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绝对了。
就像是有光的地方必然有黑暗，善与恶也为人性的一体两面，无法分割。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无论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里。
但现在奎恩却告诉她，在这里的只有深耕于个人的欲望——
如果将“欲望”看做一种客观的事物，那“善欲”和“恶欲”的确都是欲望没错。
问题出现在“个人”身上。
人具有社会性，社会性会早就群体意识，群体意识也会被分化为善恶才对。
“举个粗俗的例子吧。”也许是自己的困惑表现的过于明显，奎恩并没有等自己回话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在那边的世界一定有这样的美谈吧，亡国之民以身殉国，亦或是即使手无寸铁，也与敌兵奋死一搏。”
蕾米莉亚没有说话，黑色的双眸却紧盯着奎恩。
“在这里，并不存在这样的故事。”奎恩平淡的说道，“国家灭亡换个国家继续生活就是了。如果有什么能驱动手无寸铁的村民战斗，那一定是为了‘自己’。”
“……看您的表情，我再说的具体点吧。”
“他可能为了儿女，亦或是自己的性命战斗，但绝对不会是为了所谓的‘爱国’。”
“同样的。他也只可能为了‘自己’的子女，不可能因为所谓的‘共情’，为他人的子女舍生取义。”
“这之间的差异虽然微妙，本质却截然不同。但‘人’本就是这般无解之物，特别是作为‘穿越者’的您，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吧。”
“……虽然很奇怪，但作为‘设定’，我先照单全收吧。”
蕾米莉亚干巴巴的说道。突然灌入大脑的截然不同的世界观让她头疼，更有种迷幻般的眩晕感。
大脑自动回忆起了往日的种种，像是播片一样一张又一张的闪过。
明明是自己的回忆，她却感到陌生。
“……为什么，会那么像？”
最终，她这般问道。
虽然十分的没头没脑，但奎恩却听懂了。
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冷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像是在注视着昔日某人的影子。
“截然不同，但无比相像。”奎恩说道，“所以，曾有人将两个世界比作‘镜像’。”
“变成这样的原因是……？”
“蕾米莉亚殿下。”
金发金眼的主教低声唤了她的名字。
黑色的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她露出了如梦初醒般的愣然的表情。
“您不觉得在这个问题前，还有个更根本的问题吗？”
蕾米莉亚猛地反应了过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两个极其相似却截然不同的世界会彼此相连。”
——是的。
这才是所有“问题”前的“问题”，为什么两个独立的世界会彼此相连，互为镜像。
“……你知道答案？”
无法靠自己想到答案，蕾米莉亚只能试探性的问道。
“不知道。”奎恩承认的很爽快，“但我不是学者，对这样的‘终极问题’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
确实。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想不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动不动就迷茫在“未知”里的话只会忘记本心，举步不前。
她来这里是为了参考奎恩的意见，思考在这里自己该成为怎样的“女王”，而不是死心眼的弄清世界的真相。
当然不是说“真相”并不重要。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而且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机遇”，等待有时候是必要的。
但是。
“艾德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这里是由心而造的世界’。既然由心而造，那不同的心看到的世界应该也是不同的。”
“十分感谢你的解答，让我对‘这里’有了全新的认识。”蕾米莉亚说的很诚恳，“但我还是想结合自己的亲眼所见，最终得出对这个世界的答案。”
说人话就是“我信了，但是只信了一半，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这样说话未免也太直接，不好听。
不就是装真诚装谦逊吗。他奎恩会，她蕾米莉亚自然也会。
“我明白。”
金发的主教应得很平静，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想。
毕竟都是人精，有些事情即使不暴.露在表面，也不妨碍他们心知肚明。
不过很快的，蕾米莉亚就笑不出来了。
“既然如此，就由我为您引荐多西比的国王吧。”
——为什么是你亲自出面啊！！
蕾米莉亚原本微扬的嘴角瞬间就僵硬了，连带着瞳孔都震了两下。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那被校·长亲自领进教室的插·班·生，buff直接叠满，一时间说不上是好是坏。
麻烦是肯定的，但是经过这一茬基本可以默认金之国也是支持她的，这样的话那把冰冷梆硬的铁椅子她能坐得稳一点。
但是，为什么奎恩会突然这么积极？
不会是要害自己吧？前摇那么长的吗，蕾米莉亚感觉今天的对话还算挺和谐的，虽然信息量爆炸，但两边的立场都没有明显的冲突——
“疑·心·病·太·重·了。蕾米莉亚殿下。”
突然响起的吐槽让她停止了思考，目光聚焦。
只见面前的奎恩紧皱着眉，双眼闭起，手也不知何时搭在了额头上。
怎么说呢，就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很无奈。
蕾米莉亚自觉自己的表情管理还是很到位的——至少不会到让人忍无可忍实在无法装糊涂的程度。
所以说，既然奎恩能直接摊牌摆烂。
但他应该真的是很累，很累。
“……奎恩主教？”蕾米莉亚小心的低声问道，“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有。且·很·多。”
简简单单四个大字，毫无遮掩。
简单粗暴的让蕾米莉亚明白了他已经到极限了。
“在这个世界，国家的命运完全由国王决定，失去王的国家只会毁灭。”
奎恩放下了搭在额前的手，转而搁在桌上，“但直到现在，阿卡迪亚的王座上依旧空无一人。”
“我已经受够给不断给它擦屁股的日子了。”
“……但是，阿卡迪亚不是有丝特丽黛尔公主在吗？”
“呵，替代品罢了。”
蕾米莉亚自觉不应该多问了，安静的等奎恩继续说下去。
“沙特加只要能赚钱怎样都好。米歇尔——”
蕾米莉亚无比惊悚的看见那个无时无刻谦逊恭敬的奎恩·科隆冷笑了一声。
更恐怖的是他在说完“米歇尔”三个字后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低哑着声音说道。
“我需要志同道合的同伴。”
简短的一句话内沉淀了他的太多情感。
几乎是瞬间，蕾米莉亚明白了面前的男人。
她发现了，他和她是一样的。
原来过去从来没有真正的过去，即使不愿承认她也从未改变。
——哪怕死了一次，也没有改变。
在真正认清这个事实后，她的内心只剩下一片不知哭笑的彷徨。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蕾米莉亚抬起手，指了指两人中间的教典，“《金之律》我之前已经看过了，在我眼里，里面写的都是一些正确的废话。”
“当时我很好奇为什么连这些东西都可以变成一本教典。”
“但刚才听你说了，这个世界并没有良善的集体意识——”
“《金之律》是我认识的那位穿越者写的。”
还未完全说出的提问被抢先回答了。
只不过这一次蕾米莉亚没有再震惊。
“即使是伪物，也能借由宗.教成为欲望的枷锁。”
“在四国用绝对的力量统治世界前，战争从未停止。为了胜利人类不择手段，无论是怎样的邪术为了胜利都可以使用。”
金色的双眸低垂着，他沉静的目光正落在那本教典上。
明明在说着过去的事，他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回忆的空茫。
仿佛那一切，仍是他的现在。
“事实上。‘魔女’也是那时候的产物。”
冷金色的眼眸突然望了过来。
蕾米莉亚愣了愣。
“那时候的女人活得往往比男人更加悲惨，而痛苦和绝望可以滋生出强大的憎恨——那正是她们无穷魔力的来源。”
“女人即是生育的工具，也是战争的武器。”
“每天都有承受不住折磨死去的人，活下来的大多也发狂失去理智，被魔法禁锢，成为投放在战场上的杀戮机器。”
“那些人——即现在人们口中的‘魔女’。”
奎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而蕾米莉亚同样也在望着他。
漆黑的双眸中并没有浓烈到燃毁一切的愤慨与仇恨，有的只是宁静的思索。
正如奎恩所言，她是一个多疑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但不会轻易的相信其他人的话。
因为这个性格导致她前世直接化身独行侠单打独斗，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正是因为多疑她才会思考，正是因为思考她才不会被他人牵着鼻子走。
同样的，一旦她下了判断，就不会轻易改变。
这样的人虽然前期说服需要花上不少的力气，但行动力非常强，后期又非常的省心。
他奎恩·科隆需要的正是这样行·动·力·强·又·省·心·的·同·事。
黑发黑眼的少女眯了眯眼，“你是想拉拢我？”
“是的。这正是我乐于协助您的原因。”
金发的主教收回了搁在桌上的手，靠着椅背，对她露出了微笑。
蕾米莉亚在这抹笑容里看到了友好、真挚、祈盼，以及一些社畜很熟悉的不好的东西。
“而我唯一的愿望，便是战争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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