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场开启!)
银川继续道:“那次在梨园, 你伤了脏腑,我替疗伤时便发现你是七窍玲珑心。”
“梨霜,我知道此事强人所难, 可落梵命在旦夕,我没有别的法子”他攥着拳头,眼里晦暗难明。
梨霜勾了勾唇畔,眼底似冰雪笼罩凄凉无际:“呵, 好一个强人所难!我已没了命珠, 若再没了心, 便必死无疑!”
“所以帝君,你是打算用我的命, 换公主吗?”
银川呼吸骤紧,猛地攥住她的手臂:“不是!我会把我的命珠给你, 那样你便不会死了。”
听到这句话,梨霜胸口却似有刀在反复割着,鲜血淋漓。
“帝君当真情深义重,可是你忘了,当初我舍弃命珠是为了你, 如今你拿明珠, 却是逼我去救另一个女子, 你让我情何以堪?”
迎着她充满凉薄与悲愤的眼眸,银川身形骤僵,不自觉地松开手。
梨霜死死攥着拳头, 下巴高昂,脸上冷若冰霜:“话已至此, 帝君, 请回吧。”说罢, 傲然地走进屋里,身形单薄却倔强,如同寒风中烈烈生长的野草,
“砰!”木门重重阖上。
冷硬的声音如同巨石撞在银川心上,他拳头一紧,眸底明灭变换了数度,最终寂灭无光。
他闭上眼眸,发出一声叹息,随即转身,朝院外行去。
当银川回到药王殿时,落梵正在榻上睡着,浅淡的天光中,她脸色蜡白如纸,削薄的唇没有半点血色,好似枯萎的花瓣,一碰就碎。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眸,虚弱地笑了笑:“帝君,你来了。”
“嗯。”银川应了一声,在床畔坐下。
落梵打量了他片刻,缓缓握住他的手:“帝君,是我让你受累了。”
银川双臂一僵,本能地把手抽出去。
女子眸光微黯,还想说什么,却猛地咳了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望着她因咳嗽而泛红的脸颊,银川眉头一蹙,伸手轻拍着她的背。
落梵唇角扬了扬,却连着咳了几口血。望着帕子上殷红的液体,她瞳孔大震,眼底泛起恐惧。
“帝君,我是不是要死了”
银川抿了抿唇,语气少有的温和“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可是药王说我元灵已碎,已经没救了”落梵攥着帕子,眼眶蓦地红了起来。
银川眉头微蹙,眼底闪过黯然之色。
看着他的反应,落梵什么都明白了,她深吸了口气,强撑着坐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我师傅说人固有一死,若死得其所便不算白活,如今我是为了帝君而死,也算死而无憾了,只是”
她咬住唇畔,眸中泛起氤氲的水雾:“未能未能嫁于帝君,却是我福薄了”
听着她的话语,银川眉心一刺,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握住她的手,眸光沉静而坚定:“你放心,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死的!”
瞳孔里的身影颤了颤,落梵眼眶一湿,喜极而泣:“嗯,我相信,只要帝君说的我都信!”
她擦了擦眼泪,踟蹰了片刻,试探道:“帝君,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当初在南境,你为何会选择救我?”
银川面色一凝,右手下意识抚了抚身畔的玉笛。
“或许是宿命吧”他叹了叹,眼底似烟云缭绕。
“宿命”落梵呢喃着,银川拍了怕她的手背,语声轻淡:“你好好养着,我再去想想办法。”
说完,不待落梵回答,便起身离去,背影依如往昔般孤冷。
片刻后,银川再度扎进天机阁,企图从古籍中再寻找别的法子。然而,整整三天,却一无所获。
反倒是落梵的婢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言落梵情势危急,药王已断定她活不过今夜子时。
听了侍女的话,银川呼吸一滞,重重砸在窗棂上,眉头紧锁越紧。
怎么办,怎么办
他脑海里飞速旋转,额上浸出层层冷汗。
忽然,远传传来一阵响亮的钟声。
“咚、咚——”
他眉头一颤,抬头望向黯淡的星空,脸色骤白。
已经亥时了,那离子时便只有一个时辰了!
他身形一晃,猛地撞在桌案上,震得茶水都洒了。
侍女心急如焚,喊道:“帝君”
银川回过神来,眸底锐色一闪,冷声道:“本尊去去就来,记住一定要稳住公主!”
“诺。”侍女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下了。
银川转眸望向遥远的东方,晦暗的天幕下,布星台隐隐约约,轮廓孤冷凄清。
对不起
他闭上眼眸,深深吐了口气,尔后拳头一攥,纵身驰入云霄。然而当他赶到芒砀山的时候,却未找到梨霜。
他沉吟片刻,立即飞上九重天,奔向司命府。
落地之时,庭院深深,树影斑驳,不远处的花窗上,女子身影纤弱,映得若隐若现。
银川抿了抿唇,举步走过去,大门推开的刹那,淡淡的酒气飘入鼻尖,融黄烛光中,梨霜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只瓷白酒瓶。
她眼神迷离,颊红若霞,熏熏然仰起头,将酒瓶递到唇边,晶莹的水流顺着下巴,缓缓汇入半开的领口,白腻朦胧,隐隐透着别样的风情。
银川瞳孔一颤,喉咙不自觉滚了滚,连忙撇开头,双臂绷的僵硬。
看到他,梨霜恍了恍,摇摇晃晃站起来。
“帝君,我没看错吧,你不是应该陪着公主吗?”她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走到他身前。
浓重的酒香迎面而来,银川呼吸骤紧,下意识退了一步,视线始终不敢往她身上落。
梨霜鼓起腮帮子,在他胸口点了点:“帝君,你躲什么,我,嗝,我又不是母老虎,难道你还害怕吗?”
她将脸凑到他面前,很是认真。
温热的鼻息带着醉甜的气息,喷入银川口鼻间,他身上一绷,体内血流瞬间加速。
“你醉了。”
他粗粗瞥了她一眼,连忙转身,拉开与她的距离。
梨霜却不依不饶,再次凑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你看这、这是一,我没醉!嗝!”
银川蹙了蹙眉,将脸撇开。
梨霜却将他的脸扳回来,还用食指戳了戳,入手微凉却富有弹性。
“梦,一定是梦!”
她歪着脖子想了想,嘴角一扬,猛地抱住他,像小猫似的在他胸口上蹭了蹭。
感受着胸前的暖软,银川身子绷到极点,本能地咽了口唾沫。
“梨”
刚开口,梨霜就用食指堵住他的唇:“嘘,别说话,我不想醒。”
她傻呵呵地笑了笑,眼眶却湿了。
“银川,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可是我也好恨你这么多年了,为何你还是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因为我的身份太过卑微”
银川面上一僵,眼底闪过复杂之色:“不是”
梨霜扯了扯唇,迷蒙的双眼泛起浓得化不开的凄凉:“罢了,反正你就要娶公主了,以后你我再无干系了不过既然是梦,那我”
她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抹坏笑,踮起脚尖,朝他凑过去。
伴着一股醉意浓浓的香甜,银川只觉唇上陡热,湿热绵软的物体已贴上来。
刹那间,好似有电流从唇齿间漫开,酥.酥麻.麻,激得银川脑子一阵眩晕。
他怔怔地立在那里,任她青涩、动情地在他唇上辗转,心上好似有猫爪子在挠弄着,一种奇异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胸臆间扩散,让他的视线也变得迷蒙起来。
他攥了攥拳头,情不自禁地搂住她,薄唇辗转,汲取着她口的甘甜,随着彼此的交融,他的心变得炙.热滚.烫,迫切地希望一场甘霖熄灭那令人不安的火苗。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指尖划过她的柔弱,就在他忘乎所以时,脑子里一个激灵,连忙推开她,胸膛剧烈起伏。
被他这样一推,梨霜重重地撞在旁边的椅子上,腰上的疼痛令她清醒了大半。她看着眼前神情僵硬,浑身写满抵触的男子,心口似被巨石撞了一下,沉闷压抑,如同刀钝着血肉。
她攥紧拳头,冷冷转过身子:“帝君既已作了选择,就不该来挑拨我,请回吧!”
银川呼吸一滞,眼底浮浮沉沉:“梨霜”
梨霜不想再与他纠缠,将他推到门外,随手把门阖上。银川本能地伸出手,被门框压了个实实在在。
他眉头颤了颤,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望着他被夹红的手,梨霜眸底一刺,手抬了抬,但想到他之前的话,又猛地攥住。
“上次小仙已同帝君讲的明明白白,帝君若想旧事重提,小仙恕不奉陪!”
冷若冰霜的面容刺的银川瞳孔一颤,他抿了抿唇,将手攥成拳头。
“我知道是我有负于你,但落梵马上就死了,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他咬了咬唇,眸光一定,蓦地跪在地上。
“梨霜,我求求你,救救落梵。只要你肯答应,我我愿意娶你为妻!”
听了这番话,梨霜脊背一寒,整个人好似坠入了冰窖,每一寸血肉都渗凉入骨。
她挑了挑唇,眼底泛起深深的凄凉与讽刺:“你说你为了她,愿意娶我?”
“是!”
“那公主呢?我可不会做妾。”梨霜挑衅地看着他。
“我与她自然就不作数了。”
“你就不怕她伤心?”梨霜冷笑。
银川眉心微蹙,语声有些沉闷:“我只想救她。”
“只想救她?”梨霜嗤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银川,我是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种话,我是喜欢你不假,甚至喜欢到尘埃里。可是我也是人啊!也是有脾性的。”
“现下你要拿我的心去救别的女人,还妄图用娶我逼我就范,你真当我没脸没皮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眸光凌厉,攥着拳头攥的发白。
凌厉的目光似刀子剐在银川脸上,他眸中一揪,下颌越绷越紧。
梨霜不再理他,重重把门关上,不料堪堪转身,身后竟传来“砰”的一声。
她心头一提,回身望去,连凄冷的月色下,银川立在那里,浑身笼罩着阴寒的气息。
而那扇木门已烂成两块,静静地躺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梨霜浑身汗毛竖起,下意识退了两步。
“落梵的命我非救不可,所以得罪了!”他眸底厉色矍铄,五指一张,如鹰爪猛地往她胸.前掏去,
看着寒芒凛凛的指锋,梨霜如同五雷轰顶,脸色煞白,心口处似被利箭戳了个大窟窿,罡烈的冷风嗖嗖倒灌,巨大的疼痛从那窟窿里钻进每一条骨缝,每一寸血肉,几乎将他吞噬了。
银川居然要亲手挖她的心!
哈哈哈!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梨霜挑了挑唇角,缓缓阖上眼眸,苍白的脸上蕴满无尽的悲凉,一滴泪顺着眼角潸然滑落。
望着那晶莹的泪珠,银川瞳孔颤了颤,手凝在她胸前。
见他久久没有动作,梨霜睁开眼眸,讥讽道:“怎么,不忍心?”
银川双手一紧,薄唇抿成冰冷的线。
僵持之际,一道银光破空过来,直直朝银川攻来。
银川皱起眉头,嗖地闪到旁边。梨霜转头望去,见昊京如闪电般飞身而来。
他将梨霜望旁边一拽,横刀直指银川,眼眸森寒如刀:“银川,我说过,不许再伤害她!你若敢动她一丝一毫,我便是飞灰湮灭,也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搂着梨霜,风驰电掣般飞入云霄。
耳畔和风阵阵,吹得梨霜发丝飞扬,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渗凉。
昊京眸底一揪,紧紧搂着她:“你放心,我纵然是死,也会护着你!”
迎着他深切的目光,梨霜心头一酸,泛起绵密的痛意,好似千万虫蚁在啃噬着。
“昊京,谢谢你。”
昊京摇摇头,露出温柔的笑意,凝了凝,举目望向遥远的天际:“霜儿,我们一起走吧,从此天大地大,再也不回来了。”
梨霜眸光颤了颤,踟蹰道:“可你是天帝亲封的仙官,若一去不返,等同背叛天界,我不想连累你”
“背叛又如何!”昊京冷哼一声,眸光坚毅如磐石:“这天界我早就不想待了,只是你我此去,只能堕仙为妖,再无归期,你后悔吗?”
“堕仙为妖,再无归期”梨霜喃喃地望着浩渺无垠的星河,扯了扯唇:“后悔什么,其实做妖也挺好的,无拘无束,就好比西荒,虽然他们都是妖,却与世无争,比神仙更自在。”
“西荒好啊,你若喜欢,那咱们便去那里转一转。”
“嗯!”梨霜点点头,眼底泛起清浅的笑意,在迷蒙的月色下,好似一泓清泉。
望着她皎洁如玉的面容,昊京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梨霜双臂微僵,手紧了紧,没有推却。
昊京眸光一烁,将她楼的更紧了。
浮云翩跹,巍峨恢弘的天宫迅速后退,就在二人途径诛仙台时,身后却传来冰冷的声音。
“站住!”
熟悉的声音令梨霜脊背一凉,她回身望去,惨白的月色下,银川如闪电般飞驰而来,落在云端上。
望着他冷硬的轮廓,梨霜眼眶骤酸,挑了挑唇:“没想到,你竟然追到了这里”
诛仙台在天宫最边际,离司命府有百里之遥,他不依不挠追过来,看来是不肯放过她了。
银川面上一滞,抿着削薄的唇,没有言语。
“怎么,不说话?你都敢挖我的心,还害怕我怨你吗?”
银川拳头紧了紧,瞳孔明灭变幻,似有暗流涌过。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只有你的心才能救落梵,我没有办法”说罢,五指一张,纵身扑过来。
昊京大惊,忙冲上去抵挡,却被银川迅速打飞。望着眼前的男子,梨霜心头一揪,本能地退了两步,浑身血脉瞬间凉到极致。
“你当真要挖我的心?”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将手心抠出鲜红的血珠。
银川喉咙一堵,眼底泛起深深的歉疚,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唇齿一颤,缓缓朝她靠近:“阿梨,不要怕,很快,不疼的。”
他语声沙哑,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若是以前,这句话足以将她溺死。
可此刻,梨霜却感觉整个人像枯叶般,打着旋儿不停地坠落,心口处似有巨大的滚轮在反复碾压,将已经支离破碎的心房碾得血糊糊。
然而,那绵密的痛只持续了片刻,达到极点后,便似倒退的潮汐由重到轻,再缓缓消失。
与此同时,她脑海里闪电似的,闪过曾经的每一幕画面,甜蜜的、汹涌的、酸涩的、痛苦的,以及痛彻心扉令她生不如死的
那些画面在她眼前交映重叠,变成一朵朵半透明的浮云,逐渐飘远。
梨霜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好像破了个大洞,空落落,凉飕飕,除了压抑沉闷,再也没有半点痛意。
她勾了勾唇,原本沉痛的眼眸缓缓沉寂,只余秋风拂叶般的萧索与凄然。
“原来是我错了,你不是他,终究不是”
“罢了,既然这世上再也没有我要等的人了,那我要不要这颗心又有什么区别,都给你吧,命珠给你,心也给你,一切都给你”
似是释然般,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尔后扬起唇畔,猛地将手插进自己的心房。
她身子一颤,额上冷汗直冒,胸口好似刀子在剐着,痛到无法呼吸。
看着她胸前汩汩而出的血水,银川瞳孔猛震,下意识抬起手,然而下一刻,梨霜眸光陡厉,咬紧牙关将心硬生生地挖了出来。
“给你。”她勾起唇畔,将手颤抖地伸出去,脸色蜡白,嘴角溢着一缕鲜血,而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兀自在她手心跳动着,惨烈无比。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画面,银川呼吸都静止了,脸色煞白,双眸揪成一团。
梨霜笑了笑,用另一只手从胸口吸出一滴殷红的血。
“这是紫萸神女的神血,如今一并还给你吧。”她随手一扔,血红的心和神血双双滚落,咕噜噜到了银川脚下。
只见他身子一绷,低头看了看,却似被烫到,慌忙退了两步。
不远处,昊京赶了回来,他看了眼地上的殷红,身子一晃,脸上血色全无。
“霜霜儿”
梨霜转眸望向昊京,心底似潮水漫灌,蕴满了酸楚与歉疚。
她扯了扯唇,眼眶蓦然红了:“昊京,此生能得你真心相待,我也算死而无憾了。只是,以后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昊京瞳孔骤缩,手脚瞬间冰凉:“你你要做什么?”
梨霜微微一笑,捂着空洞洞的胸口缓缓后退,身后罡风凌冽,如刀锋割破了她的衣裙。
“人间真好啊,可是我再也不想来了”
她笑了笑,缓缓阖上眼眸,凄冷的月色映在她惨白的脸上,如同蒙了层霜雾。
她展开双臂,整个人如同放空了一般,往崖下坠去。
银川和昊京脸色大变,双双扑过去,却连她半片衣袂都不曾抓到。
看着女子被雷电和罡风吞噬的身影,银川眸中泛起深深的恐惧,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无尽的深海里,窒息寒冷,浑身血脉都凝固了。
不!不要!
他心头想起凄厉的呐喊,攥紧拳头,奋不顾身地追上去。然而,女子的身影却越来越小,无数雷电和罡风纷纷劈在她身上。
殷红的血汩汩的冒着,瞬间将她的衣裳染红。
“阿梨!”他大喊了一声,拼尽全力飞过去,罡风雷电齐齐落下,如万把刀斧砍在他身上,他却无知无觉,只竭尽全力往梨霜扑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男子,梨霜挑了挑唇,心口空荡荡的,好似朔雪纷飞,除了萧索寒凉,再也没有别的感觉。
“银川,再见了。”
她浅然一笑,血红的娇弱身影淹没在雷电与罡风交织的牢笼里,一道惊雷劈下,她早已痛到麻木的身体忽然飘了起来,脑子也变得清明,她仿佛看到了茫荡山,那里郁郁森森,鸟语花香,明媚的阳光透过云雾,映在她脸上,暖洋洋的。
好舒服
她心里想着,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视线越来越迷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闪电般朝她飞过来,却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阿梨!”
耳畔传来凄厉的喊声,她却半点波澜也没有,只觉得自己变成了砂砾,轻飘飘的,随风散去,然后再也没有半点知觉。
“不要——!”
银川双眸圆瞪,惨白的脸上满是恐惧与绝望,他嘶吼了一声,不要命地飞过来,却只抓到一枚白玉棋子。
他眸中一揪,好似被雷劈中了,怔怔地立在那里,胸口处像被利箭戳了大洞,冷风嗖嗖倒灌着。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没有半点声息。
他眼前依稀浮现出一张清纯又甜美的笑颜。
“帝君。”她含羞带怯,颊上泛着一丝红晕,美好的好似天边最灿烂的晚霞。
可是一眨眼,她就如烟云般散去,眼前只剩下滚滚浓云与轰鸣的雷电。
她死了?
银川呆滞地望着这一切,眼眸变得空洞死寂,任凭雷电在身上劈着,却如木偶般动也不动。
不远处,昊京穿过无层层雷电与罡风,拼命飞驰而来,浑身浴血,好似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的雷海,那个被他刻入骨血的女子,早已消失无踪.
于此同时,崖上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天帝、天后领着一众仙家嗡拥而至,其中包括被人抬过来的落梵。
方才众仙听说银川将梨霜逼到诛仙台,似是要挖她的心,都纷纷赶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天后看了眼地上的心脏,又看了眼崖下极速坠落的身影,脸上一白,怒斥:“说,这到底怎么了?”
诛仙台的守卫打了个哆嗦,连忙下跪:“回天后,帝君说只有璧月仙子的七窍玲珑心才能救公主,要挖她的心。仙子伤心欲绝,自己将心剜了,最后跳了诛仙台。”
“帝君和司命大人为了救她,也双双跳了下去”
听到这话,落梵瞳孔一颤,连忙从椅子上扑到崖边,眼前罡风凌厉,却没有半个人影。
她趴在那里,死死攥着拳头,豆大的泪珠哗哗直落。
“怎么会,怎么会”
旁边,天后身子一晃,几乎立不住了,她看着崖底,满脸不可置信。
天帝忙扶住她:“阿音,你怎么了?”
天后看了眼天帝,眼角陡湿,却强忍着压了下去。
“我没事,三郎,你能不能救救他们”
天帝眉头一蹙,叹道:“这是诛仙台,就算银川下去也凶多吉少,本君无能为力”
天后眼眶顿红,转眸望着崖下的罡风,唇上血色尽失。
她薄唇微颤,刚张口,却眼前一黑,晕倒在天帝怀里。天帝大惊,连忙拉着她走了,临行前特叮嘱仙侍将落梵带回去。
崖边,落梵望着崖底风卷雷鸣的景象,脸色忽青忽白,眸光一厉,几乎将银牙咬碎。
为什么,为什么!
刻骨的怨恨充斥着她的脑海,曾经温柔的面容变得阴鸷。
侍女小心翼翼道:“公主,这里风大,还是回去吧”
“我都要死了,还回去做什么”落梵冷然一笑,踉踉跄跄爬起来,迎着罡风往崖边逼近。
“公主!”侍女们大惊,扑过去拦她。
落梵却挥手将她们推开,抬脚站到最边缘,凌冽的罡风席卷而上,如刀锋般割破她的脸颊,渗出几滴血珠。
“既然生不能同寝,那么便死而同穴吧”
她挑了挑唇,猩红的眼眸凄凉中夹着一丝诡异灼光,然后展开双臂,跳下诛仙台。
“公主!”侍女们大惊失色,纷纷扑过去,却见雷鸣大作,呼啸的罡风和浓云将崖下遮得目不见物。
侍女们对视了一眼,吓得脸色煞白。
就在此际,一道雷电惊破九霄,将整个诛仙台照的亮如白昼。浓云深处,一抹染血的人影御风而来,那人正是银川,而他手里还托着两个人,一个是昊京,一个是落梵。
在众人且惊且喜的目光中,他缓缓落在诛仙台上,将二人扔到地上后,身子一软,捂着胸口喷了口血。
“帝君!”
“公主!”众人纷纷拥上去,看的看银川,顾得顾落梵,唯有角落里的白露朝昊京扑了过去。
银川抬手止住众人,苍白的脸上血痕斑斑,身上衣服也破烂不堪,白衣染成了红衣。
他低眉,朝地上血红的物体望去,眸底一揪,似刀在绞着。
他颤抖地伸出手,强撑着往过走,却摇摇晃晃,如同柳絮一般,风一吹就会散。
与此同时,琼华上神匆匆赶了过来,她看了眼地上的落梵,脸色大变,又见银川似是要捡心脏,眸光一沉,扼住他的手。
“帝君,且慢!”
银川剑眉一拢,眸光冷如寒冰:“让开!”
“帝君,如今心已挖,人已死,一切都成定局,望你从大局出发,莫让梨霜姑娘白白丧了性命!”
此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银川胸口,五脏六腑碎得血肉模糊,他攥紧拳头,猛地震开对方。
“她的心,谁都不许动!”
望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容,落梵眸中一刺,拳头攥的发白。
旁边,琼华上神正要发作,落梵却拽住她的衣袖,含泪笑了笑:“落梵本是将死之人,师傅不必执着,如今梨霜因我而死,本就是我的罪、咳,罪过”
她咳了咳,颊上泛起病态的嫣红,嘴角溢出殷红的血水。
“落梵!”琼华上神眸中一痛,忙蹲下扶着她。
落梵拍了怕她的手,转而望向银川,眼眶越来越红:“帝君,对不起,若非因为我,事情咳,也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只是帝君,临死、临死之前我想问你最后一句,若非,咳,父帝强求,你、你会娶我吗?”
她一边说一边咳,嘴角的血越来越多,语声也断断续续,虚弱极了。
银川面色一滞,眉眼微低,浓眉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对不起”他抿了抿唇,语声暗沉。
听到答案,落梵如同坠入森寒的湖底,从头到脚凉到极点,心口处似有利剑反复割着,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勾了勾唇,泪水盛满眼眶,惨白的脸好似雨中残花凄凉得吓人。
“帝君,谢谢谢谢你没有骗我,我这一生凡、凡所求者没有不获,临、临了总算知道什么叫、叫求而不得了”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语声越来越低,说到最后,身子一歪,缓缓闭上眼眸。
凄凉的夜色下,她眼角微然一烁,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落梵!”琼华上神大喊着,悲痛不已。
银川脊背一僵,朝落梵看去,见她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浑身上下再无一点生气。
琼华上神眸光寒光陡厉,狠狠瞪着他:“银川,落梵为了救你不惜豁出性命,可你却见死不救,当真是好狠的心肠!你这样人,根本不配做紫萸神女的弟子!”
冷厉的话语如利剑,刺的银川眸中一揪,削薄的唇越抿越紧,拳头也攥的发硬
“你放心,我欠她,自当归还。”
银川面色顿锐,抬手从腹中吸出一颗金光烁烁的元丹。
琼华上神怔了怔,刚想张口,却见银川将元丹一分为二,将一半打入落梵体内,一半送回腹中。
“有本尊元丹相护,必能守住她的神魂与元灵。”
但凡妖仙,只要神魂和元灵未散,纵然身死亦能借由灵气滋养再度复活,只落梵元灵本就受损,是否能复活还是未知之数。
望着他惨白的面容,琼华上神冷哼了一声,抱着落梵走了。
崖边,银川似被抽空了力气,颓然跪倒在地上。他看了眼旁边奄奄一息的昊京,伸手将灵力送入他体内。
见此情形,余下诸仙大惊:“帝君不可!”
银川本就身受重伤,现下已失了半颗金丹,若非深厚的根基撑着,只怕此刻已经死了。
可银川却不理会他们,强撑着将灵力源源不断输给昊京,而他额上则冷汗如瀑,脸色也越发惨白。
过了许久,昊京指尖微动,咳了咳,缓缓睁开眼眸。
见此情形,白露大喜过望,忙向银川磕头:“多谢帝君救命之恩!”
银川摆摆手,眉头一皱,却捂着胸口喷了口血。
“帝君!”诸仙大惊,纷纷拥上去。
银川却伸手止住了,他地上血肉模糊的物体看了看,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往过走,不料膝盖一软,竟摔到在地。
他攥紧拳头,眸中锐色一闪,颤抖地往过爬,动作迟缓机械,好似木偶。
看到这一幕,诸仙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在他们眼中,银川帝君素来高高在上、清冷自持,纵然在万军之中、生死关头,也都镇定自若,从不失态。
可此刻,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他们只感觉天翻地覆,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而银川好似穷尽了毕生的力气,才将颤抖的手触到那血红。他的手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才缓缓握住,小心翼翼地捧到胸口。
看着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物体,银川心口似被刀反复割着,渗出淋漓的鲜血。他扯了扯唇角,将它缓缓贴到唇畔,眼底猩红如血。
阿梨,我们回家
他闭上眼眸,眼角莹光一烁,滑下一滴清泪。
片刻后,他强撑着站起来,捧着心脏一步一步往回走,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刃上,沉重无比。
但他脸上却满是虔诚,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望着如枯叶般凄凉的身影,众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纷纷避让。
然而,银川堪堪走到台阶上,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破碎的枯枝,摔倒在地。
火辣辣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全身骨头好似都摔碎了,连指头都动不了。
他转头望着旁边的心脏,胸口好似被虫蚁啃噬着,眼底泛起深切的痛楚与凄凉。
他用尽全力,颤抖地举起手,一寸一寸靠过去,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那暗红的物体时,眼神却逐渐变得迷离,手一垂,蓦地昏死过去。
好似过了千年万年,银川终于睁开眼眸,眼前大雾弥漫,远方传来空灵缥缈的笑声,如清泉落玉震得他心尖一颤。
阿梨!
他眸光大亮,穿过层层迷雾,不远处是一座破庙,门前的空地上,梨霜蹲在那里煮着什么,时不时和身旁的少年打打闹闹。
虽然他们衣着朴素,环境也很简陋,可梨霜笑靥如花,一双水眸更是璀璨如星。
她笑的那么肆无忌惮,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银川呼吸一紧,心底似被针扎的密密麻麻,他瞬也不瞬盯在她,下颌越绷越紧。
片刻后,少年转过身,露出一张稍显青涩脸庞,眉目如画,清隽飘逸,和银川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比他少了几分清冷与疏离。
他从梨霜头上摘下一朵纯白的花瓣,梨霜抬起眼眸,视线相交的瞬间,二人都屏住呼吸,眸光纠结缠绵,越陷越深,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看着这一幕,银川眸中一刺,拳头猛地攥住。
他知道这是时雍,是自己历劫所化之人,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似被石头堵住了,憋闷压抑,恨不得一拳打破这画面。
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蓦然转身,重新走白茫茫的世界。
望着满目荒芜,银川的心好似破了一个窟窿,从头到脚变得浸凉。
“阿梨”他喃喃自语,呆呆地立在那里,双眸逐渐失了焦距。
忽然,耳畔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他眸光一烁,连忙回身,眼前大雾尽散,露出巍峨宏阔的庭院,以及墙边那棵灼灼盛放的沉香树。
树下系着一个秋千,梨霜坐在上面,仰着头,双眸微闭,灿烂的阳光沐浴在她脸上,如同罩了层薄薄的流彩。
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衬得她越发甜美。
银川的瞳孔颤了颤,耳畔骤然沉静下来,好似一切都不存在了,眼前只有那张令他心悸的面容。
“阿梨”他张了张唇,久久才吐出两个字,沙哑而轻柔。
听到动静,梨霜蓦地睁开眼眸,见是他,颊上一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帝君,你怎么来了?”
银川却不说话,双眸锁在她身上,一步一步走到近前。
梨霜被他盯得连眼皮都不敢抬,双手局促地攥着衣角。
眼看着他越靠越近,她再也按奈不住,倏地站起来,额头正好碰上他的唇。
肌肤相触的刹那,银川眸光一滞,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臂。
梨霜呼吸骤紧,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银川的呼吸都停住了,体内血流也瞬间凝固,眼前只有那双纯净又慌张的眼眸。
银川恍了恍,好似陷入了一汪深邃的湖泊,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就在他即将贴上那柔软的唇时,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见梨霜的手插进了他胸口,殷红的血汩汩冒着。
“阿、阿梨”
他脸色煞白,眼底似被刀绞着。
梨霜勾了勾唇畔,眼底满是挑衅:“银川,痛吗?”
胸口一阵翻涌,腥甜的液体顺着银川嘴角滑落,他扯了扯唇,眼底骤然猩红:“不,不痛”
“是么?看来我下手太轻了。”梨霜昂起下巴,眸光陡厉,手在他胸口猛地一旋,将他的心掏了出来。
刹那间,仿佛数万把刀斧在银川胸口砍着、钝着,泛起排山倒海的剧痛。
只见他额上青筋暴起,脸色白的像鬼,整个人摇摇欲坠。
“阿梨”他伸出被血染红的手,想拂上她的脸庞。
不料梨霜眉头一蹙,猛地打开,手里的心随之扔到地上,咕噜咕噜,沾满了尘土。
“恶心!”她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银川脊背一僵,好似坠入了冰窟窿,连五脏六腑都渗凉入骨。
“别走!”他抓住她的手臂,苍白的脸上满是哀求。
梨霜冷笑,重重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银川大急,连忙追上去,却被绊倒在地上。听到动静,梨霜勾了勾唇,头也不回,冷傲的如同崖上的冰凌。
望着她冷漠的身影,银川眼眶猩红一片,拳头攥得越来发白。
“阿梨”他颤抖地伸出手,眼底蕴满了无尽的痛楚与绝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什么也抓不住。
他手一软,颓然地趴在那里,意识空空荡荡,视线也逐渐模糊,恍惚中耳畔传来一阵呼喊。
“帝君!”
“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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