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守在旁边的简离，他下意识抬手，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视线死死锁住对方的双眼，目光无比专注。
“你……”
“醒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陆星海怔了一下，回过神，看向床铺另一边，刚刚开口问他的老爷子。
童老爷子原本正打算询问陆星海感觉怎么样，声音却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向自家外孙紧紧握着亚人胳膊的手，想起方才那一瞬间陆星海眼中迸射出的光彩，顿时感觉有点不好。
原来这两人之间，他的外孙才是先动情的那个？
失神不过短短的几秒钟。
陆星海很快意识到眼下的情况，立刻松开攥着简离手，撑着身体坐起来。
“我没事了。”他转向童老爷子，“伤势我自己就能压制，辛苦您了。”
当着外人的面，童老爷子不方便问陆星海关于灾厄能量为什么会变成惰性的事，于是只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说完，他看了一眼守在床铺另一边的亚人，忍住想要训斥自家外孙的冲动，扯出一脸和颜悦色，朝简离道：“好了，他也醒了，没什么事儿。你这一下午守在这儿，连饭都没吃，饿了吧？我让人带你去医院食堂吃点东西，再送你回去。”
这回童老爷子没有给简离开口拒绝的机会，直接拨打了助理的通讯。
方才，在陆星海即将醒来的瞬间，简离已经偷偷抽走了他设在对方能量核心的保护封印，本来就不必继续留下。
这会儿听说可以再吃一次上城区的美食，他顿时笑得眯起眼睛，对陆星海没有丝毫留恋地应下：“好。谢谢您。”
童老爷子：……
行，看明白了。
这孩子对他外孙确实没那方面的心思。
助理很快过来，带着简离离开了治疗室。
这整整一下午的时间，简离已经用灵识摸清了附近区域的监控情况。趁助理没注意的空隙，他手心凝聚出一团洁白的光球，动作随意地丢进走廊角落的绿植花盆里。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花盆里的白色光球借着绿植叶子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爬上旁边的窗户，从开启的窗缝钻了出去。落到外面树丛里的时候，它倏然化成了一只雪白的猫咪。
简离的一片神魂在猫咪体内睁开双眼，躬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摇晃着尾巴尖，抬头看向星光璀璨的夜空。
没想到，他居然用这种方式潜入了上城区。他原本以为想混进来得花点功夫呢。
从下城区到上城区要经过中央枢纽，为了应对可能会爆发的寄生危机，上下城区之间的通路是被重重守卫严格把控的，就算他化为白猫的形态，都不可能越过关卡。
没有门路的话，他想来上城区，只能顶着监控、用上魅惑，再蹭一次别人的车……或者想办法让陆星海带他上来。
不过这次算起来，也确实是陆星海带他上来的。
让白猫安顿在医院附近的一棵树上，简离将注意力拉回本体。
医院食堂只提供各类病号饭，大多是清淡少油的食物，算不上什么美味。但对于长期以来只能吃到营养剂的简离来说，这些菜肴也足够称得上丰盛。
况且还是免费的。
简离开开心心地把所有他感兴趣的菜品各点了一份，然后在助理震惊的目光中，埋头大快朵颐。
……
与此同时，治疗室。
陆星海靠坐在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睛。
“是有些古怪。”他低声道，“它们之前没这么安静。”
他身体里的灾厄能量之前一直比较活跃，也是因此，他本需要时刻凝神静气，坚定意志，才能将那些灾厄能量压制住。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简离的出现，居然会对他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所以其实并不是你自己想办法稳定下来的？”童老爷子眉心紧锁，脸色发沉，“这么反常，不一定是好事。”
顿了顿，他强调：“最近别回隔离区了，我给你安排一间隔离病房，你就先待在我这儿，以防万一再出什么状况，也好应急处理。”
涉及灾厄能量的异常，必须谨慎。
陆星海没有意见，点头应下。
直到这时，童老爷子才放任脾气，瞪了自家外孙一眼：“说过你过少次，不要仗着你是s级就乱来！是，s级有压制灾厄能量的能力，紧急关头可以代替治疗仪器，但也不能不知轻重！”
他气得重重喘了两口气，叉着腰，问：“说吧，这次又救了几个？”
陆星海：“一个。”
童老爷子：“你唬我呢？一个？一个人身上沾的灾厄能把你伤成这样？！”
面对长辈，陆星海无可奈何，只好承认：“受伤的是武器维修工程师，伤他的是7602，我当时……”
“你他妈！”童老爷子没听完就破口大骂，“7602你也敢碰？！”
s级感染型奇种，编号7602，是感染型奇种里最棘手的家伙，没有之一。
它的感染孢子在进入生物体内之后会迅速进入复制期，几乎在数分钟之内就能占领猎物的全部身体细胞和血液细胞。
如果没能在第一时间压制并驱除那些孢子，它们会在非常短的时间里遍布猎物全身，然后进入融合期，冲破猎物被它们吸干的细胞，互相吞噬，最终形成两个以上的新生奇种个体。
在没有尖端治疗仪器跟随的情况下，遇到7602，基本就只有等死一条路。
除非，队伍里幸运地有一位s级觉醒者。
s级觉醒者异能强悍，可以减缓孢子的复制速度，并将驱动孢子的“生命力”，也就是灾厄能量，抽取出来暂时压制到自己体内。
但这个过程并非没有风险——减缓复制毕竟只是减缓而已，如果s级觉醒者无法在自身达到容纳极限之前将伤者体内的所有感染孢子全部抽空，哪怕只剩下一只孢子存活，它都会在极短时间里重新复制成一群庞然大物。
这也是陆星海明明只救了一个人，却把自己搞成重伤的原因。
孢子复制的速度太快，每一秒都是指数级增长，哪怕他处理得非常及时，也差点就功亏一篑。
“维修工程师不能不救，他要是死了，这场仗就白打了。”陆星海解释，“那时候撤回来，武器阵列没修好，后面就得再去一次，那这一路上的消耗和牺牲，就白白搭进去了。”
见童老爷子依然满脸不赞同地瞪着他，陆星海默了默，又道：
“慈不掌兵的道理我明白，这次受伤的如果不是核心技术人员，我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而且，如果当时我判断出事不可为，也会立刻停止救治。”
毕竟，他身后还有一整座东寰城，近百万民众。
在找到足够有能力的接班人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牺牲自己。
童老爷子气不过，又骂了他几句。
见陆星海低着头乖乖听训，他心里那股被惊惧担忧烧起来的怒火渐渐平息。
怒火灭了，童老爷子终于想起另一件事。
“那个亚人，”他语气透着不赞同，“是怎么回事儿？”
陆星海的指尖微微收拢。
沉默良久，他才低声回答：“我对他……”
感受着内心复杂的情绪，陆星海斟酌着用词，最后，找到了一个他觉得最符合现状的说法：“……可能是，见色起意。”
童老爷子：？？？
他之前猜了那么多，唯独没猜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答案。
听听这说得是什么东西？
见色起意！
这一下把童老爷子弄得有点懵，原本想好的劝诫居然全都说不出口了。
最后只勉勉强强地憋出一句：“我看你是昏了头！”
陆星海闭了闭眼睛，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
“您放心，我跟他不会……”后半句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童老爷子原本并不赞同陆星海和背景神秘的简离产生情感纠葛，但听到自家外孙如此平静的这句话，他反倒有点心疼了。
自从16岁觉醒s级异能，陆星海脸上属于少年的青春活力便在极短的时间里消失殆尽。从那时候起，他就明白了他的使命，看清了他的前路，也知晓了他终将会面临的未来。
他沉默乖巧又无比坚定地，沿着那条既定的道路，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戍卫长的位置，并将继续走下去。
唯一的叛逆，是在他20岁的时候，拒绝了长辈为他挑选妻子的安排。
“啧……”童老爷子咂了咂嘴，心情复杂，“你要是真喜欢……”
“没到‘喜欢’的份上。”陆星海打断道，“我说了，见色起意而已。您是医生，应该明白，不过是荷尔蒙的作用，是短时间内产生的情绪，很快就能平静下来。”
听他这么说，童老爷子忽然笑了。
倒不是欣慰，而是太久没见到自家外孙窘迫的模样，他忍不住打趣：“哟，我都多长时间没听你说过这么长的话了？还跟我拽起‘荷尔蒙’了，啧啧，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吗？”
陆星海：……
童老爷子逗完外孙，又捡起先前的话头，固执地说完：“你要是真喜欢，把人接来上城区养着也没什么。我和你妈，还有陆家长辈，又都不是老顽固。看你一直孤零零这么些年，我们心里其实也难受。”
至于简离的神秘背景……要是能把人接来上城区，其实更方便防范。
但这种煞风景的话，他就不打算跟陆星海说了。
“不了。”陆星海攥了一下拳头，又缓缓松开，“就这样吧。”
有蒋游护着，简离不会再受欺负。
他也……可以彻底把那刚冒出头的念想掐灭，不必等到难以转圜的失控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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