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尽
(忘了我也好)
寂静的房间归于宁静。
梨霜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银川, 深色淡漠:“你救了昊京,从此之后,你我之间恩怨两消, 再不相欠。”
银川眸中一刺,袖中的手紧紧攥住。
怎会两不相欠,他明明欠了她许多许多
梨霜不再理会他,举步朝外行去, 银川本能地拦住她。女子秀眉微蹙, 还未言语, 沧凌已挡在她身前,眼里满是不屑:“她已同你说的清清楚楚, 难道你堂堂银川帝君,竟也学那些痴男怨女, 纠缠不休吗?”
银川呼吸一滞,眼底浮浮沉沉光影明灭,烛光中的女子面容冷淡,明明近在迟只,却似远在天涯。
“阿梨”他薄唇微颤, 似有千万万语,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走。”梨霜看都不看他一眼, 拉起沧凌的手,径直往外行去。望着双紧握的手,银川胸口似被利剑贯入, 揪的发颤。
“纠缠,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脚步微顿, 梨霜语声冷漠:“是。”
头都没有回, 便拉着沧凌远去。
望着淹没在夜色里的身影, 银川眸中犹如刀绞,胸口的疼痛剧烈扩大,喉间一甜,猛地喷了口血。
他双膝一软,颓然跪在那里,眼眶猩红,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又哭又笑,捂着胸口涕泗横流,几近癫狂。
银川,心痛吗?
痛就对了,剜心之痛、碎骨之恨,她远比你承受的更痛
这都是你应得的
昊京的事了了,梨霜一时不知该去哪儿,沧凌便带着她四处游玩,时而在塞北,时而在江南,许是许久未到凡界,梨霜忽而对听戏有了兴趣,每到一个地方,必听眼下时兴的曲目。
到洞庭湖的时候,沧凌特意定了一艘花船,甲板上的名伶咿咿呀呀,唱的婉转动听。
梨霜听得入神,连沧凌忽然离开都未发觉。
忽然场中上来一个有些面熟的伶人,作生角打扮,他一上来,其他伶人便悄然退下,留他一人独自唱曲。
他嗓音充满磁性,语调温柔,似清泉随风拂入心田。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
梨霜一怔,对方唱的曲子她并未听过,那词句却有种振聋发聩的力量,在她心头荡起阵阵涟漪。
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所经历的往事,从时雍到银川,从昊京到沧凌,甚至想到了白露和落梵。
“问世间,情是何物”
她喃喃自语,眼光越发的悠远,也不知过了多久,曲生渐落,伶人缓步走上前来。
“喜欢吗?”
熟悉的声音落入而来,梨霜一惊,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望着他明朗温柔的笑意,她心头突突一跳,倏地站起来。
“沧凌!”
“对。”
沧凌微微一笑:“前些日子我遇到了一个书生,叫做元好问,写的一手好词,只可惜怀才不遇,这首词是他新作的,深得我心,我本欲重金相购,他却说名剑赠英雄,好词予知己,分文未取。”
梨霜点点头:“难怪我从未听过。”顿了顿,她将眼前的人上下打量了片刻,掩嘴笑道:“没想到你装扮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唱曲呢?”
“自然是刚学的。”
“切,你可是西荒妖王,哪会学人家唱戏啊?”毕竟伶人算是下九流的行业。
沧凌眸光一深,忽然正经起来:“会,只要你高兴,别说唱戏,死我也愿意。”
迎着他深邃的眼眸,梨霜呼吸一滞,撇开目光:“你说笑了,好好活着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可若没有你,就没那么好了。”
深切的话语令梨霜越发局促,她揪着衣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顾左而言他:“那个,我饿了”
说着准备逃走,堪堪走了一步,就被沧凌从身后抱住。
“丫头,我沧凌一生从未将什么放在眼里,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事不可失去的。可是自从遇到你,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牵肠挂肚,但凡你皱皱眉头,我的心就揪起来了。”
“我无法忍受你伤心难过,更无法看到你被伤害,得知你跳下诛仙台,我恨不能随你而去。”
“没错,我一直都那么嘴硬,可此刻,我只想告诉你,我愿意守着你,永生永世。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不要,权利地位,财富和生命,我都可以抛弃。”
“我知道这样说很没有出息,甚至会让你瞧不起,可是我不怕,因为这个人是你。”
温柔坚定的话语,似巨石坠入梨霜心底,惊起了巨浪。她立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往昔的一切在眼前如闪电划过,他从高傲狠毒、吊儿郎当,逐渐变得温柔霸道,从一开始利用她、压迫她,到后来跪在地上拔下龙鳞,只为她嫁给他,甚至为了救她,整整找了两千多年。
那些遥远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似潮水漫过她心田,饱胀酸涩。
沧凌他,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梨霜深吸了口气,低下头:“沧凌,对不起。”
沧凌心口一凉,整个人好似坠入了冰湖,双手随之收紧。他挑了挑唇,松开手,眼底充满了凄凉与自嘲。
也罢,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梨霜心里满是愧疚,正想回身说点什么,身后却传来他沙哑颤抖的声音:“别回头。”
他似乎在强力压抑着什么。
梨霜抿了抿唇,只好站着不动。夜风沉静,徐徐拂过,周围除了蝉鸣,再无声息。
“沧凌。”她试探地唤了唤,身后没有反应,她犹豫了片刻,终是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
她心口一沉,知道对方不愿意见她,静默片刻,只好举步往船舱行去。
片刻后,不远处的暗影里,银川走了出来,他望着二楼那个渐行渐远的声音,眼底晦暗难明。
翌日清晨。
梨霜洗漱之后,走到隔壁敲响门扉,然后屋内却没有回应,想着昨晚的事,她害怕沧凌会出意外,连忙推门而入,却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桌上放着一封信。
她怔了怔,走过去展开,见上面写着一行苍劲的字。
我走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可是西荒妖王,等我想通了,会回来看你的。
沧凌素来目空一切,从未被女子拒绝过,而且还是两次。他一定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所以才离开。
梨霜叹了叹,将信叠好,心里百味陈杂。她走到窗畔,望着浩渺如烟的湖泊,忽然觉得很是寂寥,如今她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昊京走了,沧凌也走了。
不过也好,只有如此,他们才能有新的开始。
发呆了许久,梨霜最终决定还是回芒砀山,毕竟那里才是她的家。
几日之后,她终于回到芒砀山,如同往日那般,过着平淡的生活。只她发觉一件事,每当有什么东西短缺了,第二天那东西就会恢复原样,比如水缸里的水,或者院里死去的家禽。
她一开始以为是沧凌,但按照他的作风,若是回来,必定已经想通,绝不会这般鬼鬼祟祟。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银川。
发现这件事,梨霜只蹙了蹙眉,懒得理会他,因为她知道,戳破也没有用,只会惹得他来纠缠。
这日午后,她去市集采买,打算给屋里添置几件家具,刚走到半路,就看到一只熊精在欺负一只兔精,本着道义,她立即出手相帮,将兔精救下。
岂料她刚刚扶起那兔精,对方就在她面前一挥,鼻尖传来一股腥臭,她眼前发黑,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昏暗的山洞里,远处的烛光如豆,照不清洞内的景象。
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兵戈之声。
“放了她!”
梨霜一惊,是银川的声音。
“做梦,你杀我阿姐,我要你偿命!”是那只兔子精。
“本尊并未杀过兔精,你认错了。”
“就是你!”兔子精大喊,声音里满是愤怒:“我阿姐是一尾黑鲤,唤作殷玥儿,我亲眼看见你杀了她!”
梨霜怔了怔,脑海里浮现出遥远的记忆。
殷玥儿黑鲤鱼是梨园里为救情郎夺人精魄的妖怪!
沉思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洞门轰然倒塌,光亮乍现,梨霜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逆光中,银川迎风而来,白衣飘飘,白发如霜,似昆仑山的雪莲绝世独尘。
梨霜黛眉微蹙,想站起来,却浑身酸软。
“阿梨”银川薄唇微张,正要过来,却见光影一烁,兔子精已闪到梨霜跟前,猛地扼住她的喉咙。
“你再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银川拳头一攥,眼底杀气毕现:“你想作甚么?”
“无他,只要你死!”兔子精下巴一昂,眸中寒芒陡厉。
银春蹙了蹙眉,咬紧牙梆:“好!”说着,唤出佩剑猛地插进胸口,他眉梢一颤,嘴角溢出殷红的血。
“不够!”
银川眸光一寒,拔出剑刃,再度插进胸口,鲜血飞溅,将他白衣染得触目惊心。
望着他这幅模样,梨霜的眉越皱越紧。
“你走,我说过,你我再不相欠。”
她既不想与他有什么牵扯,更不想承他的情。
银川没有言语,右手一爪,凝起强大的灵力,猛地拍上自己天灵盖。伴着“咔嚓”的响声,他身子一僵,噗通跪在地上,哇地吐了口血。
他捂着胸口,脸色白若烫金,语声虚弱至极:“你,说到做到!”
“自然!只这样还不够。”兔子精冷笑,从怀里拿出一把赤红的匕首:“这是销魂刃,待你灵魂出窍时,一刀插进胸口,介时你魂飞魄散,我保她黯然无恙。”
听了这话,梨霜怒了:“你姐姐作恶多端,他不过是替天行道,他已自伤到如此地步,你还不肯放过他!”
兔子精勾了勾唇角,拿匕首在她颊上比划着:“我听闻璧月仙子曾痴恋银川帝君,他却为了别的女子要剜了你的心,还逼得你跳下诛仙台。”
“你落得那般下场,居然还放不下他,当真是愚不可及!”
梨霜喉咙一梗,冷声道:“我没有放不下,我与他早已桥归桥路归路,我此生再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更不想欠他!”
望着冷玉似的面容,银川眸中一揪,胸口似被滚轮反复碾压,碎的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顺着血流蔓延至每一寸血肉和骨髓,连发丝都是痛的。
他深吸了口气,扯了扯唇,口中的血不断流出,红的刺目。
“无妨,忘、忘了我也好”
“只是我以后再、再也无法保护你了,沧凌,沧凌是个好人,去、去找他吧”
他的语声断断续续,虚弱的好似一阵微风,发红的眼眸蕴满了泪水,交织着凄凉悲痛及深深的不舍。
“假惺惺!”兔子精满脸不屑,将销魂刃往他身前一扔。
银川瞥了眼地上匕首,颤抖地捡起来,朝梨霜笑了笑:“阿梨,再见了”
梨霜呼吸乍紧,胸口似被撞了一下,见他闭上眼眸,将匕首朝胸口猛地插去。
第52章 师傅和梨霜
(此生绝不做代替品!)
电光火石之际, 梨霜胸口一揪,浑身大震,只觉自己陷入一片虚无当中, 眼前聚起白茫茫的雾,倏忽间又骤然消散。
不远处,有一面半透明的光镜,她看到银剑似箭矢, “哆”的将银川手里的销魂刃击落。
紧接着, 光镜转动, 露出兔子精愤怒的脸庞。
“你找死!”她眦着兔牙,双眸赤红, 恨得将“她”吞吃入腹,下一刻, 却被一只手重重拍在她心口上。
“砰!”她喷了口血,沉沉地摔在地上。
光镜则越来越近,兔子精的脸随之放大,眼底满是惊愕与恐惧:“你你要做什么!”
梨霜看到一只手按在兔子精天顶,将灵力输入她体内, 兔子精一惊, 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紧接着, 她耳畔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身中火毒多年,方才那一掌,已逼出你胸间积血, 此刻我替你打通任督二脉,灌入灵力驱散火毒, 往后只要你静心养心, 勿动嗔痴杀念, 自当无虞。”
兔子精满脸不可置信:“你为何要救我!”
“你阿姐为情滥杀是因,川儿替天行道是果,而你今日为阿姐复仇,则是川儿的果,而我打赏你则是你的果,因果循环,生息不灭。你虽属妖类,但本性善良,望你早日放下执念,超脱轮回,得登仙界。”
话音落下,那只手缓缓收回,兔子精身子一颤,强撑着站起来,试着运了运灵力,腹中火毒果然已尽数驱除。
她眉头一皱,眼底似山海翻覆,跌宕转圜,片刻后,她双眸一闭,噗通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仙子慈恩,小妖在此谢过,我与银川帝君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说罢站起身子,朝银川看了看,转身就走,背影潇洒果决。
光镜在此转动,映出银川的惨白的脸,他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却红着眼笑了笑,强撑着拜倒在地。
“师傅”
梨霜一怔,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
银川的师傅只有紫萸神女一人,可她早已死了十几万年,银川怎么会叫那人师傅,而她现在被困在这虚无缩在,不能动,不能说话,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光镜迅速移动,一双手扶住银川,将他搂在了怀里,将灵力不断灌入他体内。
银川连忙按住那只手:“师傅,我不成了,别、别再耗费灵力了”
他失了整颗心窍、半颗元丹,之前又屡次在生死之间徘徊,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尤其他为了早日恢复灵力,用了那样饮鸩止渴的法子,如今天灵已碎,精元尽泄,已是苟延残喘,用不了几日变回薨逝。
“闭嘴!”
那只纤细白腻的手骤然收紧,将大股灵力输进去。
银川却不愿意,死死抓住那只手,他抬着头,眼里满是愧疚,语声虚弱:“当年,师傅是为了救我,才身死魂消。在九幽之境,你又为了我耗费大半灵力,再这么下去,师傅总有一天,咳,会油尽灯枯”
光镜微转,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复又映出银川的脸。
梨霜耳畔传来怅然又温柔的笑声:“我本就死过一回,又何惧再死一回。川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另一半元灵去了哪里?”
银川一怔,眼皮微垂,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罢了,你不说我大抵也知道,只是川儿,你明知道自己失了一半元灵,还要打碎天灵,你就不怕真的魂飞魄散吗?”
银川抬眸,惨白的唇微微扬起,眸光似水:“怕的,但只要你们好好活着,就值得”
梨霜一愣,脑海里火光飞逝,为什么是“你们”?
纤白的手随之收紧,光镜也变得模糊,如同蒙了层水雾。
那只手拂了拂银川的头发,语声温柔:“你说的很好,只要值得,便是最好”
说着指尖在银川额间一点,红色光束涌入他体内,银川则僵住了,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眸越发猩红,写满了抗拒与歉疚。
良久,光镜一震,梨霜只觉天旋地转,视线再度清晰时,她看到的却是银川关切的脸,那个角度,似是银川将“那人”抱住了。
“川儿,你长大了”那只手拂着他的脸,轻柔如风。
银川一僵,手抬了抬又放下了,泪水却越涌越深:“是的,我长大了,如今已是天界的战神,是你期望的样子。”
“战神真好真好”
语声渐渐低落,那只手缓缓垂落,食指内侧有一个细小的疤痕。梨霜脊背一凉,胸口似被巨锤砸中,在银川震颤担忧的眼眸中,身子一震,眼前大雾弥漫,散尽时,她已躺在了银川怀里。
她眉头一皱,本能地往起撑,身子却跟棉花似的,使不出半点力气,又摊到在他怀里。
看着她抗拒的神色,银川呼吸一滞,眼底泛起深深的复杂。
“阿梨”
梨霜看了眼地上静静躺着的熟悉又陌生的银剑,又看了看右手食指上细小的疤痕,似是想通了什么,双眸一闭,伸出手:“寒月剑!”
银剑嗡然,嗖地飞刀她手上,握着着冰凉光滑的剑柄,梨霜挑了挑唇,将剑架在银川脖子上。
“呵,原来你是发现我是你师傅的转世,才回心转意的。”
这简直比他将她踩在泥泞里,更让她恶心!
“不,不是!”银川眸光一颤,本能地向她靠近,脖间一痛,涌出温热的血。
“方才你师傅救你的时候,我处在一片虚无当中,不能动不能说,所看景象皆是透过光镜,看的清清楚楚,她右手食指内侧也有一个细小的疤痕。”
“我看过一本古籍,里面记载着某位神仙轮回后,元灵隐在转世者识海里,唯有特殊之时,才会觉醒。而当元灵彻底觉醒,那些属于转世者的意识,就会被吞噬,融二为一。”
“觉醒后的人会拥有所有记忆,可对于凡人而言,他便再也不存在了。”
暗淡的天光中,女子的脸半明半暗,似一块笼在黑暗里的玉,蕴满寒气。银川呼吸一紧,脑子里思绪翻飞,剑眉越拢越紧。
“不说话了?”梨霜冷笑。
“我告诉你,我这一生都不要成为别人的代替品,既然她要一点点蚕食我,我偏不要她得逞!”
她眸光一厉,举起寒月剑朝胸口刺去。
银川大惊失色,赶紧握住剑刃,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似雨滴滑落。
“你不是代替品,不是!在九幽之境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师傅的转世。”
“我对你的心,早在你跳下诛仙台时,就已一清二楚。”
梨霜却不在乎:“你是不是因为紫萸神女才喜欢我,这与我不相干,我只是不想再受人摆布了,你知道吗?”
若注定要成为别人的牵线木偶,她宁愿没有复活过!
银川眸中一揪,胸口似有利剑插进去,反反复复,将心脏切的血肉模糊,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根本不在乎!
他笑了笑,将剑从她手中抢走。
“好,既然你在乎的不是那个,那你就好好活着吧,你若死了,我师傅必定霸占你的身体。”
“想来你也不想看到她拿你的身体,做什么你不愿意看到的事。”
他语声清淡,好似再说一句玩笑话,眼尾却泛着泪泽。
梨霜蹙了蹙眉,倏地撇开头。
也罢,她还真不想看着她师傅用她的身体,和银川“相亲相爱”。
银川将银月剑纳入她墟鼎,不顾她的抗拒,拂了拂她的鬓发,将她抱起来,径直走到洞外,纵身跃入云霄。
风声阵阵,刮得二人衣袂和发丝翻飞,弄的梨霜眼睛和脸都不舒服。见她眉头微蹙,银川将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梨霜自然不从,却被他按了回去。
他越是这样,梨霜越是厌烦,张嘴咬在他手指上。银川眉梢微颤,却没吭声。
梨霜拳头一紧,好似拳头打紧棉花里,顿时没了较劲的意头,松开牙齿,任他按着,心里不断默念:“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瞥眼怀里的女子,银川唇畔微扬,手上的指尖蜷了蜷。
到药王殿的时候,他正在炼丹,见他抱着梨霜突然来了,一惊:“她怎么伤得这么重?”
银川神色凝重,没有言语,快步走到内殿,将她往床上一放。药王则替她把脉,神色越发凝重:“这怎么搞得,全身灵力怎么只剩两成了?”
梨霜挑了挑唇畔,闭上眼眸,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银川眼眸一黯,也沉默不语。
药王无奈了,干脆什么也不问,直接治伤,幸而梨霜只是灵力溃散,内伤并不深重,吃了些灵药便恢复了一些体力。
她本想回下界,却被银川强行抱回了重华宫。
是时,天色已暮,见二人进来,仙侍们都惊掉了下巴,齐齐避让。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庭院,梨霜只觉恍如隔世,心里百味陈杂,那些曾发生在这巍峨殿宇里的爱的、恨得,仿佛都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
那颗曾痛到发颤的心,此刻匀速平缓地跳动着,除了有些空荡茫然,并没有什么异常。
凝着她默然的脸庞,银川的眸中似烟云掠过,双拳随之收紧。
看着她此刻平静的模样,他心里又宽慰又酸楚,宽慰的是她终于将那些伤害忘却,酸楚的是那些午夜梦回中越发清晰的爱和恨,终究只有他一人记得。
作者有话说:
女鹅在银川心里绝不是代替品,他对师傅的感情很复杂,但不是男女之情。
第53章 堕仙银川
(不必你提醒)
银川既不肯放她走, 梨霜只好被拘在重华宫。
翌日,梨霜回来的消息在天界炸开了,新来的仙娥都想瞧瞧, 银川捧在心尖上的人是和模样,就连往日对梨霜不甚在意的仙家,也想瞧瞧,这为与银川纠葛多年令之痛彻心扉的女仙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一时间, 品阶高的纷纷以公事唯有前来求见, 品阶低的则拥在重华宫, 千方百计打量院里的情形。
然而,银川将梨霜护的死死的, 不仅没让她露面,反而闭门谢客。
这日, 天后率贴身侍女前来,银川到底给了她几分薄面,现身相见,寒暄了几句,见她顾左而言他, 始终点不到正题, 银川剑眉微蹙, 站起身:“既然天后并无要事,本尊便不送了。”
天后却只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朝身后侍女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呈出一个托盘, 上面是一只足有婴儿小臂那么粗的人参, 通体雪白, 烁着银色光华。
银川一惊:“是昆仑雪参!”
“不错,此物正是参中之王——昆仑雪参,往年一直藏在西海龙宫,本宫昨夜亲自去西海,从母后那里求来的。”
天后云音本是西海四公主,乃是庶出,上面更有一个嫡出的姐姐,以她的身份是无法嫁给当年还是太子的天帝。只天帝与西海三公主早有婚约在先,可三公主却不幸染上癔症,疯疯癫癫,且他对天后痴心一片,这才违背他父帝的意愿,强行娶了天后。
但先天帝不认可这门亲事,连太子侧妃的位置都不曾给她。后来天界于妖族大战,天帝被沧凌重伤,危机之下,是天后剖心才救了他的命。
自此,先天帝终于承认她太子妃的身份。
只西海龙母乃三公主的生母,她一直认为天后抢了她女儿的福分,对其恨之入骨,这些从未上天拜见过天后。
天后如今却拉下脸面,求自己的死对头,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盯着眼前这个尊贵雍容的女,银川双眸微狭。
虽然天后待下宽容,但她地位尊崇,怎会为一介女仙如此费劲心力?
只昆仑雪参万年难求,是滋补灵力最好的仙药,银川到底还是接了:“多谢。”
天后缓缓起身,朝西苑看了看,笑意温润:“昔年壁月仙子经常替本宫抄写经文,本宫对她很是喜欢,不知今日能否见她一面?”
“自然。”
以天后的身份,要想见梨霜,根本无需向他汇报,她如此说,银川自然不能拒绝,何况她还送来如此稀有的仙药。
片刻后,银川领着天后去了西苑主屋,彼时,梨霜正趴在桌子上,逗弄桌上的瓢虫,听到动静,转头望过去。
明媚的骄阳中,女子白裙曳地,娉婷而来,一双眼眸似清泉映月,唇角含笑,一举一动带着成熟女子的风韵。
梨霜眨了眨眼睛,唰地站起来,把桌上的茶杯都碰碎了。
“天、天后!”
天后笑了笑,走到近前,手抬了抬,复又落下。她凝着眼前的女子,眼尾微红:“你终于回来了”
她笑着,尾音微颤。
梨霜终于反应过来,噗通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拜见天后!”
天后忙扶起她:“傻孩子,快起来。”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握着她的手拍了拍:“真好,你还和以前一样,就是有些瘦了。”
望着眼这位切温和的女子,梨霜眼前不禁浮现出,往昔在她宫里的情形。虽说不上多亲近,可只要天后朝她笑一笑,她心里便觉得很温暖安定,就好似沐浴在阳光中。
什么都不怕了。
这一刻,迎着她暖软的好似春水的目光,梨霜心头似暖流缓缓淌过,漫起潮湿酸涩又温暖的感觉。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天后也瘦了。”
“是吗?”天后拂了拂脸颊,看了她片刻,眸光烁起一丝希冀:“孩子,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梨霜怔了怔,朝银川看了看,摇摇头:“小仙不愿意。”
银川拳头一攥,心口似被利剑插入,泛起阵阵揪痛。
“罢了,一切皆是天命。”
对于她与银川的纠葛,天后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看她回到重华宫,以为她与银川终于有了破冰的趋势,现下看来,完全不是。
天后伸出纤白玉手,亮出一道赤金令牌:“这是本宫的手令,见它如见本宫,你若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梨霜呼吸一滞,眼里睁得大大的:“天后要将手令给我?”
“不错,不仅如此,本宫已将东府仙郡赐予你,自此之后你便是那些的山主,周边地仙皆由你管辖,希望你在那里能无拘无束、自由和乐。”
梨霜身形一震,简直不敢相信。东府仙郡位于西海,由三百三十座仙岛组成,灵气充沛,珍奇异宝数不胜数,是仙界有名的福地,一直由天后直接管辖。
可如今,天后竟把那么好的地方赐给她,她简直要开心的疯了!
开心之余,心里也越发不安。
“天后,您真的要把东府仙郡赐给我吗?”
“是。”
“可是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仙,不,如今连小仙也算不得了,你为何待我如此好?”
天后凝了凝,眼底泛起深深的愧疚,徐徐道:“当年你跳下诛仙台,究其根本,是为了本、本宫的女儿落梵。你受了这么多罪,本宫心里很是愧疚,唯一能弥补你的,只有这些。”
说着,抬手拂着她的鬓发,唇角微扬,眼底的光幽深复杂:“而且似你这么好的姑娘,本该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
梨霜胸口一震,似秋风刮进心底,湿润酸涩,化成细雨湿了眼眶。
最好的东西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不同于昊京的默默相守、不同于沧凌的火热直白,更不同于银川的忽远忽近,好似一只温柔的手,抚慰了她如同孤舟漂浮的心绪。
就好似青梧叔叔。
梨霜扯了扯唇,想绽出微笑,可嘴角不听使唤,抽搐着,一股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勇气驱使着她,忽然搂住了天后。
“天后娘娘!”她哽咽着,泪水止不住打湿了脸庞。
感受着她颤抖的身躯,天后身形一僵,手蜷了蜷,轻柔地拂着她的背:“好孩子,这没什么,想哭就哭吧。”
她笑着,喉咙发哑,眼尾越发的红。
良久,梨霜终于止住哭泣,这才醒悟自己越矩了,连忙行礼:“是梨霜越矩了,还望天后恕罪。”
天后忙扶住她,拿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无妨,你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性子赤诚了些,本宫倒是很喜欢你这样。”
梨霜却红了脸。
说是赤诚,其实是不知天高地厚。
天后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里露出不舍:“好了,你本就有伤,要生将养才是,本宫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好。”
梨霜柔声笑着,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举步将天后送到宫门口,这才目送她远去。
“你若喜欢天后,大可经常回来探望,不必顾忌我。”
梨霜微怔,朝银川瞥了瞥,举步朝院内行去:“我本就有此打算,不必你提醒。”
银川双臂一紧,喉咙似被什么堵住了,心口很闷,却又有些欣慰,至少她还愿意回天界。
而且她不来寻他,但他可以去找她不是?
只要悄悄的,不让她发现便是。
这样想着,心情舒缓了许多,嘴角也不自禁扬起来,似冰雪消融,沁人心脾。
不远处的仙侍们瞧见这一幕,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两千多年了,银川始终若冰山一般,不曾展露半点笑颜,如今竟笑了。
是夜,乌夜星沉,梨霜服了昆仑雪参早早睡下,迷蒙中,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
“川儿!川儿!”
那声音充满焦急,搞得她心烦意乱,忽然醒了过来。
耳畔传来一阵隐隐的咆哮,好似野兽的呼喊。
梨霜心里浮出不详的预感,下意识披上衣衫,走到床畔,院子里晦暗沉寂,无半点声息。
是幻觉吧。
她打了个哈欠,正要关窗,耳畔再度响起方才的咆哮声,比之前更响,好似从地底传来。
“那里!”
耳畔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充满了急切。
梨霜蹙了蹙眉,朝银川屋里看了看,不自禁地抬起脚,推门而入了的时候,才醒悟过来。
她怎么搞得,方才好似中了蛊。
她有些不快,生出叛逆心,转身欲望外走,只觉身形一震,身体似被无形的力量控制,径直走到内室,抬手在地上画了个符阵,红芒大盛,刺的她闭上眼眸。
视线清明时,她看到自己处在一间冰室里,不远处的墙壁下,烛光摇曳,两条碧蓝锁链从墙壁上延伸出来,箍在一人手上,那人披头散发,身上白衣染红,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梨霜不禁想起方才听到的咆哮,难道
心念堪生,那人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额头的红色莲纹若隐若现,龇牙怒吼,如癫狂的野兽恨不得撕碎万物。
只一眼,梨霜心口砰地一跳。
那人竟是银川!
可魔宫古籍记载,额上有红色莲纹者,为九黎堕仙!
梨霜眼睛睁的大大的,本能地想往前走,想看的更清楚,银川却咆哮一声,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当他即将咬到梨霜脖子时,双手被铁链拉住,在动不得分毫。
“嗬!”
他喉中发出诡异的吼叫,乌青的利爪不停挥舞,尖利的指甲刮出凌厉的冷风,划破了梨霜的脸。
梨霜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滴猩红飞迸,落进银川眼睛里。
只见他身形一僵,阴诡暴虐的气息逐渐消散,浑浊的眼睛缓缓清明,右眼中那滴血殷红刺目。
他喉间一滚,缓缓伸出手,指尖锋利褪去,变得窄瘦苍白。
“阿梨”
梨霜黛眉微蹙,头一瞥,本能地退开。
作者有话说:
想早点完结,加油啊
第54章 前尘已逝
(她放下了。)
银川眸中一揪, 僵住的手蜷着,缓缓垂落。
“你走吧。”
他闭上眼眸,凌乱的发披散着, 似孤松在风中倔强挺着。他这副模样,实在不想让她看到。
梨霜睨了他一眼,没有言语,走到符阵中如烟雾散去。
睁眸望着空荡荡符阵, 银川勾了勾唇, 眼底凄凉如水, 喉中一缕腥甜涌上,噗地吐了口血.
回屋后, 梨霜坐在桌畔,静静候着。一盏茶后, 风声徐来,门扉噶然打开,昏暗的烛光中,银川一袭纯白衣袍熨帖整洁,如霜白发用银冠簪着, 清隽出尘, 不复方才的寥落, 唯有苍白的肤色透漏着些许病态。
他果然来了。
梨霜并不意外,只淡淡凝着他,等他解释。
银川紧了紧拳头, 缓步走到她面前,唇颤了颤, 却未出声。
“说吧。”梨霜催促。
“如你所见, 我生了心魔。”
梨霜黛眉微蹙, 执念入髓易生心魔,他的心魔不言而喻。
“你是战神,身负三界安危,若但与儿女私情,坠了魔道,岂不令你师傅失望?”
银川薄唇微抿,眼底掠过暗涌:“那你呢?你会失望吗?”
“我?”
梨霜似听了什么笑话,站起身子,漫不经心:“没有希望怎会望?”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银川是生是死,亦或坠入魔道,她都不在意。
银川扯了扯唇,眼底似秋风卷雨萧朔凄冷,心口更似被湖水淹没,寒凉的透过不气。
“也好。”
不失望便不会难过了。
他转过身,咳了咳,苍白脸颊泛起病态坨红,步履沉重地走了出去,脚步虚浮,好似风中的枯枝。
待他远去,隐在暗处的琅桓再也按捺不住,冲到他面前:“帝君他修为高深,道心坚定,怎会这么容易就生了心魔,难道壁月仙子就没有疑惑吗?”
“噢?”
不温不火的态度,令琅桓越发愤恨:“帝君自在九幽之境受到重创,全身修为已散去八成,原本只要他耐心闭关,五百年后自当恢复。可他为了能保护你,用了魔族禁术吸纳妖丹。”
“吸纳妖丹!”梨霜双眸一震,简直不敢置信。
“你也不敢相信吧?”琅桓挑唇,眼尾满是讥屑:“帝君是什么人,纵然为了提升修为也断不会行此阴邪之术。可他翻进古籍,只寻得这一个法子。”
“他没有办法,只能去锁妖塔吸纳为恶妖魔的妖丹,也是因此,浸染了妖魔之气,往日里他用仙法压制,可那日他为了你几乎死在山洞里,妖魔之气入心,令他生了心魔。”
“这些日子,他白日看着无恙,夜里却用锁妖练缚着自己,夜夜与心魔抗衡。”
听了他的话,梨霜薄唇微紧,眼皮微垂,浓密羽睫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那是他自愿的。”
“你!”琅桓呼吸一滞,喉咙似被鱼刺梗住,气焰顿时萎了下去。
是啊,梨霜又没要求帝君这样做,且梨霜挖心的事历历在目,换作是他,也无法原谅,只他跟随银川多年,心里自然是偏向他的,张了张唇,想辩驳却又无从辩驳,叹了叹,无奈地去了。
望着晦暗的庭院,梨霜眼底闪过复杂之色。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以前确实被银川伤的痛彻心扉,没有恨没有怨是不可能的,只情出自愿,最该怪的是她自己。
跳下诛仙台的那一刻,心里的爱轰然碎裂,随着魂魄消散无形。经过两千年的游荡,那些前尘爱恨都变得遥远起来,只每每念及,心里总似卡了根刺,拔不掉触不得。
后来在九幽之境,当她看到银川在九幽之境为她不顾生死时,心里虽有触动却不深,只觉得像看了场笑话,为曾经的自己不值。
直到那日,银川击碎天灵,将销魂刃插向胸口时,她好似僵住了,脑海里闪过那些年的爱恨痴缠,从模糊到清晰,从清晰到模糊,然后随着一股风飘散无形。
这些日子,她虽然对他没有好脸色,但心头的那根刺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松动瓦解。
可是这又如何?
昨日之日不可留,前尘往事不过一场烟云,风一吹便散了,了然无痕。
于她,就好似不曾发生过。
她勾了勾唇,挥手将门阖上,眼底似春山寂静,袅袅无声。
他要自苦便自苦吧。
几日之后,梨霜身体大好,便向银川辞行。她进屋的时候,银川正坐在桌畔画着什么,见她来了,连忙站起来,咳了咳:“你、你来了?”
他眸光灼灼,溢满欢喜,这些日子,梨霜除那夜之外不曾踏足过他屋里。
说着,连忙到案几上倒茶。
梨霜淡然道:“帝君不必劳神,我此来是向你告辞的。”
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银川扬了扬唇,依旧倒了杯茶:“天色还早,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
据说东府仙郡乃世外桃源,美不胜收,她心里正满是憧憬。
“那好,我送你吧。”
梨霜摇摇头:“我认得路。”
银川喉中一噎,手中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笑容有些勉强:“那你路上小心。”
“嗯。”
梨霜淡淡应了,转身朝外行去,走下台阶的那一瞬,金色骄阳似丝缕覆在她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勾了勾唇,只觉得心绪舒畅,整个人好似沐浴在春风里。
东府仙郡,我来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银川只觉心口似有无数针在扎着,泛起绵密的痛意,丝丝入骨。
“阿梨”
他拳头一攥,再也按捺不住,跌跌撞撞的追出去,却见梨霜已走到甬道尽头,转瞬间便消失了。
他眸光一颤,眼底暗流跌宕,蕴满了不舍与眷恋,再度追上去,然而这一次,梨霜终是消失在道路尽头,茫茫九霄,再无其踪。
“阿梨”
银川扶着墙,膝盖一软,缓缓跪在地上,心口似刀在钝着,连着血肉揪的胸腔发痹。
她终是对他没有半点留恋了
银川勾了勾唇畔,眼尾逐渐猩红,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啪嗒”,在青砖上摔得粉碎.
到了西海,梨霜远远看到一片群岛,最中央的那座钟灵毓秀,绿树掩映,一座恢弘大气的殿宇坐落在岛中央。
她堪堪飘落云头,一众地仙已整整齐齐站在广场上,拱手行礼。
“恭迎山主!”
刹那间,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震得梨霜心头一紧,连忙落地上前:“诸位快起,可别折煞我了!
落地后,她连忙上前:”
为首的是位胡子花白的老者,笑的和蔼可亲:“仙子是天后亲自敕封的东府山主,从此以后,我等必以山主马首是瞻!”
“正是!”众地仙附和。
看着毕恭毕敬的众仙,梨霜心绪激荡,又紧张又欣喜,以前她虽在天界任过小官,但从未受到如此礼遇,这着实令她受宠若惊。
她张了张唇,激动地半天都说不出话,还是那老者拉过她,登上石阶,一步步走上大殿。
“山主请!”白胡子老者指了指虎皮玉座。
梨霜仍有些迟疑,他却将她按了下去,眼底满是亲和:“别怕,我刚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久了就习惯了。”
“刚来的时候?”
“嗯,下官乃东府副山主,这些年一直替天后搭理此地事务,天后说过,她再等一个人。如今看到你,我想她终于如愿了。”
梨霜怔怔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老者不再说什么,引着众人正式行礼拜见,梨霜一惊,连忙免了他们的礼。紧接着,众地仙各表其职,都是附岛负责人,那白胡子老者则协助她,总领仙郡事务,叫做青崖。
等他们说完,夕阳已落。
梨霜随着仙侍指引去内殿歇息,看着这座陌生华丽的殿宇,梨霜心里好似做梦一般。
以前她总是依附别人,如今竟有自己的宫殿了,而且还是仙郡之主。
这让她有种从未有过的踏实。
这夜,她睡得分外香甜。
九重天说,银川透过光镜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扬了扬唇,眼底似烟云掠过。
看来,她适应的很好。
自此之后,梨霜正式出任东府仙郡山主,虽然有众仙辅佐,但她仍旧事事亲力亲为,因她待人宽厚,又处事公允,深得众地仙喜爱。
有地仙病了,她大手一挥,珍藏的仙草立刻送入对方家中。
有地仙与妻儿闹矛盾了,她又变成和事佬,两边说和
这些大事小事,她处理的井井有条,这日,某地仙来求救,言其子贪玩外出,被水妖卷入海底,他久寻不至。
梨霜立即号召众仙出盗找寻,更为了救那小仙,落入水妖之手。众仙大急,千钧一发之际,沧凌忽然杀出来,将水妖斩作两断。
看到他的那一刻,梨霜眼眸乍亮,方才生死之际,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她甚至还想着,若沧凌在的话就好了。
没想到沧凌真的来了!
“笨蛋!怎么本座一不在,你就出事!”
沧凌刮了刮他的鼻子,搂着她的肩放在船板上。
若是往常,梨霜必定嗔道:“谁说的,不过凑巧罢了。”
可此刻,海风烈烈,男子的轮廓清晰的映在眼前,梨霜的心却似湖水般沉静安定,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凝着她澄澈明亮的眼眸,沧凌却有些不自在:“你!”
堪堪开口,女子忽然搂着他,将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我就知道,你会来。”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沧凌慌了神,喉咙发胀,脸颊泛红,下意识想搂着她,紧了紧,却落下了。
“嗐!我们是朋友嘛,朋友有难,本座”
话未说完,耳畔传来女子清幽的语声:“沧凌,我们试试吧。”
“你、你说什么!”
沧凌脑中轰隆大作,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翻腾。
“难道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底亮的发光。
梨霜点点头,与他拉开距离:“你走后这一年,我想了很多很多,你虽然放浪形骸,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但你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至少对我很好。”
“而且你英俊潇洒,是睥睨天下的西荒妖王,与你在一起,是多少女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今昊京已经平安,我也无所求的,既然老天把你送到我面前,那我便试着去接受吧。”
“也许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你呢?”
望着眼前的女子,沧凌好似被雷劈中,浑身僵硬,胸口似有万丈波涛,汹涌澎湃。
他盯着她,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底浮浮沉沉,明明灭灭,隐隐夹着一丝失落。
原来她是因为他对她好,因为他是别人梦寐以求,却求不得的良人
见他久久不语,梨霜试探道:“沧凌?”
沧凌勾了勾唇角,将她轻轻揉进怀里,下巴贴在她头顶摩挲着:“丫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只是你不必强迫自己,我沧凌虽然喜欢你,但我希望你是真心实意和我在一起的。”
明明上一次,他还求着她嫁给他,可当她真的有点头的趋势时,他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我自然是真心实意的。”
沧凌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那不一样。”
感受着他的失落,梨霜神色怔然,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沧凌将她松开,深深吸了口气,笑的明朗如骄阳:“你也不必为难,只需像往常那般即可,不必想着去尝试,或者怎么样,一切顺其自然,若你我有缘,我相信你是逃不掉的。”
明明他语气是这么轻松,笑容是这么明亮,可眼底深处却似笼着淡淡的雾。看着这个男子,梨霜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第一次生出一种叫做怜惜的情绪。
“沧凌”
沧凌笑了笑,给了她一个暴利:“别这么看着我,我沧凌可不需要别人同情。”
“”
男子转身走到船顶,背靠着围栏,闭上眼眸,任海风吹气他的衣寐与发丝,如同桅杆飞舞的帆。
梨霜举目,仰望着她,心里越发百味陈杂。
第55章 死劫
(我命令你,给我回去!)
重华宫。
银川望着光镜中女子似幻似真的身影, 手抬了抬,缓缓垂落。他勾了勾唇,眼底似寒风疏雨, 苦涩凄冷。
她终究是迈出那一步了。
银川咳了咳,指缝间溢出殷红的血渍,自梨霜去往东府仙郡,他的心魔越发深重, 皆靠着毅力抗衡, 已隐隐伤及肺腑。
他深吸了口气, 盘腿调息,气息渐渐平稳。
“帝君, 琼华上神求见。”门外,传来琅桓的声音。
银川睁开眼皮, 抬手挥开大门,院中,一位紫袍道姑立在那里,身子笔挺,颇具风韵。
听到声响, 她下巴微昂, 缓步走过来。
“见过帝君。”她淡淡凝着主座上的男子, 眼眸平静无波,虽是问安,去毫无谦卑。
“何事。”
“小神前来, 只问帝君一句话,敢问帝君昔日承诺是否算数?”
“自然。”
“是么?”琼华上神勾了勾唇角, 眼底露出讥屑:“我还道帝君只顾与那小仙纠缠不休, 早把落梵公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银川眼波未动, 只淡淡看着她:“这些年,本尊虽把心思放在阿梨身上,却未忘了昔日之言,天界、人界、魔界所藏古籍,本尊一一看遍,只始终未找到救公主的法子。”
“找遍三界么?那帝君怎么没去西海,那里的古籍秘术也不少。”
银川蹙了蹙眉:“西海是天后母族,且一应古籍全都缴入天界,现存的不过就是些普通的书籍。”
琼华上神冷笑:“真可笑,连小神都能找到的书,帝君却找不到,当真是没将我那徒儿放在心上。”抬起手,将一本泛黄卷边的古籍扔到桌案上。
“这里面有救落梵的法子,只凶险万分,我且在琼华宫静候帝君三日,帝君若是不至,小神纵然粉身碎骨,也会去找那救命的宝物。”说罢,转身便走,下巴高昂,身姿端傲,须臾间,化作清风散去。
银川凝了凝,伸出苍白瘦窄的手打开书页,翻到第三页时,见上面写着:九幽之境有太阴真火,真火之心存混沌石之精,以其为媒,以心血为引,施换命咒,可复死者,可聚魂灵。
琅桓偷偷扫了眼书上的内容,脸色大变:“九幽之境、太阴真火,琼华上神她疯了吗?”
当年紫萸神女为取混沌石补天,也曾入九幽,历太阴真火,当时她九死一生,可见其中之凶险。
如今银川虽已靠邪术恢复修为,但有心魔作祟,又受了内伤,更是凶多吉少。
银川的手紧了紧,将古籍轻轻放下:“请药王过来。”
平静无波的面容,令琅桓心惊:“帝君!”
“去。”
琅桓攥了攥拳头,只得去了。
银川深吸了口气,举目望向遥远的北方,浮云蹁跹,一只孤雁渐行渐远,化作芝麻大的小点.
三日后。
天命时出现异动,新任司命星君急忙奔赴御殿。
“启禀天帝,天命时大动,显、显示”文秀仙官擦了擦额上冷汗,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天帝没了耐性:“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还请天帝移架司命府,小仙”
天帝皱起眉头,率天后及几位众臣浩浩汤汤去了司命府,踏足内殿时,远远看到天命石光华大作,发出嗡嗡的响声,只射出的光镜被施了法术,看不清。
司命星君支开随行侍从,只余天帝几人后,才挥手扯去障眼法,光境乍露,但见画面中,一位女子身穿银色胄甲,手持寒月剑,在天宫大杀四方,血雨腥风,染红了整个天幕。
紧接着,那女子眸中杀气暴涨,一剑贯穿了天帝的喉咙。
刹那间,几位众臣都倒抽了口凉气,偷偷看向天帝,见他脸色铁青,牙梆几乎咬碎了,天后则满脸震惊,扶着太阳穴,摇摇欲坠。
一位女仙忙将她扶住,关切道:“天后,这只是预兆,并不一定准的。”
天后望着光镜里神色阴鸷的女子,恍恍惚惚:“怎么会是她”
天界巨变,转瞬间已乌云滚滚。
东府仙郡。
一众地仙为了庆贺梨霜的生辰,早早筹备,于盛夏最热闹的时候摆了一场规模宏大的酒席,载歌载舞,东府的地仙臣民纷纷围坐在大殿前的广场。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梨霜从未过过如此盛大的生辰,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激。她起身,环目四周和善可亲的人,眼眶泛红:“我性子直,好听的话也不会说,总之,今日是我有生以来最最快活的时候。”
“能遇到大家,是我三生有幸,我以三杯仙酿,感谢大家的厚爱,也祝大家年年岁岁有今朝,岁岁年年常欢喜!”
她高举酒杯,一口饮尽。
她如此直爽,众人纷纷举杯:“年年岁岁有今朝,岁岁年年有欢喜!”
洪亮的喊声此起彼伏。
梨霜心绪激荡,又接连饮了两杯,正要再倒一杯时,却被沧凌按住:“好的,我的山主大人,再喝就要醉了。”
“醉了好啊!我可好久没这么畅快了!”
沧凌笑了笑,目中泛起宠溺:“好吧,那本座便舍命陪君子,只不过你若喝醉了,我可不管!”
“切!有青崖伯伯在,才不要你管!”
旁边,白胡子老头拂了拂胡须,给她斟了杯酒,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慈祥:“山主放心,只管喝,我老头子一定让丫头们把你照管的好好的。”
“好!”
梨霜一拍桌子,举着杯子站起来:“那今日咱们就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众人附和,洪亮的声音直震云霄。
歌舞升平,载笑载言,梨霜喝得乐不思蜀,脸颊微醺,正飘飘然间,一阵浑厚沉重的孤身从天际传来。
众人一怔,纷纷举目望去,但见黑云滚滚压来,云端上,几位天将率数万兵卒陈于九霄碧空,阵前硕大的朱红色大鼓被敲得轰隆作响。
看着这架势,众人心头一凛,纷纷醒过神,俯身跪地。
为首的天将抬手,双眸一狭,止住鼓声。
梨霜脊背一紧,忙上前行了个大礼,拱手道:“不知几位上仙莅临,有失远迎,敢问今日有何贵干!”
为首天将冷然一笑,亮出御旨,朗声道:“天帝御旨,末仙梨霜,勾结妖王沧凌,意图谋反作乱,今命灵墟上仙,率天兵五万至东府仙郡平乱,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话音未落,满场哗然。
梨霜瞳孔震颤,好似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都是蒙的,明明前一刻她还在庆贺生辰,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样。
她攥着拳头,脸色忽白忽青,朗声道:“小仙以性命发誓,与沧凌只君子之交,从未有不臣之心,谋反作乱更属子虚乌有,且西荒近年休养生息,从未有大动兵戈之心,还望天帝明鉴!”
“是啊!山主乐善好施、体恤山民,从来只劝我们向善,怎会有作乱之心?”
“山主之心日月可鉴,求天帝切莫冤枉好人啊!”
众地仙纷纷磕头求情。
为首天将凝了凝,露出迟疑之色,正准备着人请示时,耳畔传来天帝冷厉的话语:“诛!”
他呼吸一紧,攥住拳头:“是!”随后落目俯视着下界,眼底闪过锋利的寒芒,挥手道:“天帝有令,梨霜不臣之心证据确凿,诛!”
刹那间,狂风大作,黑云压顶,激烈的鼓点轰隆隆,震得人耳膜都要破了。
“诛——!”
“诛——!”
“诛——!”
杀伐之声似利箭惊雷冲破九霄,一众天兵如暴雨洪流,奔腾而来。
众地仙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往后逃窜。
梨霜立在那里,脸色变得铁青,死死攥着拳头,腕上青筋凸起,指甲发白。
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沧凌神色一厉,抓住她的手臂:“走!”
不待她反应,搂着她的肩膀,冲上云端,如箭矢般朝西飞去。梨霜怔怔回头,见天兵们纷纷朝她追过来,如隐随影。
下界,广场上的地仙被天兵们团团围住,为首的天将抓住白胡子地仙,朝她高喊:“梨霜,你若再逃一步,本将定要让仙郡血流成河!”
梨霜心口巨震,回身大喊:“不要!”
老头被天将揪着衣襟,如同草绳上的蚂蚱,他脸色发白,却仍旧喊道:“山主,不要管我,快逃!”
“青崖伯伯”
梨霜眼眶一酸,见其他地仙也纷纷高喊:“山主快逃!”
望着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地仙们,梨霜心口似被巨浪淹没,潮湿饱胀,泪水蓄满了眼眶。
“回去,我们回去!”
沧凌拳头一攥,几乎将她胳膊捏碎了:“你疯了吗?”他怒吼,眉头锁成一团。
“我没有,他们都是无辜的。”
沧凌看了看地上的那群微末却负隅顽抗的散仙,薄唇一抿,眼底闪过深深的复杂。
明明他们自身难保,却只让梨霜逃命,这些人难道不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上百倍吗?
他眸中一厉,带着梨霜如闪电般飞过来,挥手间,光刃如电,击飞了围住地仙们的天将。
“山主!”
见他们回来,众人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纷纷围上来。沧凌则捏了个诀,默念了一句咒语,光影乍现,一道紫红色屏障将众人围了起来。
“这是瞬移术,只消一盏茶,就能将大家移送到平安的地方,届时在做打算。”
沧凌朝梨霜看了看,就往外冲。
梨霜一惊,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敌人太多,若他们群起攻之,结界撑不了多久,你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
他勾了勾唇角,在她手上拍了怕,一如既往的高傲不羁。
梨霜这才稍稍放心,抿了抿唇,忽然抱住他:“你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好!”
沧凌捏了捏她的鼻尖,笑容明媚潇洒,尔后转过身,眸光一沉,如疾风骤雨般飞入乌泱泱的天兵中。
他唤出三尖两刃戟,舞的密不透风,将众天将打的措手不及。
为首的天将使了个眼色,几位副将会意,齐齐朝结界攻去,虽然他们抵不过沧凌,可全力合计,结界很快出现缝隙。
“卑鄙!”沧凌脸色铁青,恶狠狠地骂着,捏诀加固封印,为首天将乘机偷袭他。
如此一分为二,攻的攻结界,打得打沧凌,沧凌又要对敌,又要不停用术法加固封印,便有些分身乏术。
最要命的,一旦结界出现裂隙,就只能从头开始。所以耗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未将众人送走。
纵然沧凌的修为比之银川,都要更厉害两成,可如此消耗灵力,便如同一汪池水,终有流干吸尽的一刻。
渐渐地,沧凌落得下风,暗红衣袍被剑锋割裂,脸上的血迹斑斑刺目。
梨霜心惊肉跳,整个人都揪起来了。
都怪她!若非因为她,东府仙郡也不会任人宰割,若非因为她,这些天将如何是沧凌的对手?
她的眉头越攒越紧,拳头攥得硬如铁石,腕上青筋隐隐暴起。她眸色一锐,突然从结界里走出来,众地仙大惊,想拉她却拉不住。
“既然你要杀的是我,那便杀好了!与旁人无干!”
沧凌大惊失色:“臭丫头,你疯了吗?快回去!”
他拼命往前冲,却被敌人死死拦住,如同一张铁网,将他与她相隔两端。
梨霜扯了扯唇,含着泪,满是苦涩:“沧凌,你一定是上辈子欠了我的,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可是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说罢,随手照出佩剑,拂了拂冰凉的剑刃,眼底满是萧索凄凉。
看到剑的那一刻,沧凌脸都白了:“你要做什么!快给我回去,我命令你,给我回去!”
他一边打斗,一边怒吼,眼睛都要冒火了。
梨霜把剑横在脖子上:“好好活下去,我会在天上祝福你的。”
她温然一笑,眼角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抬手便往脖子上抹去。沧凌瞳孔大震,犹如五雷轰顶,刹那间从头顶凉到脚底,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惧,似一头凶兽将他吞噬。
他来不及反应,将手里的兵器扔过去,寒光一烁,三尖两刃戟化作匕首,将她手里的佩剑击落。
梨霜手臂一麻,望过去,见沧凌不要命地朝他飞奔,围攻他的天将乘机偷袭,两把银枪双双从他后背刺入,刺啦,带出殷红淋漓的血水。
“丫头”他身形一僵,手兀自朝她伸过来,张了张口,刺目的血红从他口中汩汩流出,如同小溪一般。
“轰隆——”
梨霜脑子里好似炸开了,空白一片,整个人都坠入了无尽的冰渊,刻骨的寒从四周裹挟而来,渗入骨髓和肺腑。
她呆呆立在那里,薄唇战栗发青,眼前只有那个满身浴血,却竭力朝她微笑的男子。
一切纷杂都寂静了,只有男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如同刻刀一笔一笔,刻入心底深处,流出淋漓的血。
作者有话说:
沧凌终于等来了他的宿命。
其实这也不能怪女鹅,这个情况下,真的无解,要么她死,要么仙郡众仙或者沧凌死,她不愿意。偏偏银川还不在。
第56章 弑君
(还我沧凌!)
几位天将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人眸中厉色烁起,抬手朝沧凌天顶拍下去。
咔嚓。
沧凌身形一震,脑中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扯了扯唇,忽然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如同木偶朝下界飞速坠去。
瞳孔里的身影似刀在谢云知眸中绞着,红透了眼眶。
“沧凌!”
她哭喊着, 喉咙几乎都撕裂了, 如流星般冲过去, 在半空中接住毫无生气的男子。
她薄唇战栗,颤抖地伸出手, 想抚摸他,却又怕将他弄疼, 心口好似破了个大洞,冷风嗖嗖倒灌。”不会的,你会死的”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她强忍着心痛,举起灵力朝对方心口灌入。片刻后, 沧凌浓长羽睫微颤, 眼皮缓缓睁开, 模糊的视线中,是女子满是泪痕的脸颊。
他虚弱地笑了笑,抓住她的手:“傻丫头, 我不成了,你别怕, 方才我设阵时, 已设法传音给银川, 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梨霜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猩红眼眸蕴满痛楚:“我不要他,我要你,我只要你活着!”
沧凌瞳孔颤了颤,染血的唇微微扬起,整个人都明亮的好似最温柔的月光:“有你这句话,我,咳,我虽死无憾了”
他的语声虚弱到极点,已是气若游丝。
“不,我不要你死!”
梨霜眸中一揪,忽然搂住他,将脸埋在他肩头,泪水如雨滚落:“沧凌,我求求你,不要死!”
“只要答应我,我立刻嫁给你,好不好?”
沧凌眸中一红,眼尾泛起点点水泽,喉咙低哑而颤抖:“当然好,只可惜我再也不能,不能陪着你了我”
话音未落,梨霜抬起头,轻轻地贴在他的唇上。
沧凌身子一僵,眸光怔了怔,掀起惊涛骇浪,跌宕沉浮,惊喜中夹着欣慰、酸楚、眷恋、不甘,泪水顺着他眼角滑落。
双手搂着女子的腰肢,越收越紧。
他好不甘啊!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双眸一闭,咬住薄唇,抬手将元丹吸出来,打入她体内,默念了一句口诀,低声道:“我已用元丹,为你结下金钟罩,一、一天之内,谁都无法动你分毫。”
“答应我,无、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活下去”
“然后把、把我忘了”
他扯了扯唇角,眼底似塞北的风雪,苦涩凄凉。
梨霜呼吸一紧,心头乍寒,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她一掌推进结界。沧凌则颤巍巍地站起来,攥着铁拳,望着九霄之上,那泱泱大军。
狂风中,他抹了抹唇角的血,昂起下巴,发丝纷乱,暗红衣衫混着血猎猎飞扬,整个人如同一把凌厉的寒剑。
他眸光一厉,双手举起紫红色火焰,用尽全身力气朝苍天呐喊:“天道不仁,杀我亲族,灭我妖民,如今不分青红皂白,斩杀无辜之人!”
“我沧凌以命立誓,哪怕生生世世,永坠阎罗,也要护我心爱之人周全!”
“你们谁也不能动她!”
说着,浑身杀气暴涨,浓烈的紫气从他体□□出,如龙卷风一般,射入九霄。
“轰隆隆——!”
伴着一道闪电,数道天雷从天而降,如银蛇朝天将们打奔去,有排山倒海之势。
众天兵大惊失色,纷纷逃窜,却抵不过轰掣云霄的天雷,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几位主将大怒,挥起冰刃,齐齐朝沧凌攻去。
沧凌挑了挑唇,眸中露出不屑,抬手又召唤出一道巨大的天雷,如利剑般奔向他头顶。
主将们脸色大变,想逃离却来不及了。
“砰!”
火花飞溅,将他们乍得粉身碎骨,熊熊火焰中,沧凌浑身布满了火红的裂痕,脸上肌肤如蜡般层层剥落,殷红的血从他眼中、鼻中、口中汩汩流出。
梨霜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中,脸色惨白如纸,瞳孔里充满了震惊与痛楚。她的唇颤了颤,不顾一切地奔过去:“不要,不要!”
火光中,沧凌的身体逐渐剥裂,一块块碎片如同碎屑,随风飘远,化成粉末。
梨霜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不要命地飞奔,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到那张惨烈的面容时,沧凌笑了笑,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低哑的声音淹没在雷声里,化成微弱的风,飘入梨霜耳畔,她瞳孔一颤,眼前的面容已便化成碎屑,烟消云散。
刹那间,她的心跳都停止了,脑中空白一片,手呆呆地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死了,真的死了
梨霜只觉得心口有把刀子反复地插进去,带出淋漓的血,她的唇不停地战栗着,却发出半点声息。
巨大的悲痛染红了她的眼眶,她好想哭,却流不出半点泪来
不远处,逃过天雷的天兵们,见她一人落了单,纷纷拔剑攻过来,这样大的功劳,没人不想要。
“砰!”
刀剑击落的时候,梨霜周身显出一个硕大的金罩,呈半透明状,将几分撞得飞了去。
梨霜一怔,回头,眉心和胸前红光大烁,眸中怒火熊熊。
“还我沧凌!”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群人撕碎,手臂一招,一把银剑从墟鼎里飞了出来,稳稳落入手中。
见此情形,幸存的天将大惊:“是寒月剑!”
几万年前,天命石曾批言:寒月出,天下变。
所以这就是天帝命他们追杀梨霜的原因吗?
众天兵神色凝重,皆是同样的心思。
半空中,梨霜眸中杀气毕现,挥起寒月剑,如闪电般朝众人攻去,杀招凌厉,迫的他们节节败退,转瞬间,竟攻至南天门。
众仙闻讯,蜂拥而至,结成阵法,将她困在中央。
梨霜环视众人,勾了勾唇角,眼底满是讥笑:“以多欺少,你们除了这些,就不会别的了吗?”
此话一语中的,击中众人的死穴。
如此围困一位姑娘,确实有违正道,一时间,大部分仙家都露出迟疑,乘此间隙,梨霜拔剑一挥,挥出数道凌厉光刃,打的众人措手不及。
见此情形,众仙脸色一沉,纷纷杀人场中。刹那间,兵戈之声此消彼长,绵绵不绝,如同利剑惊破九霄。
乌泱泱的仙家,一群群逼来,将梨霜迫在中央,梨霜只觉得满心悲愤无处发泄,将剑舞的密不透风,简直杀红了眼。
“住手,都住手!”
高台上,传来焦急的喊声,众人举目望去,见天后满脸痛惜,恨不得飞到场中,却被侍女拦住。
旁边,天帝立在那里,金袍玉带,脸色铁青。
众仙纷纷散开,露出仙体横陈、血流成河的广场,正中央,梨霜立在那里,眸光狠厉凶恶,浑身浴满鲜血与伤口,脸上血迹斑斑,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天后瞳孔震颤,捂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噗通跪在地上,抓住天帝的手臂,哭声哀求:“三郎,我求求你了,放过她吧,眼下的杀孽难道还不够吗?”
天帝冷目一扫,将她甩开:“你昨日还说,梨霜并无寒月剑,可见天命石的预言并不准确。可你看看,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寒月出,天下变,难道你忘了吗?”
天后咬了咬唇,辩解:“可她心底纯善,只是一个柔弱的姑娘,你、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不能!”
天后脸上一白,颓然跌坐,眼底死灰一片。她看了看场中的女子,颤巍巍站起来,竭力扯出一抹笑意,充满了苦涩与哀求。
“丫头,走吧,好不好?走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我发誓,一定不让他们找到你。”
梨霜唇畔微挑,眼底蕴起氤氲的水雾,满是凄凉与悲痛。
“我为什么要走?明明错的人不是我,为什么要让我走?啊!”
她冷笑,昂起下巴,横剑指向天帝,眼底蕴起刻骨的怨毒:“既然你不放过我,那我凭何要放过你?”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陡变,她这副模样,是要弑杀天帝啊!
天帝攥紧拳头,眼底寒光凌厉:“凭你,也想杀本君?”
“不错,凭我的确不行!可若是寒月剑的主人呢!”
众仙心头一凛见她笑了笑,抬手拂着冰凉锋利的剑刃,眸中寒光矍铄:“既然你们认得这寒月剑,应当知道,此剑乃紫萸神女所有,它怎会随我驱策?”
“难道”刹那间,众仙心头纷纷涌出一个不可能的猜测。
“对,我就是紫萸神女的转世!”梨霜昂起下巴,锐利目光扫过众仙,最后落在高台上,那位脸色忽青忽白的男子身上。
“现在,你觉得我可以了吗?”
烈风中,她身姿端傲,眸光犀利,分明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第57章 死里逃生
(银川终于来了。)
紫萸神女!
天帝瞳孔大震, 呼吸都停滞了,脸色瞬息万变。
她怎么会是紫萸神女?可她若不是,寒月剑怎会凭她驱使?她一介微末小仙如何杀到这里?
他的手越攥越紧, 心沉到谷底,其他仙家也都满脸震惊。
梨霜勾了勾唇角,眸色一厉,如闪电般朝天帝攻去, 众仙家忙不迭地拥上去, 前后夹击。梨霜却不憷, 杀气腾腾,势如破竹, 砍瓜切菜般,将众仙击退, 然后一剑凌空朝天帝刺去。
天帝瞳孔一缩,脸色大变,本能地往后退让,却被台阶绊倒,利刃直指他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 一柄长枪夺空飞来, 将她的剑撞开, 紧接着,一位白衣天将已挡在她面前,神色阴寒。
“你若再妄动一步, 本将立即要了那群地仙的命!”
梨霜呼吸陡紧,回身看去, 见一众天兵押着东府众地仙走了过来。
“山主!”众天地仙纷纷大喊。
“山主快走, 不要管我们!”青崖大喊, 却被人一脚踹到踩在地上,喷了大口的血。
看着这一幕,梨霜心口似火烧一般,几乎炸开了。
凭什么,凭什么!
她咬牙切齿,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眦目越烈:“卑鄙!”
天将下巴一昂,冷声道:“你犯上作乱,意图弑君,实乃罪恶滔天,这些人助纣为虐,理应打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梨霜笑了,泪水从眼里流出来,满脸悲愤与癫狂:“犯上作乱,好一定莫须有的罪名,若非你们一再相逼,害死沧凌,我又怎么打上天界,意图弑君?”
她深吸了口气,目光从众仙脸上扫过,阴寒的好似淬了毒的刀:“你们这些神仙,整日道貌岸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妖族如是,对我更是如此!”
“你们如此卑鄙恶毒,到底有何脸面站在这里,大言不惭,要将我东都仙郡无辜的臣民打入地狱!啊?”
犀利的话语似利箭淬得众仙瞳孔一刺,露出心虚之态,拿着兵器的手不自觉放下。
见他们有点动摇,天帝忙不迭地站起来,眸光一寒,指着梨霜大骂:“逆贼,休要在此狡辩,你诛杀众仙,手染无数鲜血,如今更试图弑君,此等歹毒心思,有何资格指摘我天界?”
“来人,把她给本君抓起来,若有异动,就拿那群地仙的命来尝!”
“遵命!”众仙神色一凛,再度杀上来,梨霜浑身杀气暴涨,眸中红光大盛,拔剑就砍,却瞥见天兵们拧起青崖,一剑插进他胸口。
殷红的血四散飞溅,染红了她的视线。
“山主,快快逃!”白发老者口吐鲜血,兀自朝她这边呐喊,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气绝而亡。
鲜血飞扬间,一个接一个的地仙倒下了,殷红的血水染红了雪白的地砖,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
“啊——!”
梨霜仰天怒吼,双目猩红,周身罡风如刀,发丝飞扬,可怖的好似地狱里的恶鬼。
天帝冷冷一笑:“助纣为虐,便是这样的下场!梨霜,你还要反抗吗?”
梨霜转身,死死盯着天帝,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体内血管沸灼奔腾,几乎要将她烧炸。
“叮咛!”
寒月剑颓然跌落,她膝盖一弯,跪在地上,脸上阴鸷,眸光森寒到极点,如同浸了毒药的冰。
天帝勾了勾唇角,抬起手:“住手!”
天兵得令,这才散开,残活的地仙看着惨死的亲友,纷纷扑过去,痛哭哀嚎,用怨毒的目光望着周围的仙家,恨得食其肉啖其血。
高台上,天将眸光一锐,拔剑朝梨霜砍去,她眸光一戾,咬着牙没有动,眼看利剑就要将她劈成两半,天后大惊失色,不顾一切扑过去。
“不可!”
天将一惊,连忙收手。天后连忙爬到天帝身侧,哭着哀求:“帝尊,我求求你,放过她吧!”
天帝眸中一阴鸷,将她甩开:“我看你是疯了,竟一而再再而三,为这个逆贼求情!”
天后咬着唇,眼里似刀在绞着,泪水潸潸:“帝尊,你真的不能杀她,因为她”
话未说完,帝君已怒声打断:“滚,纵然天王老子来了,本尊也非杀她不可!”他抬袖一扇,罡风迎面扑去,打的天后身形一僵,昏死过去。
天将挑了挑唇,拔剑朝梨霜砍去,金光一烁间,却砍在金色的光圈上,“哆”地一声,将他撞飞,噗地喷了口血。
见此情形,众仙大惊,不约而同想到一个词:金钟罩。
但凡厉害的神仙,都能以结出金钟罩,修为越浅,金钟罩的威力越浅,反之,则越深。
而眼前所见,是极正宗的金黄,显然是大能者以内丹结出,可防御任何攻击。
天帝双眸一狭,紧咬牙梆:“把她拖到天罚台,降九天神雷,不死不绝!”
闻言,众仙心头一凛,都噤若寒蝉。
九天神雷之下,神佛难挡,纵然是紫萸神女转世也必灰飞烟灭。
只紫萸神女护卫三界,宅心仁厚,昔日更为天界立下汗马功劳,最后更因天界而战死,这个刑罚未免太重。
天帝冰冷的目光在众仙面上扫了扫,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甩袖而去。
梨霜嗤笑一声,被天将押起来,往天罚台行去,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哭喊:“山主!”
她眸光一凝,回过身,朝远处的地仙们笑了笑,眼底似秋风疏雨,悲凉萧索。
“再见了。”
说着,转过身,深吸了口气,朝浮云中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众地仙都不自禁地追过去,却被天兵拦住。
“山主!”他们大喊着,泪水横流,满脸不舍与悲愤.
到了天罚台,天将立即用缚仙索将她拴住,并召下九天神雷。
“轰隆——!”
伴着刺目的闪电,神雷如银龙般嗖地蹿下来,直直朝梨霜劈去,“滋啦”,金钟罩迸出耀目的火星。
一道、两道、三道
数道神雷此消彼长,不停地劈在金钟罩上,终于,罩子显出浅浅的裂横。守位彼此看了看,目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叹了叹,默然退远。
看着那道裂隙,梨霜扯了扯唇,眼中满是酸涩。
沧凌,你看,你的金钟罩可承受了九十九道九天神雷呢!就连神佛,也不过如此吧。
模糊的视线中,轰鸣阵阵,火花四溅,裂隙越来越多,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听“哗啦”一声,金钟罩碎成无数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四散飞扬。
终于到了吗?
梨霜笑了笑,仰起头,苍穹尽头,一道凌厉的足有柱子那么粗的电流,风驰电掣般朝她冲过来。
刺目的电光中,依稀浮现出沧凌的模样,容颜俊美,凤眸如水,一头火红的头如红绸般光滑。
“丫头。”他扬起唇畔,笑容明亮热烈,如同烈阳下最炙热的火苗。
沧凌,我来了
她闭上眼眸,染血的脸颊宁静如水,斑驳的衣衫在风中飞舞,如同幽冥之畔寂寂绽放的彼岸花。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但听“轰”地一声,传来浓烈的皮肉烧焦的气味。
她睁开眼眸,见半空中,银川整个人挡在神雷之下,如闪电般飞速下坠,火花飞迸,他的脸揪成一团,胀成紫红色,血水将他雪白的衣袍染成刺目的红。
梨霜瞳孔一颤,见那身影越来越近,“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飞尘弥漫间,天罚台凹下一个大坑,而他则趴在坑底,脸色灰败,如同一根毫无生气的残木。
她呼吸骤紧,胸口好似被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躯一震,胸口红光乍盛,如同被控制的木偶,猛地挣开锁链,嗖地飞到银川身前。
听到动静,银川缓缓睁开眼眸,见她还活着,眸中露出一丝欣慰。
“没、没事了。”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额上青筋暴起,却极力扯出一抹微笑,殷红的血流从嘴角汩汩流出。
梨霜只觉眼眶酸涩,不由自主蹲下去,握住银川的手。
“川儿”她张开唇,喉咙沙哑颤抖。
银川怔了怔,露出一抹微笑:“师傅,你回来了。”
梨霜呼吸一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紫萸附身了,她极力控制,可手仍旧不听使唤,轻轻地落到银川脸上,温柔地拂了拂。
“是啊,我回来了。”
她笑着,泪水蕴满了眼眶。
“可是,我来晚了”银川咬了咬唇,眼里满是黯然与愧疚。
紫萸摇摇头:“不晚,你来的正是时候,川儿,不要怕,我会救你的。”
银川忙握住她的手,语声焦急:“不,我不要你救,我要你好好的。”
紫萸笑了笑,:“是我?还是她?”
“师傅”银川愣住了。
“倘若这世上,我活过来了,可她却永远消失了,你会怨我吗?”
银川呼吸骤紧,脸上瞬息万变:“怎么会?你们本就是一人。”
“是吗?在你心里,我真的是她吗?”
银川眸光一颤,明明灭灭,变幻了数度,张了张唇,却未发出半点声息。紫萸勾了勾唇畔,眼底泛起一丝苦涩,似蒙了层淡淡的薄暮。
她深吸了口气,压住眼底的酸涩,染血的指尖拂过他的脸。
“川儿,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她就回来了。”
“师傅”
紫萸扬起唇畔,指尖在他眉心轻轻一点,红光乍现,银川便昏死过去。
她转头,目光从远处巍峨的宫殿、浩瀚的青山、缥缈无际的云海,以及那轮没入云崖尽头金光璀璨的元日上,一一扫过。
活着,真好
她慨然地笑了,低下头,指尖拂过男子的眉梢、眼角、鼻梁、以及苍白的唇,泛红的眼眶蕴满了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川儿,我的川儿
她咬了咬唇,闭上眼泪,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轻轻落在男子颊上,如同晶莹的露珠。
片刻后,她双手收紧,蓦地睁开眼眸,抬手一挥,消失在百丈悬崖上。
作者有话说:
终于走到尾声了。
第58章 遗言
(替我爱他。)
梨霜只觉眼前乍黑, 陷入了一片鸿蒙中,混沌迷茫,也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白光微现,意识变得清明。
虚空之中,一位身着银甲的女子立在那里,白衣翩然, 容貌清丽,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她乌黑的眼眸沉静温和, 如同一轮皎洁的银月。
梨霜怔了怔,呼吸微紧: “紫萸神女”
紫萸微微扬唇:“对, 我就是紫萸,你我现在都在我的识海里。”
“你打算怎么救他?”
“你还在乎他?”
“不!”梨霜本能地摇头,抿了抿唇,语声复杂:“他救了我,我不想再欠他什么。”
紫萸叹了叹, 水眸蕴起淡淡的雾霭:“其实, 一切都是因为我, 当年他撇下你,是因为玉笛的指引,让他怀疑落梵就是我。后来, 他将你逼到诛仙台,也是因为我的灵骨在落梵体内。”
“但你知道, 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他为我便是为你。”
“梨霜,原谅她吧”
幽幽的语声似暗夜里的风,飘入梨霜耳畔,落在她心口。
梨霜攥了攥拳头,笑了笑,眸中百味交杂:“可你知道,我们不是”
“否则,你也不会那么问,不是吗?”
紫萸凝了凝,踏着微光缓然行来,眸底闪过一阵暗流:“你很幸运”
梨霜挑了挑唇,眼底似秋风拂过,萧索凄凉:“曾经,我也以为我很幸运,有青梧叔叔养育我,有昊京还有沧凌,为我抛弃一切,还有时雍,那个永远把我捧在心尖的少年,可是现在,除了昊京还活着,其他的我都失去了”
“你还有川儿。”
“银川?”梨霜摇摇头,笑容淡的像清风:“不,他不是,我的时雍早就死了。”
“”紫萸眉心微蹙,默了半晌,叹道:“当年我入九幽之境,曾寻得两块混沌石,一块补了天,另一块就在我的识海里。待会儿,我会以元神为祭,引混沌石之力,以命换命救下川儿。”
梨霜一惊:“元神!”
“是,不过你放心,你我虽是一体,但你早已脱力我独立存在,我会将属于你的元神剥去,所以你不会死。”
梨霜咬了咬唇,问:“那你呢?”
“元神既毁,以后这世上就只有你了。”紫萸淡然一笑,轻轻拥住她,语声温柔似水:“所以梨霜,替我活下去,替我爱他吧”
梨霜脊背骤紧,胸口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飘过一阵凉风。
“我”她张了张唇,却不知如何回答。
紫萸拂了拂她的头,眸光温和:“你不必急着回答,终有一日,你会找到答案的。”
“好了,时间不多了,保重。”
梨霜抿了抿唇,眼前光影一烁,女子已化作云烟消散,她的意识再度陷入迷蒙。
又过了好久,耳畔传来阵阵呼唤:“阿梨,阿梨!”
沧凌,是你吗?
她心间一亮,猛地睁开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露出一张清隽如雪的面容,以及一双满含热泪的眼眸。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男子眼眶猩红,猛地抱住她。
梨霜蹙起眉头,手攥了攥,终究还是将他推开了:“我没事。”说着强撑着坐起来,却觉得浑身酸痛,跟烂面条似的。
是因为元神被剥离的缘故吗?
银川连忙将她扶住,梨霜挣了挣,却挣不动,无奈道:“你不问问,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银川一凝,垂下眼皮,语声黯然:“我知道,是师傅”
“但是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她为了你,献祭了元神,她死了,彻底的死了。”
银川瞳孔大震,呼吸都停住了,脸上瞬息万变:“死了?”
“是的,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说,这世上以后再也不会有她了”
“不,不会的”
银川脸上血色尽失,薄唇战栗,眼眶瞬间猩红。
“银川,她是为你而死的,一个女子甘愿为一个男子赴死,又怎会只当他是徒弟?”
“所以,她是爱你的”
银川双拳一紧,胸口好似被利箭插了进去,泛起阵阵揪痛,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倘若这世上,我活过来了,可她却永远消失了,你会怨我吗?”
自从知道梨霜是紫萸神女的转世,他一直将她们当做是一个人,所以起初他很纠结,染指师尊,这样龌龊的心思,怎么能出现在他身上?
可是,发自内心的爱冲破了道德的束缚,让他忍不住抛弃一切,只想站在梨霜身边。
直到紫萸这样问他,他心头一震,才生出一丝清明,一样吗?她们真的一样吗?
若她们不一样,那他到底希望谁活下去?
当时,他脑海里隐隐有一个答案,隐在迷茫的大雾中,可他不敢触碰。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若真的只有一人能活,他更希望那个人是梨霜。
对,是梨霜啊!
可是紫萸呢?她救了他,养育他,把他收作唯一的徒儿,呕心沥血,付出一切,还为他死了两次。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银川死死的咬着唇,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指甲抠进了手心,溢出淋漓的血。
梨霜叹了叹,眸中似烟云掠过,抬手将他推开了:“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着,深吸了口气,强撑着下床,可双腿却没有半点力气,刚落地就摔倒了。
银川大惊,忙将她扶起来,放在床上,吸了吸鼻子,压住眼底的泪意:“你元神受损,需得好好修养,别乱动了。”
“所以,我报不了仇了,是吗?”梨霜攥着拳头,默然望着他。
“以后以后说不定会好的”
梨霜扯了扯唇,眼底泛起深深的酸涩:“你都这般不确定,我还哪有以后?”
银川眉心紧锁,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眸光一定,忽然抓起她的手:“也许还有一个法子,跟我走!”说着,打横将她抱起来,纵身飞入云间,径直往东海奔去。
东方,难道
梨霜眸光一怔,转眸望向男子,朦胧的月色下,他双眸深邃坚定,冷峻的脸庞轮廓分明,颊上似蒙了层淡淡的清辉。
她恍了恍,转眸望向遥远的天际,耳畔风声呼啸,吹得她发丝飞扬。
第59章 夺灵骨
(偷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约摸过了半宿, 东方露白时,两人终于到了东海,眺目望去, 一望无垠的深蓝色海洋边际,坐落着一座钟灵毓秀的岛屿,烟雾缭绕,峰峦叠嶂。
蓬莱仙岛果然
梨霜咳了咳, 没有言语, 但觉身形一坠, 已落在琼华派后山。她抬头一看,见几步之遥处有一个幽黑的洞宇, 里面寒气森森,门口守着两个仙侍, 正严阵以待。
银川看都不看二人,径直往前闯,两人大惊失色,连忙拦在前面:“帝君,我家上神正在救治落梵公主, 请帝君在洞外等候!”
“滚!”银川大袖一甩, 将两人撂开, 快步走进洞里,绕过狭长幽暗的甬道后,光线乍明, 露出一个硕大的寒池,水雾氤氲, 隐隐有一位少女躺在池中央, 琼华上神立在边上, 正在用一块金色石头作法。
忽然,她脸色一变,喷了口血。
银川见状,忙捏诀相助,将灵力灌入少女体内。琼华上神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即阖上眼皮,凝神施法。
只见她眉头紧皱,额上冷汗扑扑直落,当金石光芒大盛时,忽然朝自己胸口一拍,将元神打了出来。
“噗!”她双腿一曲,又喷了口血,却扯了扯唇,将元神打入少女体内,但见少女身形一震,缓缓飘上半空,身上烁起强烈的金芒。
梨霜下意识用手挡了挡,再看过去时,少女已重重落在石床上。
“啪!”金石落地,光芒尽散,少女浓翘羽睫颤了颤,缓缓睁眸。
“落梵!”琼华上神眼眶乍红,扑到床畔,猛地搂住她:“你活了,你终于活过来了!”
落梵怔了怔,迷茫的眼眸渐渐恢复焦距:“我活了?可是我明明”
许是刚刚苏醒,她的嗓音很是低哑。
琼华上神紧紧搂着她,眼里满是激动的泪水:“是混沌石,银川帝君随我一同去九幽之境取得混沌石,这才救下你。”
“帝君”梨霜一凝,本能地寻找银川的身影,见他果然站在不远处,眸光一颤,眼眶瞬间红了。
“帝、帝君,你也来了”她强撑着坐起来,眸中满是喜悦的泪水。
银川颔了颔首,目无波澜:“嗯。”
淡漠的反应,刺的落梵眸中一痛,她咬了咬唇,仍旧怀着希冀:“我元丹和元灵皆损毁大半,要复活我绝非、绝非易事,帝君你一定还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对不对?”
“是。”
落梵眸光一烁,还来不及高兴,就听他继续道:“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的。”
不是他做的
落梵双手一紧,只觉得被冷水兜头浇下,瞬间凉到心底。她咬了咬唇,含泪望向琼华:“所以,是师傅?”
琼华笑了笑,眼底蕴满了不舍与慈爱:“嗯,要用混沌石救你,还需要施法者以元神为祭。”
落梵瞳孔一震,猛地攥住她的手,眼眶瞬间猩红:“你祭了元神?”
“是的。”
落梵捂住嘴巴,豆大的泪水滚滚滑落:“为什么,我只是你的徒弟啊!你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了?”
琼华扬了扬唇畔,轻柔地拂着她的头发:“傻丫头,还记得我初见你的时候吗?那时我刚痛失爱女,并且得知此生都不会有孩子了,当时我整日以泪洗面,是你在百花宴上,将一只桃花递给我。”
“你说,上神,我将我最喜欢的桃花送给你,你别哭了,好不好?那时候,你个子小小的,圆圆的小脸,跟个粉扑扑的小奶团子似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我死去的女儿。”
“后来,我收你为徒,看着你一日日长大,心里的伤痛才渐渐平复。虽然你我名为师徒,但在我心里,你和我的女儿没什么两样。一个母亲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她咳了咳,惨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看着她慈爱的目光,落梵眸中似有刀绞着,咬了咬唇,倏地将她紧紧抱住,泪水如骤雨滚滚而落:“师傅!”
琼华眼眶一酸,将脸贴在她头上,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傻孩子,答应我,以后要好好活下去,好不好?不管,不管,咳!这世上有没有人爱你,你都要记住,你是师傅最咳!”
她咳了咳,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落梵大惊,忙将她搂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师傅,你别说了,我这就给你治伤!”说着,就要运灵力。
琼华却抓住她的手,虚弱地笑了笑,嘴角染满了血,气若游丝:“我、我不成了,落梵,以、以后,再也不要为了别人,做那样的傻事,尤、尤其是男子”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嗯,还有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不管这世上还、还有没有人爱你,你都要记住,你都是师傅最、最好的徒儿”琼华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眸一阖,抬起的手骤然低落,迷蒙的光华下,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落梵呼吸一滞,脸上凝了片刻,忽然抱着她,嘶声哭喊:“师傅——!”
她死死地搂着琼华,悲痛欲绝,哭喊声似利剑在洞宇里重叠交映,越扩越远。
听到动静,门口的仙侍连忙赶进来,见琼华已死,噗通跪在地上,大声哭喊:“门主!”
银川抿了抿唇,抱着梨霜走到洞外,纵身跃入晦暗的庭院间,寻了一处屋子,将梨霜暂且安置了。
片刻后,一阵沉重的钟声响了起来,悲怆凝重。
“咚,咚,咚——!”
梨霜转眸,望着窗外烟青色的天际,眸中露出复杂之色。虽然她对落梵无甚好感,但琼华对落梵的一片慈爱之心,就连她也不禁为之动容。
待冥堂布置妥当,梨霜和银川一道,给琼华上了三炷香。
彼时,落梵一身缟素,跪在棺椁前,神色悲戚。她看了眼被银川扶着的梨霜,眸中一刺,俯身回礼:“多谢。”
梨霜两人都没有言语,默然离开了,棺椁前,落梵抬起头,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
停灵七日后,琼华上神终于葬入天虚界,众仙散去,落梵走到棺椁前,眼眶一红,轻轻靠在冷硬的棺椁上,脸上满是依恋。
“师傅”
片刻后,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梵儿”
落梵身形一僵,站起身来,见天后立在那里,眼里满是怜惜。她鼻尖一酸,瞬间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母后!”
天后喟然一叹,轻轻拂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哭吧,哭完之后,要像以前一样,好吗?”
落梵点点头,泪水却越发汹涌,良久,她终于哭的累了,停了下来,天后拂了拂她的脸颊,温柔一笑,牵着她的手往陵园外行去。
刚刚走到界碑前,远远看到银川扶着梨霜立在那里。
她滞了滞,眸中泛起深深的复杂,松开手,快步走过去,伸手朝梨霜探去,不料银川却伸手挡住了。
她眸中一刺,不自然地收回手:“她怎么样了?”
“天后觉得呢?”
冷漠的话语噎得天后喉咙一堵,叹了叹,道:“是非之地,帝君不该带她过来。”
银川淡淡道:“待本尊替她取回一样东西,自会离去。”
天后眉心一跳,下意识瞥了瞥身旁的落梵,问:“何物?”
“我师傅的灵骨。”
“不行!”天后连忙挡在落梵身前。
银川双眸一狭,脸上似覆了层冰冷的雪:“天后爱女之心,本尊理解,但偷来的东西,终归是要还的。”
落梵听得莫名其妙,攥了攥拳头,竭力扯出一抹微笑:“帝君怕是弄错了,梨霜姑娘的灵骨,怎么会在我这里?”
“阿梨是我师傅的转世,她的灵骨,在你体内。”
“什么!”落梵瞳孔大震,不可思议地看着梨霜。
“对,早在南境与九黎族大战时,本尊已经感应到了,当时我以为你是师傅的转世,后来才发现,是她灵骨在你体内。”
落梵脸色骤白,好似五雷轰顶般,脑子里轰隆作响,呆呆地立在那里。
“不,不可能”她呐呐说着,眼眶猩红,片刻后,一把抓住银川的手,抹了抹泪,脸上满是讨好的笑:“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
银川剑眉微蹙,重重将她甩开:“信与不信,本尊已经告知。”
落梵一个趔趄,仿佛有一把最阴寒的刺刀插入心口,绞着戳着,血肉模糊。她咬紧牙关,拳头越攥越紧。
“所以你在南境救我,是为了你师傅,逼她挖心,也是为了你师傅,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对吗?”
“对。”
“呵!”落梵笑了笑,滚热的泪似雨沾湿了她苍白的脸,她指着银川,一步步后退,眸中蕴满了痛楚与怨恨,猩红一片。
“原来,我只是个笑话,母后,我是笑话啊!”
天后眼底一揪,连忙抱住她,柔声安抚:“梵儿,别这样,你是我的女儿,是天界最尊贵的公主,他不喜欢你,还有别人啊,我这就让你父帝昭告天下,为你择婿,好不好?”
落梵鼻尖一酸,搂着她痛哭。
银川早等得不耐烦,淡淡道:“你们母女情深,本尊不管,但今日,灵骨我取定了!”
第60章 望你莫再执着
(值得吗?)
冷漠的眼神, 刺的落梵眸中一痛,指甲抠进肉里,天后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 黛眉微蹙:“帝君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银川眼眸冰冷,算是默认了。
看着护女心切的天后,梨霜眼底微黯,心头五味陈杂, 抿了抿唇, 缓步上前:“天后爱女之心, 梨霜很是感动,但我元神大损, 修为尽散,咳, 那日南天门的境况,天后亲眼所见,以我现下的情况,咳咳,觉得我还能活多久呢?”
她连连咳嗽, 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 天后瞳孔一揪, 拳头骤然收紧。
见她似有动摇,落梵连忙攥住她的手,楚楚可怜:“母后”
天后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梨霜,目中露出深深的沉痛与纠结, 唇都要咬破了。半晌, 她身子一晃, 拳头缓缓松开,语声凄凉的好似一阵冷雾。
“梵儿,还给她吧”
“母后!”落梵呼吸一滞,泪水在眼眶地打转。
天后眼眶泛红,握住她的手,强自扯出微笑:“梵儿,没有灵骨,你还有母后,母后会永远陪着你,爱护你,决不让人欺负你的”
“不!我不要!”落梵猛地甩开,指着她怒吼,眼里怒火熊熊:“我是天界最尊贵的公主,怎可以做任人宰割的肉体凡胎!”
“我去找师傅,找师傅!”她大喊着,转身过身,跌跌撞撞往来路跑去。天后心口一痛,连忙拉住她,泪水蕴满了眼眶:“梵儿,你忘了吗?琼华上神已经死了”
落梵身形骤僵,好似被雷劈中了,脸上瞬间煞白,耳畔响起那熟悉的语声:“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不管这世上还、还有没有人爱你,你都要记住,你都是师傅最、最好的徒儿”
所以师傅,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她扯了扯唇,凄凉的泪水滚滚滑落。
以后,再也没有人爱她了,再也没有了
她转眸,模糊的视线从天后、银川身上扫过,胸口上好似破了个大洞,凌厉的冷风呼呼倒灌着,从都到脚凉到极点。
她拳头越攥越紧,殷红的血透过指缝渗了出来。
“好,好,既然再也没有爱我了,那我又何需爱别人。”落梵挑了挑唇,抹去泪水,眼底烁起一道寒芒。
“想要灵骨是吗?那就跟我来。”说着身形一转,如流星般向西方飞去。
银川一凛,忙抱着梨霜追过去,天后亦紧随其后。几人风驰电掣,瞬间飞过大半个天宫。
片刻后,落梵飘然落地,银川等人连忙追上去,却见她立在诛仙台上,手里拿着一截碧绿的灵感,崖边罡风凌厉,吹得她发丝、衣裙缭乱飞舞,在她若雨后残花般凄凉的颊上留下一道殷红血痕。
银川呼吸一紧,怒斥:“你要做什么?”
落梵笑了笑,云淡风轻:“你不是要灵骨吗?我给你呀!”说着,手一松,灵骨嗖地坠落下去,淹没在罡风里。
银川脸色大变,将梨霜往地上一放,如箭矢般跳下诛仙台,但见雷电轰鸣,罡风似刀,弱小的灵骨转眼就要被撕得粉碎。
他眸光一厉,牙梆几乎咬碎了,打出一道结界将灵骨护住,然后如闪电般飞驰过去,罡风、雷电轰鸣咆哮,撕碎了他的衣袍,割裂了他的肌肤、血脉,殷红的血将他的衣服染成了绚烂的红。
终于,当一道雷电击中他背心时,他握住了灵骨。
银川眸光大亮,连忙带着灵骨飞上悬崖,落地之时,双腿一弯,颓然地跪在那里。他伸出右手,笑了笑,消瘦的脸上斑驳殷红,破碎的如同一株枯萎的寒竹。
“你看,我拿回来了。”
看着血痕斑斑的灵骨,梨霜瞳孔一颤,胸口发出一声闷响,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她提起沉重的双腿,艰难地走到跟前,蹲下去。
“值得吗?”她咬着唇,眼底泛起复杂。
“值、值得。”银川虚弱地笑了笑,嘴角流出鲜红的血。
“你早就不欠我了。”
“可时雍还欠你啊”
梨霜呼吸一滞,心口好似被针扎了,眼前依稀浮现出少年稚嫩却俊美的脸庞。她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眸光一定,拿起灵骨站了起来,斜睨了银川一眼。
“银川,过往之事,皆是虚妄,时雍死了,我亦死了。从此以后,你我陌路,望你别再执著。”
说罢,将灵骨往胸口一放,红芒大烁间,她眼底闪过锐锐色,纵身飞去云霄。
看着她极速远去的身影,银川眸中似刀绞着,猩红凄凉。
“噗!”
他喷了口血,颓然地倒在地上,却颤巍巍地伸出手,看着遥远的天际,满目悲凉。
“阿梨”
手一软,缓缓昏死。
看着毫无生气残破衰败的男子,落梵本能地伸出手,顿了顿,眸中一寒,蜷紧手缩了回去。
她勾了勾唇,昂起下巴,再也不看银川一眼,转身走下诛仙台。
“梵儿”天后本能地伸出手,落梵却理都不理,径直走过去。她眸中一刺,面上露出深深的愧疚,转眸朝遥远的天际看了看,咬住薄唇,跟着落梵离开了。
寒风凌厉的悬崖上,银川静静地躺在那里,殷红褴褛的衣袂随风飞舞,整个人死寂的如同一根残木。
离开天界后,梨霜就近寻了处隐蔽的山洞,费了七天七夜,终于将灵骨完全与肉身融合,脑中清明一片,浑身血肉、毛孔全部放松,有种飘飘若风的畅快之感。
修整完毕,她起身走到洞外,此时天刚大亮,她举目眺望九霄之上浩瀚无际的苍穹,眸中燃起一团烈火,咬紧牙关,纵身朝魔宫的方向飞去。
她如往常一般,潜入藏经阁,按照记忆找出一本藏书,细目一扫,眸光大亮:“果然有记载!”
她从墟鼎里拿出一颗夜明珠,拂了拂,眼眶顿时湿了。
这是沧凌宫殿里,封印秘境的夜明珠,是作为生辰贺礼赠与她的,可她直到今日探查墟鼎才发现。
她深吸了口气,压住眼底的酸涩,将藏书带出藏经阁,找到一处荒凉的宫殿,隐蔽起来。
然后按照记载设阵,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夜明珠,当明珠光华大盛,发出一阵轰鸣时,她喉中乍甜,喷了血。
她扯了扯唇,将染血的夜明珠放在胸口,含着泪沙哑道:“沧凌,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
片刻后,梨霜站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眸光一锐,纵身飞入夜空。当她飞致东府仙郡时,远远看到地上有层层天兵把手,戒备森严。
梨霜双眸微狭,眼底闪过寒光,转身化作天帝的模样,落入大殿。见天帝莅临,众守卫连忙躬身行礼。
她端起天帝的派头,只“嗯”了一声,堂而皇之走进了后院天牢,一众幸存的地仙全部都被圈禁在那里。
显而易见,天帝是为了诱她出来。
梨霜冷笑,支走了守卫。晦暗的光线下,众地仙拥坐在墙角,衣衫褴褛,满脸悲戚。见天帝出现,都是一惧,纷纷跪在地上,有位衣衫褴褛的少年却动都没动,吐掉嘴里的枯草,讥讽道:“天帝要想杀我等,一声令下,无人不从,何必屈尊降贵,到这臭气哄哄的天牢里来?”
这少年梨霜认得,是上次差点被海妖吞掉的孩子。
“阿烈,你不认得我了?”她挑了挑唇,从阴影中走出来,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样。
“山主,你还活着!”阿烈唰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围栏前,又惊又喜。
其他地仙也是一般,纷纷拥过来:“太好了,山主,还活着,还活着!”
阿烈却蹙起眉头:“山主既然还活着,就不该来救我们!”
“对呀,这明显就是天界设下的局!”
“就是,山主,你快走吧,别管我们了!”
梨霜环视着众人,眼眶泛起一阵酸涩,她深吸了口气,露出一抹温浅却坚定的笑意:“你们皆是受我连累,我又怎能抛下你们不管?你们放心,我既然来了,就有万全之策。”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这是沧凌赠我的异宝,里面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原本只能容纳一人,但我已找到法子,破了此项禁制。”
“只要你们愿意,我会立即将你们送入结界中,并将明珠放到一个稳妥的地方,待事情平息,你们想出来也好,想继续留在里面也罢,都随你们。”
众地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点点头:“我们愿意。”
“可是山主,那你呢?”阿烈眉头未展。
“我自然还有我的事要做。”
“那我同你一起去!”
梨霜叹了叹,拂了拂他的头,眸中泛着深深的愧疚:“你父亲已经死了,我怎能再让你受我连累呢?”
“留在结界里吧,替你父亲好好活下去”
阿烈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梨霜环目扫视众人,拱起手,神色郑重:“诸位,我们有缘再会。”
“山主”
看着众人担忧不舍的样子,梨霜眼眶泛酸,扯了扯唇,露出一抹明亮的微笑:“你们别难过,我可是诛仙台和九天神雷都杀不死的,难道那些天兵还会比它们更厉害吗?”
“对,山主死不了!”众地仙纷纷附和,脸上浮起亮色。
梨霜深吸了口气,压住心底的潮湿与澎湃,捏诀念了个咒语,瞬间将众人吸了进去,拥挤昏暗的牢房,顷刻间空无一人,只于角落低几声稀疏的虫鸣。
她拂了拂皎洁的夜明珠,纳入袖口,又化作天帝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了,然后顺势向西,飞入西海,将夜明珠隐在龙宫外的观景台上,里面水晶、明珠数以万计,从来没有人动过,隐在其中也不会显眼。
此间事了,梨霜心下稍安,转过身,从暗影处游回海面,珠从中,方才那枚夜明珠光芒一烁,瞬间又暗下去,与众珠无异。
与此同时,沧凌身死魂消之事已传入西荒,大长老乘机联合东、北二荒余孽作乱,将其他九尾长老围困在王宫中。
“沧凌已死,尔等还要困兽到几时?”
“你说死就死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就是,纵然王上真的死了,那也轮不到你这样奸恶之徒,来掌管西荒!”
众长老们疾言厉色,未显露半分怯意。
“冥顽不灵!”大长老怒目圆瞪,气的脸都青了,朝身旁的东荒、北荒的将领道:“快,给本座杀了他们!事成之后,本座立即将东、北二荒归还尔等!”
两位将领挑了挑唇,却未动手。
大长老一愣:“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动手啊!”
旁边,诸长老皆冷冷一笑:“你以为他们为何要帮你,还不是看你蠢笨,好拿捏?偏你还以为,他们会真的帮你!”
大长老瞳孔一缩,本能地退了退,梗着脖子道:“你们这是挑拨离间,他们”
话未说完,腰腹猛地一阵剧痛,仿佛刀绞了进去。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见东荒的将领昂着下巴,满脸鄙夷:“蠢货!”
说着,接连补了两刀,他张了张口,殷红的血汩汩流着,直挺挺地倒下去,至死都瞪着赤红的眼睛。
“他死了,就该你们了!”东荒将领拔出染血的佩刀,勾唇,阴恻恻的逼近。
“死便死,但是临死之前,我等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诸长老眸光一厉,纷纷扑过来,却被凌厉的刀锋逼得连连后退,片刻间就折损了两位。
东荒将领舔了舔染血的刀刃,眼里满是嗤笑:“西荒长老不过如此,看来这西荒,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看着他这般张狂,几位长老恨得咬牙切齿,开起狠招正要攻过去,却听半空中传来一个云淡风轻的女声。
“囊中之物么?那可不一定。”
作者有话说:
现在正在收尾,很多支线要写完,配角戏份就多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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