躲闪间不小心撞到浴室的灯开关。
本来昏暗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澄亮。
顾云合红着脸。
她另一只手摸索着,想去关灯。
怎奈手刚触及开关,就被紧跟着追过来的男人的大手覆住。
吻落在女孩鬓角。
“关灯干什么。”
周惮坏笑,“……你还有哪我没见过。”
但最后还是顺从着顾云合关了灯。
淅淅沥沥,分辨不出是雨声还是水声。
花洒冲下的水打在男人后脑勺发梢,再顺着往下,一路流淌过劲瘦悍厉的脊骨,腰腹。
浴室间的隔断玻璃在热水作用下起了层模模糊糊的雾。
很快女孩纤细柔嫩的手就颤抖地覆在上面,时而舒展开,时候惊慌地捏紧,留下旖旎的手印。
顾云合微仰头,失神地看着一颗水珠顺着流下。
周惮含着她唇,小声安慰,循循善诱。
他说把手给他。
顾云合哪受得了这种,眼看着眼角一红,又要委屈出声。
周惮瞧着她低笑。
昏暗浴室里隐隐可见女孩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
他把花洒取下来,一边哄着,亲着,一边给她清洗着手:“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爱哭。”
顾云合咬唇,瞪他。
周惮含笑着过来亲她眼角:“先别哭,省着点力气。”
顾云合懵懂抬头,还没明白过来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男人大手捞过一旁架子上的浴巾将她包裹住,一手抄起她膝弯,一手穿过她腋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卧室走:“等会还有你哭的时候。”
柔顺的床单上起了褶皱。
顾云合下意识惊呼:“不,不行……”
回来这段时间,两人胡闹过几次,但亘着那件事,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该用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去买过的。
她颤声,想到说什么就张口说,“还没买那个……啊!”
最后那声惊呼是周惮直接发力,扯着她把人带了回来。
哗啦一声,是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
顾云合听着那声音浑身一颤。
“早就买好了。”
周惮低笑了声,尾调拖得很长,坏得没边,“从你第一天回来的时候——”
重逢的第一天。
他便自知沦陷至深,这辈子心底再容不下第二人。
他所有的世俗渴望,皆因她而再起。
……
过后,顾云合在半梦半醒间被人抱着去浴室。
从浴室出来,她挨着枕头就想睡觉。
记忆的最后,是周惮把她圈入怀中,边亲她嘴角边低声呢喃了句话。
不过顾云合没听清。
后来她在梦里恍恍惚惚忆起男人呢喃时的口型。
周惮像是说了三个字。
作者有话说:
敏感词敏感画面已经全删,现都是脖子以上描写!亲爱的审核员大人,祝您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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