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真相◎
程砚文脸上寡淡, 二爷的人请他出去时,他茫然的点了点头,走时路过戚蓉, 看着她仍然冷傲,眼中写满了对自己的轻蔑, 程砚文嘴唇蠕动了几下, 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程砚文,我嫁给你的这些年, 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恨你。”戚蓉忽然大叫一声, 嗓音尖利, 犹如厉鬼。
程砚文没有回头,他的肩膀微缩, 进而颤抖, 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另一面, 是程砚文哭到眼泪鼻涕一起留下来, 像个孩子。
程砚书望着程砚文的背影, 默默收回, 瞥了眼程玉璋,“你去书房等我。”
程玉璋告退。
房内只剩下了程砚君与程砚书, 外面风雪愈发大了, 传来猎猎风声, 外面的彩灯依旧明亮璀璨。
“你这儿子倒是很像你,足智多谋。”程砚君话锋一转:“戚蓉倘若对你儿媳下手, 还有情可原, 怎地偏偏害了我玄孙。”
程砚书神色稍显严厉, 沉吟片刻, 只道:“兄长,此事我定会查清楚。”
“你竟真不知道此事?怎地还如此沉重。”程砚君自知以程砚书的经历和手段,只不过妇人宅斗,不应该如此大的反应。
“没什么。”程砚书轻飘飘说。
程砚君心里微微不适,若非他考取了功名做了官,加之小时候母亲对他多加照顾,他本来是跟程砚书说不上话的。
他一直对自己恭恭敬敬,很少这样敷衍自己,可他明白,他即便是敷衍,也是他作为嫡子应有的权利。
“你看着办吧,务必给我个说法。”程砚君离开。
程砚书目送他离开。
阁老的手段自然高明,由他亲自审问几个关键人物,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清晰。
他最后一个见的是戚蓉。
王继用钥匙打开了戚蓉的门,进去点燃灯。
程砚书半张脸留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眼神冷漠无比。
戚蓉转过了身,看着他,目光是毫不保留的痴意,这是她从年少到现在一直藏在心里的男人。
可他的目光却从不为她停留。
“应淮,我……”
“放肆,这不是你能叫的!”程砚书压着声音,忽的眼中暴虐肆意,迸射出精芒,他向前疾走两步,伸手便掐上了戚蓉的脖子,手掌不住收紧、上提,戚蓉发出粗噶的声音,想咳又咳不出来,双手无力的与他的手抗争。
“戚蓉,我的知知当时一心将你当做姐妹,你怎地敢害她,你怎敢!”程砚书双目渐渐猩红,呼吸加重,手掌愈发收紧。
戚蓉已经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双目微凸,脸色已经呈酱色。
程砚书在得知七癫散的功效时,忽的就想通了一件往事。
那是玉璋满月时,程府为他举办满月宴,来了不少宾客,那夜他发自内心的高兴愉悦,心爱的女人给他生了儿子,人生美满无憾事,与好友欢饮至大醉。
他是第二日才知,知知在招待贵妇那边出了大丑,胡言乱语,说些什么没有头脑的话,惹得众女大笑。
本来这没有什么事,却因为宫中派的太监看到了一切,回去禀报了皇上,知知便被皇后叫去一通批评,他也被皇上那里数落两句。
他那时正春风得意,知知多次向他哭着表示,她不会那样的,他不以为意,不断安抚她谁都有乐极生悲的时候。
而当时京城贵女,与知知交好的便是戚蓉,当时,她也是坐在她旁边。
如今他也才知戚蓉早就盯上自己,更才知晓,当时他错怪了知知,知知出丑,是被戚蓉下了七癫散。
“二爷,二爷。”王继看着戚蓉的情况,赶忙提醒他。
程砚书回神,松开手,后退几步,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白的布帕,擦了擦掐她脖子的手指,随后毫不留情的丢掉了布帕,神色慢慢恢复平静,唯独眼神仍冷如毒蛇。
“玉璋满月宴那次,特意选择宫里来人的时候,给知知下的七癫散,让她出丑,戚蓉,你这种狠毒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得到知己、爱人包括亲情。”
戚蓉躺在地上,惊魂未定,刚才她非常确定,若非王继拦住他,他一定会掐死自己。
戚蓉恢复半点力气,冷笑两声,声音嘶哑难听:“二爷说的不对,我得到了爱人,也得到了亲情,而知知却失去了所有,她不配得到这些。”
程砚书不会再被她的言语激怒,只冷声道:“这次守岁宴上,你又故技重施,想让春月出丑,戚蓉,你承认吗?”
“承不承认又如何,也就是江春月她运气好,让她给躲过去了,不然,今日她就不会是发癫,而是小产。”戚蓉眼中划过一抹遗憾的色彩。
“我再问你,除了给知知下过七癫散,你还如果害过她?”
戚蓉桀桀的笑出声:“当然有,比如跟别人传播她的谣言,再安慰她,或者在得知你回来时,故意拖着她不放,让她陪我,让你独守空房,唔,太多了,二爷想听,我可以慢慢说。”
戚蓉此刻神情迷离,痴痴望着他,陡然间她松开了衣襟,伸手抚上自己,动作放荡:“只要二爷答应与我春风一度,我什么都告诉二爷,包括你所不知道的关于知知的一切。”
程砚书别开眼睛,转过了身,向外走去:“戚氏已疯,不准任何人靠近,严加看守。”
走出门来,又坐上软轿去书房,程砚书两指撑着脑袋,按揉太阳穴,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今日意外解决。
玉璋出生之后那段时间,是他事业快速上升期,整日里很忙,他以为她有闺友有自己的人际圈,知知本来就是个温柔少言的人,他看不出她的变化,更不懂她心里的苦闷。
那个小姑娘到最后是如何落寞,他这个声称要护她一生无忧的丈夫又在做什么。
程砚书心痛难捱。
“二爷,书房到了。”
程砚书下了软轿,还未进书房的月门,直接吩咐道:“处理掉戚蓉,务必干净利落,倘若她临死前有话说,让她说完再动手,如果不说,动刑。”
“是。”
程砚书进入书房,程玉璋在翻看他案上一本书。
“《管子》是我最爱的书,权衡利弊、轻重,每每有惑,读之必解。”
“儿子回去必细细读之。”程玉璋向程砚书行礼,《管子》一书,他早已倒背如流。
程砚书坐下来,也请他坐下,目光慈爱,透着点点光芒,“今晚的事,你做了多少?”
事情发生后,他便怀疑到戚蓉,让程玉璋注意,王继带戚蓉回去,将三少爷送回去,又将人带了回来,他的人在路上找到了戚蓉刻意放置的假药,而程玉璋却派人去了宸园,从三少爷那里找到了证据。
能轻易得到证据,重点还在三少爷,那小孩如此之小,便能大义灭亲,实在意外。
程玉璋垂首,“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春月,三夫人之前就想构陷春月。”
“那个戏子?”
“是,莫须有的事情,她要以此为要挟,令春月听的她话,她对父亲您……”
程玉璋没说完,也不必再说了。
程砚书望向窗外,似在看雪:“这件事是我错了,我就砚文一个亲弟弟,母亲也多有嘱托,他自小心思单纯,又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总想着对内总要以和为贵,不想,我竟然放任了一个伤害你母亲的恶人。”
程玉璋微惊,“戚蓉她曾害过母亲?”
“她曾把这七癫散用在你母亲身上。”程砚书目光不曾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那她罪该万死!”程玉璋握紧拳头,冷声道。
程砚书收回目光,手指放到桌上,指尖轻敲桌面:“我还以为这事你是知道的,你把被下了七癫散的水换到大房那边,属实让我有些意外,在我看来,你似乎在逼迫我出手。”
程玉璋用两世的智慧也不曾做到让程砚书看不出来,若非那次意外,程砚书一定是本朝年轻有为的主政首辅。
此刻任何谎言都显得淡薄,程玉璋重复了一遍之前那句话:“没有人可以伤害皎皎。”
程砚书听后轻笑,“你做的很好,我当时若能细心些,你母亲或许也不会……”
“你回去看看春月吧。”随即程砚书扫了程玉璋身上一眼,“王继,将藏蓝色的黑毛领大氅找来,给少爷披上。”
程玉璋穿上暖和的大氅,心里微微动容,与父亲拜别,走到门口时,见父亲神色尤为疲惫,叮嘱道:“明日父亲还要陪皇上春场跑马,应早些休息,避免劳心费神才是。”
程砚书回给他一个温笑。
出门的刹那,风雪刮到脸上生疼,很快又被软轿隔绝。
程玉璋不禁思考一个问题,父亲这样智勇双全的人物,为何偏偏英年早逝。
距离他去世的时间节点,已经不足三年。
前世程砚书去世那天,他也刚失去皎皎不久,程府之内挂满白幡,哭声一片,而他在墙外站了一夜。
回到熙园主房,程玉璋脱去大氅,命人擦洗收好,又在炭盆前暖了暖身子,整个身上没了寒气,才进入内室。
琪清在皎皎床榻之侧躺着,见到程玉璋,起身行礼。
程玉璋制止,低声询问:“怎么样?”
“少爷,少奶奶无论如何不肯张嘴吃药。”
程玉璋看了眼她手里的药碗,伸手道:“给我吧,你出去休息。”
琪清将碗递给他,走了出去。
内室里炭火很足,程玉璋脱掉罩衣、外衫,只留下中衣,然后坐到床上,小心抱着她的身子,放到自己怀里,让她倚靠着他的臂弯,然后取了药,熟络的饮了一口,对准她的唇哺喂进去,直至她喝下全部。
见她脸色逐渐恢复红润,程玉璋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们有孩儿了。
前世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儿,今生定能呱呱落地,他势必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他的皎皎、孩儿。
程玉璋的吻落在她眉心,慢慢吻平她紧锁的眉,窗外已经微亮,他就这这个姿势,让江春月靠着自己安睡。
第82章
◎说要休我!◎
“孩子, 我的孩子!”
江春月从噩梦中惊醒,口中大喊,手也胡乱拍打, 直到手被握住,她才慢慢冷静。
“皎皎, 孩子无事, 你不要担心。”
转头,江春月就对上了程玉璋担忧的眼神。
江春月眼睛干涩的闭了闭, 又猛地睁开:“什么?孩子!”
她说着就要起来,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小腹。
程玉璋站在床边, 扶她起来, “慢些,大夫说你昨日气血攻心, 需要平躺静养, 平日里也要少动, 等过了三个月胎相稳了方能活动。”
“啊?”
江春月傻傻的看着他, 又看看自己, 伸手抚上小腹, 喃喃发声:“我的孩子。”
她忽的想起自己之前忙着料理程府,确实在饮食、情绪上有些怪异, 她还以为是小日子快来的正常表现, 原来……
“我们的孩子。”程玉璋纠正。
江春月觑他一眼, 没争辩,“多久了?”
“一个月左右。”
江春月暗暗回想, 是哪次中招了, 一个月前的话, 他们确实胡闹的厉害, 除了床上,哪里都做过……
没想到能梦想成真,这会是他们前世的孩儿吗?江春月内心激动,又不敢太过激动。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程玉璋突然来了一句。
江春月嗔怒,瞪他一眼,骂他一句,程玉璋只笑。
程玉璋心里略松快,他本来还有些担心等皎皎醒来,会不会有什么变化,看来是他多心了。
“昨夜宴席,到底怎么回事,薛瑛她……”江春月神情逐渐落寞,想起昨晚那些糟心事来。
程玉璋顿了顿:“戚蓉本想害你,在你水里下了七癫散,却阴差阳错到了大嫂那里。戚蓉出自医官世家,精通药理,她调制的七癫散可致未孕女子胡言乱语,而对有孕女子,会造成流产。”
江春月拧眉,眼中现出诧异之色,愤愤道:“我不明白,她怎么会偏偏针对我。”
她转而又看向程玉璋:“这事也太巧了吧,我有孕未知,而薛瑛她刚有孕,这药的特性又……真是万般巧合……薛瑛人没事吧?”
“无事,只是流产。”程玉璋端起桌上的药碗,汤药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刚煎好不久,他拿勺子扬了扬。
江春月看了眼那汤药,脑中闪过几个迷蒙的片段,是错觉吗,她好像在睡梦中时,感受到有一双热烫的唇给自己哺喂苦药,还哄她吞咽。
她别开眼:“那戚蓉怎么处理?”
戚蓉对公公程砚书有意,他不可能不知道,一直冷处理的原因恐怕在三爷程砚文,他们是同母出的兄弟,程砚文又对公公相当敬重。
好在戚蓉也有底线,一直以来没犯过大错,这次她的本来目的是想看自己出丑,可意外让薛瑛小产,到了非处理不可的地步。
不知道公公能否下这个狠心。
“已经被关押了,这件事父亲亲自来审,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来,喝药吧,是安胎的药。”
江春月也不矫情,非常主动的端过药碗,不怕苦的一勺勺喝下。
程玉璋看着她,一时有些想念给她渡药的时候。
喝到一半,江春月突然想起:“今日你没去宫里吗,初一应该有跑马吧。”
“向父亲告假了,你这样,我总是不放心,那些事没你重要。”
江春月扯了扯嘴角,看着他一脸深情,嘴巴还贼甜,只觉得他今生能这样体贴,全是她的功劳。
还没喝完,连秋就在门口道:“少奶奶,府里传来消息,说三夫人戚蓉在房内上吊自杀,发现时身体都凉了,因其行为不善,从宗谱抹去,也不葬入祖林。”
她心里隐隐奇怪,戚蓉不像是这样容易自杀的,而且昨日刚发生了那事,今日就死了,让人不得不怀疑公公程砚书在里面动了手脚。
会是公公动的手吗?
江春月望向程玉璋,他过于平淡的眼神,更令她不安。
这件事,似乎并不像他讲的那样简单。
但这些对她已经不重要,戚蓉死了,这是好事。
她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好好将孩子生下来。
她成了一个充满幸福感的有孕女子,整日按时吃药,静躺,有时看看书,有时做点针线活,转眼就过了十天,她似乎胖了一点,脸色红润,气色极佳。
新年事少,程玉璋现在又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翰林院侍读,基本无事,每日在家陪她,两人倒也相安无事,他常待在她的小书房,江春月说他鸠占鹊巢,他有时也会在床上与她一同躺着。
江春月有些困了,昏昏欲睡,程玉璋不让她睡,故意捏她的脸、手臂,江春月一开始还应付,后来索性随他怎么动,她都闭眼不动了。
直到……
江春月倏地睁开眼睛,拍开身前的贼手,杏眼染了愠色。
程玉璋不舍的收回手,凑过去劝道:“别睡,这已经是晡时,你此事睡了,晚上定要睡不着,我看你最近养的不错,来,为夫给你号号脉。”
“你还懂这个。”江春月系上盘扣,却还是伸出了手腕,现在的她热衷于看病。
“跟父亲学了一点,略知皮毛。”
程玉璋认真号脉,沉吟片刻,一副老先生般的模样:“脉象流利,如珠圆滑,回旋有力……嗯,养的不错。”
江春月抽回手臂,“还是请文仲先生过来吧,你看着像江湖骗子。”
程玉璋也不恼,乐呵呵的起身,果真出去请文仲先生了。
文仲先生没多久就过来,倒是程玉璋不见了身影。
文仲先生的诊断结果与程玉璋一样,江春月嗤笑一声:“没想到还真让夫君给蒙对了。”
文仲先生收了腕枕,边收拾边道:“少奶奶是说少爷么,少爷有意藏拙,却逃不过我的法眼,少爷绝对称得上半个神医。”
江春月慢慢收起了笑容,“文仲先生何出此言,夫君之前并不懂医术,说只是来程府后与公公学了一些。”
文仲一听,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挎上自己的东西,含糊道:“是吗,对,也可能是这样,我大概是有些发热,少奶奶之前的药可以暂停,我留了几张食补的单子,用吃食代替即可。另外也无需长久卧床,可以适当走动,等过了三个月,还要保证一定的活动量。二爷那里还有事,少奶奶,告退。”
江春月隔着帘子对他一笑:“麻烦先生了,恕我不便起身,琪清,帮我送先生。”
“不送不送。”文仲说着,大步跨出,等琪清出去时,早就不见这位神医的身影了。
琪清:溜得真快。
这段时间的大房,也是一阵混乱。
儿媳的事情,大爷程砚君帮不上忙,好不容易回京,又常出去会友,事情都堆在尹氏身上。
这晚程砚君在家,尹氏向他倒苦水。
“分明大爷也是有官位的二品大员,不比二房差,此刻又论起嫡庶,老太太的心偏的太狠,当初许知还没嫁进来时,是我执掌中馈,她一来,老太太从我手里抢走送给她,现如今她儿媳妇也是。”
程砚君闭眸,翻身向里侧,“母亲对我有恩,按规矩就是这样的,你照顾好儿子与儿媳,看好孙子就足够了。”
尹氏不满,拍了他背几下:“你倒好,整日在外面,对家里的事不管不问,那二爷说是戚蓉干的就是她干的了?你真是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睡觉!”程砚君皱眉,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欸,你怎么回事,怎地如此冷淡,莫非你在外面养了人?”
“胡说什么。”
尹氏也跨过这个话题,继续唠叨:“我看,不如我们提出分家吧。”她凑近程砚君的耳朵,小声又得意道:“我也不傻,这些年执掌中馈也不是白干的,积攒下不少私产,出去开府不是问题。”
程砚君强忍住推开她的想法,听完后转过身来:“有多少?”
尹氏趁机从他正面抱住他,“家财万贯不是假的。”
尹氏今年也才三十出头,夫君长久不在家,加上她现在也颇放得开,伸手就去解他的裤带。
程砚君立马按住,甩开她的手,从床上起来,披上衣服往外走,也不说话。
尹氏撑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气的不行,直骂道:“这般无用,我看是在外面吃饱了!”
程砚君摔门出去。
——
无需整日躺着,江春月收拾妥当,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刚去时,老太太正搂着三房的嫡子程玉琅,跟倪姐儿说话。
江春月进去时,除了老太太,纷纷都站了起来。
“祖母,孙媳给祖母请安。”江春月盈盈一拜。
“你来做什么,这些繁文缛节的,哪里有我的玄孙、玄孙女重要,快,快搬我那把红木软垫的宽椅子来。”老太太指挥着。
江春月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挨不过老太太热情,只好坐下。
倪姐儿对她行礼,望了眼她的小腹,兴奋道:“嫂嫂如今身子重要着呢。”
“哪里那样娇贵。”江春月目前与倪姐儿关系不错,两人常常杀几盘棋。
江春月看向老太太怀里的小人,这小人从她进来,目光就一直盯着她看。
祖母察觉,摸了摸孙儿的头:“可怜见的,我们玉琅没了母亲,他父亲又下江南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祖母有精力照看么,可以让三少爷去我那里。”江春月还是很喜欢这个不太爱说话的小孩的。
她说完这句,程玉琅的目中明显亮了亮。
“算了,你现在刚怀孕不方便,前三个月要万分小心,家里的事,我看不如让大房的再替你多管会?”
江春月也是为着这个来的,拿到手的东西怎么能再送回去呢。
“不必,祖母,请相信我,我能做好。”
“我自然相信你,只是怕你累着,好好的除夕,出了那样的事……”老太太闭口不言,大概是想到程玉琅还在场,说他母亲的坏话总不太好。
江春月看着程玉琅,张开手臂,微笑道:“琅哥儿,过来,让嫂嫂抱抱。”
她本以为程玉琅不会过来,没想到他只看了看祖母,就走过来了,江春月双手一提,将他抱起来,几乎没什么重量。
程玉琅小小热热的身子有些僵硬,江春月对这样的小孩子无法抵抗,抱住他轻拍,让他放松,能感受到他慢慢软下来,小心的靠在了她怀里,喊了一声“嫂嫂”。
江春月竟有种热泪纵横的感觉,大概是怀孕了情绪比较敏感。
几人说说闲话,没有人再提除夕夜的事情。
程玉琅坐在江春月腿上,乖巧的吃着江春月递过来的任何东西。
室内温馨,其乐融融,直到尹氏歪着发髻大哭着冲进来,扑倒在地。
琪清见状,连忙护在江春月面前。
尹氏撕心裂肺的吼道:“母亲,您可要为我做主,程砚君他竟然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孩子,被我揭发后,说要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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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想让我跪搓衣板就直说◎
老太太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命夏迎带三少爷下去,让人扶起尹氏,“我的儿, 你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母亲, 这次大爷回来, 就对我不冷不热的,正月里经常出去, 我还以为他是去见朋友,今日天气寒冷, 他一早就出去了, 我得知他穿的单薄,就让人跟去给他送衣裳, 没想到撞到大爷与那个外室, 我找去向大爷说理, 大爷就要休了我呀, 老天爷, 我是犯了天条了么, 让我遇上这等事。”
尹氏嗓门大,此刻伤心欲绝, 哭起来更不收敛, 江春月听得有些刺耳。
程府家教严格, 于妾室都有规定数目,养外室更是明令禁止的事, 大爷虽庶出却奋发图强, 如今又坐到地方大员的位置, 怎地会如此不爱惜羽毛。
这事她并不好插言, 尹氏虽没坏到戚蓉的地步,但也绝非好货。
看过程府的账目后,她大吃一惊,看起来家底深厚、又勤俭节约的程府,竟然亏空严重,这中馈就是个摆设,账目多有大额维修支出,可事实是程府似乎并没有多少修缮的地方,这些钱的去向肯定流入到尹氏那里。
程母将尹氏拥入怀里,愤然道:“这事我会给你做主,程砚君实在不像话,竟然做出养外室的勾当。”
她对丫鬟道:“去,派人出去找大爷回来,就说是我叫他回来的。”
“传话出去,今天程府其他三位爷及夫人,加上玉临、玉璋,二少奶奶,酉时在祠堂一聚。”
大兴程府不远处的街坊里,有一清静四进的小院,是程府大爷刚刚置办的产业,程砚君从山东回来时,没有先回程府,而是带人去了这里。
一辆黑色的马车驶入这处小院,停在门口后,有小厮掀开了车帘,程砚君踩着马凳下来,回身,又将一貌美身柔的妙龄白衣女子抱下了马车。
女子一落地,伸出粉拳捶打了下程砚君的胸膛,娇嗔道:“下人都看着呢。”
程砚君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女子身上,伸手挑了挑她的下巴,“看着又如何,你是我夫人。”
女子落寞:“哪里是夫人,不过是遭人唾骂的外室罢了,我是无所谓,只要夫君心里有我,只是我们的儿子不能认祖归宗,入族谱,是妾身心中的遗憾。”
程砚君拥她入室内,一旁还有一个乳娘抱着一襁褓中的婴孩,跟在他们身后。
进去之后,程砚君挥退下人,双手握住她的,似下了决心一般:“谁说不能,不止我们的儿子能入族谱,你也一样能做程府的大夫人。”
“可是尹姐姐她……”
“萱儿,我对那毒妇从未有过感情,厌恶她已久,刚才我对她说过的话都作数,我会休了她,迎你进府。”
“夫君。”林萱羞怯投入程砚君的怀中,声音柔和,隐藏在他怀里的双眸却冷静的不带一丝感情。
程砚君的小厮焦急的等在门口,托了林夫人的丫鬟多次,她才进去通报。
程砚君出来,听到小厮说的,神色逐渐严肃,他望了眼窗户处透出女子怀抱婴儿的剪影,眼睛微眯,攥紧了手。
“备马,带夫人与少爷回程府。”
小厮瞠目结舌,他还从没见过一向严谨的大爷这样疯过。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林萱与儿子根本进不去程府。
“二爷有令,倘若您还是程府的大爷,为老太太的身体着想,就不要带他们母子进去,生生气坏了老太太。”
门口侍卫言辞冷硬,程砚君看得出来,这些都是程砚书的侍卫。
他名义上是程府的大爷,可是连自己的女人都带不进去,这一刻,程砚君从来没有这样悲愤过。
林萱在车内早已经看到了这一切,程砚君气愤上车,怒道:“那我们走,反正这个家我也是一点地位也没有,都是他程砚书说了算,我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林萱目光闪了闪,上前轻抚他的胸膛,安慰道:“夫君息怒,不如夫君先送我与孩儿回去,你这样做,总要给老太太一点时间,她年纪大了,尹氏又泼辣,若见到我,一定要剑拔弩张,万一把老太太气坏了,实属不孝,夫君这样,怎么对得起老太太的养育之恩。”
简单几句话,就平息了程砚君的怒火。
程砚君抱紧林萱,深吐出一口气:“萱儿真是善解人意,此生有你,乃我之幸。”
“那你们就先回去吧。”
“石威,增派侍卫,务必护送好夫人和少爷,若出半点差错,我要你小命。”
程砚君只身入了程府。
身后的马车里,林萱望着程府的朱门,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遗憾,就差一点点,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就能碰到。
她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孩,低声语:“鸣哥儿,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父亲……”
程府祠堂。
老太太拄着御赐的龙头拐杖与二爷立在前面,其余程府人分列两侧,程砚君走了进去。
老太太声音洪亮:“列祖列宗面前,孽子程砚君,还不跪下。”
程砚君深呼吸几次,跪在了地上。
“母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我是不允许你纳妾还是什么,你在外面做这种养外室的勾当。”
程砚君默了一会,沉道:“尹氏横行霸道,让她知道,萱儿自不会有好结果,我只是不想我心爱的女人受到这种折磨,并非刻意隐瞒。”
老太太痛心不已,想不到他竟然这般执迷不悟,“这件事没得商量,尹氏在家为你生儿育女,没有犯错,你没有理由休她,至于你外面的女人跟儿子,就永远在外面,只要我程老太婆还活着,他们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外室!”
此话一出,江春月都听得心里一震,她看到大爷程砚君亦是如此。
“你在祠堂好好反思,你扪心问问自己,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当初娶的尹氏,对得起你的儿女,对得起你自己这张老脸吗!”
程母每一个字都说的很用力,几乎全身都跟着颤抖。
程砚书上前扶住他:“这件事我会盯着的,母亲莫要生气,回去歇息吧。”
程母看一眼程砚书,长叹一声,没有再看程砚君一眼,被搀扶着走了出去。
程砚书环视一周,负手而立:“你们也都回去吧。”
出来之后,江春月与程玉璋同坐软轿回去,见他双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她不由得问。
程玉璋下意识回复:“没什么……”
对上她的眼睛,又想到她并不喜欢自己什么都不说,便又补充:“我只是觉得,大伯历经官场,思虑成熟,这样容易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勾住,有些意外,猜里面可能有什么利益牵扯。”
江春月还是头一回明白他平日里都沉思什么,原来发生每一件事,他都能发散想的很多,这样的人,应该活得很累吧。
“为什么不可能是大伯真的爱上了一名女子?”
程玉璋轻笑:“不排除这个意外,但是很多爱是能可以造假的,让对方辨不真切,比如你你,我有时候就患得患失,在你心里,我有多少分量?”
江春月眼皮一跳,伸手掐他,佯装恼怒:“好啊,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现在我孩子都给你怀了,你跟我说这个,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生怕她说出什么“要走”之类的话来,程玉璋现在是一点也不敢真的惹恼她,连忙哄道:“我错了夫人。”
“错了要罚,回去给我跪搓衣板去。”江春月心心念念这件事,倒不是真想折磨他,而是一想到这个场景,她心里就好爽。
“好。”
江春月又引回话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大爷,有家有室,人到中年,遇上了妙龄少女的我,你怎么办?”
程玉璋露出苦笑,揉着她手腕,“莫要设想这种难题了,我只听了心里就难受。”
江春月饶有兴趣换了个问法:“那如果是我已经有了夫君有了孩子,你还没成家,见了我怎么办?”
程玉璋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你要是想让我跪搓衣板就直说,不必这么绕弯子的。”
江春月“咯咯”笑起来,元配和妾室是千年未解的难题,其根源都在于那个男人,倘若不把那个男人看的比自己重要,这个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两人回了熙园,今日江春月其实并没有吃多少东西,胃口不好,晚膳时间虽然过了,程玉璋仍然吩咐小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小菜和白粥,江春月喝了两口粥,皱了皱眉,放下了勺子。
程玉璋也没吃多少,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江春月勉强一笑:“不要担心,女子有孕初期都这样的,我听别人说。”
程玉璋默默的点点头,让人撤掉了几乎没怎么动的晚膳。
他之后出去了,江春月就倚靠在软被上看书,这次江硕、江延给她带回来的话本不太好看,她看到妻子怀孕,男主年轻气盛,早就对男主有意的表妹刻意勾引,男主没把持住,便……
江春月怒而扔书。
“琪清,把这些话本子拿去烧了,不看了,心烦。”
琪清带小丫鬟将那些书收拾了出去。
江春月没什么睡意,从枕头下摸出了自己的宝书——《三十六计》
“第三十一计,美人计……”
“啪”的一声,江春月面无表情的将书的合上。
恰巧程玉璋也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她好奇问道:“什么?”
“我下的面,我记得很爱吃的。”
程玉璋端来了小茶几,将面碗放在上面,根根分明的面条,几片翠绿的菜叶,扑鼻而来的香油味道……
江春月鼻子微酸,忽尔就想到了在随州那处破旧的家里,前世今生,她在那里都是最快乐的。
江春月吃了大半,程玉璋一直在一旁看着她,见她不吃了,端过她剩下的,用筷子几口吃掉,汤汁也喝得不剩。
两人满足的躺下。
今日与往常不同,程玉璋竟单独扯了床被子睡,与她分了两个被窝。
江春月白天睡饱了,又看了大房的事,兴奋的有些睡不着。
“你嫌弃我了,都不愿意跟我躺一个被窝了?”江春月扭头看他。
程玉璋闭眼平躺着,声音苦涩:“当然不是,只是你只沾到我,我就有些控制不住的难受。”
原来如此……
江春月脑子开始胡思乱想,一会想到刚才那个话本子,一会又想到前世他在自己这里得不到满足时半夜出府。
倘若男人的身体构造天生便如此。
所以,与其让他吃野食,不如给他找个家养的,起码还能在她的控制之内。
给他纳妾的想法深深的印在了江春月的脑海中。
正要睡觉,忽的她被连人带被的拽了过去,与他靠在一起,他隔着被子搂着她,轻道:“不抱着你的话,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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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江春月,你真的……◎
程氏祠堂。
程砚书为祖宗上了香, 拜过之后,立在一侧,眼神黑沉又带着一丝不忍。
“兄长, 你本不该如此。”
程砚君闭眼跪着,语气带刺:“我只是不幸这个年纪才遇上了萱儿, 没能给她应有的名分, 我何错之有。况且,你根本没有资格说我。”
程砚书转回眸, 稍一停顿:“兄长似乎对我颇有微词。”
“你想多了,你是程府的嫡子, 本朝最年轻的阁臣, 户部尚书,我从不敢对你有不满。”程砚君的语气冷冰冰的。
程砚书嘴角微微下拉, 露出细微的苦笑, 这如果还不算不满……
“我羡慕过你能拥有真心喜欢的人结为夫妻, 现如今, 我仕途到顶, 也只想跟喜欢的人一起过罢了, 你理解我不阻止我,就已经是帮忙。”
程砚书眉心凝着担忧:“兄长如今是地方大员, 这姑娘是何等来历, 兄长可查清楚了?兄长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去年还未有这样的事,这么快就给你锁住你的心, 还为你诞下孩子, 兄长可疑心?”
程砚君猛地睁开眼睛, 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光芒, 带着无尽的怒火,他提高声音:“程砚书!我也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二品地方大员的,这些最基本的事情我会调查,也会判断。至于你的怀疑,你不觉得可笑吗?你当初与许知又见了几面,还不是很快陷进去,感情的事,从来没有道理。”
程砚书沉默,看着程砚君时,觉得这个他一向敬重的兄长变得很陌生。
“既然这里容不下我们,我明日便带着萱儿回山东罢。”
程砚君语毕,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祠堂,不带一丝犹豫。
独剩程砚书满身落寞,凄苦孤独的站在那里,眼神黯淡,没有光泽。
王继悄悄的从黑暗中现出身影,他为二爷披上氅衣,“二爷,您不能再对大爷不做防备了。”
“嗯,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回去,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母亲,她最近已经很累了。”程砚书拉了拉厚重的皮毛氅衣,声音疲惫。
“是。”
这夜注定不会平静。
程砚君直奔回和园,尹氏的房间,推开门,第一句话便是:“你私藏的程府的钱呢?”
尹氏刚睡下,听到动静,立马坐起来,被吓了一跳,见到是程砚君,脸上扭曲,下床就扑了过去:“你这个没良心的,还敢来问我要钱,不要脸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了你,你给我去死!”
程砚君大力挥开尹氏,甩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怒吼一声“泼妇!”
尹氏本就身子不稳,这下直接摔在地上,头还撞到了桌子腿,立马有鲜血往下流。
尹氏此刻也不在乎了,她坐在地上大声哭喊:“快来人啊,大爷要杀我,快去叫老太太,没天理了。当初为了让我嫁给你,答应我的那些,你哪条也没做到。我一个应天巡抚的嫡女,嫁给你一个庶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当初用我的嫁妆谋事,你过河拆桥,良心被狗吃了,啊,痛死我了!”尹氏捶胸顿足。
程砚君已经不想跟她废话,直入内室,动手乱翻。
守在门外的丫鬟纷纷围过来,可见是大爷回来了,一个个又不敢进,只有尹氏的大丫鬟进去扶起她,她却无力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程砚君,你这个强盗,你真是连二爷的脚趾头都比不得,还在外面养外室,你走啊,你跟你那个贱蹄子,野种,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程府!”
程砚君找到了一个大黑匣子,里面是满满的金元宝和厚厚的银票,程砚君合上箱子,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冷冷瞥了地上的女人一眼:“瞧你,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说罢,他就要往外走,刚跨出门槛,就停了下来。
他的面前,站着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程玉临。
如果还有什么让程砚君放不下的,唯独就是儿子程玉临。
程玉临正满眼失望的看着他,程砚君不敢与他对视,只喊出儿子的名字:“玉临,为父……”
程玉临并未听他说,他收回目光,飞快的跑进来,搀扶起了母亲,吼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玉临,快拿回我的东西,那是母亲的私产,他要带走去给那个贱人和野种用,快拿回来,不要管我……”尹氏虚弱道。
程玉临点头应下,重新回到了门外,挡在了欲走的父亲面前。
他冷冷的看着程砚君,伸出手:“你可以走,将母亲的东西留下,你若不留,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程砚君低头看了眼匣子,默默的伸手交还回去,他认真的看着儿子的脸,努力辩解:“玉临,我希望你能理解父亲,为父只是遇到了心爱的女人,就像你与薛瑛一样,我……”
“别把你肮脏的外室与我的嫡妻比较,这是对我妻子的玷污。”程玉临打断他,拿着匣子就往屋里走,头也不回。
程砚君站在原地,肩膀微微向前缩着,背影沧桑。
程玉临走到门槛前,站定,“你只要记住,你今日出去了,你就再也不是我程玉临的父亲。”
程玉临进了屋,命人关上了门。
程砚君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喉间似有铁锈味,可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抬步,他向外走去。
——
三个月一过,经过文仲先生的诊断后,江春月不再那么小心谨慎,继续打理程府事宜。
她开始正式接手程府内务。
观察了这一阵子,江春月也发现了程府的痹症所在。
程府官中财产就是程府三位爷的俸禄,三爷经商,但也没有让他多交,四爷还在念书,没有俸禄也不用交,按理说绰绰有余,即便是大房拿了很大的头,也不至于亏空。
根源就在程府经年累世,攒下的仆婢众多,已经形成金家、廖家、史家三家为大的情形。
前世程玉璋有言:管家第一要点便是抓钱,第二点便是抓人,第三点赏罚分明,松弛有度。
这可是大奸臣的亲身传授,江春月坚信不疑。
现在下人结党成团,就像一窝窝老鼠,暗中啃掉程府的梁木。
一定要减人。
她先是去了老太太那里,将想法向老太太报了,祖母大喜,欣然同意。
尹氏和薛瑛也在,历经程砚君外室一事后,尹氏消沉了一段时间,还好大少爷程玉临及薛瑛左右陪伴,尹氏也想开了不少,重新变得乐观起来。
“我最烦那个金老太婆了,仗着伺候过老太太,牛什么牛,还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这事我赞同。”尹氏抱着孙儿,忿忿不平道。
大爷程砚君的名字成了程府禁忌,没有人再敢提起。
而江春月跟尹氏的关系,也微妙的变得好了起来。
源于有一次她与祖母聊天时,祖母说起了大爷跟程砚君的过往。
“你管家也有段时间,尹氏拿了不少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吧,你可知我为何这么纵容她?”
江春月不解,她惊叹祖母年老,仍能将府上大小事务看得清楚,便顺着她的话语追问。
“我嫁给你祖父时,就已经有程砚君了,那时你祖父并不喜我,心心念念只有他的妾,也就是程砚君的生母,可惜死的早。所以我若想让你祖父心里有我,必然要对程砚君好。”
江春月看着祖母的眼神已经相当崇拜。
“我儿砚书我是最满意的,可惜是个闷葫芦,你起玉璋来差多了,砚文又是个贪玩纯洁的性子,唯独程砚君稳重又贴心,我也是真心想善待这个孩子的,他讨好我自然有他的目的,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
江春月微微勾唇,也就是这世程玉璋让她调教的有所改观,前世的程玉璋跟他爹年少时一个德性。
不爱说话,什么都闷在心里,简称闷葫芦。
“后来我渐渐发现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砚君到了娶亲的年纪,他还只是个翰林院的编修,又是庶子,却很有目的的要求娶高门之女,他用尽手段,男人的甜言蜜语,将尹氏娶进门,自那之后,他便开始平步青云,尹氏丰厚的嫁妆,也被他花的所剩无几,所以,春月,你明白我为什么允许你大伯母拿了吗。”
江春月微张小嘴,料想不到大爷程砚君竟然是这样卑劣的人,让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爹,自从她来了京城,一封信没有给他写过,江政禹心里也明白,也没有往这里寄信打搅她。
“她拿走的那些,也算是程家欠她的,哎,春月,我老了,不好掺和这些事,你有时间去看看她,帮我劝劝她,不要想不开。”
尹氏自程砚君走后染上咳疾,卧床休养了好段时间,也不见好。
江春月过去探望她,尹氏本也不喜见她,没怎么睁眼与她说话。
江春月坐了一会后起身告别,走之前站在床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放到她床边的小桌上,轻飘飘道:“大伯母,你倘若想尽快给那个贱人和野种让位置的话,大可不必喝这些苦药。你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都要喊那个外室母亲,哦,说不定你的儿子都当不了嫡子,被降为庶出……”
还没说完,尹氏就剧烈咳嗽几声,对她恶吼:“你胡说,这怎么可能!我不会让那个贱人和野种进来的。”
江春月将药碗递向她,唇角弯弯,“大伯母,其实我不太明白,您这个年纪了,男人还对您那么重要吗?换句话说,您就非大爷不可了吗,您已经有了儿子、儿媳、孙子,女儿还待字闺阁,女人这一辈子,求得不就是这些么?”
尹氏的眸中,肉眼可见的亮了亮,江春月便知道这些话起作用了。
“江春月,你真的……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江春月莞尔一笑,扶着肚子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那之后没多久,尹氏便好了起来,对她,也不再是充满敌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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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万字肥章~◎
程玉璋这几日很忙, 二皇子朱佑举前世得不到皇位是必然的,确实像是扶不起的阿斗,程玉璋耗费心神, 才帮他挽回了一个错误,还就此把错引渡到东宫, 龙颜大怒, 命东宫禁足,直至婚期。
他行色匆匆回到程府, 天色已晚,知道妻子怀孕后睡得早, 程玉璋索性在外院洗漱更衣, 才回到熙园。
轻手轻脚走到内室,他往床上一看, 本以为会看到熟睡的香软孕妻, 不料床上空空如也。
程玉璋心里空了一下, 随即走了出来, 将内室环视一周, 都不见人, 他立马跨出门外,见到守夜的丫鬟, 低声询问:“少奶奶呢?”
丫鬟微微一颤, 竟觉得少爷分明声音不大, 却像是在发火,连忙回答:“少奶奶在小书房。”
程玉璋从紧绷状态慢慢放松, 神情也恢复淡然, 撩袍抬脚往小书房走去。
进去时, 江春月正坐在案几前, 提笔凝视纸张,琪清在一旁伺候笔墨,江春月看的尤为专注,他进来在她身后站了好一会,也没发现。
程玉璋看到她画的像是人物关系图谱,还都是府上的下人。
他轻咳一声,江春月没动。
他又对琪清道:“你先下去吧。”
琪清出去,江春月才回神,转头望见他,认真的眼神绽放出光芒。
“夫君!你回来了,我正巧有事向你请教。”
程玉璋上前,双手撑在案上,同时将椅子上小小的人圈在怀里,目光落在她写的纸上:“夫人何事?”
她拨开他松散的罩衣,从他怀里探出头去,向上望他:“我打算精简府上的下人,尤其金家、廖家、史家,这三家家族成员利益勾结,像硕鼠一样啃食程家。据我了解,廖家最规矩,可留,史家次之,金家必须驱逐。”
程玉璋听着她的分析,配合她画的图纸,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先立下规矩,告知所有人,我们准备减人,然后,我准备用借力打力之法,优待金家,廖、史两家必定不满,肯定会暗中处置金家,然后我寻个机会,将金家种种错失一一列出,按照府上规矩处置,该发配就发配,该惩罚就惩罚,这招如何?”
程玉璋忽的想到了前世教她管家,曾列举过这种对付下人的办法,她那时懒散不爱学,今生倒是对这些很感兴趣……
“妙哉,夫人这招不费吹灰之力,还不得罪人,就算把金家开出去,金家也只会埋怨两位两家,夫人的《三十六计》没有白读。”
前世的记忆扑面而来,程玉璋记得自己曾经向她推荐过此书,她不爱看,今生却常读,还放到枕头底下。
江春月眉眼微动,她还以为她藏着掖着,平时他回来,她都会佯装拿起话本子看,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她偷偷觑他两眼,发现他好像并没有疑惑自己读《三十六计》的用途,反而还嘴角隐隐含笑,目光深深。
想什么呢?
不管了,反正程玉璋都说没问题,这个办法一定可以实行。
程玉璋只是在想,这是不是印证了一个可能,他的皎皎依然很爱他,记住他的每句话,甚至是话中提到的书……
程玉璋心情很妙。
江春月本想再在纸上补充细节,不料被他腾空抱起,“好了,小孕妇,你该睡觉了,已经很晚了。”
她揪着他的前襟,皱着眉看他,怎么好像一脸发春的样子?
事实正是如此,今夜程玉璋也没在乎一个被窝两个被窝了,与她紧紧相贴,手还无意识一般的在她身上轻抚,江春月被摸的舒服,渐渐闭眼熟睡,只是睡意朦胧时,觉得被硌的不舒服,不由得伸手去挪,人也远离他一些,哝哝道:“拿开,硌到我了。”
程玉璋睡得辛苦,经她这一下狠狠拿捏,闷哼出声,身子瞬间弯成虾子,睁眼看到她翻身睡着,脸上微红,微微喘息一会,看她有没有压到肚子,又帮她掖好被子,悄声掀被下床,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江春月就睁开眼睛。
她翻身之后就惊醒过来,猝然想起刚才拿的到底是什么物什,脸上也不由得热了起来。
他们好像也就是怀这个孩子时闹的厉害,之后月余得知怀孕,又过三月,他好像素的太久了……
她慢慢起身,看了眼旁边空空的位置,叫来了守夜的丫鬟,小声吩咐:“看看少爷去哪了?”
丫鬟应声而去,没多久就折回,“少奶奶,少爷去了净室。”
江春月放了心,还好没有去外面。
所以……
她重新躺回下,闭上眼睛。
饶是江春月昨夜没睡好,可她现在每日定时午睡,早上也起来了,睁眼时,见到程玉璋正在披衣。
他没穿上衣,窄腰只系了一条白色绸库,江春月目光灼灼的盯上了他的臀,脑袋里有一个醒目的反应:好翘……
窄腰、翘臀、长腿,往上是宽厚的背部,她知道这背抓起来很难抓实,因为太硬。
他好像每天都有锻炼,自从在随州,他得知自己与李大康见过之后。
没多久,白色的里衣遮挡了眼前的美景,江春月垂目,有些失望,心里又纳闷,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再抬头时,她目之所及,竟然是大片起伏壮阔的胸肌,没有毛发,十分干净,包括两侧……
“啊!”她低叫一声,再往上看,见到了程玉璋含笑的双眼,立马就羞的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你干嘛!”
程玉璋直起身,伸手系好里衣的带子,揶揄道:“刚才见夫人看的痴迷,怕夫人没看清,才让夫人好好看,不想还惊到了你。”
江春月傻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莫非背后还长了眼睛?”
程玉璋低笑出声,侧了侧身,给她让出一点位置,指了指珠帘后面的铜镜。
江春月恍然大悟,一方面觉得被发现偷窥男人穿衣服羞愧,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实在傻,怎么还会怀疑他背后长眼睛。
程玉璋快速穿好了衣裳,过来亲了她一口:“夫人,最近在府上是不是待久了,你可以出去逛逛,我听说京城贵女会组织春游,让林四准备侍卫队,可以尽情出去逛。”
江春月讶然。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程玉璋继续道:“你放心,东宫在禁足,他不敢动你。”
江春月默了一会,缓道:“是不是因为我,让你在朝堂上很为难……”
今生有程府为依托,前世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也将她保护的很好,她总觉得这是他聪明智慧的体现,现在想想,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没有,这事与你无关,是太子的原因,不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程玉璋沉吟片刻,“就算没有这些,我与太子,也不会安生。”
江春月只听懂了一半,大概是党派的事,她虽然对朝堂的事一窍不通,可也知道跟太子争斗的唯有二皇子,所以,程玉璋是投奔了二皇子了吗?
她的计划十分成功,另外两家不像金家这样张狂,对各自主子也都恭敬,却也绝对容不下金家独独受宠,好几个肥差都被江春月命给了金家的人,同时,江春月也借助金家,掌握了程府大致。
她选的这些人,也都是有讲究的。
廖、史两家不适合的干的位置,给了金家人,果然不出所料,两家齐齐针对金家,不过半个月,金家的错就已经能列到半部书。
江春月叫来了金家的权威人物,金嬷嬷,为难的向她解释:“我最是器重嬷嬷你了,平日里对你的、对金家的好,你应该是知道的。”
金嬷嬷受了她不少恩惠,几乎是有求必应,哪里敢说她一句不好,“少奶奶您对金家的恩情,我这老婆子都记在心里,前些日子我见了老太太,都给她说您管家有条,只是这次的事,很多都不是我们金家人干的,是廖家、史家故意栽赃我,破坏我们主仆恩情,求少奶奶将事情查清楚,还我们金家清白。”
金嬷嬷跪地叩拜。
江春月扶她起来,答应她会好好查。
根本无需她来查,另外两家早就准备好了证据,将金家做的那些事坐实了。
江春月请来了老太太、尹氏坐镇,程府上下仆婢,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发落了金嬷嬷,因其所犯盗窃罪等,直接移交了京兆尹。
金家被端掉,府上再无比她更横的人,处理起来十分容易,又半个月,程府仆婢减半,做事反倒比以前好了很多,懒散之风改善了不少。
江春月也获得了莫大满足。
而程玉璋之前说过的游春之事的帖子,也送到了江春月手里。
江春月本质还是爱玩的性子,起心动念,想要去看看。
在这之前,她也做足了功夫。
有了执掌程府中馈的优势,她获知消息也变得轻松起来。
这些事会有专门的人去帮她查。
“小姐,史旭刚才来过了,小姐正午睡,就告知我让我转达,这游春的事是皇上的妹妹,大长公主敬涛公主主办的,她年过三十,每年都会举办游春会,邀请京城有头有脸人家的小姐、夫人前去,在此之前,大夫人去过一两次。”
琪清又拿出一份名单宝册,交给她:“这是本次游春会的名单,奴婢注意到,里面有江听澜。”
江春月眉眼微压。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让她下定决心来趟京城这趟浑水的,正是她这个好妹妹。
母亲的仇,她一刻也未曾忘过。
“帮我写个拜帖,送到大长公主府上吧。”
——
晋阳王府。
江听澜再次回到京城之后,享受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给晋阳王预测准了几件重要事情后,晋阳王对她甚好,王妃更没的说,恨不得把她原来没有的十倍补偿。
她在京城贵女圈里成了中心人物,日日与贵女们游园赏花,享受着被众女追捧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日她与几个女伴去赏桃花,期间有人提起了大长公主的游春会。
“我听说这次会有程府的人来。”
“是程府刚回不久的二少奶奶江氏吗?她可真是好运气,一个知州的女儿嫁了程府的嫡子。”
“听说是从一个叫随州的小地方来的,估计是想出来见见世面。”
“嘘,饶是如此,你们也太大胆了吧,那可是程家,这京城里,有几个比得过程家的?”
说话人使了个眼色,向江听澜示意,有人立马领会:“怎么没有,晋阳王府皇家贵胄,自然比程家尊贵。”
“论尊贵,谁比得过我们霖念郡主。”
江听澜脸色这才缓和些,手里无意识的折断一支桃花枝丫,江春月能跟着程玉璋回程府的事,是意外中的意外,这跟梦里完全不一样。
程玉璋怎么会是当朝阁老程砚书的儿子,但想着当时在随州时程砚书的出现,父王的妥协,似乎又解释的通。
江春月能嫁给程玉璋这个潜力股已经够幸运的了,如今又成了程府的二少奶奶,江听澜嫉恨不已。
都因为她,她的生母才死的这样可怜。
即便是她成了什么程府的二少奶奶,她也一样不会放过她。
赏完桃花,江听澜与其他人告别,她的软轿转入一人少的胡同,在一处贴了白联的门前停下。
这里是她为王氏及那未出生弟弟设立了灵堂及牌位,每月找和尚念经超度,只望能安抚生母及那未出生弟弟的魂灵。
江听澜时常会梦到王氏和那个未出生的弟弟,他们血肉模糊的,一个喊着“澜姐儿”,一个喊着“姐姐”,每每让她在睡梦中惊醒,恐惧缠绕着她,私下里请了术士询问,设下此地,按时来拜,她的梦魇才没那么频繁。
拜过之后,江听澜快步从里面出来,丫鬟给她打开软轿的帘,她正要上,余光偶然瞥到不远处一个身着布衣的女子,她本觉得没什么,穿着绣花鞋的脚踏上车夫的背,可突然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一般,她的动作都止住了。
丫鬟担忧,可又对这个行为神秘的郡主感到害怕:“郡主,您怎么了?”
江听澜伸手一指正外面去的那粗布衣女子,厉声命令:“去,将她给本郡主抓过来。”
王府的侍卫听令,即刻将人带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布衣女子挣扎,目露惊恐,虽然穿的灰布衣,脸上也故意抹了灰,可那张精致犹若出水芙蓉般的姣好容颜,是遮挡不住的。
除了生母的事,还有一件事萦绕在江听澜的心头,那就是真正的霖念郡主。
按照梦里,她应该出现了,江听澜一直在寻找,起码要比她回到王府的时间早,才对她有利。
现如今,竟然让她在这里碰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林萱,终于让本郡主找到你了。”
江听澜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林萱双目垂泪,不住的摇头:“我、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我只是个平民百姓,让我回去,求您……”
江听澜上前,捏住了林萱的下巴,发出冷笑:“看来你是一点也不记得了,你没骗我。”
梦里林萱向她吐露过,她对小时候走丢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还是因为从小一直佩戴的信物,才认回到王府。
一直佩戴的信物……
江听澜目光下移,猛然用双手撕开了林萱的前襟,果然见到了她脖子上挂着的红玉。
林萱屈辱的大叫一声,拼命挣扎,可她双手被侍卫缚住,她那点力气,跟他们比算得上什么。
江听澜用力将那块红玉扯下来,目光炽热的看着这个东西,有了这个,她就不用担心王爷跟王妃会认出真正的郡主来,等她帮助王爷坐上皇位,这铺天盖地的荣华富贵,只有她能享受。
想到这里,江听澜发出大笑,与林萱颤抖的哭声交错。
“那是我亡故的父母留给我的遗物,求求你还给我……”
“你的?从今天开始,这是本郡主的了,你胆敢再说一句是你的,看本郡主不撕烂你的嘴。”
林萱闭上眼睛,想要去死,可想到鸣哥儿,又只能咬牙努力面对,她不能死,她的鸣哥儿,她的夫君,还等着她。
“将她带回王府,往后就是本郡主的洗脚婢。”江听澜收起红玉,冷声命令。
林萱急中生智,知道此刻只能自救,“等等,我有样跟这红玉一样的东西,还在家里,郡主可否等我取来,一起予您?”
江听澜此刻心情极好:“算你识趣。”
她要带她回王府,只有在她眼皮子底下看着,她才放心。
而且,若往后有变,林萱也是用来要挟晋阳王的利器。
江听澜知道林萱此刻恐怕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听说夫君还只是个京城小吏,她并不看在眼里,也不担心她能跑得了。
江听澜回了一个破落的小院子,里面没人,江听澜懒得进去,只在门口等着。
林萱快速在书案前写了几个字,折叠后塞入内室的衣柜里,又装模作样的四处找找,摸出一个金锁来,在侍卫的催促下走了出去。
江听澜拿到金锁,心满意足的带着人回了王府。
他们的人走了好一会,一个戴着斗笠怀抱婴孩的女子才进入那处小院,小婴儿本还熟睡,回到空荡荡的房内忽然爆发出哭啼声,女子怕这哭声将人引回来,连忙抱起来哄,四处寻找,最终在衣柜里发现了一张纸。
上面是写的很匆忙的字:
速将鸣哥儿送到程府。
若被大人看到林姑娘失踪,必然会继续拿鸣哥儿威胁,将他送到程府,是唯一的路了。
——
熙园的水榭里,江春月吹着和煦的春风,听着下人的汇报。
“霖念郡主近日与刑部侍郎的小少爷甄觉行有定亲的意向,只不过甄家还未给出确切的回答。”
江春月画画的手一顿,甄觉行?那个前世一身正气,富有盛名的大理寺卿?也是整日盯着程玉璋的仇敌之一。
江听澜还挺会选,一丝阴冷的笑容,在她眼中闪过。
过得这么好可不行。
这件事好办,甄觉行那个死脑筋,最是嫉恶如仇,平生最求绝对的公平,黑白分明,容不得别人犯一点错,只要他得知江听澜之前做过的那些事,绝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琪清。”她叫过琪清,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琪清正要走,见史进家的匆匆往这里赶,连忙喝住她:“跑什么,小心冲撞了二少奶奶的身子。”
史进家的对着琪清哂笑,拍了拍腿:“琪清姑娘,出大事了,门外有个女子抱着婴孩,说是程家的子嗣,要认祖归宗,我没敢报到老太太那里,先来向少奶奶报来了。”
史进家的离江春月不远,她自然也听得清楚。
江春月:“那女子叫什么名?可说别的了?”
史进家的凑到江春月身边,恭敬行礼道,讨好般报道:“回少奶奶的话,那女子什么也不说,只要说见程府的掌家人。”
江春月定了定神,安排道:“带她过来见我。”
没多久,史进家的就领着一个年轻瘦弱的女子过来,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婴孩发出阵阵啼哭。
江春月皱了皱眉,不等那女子说话,先道:“哄哄他。”
有孕之后,她真见不得孩子哭,怪可怜的。
女子有些意外,却也抱着怀中的孩子轻哄,好一会也不见他好,女子也跟着抹了抹眼泪,哭道:“他应该是饿了,可是她娘被抓去了晋阳王府,没有奶吃,夫人可怜可怜我们孩子,他好歹也是程家的骨肉。”
江春月眼角一颤,不动声色:“谁的?”
“程府大爷的。”
江春月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也在意料之中,是程砚君那个外室之子么?奇怪,他们母子不是早跟程砚君回山东了,怎么会又回来,还会被晋阳王府的人带走。
“连秋,先把孩子抱到乳娘那里,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能饿死。”
那女子倒也放心,交出了孩子,跪在地上,开始交代事情。
“我家小姐与程大爷心心相印,夫妻和睦……”
江春月打断,冷声道:“据我所知,程家大爷只娶了大夫人一位正妻,你可不要胡说。”
女子脸上一白,连忙改口:“是是是,夫人不要生气……”
“这位是程府的二少奶奶。”白芙与那女子道,还让她报上自己的名号。
女子战战兢兢改了口:“是,少奶奶,我家小姐被迫做了大爷的外室,虽是不光明,可这也非我家小姐的意愿,孩子是无辜的,现如今小姐被晋阳王府抓走了,孩子无母,我一个女子又无处寻找程家大爷,只好腆着脸来求少奶奶,给这个孩子一个容身之处。”
江春月面无表情的抿了口茶:“不行,祖母有令,大爷的外室及外室之子,不准入程府。”
女子一听,连忙以头抢地,没一会额头就破皮流血,江春月命人将她拉起来。
“等孩子喝饱了,你带她走吧。”江春月不愿再听,这事她可不能插手。
“少奶奶!我知道程府一向尊卑有度,可我家小姐也是被迫的,她其实,其实早已嫁人,被人威胁,才不得已送到程大爷那里!”女子着急之下,快速说道。
江春月对这并没什么敏感度,只下意识问道:“被何人所送?”
女子一脸焦急,张嘴要说,泪却先流下来,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江春月存疑,故意挥了挥手:“带出去吧。”
史进家的立马去拉她,女子情急之下,立马脱口而出:“傅义宏傅阁老!”
江春月再不懂朝政,也感受到里面的微妙。
阁臣找了个女子,送给同在内阁的公公的兄长,这里面似乎不简单。
她心里微惊,只觉得此事一定要等程玉璋回来告诉他,说不定会有重要作用。
可更令她震惊的事还在后头。
只听那女子像是失去了力气般坐到地上,捂脸痛哭:“事到如今,也没有瞒着少奶奶的了,其实,我家小姐林萱,本嫁给了京城礼部祠祭清吏司卓嘉,可傅阁老却私自扣押了我们老爷,还将我们小姐送去了山东程砚君那里,不然,就要杀了我们老爷……”
江春月后面的都没怎么听清,脑子里有一个尤其大的两个字:林萱。
“你说你们家小姐叫林萱?”
江春月不确定道。
“对,小姐本为扬州瘦马,恰巧遇到老爷去往扬州,不顾一切的将小姐娶为正妻,夫妻恩爱和睦,却突遭此难,家中公婆年迈,小姐也是没有办法,才勾引了程家大爷,可这并非我家小姐所愿啊,这是无可奈何之举。”
还真是她想的那个林萱。
这一瞬间,江春月也明白了为何她会被晋阳王府带走,那一定是江听澜带走了她,因为,林萱才是真正的晋阳王府郡主,她这么做,恐怕就怕林萱拆穿了她假郡主的身份。
“你先在程府住下,这件事还需要再议,有了结果,我会通知你。”
江春月命人将她带了下去。
江春月再无做别的事情的心思,只心心念念等程玉璋回来,还不到晚上,她便早早的用过晚膳,之后就开始犯困,没多久,程玉璋的小厮廖游就带话回来。
“少爷今日在宫中有事,请少奶奶不用等她来。”
程玉璋不回来了。
正在江春月左右为难时,琪清从外面进来,道:“林四侍卫说,若是有重要的事,可以告诉二爷。”
是了,告诉公公也行!
她立马问廖游:“二爷可在?”
廖游回想一番:“刚才小的经过外书房,见二爷屋里还亮着灯,应该是在的。”
这事总是要她亲自去说,知道的越少越好。
“林四,你先去告知二爷,说我有事情求见。”
院子里的林四领命而去。
江春月一边准备,一边等待林四的回执,没多久,他便回来,站在门外向她行礼:“二爷说他在书房里等着少奶奶,让少奶奶坐着软轿过去,路上小心。”
江春月带的人不多,轿夫也是林四选的侍卫。
这还是江春月第一次来程砚书的书房,书房门敞开着,灯火通明。
她带了琪清与连秋二人进去,程砚书身后也站着一个人,她认得,是常在二爷身边伺候的王继。
江春月不敢乱看,对他一拜:“儿媳见过二爷。”
程砚书嘴角含笑,“你有身子,就不要再行礼,我不怪你。”
他转头又对王继道:“搬个软椅子过来。”
江春月被程砚书这春风般的态度暖到,也不再推辞,坐了下来。
“这么晚你来找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江春月微微点点头,“二爷,我……”
“唤我父亲吧。”
江春月顿了一下,改口:“父亲,我确实有要事想向您汇报,今日,有一女子来找我……”
她将今日的事简单重复一遍,特意强调了傅义宏的名字,反观程砚书的面色,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有些心虚,“我也不知道这些又没有用,若是无用,父亲大可不必放在心里。”
程砚书笑了笑,吩咐王继端过热姜汤来,江春月捧着碗,更加羞愧,程砚书身为阁老,这些事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谢谢你春月,我早就怀疑过兄长这个外室的来历,你说的这些对我很有用处。你很聪明,不过,我也有个疑惑,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外室,是晋阳王当年的丢失的郡主?”
江春月手里的碗差点没扶稳,程砚书的气场太过强大,在随州时不知道他身份还不觉得,如今她看着他就紧张,说话语速也快,不过脑子一般,刚才她怎么把这事给透露出去了。
她强行稳住心态:“父亲,这是儿媳的私事,我与江听澜,晋阳王府的霖念郡主有过节,故而对她颇为关注,父亲应该是知道的。”
程砚书轻笑,他这笑令江春月脸红,好像自己说的在他眼里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还好程砚书没有再细问。
“那女子与婴孩先交由我来处理。”
江春月乖乖点头,这再好不过,她若私自留下她们,若被祖母和大夫人知道了,定要惹她们不痛快。
“还有一件事。”
“父亲请问。”
“你可知道,在随州时,早已证明江听澜并非真正的郡主,晋阳王却仍将她当做亲女对待,据我所知,晋阳王可不是这样善良的人物。”
江春月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程砚书的目光像是要看透她。
她不敢与他对视,这件事她本可以说不知道,可又想提醒他一句,江听澜毕竟有前世记忆,若她真有本事能撺掇晋阳王篡权,可是不小的变故。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我那庶妹自从那次病了一回后,常常胡言乱语,说能预知未来……”
程砚书眸光一沉,目光锁着她,因她低着头,看不清楚。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父亲,儿媳先告退。”
程砚书没拦着,也没再问别的,命王继将她送回去。
书房里,程砚书双手放在扶手上,身体靠在椅背上,慵懒而矜贵,他目光定在窗台之上精致的琉璃花上,稍许,又拿过桌上的一封信。
信封是程家独有的封装方式,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弟亲启。
这是山东兄长的来信,他还没有看过。
这封信刚到他书房不久,江春月就来了,他现在却不是很想看了,若那林萱是迫于傅义宏的压力,故意接近的程砚君,现如今那外室在京城,处境还不算好,不难猜到,这是傅义宏在间接向程砚君施压。
兄弟相残,是他最不愿看见的情景。
他长叹一声,疲惫的闭上眼睛,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透白的药丸来,吞入口中。
这一幕恰被刚回来的王继看到,王继登时跪在地上,请道:“此药虽能提振精神,可长久吃,是会伤身的,二爷,您要保重身体。”
程砚书翻开一旁的文书,笑了笑:“只是偶尔吃颗罢了。”
王继无言,只眼神担忧的看着他。
翌日,江春月醒来时,听说二爷已经派人过来,将那女子和孩子带走了,似乎是带出了府。
江春月倒也不担心。
后日便是游春会,虽然有江听澜一个老鼠,可也挡不住江春月想要出去的心。
今日程玉璋回来的早,晌午就回来了,但听说他往熙园走到半路上,就被二爷叫了过去,直到晚膳时间,江春月等着他,已经偷偷吃掉了好几片卤牛肉。
程玉璋进来时,恰巧看到江春月正用手捏了片牛肉塞嘴里,立马就笑出了声:“越发像个儿童,饿了就吃,等我做什么。”
江春月起身,坚持给他更衣,说是帮他,倒是程玉璋更辛苦些,还要低头矮身配合她的动作,生怕她抻到身子。
收好青缎的官服,程玉璋换上一身简单清爽的石青色程子衣,这种衣服类似于道袍,飘逸又洒脱,衬的程玉璋丰神俊秀,青年彻底褪去了稚气,长身玉立,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江春月忽然想到:“你快要弱冠了吧。”
“是,也快当爹了。”程玉璋拥着她的细腰往饭桌那走,手指微动,感受那软绵,喉间都觉得发紧。
孕妻除了肚子微凸外,身上倒是没什么变化,该细的仍细,也不尽然,他的高度瞥一眼她的身前,恰能看到一点藏在暗处的沟壑,有孕之后,她又多在房内,皮肤养的白里透红,整个人散发着微弱诱人的光芒,云鬟雾鬓,玉体香肌。
他已看了好些妇科千金的医术,知道女子孕期胸前确实会更丰满,方便以后哺育孩儿。
他还得知,女子三个月之后是可以行房,只要浅些轻些,他虽然像极了,可又担心她不愿,只有他知道她是有多么珍惜这个孩儿,他亦然,相比她怀孕之苦,这点事又算什么呢。
程玉璋吞了吞口水,转移注意力。
扶她坐下后,程玉璋帮她夹了些爱吃的菜品,将她伺候饱了,才快速吃了些,与她在院中溜达两圈,早早的沐浴歇息。
散下床帐,夫妻二人床内夜话。
江春月被裹着被子,靠在程玉璋的胸膛前。
“你昨日去找父亲了?”程玉璋把玩着她披散的长发。
“嗯,你都知道了。”江春月并不意外,她猜到今日程砚书找他就是为这事。
“父亲夸赞你很聪明。”
谁不喜欢被夸呢,江春月将头贴在他怀里笑了笑。
程玉璋被她弄的有点痒,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蹭:“我知道你一直挂着江听澜的事情,她若能用预知梦骗得了晋阳王,说明她可能真的有些本事。”
江春月抿了抿唇:“夫君,你相信人会有前世今生吗?”
“相信。”
江春月惊讶的抬头看他。
程玉璋面上并看不出什么,他倚肘,低头看着她,眼中浓稠的化不开一般,“我一定是前世做了天大的善事,上天才会将你赐予我。”
江春月沉默,天大的善事……
无语无语。
不提这些烦心事,江春月翻了个身,平躺着,准备入睡。
因为怀孕,她新做的寝衣都是比较松散的,这样一动,小衣往下去了,程玉璋的目光不由得定在那处,幽幽的。
“明日你要去游春会,带林四不方便,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女侍卫,往后就是你的丫鬟,保护你的安全。”
江春月没拒绝,“嗯”了一声,酝酿着睡意,又突然睁开,仰头看他:“等会,你刚才说江听澜有些真本事,她莫非真能预测到什么?你在看什么?”
她说着,发现他眼神不对,幽深的黑瞳里仿若跳跃着小火苗。
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拉起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愤愤道:“你看什么!”
程玉璋回神,也有些尴尬,他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回答她刚才所问:“对她可以将计就计,你若明天见她,可提一句,皇上身体越发不好了,估计撑不过一个月。”
江春月想了一会才想明白,看来他们父子两人早就知道晋阳王会反,她这么提一嘴,若江听澜上勾,早早的谋反……
“好主意,不愧是大……翰林院出身的。”
江春月差点喊出“奸臣”两个字。
程玉璋隐隐能猜到她想说什么,肩膀微不可察的抖了两下,憋笑的困难。
他拖回她到怀里,搂着她要睡,被她伸手推开,她冷淡道:“别靠近我,不舒服。”
程玉璋:“……”
他也没说别的,默默下床再去洗个凉水澡。
江春月脸上一会觉得羞燥,一会想到程玉璋出的这招将计就计实在是妙,最后又想到程玉璋老是这样,是不是对身体也不好。
她思来想去,在程玉璋回来后,慢慢靠了过去,摸了摸他微凉的胸膛,很快被他抓住。
程玉璋苦笑:“小祖宗,可别碰了。”
江春月埋着头,嗫喏道:“你这么不好受的话,不若我帮你纳两房美妾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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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程玉璋,你敢!◎
江春月说完, 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有些忐忑,慢慢抬起头,往上, 再往上,对上了一双森然阴冷的墨眸, 江春月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感觉程玉璋最可怕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
他清雅的嗓音沉着无法掩饰的怒火, 他鲜少这样动怒,此刻的脸是彻底沉下来。
江春月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努力解释:“我只是不想你忍的这么辛苦,我又不方便服侍你, 找两个身家干净的美妾, 不比外面的野食干净。”
她越说越有理,就是, 前世他外面的都不嫌弃, 如今给他准备个家养的, 就不满足了?
程玉璋只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散, 他坐起来, 想要大吼, 又怕惊着她,刻意压抑着声音, 甚至因为太过激动, 变成了气声:“什么外面的野食, 你以为我整日在外面风流快活吗,江春月, 你有没有良心!”
“我也没有说你在外面风流快活, 只是觉得男人本性如此, 归根结底, 还不是怕你憋坏了身子,你凶什么凶!”
江春月声音比他大,气势比他足,还委屈的掉了眼泪。
程玉璋胸膛剧烈起伏着,眼里仿佛要喷火,神色紧绷,浑身散发着戾气。
他前几日还觉得她对他情根深种,原来都是他一腔情愿罢了,她跟自己进京,哪里是冲着自己来的,分明是为了借助程府报自己的私怨,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他气到憋屈,咬牙切齿:“所以呢,你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平淡的毫无感情,你可以毫不顾忌的给我纳妾,还能得个程府少奶奶贤惠淑德识大体的美名?江春月,你好狠的心。”
江春月也撑着身子坐起来,杏眼含着一圈泪水,鼻尖都气的通红:“你在闹什么,这不是所有男人都希望如此的吗,我也只是想让你舒服,过得好些,你还怪起我来,我就知道会这样,早知如此,当时你何必去竹溪找我,倘若你不来,我一个人也能过得有滋有味,说不定……”
她及时止语,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程玉璋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都显出青筋来,他微微抬起一条胳膊,那胳膊微不可察的在颤抖。
江春月见状,哭的更凶:“你还想打我!你这个负心汉,呜呜呜……我要回竹溪,我要出走!”
程玉璋没想到自己都被她气成这样,见她一哭,仍想下意识的给她抹眼泪,他花了大力气才压住了胳膊,却被她歪曲事实。
此时床帐外传来琪清的声音。
“少爷、少奶奶,可需要服侍?”
琪清的声音透露着焦急。
守夜丫头听到里面主人吵架,又不敢看,只好去请了琪清来,琪清一听,赶忙进来,很是担心有孕的小姐。
程玉璋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即便是她很惹自己生气,她毕竟怀着孕,若被气出个三长两短……
他冷哼一声,整理好衣裳,翻身下床,快步出去。
江春月一慌,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去干嘛!”
琪清见状,快步过来,查看小姐的情况,眼中带泪,楚楚可怜,除此之外,不像有其他不适。
“琪清,快,扶我下去。”
江春月着急的往外走,试图要去追他。
琪清一边叮嘱她不要慌,一边帮她穿好鞋,又快速拿来衣架上的厚毛披风来,将她围的结实。
江春月推开扶着自己的琪清,往外走去,看着已经走到院子里的程玉璋,大喊一声:“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程玉璋闻声停住。
他只着单薄的寝衣,虽然是春季,可夜凉如水,他怕会冷。江春月担忧的望着他的背影,同时心里也担心另外一种可能,他会不会……
江春月走到他身后,轻吐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声音柔和一些:“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担心你会着凉。”
男人也是要哄的,祖母说过。
熙园主房的小院里,守夜的丫鬟藏在角落的柱子后,琪清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命令。
房顶上,林四抱剑看着,没多久,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四向右一看,欣喜小声道:“林大哥,你回来了?”
“嗯。”林州感慨的发出一个单音,概括了他此次回来有多不容易,然后他也抱剑于胸,往下看着。
程玉璋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目露讥讽,语气都带着三份不屑:“江春月,你竟然会追出来,这不像你,我猜你不会是因为担心我着凉,你是担心我出去吃野食。”
一针见血。
实在漂亮。
江春月在这方面跟程玉璋比,那实在是水平稚嫩。
不过唯一比得过的就是演技。
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快步往前扑了过去,程玉璋没料到她这么生猛,心脏都要提起来,赶紧抱住她,“胡闹,万一我没接住你怎么办!”
江春月紧紧抱住他,仰着头,带着点讨好:“我相信我夫君肯定可以接得住我呀。”
程玉璋低头看着她娇俏可爱的小脸,盈着满满的笑意,确实被安抚到了一些。
这更令他心情复杂。
他似乎比前世陷的还深。
“回去吧夫君,好吗?”江春月小声祈求道,还伸手摇了摇他的袖缘。
程玉璋气消了一半,冷了脸,平时前方:“你保证,往后再不提给我纳妾的事。”
“我保证!”
程玉璋看她一眼,江春月立马加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提给我夫君纳妾这事,不然,我……呜呜。”
程玉璋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好了,回去吧。”
程玉璋望了一眼房顶,淡淡道。
两人相拥回房,下人继续值守。
林四跟林州想着刚才少爷那个眼神,不由得心里发怵,两人互望一眼,赶紧各司其职去了。
程玉璋本也没打算出去,他只是想冷静冷静,怕她因此动了胎气。
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清楚。
两人之间不再有被褥相隔,程玉璋搂着妻子,江春月枕着他的臂弯,一如往常。
“我今天生气,不是因为别的,是我觉得你似乎不在意我了。”
江春月张口就来:“夫君,我很在意你。”
“在意我,为何要将我塞给别的女人。”程玉璋眼睛微眯,提起来就来气。
江春月默不作声了。
“我虽不是什么圣人,可洁身自好还是做得到的,除你之外,从没有过别的女人,不管你娶你之前,还是娶你之后,你应该是知道的。”
“嗯……”江春月心里微甜,不管前世如何,反正这世他是干干净净的。
可她是有好胜心的,非要画蛇添足:“其实,我也也没有那么大方,将你与人分享,只不过是为了你的身子罢了。”
江春月想的是,这事就算了了,她的初衷是好的。
但听在程玉璋耳中,那就等于她根本不相信他,只不过在刻意的讨好,她不爱他!
一股邪火自他心口蹿出,程玉璋伸手攥住了江春月的手腕,往下拽去,直至按到他身上,江春月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听到他语带怒火:“这里只对你有反应,我又非什么禽兽,见到女人就忍不住。既然说也没用,那我不用浪费口舌。”
这变化实在是突然,江春月还没明白他的意思,腰上的带子就被抽走了,松散柔滑的寝衣向两侧散去。
被子也被他早早扯到一边,没有遮挡物,江春月挡住自己往床里面去,十分害怕:“程玉璋,你这是干嘛,我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
程玉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三下五除二褪去自己的衣衫,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我知道,我动作轻些。”
江春月眼中湿润,不敢置信:“你怎么这样,万一伤到孩子……程玉璋,你敢!”
“你现在胎相很稳,我看过医术,是可以的,既然你这样担心我的身体,作为妻子,自然是由你解决。”程玉璋这样冷酷无情还是在上次。
江春月大概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她也知道这个时期问题不大,可她的担心多于这些,被他拉过来后,她双手抵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夫君,别这样,我知道错了,夫君是柳下惠,如兰君子,必不是重色之人。”
程玉璋目光绽放出强烈的光芒,黏在她身上,冷笑:“对你自不必柳下惠。”
今日是真的触到程玉璋的红线了,江春月心里害怕,护住小腹,不住求饶,可今天程玉璋是铁了心的不停手,动作狠急,可也十分注意的避开了她的小腹。
江春月脸上绯红滚烫,拒绝的话渐渐变成了破碎的语调,他还是极力控制的,反倒江春月难耐的贴着他。
程玉璋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水,慢慢的往下……
翌日。
江春月睡得晚,起的却很早。
程玉璋比她更早,连人影都没瞧见。
净室里,琪清服侍她沐浴,见到她身上浅浅的痕迹后,于心不忍,“小姐,您现在怀着身子,这些事上,少爷应该省省的,起码,不该这么用力。”
江春月闭着眼睛轻咳一声,含糊的“嗯”了一声,还好这温泉池热气蒸腾,熏染的她的脸本来就红,看不出别的。
昨晚他的过分小心反而更像磋磨,到最后成了她去缠他……
这种回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绝对不想!
沐浴完,江春月准备去游春会。
程玉璋配给她的女侍卫也到了,是个名叫孙蕊的丫头,确实与普通丫鬟不同,孙蕊个子很高,目光如炬,精神很足。
大长公主敬涛公主府位于皇宫不远处的繁华街道上,独占一整条街,甚至围了一座山包在里面,据说是敬涛公主开府时,皇帝特许的。
今日她府前宾客如云。
江春月得见大长公主本尊,三十多的年龄看着像二十多,雍容华贵,体态姣好。
这游春会也没什么规矩,熟悉的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吟诗作对,欣赏美景。
江春月目光四处瞧,饱览这府上景观。
该说不说,敬涛公主的审美绝对一流。
将近二十人的女眷们聚在和颂亭,江春月一眼就看到了江听澜,她身旁还有个年长的美妇人,看着江听澜的目光满是慈爱,不难猜到这就是晋阳王妃。
还不知道如今林萱什么处境,是否还活着。
江听澜也瞧见了她,目光倨傲,充满了不屑。
江春月心情没怎么起波澜,平静的收回了眼神。
刚一敛神,就听到旁边有人作对。
几个不知名的姑娘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好巧不巧,让江春月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家的贵女,这京城是天下中心,但这里的人啊,也分个三六九等。”
“可不是,有的人出生权贵之家,生来高贵,就是一时被沙土掩盖了,也终究会被发现的,有的人却是那小地方的麻雀,一朝嫁人,飞上了枝头,变成了凤凰。”
几个姑娘笑出声来。
江春月察觉到这些姑娘话里的微妙。
她余光瞥向江听澜那处,见她得意之色更甚,便懂了这些人的意思。
有一女提道:“既然如此,我出上联,人分三六九等,你们谁对?”
这明显的揶揄,自然没人着急来对,一个个笑的花枝乱颤。
这等小伎俩,江春月已经不屑应对,本打算去外面走走看,有一姑娘溜达至此,目露兴奋之色:“这个我会,我来对!”
其余女子一愣,显然这个姑娘是意外。
那女子微微咧嘴,好像是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激动道:“人分三六九等,我对……肉有五花三层!好不好?”
众女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了。
江春月看着对对子的女子,也觉得惊奇,她说时还用手指着那几个人,好像是激动之余的手势,又好像是刻意指着他们骂,恰巧这几个人有穿桃红、粉白的,掺和一起,还真像是五花肉。
江春月不由得莞尔一笑。
那几个女子对这扰了她们雅致的姑娘纷纷投以白眼。
“这谁啊。”
“没见过。”
“扫兴,我们走吧。”
没多久,这地方就只剩下了江春月跟那“五花肉”女子。
“五花肉”姑娘兴奋的手还没放下,人就都散了,她脸上悻悻的,放下了手,看向了身边唯一的人——江春月
江春月也在看她。
这姑娘看着不大,也就是十六七的样子,看发髻是未出阁的姑娘。
“我对的不好么?他们怎么走啦?”
“五花肉”姑娘很是困惑,向她询问。
江春月对这个无意中帮了自己的姑娘印象不错,善意道:“大概被你的才情折服,自愧羞惭,落荒而逃。”
那姑娘笑起来,一脸纯真,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也对。”
“我叫曲婵,是齐国公的次女。”
江春月心里微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太子朱佑堏的太子妃人选,就是齐国公之女曲娆,这是她妹妹。
江春月也做了自我介绍。
“那边的桃园开的好漂亮,一起过去看看吗?”曲婵提议。
江春月欣然同往。
不找个人少的地方,怎么给江听澜制造机会呢。
两人进了桃林,江春月身边只跟着孙蕊,曲婵却没让丫鬟跟着,她看起来是个心性率真的姑娘。
比起别的姑娘赏花,诗词比兴,雅致情调,曲婵像极了她前世,抚掌称好,满口都是“好好看”、“特好看”、“好看的不得了”,江春月露出笑意,也夸了几句。
“齐国之地桃花稀少吗?”
“也没有,只是我们封地靠海,偏冷一些,我来的时候还是漫天大雪,京城倒是温暖宜人,四处春光烂漫,我好喜欢。”曲婵是真的很高兴。
没过多久,江春月就见到一熟悉的影子从后面走过来,她看了眼孙蕊,孙蕊目光一凛,向着她靠拢了一些,严阵以待。
“江春月,好久不见。”江听澜走过来,抬着下巴打量她,她看着她那张白里透红巴掌大的小脸,湿润水灵的杏眼,香娇玉嫩,明艳端庄,看着好像骨子里都浸透着一股子贵气,这令江听澜感到心里不平衡,她是费尽心机才享受到这样的生活,她却轻轻松松,就成了什么程府二少奶奶,老天实在是不公。
“江听澜。”江春月淡淡的叫了她一声。
一旁赏景的曲婵回过头来,左右看看她们,“咦,你们认识。”
江听澜上前一步,目光忽的落在她小腹上,她穿着过于宽松的褙子,她都没有注意,这才发现,眉心一锁:“你有孕了!”
江春月自然知道她为何这么惊讶,前世她小产,全都是江听澜在背后操纵樱桃,想到这里,她心下一冷,伸手护在小腹前,没出声。
没人搭理的曲婵凑过来,盯着她的小腹,好奇道:“你看着这么瘦,竟然有孕!”
江听澜自动忽视曲婵,眼里只有江春月,她心里更不是滋味,她挑中的夫婿甄觉行本来都快成了,可昨日她派人送信过去,直接被甄觉行拒收,还让人带话,让她往后不要再给他写信,她为了这个甄觉行花了不少心思,婚事就这么黄了。
见到江春月,江听澜猜到了一种可能:“是你搅和了我与觉行的婚事?”
江春月淡然的看着她:“无凭无据,血口喷人可不行。”
曲婵围观,插了一句:“对,不行。”
江听澜不管这些,直接将这罪名安到了江春月头上,语带威胁:“你这样做,不怕我对你不利,这桃园可没人,你自己磕到绊到,可没人知道。”
曲婵大惊,“喂,我还在呀,还有这个姑娘,你在说什么呀你,你没看到我吗?”
在江听澜眼里,这个聒噪的姑娘眼生,定是哪家不知名的,说不定还是谁家丫鬟,根本不必理会。
同时,江听澜话语刚落,孙蕊就站到了江春月面前,面无表情,只伸出手掌快速一劈,都没让人看清楚她的动作,旁边那小孩腰粗的桃树,便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孙蕊冷声道:“谁敢动我卡少奶奶!格杀勿论!”
这动作不止恐吓到了江听澜,江春月也没料到,这么粗的树,说劈就劈,她看向她的手,好像还没事……好猛。
同时震惊到的还有曲婵,她直接鼓掌称好,像是看了什么精彩的表演。
这动静也引起了公主府上侍卫的注意,也有宾客往这里来的声音。
江听澜没敢再轻举妄动,甚至往后退了一步,离那徒手劈树丫鬟远一些。
她满肚子火没地方发,见到还在不住赞叹的曲婵,借题发挥:“江春月,你走了狗屎运,成了程家二少奶奶,也没提高提高品味,跟这种疯人混在一起,我们好歹也姐妹一场,你若真找不到聊天的,可以来晋阳王府找我。”
曲婵不笑了,怒瞪江听澜:“谁是疯人!你说谁呢!你才疯,你全家都疯!”
江春月寻到机会,伸手按住了激动的曲婵,笑了笑:“你做了郡主,品味也没好到哪里去,据我所知,皇上近日身体不好,欲要太子大婚,这位便是当朝太子妃的亲妹妹,身份尊贵。”
“就是,咱身份尊贵着呢,你谁呀你,狗吠什么!”曲婵叉腰,一脸傲娇。
江听澜一愣,太子大婚的事她是知道的,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姑娘是太子妃的妹妹。
自己竟然又无端惹了不该惹的人,江听澜有些懊恼,按照晋阳王的打算,他近来可没有出手的打算,万一那太子妃针对自己……
等等,她刚才听到了什么,皇上身体不好,这信息到底准不准。
她记得皇上却是没多久时日了,但应该不会这么快,可她这么一说,她也不是很确定,那梦里这些事十分模糊,像是记不清。
江春月见她沉思状,觉察到她的怀疑,快速下定决心,向她走了两步,与她靠近,声音不大:“江听澜,不止是你自己做了那个梦。”
江听澜瞳孔一缩,是了!如今江春月与前世变化太大,她早就觉得不对劲,也不是没怀疑过这种可能,现如今她承认,一切也就解释的通。
“我就知道,江春月,你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你不过跟我一样。”
江听澜以为她这程家二少奶奶的身份,与她有异曲同工之妙,找回了些平衡。
江春月没反驳,恰逢此时也有公主府的侍卫来了,看到断树,抱拳询问怎么回事。
孙蕊上前,盈盈一拜,脸上娇羞:“大哥,是我不小心弄断的,我本来想掐朵桃花给我们奶奶的……”
那侍卫一脸嫌弃的后退几步,行礼后走人了。
江听澜也离开这里。
江春月看着她的背影,暗中吐出一口气,她应该是信了,看样子要着急去办这事。
曲婵一脸狐疑,看着她的脸:“你们刚才在打哑谜吗?解是什么?”
“唔,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慢慢猜。”江春月办完了正经事,心情放松,扶着肚子,往回踱步。
那边江听澜着急想回去,若不是八月下旬,那就是本月下旬,她记得皇帝驾崩是在下旬。
这个时机可不能错。
她找到王妃,过去撒娇:“母妃,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晋阳王妃哪里受得了好容易找回的遗嘱撒娇,停止与友人聊天,满口答应,与她一同回去。
上马车时,一个穿着灰布衣的女子趴在了她们脚边。
王妃看了一眼,“毓儿,怎么找个女子当马凳?”
江听澜看了眼她的神色,并无异常,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嘟嘴道:“母妃,这个下人惹恼我了,我惩罚她呢,母妃不知道,这个下人好坏。”
晋阳王妃一向仁慈,虽然见不得这样,可也不想驳了女儿,只好跟着女儿踏上这个下人的背。
上去时,她有意往下看,而底下那姑娘也抬了下头,见到她脸的那么一瞬间,晋阳王妃只觉得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东西,直到上了马车,仍然觉得心里空荡的难受。
“母妃怎么了?”
王妃回神,笑道:“无事,许是今天茶水喝多了,走吧。”
第87章
◎有缘无分。◎
祖母病了, 江春月作为主母,打理程母起居,还好有尹氏和薛瑛, 江春月不必整日待在祖母身边伺候。
江春月将程玉琅接到了熙园,在主房不远处给他布置了房间, 方便照看他。
接触下来, 江春月发现程玉琅是个聪明早慧的小孩。
她是意外发现这点的。
她带他与小黄一起玩,得益于她看过无数话本子, 编故事的能力超强,就以小黄为原型, 讲述小黄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奇遇, 她看程玉琅听得很认真,目光炯炯有神, 非常有成就感。
这故事讲了几天之后, 她有次给程玉琅送点心, 还没进屋, 就听到他跟丫鬟的对话。
“三少爷, 瞧, 二少奶奶的神犬小黄在院子里玩呢。”
程玉琅声音稚嫩,咬字清晰:“那只是二嫂嫂编故事哄我这个三岁小孩, 你已经十岁了吧, 怎么还会信这些。”
不用看, 江春月都能想象到丫鬟瞠目结舌的表情,因为她也是。
“可是三少爷, 您明明很喜欢听的样子。”
“二嫂嫂好心讲故事哄我, 不管我喜不喜欢听, 都要让她满足, 我现在寄人篱下,总要做些招人喜欢的事。”
“三少爷……您想的可真多。”
“是你太笨,好了,你继续跟我学写字吧。”程玉琅一本正经的语气。
门外的江春月站定,沉默又沉默,最终将糕点给丫鬟,自己回去了。
她捂着额头,懊恼不已,总感觉自己像是被三岁小孩给耍了。
程玉璋一进卧房的门,就见到江春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忙过去楼了她的肩膀,“这是又怎么了?谁欺负我娘子了。”
好久没听他这样叫,江春月竟觉得心里一甜,将程玉琅的事情抖落出来。
程玉璋沉吟片刻,一脸慎重:“我会为夫人做主,稚子实在可恶,竟然戏耍本官夫人。”
江春月听了一呆,伸手打他:“你有病,跟一个三岁小孩计较。”
说完,她又后悔,好像自己骂了自己,她怎么会跟三岁小孩计较啊!
幸好程玉璋反应快,道:“夫人教训的事,本来还有好玩的东西想让他一起看,现在只能让夫人一人饱眼福了。”
江春月被转移了注意力。
“什么东西?”
“跟我过来。”程玉璋扶她慢慢起来。
六个月的肚子已经十分明显,她反而还脸上瘦了些,常让程玉璋忧心,只觉得妇人有孕太辛苦,还是少生些的好。
程玉璋让人拿来一个铜盆,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小动物,他命人倒上水,又用手在盆耳处摩擦两下,水里的小动物竟然慢慢旋转起来,江春月惊喜不已,让人搬过椅子来自己玩。
“你慢慢看,我有些事去内书房,你有事让人来叫我,还有,不许再吃山楂,山楂活血,对你不好。”
“知道了,你整天忙,快忙去吧。”江春月对他摆摆手,催促他离开。
程玉璋本想解释一句自己忙什么,见她也没什么兴趣,又叮嘱了下人严禁让山楂进院,才往内书房去。
一进书房,赵召也跟了进去。
“少爷,属下捉到一个可疑人物,她偷偷的往少奶奶的补食里加了这个,属下已经问过文仲先生,此药会造成孕妇流产。”
程玉璋看着他手心里的药丸,负手而立,神情严肃。
自江春月有孕,,程玉璋重新做了府外及府内的安全布防,也有过一些意外,但他没让江春月知道过,怕她担心。
“查到是什么人吗?”
“应该是中间有多方线人,单线联系,对方的手段也很高明,似乎是个不小的势力。”
“嗯。”
程玉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游春会江听澜与皎皎见过之后,应该知晓皎皎有孕,她这种人,必见不得别人一点好。
加上对方势力不一般,几乎能锁定晋阳王府。
他碾了碾手指,好在,江听澜的死期也快到了,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晚上,程玉璋将太子婚宴的事告诉了江春月。
“我本不想让你去太子婚宴的,皎皎。”程玉璋似叹息般说道。
江春月想到一种可能。
上次她故意诱导皇上快不行的事,晋阳王造反也会提前。
“难道这次太子大婚,晋阳王会……”
“嗯。”
程玉璋低头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江春月手指无意识掐着他的臂膀,在他结实的肌肉上掐出一朵朵十字小花,她睫毛轻颤,似蝴蝶腾飞,粉面上一双秋水杏眸,盈着思虑。
“可鲤鱼也要在那日进门,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但是我也知道会很危险。”江春月对于太子纳了李黎郁的事,总是心有愧疚。
鲤鱼这一进宫,就与她的心上人无缘了。
程玉璋低头,在她头顶轻吻,没有离开,嗅着熟悉的茉莉花香气,“去也可以,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嗯,夫君最是厉害了。”江春月埋在他怀里轻笑,心里却有些紧张,谋反,她要近距离看到谋反。
她又有另外一种期待,如果程砚书、程玉璋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就意味着皇上也会有所准备,晋阳王必败,江听澜肯定跑不了。
竹溪。
李黎郁看着源源不断的彩礼被抬进来,也是很欣喜的,她摸着一人高的珊瑚玉雕,美滋滋的看着李徽道:“兄长,我都想不到我会值那么多钱。”
李徽看着妹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想责骂她,转念又想到分离在即,将话吞了回去,换成别的,“宫里可不比民间,你进宫之后,可要少说话,若那太子是真心感谢你,你要尊敬有礼,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但也不要委屈了自己,缺了什么就跟太子要,若他没有,就差人出来告知我,往后我会常在京城。”
“知道了兄长,你已经念了百八十遍了,倒是你,我嫁出去之后,兄长也给我找个嫂嫂吧,兄长也不小了,皎皎你也别盼着了,程玉璋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你就是十个脑袋,也比不上他一个。”
李徽面上飘过不自然,看着别处:“胡说什么,我早已经将江小姐看做如你一般,我只是东奔西顾耽搁了,您不用担心我。”
兄妹二人再无他话,两人安排好了竹溪的一切,向这里的熟人告别后,东宫迎亲的队伍也到了。
他们要一路从竹溪到京城,在大兴程府稍歇息后,再入东宫。
他们走后不到两天,一个骑马奔驰而来的少年到了李徽的铺子门口,看到上面贴着的大红喜字,眼角立马变得猩红,他动作流利的翻身下马,马也不栓,握着马鞭冲入铺子,急匆匆喊道:“这里可有位叫李黎郁的姑娘?”
掌柜的抬头一看,见一身长八尺,身板还较单薄的少年郎,少年郎身穿窄袖云纹银袍,红色箭袖,半散着头发,面容精致,目若灿星,整个人爽朗清举,精神十足,只是清澈的眼中,透着无法掩盖的着急。
“敢问您是……”
“我是随州知州府长子江听淙。”
掌柜了然,小姐曾经留下过话,他从柜台底下的找到一个小包裹。
“我们小姐说,倘若你来时,让我将这些东西给你。”
江听淙看着这个包裹,愣了神,随即谢过后拿了东西,走到一旁打开看,里面是个盒子,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块玉佩,那是他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赠与她的。
玉佩底下一张字条,简单写了一句话:
不要告诉你长姐。你我有缘无分。
江听淙心里一空,又翻了翻,里面再无其他。
他立马折了回去,询问掌柜:“那你家小姐呢,她在何处?”
“前几日就已经去京城了,我家小姐被太子选中,进了东宫。”掌柜乐呵呵道。
江听淙犹若雷劈。
他们上次见面时,李黎郁还曾满脸娇羞的向他说,等她去京城看过长姐后,就让他去提亲,他已经向父亲说明了一切,连彩礼等都备好,她怎么会突然要成为太子的人!
十五岁的江听淙情窦初开,快要开花时,忽的被揪下来扔掉,还要在泥巴里踩上两脚。
少年人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那块玉佩,失魂落魄的走在小雨中,一时不知道往哪里去。
直到墨文骑马找过来,他拿出雨伞向他跑过来,担忧道:“少爷,您怎么骑这么快,让小的好找,下雨也不知道打伞,若是病了,可又要难受。”
“我不是小孩子了。”江听淙推开了他的伞,仍一个人冒雨往前走。
墨文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打伞跟小孩子什么关系,一会赶紧追上去,帮他遮雨:“那也不能淋雨啊,少爷当然不是小孩子,少爷都要提亲了,老爷还等少爷回去,一起来竹溪……”
“她嫁人了。”江听淙低着头,雨越下越大,顺着他的头顶往下流,他整个人如同一只落水的鸭子,可怜又落魄。
墨文像是没听明白,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
江听淙没有在听,他心里正生出一个冲动。
他突然站住,墨文也紧跟着停下。
“我的箭筒呢?”江听淙询问。
墨文赶紧在马上袋子里取下来,交给他。
“有没有钱?”
“带了带了,足足二十两呢。”
江听淙利落的背上了箭筒,收好钱袋,翻身上马,还戴上了斗笠。
“墨文。”
“在呢。”
“你回去告诉老爷,我去京城找长姐了。”
“啊?”这个转变太快,墨文没反应过来。
可江听淙已经夹了夹马肚子,掉头跑走。
墨文站在雨里,急的原地大跳,不知道是赶紧回去告诉老爷的好,还是追上去好,他斟酌半天,随便找了个路人,给他钱让他去趟随州,上马追着少爷的方向奔去。
“少爷,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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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真假郡主◎
晋阳王府。
晋阳王的书房里, 江听澜正与晋阳王商议事情。
晋阳王听了江听澜所言,有些怀疑:“可我最近看皇兄,并无什么不适。”
江听澜一心只想晋阳王赶紧登上王位宝座, 坚持道:“梦里神仙已经给了我指引,今年皇帝必死无疑, 具体死期, 就在本月末。”
本月末,正值太子大婚。
晋阳王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压抑太久,没有人比他知道, 皇兄这个人善于打压人的精神, 还让你有苦说不出,甚至要感谢他。
名誉上是他能留在京城, 多么大的殊荣, 可实际上自己在这里, 跟坐监没什么区别, 还要被他召入宫中, 每日问话, 他卑躬屈膝,像个被皇兄豢养的小狗, 这样的日子, 他已经过了二十多年。
晋阳王朱济陇感受到血液在加速奔腾, 他双唇紧抿,拳头握紧, 眼神迸射出瞬间的杀意。
书房外, 王妃提着一个食盒, 走到门口, 见到郡主的丫鬟,问道:“郡主在王爷这里?”
“回王妃,王爷在问郡主近日功课。”
王妃笑着摇摇头:“又不要考功名,王爷怎么这么较真做什么。”
正要走,她蓦然间瞥到一个跪着的瘦弱身影,不由得问道:“这是犯了什么错?怎么在这里跪着。”
地上跪着的人没动,江听澜的丫鬟挡住她,向王妃道:“她偷郡主的东西,被郡主抓到还不承认,手不干净,郡主就罚她只能膝行。”
王妃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满:“王府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膝行,这膝盖岂不是要坏掉了。”
她要拨开那丫鬟,去看地上的人,丫鬟死活不走,反而抓住了王妃的胳膊:“王妃,您不要管这个贱婢了,若让她起来,郡主又要罚我。”
“放肆!放开母妃。”
一个严厉的声音插进来,丫鬟看了一眼,连忙跪下:“世子,世子饶命!”
来人正是晋阳王的长子朱佑茂,朱佑茂年方二十有六,已经娶亲,一直居在封地,上个月才请奏过来看看父母亲,二来看看找回的妹妹朱毓。
朱佑茂几步过来,扶着母亲,唤了一声母妃。
王妃叫了一声“佑茂”,转头继续去看地上跪着的布衣女子,她身上的衣服都破损的露出皮肉,里面皮肉也尽是红斑。
“你是上次充当马凳的姑娘么,快起来。”王妃于心不忍。
朱佑茂也看到这女子,随即别开眼睛,让身边的人找件衣裳过来。
跪着的人正是被江听澜带回来的林萱,她一来到晋阳王府,便被江听澜施以各种酷刑,非人的折磨,她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现在却有点懂了。
她是隐约有小时候的记忆的,记忆里自己家世很好,父母亲很爱她,后来遇到似乎是遇到匪徒,她被人套上袋子带走,之后流落江南,给人做过丫鬟,又被卖到牙婆那里,选为扬州瘦马,教授琴棋书画,还有撩拨男人的手段。
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位郡主,她却一眼就看到了她,还抢走了她亲生父母留给她唯一的一块红玉。
江听澜好像对她十分了解,连她的过往都知道,还总是口口声声对她说一些“我才是真正郡主”的话。
那日游春会后,是她第一次见王妃,不知道为什么,当王妃踩上她时,她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林萱觉得好想哭。
这一切都好像在表明,自己才有可能是真正的郡主。
林萱没有抬头,一直在听王妃说话,她很漂亮,声音也很好听,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
有衣裳披在她身上,她听言要起身,可是双手撑住地,还是没能起来,膝盖上的疼痛,令她浑身发抖。
王妃见状,赶忙唤来侍女:“扶她起来!”
这被扶起来的过程,饶是林萱受过太多的苦,这一刻也没忍住发出痛苦的□□,满是划痕的小脸苍白。
她膝盖处血肉模糊,新伤覆盖旧伤,甚至可以看到白骨,王妃哪里见过这些,登时眼泪就掉下来。
“毓儿怎么这般残忍,若偷盗,交给官府处置才是,怎么偏偏要这样对待她。”王妃不敢看,泪水流下来。
朱佑茂已经大致了解到了事情原委,他同样不赞同妹妹这样的行为,他叫来管事,让他去找大夫,帮她治伤,管事走时,朱佑茂又问道:“查查她的卖身契,哪家的,不行送回去吧。”
管事没走,十分为难道:“世子,这个女子叫林萱,是郡主从外面带回来的,没有卖身契。”
“什么!”王妃震惊,几乎不敢相信,“毓儿怎么会这样,随便将人抓进王府。”
朱佑茂也狠狠的皱了皱眉。
“王妃、世子,民女本是礼部祠祭清吏司卓嘉之妻,民女也不知为何会被郡主带入王府,只求王妃、世子开恩,将民女送回去吧。”林萱挣脱开侍女,重新跪在地上。
朱佑茂心里一窒,几乎不敢相信她那血淋淋的膝盖,这么跪在地上会有多痛,可怜的女子,竟有着男人也不曾有的坚韧。
“毓儿做的实在过分。”
毓儿……林萱心里微震,仿若记忆深处,有人唤过这个名字。
“找个担架来,将她送到我房里。”
林萱抬头望她,明澈的眼眸竟有些期待,本该拒绝的话被她吞回腹中。
“林萱,毓儿犯的错,我这个做母亲的来帮她赎罪,毓儿是我的女儿,她之前受了太多苦难,没有人管教,才对你如此,你不要记恨她好不好?”
林萱眼中渐渐黯淡,垂下头,平静道:“是,王妃。”
朱佑茂盯着她,心里也有种怪怪的感觉。
门被推开,王爷与郡主走了出来。
江听澜一见到朱佑茂,脸上大喜,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腰,大喊一声:“兄长。”
朱佑茂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避开与她接触,喊了一声“妹妹”,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江听澜瘪瘪嘴,刚要打算去找王妃,却看到她正跟林萱在一起,她眼皮一跳,连忙过去,抱住王妃的手臂摇摆:“母妃不要跟这个小偷说话。”
“小偷?毓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根本不是府上的下人,你怎么将人掳到府上的。”
江听澜意外,他们竟然知道了。
她低头,狠狠的瞪了林萱一眼。
“是这个贱婢告诉母妃的吗?”
“毓儿!”朱佑茂严厉的喊了一声,“你回你的院子去,其余的事情不要管了。”
江听澜还是有些怕这个哥哥的,她顿时不敢再吱声,冷哼一声走人了。
王妃带了林萱回去,朱佑茂看到父亲,行礼后走了过去:“父亲,儿子有些事想跟父亲说。”
“嗯,我正好也有事找你。”
晋阳王先一步进屋。
书房里,朱佑茂犹豫后,便道:“父亲,我觉得江听澜好像不是真正的郡主,她模样与父母亲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还狠毒泼辣,善于伪装。”
晋阳王十分欣慰的看着儿子:“你倒是敏锐,她却是不是你妹妹,只是你母亲这些年都快因为你妹妹的事疯魔了,就让她哄着你母妃些。”
朱佑茂一惊,很快接受了这些,脑中又有了疑问:“可是父亲,她为何能讲出妹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母亲给她的红玉?”
“这些不重要,佑茂,父亲这次让你过来,是想让你带你母亲先回封地去。”晋阳王打断儿子的话。
“只带母妃?”
“对。”
朱佑茂心里一紧,他不由得喊了一声“父亲”。
晋阳王转过身去,背对他,“明日就走吧,找个理由带你母妃走。”
“没有余地了吗?”
“没有,若一旦有不好的消息,你便与你母妃自密道逃走,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也好,密道里有早就准备好的钱财,够你们下半辈子花了。”
朱佑茂长久注视着父亲的背影,突然弯身跪下,对他磕了几个响头,才大步离开。
当夜,朱佑茂将林萱调查清楚。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大半夜找到她,看着她那张分明与自己几分相似的脸,声音是控制不住的颤抖:“林萱,郡主抢你的那块红玉,是你的吗?”
林萱垂眸,细细思索。
朱佑茂已经激动的握住她的手:“那块红玉,才是王府郡主的象征,林萱,你才是郡主,听着,我们明天天不亮就离开这里,去往封地,只有母妃、你我三人,我们离开这里,一家人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世子,这块红玉,是我捡到的。”林萱轻声道。
朱佑茂声音一顿,慢慢松开了她的手,“不是你的?”
“不是。”
“你打算怎么办?”
林萱的双腿已经被抹上要,她要起身向他跪下,被朱佑茂阻止:“有什么话,这样说就行。”
“希望世子可怜我,将我送出去。”
“你要去哪里?”
“将我送到程府。”
朱佑茂沉默了一会,没多问,只说了个“好”字。
“你休息吧。”
朱佑茂走了出去,血脉就是这样神奇,他不用多问,也不用相信她的话,便知道,这个林萱才是他的妹妹毓儿。
但父亲此举,他与母妃不一定真能做到说的那般,不若让妹妹就留在在俗世。
他给林萱准备了软轿,还有一个包裹,里面不少钱财,然后派人送到程府,还交代下人,倘若路上林萱有任何要求,都要答应她。
去往程府的路只走了个开头,林萱便出声,让轿夫往她指的方向走。
她一路回到了自己之前住的宅院。
傅大人不允许她再回到山东,将她安置到民宅里,只派人定时来看一眼,后来却是不来了。
在胡同处,她便让那些人离开,自己忍着痛,拄着拐杖,一点一点走回到家里。
门锁着,她敲了敲,没多久有一个紧张的女声:“谁啊。”
“我。”
门很快打开,里面的人惊喜道:“小姐!”
“嘘,进去说。”
进去插好门后,林萱急忙往内室走:“鸣哥儿呢?”
她进入内室,什么也没看到。
“小姐,你让我去找程家,我去了,然后鸣哥儿被程府二爷带走了,然后将我送回来,说什么时候小姐回来,让我带小姐去见二爷。”
林萱大惊,咬紧了唇,这一刻,她比被江听澜欺辱还煎熬。
傅义宏扣押了她夫君,程砚书带走了她的鸣哥儿。
“明天带我去见二爷吧。”
——
李黎郁回来了。
她高兴的看到江春月怀孕,约定等孩子出生,一定要让她看一看。
江春月放心不下她,李黎郁出身商贾之家,性格纯粹率真,入了东宫,东宫有那么多女人,必不安宁,日后东宫登基,后宫的水会更深。
“东宫里这些女人出身名门,家族势力不可小觑,她们是养在深闺里的女人,有的甚至自小就接受这方面的训练,你千万要小心,能不与他们牵扯就不牵扯,保护好自己。”
“知道啦,我才没那精力跟他们玩呢。”李黎郁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
“还有,你要多多利用太子保护你,你们之间既然有恩情,你要好好把握这一点,不要对他太好,什么都交给他,自己要留点根底,利用他给自己谋求利益。”
李黎郁笑嘻嘻望着她:“所以你也是也是这么对程玉璋的?”
江春月蹙眉,握住她的手,十分认真:“没错,李黎郁,你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在宫里,你唯一的靠山便是太子,你要学会利用他。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我们女人要懂得倚仗男人,借蓬使风。”
李黎郁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江春月长叹一声,想要教授她什么东西,可是这些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她唤过小黄,摸了摸它的狗头。
“小白你带了吗,深宫寂寞,带着它,它也能陪你。”
李黎郁若有所思,“带是带了,我哦本来打算将它放在你这里的……”
“不,你要带着它。”
江春月肯定道,她有经验,前世她后来唯一的安慰就是小黄了,小黄也没了之后,她是真的痛不欲生,似乎连最后排解的口也被人堵死。
“好,听你的。”
这晚是太子大婚的前夜。
朱佑堏从书房出来,满脸疲惫。
一个小太监跟了过来,给他递上一张热帕,服侍他擦洗了把脸,朱佑堏十分受用,觉得精神好多了,他看了眼那小太监,很是满意:“你叫什么?之前本宫怎么没有见过你。”
“太子殿下,奴叫万重,是刚被安排到殿下身边的。”
朱佑堏看着他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好奇道:“进宫多久了,因为什么进来的。”
“殿下,奴进宫快一年了,家里穷,只剩个病重的妹妹,所以才做了阉人。”
朱佑堏余光瞥到一队眼生的侍女,拧眉:“这些是什么人,怎么进本宫的卧房?”
万重很快答道:“她们是太子妃的丫鬟,按照仪制,需要给婚房铺床。”
朱佑堏有些意外这个小太监能知道这么多,面上突然冷肃:“你一个小小的低等太监,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是谁派来的!”
万重跪下,急忙解释:“是奴自己学的,奴想服侍太子殿下,所以才偷偷用功,多学多问多看。”
“行了,滚下去吧。”
朱佑堏一个人回了书房,命人在外面把守后,转入屏风后,拿了博古架上的一个花瓶,按了一处,博古架发出“咔哒”声,自中间向两边分去,朱佑堏进入,博古架又恢复如初,外人来看,太子就像是凭空消失。
密室之内长明,朱佑堏最近精神高度紧张,老二步步紧逼,得到父皇青睐,他接连处于下风,今日父皇更是对老二说出“你自当努力赶超你兄”的话来,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所有的事情已经敲定,朱佑堏逐渐放松下来,想到了自己的婚事。
娶的女人他见都没见过,想要的女人,却又无法跟他在一起。
他慢慢走到案几前,目光落在桌上的仕女图上,眼中的神色渐渐变得贪婪而痴狂。
图中女人身着薄纱,肌肤雪白,一件小衣不足蔽体,□□微露,细腰妙曼,一只伸出的纤纤玉手正逗弄一只小狗。
朱佑堏坐在椅子上,解开裤带,放下手去,闭眸仰头,呼吸渐重,不时喊出人名。
“江春月……江春月,江春月!”
他只有坐上天下至尊的王位,才能为所欲为。
载初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五,皋宗之长子,贤德皇太子朱佑堏娶亲。
皇上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太子大婚,令百官意外的是,皇上一直没露面,同时称病不上朝。
六月二十八,太子妾室进门,宴请百官,普天同庆。
李黎郁坐上了东宫来的花轿,穿着太子良媛规制的礼服,江春月送她上了轿子,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除了李徽给她准备的嫁妆,程家各房又添了一些,她已经是程府二爷的义女,江春月管着二房的私库,也添了好大一笔嫁妆,不管在哪里,钱都是最好用的。
稍许,江春月会与程家大夫人尹氏、大少奶奶薛瑛,一起进宫赴宴,二爷与二少爷护送,到了宫中,男女分席。
程玉璋不放心,走到江春月跟前又嘱咐了一遍,才与程砚书一起离开。
江春月望着这一眼看不到头的宴席,酒池肉林一般,她定了定神,往里面走去。
今日注定不会平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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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程玉璋,也重生了。◎
女席是由太子妃招待的。
江春月远远的望了眼太子妃曲娆, 她一身正红色的太子妃礼服,端庄优雅,仪态娴静的坐在那里。
江春月人恍惚了一瞬, 她前世是见过这位太子妃的,她后来成为皇后, 母仪天下, 与她短暂的那一面她还记得,她说话很柔和, 接人待物都非常有规矩,是真正的世家贵女。
似乎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眼神, 太子妃曲娆对她微微一笑, 十分友善。
江春月也回以笑容,垂下头, 佯装饮茶。
她也没有真正的喝茶, 趁人不注意, 偷偷的倒在地上。
尹氏看着太子妃, 眼里都是羡慕:“要是我的倪姐儿也能嫁的这样好, 我就没什么可挂念的了。”
江春月却觉得这位太子妃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光, 对尹氏道:“大伯母,我觉得还是要倪姐儿喜欢, 也要对倪姐儿好的人才行, 不然搭上的就是女人的一辈子。”
尹氏一怔, 眼里有些酸涩,闷闷说了声“也对”。
太子良娣及良媛按次序进来, 在太子妃面前跪下行礼, 又一一敬了茶, 江春月伸长脖子注视着李黎郁被人带着, 进了后院,她似乎有感应,进去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的一瞬,均是眼中一热。
江春月还注意到她身后的丫鬟,手里还抱着一只肥肥胖胖的白猫,猫头上还贴着一个囍字,她再也忍不住掉下来泪来。
一旁的薛瑛悄悄的牵住了她的手,尹氏也看到,感慨道:“放到普通人家,做个太子的侍妾不低了,等她有个孩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各种礼制结束后,就是流水席,江春月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保持十二分的小心。
不到半段,就有一总管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过来,江春月没怎么在意,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自己面前停下。
“宣皇帝口谕,请程府程玉璋之妻江氏入含光殿等待。”
他这声音不小,连太子妃都看了过来。
江春月心脏狂跳,皇帝口谕?
皇上怎么可能会找她。
可无论怎么样,她都没有办法拒绝。
尹氏笑着迎上那太监,赔笑道:“公公,请问是什么事?”
那总管太监嗤之以鼻,不屑回答:“放肆,皇上的话你也敢问。”
此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黄公公,既然过来了,不喝杯喜酒再走。”来人正是刚才坐在首位的太子妃。
这叫黄公公的太监见到太子妃立马笑的像一朵花一样,还点头哈腰的向她问好,回复道:“太子妃大喜的日子,奴本该庆贺,奈何皇上那边事情多,需要伺候,只得作罢。”
“黄公公是忙人。”太子妃点点头,转向江春月,“既然是皇上的命令,程二少奶奶就去吧。”
江春月面对这一突发状况有些无措,她倒不害怕皇上找她,她担心……
太子。
可这根本没办法拒绝。
她答过太子妃后,便跟着黄公公离开,离开时,她回头看着尹氏,用眼神传达着她的意思:告诉程玉璋。
随即,她离开这里。
尹氏等她一走,便带着薛瑛借故离开这里。
“得赶快告诉二爷和玉璋,皇上要找个大肚子女人做什么,真是怪哉。”尹氏小声说了句,加快脚步,薛瑛也紧张的跟着她。
这偌大的宴席,她的离开倒也没有太引人注意。
一路上,江春月都走的很慢,黄公公催促了好几次,她也只是答应着,借故身子重仍慢吞吞走着,暗中记着路过的景致。
从东宫出来,路过好几个宫殿,才见到含光殿。
黄公公将她引入偏殿,立在门口,“江氏,你且等在这里,一会皇上便过来。”
他说完就要走,江春月见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还要关门,急忙喊道:“公公,这里没有别人吗,我一个人害怕。”
“怕什么,一会有太监会来伺候夫人。”
“嘎吱”一声,两人高的大门合上,江春月感觉周围环境静谧无人,心脏突突直跳。
她站了一会,到贵妃椅上小心翼翼的扶着肚子坐下来,她低头温柔的摸了摸肚子,心里安抚自己:别怕,我的孩儿,你爹爹会救我们的是不是,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
江春月此刻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程玉璋身上,前世无事,今生也应该没事吧,她突然有点体会到他前世不容易了。
此刻的男席,是皇后及太子共同主持的。
皇上没有露面,晋阳王朱济陇内心越发肯定皇上身体欠佳。
朱济陇看了眼边上站岗的禁卫军,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一个人匆匆走至程砚书身边,附耳向他说了什么,他简单说了几句。
一旁坐着的首辅大人姜言不动声色的举杯,“应淮,怎么了?”
程砚书弯了弯唇,“老师,昨日学生去户部听下属上报,京营军资的钱……”
“那钱怎么了,京师三大营地位重要,这笔钱,是我批的。”
傅义宏语带嘲弄:“程阁老如今是户部尚书兼阁臣,倒是不把老师的话放在眼里了。”
不用程砚书说什么,姜言已经训斥道:“论品阶你不如应淮,义宏,你僭越了。”
傅义宏立马变得老实,程砚书也没再说其他的。
京师大三营的变动老师是知道的,傅义宏也不是不知,可他总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对。
刚才那名内侍说了江春月被皇上身边的黄公公带走,他已经吩咐内侍告知了儿子。
程玉璋得知这个消息,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他眸光沉沉,对于一旁同僚的问话也没听见。
“玉璋兄是怎么了,赶紧举杯与我等共饮。”翰林院编修甄觉行拍拍他的肩膀。
程玉璋面容惨淡,笑容也很难看,他举起酒杯,仰头饮尽,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程玉璋眸色浓沉,心里揪起,这是一步险棋,即便是他算了千遍万遍,算无遗策,可他现在后悔了。
含光殿。
江春月没坐多久,就有人从偏门进来,她警惕的起身,扶着肚子看过去,见是一身形瘦削的太监,还只有一个。
看到这里,她心里放松不少。
“奴叫万重,若奶奶有需求,吩咐奴便是。”小太监毕恭毕敬道。
江春月却听着这声音耳熟,一时也想不起来,只“嗯”了一声,不想多言。
那小太监便立在一侧,弓着腰,含胸驼背的站着,两侧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江春月没怎么在意,心里胡思乱想着,直到那小太监端过来一杯茶。
江春月吓了一跳,她刚才出神,都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奶奶别怕,请喝茶。”
他声音柔和,十分好听,江春月觉得越发熟悉,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次没有遮挡,他那张脸完全映入她的眸中。
江春月感觉这一刹那,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了一般,她看着那张清秀阴柔的脸,张了张嘴,话像是卡住了似的,说不出来。
是柳轻!
“奶奶请喝茶。”他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声音依然柔和,比之原来清冽的嗓音,还是有一些变化,他将茶盏放到桌上,不知怎地,茶托里有水,这样一歪,水流在桌上。
江春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动作,也不知道说什么。
“奴该死,洒了水,奴这就是给奶奶擦干净桌子。”
他动作看似慌张,实则每一步都像是计划好的一样,他伸手擦桌子时,手指蘸了水,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跟我走
“你……”江春月忍不住吐出一个字来。
桌上的字被柳轻擦干净,他后退几步,毕恭毕敬,“奶奶若是想更衣,可以跟奴过来,皇上还需一段时间才能过来。”
跟他走吗?
江春月心里很乱。
她只觉得疑点重重。
甚至对他说的每一个字,连名字都觉得不对劲。
万重,万重……
她应该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眼下最大的困惑是要不要跟他走。
当初江延不是说他回竹溪了吗,怎么现在还在京城,甚至成了太监,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恰好能伺候到含光殿,又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要带她走。
她越发不相信这会是皇上找她,听说太子大婚,皇上都没有露面,现如今整个皇宫,说一不二的就是太子了。
柳轻已经走到门口,回头望她,“奶奶,您若不抓紧时机,一会皇上来了,可就去不得了。”
他这句话像是在提醒什么,江春月两边为难,说起来,太子跟柳轻似乎都有些危险,而且她好像觉得柳轻也不是一般人物,是她前世没太注意的大人物。
可真要抉择起来,她还是选柳轻靠谱一点。
她起身,扯了扯嘴角:“带我去更衣吧。”
柳轻带她走的偏门,接着入了宫人走的羊肠小道,曲曲折折,两边尽是高墙。
柳轻走一段就会停下来等等她,江春月在跟上他时,忍不住问道:“柳轻,你不是回竹溪了吗,你怎么……”
“这里路不平,小心。”柳轻打断她,没有回答。
“那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带我去哪里?”
柳轻没再说话,只是往前走着。
江春月走了一段路,越发陌生,看建筑似乎是太监居住的地方,她不由得停下来,皱了皱眉:“柳轻,你能带我去找我家人吗?”
家人两个词刺痛了柳轻的心,她什么都知道,甚至为了她自身处境,没有说出夫君两字,而是改成家人。
他吞了吞喉间不上不下的苦涩,停下来,背对着她:“是我与程大人的交易,我不会害你,跟我来,你先暂时在我在司礼监的舍里,等风波过后,我自会将你送出去。”
与程玉璋的交易,江春月仍有些犹疑,为什么程玉璋没有提到这事。
柳轻微微侧身,向后看了一眼,低笑一声:“程大人是天生的政客,这点事情,自然在他的谋划当中。”
说罢,柳轻向前走去。
江春月心跳漏了一拍,这点事情……
她沉溺在他今生给的温柔里太久,都快忘记了,程玉璋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叱咤风云的政客,是杀伐果断的执棋者,他能杀太子、灭人师、独断专横,她被太子设计软禁的事,他怎么会料不到,还能与柳轻合谋,轻而易举将她带走,却什么也不告诉她。
江春月脸色有些苍白,咬了咬唇,忽觉得屈辱,跟着他走入司礼监。
这里是太监住的地方,院子里臭气熏天,还挂着各样太监私密的衣裳。
江春月闭了闭眼睛,加快了脚步。
还好这是白日,司礼监的太监都在当值,院里无人。
柳轻打开了其中一间,门一开,就是扑鼻的清香,味道比院子里好闻多了,他的房间不大,收拾的却很干净。
柳轻没有关门,“我还要去上值,你在这里不要出来,我会暂时锁上门。”
江春月双手抓了抓衣襟两侧,有些紧张,不知所措。
似乎发现她的情绪,柳轻动作一顿,声音低低似安抚:“别怕,我一会过来看你。”
江春月坐下来,面对陌生的环境,仍然不能够放松,但比起含光殿倒是好一点。
她走之后的含光殿来了个小太监,探头探脑的在偏门一看,随即跑了出去,直奔东宫。
太子妃借故更衣离开宴席,见到小太监回来,放下茶杯,等他禀报。
“回禀太子妃,奴亲眼所见,万重却是把程少夫人带走了。”
太子妃微勾了下唇角,眼里露出些许冷意。
太子不爱她没有关系,也但不许爱别的女人。
她已经为太子付出整个家族,无论是今日之太子妃还是未来之皇后,她都要稳稳坐住。
柳轻没有骗她,小半个时辰都没到,他就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不少东西。
他放到桌子上,一一打开油纸包:“都是主子赏的,你应该饿了,吃一些吧。”
江春月哪里有吃东西的心思,她焦急问道:“柳轻,程玉璋什么时候能来接我。”
柳轻面上一冷,走到一旁的高几上,打开熏香炉点上,不多时,江春月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是她最爱的一款淡香。
江春月现在连柳轻也看不清楚了,他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是善是恶也未知。
她带着些讨好的语气:“柳轻,你应该不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吧,等我出去之后,一定想办法让你出来。”
“你害怕我。”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她坐着,他站着,居高临下,面上尽是冷意。
江春月吞吞口水,袖下的双手绞在一起,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我怎么会怕你的,我们即便是做不出夫妻,也可以做朋友的。”
柳轻正要说什么,门口传来细微的声音,有人叫他。
柳轻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门口,似对了几个暗号后,转头对江春月道:“你等着,千万不要出去。”
说罢,他再次落锁出门。
江春月却在这一刻犹如被人敲了一记。
万重!
她想起来了,这是前世祸乱朝纲、欺君蠹国的大太监万公公!
她死之前所闻不多,倒是在顾总兵的房里常听到这个名字,在顾总兵口中,似乎两人相互勾结,狼狈为奸,程玉璋就是这样将他老师张烨驱逐。
她曾在入宫时与他远远相遇一次,当时便觉得万重的眼神阴沉可怖,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柳轻会成为万重。
这个问题她并没有想明白,逐渐觉得脑袋晕晕的,再然后,她便不省人事。
太子大婚宴请百官,宴席正热,不知谁大喊一声“刺客”二字,忽听刀剑铮鸣,有人大喊,有人哭泣,远处官位小的狼狈逃窜,只有大殿近处的居高位的阁臣、尚书等仍镇定,首辅姜言大喊一声:“禁卫军,保护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近卫将核心人物围住保护,远处群臣混乱,程砚书对着身旁的兵部侍郎乔林双微微点了点头,他握着佩剑,离开这里。
禁卫军统领带人来报。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首辅大人,是晋阳王协同三千营的左都督卢逊从神武门攻进来了,说要继承正统!”
姜言老辣,立马对皇后、太子请示:“请娘娘与太子移步殿中。”
朱佑堏看了眼姜言,声音沉沉:“首辅大人,父皇还在静养,万万不能惊扰,一定要守住。”
“殿下放心。”
姜言俯首行礼。
他们一走,姜言神色越发淡定,负手望着底下的动乱,“鱼上钩了。”
次辅张烨轻笑两声:“晋阳王终究是耐不住。”
他们的交谈,落入后面程砚书与傅义宏的耳中。
傅义宏看向程砚书,讥讽道:“这下程阁老知道老师增加京营军饷的意义了吧。”
程砚书只淡淡回了句“受教”,这件事情,老师独独瞒了他一个人,他只好将计就计,装出不知的样子。
场面一乱,程玉璋就着急往东宫走,没走几步,一个人跟上了他,正是兵部侍郎乔林双。
“老师让我保护你。”
程玉璋点点头,顾不得其他,继续赶路。
乔林双在路上调集了两队兵力跟随。
此时,晋阳王与三千营左都督卢逊破了神武门的防备,冲撞而入,强悍的骑兵踏着禁卫军的肉身进入,天已暗下来,骑兵手中拿着篝火,犹如一阵狂风一般,席卷进这紫禁城中。
这一刻,晋阳王如沐春风一般,胜利在望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无比轻快。
“王爷,我们的人已经包围了整个紫禁城,就是皇帝老儿还活着,也插翅难逃,我三千营的五万骑兵可非儿戏,曾经可是与哈儿铁木的蛮军战斗过,京城这点弱兵不足为惧。”
“好,切勿得意,这才只是开始。”晋阳王按压住激动的情绪,叮嘱道。
“放心吧王爷。”
两人带兵直逼中心轴的乾清宫,那里前面正举办着太子大婚的宴席,他也刚从里面出来不久。
一众朝官正等待着他,晋阳王朱济陇心潮澎湃,勒马停住。
“你等臣子忧国忧民,本王不杀你们,等事成之后,还需各位继续为国操劳,为军分忧。”
朱济陇高声宣布,旁边的左都督卢逊抽出长刀,大喊一声:“还不俯首称臣!”
百官之中,已经有不少人跪拜,上首的阁臣、尚书仍挺直脊梁骨,不曾跪下。
朱济陇冷哼一声:“本王知你们这些文官最是讲究一个大道正统,本王才是先太后的嫡子,是先皇定下的继承人,本王还有遗诏,既然皇兄已死,自然由本王来继承大统,你等还不快跪拜。”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震九天的声音便从大殿里传出。
“谁说朕死了。”
当那个穿着明黄色帝王服的九五之尊从乾清宫里走出,身后跟着皇后与太子时,那些已经跪拜晋阳王的官员,各个都吓到屁滚尿流。
“皇上,是皇上!”
“皇上还活着!”
“之前是谁传的皇上他……都是谣言啊。”
朱济陇也不是没想过这个情况,果然江听澜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向身后的一个下属使了个颜色。
此人偷偷后退离去。
朱济陇早就备好,若朱济岱还活着,她骗自己,自己就算是失败,也要先杀了她!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后退的路。
之前站在上首的阁臣、尚书等朝廷重臣,见到皇上后纷纷下跪行礼,朱济岱声音洪亮的让他们起身,然后看向晋阳王,眼中尽是“我早知如此”之色。
“朱济陇,朕待你不薄。”
“哈哈哈哈,朱济岱,这就是你的不薄,你让我整日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活的还不如一个住在封地的王爷,一丁点自由也没有,我本来没有反的心,是你,是你逼我的。”
皇上朱济岱立在那里,眼中露出痛楚:“我们兄弟,又念你是先太后老人家的亲儿子,才留你在京城,你竟然这样对朕,朕给你权力,给你进宫的自由,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少拿母后说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载初十四年八月十五,坤宁宫那场震惊内外的大火,是你放的,里面不止有太皇太后,还有太后以及十五弟、十七弟,甚至还有在场大臣的妻儿,这么多人命,全都是你为了掩盖你根本不是父皇选定的继承人,你也不是淑太妃的儿子,你的生母只是宫里的一个无名婢女,根本不配当皇上!”
此话一出,全场一静。
程砚书脸色惨白的将近透明,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这些话。
当年坤宁宫那场火,是皇上放的。
怪不得他查来查去,总会断线,内里像一团迷雾,他怎么样也靠近不得。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程砚书望着那抹高大的明黄色影子,心凉到底,忽的他踉跄后退几步,“噗呲”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近旁的张烨连忙扶住他,叫人过来,“快送程阁老下去休息。”
程砚书只摆摆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肯离开。
姜言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长叹一声,对回来的张烨道:“我早就说过,让他不要执着于那场大火,他偏偏不听。”
张烨摇摇头:“你别说了,放到谁身上都不好受。”
这件事被揭露,无疑打了朱济岱的脸,他怒吼一声“朱济陇”的名字,“混账东西,敢这么对朕说话,你无凭无据,这脏水泼的毫无道理,禁卫军,还不快拿下反贼!”
他一声令下,周围禁卫军纷纷围了上来,可随即又被三千营的骑兵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朱济陇大笑一声:“本王当然拿不出证据,当年参与进这件事的人,全都被你杀了,只这件事,你就坑杀了千人,有你这样的皇上,国家怎么好的了,父皇就是因为你太过冷血才不愿将皇位给你,朱济岱,这遗诏你可见过。”
说罢,有人拿出一卷遗诏,念了起来。
“放肆,朱济陇,这遗诏分明是你伪造,反贼就是反贼,你真以为朕对你没有防备。”
朱济陇反而狂笑,“皇兄的手段,本王早几十年就领略过了,皇兄原来是故意装病,引本王上钩。”
“你知道就好,等你死后,朕要屠杀晋阳王府,一个不留,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私下偷偷召回世子,带着你的王妃去往封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早就找到了他们,让你们一起死,还能在地下团聚。”
朱济陇顿时眼底猩红,“朱济陇,你是魔鬼,你杀的人太多了,上位的手段也毒辣至极,朱济陇,你子嗣稀少,后宫混乱,这就是你的报应。”
他话音刚落,外围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不多时,又传来可怖的爆炸声。
左都督卢逊身边人来报:“报告王爷、都督,我们大量的骑兵被神机营的人炸死了,他们破开口子,二皇子朱佑举带领五军营的人攻进来了!”
左都督卢逊大惊:“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临时叛变,现在情况如何,我们还有多少兵力?”
“外围的兵已经死的死跑的跑,只剩都督身边五千兵力了。”
事已至此,卢逊说不出话来,只仰头大吼一声,目光赤红,看向晋阳王:“王爷,你下令,我等就是拼死,也要杀死这个狗皇帝。”
朱济陇心中凄凉,他没有回答,倏地骑马向前蹿去,直奔皇上朱济岱。
朱济岱也大惊不已。
电光火石之间,太子朱佑堏挡在了皇上面前,大吼一声:“保护皇上。”
但这并不能阻挡往这狂奔而来的朱济陇。
眼看就要冲撞到皇上,一支利箭擦破空气,直直射在了晋阳王朱济陇的胸膛上,那箭力气极大,直接将人带下了马,很快,就被禁卫军的人制住。
与此同时,二皇子携着一把大弓,带兵骑马奔驰,到殿前,下马,疾走几步到皇上面前,跪地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朱济岱仍然心有余悸,看向二儿子朱佑举的瞬间,热泪盈眶,亲自过去将儿子扶起:“若非有你,父皇今日必定命丧黄泉。”
太子朱佑堏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父子情深,整场行动,父皇没有告知他,显然是与二皇子密谋的,他眼睛微眯,眼底幽深。
“二皇子救驾有功,朕赐你玉带。”
这玉带不是别的,而是皇上亲自从腰上解下的玉带,这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
朱佑举双手接过玉带,目光带着傲气,看向了一旁的太子,眼中满是挑衅。
朱佑堏收回目光,没有与他对视。
仿佛感受到他的心情,皇上朱济岱马上又道:“太子也英勇救驾,朕赏你那件东海明珠吧。”
朱佑堏上前,跪下谢恩。
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有惊无险,朱济岱正要放松,让太子起来,忽的胸中一痛,捂住胸口双眼瞪直,就往后歪去。
太子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站起来呼道:“太医,快叫太医!”
朱佑堏又对二弟道:“皇弟,快将父皇抱到床上去。”
朱佑举也料不到父皇怎么会突然倒下,连忙抱起父皇,往里面的寝室走去,只刚到寝室,还未放下父皇,突然他听到“噗呲”一声,他瞪大眼睛,慢慢低头,看到一把带血的刀从自己的胸口处穿出来。
又是“噗呲”一声,刀又抽了出去,一瞬间,他的胸口如同井喷,站在门口的朱佑堏看着这一幕,露出一丝笑容,指挥下属:“给父皇换一间卧室,将二皇子丢到外面去,打扫干净。”
太医院几乎倾巢而出,一个个给皇上诊断后,脸色灰白,不敢说话。
朱佑堏满脸关心之色,询问道:“父皇是怎么了?”
有一个太医哆哆嗦嗦说道:“太子殿下,皇上、皇上可能是中毒而……啊!”
他还未说完,就被人抹了脖子,很快就有人处理了他的尸首,其余太医纷纷跪下,瑟瑟发抖。
朱佑堏仍是一脸关心,“父皇怎么了?”
这回有太医答道:“皇上惊吓过度,一时心脏受不了,心衰而亡。”
立马就有其他太医跟着这样说。
太子殿下在床前跪下,双目流泪,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他挺直腰背,声音悲戚:“宣内阁首辅、次辅及程阁老进来。”
“皇上驾崩了——”
在紫禁城另外的角落,程玉璋与兵部侍郎乔林双带着一队兵走在小路上。
乔林双逐渐知道他是要去哪里。
“来司礼监干什么?”
程玉璋没答,宫里大乱,不少小太监回到了这里,他随手抓住一个,眼神阴鸷的看着他,逼问道:“告诉我,万重的房间在哪里?”
“我、我不认识什么万重。”
程玉璋转而掐上他的脖子,小太监顿时脸色通红,双腿扑腾挣扎。
乔林双看不下去了,按住他的手:“他确实不知道,换一个人吧。”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询问,直到遇上一个小总管,才道:“万公公入了东宫,在太子身边伺候,早就不在这里住了。”
“那他原来的房间在哪?”
程玉璋声音沉沉,眼眸更是要杀人一般。
那小总管不认识程玉璋,但却认识兵部侍郎,看了他一眼,得了他的眼神,才带他们过去。
一到房间,看到门上的锁,程玉璋伸手拔了乔林双腰上的佩剑,这动作之快,让身手不错的乔林双都没拦住,等他反应过来,只见程玉璋已经拿剑往那门上的锁链砍了上去。
锁链应声断裂,落在地上,程玉璋一脚踹开了大门。
这流利的动作看的乔林双双目一怔,小声嘟囔:“还是个习武的……”
他随即也跟着程玉璋进屋。
屋子不大,程玉璋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他闭了闭眼睛,站在房屋中间,乔林双看着他,十分好奇。
没多久,程玉璋睁眼,眉头狠狠一压,这看的乔林双不由得一紧张:“怎么了?”
“安神香,还掺了曼陀罗花粉。”
乔林双惊叹:“你好厉害,我怎么闻不到味道,这也是老师教你的?”
他心里不觉有些酸味,他师承老师程砚书多年,都没学到这些。
程玉璋没空理他,他来到桌边,伸手试了试桌上茶盏的温度,又看着旁边疑似有人坐过的痕迹。
“已经离开一个时辰了,他迷晕了我夫人。”
“啊?你怎么知道的,等等,你夫人?”
“跟我来。”
程玉璋直接大步跨了出去。
乔林双眨眼功夫,程玉璋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等等我!”
他也赶紧跟上去。
乔林双一跟上来,程玉璋便道:“你派人去找东宫护卫营的高功,让他给你开后门,我们悄悄入东宫。”
“行,我跟高功熟,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跟他熟,老师告诉你的?”
“现在宫里正乱,直接带人进去,有人问起,不要理会,只说特殊时候。”
乔林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按照他说的去办。
他觉得这个明明看起来比自己小很多的青年,算谋一点也不输老师,虽然是老师这两年才找回的嫡子,但却配得上做老师的儿子。
有东宫护卫长的带领,他们入东宫入的畅通无阻,程玉璋直接来到后院内宦住的地方,很容易就找到了柳轻。
“万重,我夫人呢。”程玉璋开门见山,挡住了他要往外走的去路。
柳轻十分淡定,一点也没被他这声势吓到:“程大人,我不是个不讲信用的人。”
高功疑惑,转头看向乔林双,乔林双向他靠了靠:“这个太监胆大包天,好像带走了程大人的夫人。”
高功惊讶。
“这兄弟很猛,我怀疑他要揍他。”乔林双在高功耳边悄声道。
高功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文官?”
“可不是一般文官。”
程玉璋这回并未动粗,他静静看着柳轻,神态也镇定下来。
“请程大人进来聊聊。”
“万公公请。”
柳轻请他进了一间雅间,程玉璋回头看了乔林双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乔林双明白,是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屋里,柳轻给程玉璋斟茶。
程玉璋没动,声音如同深井里的凉水:“你不该给她下药。”
“只是不想让她那么紧张罢了,我不会伤害她,我对她的心不比你差。”
柳轻自顾自饮了一口茶。
程玉璋目光微微一暗:“说罢,你的条件。”
柳轻低笑:“程大人是明白人,我也不绕弯子,如今太子大位已定,我要你帮我除一个人。”
“黄善。”
程玉璋了然于胸,他前世跟这个遮天的宦官有过一段时间的合作,那时是他求万重,万重却是是一个很会借势的人,从最低等的太监,如今已经可以近身太子身边伺候。
他当初能答应帮助自己,也是看到可以从他身上获取回报。
如今,这一切变得微妙。
他是万重亦是柳轻,是一个心里倾慕他夫人的敌人,本该万箭穿心,但是他需要他。
如今太子能动手杀了皇上朱济岱,这是他想要的结果,比前世快了将近小半年的时间。
不止如此,他还要尽快让万重成为前世那个风光至极,可以压内阁首辅一头的人物,只有这样,才能让太子朱佑堏快速烂掉,加快迭代,来到独属于他的时代。
所以从一开始,他才会让柳轻选择走前世的路。
他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柳轻也乐于见到他这态度,十分爽快道:“我就喜欢跟程大人这样的打交道,一点也不浪费时间,贵夫人在这边,你跟我来吧。”
柳轻先一步出去,程玉璋紧跟上。
他料到柳轻会借此加条件,也料到柳轻不会伤害江春月。
可是他千算万算,却忘记算江春月怎么想的了。
她不是前世,对这些事情一点不知。
她甚至可能会知道柳轻食万重。
程玉璋心脏抽痛,可下出去的棋已经不能落回,他也只能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柳轻带他来到一个房间,打开了门锁,他没有进去,只示意程玉璋进去。
程玉璋推门而入,一眼就见到了床上静静躺着的江春月。
见她这样一动不动,他心里很慌,连忙上前拿过她的手腕按住,好几次才按到她的筋脉,心乱的很,只能确定她还活着。
程玉璋看着她惨白的小脸,皱着的眉心,起皮干裂的嘴唇,心疼不已,俯身用手臂穿过她的后背与腿弯,将她轻轻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的脸蛋,声音沙哑:“皎皎,我来找你了,我们回家,没事了。”
程玉璋走出了门,向万重辞别。
万重脸上挂着笑,目光却贪婪的滑过他怀中人的脸蛋,只是一瞬,程玉璋就将人抱走了。
等他们的人走的一个不剩,万重收起了笑,眼中阴云密布,甚至透着些许妖异。
江春月啊江春月,竟然引得程玉璋、太子和他都放不下,他突然心里平衡了不少。
经历这么多,他的心性已经磨平,不再急于一时。
他要权力,也要女人,还要复仇。
是程玉璋将他推上了这条不归路,他失去做人的尊严,这些苦难,有朝一日,他都会还给程玉璋。
为了往上爬,他可以对他虚与委蛇,可能爬到顶端,反身咬他一口。
会有这么一天的,万重想。
——
程玉璋带着江春月回到程府已经是半夜。
江春月一直没醒,他帮她擦了身,换了舒服的寝衣,与她躺在一起,守着她,时不时就要确认一下她的心跳,一直没能睡下。
天亮了,琪清进来,说二爷找他。
程玉璋知道父亲找他有重要的事,万般不舍,也只好下床。
走之前,他叮嘱琪清:“若少奶奶醒了,告诉廖游,厨房里温的补汤要让少奶奶喝了,然后告诉她我没多久就找到了她,现在没事了,不要担心。”
琪清记下。
江春月睡的并不安稳。
其实她半夜是醒过一次的,程玉璋在一旁困到合眼没有瞧她,她赶忙又闭上,还好意识不算清醒,呼吸绵长,没有被他发现什么异端。
之后她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脑子里一直在复盘昨日的事情。
不止昨日,她甚至将她这世重生以来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前世的也过了一遍。
她发现,她被程玉璋蒙蔽了。
程玉璋,也重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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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我们扯平了江春月◎
从王妃与世子离开, 江听澜终于咂摸出了一些不对味来,她周围的管控也莫名严格,出去都需要报备申请。
江听澜开始慌了, 她越想越不对,前世晋阳王谋反不成, 今生也没多大成功的概率, 王妃与世子这一走,她更加觉得谋反成功的概率不大。
在府上呆了几日后, 江听澜决定逃出去。
她强迫丫鬟换上她的衣服,她装扮成了一丫鬟的模样, 等出了院子, 她又从后院小门逃出王府,一路狂奔, 跑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她大口喘气, 心里仍不能平静。
之后她该何去何从。
还有一个上策, 就是去找安阳侯世子沈炼, 她前世的夫君, 倘若用前世之法,她许还能入侯府。
想定, 她循着记忆, 往安阳侯府去。
安阳侯府离晋阳王府不近, 江听澜走着去的,全程不敢停, 绣花鞋被石头割破, 她也忍着痛继续走, 身体像是爆发出一股强悍的力量来。
她终于来到安阳侯府门前, 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敲了门,没多久,一个小童从小门出来,看她一眼,上下打量:“哪来的叫花子?”
“我叫江听澜,要见你们世子,我与他是旧识。”
小童乐道:“我们世子不认得叫什么江听澜的,你若是饿了,我给你拿个干粮,我们夫人心善。”
江听澜不吃也不走,引来了一个总管,江听澜一见到他,快速说道:“你们世子大名沈炼,字肃安,今年二十有一,还未婚娶,他住在惠泽园,爱打马,爱游园,爱读书,书房里挂着老侯爷写的‘慎独’二字,最爱喝的茶是云雾。我真的是你们世子的旧识,请让我见他一面。”
那总管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就是他也不知道世子这么多的细节,即便此女不是世子的旧识,知道世子这么多秘密,也该让世子亲自处置。
“你进来吧。”
江听澜大喜。
沈炼一回来,便听说了此事,此女所说,竟然与他素日习惯异常吻合,他不由得微眯眼睛,负手沉思,他院里的下人若被打发出去,一定不敢拿这些私密事来说,何况他院里也没有贴身女婢。
此事奇怪,他招来这江听澜一见。
江听澜已经洗漱一番,目光含羞的来到沈炼面前,她望着他,发现自己内心对他还是爱慕的,“世子。”
“你叫江听澜?你是怎么知道本世子那些事的。”
江听澜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他眉若刀削,鼻梁挺直,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以一顶金冠簪住,爽朗清贵,气度不凡,是个足以令女人心里泛出柔情的美郎君。
她凝望他,想将蜜意传达到他心里,“世子,我是你前世的妻子。”
“世子,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你前世的妻子,我所知道的那些,都是神仙托梦于我,告诉我的,你住在哪里,平日里都做什么,我都知道,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沈炼勾唇,只见她矫揉造作的模样,对这个东施效颦的女子便心下恶之。
他薄唇轻启,没有耐心再听她讲下去:“将此人赶出去。”
江听澜一惊,见有人来捉拿她,立马向沈炼扑了过去,还顺手抽开了自己的腰带,顿时身上的衣裳散下,她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小衣。
沈炼忙转过身去,怒气沉沉道:“还不快行动。”
江听澜还没碰到沈炼,就被两个侍卫拿住,往外拉去。
江听澜惊恐不已,情急之下,她哭着喊道:“世子,我还知道世子心里其实倾慕你的长嫂,你若不留下我,我会将此事散播出去!”
那一瞬间,沈炼转过了头,本来还算和善的眼神阴云密布,里面迸射出的精光,让人不敢直视。
他按了按手,侍卫便停下来。
沈炼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再说一遍?”
江听澜觉得自己找到了能让沈炼留下她的秘宝,脸上挂上一丝灿笑:“那梦里告诉我的,前世,我与你夫妻,本来恩爱异常,后来,是你那不知廉耻的长嫂,勾引于你,你才……”
她没有机会说完,沈炼已经猛地上前,像一头炸毛的狮子,掐上江听澜的脖子,慢慢收紧,“你闭嘴!”
江听澜不能发声,只觉得呼吸逐渐困难,忍不住挣扎。
沈炼此时有一个念头,将她掐死,她说的很玄,可又不是毫无根据,像是真的,倘若她真的是他未来的妻子,那就不该活着,他此生要么无妻,要么妻子一定是长嫂。
勾引,若是勾引,也是他勾引长嫂。
忽的,沈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送了一点力气,“是你告诉长嫂的对吗。”
他的问话是肯定的语气,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他也从未对长嫂表露过心迹,但是他发现,表嫂最近似乎对自己总是躲避,好几天也不能见上一面,他正疑惑,原因就自己找来了。
原来如此。
有人在门口汇报:“世子,此女是从晋阳王府来的,是晋阳王寻回不久的霖念郡主朱毓。”
什么……
沈炼松开了她,江听澜终于能够大口呼吸空气,喘了好一会,又咳嗽,才看着沈炼,哑声道:“我不是霖念郡主,我叫江听澜。”
“将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赶出去。”
他刚从宫里出来,晋阳王今日谋反,他亲眼见证了,现如今新皇正清查晋阳王势力余孽,为了安阳侯府的安生,他还是不要跟晋阳王府的一切有任何关系。
江听澜再没办法,被侍卫拖出了侯府,再敲门,也没人给开了。
没多久,她的衣裳也从里面扔了出来,她穿上,面如死灰。
她不久前是见过沈炼那位长嫂,江听澜只要一想到前世沈炼竟然心里藏着这样龌蹉的事情,又恨那长嫂不知羞耻勾引小叔子,所以她故意找了个机会,在他长嫂面前,说出了沈炼的心事,想让她自发离沈炼远些。
府内的沈炼坐在书房良久,从愁眉不展到露出微笑。
他心情豁然开朗,就是被那女人说了又如何,如今兄长也死了许久,这是上天给他们创造的良机,他总要向她表明心意的。
沈炼再也沉不住气,他独自出了书房、院落,走小路往长嫂的院中走去……
安阳侯府是呆不了了,江听澜咬咬唇,如今只能去求一求江春月那女人,倘若她还顾念一点她生母王氏将她养大的恩情,顾念一点他们姐妹情深。
经历一场宫变,加上一晚似梦非梦的沉思,江春月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听到下人来报,她那心思歹毒的庶妹,竟然跑来求她收留。
她本该让她进来好好羞辱于她,可如今晋阳王谋反的事传的沸沸扬扬,若让她进府,可就毁了程家的名誉。
江听澜气数已绝,她也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只让下人告知她不认得,让人快快赶走。
江春月心里舒爽不已,江听澜自以为有了前世记忆,能够翻身改命,去冒充人家郡主,到头来,却是把自己陪葬进去,晋阳王一倒,她作为王府真郡主也好假郡主也好,根本逃不掉。
得知江春月直接不见,江听澜又让门童传话,门童直接关上了小门,不再理会,江听澜骂了一句,见有一对侍卫过来,吓得她赶紧从一旁溜走。
来人是程玉璋的马车,他刚出门一趟,一回来,便看到门口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认出了那是江听澜。
如今晋阳王的手下在找她。
让她这样死了太轻,程玉璋对赵召吩咐了几句,他立马去办了。
江听澜浑浑噩噩的走在街上,衣衫不整,发髻已散,不少男人盯着她的目光露骨而放荡,她害怕的躲进小路,这里倒是没人,可没走多久,她刚绕过一个拐角,就被人套上麻袋,眼前一黑,后脑勺挨了一下,就不省人事了。
没多久,江听澜就被交易进了一家青楼,老鸨经验丰富,在昏昏欲睡的江听澜下身一探,便嫌弃道:“这都破了身子的破鞋了,你还十两卖我,我才不要,五两,爱卖不卖。”
那人拿了钱,留下人走了。
老鸨踢了踢江听澜,她没动,老鸨扭着腰往外走,吩咐下人:“给她洗洗打扮打扮,直接接客吧,怎么样都行,若是死了就找个席子卷了埋掉。”
程府。
程玉璋刚从宫里回来,宫里正一团乱遭,父亲程砚书作为太子之师离不开宫里,他要见自己,也只匆匆一面,他知道父亲有很多疑惑,最大的困惑便是当年坤宁宫大火一事,他问他知道不知道,程玉璋只摇头声称不知。
程玉璋前世也是后来才得知坤宁宫那场大火是先皇朱济岱所为,他只后悔让朱济岱寿终而死。
这次他早早布局,以二皇子为引子,撬动太子的地位基石,太子很是上勾,直接设计杀了朱济岱与二皇子朱佑举,这个结果时候他想看到的。
一回到程府,听说江春月已醒,程玉璋顾不得其他,赶忙回到熙园。
“皎皎。”
他迫不及待的唤出她的乳名,打开帘子却见到她正端坐在圆凳上,岔开着腿,一手放在圆桌上,一手扶着不小的肚子。
房里无其他人,她就像是在等着他一般。
“你醒了,怎么这样坐着,舒服吗,我扶你到软椅上去。”
他只看着她就心疼不已,她还这样小,就要忍受怀孕之苦,帮她擦身时,见她圆溜溜的肚皮鼓着,隐约都有青色的小血管,似乎要将肚子撑爆似的,睡梦中也不能挪动翻身,很是辛苦。
若知如此,他宁可不生。
在他碰到自己时,江春月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让他碰,面色冷淡,眼神充满讽刺,道:“程玉璋,别装了。”
程玉璋背脊微缩,又慢慢放松下来,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废。
他努力掀起嘴角,露出他素日里常有的温柔:“怎么了,皎皎。”
江春月眼中毫无征兆的就流下两行清泪。
程玉璋见状,眉心狠狠一皱,走到她身边,抬起手,又不敢碰她,千言万语汇聚于胸前,他最终只吐出“我错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仿佛是开关,江春月眼中酸意积累到最大,很快泪流满面,捂脸呜咽。
程玉璋心慌的不行,他像是重新回到前世,那种临要失去她的感觉陌生又熟悉,连骨头都隐隐作痛。
像是怕她消失一般,程玉璋伸手将她拦腰抱起,就往内室走去。
江春月双手使劲拍打他,她泪眼模糊,有时拍到他脸上,发出清脆的巴掌声,对他又掐又打,一瞬间委屈到了极点:“程玉璋,你把我当什么,你明明什么都记得,还故意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将我耍的团团转,你在匹夫老贼,玩弄我一世不行,还要毁我两世,我要和离,我不要跟你再在一起了,呜……”
江春月哭的鼻涕眼泪一起流,积攒了两世的委屈全都在这一刻发泄出去。
程玉璋知道,自己已经装不下去了。
他任凭她如何扭打,全然不顾,将她放在床上的软衾之上,按住她的肩膀,亲吻她的双眼,嘴里不住低喃:“皎皎,不要哭,所有的错都在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只求你不要再离开我,皎皎,我不能没有你。”
“我拿什么信你,你何等心计,这次宫里发生的事,你分明是拿我当筹码,你若心里真有我,会这样做,你不要再骗我了,程玉璋,你若还有点良心,不想让我早死,就和离!”江春月用力的喊道,有些声嘶力竭,她本以为自己掌握住了这世的他,将他驯服的很好,可实际上他竟然是在自己面前伪装这样的,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被他玩的团团转。
程玉璋心里一痛,寻到她的唇,轻啄,江春月扭头躲开,被他追上来,恼怒之下,张口就咬上他裸露的脖子,用了狠力。
程玉璋哼也不哼,就这么让她咬着:“你打我骂我,尽情发泄,怎么都好,可是你不要离开我。我跟柳轻交易的事情让你掺和进来,是迫不得已,也是最优的解决办法,太子谋权,他肯定会趁乱扣下你,将你幽禁宫中,我若出面,就会被太子拿住把柄,皎皎,你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想保护你。”
江春月嘴巴里逐渐弥漫出血腥之气,她觉得有些恶心,松开嘴巴,看到他脖子那处印着她两排牙印,底下已经渗出血来,她心里才舒服一些,听到他说的,江春月冷笑出声:“你休要拿我当三岁小儿欺骗,我不是前世那个傻乎乎的江春月了,你敢说你没有将我当筹码,你这么做,就是在降低柳轻的警觉性,让他觉得你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是有求于他的,才好联合他,将来一起对付你老师张烨,还要让他再毁了太子。万重掌印前世都不是你的对手,何况今生还未起来,程玉璋,你这计谋用的好哇,太妙了,我若是你的学生,必然拍手叫好,可作为你的妻子,我感到害怕,在你面前,我像个透明人,而我完全看不透你,你就是突然杀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江春月停下哭泣,她脸上的泪痕已经被他舔舐干净,她也不想再哭了,直直望着他,眼中尤其坚定,甚至柔和了声音,似在哄他:“程玉璋,我前世好惨,跟你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没享受几天,就死掉了,你放过我,让我回随州或者竹溪或者随便哪里去,只要有钱,我不改嫁,我就只跟我的孩儿过,你可以偶尔来看看我们,但是我们不要生活在一起了,好不好,我不喜欢阴谋诡计,我没那个心机……”
她的肩膀忽的被他紧紧扣住,力气有些大,她感觉有点疼,不由得皱了皱眉。
程玉璋眼眸晕染着幽沉诡谲之色,江春月知道他不装了,那个前世修罗一般的男人回来了,她以为调教好的温柔体贴的程玉璋,只是他刻意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假象。
“你怎么知道我会和万重联手,甚至知道我驱逐老师的事情,那时你分明已经去世,江春月,那时你在哪里?”
程玉璋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怒意,她为什么知道她死后的事情,她莫非是假死,一直隐藏在自己身边,看着他整日生不如死,活的像一具干尸……
江春月痛呼了一声,肩膀不适,但也并非不能忍受,他能感受到这是他盛怒之下最大的克制。
程玉璋并不知晓她死后孤魂寄在他死对头家的砚台上,整日听得最多的就是他死对头对他阴贼险狠行为的批判,起初她也是不信的,程玉璋起于微末,孤苦伶仃,家中贫寒,但她见过他曾经写“苟利国家,不求富贵”的时政文章,也听他曾说过想为天下百姓谋一点利,这都是江春月深爱他的原因,可世事无常,程玉璋会变成大奸臣这件事,是她始料不及的。
魂魄寄在砚台上的事太过玄妙,江春月有些后悔逞一时口快,吐出这件事。
她便沉默应对,不回答这件事。
程玉璋却逐渐被点燃怒火,他甚至失去理智,脑中肆意联想,声音也隐隐含着刻薄:“不想说,让我猜猜,能知道这些秘密,必然是在朝堂漩涡里的人物,是朱佑堏,还是万重,朱佑堏的可能性不大,我当初不是没怀疑过你假死去找他,他的一切都在我的监督之下,你没在他身边,所以,那就是万重,也就是柳轻,你才在这一世想与他结为夫妻,我说的对不对。”
江春月被气到了,他这样阴沉恐怖的神色,声音又是那样欠揍,眼神像是在红杏出墙的妻子,她胸膛剧烈起伏,只觉得万分屈辱,终于忍不住,伸手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她这巴掌却是用力不小,程玉璋被她打的偏过头去,玉白的脸上逐渐浮起一个小小的巴掌印,边缘处是隐隐的红线。
他慢慢转回头来,咬紧牙关,下颌线尤为分明,显露出主人无法控制的冷怒,他眼尾逐渐泛起薄薄的红,脑中不受控制的幻想一些画面。
他按住她的头,捏了她的下巴,不顾一切的亲了上去,动作激烈,近乎啃吮,江春月痛到呜咽,想要咬他,又被他捏着下巴不能咬合,只能被他残暴的吸食,眼泪忍不住又往下流。
程玉璋修长的手指顺手挑开她的褙子的盘扣,滑了进去,对着她的眼睛,浓墨似的眼里映着她面色水红潮润的模样。
“哭,你这眼泪在为谁流,江春月,你说看不懂我,你自己在我面前是透明人,呵,你要是透明人就好了,我可以随时检查你这里是否还独属于我。”
江春月身体微微颤抖,屈辱与不受控制的情绪在攀升,记忆深处那个恶魔回来了,那个沉闷不爱说话,将她当做破布娃娃肆意折腾的恶魔,江春月心里抵触害怕,尊严被他扯到地上摔的粉碎。
“我不管你有过什么样的过去,你前世今生如何背叛我,我只要你当下及之后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江春月,我已经做出妥协,我对你的心要不要挖出来给你看,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还是你变了心,想要给一个阉人做对食,如果有,你迟早死了这份心,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程玉璋嫉妒到发狂,他不敢想,可思绪又不受控制,他埋首在她身上,只想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来安慰自己那千疮百孔的心。
“我们扯平了江春月,我瞒你我记得前世,你也瞒了我,我不问你,我会当那些事情不存在,你乖乖在我身边,你想要我什么样,我仍然会是什么样,我把心给你了,你若离开,我便死了。”
程玉璋唇齿表露不清的说着,江春月只觉得屈辱,她拼命挣扎,哭泣,她觉得肚子好像在痛,痛的她浑身发冷,可程玉璋铁了心的不让她好受,动作越发出格。
泪水淹没了江春月的喉咙,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默默流泪,看着程玉璋眼里,又觉得她像是在惋惜别的男人,更加粗暴的吻她亲她。
他渐渐觉察出她不再挣扎,他不放心的抬头一看,见她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登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前世她死亡的灰暗记忆重新跑出来虐杀他,那种天昏地暗的感觉,像是灵魂被抽空,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了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硬生生剥离。
她刚去世那几天,他没有哭,整个人只是空荡荡的,像是游走在人间的一条孤魂,他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向着目标一刻不停、快马加鞭的奔跑,失去她的悲伤之湖的大坝,一开始只是有裂痕,到后来慢慢流出细流,他忙忙碌碌,只有在闲下来时才会想起她,逐渐的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世间再没有人能伤害到他的皎皎,他忽的发现,自己在高山之巅,身边空无一人,大坝决堤,彻底将他淹没。
痛,实在是痛。
程玉璋眼角的红色加深,薄红成猩红,瑞凤眼中直直落下泪来,一滴接一滴,不要钱的往下掉。
他张了张嘴,拭了好几次才说出话来。
“大夫,快去找大夫!叫文仲先生过来!”
他做了什么,她还怀着孩子。
程玉璋万分懊悔,嘴唇颤抖的叫着皎皎的名字。
“你醒醒,你不要睡,这次,你可不许再丢下我了,别丢下我……”
程玉璋低头抵在她脖间,失声痛哭起来。
门外听到程玉璋大喊的琪清赶忙吩咐人去找文仲先生,进来想看看小姐的情况,却见那个自从来到京城,翩翩君子、机巧若神的程家嫡长孙,伏在小姐脖颈处,哭的像个孩子。
……
“二少奶奶适才应该情绪过于激动,导致肝气郁滞,宫颈收缩,冷痛难忍,疼晕了过去。”
文仲先生把完脉,看向眼眶红红的二少爷,犹豫再三,劝慰道:“若是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情,二少爷也应当缓缓,如今二少奶奶的身子危险,万不可再动气,不然就是太上老君的神仙丸,怕也挽救不了你们的孩儿了。”
程玉璋后悔的喉咙苦涩,他喉结滑了滑,声音干涩:“先生,我夫人的身子如何?”
“少奶奶身子尚可,可以明显感受到少奶奶在努力保住这孩子,心神精血耗费极大,之后需要静养一月,随时观察。”
“谢过先生。”
文仲开了药要走,程玉璋浑浑噩噩的送他,走到门口,文仲又停下。
程玉璋看出他有话要说,忙问道:“先生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少爷谨记,现如今二少奶奶的身子再不可行房,请少爷节制。”
文仲说吧,告辞离开。
程玉璋没想到自己活了两世,在处理江春月的事情时,仍青涩的像个毛头小子,他也彷徨,他也恐惧,在感情的事上,他远不像朝堂或者其他事上那么成熟。
对待江春月,他从来都是没有办法。
他求仙问道,也得不来让江春月回心转意的秘方。
程玉璋坐在床边,按着时间给她哺药,她睡梦中也不安慰,似乎偶有阵痛,白的若雪的小脸,额头冒汗,他拿巾帕给她擦了,将手塞入她手里,任凭她掐弄,亲吻她,低声安抚她,又恨不得让她将怀孕之苦转移到自己身上。
琪清在一旁只能等做些杂活,已至深夜,她出声请程玉璋休息,她来伺候小姐,却被他拒绝,只得退下。
江春月从腹痛开始,脑中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保住她的孩儿!
她这个做母亲前世就没能保住她的孩儿,让人害死,今生她怎么能因为自己害了她的孩儿。
她重复不断的想着:莫生气,孩儿重要,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儿。
有人喂药,她毫不拒绝的吞咽下,慢慢那锥心的阵痛不再循环,她获得了轻松快慰,逐渐睡去。
她的孩儿没事。
她一定要让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
她与程玉璋之间的事情也不能阻止孩子的降生。
经过睡眠修复,江春月在清晨睁开了双眸,杏眼水灵灵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温柔的抚了抚肚皮,向她的宝宝问好,心情是愉悦的。
直到她听到一声沙哑无比的嗓音,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皎皎,你醒了。”
情绪是很难控制的,江春月一看到他,就立马想起他昨日说的那些浑话来,立刻皱眉催促:“你快出去,我不想见你。”
一夜的磋磨,程玉璋下巴生着胡渣,眼底泛着不可忽视的黑青,听到她的驱赶,他怔了怔,心里很难受,但想到文仲先生的嘱托,他还是站了起来,抿了抿唇,向外走了两步。
走到内室门口,他不放心的嘱托道:“我不烦你,你也莫要再费思虑,文仲先生说你要稳定情绪,不要过多……”
他还没说完,一个白瓷碗就在他脚底边碎裂,崩起的细碎瓷片擦过他的脸颊,滑出一道血痕。
“你滚!”江春月喊了一句。
程玉璋再不敢停留,俯身用手快速捡起地上的碎片,走了出去。
他跨出院外,早就候着他的赵召与廖游见到他,纷纷大吃一惊。
他们少爷是很注重形象的,昨日少爷是好好的进去的,今日出来竟衣衫凌乱,脖子、脸上都是伤痕,眼下乌青,布满红血丝,像是被人给打了一顿。
还是赵召反应的快些,上前抱拳道:“少爷,二爷回来了,请您过去。”
程玉璋点点头,却很不在状态:“我回去略整理仪容,就过去见父亲……”
连声音都飘荡着,赵召与廖游对视一眼,都不敢多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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