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也许是因为身体素质好,阎骁这次感冒虽然来势汹汹,持续的时间却并不长。
第三天基本痊愈,第四天回校正常上课。
生病这几天林知乐中午会过来给他送饭,或者傍晚过来一趟,确认情况,似乎真的很担心他独自生病在家突然挂掉也没人发现。
林知乐手里有钥匙,阎骁也不用担心突然睡着,忘记给他留门。
后面等阎骁病好了,林知乐没有把钥匙还回去,阎骁也没问。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像忘记了这码事。
又过一周,流感情况加重,感冒的学生数量持续增多,学校决定放假,让大家回家上网课。
高三生任务重,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家长和老师们都分外紧张。魏芳焦头烂额地在群里公布了接下来一周的临时课程表,让大家按照既定的复习计划进行,不要松懈,同时希望各位家长严格监督。
阎骁病后初愈,推掉了郁应谦和他朋友的几场邀约,也没答应陈轻舟在周六晚上去打球。他囤了些食物在家,打算宅家一周。
林知乐的外婆生病需要人照顾,陶萍最近都往医院跑,不太顾得上林知乐。
林知乐去医院,陪外婆待不了几分钟就会被赶回家搞学习。
老人家固执地说医院病菌多,加上流感肆虐,不乐意林知乐去医院,一老一少约定每天视频。
林知乐在手机小小的方框里看着外婆因为凑太近而露出的老年斑,有些心酸。
外婆的头发白得很快,这几年因为懒得频繁染发,平常都戴假发。
如今住院顾不上,假发落在一边,满头银丝无处遮挡。
碰上医生查房,陶萍催促祖孙俩快点挂视频,告诉林知乐:“不用担心,下周外婆就出院了。”
林知乐看着画面中断,心里空落落的。
冷气开得足,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家中的复古时钟摆件无声地跳转页面。
闹钟响了,林知乐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按时收听当天的最后一节数学课。
下课之后,林知乐收拾好书包,骑着自行车出了小区。
阎骁没有提前收到林知乐的消息,因此也没有准备另一个人的晚饭。
他草草吃过面后,把碗丢进水槽,翻着房东老太太的植物手册浇花。
在上面新添加了几笔每样植物的长势。夹竹桃五月初开了花,月季新抽枝条,蓝花楹枯黄原因不明。
阎骁放下洒水壶,一串车铃从由远及近。
阎骁打开院门栏杆,看林知乐把车停稳,也不问他为什么过来,接过他肩上有点重的书包。
“吃饭没有?”
林知乐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下碗面?”
林知乐又点了点头。
“我家没人,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就过来找你。”林知乐跟着阎骁进屋。
来就来吧,哪怕半夜三点,阎骁也不可能赶他走。
“冰箱里有西瓜。”阎骁把水煮沸下面条,又洗了把青菜扔进锅。
清汤面卧上一个煎得焦香的鸡蛋。
林知乐端着大碗,坐在地板上吃得津津有味。
前后门敞着,傍晚有穿堂风过境,带来舒爽的凉意。
阎骁坐在旁边沙发上翻看他带来的作业。“你打算在这边上晚自习?”
林知乐嗯哼一声,咽下嘴里的面条,“怎么,你不欢迎啊?”
阎骁说:“我哪敢,还要靠你罩。”
说得林知乐不好意思起来。
因为之前林知乐说他运气好,可以让阎骁蹭蹭,可以罩他。
线上晚自习是魏芳提出的主意。班上同学统一进入某APP的模拟自习室,一起自习,相互监督,开启摄像头,就跟在学校的晚自习没两样。
林知乐吃完面,顺带把碗洗了。
阎骁把客厅的茶几腾出一块地方,方便两人自习。
头顶的老式吊扇呼呼转着,林知乐甩干手上的水珠从厨房出来,看见地板上两个垫子,问:“我坐哪边?”
“随你。”阎骁说。
他打开柜子,“喝的只有可乐和荔枝味的气泡水,你要哪个?”
林知乐立即说:“可乐,冰的。”
阎骁铲了一大勺冰块放进他杯子里。
林知乐来得太频繁,这边已经有了他专用的杯子。
饮料水果都备好,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架着手机打开摄像头。
林知乐扫了一眼,班上还有将近一半的同学没到,只剩最后两分钟了。
魏芳以身作则,也上线了。
晚上七点整,除了一名同学请假外,其余人到齐,开始线上自习。
跟还在学校自习一样。
只不过分外安静,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大家的麦克风都保持关闭状态,不然可能噪音很大。
屋子里只有风扇转动和笔在书页上划过的刷刷声音,浅绿色的纱窗外响起阵阵蝉鸣。
林知乐在手臂上挠了挠,皮肤上浮出两道红印。
他抬眼看阎骁,两人根本没说话,阎骁撑着膝盖站起来,去柜子里找蚊香。
蚊香点燃放在不远处,绵长细软的白烟升起,有艾叶的味道。
阎骁又找出没开封的清凉油递过去,“涂点。”
林知乐在解一道数学题,思绪沉浸,不愿意中断演算过程,想也不想地伸出被蚊子叮咬了好几个包的左手。
阎骁低头看了眼他,没再说话,旋开清凉油小小的金属盖,用指腹蹭上一点,揉在林知乐手臂上。
皮肤上传来的清凉辣感让林知乐顿了下,握笔的右手微滞,复又低头继续写字,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手机摆放得近,摄像头捕捉的范围有限,这一幕没有入镜。
只有写作业不认真的陈轻舟挨个点开同学们的摄像头方框,发现今天林知乐后面的背景有点奇怪,不像在他家的书房里。
一节自习课为四十五分钟,到点休息十分钟。
手机里传出铃声提示。
陈轻舟切换到聊天界面,问林知乐:“崽儿,你今天不在家?”
“?”林知乐还装傻。
“你书房的背景是一面书墙。”
“我没在书房。”
“也不像你家客厅啊。”陈轻舟说,“你家窗子不是那样的。”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在林家蹭过无数顿饭的人,陈轻舟熟悉林知乐家里的摆设就跟熟悉自己家一样。
“但又好像在哪见过。”陈轻舟说。
林知乐忽然有点心虚,明明说出来在阎骁这边也没什么。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反过来质问陈轻舟:“上晚自习你为什么这么闲,作业做完了吗?”
陈轻舟果然不回消息了。
数学老师忽然在自习APP的公屏上通知,他要讲解白天课堂上没讲完的试卷,接下来的自习变成了网课。
这堂网课上了九十分钟,结束时已经快十点。
阎骁和林知乐横七竖八瘫在地板上,都没有动弹。
绿树掩映的老旧小区里没有车子和行人经过,路灯光线昏暗,仿佛即将泯没的霞光。
阎骁从窗外收回视线,听林知乐接了他妈妈的电话,小心翼翼撒谎。
“在家……”
“刚上完网课,老师连堂了,没有给我们休息的时间,好累啊……”
“外婆睡着了吗?”
“好,知道了,你明天几点回?”
阎骁目光灼灼不容忽视,让林知乐打电话撒谎时的表情变得不那么自然。
因为家长都不在家,只有林知乐一个,陶萍叮嘱得比较多,小事也反复强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林知乐说。
等他挂了电话,阎骁侧躺着依旧没有移开视线,额前的发丝耷拉在眉骨上,懒洋洋地问他:“在家?”
不是嘲笑的语气,但让林知乐局促脸红。
“我要是说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她肯定又会念叨很多。”林知乐替自己找借口,“没必要让她担心吧。”
阎骁似乎认同他的说法,没有拆穿。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夜色越来越深,林知乐没有提回家的事,阎骁也没问。
林知乐见他没有开口留自己,心里不太高兴,坐起来捏着挂满水珠的杯子,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阎骁起身喝完了自己杯里的水,故意用杯身碰了碰林知乐的脸,赤脚朝卧室去了。
他调好空调温度,从衣柜里拿出新的床单被套换好,大声问外面的人:“穿我的衣服行不行?”
原本还低落的林知乐抬头,呆呆的,“什么?”
阎骁手里拿着一件黑色T恤和棉质睡裤,“衣服只能穿我的,内裤有新的,衣柜底下第二个抽屉,自己拿。”
林知乐接过衣服之后去拿内裤,不太敢看阎骁。花洒的水淋在身上,心脏在平平无奇的夏夜里跳很快。
阎骁的衣服穿在林知乐身上更显宽松,领口处露出大片皮肤和锁骨,他把裤脚挽了下,顶着滴水的头发走出去。
“吹风机在右手边的架子上。”阎骁提醒说。
阎骁接着进去冲澡,他速度快,林知乐慢吞吞地刚把头发吹干,浴室门就开了。
两人身上有一样的沐浴露香味。
林知乐坐在床上盘腿玩手机,阎骁擦着头发坐过去,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贪吃蛇。
阎骁一靠近,像散发着热源的火山,灼伤林知乐,让他无所适从,划屏幕的手指变得不那么灵敏。
游戏立即显示“Game Over”。
“你要不要来一局?”林知乐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阎骁,没话找话,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盈满床头灯光,投下小片阴影。
阎骁做了个动作,没接手机,只是抓住了递过来的那只手。
握紧了他的腕骨,将他更近地拉向自己。
第82章
阎骁像采撷一朵云一样把林知乐拉进怀里。
很轻地揉着他的头发,有意克制着力道。
亲昵的举动,昭示掩饰太久的占有欲,林知乐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却没有看清他的眼神。
他们一个蓄谋已经,一个早就落入巢穴而不自知。
唇青涩地碰到一起,阎骁圈着他。
林知乐有时觉得阎骁是一锅温水,而他是水里的青蛙,他被日复一日围困在方寸之地,小火温煮,不想去管最后的结果。
林知乐认为阎骁可能是爱情高手,因为他擅长制造幻境,给林知乐一种被深爱的幻觉,仿佛他是为他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奔赴这场宿命般的约定。
仿佛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已经在一起生活多年,相遇即是重逢。
阎骁半干的头发蹭着林知乐白皙的颈,很痒,林知乐往后缩了缩,被滚烫的掌心握住了后脑勺,禁锢住。
阎骁在咬。
颈上那片皮肤被磨得通红,高热,林知乐无措地抓住衣角,靠在阎骁肩膀上,被刺激得发出了很轻很小的气音,但没有开口拒绝。
他的衣服下摆被掀起,堆叠在胸口。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倒在枕上平复呼吸。
灯不知什么时候关了。
林知乐在黑暗中眨着眼睛问阎骁:“你是不是跟很多人谈过?”
阎骁在被子底下抓住他的手,“没有。”
林知乐说:“很熟练。”继而脑子里想起以前校园里关于这人的各种传闻,多数是逞凶斗狠一类,倒是没有听说他跟谁传绯闻。
阎骁听见林知乐的评价就笑了,头靠过去,半真半假地说:“谈过两段。”
只不过那两个都是你。
林知乐故作大方地说:“也不奇怪。”尔后逞能似的补充:“我也谈过。”
“是吗。”阎骁声音带笑。
“当然。”林知乐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赌气。他把幼稚园里与小女孩手牵手说成“谈过”,暗暗较劲,心情忽上忽下。
阎骁刮了下他的手心,凑过去吻了下他唇角。
“只有你。”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林知乐板着脸,看上去没信。
阎骁抱着他,薄薄的被褥下,体温融化在一起,“骗你是狗。”
外面的动静断断续续,阎骁先听见好像有人在敲门,紧接着那声音大了起来,骤雨一样急促。
阎骁和林知乐不约而同从床上坐起,对视一眼。
“我去看看。”阎骁说。
林知乐跟了上去。
阎骁摁亮房间的灯,回头瞥了眼,“穿鞋。”
林知乐老实地套上拖鞋,眨着眼睛适应室内白炽灯的光线。
有动静是后门口。
阎骁走近时,外面的敲门已经演变成砸门,隐约还夹杂着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听不清楚。
阎骁打开门,一张年轻的脸出现,面颊、鼻头和眼眶都是红的,一看就是喝醉了。
“卫冬你……”醉鬼打了个无比响亮的酒嗝,阎骁目露嫌弃。
“他找谁?”林知乐不认识外面的人。
醉鬼见门好不容易打开了,蒙头往里冲,被阎骁一把拦住。
对方正要纠缠不休时,住三楼的卫冬急匆匆跑过来把人搀扶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是我朋友,今天晚上喝多了。”
卫冬的粉头发褪色得更厉害,未经打理过,此刻显得有些杂乱。
喝醉的张斯阳压在他身上犯浑,被他抓住手,又立即挣脱开,场面混乱。
“能帮个忙吗?”卫冬对阎骁说,他显然招架不住,张斯阳比他高且比他壮,“帮我把他送去三楼。”
阎骁搭了把手。
张斯阳似乎终于认清楚几个人当中谁才是他要找的那个,脸冲着卫冬,说着酸不溜秋的话。
林知乐听了偷偷憋笑,同时又觉得有点尴尬。
当事人卫冬忍无可忍,在万分艰难的情况下腾出一只手狠狠捂住醉鬼的嘴,还打了他一下。
进了屋,阎骁帮他把人送进卧室。
楼上楼下的室内布局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卫冬家里很乱,客厅被吉他和架子鼓占据。卧室床尾堆着大量换下的衣服,一件压着一件,还有散乱的乐谱。
张斯阳躺倒,压在那些东西上面。
卫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麻烦了。”
林知乐不留神踩到地上的鼓槌,差点摔跤,阎骁及时抓稳了他。
林知乐把东西捡起来,看有没有被自己踩坏。
卫冬说:“没关系。”
林知乐替他把鼓槌放到旁边,柜子上生活杂物很多,有染发剂和瓶瓶罐罐的护肤品。林知乐还看见了一盒拆封的避孕套。
他及时收回目光,又去看阎骁,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
卫冬把他们送到门口,再次说了声“谢谢”和“不好意思打扰了”,道别时注意到林知乐身上过于宽大的衣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楼道里漆黑,灯坏了。阎骁打亮手机电筒照在林知乐脚下,两人一块儿下楼。
进了自己屋子,林知乐才问阎骁:“卫冬……他们是不是情侣?”
“应该是。”
阎骁之前碰见过张斯阳来找卫冬,张斯阳偶尔会帮忙遛狗,看得出那只叫饭碗的萨摩耶对他很熟悉。
有次阎骁上晚自习晚归,在小区附近的巷口撞见过两人亲吻。
林知乐问:“卫冬的男朋友经常过来找他吗?”
“碰见过几次,都是在周末。”阎骁不感兴趣地说。
他提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觉得沾了张斯阳身上的酒气,嫌恶地皱眉,“我再去洗个澡。”
林知乐被他这副犯洁癖的样子逗笑。
浴室水声消失后,林知乐朝床里侧拱了拱,阎骁出来发现他还没睡。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十二点零五分。
“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白天第一堂网课开始的时间是七点半,阎骁定好闹钟,问林知乐:“你明天几点回家?”
林知乐缩在夏被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我妈妈中午会回家拿东西。”
“那上完第四节课送你回去。”
“好吧。”林知乐说。
阎骁躺上床,关掉了床头灯。过了会儿,林知乐说:“有点干。”
“要喝水吗?”阎骁声音清醒,听不出丝毫睡意。
林知乐说要,他就去外面倒水了。
下半夜云层散开,月光露出点痕迹,屋子里不再是茫茫无尽的黑,灰蒙蒙的,不开灯也能勉强视物。
阎骁端着水杯送上去,没松手,喂给他,林知乐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我明天去买个加湿器回来。”阎骁说。
“明天我就回去了。”林知乐抿了抿被润湿的唇,想也不想地说。
阎骁像是笑了下,“买回来我也要用。”
“哦。”林知乐重新躺下了。
阎骁只能看清他大致的面部轮廓,没忍住,探出手触摸五官的线条。
林知乐被他手指弄得发烫,含糊不清地说:“我真的要睡觉了。”
阎骁说好,撤开了手,隔着被子抱住他。
林知乐本以为自己会在陌生的环境里睡不着,脑子里想了很多,实际上睡得很快,可能因为白天没有午休的缘故,倦意渐渐袭来。
阎骁听见他逐渐平稳的呼吸,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没有动。
第二天林知乐睡醒,发现自己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得十分有限。他睡在床的里侧,背部抵着墙壁,另一边则是阎骁。
林知乐像虾米一样弓着,蜷缩在两者之间。
房间只拉上了白色纱帘,遮蔽不了明亮的天光,卧室墙壁浮现出水波纹般的影子。
随后闹钟响了。
阎骁条件反射般伸出手在床头的矮柜上摸索,拿起手机,关掉了闹钟。
他下意识低头看林知乐,林知乐闭上眼睛装睡。
不过伪装得不怎么成功。
阎骁盯着他控制不住轻颤的睫毛看了几秒,捏了下他的脸,声音沙哑:“起床。”
说着掀开了被子下床。
林知乐抓了抓头发坐起来,视线跟着他的背影移动。
洗漱的时候两人凑在一起刷牙,林知乐问:“我昨晚有没有说梦话?”
他实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估计比阎骁早,于是有点担心。
“说了。”阎骁刷着牙,声音含糊不清。
林知乐顿时变得紧张,“说了什么?”
阎骁龇着一口大白牙,“背了段《逍遥游》。”
发现他又在捉弄自己,林知乐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早餐阎骁煮了两碗馄饨,两人洗漱好,坐在明亮的客厅里慢慢吃。手机也架好了,随时准备登录APP上网课。
和煦的好天气让人犯懒。
阎骁吃饱躺在地板上,闭着眼睛问林知乐:“班长,今天第一堂什么课?”
“英语。”
“是不是要抽人背范文?”
林知乐认真地点了点头,“魏老师说,开始上课前抽一个幸运学生,结束后再抽一个。”
阎骁又问:“是不是由英语课代表抽人?”
“是的。”
阎骁转头看向林知乐,“我们崽儿是不是刚好是英语课代表?”
林知乐坐在椅子上露出微笑:“是的。”
“崽儿刚吃了我的饭,应该不会抽我吧?”
林知乐低头,居高临下地看阎骁,狡黠地笑着:“这个不好说哦。”
阎骁似乎有话要说,勾了勾手指。林知乐推开椅子走近,抱住膝盖蹲在他面前。
阎骁把指腹摁在他得意翘起的唇角上,摩挲的力道和感觉让林知乐只在短短一晚后就觉得熟悉。
林知乐的笑消失了,在看见阎骁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脸后,慌乱地跑开,“我去看看阳台衣服干了没有!”
林知乐摸了摸还有些潮的裤腿,看见楼道里有人出来,背着吉他盒离开,是昨晚那个喝醉酒的年轻男人,卫冬的男朋友。
网课的间隙,陈轻舟发消息问林知乐要不要中午去他家吃午饭。
陈轻舟:“你妈跟我妈说了,你一个人在家。”
林知乐又开始心虚,回了几个字:“不用,太麻烦了。”
陈轻舟:“怎么就麻烦了,多一副碗筷的事儿。”
林知乐:“我懒得跑。”
陈轻舟:“懒死你得了。”
因为中午的时间来不及,阎骁提前叫了外卖派送,是林知乐喜欢的酒楼。时间掌握得刚刚好,他们下课没两分钟,送餐的人就到了。
林知乐吃饭的时候也忙,前后脚接了陶萍和林际海的电话。
等应付完,林知乐忽然意识到撒谎不太好,因为后续需要圆谎,且要同时骗过多方人马,有点心累。但是看看对面给他挑鱼刺的阎骁,又觉得辛苦一点未尝不可。
经过一上午的晾晒,衣服彻底干了。
阎骁把衣服收回房间,放在床上。
林知乐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塞进书包里,检查了一遍,然后回到卧室。
阎骁坐在空调下的位置玩手机,侧面对着林知乐。
林知乐看了看他,低头快速脱掉身上的T恤,换上自己的衣服。
阎骁余光里是一抹月光白,但没有抬头。
林知乐动作快,而显得有点手忙脚乱,换完之后衣领还是歪的。
阎骁放下手机走过去,整了整他的衣领,拎起他的书包,“走吧,小少爷。”
第83章
中午林知乐赶在陶萍之前回了家,谎言没有被拆穿,他顺利蒙混过关。
外婆在下周出院,同时学校也结束了网课,恢复线下教学。
之后的半个月里,校园中仍有许多人戴着口罩来来往往,不过幸运的是流感已得到良好控制,逐渐从大家的生活中消失。
清州五月下旬的天气非常不稳定,常有暴雨突至,阎骁晾晒在院里的床单被打湿过两次,小区里老中医的药材也遭了秧。
五月底气温有过一次突然的拔高,之后便是不变的艳阳天,晒得人要融化。
3班教室里的空调在数学课上“咔哒咔哒”发出两声怪叫,随后罢工,一群人叫苦不迭,仿佛正在炼丹炉里被炼化,马上要灰飞烟灭。
维修工在下午一点前赶到,碰上学生们的午休时间,睡觉的同学不多,凑热闹的不少。
可见高三的娱乐项目确实稀缺,让围观修空调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陈轻舟自来熟地跟师傅唠了十来分钟,活像下一秒就要入行当学徒,被林知乐叫回座位上,窗外巡视的年级主任虎视眈眈。
阎骁趴在课桌上睡着了,不久就被热醒了。座位在靠窗的一侧,玻璃温度滚烫。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回教室发现林知乐不在,座位空着,吊扇悬在上方旋转,书页随风轻轻翻动。
阎骁走到林知乐的位置坐下,枕着手臂又趴下了。
林知乐的同桌停住抄笔记的手,不明所以,小心盯着阎骁的后脑勺看了看,看了又看。
什么情况?
林知乐从办公室回来,发现自己座位上有人。同桌满脸疑问地隔空指了指阎骁,如临大敌。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林知乐只是站在旁边等了等,没有将人叫醒,也没有立刻走开,更没有地盘被侵占的无所适从。
从林知乐的角度可以看见阎骁手臂遮挡下的小半张脸,没有擦干的水迹残留在皮肤上,他的额发也被打湿了。
阎骁没预兆地睁开眼,与林知乐对视,然后直起身暴躁地抓了下头发,觉得有点长了。
林知乐也说:“是不是要剪头发了?”
“去哪儿剪?”阎骁嗓子带着午睡后的喑哑,带着困倦的眉眼平添几分戾气,说话像是不耐烦,只有林知乐知道并不是。
“我带你去吧,有会员价。”林知乐说。
同桌默默偷听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觉得这两人相处稀松平常,却又有点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林知乐说的理发店在CBD商圈附近,是家连锁店,装潢前卫时尚,菱形灯装点的墙壁上挂了几副艺术油画。
阎骁和林知乐下完课直接打车过来,身上还穿着校服,在店里形形色色的客人与打扮时髦的托尼老师当中,格外显眼出挑,他们像是走错了误入的。
陶萍是这家店的会员,林知乐跟着来过几次,轻车熟路找前台说明来意,前台说请他们稍等。
等待区的沙发上有几本图册,林知乐翻了翻,招待送来了茶饮和甜品,问他们是哪位要理发。
林知乐指了指旁边闭目养神的阎骁。
没多久过来一位卷发托尼,问阎骁想要什么样的发型。
“剪短就行。”
“寸头吗?”卷发托尼问。
“比寸头稍微长一点。”林知乐忽然插话。
阎骁看了眼镜子里的林知乐,没有否认,“嗯。”
“需要雕发吗?可以设计图案。”卷发托尼说,“你扫码加我,我把图册发你,可以看看最近流行的一些设计样式……”
阎骁说不用,也没有扫码。
阎骁剪头发的过程,林知乐始终在旁边看着,卷发托尼察觉到林知乐更好打交道,把闲聊对象换成他。
“你们是兄弟吗?”
“不是的。”林知乐奇怪地看了眼阎骁和自己,“我们长得也不像吧?”
“主要看上去关系太好了,才这么猜的。”托尼说。
“还是学生啊,真年轻。”
明明他自己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只不过被前卫的穿着和打扮衬得更成熟。
“你们学校的校服还蛮好看的……”
“是哪个学校的?”
“高三特别累吧?下个月就要高考了……紧张吗,有没有把握……”
“有想要报考的学校吗?”
围绕着他们,展开了源源不断的话题。
聊着聊着,林知乐逐渐回答得漫不经心,眼睛被阎骁吸引走大半的注意力。
头发被剃短的阎骁五官线条更加明显,沉着脸时也显得更凶,同时也更吸引人的目光。
走之前结账,打过会员折扣之后依旧贵得离谱。林知乐这才考虑到价格问题,后悔带阎骁过来,他操心男朋友钱不够花。
“下次不来了。”
阎骁觉得他小声嘀咕的样子很可爱。
付完钱之后,卷发托尼走过来跟阎骁说下周店里有活动。
他给阎骁看了手机里的几张发雕图案,创意独特,又潮又酷,“真的很适合你。”
“学校不让。”阎骁敷衍地说。
“你们一中管这么严呐?”
阎骁嗯了声,到店门口等上洗手间的林知乐。
林知乐出来,听见托尼跟前台压低声音兴奋地说:“我的菜,天菜!但是也太难搞了吧……嘴都说干了还是没加上微信……”
林知乐绕过前台招待区,快走几步走到阎骁身边,仰着脸看了看他。
“怎么了?”阎骁问。
林知乐笑了笑,边走边跟他分享秘密般小声说:“又听见有人说你难搞。”
阎骁在路边拦下出租车,诚心诚意地说:“也没有吧,你不是勾勾手我就过来了吗。”
林知乐说“哪有”,阎骁笑了笑,拉开车门,让他先上车。
隔天魏芳看见阎骁剪短的头发,还特地口头表扬了几句,说这样更清爽,头发短洗起来不费时间。
陈轻舟跟阎骁吐槽:“我算是发现了,只要看你顺眼之后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都值得夸。”
自从阎骁学习进步、名次稳定之后,魏芳对他大为改观,各位科任老师多次把他作为榜样在别的班宣传,甚至发展成口头禅,“你看3班的贺灼那么差的基础都能赶上来,你肯定也可以!”
阎骁本人听了表示很无奈。
不过由于他看上去还是经常冷脸,一副散漫又不耐烦的样子,前去讨经验的同学很少。
五月底的高温天气持续到了六月。
六月初,抽考场,林知乐依旧幸运值满分,被分配在本校,陈轻舟和程江在七中,而阎骁和郑辛夷沦落到了距离较远的城北耀明高中。
高考前一天的温书假,郑辛夷约阎骁提前去考场踩点,熟悉环境。
从家里出发时,郑辛夷在小区门口遇到了林知乐。
郑辛夷对林知乐的出现表示不解,“崽儿,你不是在我们学校考吗?”
“出门散心。”林知乐说。
郑辛夷看着手机天气预报上的高温预警,对林知乐的说辞感到迷惑。
与阎骁碰头之后,一行三人在耀明高中转了转,出来时,遇到一场雨。
他们站在校外咖啡店的屋檐下避雨,没有淋湿,还碰到店内咖啡买一赠一的活动。
郑辛夷再次感叹了林知乐的好运气,同时也有点无语。
买的是阎骁手里的那杯,赠送的是林知乐的那杯。
郑辛夷是多出来的那个人,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享受到任何折扣活动,一个人喝两杯太撑,不如不要。
遇到送快递上门的小哥,把剩下的那杯给了对方。
后来郑辛夷总结那天的经历,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觉得怪异。
由于郑辛夷的舅舅去城南采购,经过耀明高中,正好顺路,舅舅热情地把他们一起接去农庄吃晚饭。
考虑到他们明天进考场,不宜大鱼大肉太过油腻,厨房大师傅做了几道清爽小菜。
在农庄吃饭很热闹,郑辛夷的父母怕他们紧张,全程没聊考试,说的都是轻松的话题和一些趣事。
院子里还有携全家来小住的客人,五六岁的小孩扎堆玩捉迷藏,十分热闹。
阎骁看见农庄后面的小路,上次来走过一遍,这次和林知乐又走一遍。
城郊的空气比市区好,下过雨后,拂面的风让人感到凉爽。傍晚的天空架着两道重叠的彩虹,云霞绚丽万分。
没有谁看见他们在暮色中牵手,路边有不知名的野花,结着一串串豌豆似的果实。
回去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放烟花,林知乐人缘好,不认识的小孩也愿意分给他仙女棒。
阎骁没份。
他没什么意见,摸出打火机给林知乐点燃,亮起的金色花穗喷洒,像星光点点,把林知乐的眼睛映得亮亮的。
过后,林知乐凑到阎骁身边,慷慨地给了他一根。
回程的车上,两人在后座隐蔽地牵了许久的手。
阎骁察觉今天的林知乐有点粘人,送他到楼下时问为什么,林知乐说沾沾好运,祝他高考旗开得胜。
“灵吗?”阎骁问。
林知乐点点头,阎骁在黑暗中抱他良久,“多多益善。”
第84章
阎骁的高考过得相当平静,脱离于外界营造的紧张气氛之外,像个局外人。
郑辛夷在他楼上考场,每次有时间都要跑下来找他,说起来郑辛夷自己都不信,他居然觉得待在阎骁身边很安心。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样子,自己好像也变得更加有把握了。
耀明高中四处挂着“高考必胜”的红色横幅,一中也差不多,多数时候,大家的愿望都雷同。
最后一趟考试结束,人潮往外涌,学校外面有蹲守的新闻媒体,记者到处拉人做采访。
阎骁顶着烈日往外走,边打字回林知乐消息。林知乐说英语考得还可以,比较谦虚。
两人之前讨论过关于高考之后去做点什么,得出的结论是去宝清山顶露营,现在终于有时间实施。
郑辛夷紧跟上阎骁的步伐,白胖脸上滚汗,心情倒不错,卸下包袱一身轻松。
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能将人灼伤,香樟树上的蝉鸣被鼎沸人声盖过。
“同学……”
“那边那个同学……”
郑辛夷率先反映过来,提醒阎骁“那个男记者好像在叫你。”
阎骁回头望,装作没这回事,“听错了吧。”
他身高占优势,再加上一张很具辨识度的酷哥脸,是个移动的活靶子,叫人轻易锁定。
记者认准阎骁,目光熠熠,挥舞着手里的话筒,眼看着就要挤过来。
阎骁拽着郑辛夷加快脚步,小跑着往前冲,不停避开前方的人。
“慢,慢点儿!”
郑辛夷气喘吁吁,“等我打个电话给我爸,他说来接我的,指不定堵在外面,你……”
他还没说完“你要不跟我一块走,搭个顺风车”,阎骁溜得飞快,“不了。”
他快速扶起路边的明黄色共享单车,长腿跨上去,脚掌地支停留片刻,书包甩到背上,朝郑辛夷挥了下手示意自己先走。
堵得水泄不通的柏油马路上,自行车灵活穿梭,高大的行道树过滤掉明晃晃的日光,投下浮光碎影。
阎骁脚下蹬得飞快,耳边都是恣意的风声。
当晚,林知乐把几张露营灯发到五人群里,同时还有几个链接。
“这几款都不错,你选一个吧?”
陈轻舟率先回答:“谁选?选什么?”
郑辛夷:“?”
程江:“??”
群里安静两秒后,显示林知乐撤回了一条消息,紧接着又撤回了多条网购链接。
“[黄豆流汗]表情包。”
“不好意思各位,发错了。”随后是连串的哈哈哈哈刷屏掩盖。
陈轻舟:“@清州状元,什么意思,好好说清楚。”
郑辛夷:“@清州状元。”
程江:“@清州状元。”
阎骁晒截图,他已经买了黑色那款。群里三人又是连串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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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轻舟:“你们俩到底背着我们〖臖?〗私聊了多少小秘密!”
林知乐再装死下去这段友情可能要走到尽头,被迫交待。
由于他的一条消息误发到群里,山顶露营演变成五人考试后团建。
宝清山露营地近年来发展成网红旅游项目,撞上暑假旺季,去的游客很多。晚上的篝火派对规模盛大,有少数民族的歌舞表演。
中间的互动环节,主持人会随机抓人上台当新郎,跟安排好的新娘拜堂。
有人跃跃欲试,把手举得老高,也有人避之不及,想躲开,坚决不与主持人产生视线上的交集。后者要么社恐,要么在场已经有对象或者暧昧对象。
阎骁左边的程江低头装鹌鹑,像在祈祷不要被老师课堂点名起来回答问题。
右边的林知乐则有种肉眼可见的紧张。
“怎么了?”阎骁问。
“别选我。”
因为运气绝佳,有类似于抽奖的活动,林知乐相较于其他人总是更容易被选上。
“如果主持人叫我上去,你可不可以替我?”林知乐跟阎骁商量。
阎骁似笑非笑,“替你跟人拜堂?”
林知乐面露犹豫,看了看漂亮新娘,内心似乎经过一番激烈挣扎,“还是不要了。”
阎骁大概觉得林知乐这副纠结的样子有趣,故意为难,“怎么又不要了?”
“你说呢?”
阎骁不说了。
山顶气温比市区低太多,需要穿外套,他把衬衫外套脱下来罩在林知乐头上。
盖头戴上了,藏起来,不会被误抓。
主持人喜欢整活,搞节目效果,但一般看见明显表露出不愿上台的观众还是会识趣地避开。
林知乐面前的光线被衬衫挡住,眼前骤然一黑,属于阎骁的味道围绕着他,生出被他抱在怀里的错觉。
主持人兴奋的声音从对面的方位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阵阵起哄。
林知乐连忙扒下头顶衣服,只见对面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被拉到中央,脸红得赛关公。
阎骁闲适地看人拜堂,开了罐啤酒递给林知乐。
雪白泡沫溢出来点,林知乐忙张嘴抿掉。
陈轻舟和郑辛夷去了隔壁集市,姗姗来迟,篝火前已经人满为患。
林知乐被郑辛夷一屁股撞到阎骁身上,啤酒也撒了。
阎骁揽住林知乐,好险没让人摔倒,手臂借给他一个支撑的力。
“挤挤,挤挤,腾点位置好兄弟……”陈轻舟笑得像个猴。
“崽儿你让座给我,坐哥腿上。”直男的嘴,恐怖如斯。
林知乐说:“爬。”
好不容易有地儿落腚的郑辛夷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你坐贺哥腿上吧。”
阎骁闻言挑了下眉,好整以暇看着林知乐,没出言反驳,似乎他做什么都可以。
人群混乱,相互挤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不少。林知乐心下放松了些,最终靠坐在阎骁身前。
阎骁伸长了两条腿,环着他,只要稍微倾身,两人就是前胸贴后背。
林知乐心虚,后半程心不在焉。阎骁每一次靠近,心脏都仿佛有短暂的停跳。
“衣服湿了。”阎骁目光低垂,落在林知乐被啤酒浇到的衣摆上。
林知乐偏过头与他说话,半边侧脸被篝火映红,人也烤得发烫,“没关系。”
从篝火晚会现场离开回到露营地的路上,两边的集市灯火通明,小摊上的东西普遍卖得贵,还好他们自带了食物。
五人搭了三个帐篷,两两一组,郑辛夷体格较大,独占一个。
至于其他四人怎么分配,原本陈轻舟说要抓阄,阎骁自然地把林知乐抓到自己身边,“我俩一组。”
程江没意见,都可以。
陈轻舟看了看林知乐,又奇怪地看了阎骁一眼。
后者与他对视,坦荡自若的眼睛里黑白分明,手里端着一盒林知乐没吃完的千禧果。
“吃吗?”
陈轻舟很不客气地抓了大把往嘴里塞。
附近吵吵嚷嚷的,搞各种活动,没多久过来两个男生,问他们要不要玩狼人杀,人多热闹。
阎骁见林知乐感兴趣,就说去。
十六人局的狼人杀,围坐成一圈颇为壮观。
阎骁没参与,在旁观看林知乐玩,瞥见了他的狼人牌。
林知乐狡黠地冲阎骁眨了眨眼,接着便开始在场上忽悠人,搅混水。
陈轻舟跟林知乐同阵营,好歹是发小,多少有点默契在,配合起来成功赢下一局。
在场七成人是刚奔赴完考场出来浪的,一中二中十六中都有,熟络得很快,嘻嘻哈哈地聊天。
这么多人里,林知乐最招蚊子,陈轻舟笑话他细皮嫩肉,被他揍了一拳。
“花露水不管用啊。”林知乐回到阎骁身边。
“等会儿。”阎骁起身走了。
林知乐等了等,后面有个身影靠近,他以为是阎骁回来,问:“你干嘛去了?”
有点抱怨的语气中带着隐秘的亲昵。
来人微愣。
林知乐没听见他说话,察觉到不对,回头看见陆思齐,好久不见的一张脸。
上次见还是在英语集训时,后面因为姜小沿的事,林知乐对这人便没了好印象。
陆思齐也跟朋友来露营,他们一共四人,两对情侣。
“知乐,你估分了吗?今年英语阅读不难,我看你能拿满分……”陆思齐没聊几句,把话题扯到高考上。
连女友都觉得他扫兴,“能不聊这个吗?”
“林知乐,一中学神,你应该听过吧?”陆思齐用有点夸张的语气向女友介绍林知乐。
林知乐感到尴尬,冲对方笑笑,他想去找阎骁了,四处张望。
陆思齐叫他的名字,他装作没听见。向外走了几步,终于看见朝这边过来的阎骁。
“不玩了?”阎骁问。
林知乐摇摇头,阎骁看见不远处的陆思齐,觉得像在哪见过有点眼熟,但记不起。
“认识的人?”
“嗯。”林知乐不愿意多说。想到姜小沿上次把阎骁与陆思齐两人作比较,鬼使神差地挪动位置,挡了挡阎骁的视线。
“渣男一个,你别学他。”
第85章
“渣男一个,你别学他。”
阎骁听得好笑,有必要替自己辩解两句:“我不渣吧?”
“谁知道。”林知乐故意说。
陆思齐的女友举起相机在拍vlog,当众秀恩爱,发出响亮的亲吻声。
林知乐在无人注意的昏暗里拉了下阎骁的手,“走吧。”
阎骁看了他一眼,“伸手。”
林知乐听他指令抬手,想问他刚刚干嘛去了。
手腕一热,是阎骁扣住他。
塑料包装被撕掉,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贴合在他手腕上。
阎骁玩儿似的捏着他腕骨调整松紧,“还挺合适。”
林知乐低头辨认,儿童驱蚊手环,还是个兔子头形状的。
“跟一个阿姨买的,她家有两个小孩,备了这个,说管用,试试看吧。”
阎骁刚给林知乐戴好,走他俩旁边过的社牛小孩指着林知乐的手腕,用方言大声说:“我也有这个!你看!”
并且大方地晒出来,高高抬着手腕展示她的驱蚊手环,头顶的两个羊角辫翘起。
她妈妈把人薅回身边,不太好意思地朝林知乐笑,强行把人背走。
“你要不要背?”阎骁打趣林知乐。林知乐有点想,但又觉得被人看见会很奇怪。
阎骁说:“没人注意,我们往外围走走。”
林知乐趴到他宽阔的背上,夜游宝清山,还不用自己走,大少爷待遇。
阎骁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向前,石阶仿佛通往森林秘境。越往前,喧哗人声渐消,蝉鸣虫语和树梢间掠过的风声越大。
林知乐提着一盏夜灯,脑袋枕在阎骁肩头,倏然看见一只萤火虫。
点点昏黄光芒,扑扇在林间。
阎骁继续往前走,那点光芒连成片,变得盛大而梦幻。
林知乐从阎骁背上跳下来,伸手抓了一只,虚虚握在手里欣赏。
没几秒就把它放掉。
“我小时候抓萤火虫喜欢把它们关进纸折的灯笼里,放在床头,第二天起床灯笼不亮了好伤心。”
“外婆说它们死了,后面我就不敢抓了,只是用眼睛看一看……”
阎骁想象着四五岁的林知乐,矮墩墩的小孩憨态可掬,玉雪可爱,像年画里的童子,肯定招人喜欢。
想得心痒,想要伸手抱。
阎骁摸了把林知乐的脸,触手温热细腻。
林知乐不明所以,眼睛里映着萤火虫淡淡的光,阎骁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有小时候的相册吗?下次带给我看。”
阎骁说的下次,来得很快。
露营回城后的第三天,林知乐外婆郊外的老房子请人修缮,改造阳光房。一群小的刚高考完闲着,都去帮忙。
林知乐外婆对郑辛夷他们几个很熟悉,以前看着长大的,唯独中间的阎骁是第一次见。
“外婆,这是我同学。”
林知乐给外婆介绍阎骁。
外婆给阎骁拿西瓜吃,切好的瓜瓤颜色鲜红漂亮,带着凉水冰镇过的沁甜。
几人还没开始干活,就先吃上了。
屋子内外进出的工人多,其实不太需要他们几个搭手,是陶萍说老人家喜欢小孩,看着就会开心,让他们去热闹热闹。
外婆自从上次出院之后精神头没以前好,跟她亲近的两个老姐妹最近也去了女儿家小住,出门遛弯儿都没个伴。
所以外婆见到他们格外高兴。
阎骁面上看着冷淡,没表情时更能唬人,但他要有心讨好谁,完全是另一回事。
体贴,周到,话都能说到人心坎里,外婆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两人的话题多半围绕林知乐,没聊多久,外婆说给阎骁看相册。
外婆上锁的旧式箱笼里有金银珠宝,房本地契,还有厚厚几大本相册,像发黄的旧书。
阎骁在里面看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皱巴巴红通通,眼睛都睁不开,那是林知乐出生之后的第一张照片。
往后翻还有满月照,周岁宴,抓阄时的各种照片。
一岁、两岁、七八岁,模样渐渐张开,讨喜的小孩总是笑得开怀,看得人心头软乎。
阎骁好不容易翻到一张哭脸抓拍,漂亮小孩站在床头捏着小小的折纸灯笼,伤心欲绝,豆大颗的眼泪缀在肉嘟嘟的腮上,表情生动到叫人忍俊不禁。
这么多年过去,外婆依旧一眼就能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小孩为什么哭。
“抓了五只萤火虫放里头,起床发现它们不亮了,死掉了,哭得伤心呢,大人怎么哄都哄不好……”
“干脆就给拍下来了……”外婆跟阎骁说。
林知乐戴着草帽从外面进来,合上相册,怕外婆再说他的那些糗事,差使阎骁去干活。
阎骁好脾气地听命,看上去任劳任怨。
中午家里的阿姨做了大桌菜犒劳他们,林知乐给外婆舀了碗山药薏米排骨汤,健脾养胃。
外婆数了数面前几个小孩,才发现少一个。
“小舟不在。”
“他偷懒,晚上我们吃烧烤也不叫他。”林知乐说。
林知乐出门前给陈轻舟打过电话,问他要不要来。陈轻舟先是兴冲冲一口答应,后面又问阎骁去不去。
语气有点说不清的别扭。
林知乐奇怪地问程江和郑辛夷:“这几天他在干嘛?”
程江和郑辛夷也说不知道。
“自从露营回来就怪怪的。”郑辛夷说,“发癫吧。”
林知乐不明白,他跟阎骁待在一起的时间居多,没怎么关注这几天发小的动静。
程江说:“你看他动态。”
林知乐打开陈轻舟朋友圈,露营当晚他连续更新了多条动态。
1:22【抬头望天/表情包】
2:□□中凌乱/表情包】
3:08【分享苏轼《记承天寺夜游》】
3:55【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啊啊啊啊啊啊啊……】
底下同有夜猫子出没,问兄弟怎么回事,这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了。
第二天陈爸陈妈看见,开始疑神疑鬼,担心儿子高考考砸了心理负担特别大,等他露营回家后逮着他一通安慰,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阎骁看向程江,“你晚上不是跟他一个帐篷吗,发生什么了?”
程江一脸懵,“那时候我早就睡着了。”哪知道旁边的兄弟彻夜未眠,在互联网上伤春悲秋。
阎骁喝了口汤,若有所思。
陈轻舟是在傍晚过来的,一群人把今天的活儿干完了,等郑辛夷的舅舅送烤全羊过来,边等边斗地主。
外婆看他们玩牌,坐在林知乐旁边摇着蒲扇,腕上水头很好的玉镯子晃晃悠悠。
郑辛夷舅舅忙,派手底下一个伙计开车把羊送过来,烤好了现切,香味阵阵往外飘。
陈轻舟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就为了吃上这一口。
阎骁第一眼与他对视上。陈轻舟面上挂着不明显的别扭,把车扔旁边,上了桌。
一圈熟人,谁也用不着客气。
切好的肉盛在大片大片洗净的荷叶上,配着酒吃肉。
阎骁和陈轻舟胃口最好,饭桌上两人留到最后。
林知乐和郑辛夷已经陪外婆饭后散步去了,程江不见人影。
阎骁吃完擦擦嘴,站在落地扇前迎面吹,挡住了风。陈轻舟看着他,数次欲言又止。
阎骁背后像长了眼睛,“有事就说。”
陈轻舟还在啃肉,吃得满头汗,垂着眼睛看荷叶里面染上的酱汁,语气不明:“我看见了。”
“什么?”
“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你和崽儿。”
阎骁像不怎么意外:“哦。”
“艹,你就这反应?”陈轻舟炫嘴里的肉差点喷出来。
他为这事纠结这么久,当晚彻夜难眠,结果这人倒好,就这反应!
“你怎么撞上的?”
阎骁猜测是他跟林知乐在林子里看萤火虫那会儿被撞见的。
“尿急,想抄小路去公厕,本来看见你俩还想打招呼的,结果看见你……看见你亲他!操!差点给我没憋住尿裤子上了……”
陈轻舟觉得说出来心里畅快多了,这几天他都快憋出病来。
说出来就好了。
阎骁回到桌边开了另一罐啤酒,问他:“不能接受?”
“……也不是。”
陈轻舟嗫嚅:“就……怪怪的。”
大概是发现从小看着长大的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你认真的吧?”陈轻舟说。
相处的这两年他自认为已经看清面前的人,还是不放心地向他确认。
阎骁点头,眼里的神情不像作假。
“以后我俩结婚请你坐上座。”
陈轻舟无语:“……”
单身狗在心里再次骂了句脏话。
林知乐陪外婆散步回来,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陈轻舟好像又恢复了正常。
林知乐问他:“你那几条动态发什么疯?”
“没什么,我被失眠困扰还不能在朋友圈嚎两嗓子吗。”陈轻舟说着把那几条动态删除。
林知乐问:“你明天来不来帮忙?”
“来。”陈轻舟说。
林知乐说:“那行吧,多干点活儿,别偷懒。”气得陈轻舟想揍他。
第86章
等高考出分的日子一晃而过,少年们日日过得潇洒快乐,暂时抛却烦恼,帮外婆修好阳光房,去周边城市短途旅行,最后还是回到阎骁的出租屋落脚。
阎骁的房子只租到八月底,九月大部分学校开学,到时候阎骁要么住校,要么另外在就读的学校周边找地方。
出分前一晚,五人小分队计划在出租屋里通宵打游戏。各家的家长倒是没反对,知道他们具体的去处之后就没再管,毕竟也都是成年人了。
几人当中,游戏瘾最大的是平常不显山不露水没什么存在感的程江,在游戏中势如破竹大杀四方。
郑辛夷全靠他带飞,加上取了个软萌ID“草莓夹心软糖”,操作拉胯,常被野排队友内涵狗情侣,还得靠程江找场子。
两人凌晨三点还在疯狂上分。
陈轻舟率先倒下,躺在地板上微张着嘴,露着肚皮呼呼大睡。
阎骁把空调被踢到他肚子上,退出游戏界面,去卧室找林知乐。
林知乐刚才说困,回房间了,结果闭眼几分钟没睡着,摆弄起了床头的投影仪。
他在手机影库里翻来翻去,找了部经典电影看。
拖鞋被甩飞老远,赤着脚赖在床上。
一截笔直修长的小腿白得晃眼,头发蹭乱,把阎骁的枕头抱着怀里,没多久又换一个姿势。
电影中的人物说着英文对白,画面里盛夏的绿树浓荫和聒噪蝉鸣跟窗外好像。
林知乐支着脑袋看男女主角暧昧拉扯,谈恋爱,然后分手,如此反复,耗完了两人的青春时光,都不再年少,后面又因战火分离……
阎骁进房间的时候随手把门关上,身体直倒向床铺,躺在林知乐身边阖眼休息。
电影中的对白停止,季节流转,切入一段海边的空镜。
林知乐从荧幕上收回视线,看看身边的阎骁,伸手罩在他眼皮上,掌心能感觉到眼珠在转动。
“你困了就睡吧。”林知乐说。
“眼睛累,休息会儿。”阎骁懒洋洋地说。
林知乐的手没干过粗活重活,只有常年写字握笔留下的薄茧,指腹柔软温热,带着些微的肉感,落在阎骁眼周的穴位上按摩,舒服得他想叹气。
卧室不大,四四方方的像个密闭的礼物盒,电影声音盖过了客厅的游戏音效。
阎骁闭着眼把林知乐拉到自己身上抱着,林知乐没心思看电影了,背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意,张着嘴挨亲。
阎骁尤其喜欢握他那段雪白的后颈,摩挲的力度总是很大,让他泛起红潮。
随着电影片尾曲放完,冗长的黑白滚动字幕结束,客厅里程江和郑辛夷的说话声隐隐传来,变得清晰。
让林知乐心头大跳,分神看向房门,“有没有关?”
“没。”阎骁故意逗他,“一推就开。”
林知乐开始推他,又被阎骁抓回来。
“骗你的。”阎骁说。
林知乐将信将疑,手指交握着压在清凉的夏被上,冷气开得足,这会儿还是热,掌心和身上都是潮的。
无意中还听见卫生间马桶的冲水声。
不知道程江和郑辛夷哪个趿拉着拖鞋在走。
林知乐神经紧绷着留意外边动静,像只炸毛的猫,偏偏阎骁的手还在作乱。
客厅。
郑辛夷跟程江刚结束一把,没着急开下一把。
“等会儿……”程江把手机放下就往卫生间冲,他为了等这局游戏结束憋尿憋得膀胱要炸。
程江洗完手,甩甩水珠出来,从冰箱里拿出傍晚没吃完的半盒无骨凤爪和水果,正要去卧室问问里面两个吃不吃。
手刚挨上门把手,被郑辛夷叫停:“别。”
程江不解地回头看他。
郑辛夷招招手,“你别去问了,夜宵留着咱们俩吃就好了。”
“吃独食不太好吧?”程江老实巴交地说。
郑辛夷一双眼睛看透一切,“我姥说胖子机灵,是真的,就比如我。”
程江:“你机灵啊?”
“比你机灵。”
“那下局你自己单排吧,我不带你了。”
郑辛夷赶紧低头认怂,程江嚼着柠檬凤爪没听见卧室动静,以为里面的人睡了,也不打算再进去叫他们了。
陈轻舟梦里嘟囔一声,郑辛夷凑近听,“妈的老子背单词那么拼怎么还是不及格……”
“他梦里出分了吧?”程江说。
“梦都是反的,应该是考得不错。”郑辛夷说着说着,见时钟一分一秒嘀嗒地走,心悸的毛病快犯了。
“江儿,完蛋,我又心律不齐开始紧张了。”
程江让他多喝热水。
按照清州多年来的惯例,早七点整开放高考查分系统。
凌晨六点多,程江和郑辛夷彻底打不进游戏,熬通宵熬得脑子木了,转不动,另一方面是真的开始紧张,像迎来了上断头台之前的几个时辰。
夏天天亮得早,小区外的老街车来车往,鸣笛和车铃声被晨雾稀疏过滤了一遍,遥遥传到耳边。
关了一宿的卧室门被打开,阎骁抓着头发睡眼惺忪地出来,林知乐还睡着。
瘫坐着的郑辛夷有气无力地瞥他,阴阳怪气道:“昨天睡得挺好哈。”
阎骁打开冰箱拿水,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还行”。
程江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自己不想动,央求阎骁:“求你赶紧把我们崽儿叫醒吧,最后十八分钟了,他不出来坐镇我害怕。”
“我现在必须待在一个幸运值足够高的人身边……”
六点五十八,最后两分钟,林知乐迷迷瞪瞪被外面动静吵醒。
七点整,屋里五个人都醒了,一个两个抱着手机不自己查分,给林知乐报准考证号,等他查。
林知乐先输入了阎骁的,面前围了一圈乌黑脑袋,等几秒,界面跳出几个字:“系统繁忙。”
“操啊……”陈轻舟直呼心脏受不了。
当事人阎骁淡定道:“待会儿再查。”
林知乐手机突然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当时参加竞赛项目拉的小群,班主任魏芳、年级主任和几个校领导都在群里。
魏芳的头像是朵灿烂惹眼的向日葵,现在正不断从林知乐的手机屏幕上冒出来,还刷了连串过年放鞭炮的喜庆表情:
“喜报啊!!!”
阎骁瞄了眼屏幕,大概猜到一二,朝林知乐挑眉:“是不是……”
话没有说完,电话打进来了,接二连三,没个停歇。
林知乐接电话,其余人竖起耳朵听,阎骁散漫靠着沙发伸直腿,陈轻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程江越过郑辛夷几乎压在他肚子上,后者被压得吱哇乱叫……
楼上谁家大爷在吹《欢乐颂》,院里流浪猫打架喵个不停。
粼粼的日光停泊在地板上,夏天永不落幕。
……
这一年林知乐以清州市总分第一的成绩上了A大的王牌翻译专业,立志以后要当翻译官。
阎骁被隔壁名校的考古系录取,系里的文物修复与保护专业在清州只招了2个学生,他是其中之一。
陈轻舟和程江超常发挥,分数比平常模拟考高出一大截,一个学了计算机,一个读法律。
郑辛夷最叫人大跌眼镜,报了清州医科大学,打算艰苦奋斗五年。
八月是一场接一场的升学宴,吃不完的酒席,一群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阎骁跟房东老太太退房时,对方听说他考了名校,给他抓了把糖,祝他前程似锦,日子都甜。
霸王蕨长出了窗台,缀着长长的叶子。鸟雀扑棱着翅膀在小院里停驻,叽叽喳喳,地砖上印着花草和小鸟的影子。
阎骁牵林知乐的手离开,爱人一直在身边。
第87章
圣诞节前夕,暴雨降临,把整座城市冲刷得干净,夜里的路灯下漫起雨雾。
A大男寝13栋,男生们聚在一楼宿管大爷的值班房里看他下象棋,赢了有免费的泡面吃。
大爷不愧是大爷,走車撵马,一连干翻三个,都不是他对手。
阮近霖戴着口罩咳个不停,双腿发软。他感冒发烧出门买药,结果忘记带门卡,被关在寝室外进不去。
寝室其他人都不在。
606是个混寝,一个美术系的去外面采风,已经走了一周。一个物理系的学弟在跟女友约会,阮近霖不好打扰。
至于剩下那个……
阮近霖更是犹豫。
手指停在林知乐的头像上,消息最后还是没发出去,觉得没可能。
当了将近两年名义上的舍友,阮近霖对林知乐仍然不怎么熟悉,知之甚少。
林知乐刚进大一的那大半年住校,阮近霖在外跟人组了乐队,天天早出晚归训练,周末也经常不在,跟林知乐碰面的机会有限。
到了大二乐队解散,阮近霖的空余时间多了出来,常待在寝室打游戏。
而这时候林知乐申请了不住校,已经在走审批流程,寝室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搬走了。
两人仅仅是点头之交,林知乐留给阮近霖的印象很粗略,读翻译的漂亮男生,脾气挺好的,喜欢笑。
喔,还有一点。
他应该有个固定交往对象,而且是男朋友。
这件事源于阮近霖自己的猜测。
当初军训后不久,他在林知乐的椅子上见过一件男式外套,不是林知乐本人的,明显要大两码,风格也不同。
后面陆续还有几次,林知乐穿回来了没那么合身的衣服。
最让阮近霖确定的是从林知乐口袋里意外掉出的男表,一只黑盘积家,林知乐从没戴过,属于另一个人。
因此阮近霖对这位舍友有诸多好奇,私自在脑海中构建过许多关于他的故事。
宿管值班室里堵的人太多,比菜市场还热闹。
阮近霖被堵在外面,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宿管大爷下完棋才给他拿备用门卡。
阮近霖等得一肚子火。
搞什么象棋比赛,当了宿管就该好好干啊。
到底还是不敢当面骂。
窗外两束耀目的车灯穿透雨雾,直直向前打着,急速下坠的暴雨在光里无处遁形。
刹车的动静和车灯吸引了不少人往外瞧,改装后的牧马人黑武士在雨雾中像头庞然大物。
男生们都喜欢这样的车,有八成以上的棋局围观者顿时对下棋没了兴趣,移开目光在看车。阮近霖听到旁边的人感慨好他妈酷。
驾驶座上跳下一个人,看不清面容,黑色冲锋衣,宽肩长腿,身量高大。
下来后撑开伞绕去了副驾驶,那边有个矮点的身影钻进他伞下。
两人一起从绿化带对面走过来。
阮近霖看到了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舍友林知乐。
今天林知乐穿得格外多,米色棉服裹很紧,带着南瓜色的毛线帽,大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像只团子。
林知乐边走边朝阎骁抱怨,还在为秋裤较劲:“穿这么多我走路都费劲。”
阎骁完全不为所动,他的肩膀被雨水洇湿了小片,伞面完全朝林知乐那边倾斜。
他抓了林知乐一把,两人挨得更近。
“你冷当然要多穿点,我又不冷。”
“凭什么?”
“凭我在健身房的时候你在刷手机吧。”
“哪有……”林知乐替自己辩解,悄悄摸到阎骁的手背,真的不冷,是热的。
进了寝室楼檐下,阎骁收伞,林知乐认出朝他走来的阮近霖。
阮近霖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鼻音很重地问:“知乐,你带门卡了吗?”
林知乐点点头,“我去寝室拿东西。”
这下阮近霖倒不用巴巴等着宿管大爷了,跟着一起回寝室。
“你感冒了吗?”林知乐问阮近霖。
“嗯,今天早上起床喉咙又痒又痛,刚才去校医务室拿药了,结果忘记带门卡……”
两人毕竟不算特别熟,聊过一茬就没有别的话题。
楼道不宽,阮近霖落后几步,走在林知乐和阎骁后面,有了肆无忌惮打量的机会,视线更多地在阎骁背影上停留。
阮近霖第一次见到这个他多次设想过的人,发现他千真万确存在,绝非杜撰,心里的好奇和八卦因子几乎压抑不住。
阎骁话不怎么多,落在冲锋衣上的几颗水珠泛着光,手背上浮起清晰有力的青色筋脉。
腕骨上戴着的手表果然是那只积家。
“辛夷这周末要过来找我们玩,你有时间吗?”林知乐对阎骁说。
阎骁说可以,“看他具体几点到,我开车去接。”
“我明天再问问他。”
林知乐掏出门卡开门,宿舍灯亮着,阮近霖出门时没关。
明亮的光线清楚照亮室内景象。林知乐的空床铺上堆着别人的床褥被子,原本清空的桌面也多了几样不属于他的杂物。
阮近霖面露尴尬,林知乐其实不太介意,反正他都搬走了,今天过来也只是想找找之前落在抽屉里没带走的一沓翻译材料。
东西拿到手,也就没别的事了。
“还好没丢。”
阎骁把沉甸甸的文件夹接过来,往外走的同时问林知乐晚饭想吃什么。
他摁着林知乐头顶的毛线帽,习惯性地揪上面的装饰图标,那是恋人间才会有的不经意却亲昵的小动作。
随着寝室门关上,隔绝了视线,阮近霖被热水烧开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
他冲了杯感冒药,又吞下一把花花绿绿的胶囊药丸,缩进了被子里。
因为这场感冒,阮近霖蔫了几天,到周末总算好得差不多,有精神出去嗨。
广场的演出舞台布置得别出心裁,规模弄得很大,周边还有粉丝的宣传应援牌和鲜花。这支今年新冒头的“鸽鸽冢”乐队小有名气,至少比阮近霖之前待过的乐队强。
阮近霖觉得“鸽鸽冢”名字怪,还有点羡慕,听过他们的歌,流传广的也就那一两首。
所以啊,火要看命。
阮近霖跟前乐队的贝斯手黎小十约在广场见,两人感受了一把现场气氛。
小十认识鸽鸽冢的贝斯手卫冬,两人在清州时一块儿上过培训课。
因为这点交情,乐队演出完之后的聚餐,带上了小十和阮近霖。
朋友的朋友也能轻易混成朋友。
饭桌上,阮近霖的座位挨着卫冬,两人挺聊得来。
卫冬最打眼的是一头粉色头发,有的人染粉头发显黑,而他恰到好处,脸上带妆,项链和耳钉的款式比较张扬。
饭局散场时,卫冬还邀阮近霖之后一起玩。
大家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三三两两陆续起身朝外走。阮近霖在酒楼的过道里撞见林知乐,相互打了声招呼。
阮近霖后面的卫冬跟上来,脚步停顿,目光意外地看向林知乐和他身边的阎骁。
卫冬先认出他们,脸上扬起笑:“好久不见啊。”
大概是妆造原因,阎骁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反而是林知乐想起,“你是住三楼的……”
“对,是我呀,没想到还会碰见你们。”
那年阎骁高考之后八月退租,卫冬比他先搬走。
他毕业了,乐队散了,跟男友分手了,换了新城市。
好在如今加入的乐队发展不错,未来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乐队的人还要去喝酒,换了个地方嗨。
阮近霖没想到卫冬也会认识林知乐,“他是我舍友,不过最近搬出去住了,你们是朋友?”
“之前租一个小区里,楼上楼下,混了个面熟。”卫冬说,“在清州的时候。”
“跟林知乐?”
“不是,旁边那个。”卫冬喝了口酒,“他男朋友。”
卫冬有点感慨,“没想到他们现在还在一起,真难得。”
“他们谈很久了吗?”
“具体的不清楚,反正两人是高中同学。”卫冬说。
这是阮近霖没设想过的。
同性圈子乱,他甚至猜测过林知乐会不会是在校外被包养了,因为他用的东西都很贵,男友的车和表也贵。
卫冬喝多了,聊着聊着,想起还在清州念书时的自己。毕业前他跟张斯阳天天吵架,把感情一点一点耗完了,满目疮痍。最后分开时闹得很难看,对方出轨,跟别人约。
又想,原来真有人矢志不渝初心不改,只是他运气没那么好,没遇到。
到现在他已经不要感情了,只想着事业。
外面雨势变小了。
街道霓虹倒影到水洼里,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圈。路人行色匆匆,人影接二连三地晃过。
丛丛乌云散开后,露出点点月芒星辉。
圣诞节来了,是个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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