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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三十一天 ◇


    因岐王陡生的症状, 王府车马自然也不好再在太清楼停驻,便一路的回了岐王府,在车轮滚过永安大街的动静里, 躺在叶浮光腿上的人忽地道:


    “原是应了你出来游玩,却半道回府, 等车马到了王府,你若还有想去的, 带上婢女车夫, 天黑记得回来便是。”


    叶浮光动作顿了下。


    她低头看着膝上的美人, 也许是方才岐王表现出的柔弱感太盛,如今她回话时总算不是像给阴晴难定的上司答复,而是顺势问道:


    “那王爷您呢?”


    沈惊澜被她按着脑袋,能感觉到那股气缓缓下行, 她再度睁开了眼睛, 发觉又隐约能看见一点光了, 只是双耳的位置有些嗡鸣, 让她听不太清小姑娘的话。


    “嗯?”


    她懒懒应了声。


    叶浮光便立即道,“妾也没有很想出去玩, 府中景色已是极品,王爷不需妾在身边伺候么?”


    经过相国寺那一趟,叶浮光不是很想顶着岐王阵营的红名在外面乱逛, 况且她读书时就宅, 对出远门没什么兴趣,如今她气息最熟稔的就是沈惊澜,而且对方还表现的是她所熟的病弱状态——


    比起出去玩, 她更想在王府里玩奇迹岐王。


    话音落下, 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叶浮光立刻垮起张小狗批脸, 像是读书时那些想在家里看电视、却被父母赶去楼下转两圈,不许懒在家里的小孩。


    ……


    直到车马在府门前停下。


    叶浮光说了声“到了”,试着将沈惊澜扶起来,结果发现对方抓紧了她的袖袍衣角,眯着眼睛看向内室折叠木门,并未吭声。


    “……王爷?”


    她跟着也看了眼那门,没看出来什么特别,不解地唤了声,但心中却是窃喜,想着果然沈惊澜还是想要她陪的,刚才说的放她出去玩只是故作大方。


    几息后。


    沈惊澜好像一尊坐在那里的陶瓷娃娃,没有任何动作。


    这让叶浮光内心的喜悦消退,她悄悄用指尖碰了碰沈惊澜抓住她衣角的手指,还没有别的动作,却蓦然被岐王反手捉住指尖,似是很不悦地抿紧了唇。


    然后,沈惊澜抬起另一手,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地开始写字。


    叶浮光刚开始被她带茧的指腹按得微痒想躲,结果被对方捉得更紧,令她立即变了脸色,轻声道:“疼……”


    但岐王没有反应。


    固执地写着什么。


    叶大学生忍了又忍,才发现她是在写字,跟着那动作看了半天。


    糟糕——


    是繁体字。


    从前跟同学玩猜字游戏的时候,她没有玩过繁体字版本啊啊啊!


    接连被甲骨文和你画我猜繁体字版本伤害的历史系绝望文盲呜咽了一声,又因为掌心被攥疼了,挣扎了片刻,抬手抱着沈惊澜,委屈地答,“王爷,妾看不懂啊……”


    被她抱住的沈惊澜安静了许久。


    对方气息和声音都非常模糊,眼睛能看见的部分更是模糊一片,她喉咙动了动,过了很久,蓦地出声道,“回府。”


    中气十足,甚至在叶浮光耳边造成了一点震耳欲聋的效果。


    叶浮光被喝得一愣,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将她抱起来,下马车的时候,其他侍者都低着脑袋,不敢抬头来看-


    沈惊澜还不知她因为跟着失去听觉,导致对自己的音量控制不准,将小王妃吓到的事情。


    但她也顾不得那些——


    头疼,失去视力,失去听力,还会有什么?


    倘使她同时失去五感,和先前在床铺里不能动弹、被困在这副日渐衰落的身躯里又有什么区别?


    她被叶浮光抱着在梅园正殿的檀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木太师椅放下时,郁青还不知她们这趟出行遇见了什么麻烦,正准备进屋同她请示一些事情。


    由远及近的蓝色无声逼近,沈惊澜条件反射地抬手抓住旁边桌上的空茶盏朝来人附近掷去。


    “站住。”


    清脆的一声响。


    杯盏在郁大管家的脚下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溅射。


    仍被她拉着衣角的叶浮光和不远处的郁青都吓了一跳,随后郁青便掀袍跪了下去,“王爷。”


    那团蓝色不动了,沈惊澜猜到应该是府中的人,冷冷道,“退下。”


    郁青毫无怨言,“是。”


    殿内的气氛瞬间就沉寂了下来。


    察觉到被她拉住的小王妃有要离开的动作,沈惊澜敏锐地转过头,犹如身受重伤的困兽,会对熟悉气味的远离感到惊慌和恐惧:“去哪?”


    小姑娘应当是对她有问必答的,故而沈惊澜安静稍许,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听不见。”


    ……


    叶浮光呆住了。


    原来从刚才在马车里开始,后半程的古怪直到现在的反应,都是因为沈惊澜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冷肃的玄色衣衫映衬岐王比红色山茶更靡艳的面容,方才尽失视力时的无害如今都变成一种应激般的尖锐。


    明明衣袍上绘的仍是那至高无上的蟒文,燕城战败后,宫中处置迟迟不下,她至今都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可是现在被怪病折磨的她,令人实在觉得命运太残忍。


    ……如果她知道,原本属于她的命运,是在原著里就那样无知无觉地躺到死去,是叶浮光的到来才让她遭受这么多的痛苦,她会不会宁愿回到那样的故事里?


    大约是此刻岐王所遭遇的一切于她原本的身份来说实在太残忍,竟让叶浮光奢侈地产生了一种对她的愧疚感。


    她缓缓牵起沈惊澜的手,翻开她的掌心,指尖有些颤抖,也学着她刚才写字的动作,斟酌许久,写下了一行:


    “该怎么办?”


    沈惊澜身形僵了一下。


    她虽然听不见先前掷杯时的响动,却也能猜到自己那个轻易就能被吓哭的小王妃经历这些会多害怕,明明此时遭受痛苦的是她,可想到叶浮光胆小的模样,甚至连写字的动作都在发抖,她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


    会吓到这只小动物的吧。


    沈惊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将心中那只胡乱破坏的凶兽强行关入笼中,本来想启唇说什么,最终却是抽出手,在小王妃的手背上拍了拍。


    俨如在轻抚她,别怕-


    叶浮光怎么可能不害怕?


    距离大朝会就差短短时日,要是放这幅模样的岐王去到那风起云涌的朝堂里,她还不被那群心思跟蜂窝煤一样的文臣用笔杆子给撕了啊?


    若是沈惊澜势弱,她这片浮萍该怎么办啊?


    现在让人快马加鞭将她送去再探一回叶渔歌的监行不行?


    可是现在岐王本人绝对比她更不忿,她叹了一口气,像哄小孩一样,在沈惊澜的掌心写:先休息好不好?王爷或许是病刚好就出门,惊风受了些风寒,没准睡一觉就好了。


    她写得很慢,沈惊澜一直也没叫她停,叶浮光就当聪明的王爷是都读懂了的意思,想了想,补充一句,妾陪王爷睡。


    见沈惊澜没有反对的意思,叶浮光就走到她跟前,将她抱起来,走入内室的帷帐后,在吉祥如意过来替她拉屏风时,意识到怀里的人变得紧张,便对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都去殿外,别在屋里呆着。


    婢女们也见着刚才大管家被迁怒的状况,轻手轻脚、甚至都不怎么敢大口喘气,将外间地上的杯盏碎片一片片收拾了,就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子。


    而屋里。


    叶浮光将沈惊澜放到床铺上之后,忘记自己今日的钗环步摇太多,在她低头的时候钩住了床栏的帷帐,扯得她头发一疼。


    “嘶。”


    她轻轻吸了口凉气,松开王爷之后,欲哭无泪地起来,本来想将反手将钗环取下,谁知满脑袋叮当响的配饰太多,有的还缠在了一起,让她感觉这满头秀发饱受折磨。


    她好不容易年纪轻轻拥有这么多头发!


    叶浮光动作轻了很多,小心翼翼地拆着,却还是因为不熟悉,一根尖锐的金钗从发间坠落,尖锐的部分正好跌在她的信腺周围肌肤,让她条件反射想起上次自己动手划伤的痛,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金钗坠落到地毯上的同时,消极怠工的信腺好像也想起来那被伤害的故事,此刻一反常态、积极地释放出了阵阵信香。


    似在对主人叫嚣:


    我还在呢!这样刀我是想当太监吗你!


    ……


    凛冽的雪意触及肌肤的时候,令平躺在床铺里的岐王怔了怔。


    那股脑袋里胡乱蹿的燥热,被这股信香仅仅是拂过,就安分了稍许,连带着本来眼前模糊难辨的色块,都清晰分明了刹那。


    耳畔隐约捕捉到小王妃的一声痛呼。


    ……不会是太笨了,抱她来的时候撞着哪里了吧?


    沈惊澜眯起眼睛,虚虚看着床顶那些雕刻图画的位置,在这股冬日初雪的凉意里,耐心地等了会儿,才等到叶浮光也躺下来、挨近她的动作。


    小王妃很乖巧地窝着,一点也没有那些见色起意、白日宣.淫的念头,只将这当作是午后的小憩,哪怕都没吃饱,还是将脑袋靠近她,呼出的气息都落在她的下颌附近。


    岐王等了等,等不到这只大部分时候都乖巧的小狗贴贴主人的动作,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陡然将人拽入了自己的怀里。


    小姑娘应当是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懵,趴在她身上也没什么动作,反倒是沈惊澜没停,掌心向上,沿着她后背明光锻的布料一路往上,一节节顺着脊柱骨头到后领下的脖颈。


    带茧的指尖摸到那光滑的后颈皮肤,沈惊澜垂着眼眸,在叶浮光被她的动作亲昵到呼吸急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按住了对方信腺的位置。


    “!”


    如她所料,方才将停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漫开的信香充斥了整个内室,甚至从窗户里往外飘,明明外头已经是春日的景色,可有些守在梅园附近的禁卫却仿佛看见寒冬卷土重来。


    他们眼中出现一缕迷惑,本能地动了动鼻尖-


    “信腺周围肌肤最是敏感,平日里即便被再柔软的绸缎触碰,即便只是一阵风过,也会让乾元地坤们感到稍许不适,尤其是地坤,稍加力气揉弄,便可见着他们目含春水、气息急促的可怜模样。”


    这是原著设定里说过的话。


    叶浮光回忆起来,有些欲哭无泪地想,没人说过乾元的信腺被摸时,会像是之前中了情.毒的时候一样,令她浑身又热又难受啊?


    不过。


    原著里也没有人会像沈惊澜一样去摸乾元的信腺吧!


    这个岐王,怎么这么恶劣啊,不能因为她是入赘的侧妃,就这样欺负她吧?


    她含糊地哼了一声,喊了“王爷”,想要躲开沈惊澜的动作,却不见对方停,后知后觉她听不见,只好忍着难受,凑过去咬了咬她的下唇。


    起初动作还很轻,后来又怕沈惊澜不懂她的意思,还这样肆无忌惮地玩弄她,所以逐渐加重。


    像是小狗蓄着凶劲的警告。


    她听见沈惊澜唇齿里溢出的轻笑声。


    随后,她下颌被抬起,沈惊澜偏了下脑袋,不让她再咬自己的唇,反而是侧了侧头,将她脑袋压到自己的颈侧。


    叶浮光陡然陷入浓郁的山茶花香池中。


    从前只是环绕她、护着她的山茶花,一瞬间枝蔓横生,绽开的花朵像是迷乱的雨,纷乱地亲吻她的眉目红唇,甚至还往她脖颈下的位置贴,肆无忌惮地勾引她。


    一直被用力按住的信腺终于怒不可遏,没料到还能被地坤的信香挑衅,先前还只是细细碎碎的初雪,如今陡然成了北风呼啸的狂风暴雪,朝着这馨香不已的山茶花扑去!


    要冻住这些花骨朵,要使它们在它的寒意里颤抖,从此臣服于这凛冬!


    叶浮光被信香驱动的血液流速所惑,骨血里涌出要将沈惊澜按在身下、将她每朵花、每片叶子都烙上雪花纹的冲动。


    她喉咙滚动了许久。


    呼出的气息越来越热。


    甚至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


    偏偏释放出这茶花香的罪魁祸首仿佛还不懂她处于何等的忍耐里,那些绽开的团团红花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她的脸颊,犹如摘下枝头艳丽的一簇花,做成一束花环鞭,逗弄地反复拍她的脸。


    像是已经摸过她犬齿幼牙,知道她如何凶,也伤不着自己。


    于是为了激发小狗的狠劲,沈惊澜勾了勾唇,按着对方信腺的那只手张开掌心,将叶浮光压得更近一分,用自己听不见的、带着喑哑和餍足的声音懒懒命令道:


    “爱妃。”


    “本王更喜欢重一些。”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女王受吧?


    *


    留言,二更就给你们整点刺激的。(要超多那种,哼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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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第三十二天 ◇


    叶浮光感觉自己所有的理智都被岐王的话湮没了。


    她觉得自己先前在马车上果然还是太保守了, 如今既然妻主如此下令,她焉有不从的道理?


    沈惊澜除了一直没有松开揉她后颈肌肤的动作之外,几乎是任她施为, 叶浮光便没有再继续忍耐,反正自己变成现在这幅热火焚.身的样子, 都是被沈惊澜惹的,如果她很过分的话, 那就都是对方自己招的——


    她俨如得了能尽情撒欢的指令, 再次亲吻上对方柔软的唇。


    温度不断攀升的时候, 叶浮光走神地想,那些见过沈惊澜驰骋沙场、纵横江山的部下们,知道她发号施令的这双唇,是如此柔软的吗?


    还有她上阵时被坚硬盔甲覆盖下的肌肤, 从前应当只能被敌人的血倾覆, 但现在却被她一个小小的入赘王妃犹如欣赏布匹铺子里的极品, 一寸寸地抚过、把玩……


    叶浮光被自己看过太多颜色小说, 甚至被腌入味的想象弄得更热了。


    先前替沈惊澜更衣时,以那纯粹欣赏的眼神看过的景色, 现在添了情动的滤镜,就全成了点燃她体内那把火的助燃剂。


    ……


    倒是由着她又啃又咬的沈惊澜等了片刻,发现小狗好像被逗得红了眼, 一副迫不及待要将她剥皮拆骨吞入腹的模样, 比周围信香盛开的茶花还要诱人的唇勾了勾,她在呼吸的缝隙里试图好整以暇地制止:


    “好了——”


    话音还没落。


    本来已经亲到她耳朵上的小狗就又凑了回来,好像怎么都尝不够她的味道。


    而且本来被她抱着压上来、她想着只是这样方便沟通的小家伙, 现在倒是更像她缠绵的信香, 柔软地攀着她, 不肯下去,如行军时见到路边灌木丛里悄然攀附的菟丝子。


    细细的、如丝般的藤蔓,卷曲不已,明明比不过灌木的粗壮与强韧,可最后吸收了所有营养、借生的却是菟丝子那不起眼的青藤。


    所有的残忍与凶恶,都被掩藏在那柔弱无害的外表里。


    沈惊澜微抬着下颌,不得不滚动喉咙,吞咽了许多次,才忍无可忍地将小孩脑袋挪开,把她的脑袋再次压向自己的颈侧。


    “咬哪里呢?”


    她听不见自己带着鼻音的、沙哑的声音如何动人,仍以为那如从前发号施令般冷酷无情,只本能地放柔和了点。


    于是那指责就全然变了味,成了宠溺的调.情,在叶浮光停顿的间隙里,缓缓道:“如何种露水引,不会要本王教你吧?”


    该是耳鬓厮磨的话,却因为她反向偏开脑袋,露出自己修长脖颈的距离,变得若即若离,成了挟着上位者习惯言语的傲慢。


    没有比在床笫里傲慢与嘲讽更有用的催.情.药了-


    叶浮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若说刚入赘岐王府的那天,对一动不能动的岐王发馋,是下.贱,那现在一而再、再而三被沈惊澜用信香和言语挑衅的她,要是再不能馋沈惊澜,那她就是太监!


    她终于舍得从沈惊澜身上下去,却在转过对方身体、让那如瀑长发从发冠里铺洒到红锦被面上时,再度从后面拥住了沈惊澜。


    叶小狗舌尖抵了抵牙齿,本来还想问些什么,让她的妻主做心理准备,可后来一想,说了也是白说,沈惊澜这会儿且听不见呢——


    于是她眼眸一暗。


    循着本能,咬住地坤拥有信腺的那方肌肤咬下去之后,方才那些纷纷扬扬,还敢来与她贴贴的红色山茶,此刻就都发着颤将花苞合拢,可已经被挑衅激怒的雪花怎能容它们就这样退却?


    刺骨的冷意漫漫洒进了花蕊里。


    从花蕊到花瓣,一寸一寸,将一朵朵的山茶直接在枝头冻成寒冬最剔透的艺术品,让那冰冷从此镌刻进花瓣和枝叶的纹路里。


    叶浮光才咬下去,方知这肉.文不讲理的设定是多么霸道,明明她没有这种咬人的爱好,也不是什么吸血鬼的渴血体质。


    可在当下。


    就在她咬到那柔软肌肤的时候,难以抑制的本能涌上来,引诱她不断用力、加深,以期能在对方这片被衣衫覆盖的隐秘肌肤处,永恒地留下属于她的印记,无论信腺如何恢复生长,无论肌肤被药粉呵护到细腻新生。


    她的齿痕,要咬在这个地坤的灵魂里。


    从此不管对方山高水长,永远都要带着她的印记。


    叶浮光毫不犹豫。


    甚至脑海中不断回放岐王先前的指令,“本王更喜欢重一些。”


    若非抽不出闲暇,她此刻一定会体贴地出声去问一声:王爷,这样够重么?


    ……


    沈惊澜蓦地将掌心能触碰到的绸被撕裂开。


    即便听不见那裂帛声,可掌心已经将里面的棉花都揉碎了,但她此刻出境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样徒劳——


    她想起从军时见过的,农人豢养的乡下野犬。


    因吃食不多,又担心自己惹恼了主人被端上餐桌,所以在主人用膳时,在四方桌边打转,偶然看见一块掉下来的骨头,第一反应却是抬眼去确认,这究竟是赏赐,还是主人松筷的意外。


    等到被筷子敲敲脑袋,骂句“笨狗”,才会懵懂试探地张牙去衔那块骨头。


    叼着拖远了,确定这肉骨头是属于自己的,为了避免被抢回去,这犬便会凶恶地将它整块咬进去,一口又一口,毫不留劲,狠戾不已。


    ……现在,沈惊澜就觉得自己像是那块肉骨头。


    她闭着眼睛,敏锐地闻见这狭小空间里冒出的腥锈味。


    动了动唇,她无声骂道:恶犬。


    果然,无论乾元面上多么纯良,将地坤哄上了床之后,都会变成这幅欲壑难填的模样。


    她设想中的,不肯伤她、甚至怕到犹犹豫豫不愿意咬下去的场面根本不存在,这只小狗崽子,第一次种露水引,就见了血。


    ——还大有一副要将她信腺也咬破嚼碎的模样。


    沈惊澜疼到手背青筋都浮现,陷入极度的忍耐中,脑海中闪过一万种近身战时将敌人都身上掀下去的动作。


    每一种都是反夺人性命的。


    就在她容忍到了极限,即将有动作的那一刻,方才只是溢散在周围,只是狂暴席卷,却并不特别针对她的那些风雪,终于姗姗找到占领的目标,齐齐朝她的伤处倾覆而去。


    欢欣鼓舞地钻入她的后颈下。


    从前在战场上摔下马、断了好几根骨头的沈惊澜都没忍住这疼痛。


    她掩在枕面上的凌乱鼻息里,不自知地冒出了浅浅的哼-


    好像做得太过分了。


    叶浮光舔舐着唇角的血痕时,脑海中仅剩的理智小声叭叭着给她科普血液里含有的细菌和病毒,但很快就被她抬头时看到的景象给压了下去。


    她见到沈惊澜被凌乱青丝遮掩的面颊上,一眨不眨的漂亮凤眼下,那点淡粉色的旧痕早就变成了胭脂色。


    而且还有很浅淡的水痕。


    “!”


    完了,她不会是太狠了把沈惊澜给咬哭了吧?


    这、这是不是也算伺候得不好啊?


    她这只是尝了尝荤的味道,还不算真的开荤,该不会要被岐王一怒一下关进那些偏僻小院里,从此失去宠爱吧?


    短短的时间内,叶大学生头脑风暴,试图找出应对面前难题的planABC,不过这一切都在沈惊澜从那阵疼痛里缓过来,回头去看她的时候停滞。


    方才被那凛冽信香侵.入时,沈惊澜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面前的视线在反复模糊与清明之间更替,甚至耳边也断断续续地能听见小孩的呼吸声。


    还有紧紧拥抱她的,激动的心跳声。


    明明只失去了视力不出半个时辰,她却好似许久没见过这内殿的一寸一木,盯着锦被上绣样花纹细腻的针脚走向发怔。


    等回过神的时候,因久未眨眼,眼尾就如呵欠时一样冒出点水光。


    然后。


    她就在眨掉这点模糊水痕的空隙里,看见刚才还在她身上逞凶的小野狗,又恢复成那副人畜无害的兔子模样,甚至更夸张,唇角上还留着点血色,就已经鼻尖发红,眼眶也红红地看着她,可怜又无助地出声:


    “……王爷。”


    沈惊澜:“……”


    沈惊澜:“?”


    她表情空白了一瞬,难得开始自我怀疑。


    ……刚才被咬得那么狠的人,的的确确是她吧?


    伤处还残留的痛觉那般清晰,让她想失忆也难。


    沈惊澜舌尖抵了抵上颚,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因为咬太狠、后怕到好像吓到自己,甚至都吓哭了,仿佛在等她哄的小王妃。


    ——哄个屁。


    岐王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了句脏的。


    ……


    两日后。


    名震大宗的岐王,准时出现在了宸极殿的大朝会上。


    作者有话说:


    哭包攻,真的好,接——


    *


    留言多的话明天也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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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第三十三天 ◇


    烘托天子威仪的龙涎香自宸极殿天阶两侧的兽首香龛里袅袅飘出, 与殿中雕刻九龙戏珠浮绘的十二根金柱云纹相映成彰,柱首云端里探下的龙目,与那张金椅龙袍旒冕下的双眸, 一同俯视这殿内百官。


    正一品的沈惊澜就坐在百官之首。


    与她同列的,有中书门下省侍中兼枢密使王旭尧, 左相桓灵,右相杨柏, 而她身后一排, 则有她与沈景明的亲叔叔, 雍国公沈泽坤,亦兼太常寺与宗正寺少卿。


    她垂着眼帘,眼底只有前方天阶上铺就的银色龙纹地毯。


    但天子的注意力却只在她一人身上——


    沈景明想到昨日王府禁卫呈上来的邸报,里面有岐王一日行踪, 先去了殿前马步军司狱, 却只是送她那个不成器的小侧妃探亲, 随后就在太清楼里同那小王妃光天化日下亲昵无间, 甚至连佳肴都等不及享用,就命马车回了府。


    听闻她才回到府中, 就仓促屏退下人,在屋里行那颠龙倒凤之事。


    沈景明倒是不记得自己这个妹妹何时这般重.欲,若非他见过那叶氏的草包模样, 还真以为那是什么能使人堕于柔软乡的美人, 以沈惊澜的性子,怎么可能看上这样的乾元?


    那就是借着荒唐事,掩盖一些不能示人的真相。


    什么真相呢?


    譬如她其实在太清楼里其实是无暇顾及饮食, 状态糟糕到已无法行走, 需要她的小王妃将她带回车马里, 而那小草包在岐王虚弱之下,回了王府后干脆趁虚而入,导致之后的结果。


    恰好昨夜沈惊澜回了青霜院,任由那小废物独守空房。


    ……看来叶荣的方子,倒是有些作用。


    沈景明漫不经心推着事实,一边听底下的群臣互相驳斥,因半年前的燕城之变已经封了卷,成为宸极殿上不能再提的禁忌,他们便当作没有看见岐王也现身,争相吵着让三司拨款的事宜。


    今科开了春闱,王旭尧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不愿错过再次播种桃李的机会,虽本人未动,但他的学生礼部侍郎据理力争,言及各地才干青年亲赴永安赶考,会场、监考、办翰林宴,样样都得大办,毕竟事关天子威严。


    而桓灵在户部的人则将年前雪灾安置北方数城流民的开支用度一一陈列,内容很简单,各地府库空空如也,若是朝廷不能再给点优待,恐怕流民没钱回到故地。


    届时这些人都会被地方乡绅买为佃农,农田多归大户私有之后,秋天的粮食和税都难收了。


    杨柏联合御史台,挨个骂礼部和户部不要脸,每年给礼部拨款那么多连办一次科举的钱都没有,就是在装穷,至于北方的赈灾银,年初的时候就已经给批过几十万,哗啦啦的白银砸下去,都进了谁的口袋里?


    然后话锋一转,又奏皇帝,今岁还有给大衹王族要纳的五十万岁币,无论如何,若是第一年就没有将岁币呈上,恐怕有再生兵事的风险,那些家伙要的钱都没我急,三司应当先将这岁币筹措出来。


    三司使站出来,朝沈景明拜了拜,回答这些大佬就一句话:


    没钱。


    去年又是打仗,各地又灾患频发,各州转运使送来的钱粮要么送前线,要么拿去赈灾,哪里还有余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兵部尚书欲言又止,往前走了一小步,笏板上写着各州县府库里生锈的兵器与盔甲数量,而且都是要命的关隘边城,若是不能及时补给,倘使大衹要撕毁盟约,再起兵事,恐怕抵达永安的速度会比半年前更快。


    ……


    在沈景明的眼中,站在下面的不是百官,而是挂在宫殿墙角燕巢里的乳燕,每个都朝他张着嘴喊:


    钱!钱!要钱!


    他忽然开始怀念李延霖,先前在泉州与川蜀为他督造皇陵诸事时,不仅没有找他要钱,甚至还替他建了个很漂亮的江南避暑园林,虽说是劳民伤财了些……怎么就没有人能既替他省钱赚钱,又能把事情做得漂亮点,不至于引得满朝攻讦的呢?


    这宸极殿里,要么是两袖清风的老古板,要么就是心思全放在门阀家世上、党同伐异的权贵,还有寒门出身,一心想着光耀门楣的。


    他眼神淡淡,扫过这些人时,发现只要不听他们的声音,就可以将他们看作棋盘上的棋子,随着他的心意被放到棋盘的任何地方。


    从前,这张棋盘的另一端,坐着沈惊澜。


    而现在连沈惊澜也变成了一颗任由他操控的棋子,那头就空了下来,只投下历代名垂青史的帝王虚影,要他成就不世伟业,同他们一齐享万世香火。


    但怎么样才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呢?


    譬如灭掉大衹?统一长城以北?


    没钱。


    韬光养晦、攒下能给大宗延续百代的财富?


    那他得来这皇位有什么意思?


    沈景明的目光再次放到了那身大红色蟒袍的人那里,他想起来从前还在故里时,父亲犹豫不决,尚不知如何应对前朝派他去平反叛匪的指令,沈惊澜就在某个夜里站在书房门口同最疼爱她的爹说道:


    咱们去吧,爹,乡下庄子里的小杨婶家里小孩都被叛匪路过给抢了,人家都欺负到门口来了,沈家军总不能连自己人都护不住。


    再后来,她让燕王谋反时,说的是前两天招待了她的一户农佃因为交不上官府征收的粮食、也没有壮丁去充军,结果被朝廷来的人拉走了瘦瘦小小的女儿,人也被砍伤了,她道既然沈家军都已经庇护了燕地百姓,为何不能庇护更多的人?


    她总是用这些很奇怪的理由说服爹。


    但沈景明和沈朝晖都清楚,那个老燕王最终如她的意愿,并不是因为什么小杨婶,也不是因为想让她能够为恩人报仇,或许起初是的,可后来,他们都在一次次的出征里看到了新的希望——


    是从正北方冉冉升起的紫薇星。


    喂饱了沈家军,号令他们的主人,要的是入主中原,成为永安皇城的至尊天子。


    而沈惊澜一如既往,用她那独属地坤的细腻心思,依然只能看见眼前的一人一城,仿佛只要她身边的人都过得足够好,她便没有什么多的要求。


    他从前怎么会觉得她对自己产生了威胁呢?


    沈景明忽然意识到,她只是个地坤啊。


    哪怕从前战功赫赫,立下比所有乾元都大的功劳,但她在意的那些、能为她冲锋陷阵的亲卫,都埋葬在了故土,而今她就是那仅剩的孤狼了,她还有谁、还可以惦记和依赖谁呢?-


    龙椅上的天子实在沉默太久。


    朝臣们摸不透他的脾气,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正在此时,他却骤然道,“岐王如何看?朕该让三司把钱拨给谁?”


    被点名的沈惊澜眼眸微动了下,从椅子上起来,对他拱了拱手,语气平静地答,说她在家中养病太久,不知朝中事,不敢发表意见。


    沈景明就笑了,单手支着下颌,白玉珠帘微动,他竟就在这朝堂上同沈惊澜话起了家常,问她身体恢复得如何。


    沈惊澜:“偶有头疼。”


    对于她如此不加掩饰的回答,沈景明动了动眉梢,总觉得这个妹妹自从得了这场病以来,就像是锐气也被锉磨,几乎要跟他印象中后宫里那些地坤一样乖巧了。


    ……乖巧?


    他又品了下这个词,觉得放在沈惊澜身上不错,甚至也对她产生了几分怜爱,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妹妹,现在父亲和大哥都走了,他作为仅剩的兄长,总还是要照拂她的。


    于是想到那个长得一点都不会伺候人的冲喜侧妃,沈景明便道,“之后朕吩咐太医院的人再给你瞧瞧,先前给你指婚时,只顾让钦天监选个能旺你的八字,倒是顾不上侧妃的品性门第——”


    顿了顿,他补充,“现在你养着身子,身边总还是要有个懂事、会照顾人的王妃才行,这永安城里能与皇家相配的乾元,朕且帮你先看着。”


    宸极殿里的气氛从静谧变成诡异。


    底下的臣子们哪里不知道这是皇帝不愿意再听他们互相抢钱,随意抛出的话题,但……怎么又要给岐王娶妃啊?


    而且这次是正妃!


    谁家的倒霉乾元又要被看中了?


    方才声音最大的左相右相此刻都在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如鸡,脑海中飞快罗列过自己家模样周正、长得不错的子孙,然后在心中疯狂吸气。


    我儿孙大好前程,且不能让岐王这魔女给耽搁了!


    一直没出声的王旭尧闭着眼睛微微一笑,暗喜自己刚才没有出来亲自与老政敌撕.逼,否则要被皇帝选妃的小本本名单上,就会多几个姓王的倒霉蛋。


    沈惊澜面目里看不出什么,却很恭敬地行礼,先谢过天子好意,随后道自己身体不好,无福消受,反正已经和侧妃相熟了,干脆借此机会奏请,让皇兄把叶氏抬为正妃。


    沈景明毫不犹豫拒绝,“不成体统。”


    ……


    “阿嚏——”


    皇城宫门车马道上。


    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亮相大宗权力中央的叶浮光在香香软软的垫子上打了个喷嚏,她早上被叫醒得实在太早了,这会儿都没缓过神来。


    前天晚上她独自歇在梅园,没有熟悉的味道在旁边,半宿没睡着,第二天作息就有些昼夜颠倒,后半夜刚打了个瞌睡,就被如意给叫醒了。


    说王爷要上朝了,问她要不要去送?


    叶浮光脑子都没转过弯来,半晌才闷答了声,“不。”


    她倒是想为了百万年薪再努努力,可是之前显然是因为有点过分、惹了沈惊澜不高兴,这个报晓的鸡都没起来的时辰,万一沈惊澜有起床气,大早上看见她要罚她怎么办?


    睡不好还要挨罚可太闹心了,坚决不去。


    她窝回了被子里,结果没过多久,就被吉祥如意从那团绸被里挖了出来,替她洗漱梳洗,茯苓膏塞进嘴里的时候,她欲哭无泪地睁眼,“我不去……”


    “不,”如意凑到她耳边,斩钉截铁地应,“王妃你想去。”


    她、不、想!


    叶浮光还没哼出抗议声,又听如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青霜院里有令,王爷要王妃相送。”


    叶浮光:?


    就这样,她困得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的时候,被吉祥如意打扮得格外讨喜,塞进了岐王上朝的马车里。


    不过她强撑许久,也没等到沈惊澜过来,干脆就坐在暖和的羊绒毯上,趴着靠垫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到半程还觉得脖子有些酸,后来靠到了柔软舒服的地方,就又睡好了。


    现在她朦朦胧胧被外面漏入的天光照到眼皮上,将她晃醒,打了个喷嚏,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坐在哪里,盯着内间顶上宝石嵌出的穹顶发了会儿呆,就听见了外面侍者的声音。


    “王爷。”


    ……唔?沈惊澜这是准备上朝吗?


    然后下一刻,门被推开,红色蟒袍配金玉带钩的岐王与天光一齐落入她眼中,晃得她眯起了眼睛,仰着脑袋去看,听见她行走间环佩相撞的清脆声响。


    并着对方意味深长的哂笑打量,“爱妃终于舍得醒了?”-


    沈惊澜之所以带上叶浮光,是不知这小王妃的信香对她的病症起作用究竟是意外还是什么,为以防朝堂上失态,想在朝会之前,让她再补一下露水引。


    谁知被婢女塞进马车里的小宠物倒头就睡,这时不像忠诚的小狗了,而是小猪。


    马车摇摇晃晃也不醒,趴在她腿边睡得特别香,中途脑袋要滑下去的时候,就皱着眉头哼哼,到头来还是她不忍心,抬手托着她的脖颈,扶了她一路。


    ——也不知究竟谁才是伺候人的。


    如今见小王妃醒来,她眯了眯眼睛,没让婢女们进来替她宽衣换这金红色朝服,而是往叶浮光身边一坐,对她扬了扬下巴。


    小废物:?


    看不懂眼色的笨蛋茫然地出声看了看周围,也没找到茶具,更没看到垫肚子的糕点放在哪里,于是不解地问,“王爷……要什么?”


    “更衣。”


    沈惊澜言简意赅地命令。


    然后她就从小孩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大概意思是“现在做牛做马的时间要这么早了吗?”


    岐王差点被她的眼神逗笑了。


    不过却绷住了神情,用长靴碰了碰她的膝盖。


    ……


    叶浮光还带着刚醒的恍惚,做事慢吞吞的,但满脑子都在想一句话:


    钱难赚,屎难吃。


    老祖宗诚不欺我。


    她好像有点不太能胜任这份年薪百万的保姆工作了,果然,人要有自知之明。


    小王妃委屈巴巴的模样,全部落在了沈惊澜的眼中,她轻“啧”了声,本来还想再逗逗她,这会儿却被小孩儿过分会卖惨的可怜样子弄得心软,出声让外头的婢女进来伺候。


    车夫驾着马车,缓缓使出宫门前的大道。


    叶浮光陡然又不必做事了,还以为是做得不好,又坐在那里巴巴地抬眸看她,沈惊澜被她这幅柔弱可欺的模样惹得眯了眯眼睛。


    想起来刚才在朝会上,沈景明为了不听那些朝臣争执,拿她做笺子去阻碍那些臣子的话。


    靴子取下来,婢女替她擦干净脚掌、重新替她穿上罗袜时,她忽然动了下,白皙的脚掌踩在了叶浮光的大腿上,然后可有可无地动了动,像是在找哪个位置搁脚比较舒服。


    小侧妃:“!”


    她忽然红了脸,看着沈惊澜的动作,发现这位岐王虽然身上很多伤,但脚背、脚踝到小腿倒是没什么痕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常年穿着盔甲和衣裳,也没怎么晒到太阳,躺了这大半年,汤汤药药养着,肌肤还细腻很多。


    这样当着曲画的面就和她亲昵,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抖了抖。


    ……好痒。


    她不事重务的大腿侧,筋骨都不发达,被沈惊澜的力道弄得痒得不得了,好像想抗议,却又没地方躲,磕磕巴巴地喊了声,“……王爷?”


    沈惊澜漫不经心地垂眸看人。


    仿佛这样反复逗弄小狗的人不是她。


    “嗯?”


    她出声道,“这么娇气?让本王搁会儿都不成?”


    不是。


    叶浮光说不出话,只能面红耳赤地摇头。


    结果沈惊澜又仿佛突然懂了她的抗议,抬起脚,用脚尖顺着她的腿线,慢慢往上挪了挪,在她腰腹间转了转,雪色都被她浅紫色的衣衫挡住,有种隔着衣裳、朦胧似水的暧昧。


    她仍觉不够,语气里故意带了几分嫌弃,“肉这么软,腰也这么细,若是升了正妃,是不是还想让本王倒过来伺候你?”


    说话时,她脚尖随意地划过小宠物的腹部,又挪到腰间,不轻不重地点了点。


    ……更痒了。


    叶浮光发着抖想,又好像不光是痒,还有些更难描绘的、其他的热意,全都升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啧。


    你别踩她了,你看都把人欺负成什么样了?王爷,踩我。


    *


    留言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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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第三十四天 ◇


    叶浮光被她弄得腰都软了, 抬手捉住了她的脚腕,像蚊鸣般嗡嗡出很小声的一句,“王爷……别欺负妾。”


    沈惊澜如今听力正常, 自然能将她的哼哼捕捉得清清楚楚,非但没有顺势收回动作, 而是就那般居高临下地看她,由着婢女视而不见地专注为她穿好另一只脚的靴, 出声道:


    “就欺负你, 如何?”


    事实上她也没觉着这是欺负。


    因为在这个时代, 勋贵家中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人伺候再正常不过,就连皇帝在宫中宠幸后妃时,为了避免出现刺杀事件,亦会有宫人或侍卫在附近, 史书上有些年纪小的、或是身体太差的帝王, 还有需要宫人帮忙扶的。


    不过沈惊澜想到昨日她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时候, 那些下人似乎都被叶浮光很贴心地赶了出去, 这时候难得有几分感同身受。


    ——是觉得身为乾元,这样被地坤逗弄, 伤了自尊心吗?


    “……”


    叶浮光闷闷低头看着她素白的脚腕,过了会儿,忽然一手捉住她脚腕, 另一手挠了下她的脚底。


    沈惊澜的思绪骤然一止。


    她再度垂着眼帘打量坐在下方的小宠物, 而后倏然俯身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进了怀里,在叶浮光不明所以、却想逃跑的眼神里, 她勾了勾唇, “喜欢这样玩?”


    挠她痒痒是吧?


    叶浮光:“?”


    她那些抗议都还没来得及说出, 腰上痒痒肉就落入沈惊澜的魔掌,被她一挠就像是在她怀里翻滚着想逃掉的小猫,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喘不过气地求饶:“别别别……王、王爷……妾错……好痒哈哈哈……”


    曲画听见她们调笑的声音,替岐王将另一只靴也穿上之后,低着脑袋就退了出去,甚至还贴心地将门给合上了。


    于是叶浮光被逗得没办法,只好憋着神色,使劲想让信香散出来,仿佛这是唯一能劝退岐王的办法,可惜她的信腺不肯听她使唤,对她的意志不屑一顾,到最后只能眼泪汪汪地抱着沈惊澜,胡乱亲她。


    好像以为这样就能让她丢盔弃甲、放弃胜利,直接投降。


    ……


    车架要从皇宫回到王府,总还是需要穿过最热闹的那条永安大街。


    下朝时,街上的铺子都被支起,正是做活时的百姓们忙于在此时的街边解决自己的早膳,各色的胡饼汤饼铺子味道都从街边传了出来,有些用料较重的香味就极其霸道,轻易勾起人的馋虫。


    叶浮光本来就一觉睡到现在,恰好到了用早膳的时间,就坐在沈惊澜身上,探出脑袋往外看,“好香啊。”


    她穿过来之后吃的都是王府大厨的手艺,以及精品酒楼的佳肴,还没尝过大宗朝的路边摊呢!


    如果好吃的话,她想,那下次去看叶渔歌的时候就给她也带点。


    沈惊澜看出她眼中的渴望,出声道:“想下去?”


    小狗眨巴着眼睛,对她使劲点头,然后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虽然不如先前玉带朝服一样耀眼,却不知道这身衣裳会不会让她遇到什么麻烦,神色里露出些许迟疑。


    岐王便再次意外于叶家的教育——


    究竟是什么样的门户,能养出这样乖巧平和的乾元呢?


    她随手揉了下叶浮光的耳垂,出声道,“让马车在前方停下。”


    叶浮光立即高高兴兴地打开内间的门去传信了。


    她总是很容易满足和高兴,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那股快乐十分纯粹,故而也很容易让沈惊澜被感染。


    浮光。


    她又念了下这个名字,感觉这小姑娘人如其名,像是夏夜萤火,散发出的光一悠一悠的,引人情不自禁伸手想去抓-


    叶浮光下了马车,直奔路旁的馄饨铺去。


    她看见那个白白胖胖的老板娘旁边支起的大铁锅,里面冒出的滚烫汤水,呈淡淡的白,却有骨汤的清香。


    放下去的一排排小馄饨各个圆圆胖胖,在汤水里翻滚到皮也半透明,隐约能瞧见里头浅粉的肉馅儿时,就被大汤勺给舀进深色瓷碗里——


    沿着边再洒下一撮葱花。


    属于小葱的甜辣味道被汤水一滚,和着馄饨与麻油的香,真是要人命!


    叶浮光眼中再也装不下周围的包子汤饼铺,提着裙摆想像下课的大学生冲向食堂一样冲进摊位里,临了回头往后方望了眼,迫不及待道:“王……妻、妻主?”


    这一声把周围的食客都叫得抬头。


    只是她信香不显,大家都以为她是嫁入高门的小媳妇,正在和家里做主的人撒娇,再看随她一道走出来的人。


    嚯,两个美人。


    就是不知究竟是永安城里的哪家王公望族,地坤居然也能有这般手笔,也包个中君或者地坤小妾来玩玩。


    没人以为她们是正经的妻妻,因为在大宗百姓的默认里,矜贵的地坤就应当和高门大户的乾元强强联合,这样才能生出聪慧、强壮的后代。


    至于地坤和地坤,地坤和中君——


    嗨呀,贵圈的事儿,总是那么乱的。


    ……


    沈惊澜察觉到了那些人促狭又八卦的眼神,略微皱了下眉头。虽然她也很喜欢逗着小王妃玩,却不喜欢自己的人被用这种轻佻的目光打量。


    不过她不适归不适,却知晓这就是百姓们的日常,每日为了温饱奔波,有的还要看老天爷、看朝廷的恩惠才能吃上饭,能有些乐子瞧一瞧,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娱乐了,也不是谁都能余出几个铜板去听戏听曲的。


    所以她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小王妃旁边落座。


    甚至没有让跟过来的曲画用手帕擦桌椅,反正在她看来,这路边木桌裂纹里的老垢都是经年累月,哪是能擦干净的?


    再者,从前她领兵时,遇上急行军和下雨天,盔甲里能积的泥比这可厚得多。


    她没什么表情地坐在了小王妃的身旁。


    这馄饨小摊是支在一家花楼的门口,夜里笙歌不歇、纸醉金迷的花楼歌台,独独是不参与永安大街晨鼓后热闹的。


    这处也是永安城夜里最有名的醉香楼所在。


    叶浮光还托着腮在等馄饨时,忽然感觉到脑袋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下,她茫然地抬起头,迎面就被一抔海棠花瓣倒了个正着!


    “……?”


    甩了甩脑袋,叶浮光下意识想起来,而本来还很淡然的沈惊澜已经先一步抬头,眯着眼睛打量上方的状况,掌心都伸向了桌上的木筷筒。


    直到发现上面除了花,没有倒什么离谱的东西——


    而且倒完花篮的人懒懒地倚在窗边,一心一意地朝着她身边的那人笑,“叶姑娘,许久不见你了。”


    “怎路过这儿也不上来瞧一瞧棠儿?是找到新人、开始嫌弃棠儿了么?”


    顶着一身海棠花香味的叶浮光:“……”


    她茫然且震惊地抬头,眼睛里写满了:姐姐你谁?


    坐在上方的那人不乐意了,彩色衣袍袖口往下落,露出她小臂上一圈红色的、像是齿印的一粒粒红色,同时打量着坐在她旁边那位虽然看不出身份、但衣料布匹都极好的地坤。


    好像不太惹得起。


    于是她中途歇了勾搭的心思,对叶浮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若是日后姑娘再得了空,可要记得回到我这儿。”


    即便她没再勾搭。


    沈惊澜却看得很清楚,她先前露出的手臂痕迹,跟叶浮光的齿印一模一样。


    她垂着眼帘,干净的指尖在暗色的木桌上很轻地敲了几下,左眼下那点粉色痕迹变得深了些,而她就这样对叶浮光露出轻笑,好似闻不到她此刻身上都被另一人涂满的香味,状似随意地问道:


    “认识?”


    作者有话说:


    是哪个倒霉蛋马上要替原主背锅,是你呀小叶!


    快来看她热闹!


    明天还想要二更吗?(暗示留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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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第三十五天 ◇


    叶浮光抬头看了看那个巧笑倩兮的花楼软美人, 再看看就坐在她旁边的正牌老婆沈惊澜,感觉自己此刻好像那种上着班就被人造.谣了一些黄色绯闻,而且很难自我辩解的无辜者。


    她摇了摇头, “不认识。”


    “不认识?”


    沈惊澜淡然地抬手支着脑袋,对她的回答好似没有什么反应, 等到叶浮光察觉气氛僵滞,本能地想扭头去看馄饨摊老板娘怎么还不给这桌上餐的时候, 又听沈惊澜那冷淡的调子不紧不慢地响起:


    “不认识, 人家怎么把你牙痕纹手臂上了?”


    那种独特的红, 一粒一粒,色泽鲜丽——


    是绝对不可能凭借狠劲留下这种漂亮伤疤的,必须是咬了点痕迹之后,将漂亮的色料扎进肌肤里, 才能留出这种艳而不色的牙印。


    叶浮光:“!”


    她瞪圆了眼睛, 没想到这个肉.文为主剧情的世界里, 自己这种炮灰都能随机打开这么涩情的副本, 而且即便如今她否定了跟这个什么棠儿的关系,保不准原主还在永安的其他地方留了情, 到时候再跳出个拿着更离谱定情信物的人出来,她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小王妃张了张唇,有心想要解释什么, 但实在很难开这个头。


    该说什么?


    我只是个无辜的穿越者, 我跟原主没有什么关系,所以那些风流债都不与我相关?


    ……


    那些思路翻滚许久,叶浮光感觉她和沈惊澜好像还没到这个地步, 于是只能像个铁证还没甩到面前、嘴硬到底的死渣男一样, 摇头, “不知道。”


    沈惊澜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片刻后,仿佛很贴心地提供了建议,“哦?那就是我看错了?不如上去问问?”


    而小王妃的回答如她所想,“不要了吧。”


    她可怜兮兮地卖惨,“我还没用早膳,妻主。”


    话音落下——


    老板娘终于姗姗救场,好像担心周围这些眼睛里都写着“打起来”的看戏食客会真的忍不住起哄,惹得这桌的贵人将她的小本生意给掀了,赶忙同面色看起来更善的叶浮光道:


    “来了来了!新鲜的小馄饨!”


    叶浮光对老板娘道了声谢,抬手去拿桌上的筷筒,表情里没多少心虚,反而还有说不出的委屈,等发现楼上那人走了,窗户没关,里面的香粉味道飘出来,和着刚才落在她身上那些仿佛经过特别处理、留香明显的花瓣痕迹,让小馄饨的香味都变了调。


    早餐从刚才的满怀期待,变成如今吃进嘴里的食不知味。


    还好她实在饿了很久,于是将这碗馄饨囫囵吃完,然后就看着几乎没有动筷子的沈惊澜,出声问道,“吃不惯吗?那我们回府好不好?”


    回府就不会再撞见这些莺莺燕燕,可以假装她们不存在了吗?


    沈惊澜如此想着,可有可无地点头,起身先一步走向马车处-


    半个时辰后。


    摇光阁。


    郁青从曲画那里听到了王爷和侧妃早上下朝时的故事,思索片刻,让人把先前调查叶浮光的那些信件拿出来,无声地敲响了摇光阁的大门,在沈惊澜的准许过后,踏入其中,将这些放到了她的桌上。


    里面不光有从前叶浮光在江宁时候做的那些荒唐事,还有她跟着叶荣上永安之后,逛遍各处青.楼,并且还在每个地方都固定留一朵解语花,给每个地坤都留下一种“你就是我唯一真爱、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错觉。


    或许是她那张脸太具欺骗性,太纯良了,所以从江宁到永安,许多花楼里的可怜女子,都对她死心塌地,真的相信她爱的人只有自己。


    甚至她与其他乾元是那样不同——


    每次给了钱,也不会做什么逞凶的事情,只点点曲,让她们侍奉着喝酒吃菜,最多也就是像今天看到的那样,在人家手臂上咬一口,问她们比起被乾元种露水印的疼痛如何,等人家含着泪笑着说不疼的时候,再看似玩笑地接一句。


    “既然不疼,就一直留着吧,下回我来时,若是这牙印不在,我可要生气的。”


    其实那些女子也不愿在身上留任何一个客人的印记。


    可是比起被一个客人不断地种露水印、姻缘印之类让她们疼痛不已,甚至得不到任何怜惜的粗暴对待,牺牲一些变.态客人,用这样一点小小的痕迹挽留一个阔绰又温柔的恩客,倒也不算亏。


    沈惊澜就这样看着一个个详实的故事记录在她面前铺开,倘若这上面是永安或是大宗哪个门阀子弟的情史,她估计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就将这些翻过了。


    可是偏偏这故事里的人叫叶浮光。


    是那个在她病时就盼着她醒来,为她做诸多努力,在她清醒后又对她百般呵护顺从、从没有拂逆过她,乖巧得总让她疼惜的叶浮光。


    容貌如画的岐王坐在摇光阁的窗边,任窗外的光落进来,在书桌上铺开浅浅的金色,而在那些金色里,记着最后的一封信。


    里面是她和永安西城的一个小姑娘抱怨说的话。


    “地坤就是地坤,怎么能揽那些大事呢?”


    “照我看,那岐王就是太爱逞强,才这样劳民伤财地打仗,最烦这种给人添麻烦又不自知的勋贵了,家境太好才由她这般任性吧?若我有那般家世,才不会像她这般丢人。”


    ……


    沈惊澜感觉自己看面前的字又有些模糊。


    并非是她情绪激动或是旁的缘故,她放下手中的信件,很平静地想,好像是那古怪的毛病又发作了。


    种一次露水印,只能管用三天么?


    她面无表情地想着,将这些信件给放下了,坐在摇光阁里,看着桌上的金光变得逐渐黯淡,犹如天色将晚,暮色四合,光芒一点点地在她的眼睛里消失了。


    而郁青还等在她的桌边,像是在守着她的什么命令。


    不过沈惊澜不会下什么指令,因为如今的她还需要叶浮光的信香替自己压下这古怪的病症,所以只是沉默稍许,出声道,“还有吗?”


    “启禀王爷,没有了。”


    “那便下去吧。”


    “是。”


    而沈惊澜在那里坐了会儿,开始思考,平常那个在她面前比地坤都能哭,软得像一滩水的叶浮光,和这个在外面哄花楼女子得心应手、实际上贪婪无用又愚蠢的家伙,哪个才是真的呢?


    她还没有想出答案,就听见摇光阁外面有人声。


    是她那侧妃身边的婢女,应该是话多的如意,正在和郁青禀报什么,却被拦了下来,没让对方进来惊扰,不过婢女语气很着急。


    “何事?”她出声问道。


    不一会儿,郁青领着人进来了,两道脚步声都在她面前停下,随后,如意的声音响了起来,“王爷,王妃刚才在梅园喝醉了,哭闹得很厉害,差点伤着自己……可否,请王爷去看看?”


    这很像是那些高门大院里的深闺人,为了引起家主的注意、重夺宠爱而闹出来的把戏-


    实际上。


    叶浮光只是回到梅园里一时郁闷,如意不知她们出门的那些龃龉,见她闷闷不乐,以为她是被自己太早闹醒塞进王爷马车里赶到不高兴。


    想到先前她在太清楼里面点的青梅酒,以为她好这口,如意就立即提及王府的地窖里有不少好酒,尤其是去岁年初用梨花做的梨花酿,今年正好可以喝,问她要不要?


    叶浮光毫不犹豫地应了。


    区区这点古代的酒,嗤,还不一定有她在另一个世界吃的酒酿丸子度数高。


    然而小废物给忘了——


    她穿过来的时候换了个身躯,所以在原本世界里不会被区区这点酒放倒的小废物,在这里就被几盏甜甜的梨花酿弄得晕头转向。


    “太、太晕了……”


    如意想扶她进屋的时候,她使劲摆手,坐在梅园门槛上呆呆地说,“这班,太难上了,我得回去读书才行。”


    吉祥也试着过来帮忙,谁知喝醉酒的王妃比过年的年猪都难按,不让她们扶,自己在园子里转,差点让满园子的树枝给划伤了脸。


    于是只好让吉祥冷静淡定地“嗯嗯”哄着,如意赶紧去请沈惊澜。


    ……


    不多时。


    梅园门口出现了那道明艳的身影,院里的侍者都哗啦啦跪了一地。


    唯有叶浮光恍然不觉,抱着那个碗碟,在一株梅花树前发呆,令沈惊澜忽然想起,自己刚醒来的那天,她就是这样站在床边,被划伤了也一声不吭,仿佛挺能忍受委屈。


    不过情报却显示,她曾经因为逛花楼的时候被手脚不麻利的小厮端盘子轻轻碰了下,就甩下银袋子,叫来花楼老鸨,让人狠狠拿鞭子抽那个不长眼的小厮,亲眼看着人被打到皮开肉绽才肯罢休。


    可在她眼前这个,在她立规矩的那一天,会哭着给吉祥和如意求情。


    沈惊澜抬手按了按脑袋,方才离得远,也不知道小废物是不是又弄伤了她的信腺,那股淡然冷意条件反射循着她所在的方位而来,让她恍惚又能见到一点光。


    而离这人越近,看得就越清楚。


    她离不开这道浮光。


    这很讽刺。


    她神色淡淡,让周围的人都退下,朝着院落里那个仍旧散发着凛冽信香的身影走过去,到了近前,那孤零零的小家伙才恍然注意到了人似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过了会儿又蓦地转头,“咦?是你啊。”


    沈惊澜眯起眼睛,“是我。”


    叶浮光登时露出个笑容,抱着那个碗碟,摩挲边缘:“太好了,老板,我要辞职!我裸.辞!”


    “……?”


    在面前这美人因她的话语生出一分疑惑的时候,叶浮光语重心长地叹气,“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都还没毕业,我论文初稿也没过,你看咱们连三方协议都还没签,不成立正式的雇佣关系,要不你放我回去吧?”


    她好像在认真劝她,“你之前生病,非常严重,好在这会儿人也醒了,不管遇到什么难题,以你本事肯定是能逢凶化吉的——”


    沈惊澜听着她话语里诸多晦涩之词,面无表情打断道:“你想回哪里?叶府?江宁?”


    在她跟前的人就立于梅花树下,面颊和脖颈都浮现酒意通红,像是一颗带着胭脂红痕的梅子。


    然后这颗梅子对她神神秘秘地摇了摇脑袋,发出了连串的鸟语:“Nonono,我回学校。”


    “你喜欢去学堂?”岐王扬了下眉头,想着那资料上倒是显示她早年极其讨厌读书,一直不肯听从叶荣的安排,气走了好几个教书先生之后,即便被家里下人压着去到学堂,也每天偷.奸耍滑,迟到早退。


    总之一看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然后面前的叶浮光认认真真地点头,“知识改变命运。”


    顿了顿,她带着那一身梨花酿的香甜酒气,凑近沈惊澜,叹气道,“没办法,我毕竟无父无母,以后出了社会又不能拼爹拼资源,我只能靠自己,所以得好好读书,你能懂吧?”


    “……”


    很难懂。


    沈惊澜想,她咒叶荣也就罢了,姜钰可是从小一直非常宠溺疼爱她,也是叶家唯一能将她管住的人,那信件里写着,自姜钰死后,叶浮光这个浑不吝的,可是为她母亲守足了孝的。


    之后与叶荣的诸多纷争,都是因她母亲留下的嫁妆产业而起。


    像个在野外失去了母兽就嗷嗷哭、不知所措的小兽。


    想到这里,她眼中又露出点笑意,想着,其实这样咒父亲也不行,因为大宗朝最讲究伦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让其他人知晓她这般想法,哪怕当初没有入赘岐王府,这个小废物也是没办法走仕途的。


    这种弹劾缘由,足以要了她的命-


    两人鸡同鸭讲,气氛还算融洽。


    倒也算是有皇帝指婚之后那股举案齐眉的味道了。


    聊了会儿,叶浮光将面前的老板引以为知己,眉开眼笑地同她道,“我就知道,当初帮你是对的,你真的很善解人意,跟外面那些人编排的一点都不一样,大将军就是胸襟宽广。”


    能陪着她一个想辞职的员工耐心聊天,是个好老板啊!


    她这般说话,沈惊澜便想起那封信里的内容,漫不经心地提及,“编排?什么样的算编排?比如你如果是我,生在沈家,应该会比我做得更好?”


    叶浮光小狗眼立即充满惊恐。


    疯狂摆手。


    “不不不我不行啊我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


    “那你想做什么?”


    小废物安静了会儿。


    大约是因为酒醉上头实在严重,她想着想着给想忘了前提,光记得自己生在沈家,于是看了看沈惊澜那张漂亮得让人目眩神迷的面庞,半晌后用那甜酒香味的语气含糊着冒出一声:


    “……阿澜姐姐?”


    作者有话说:


    没关系的沈惊澜,人生谁没被渣女撩过呢?动心你就大方点承认,因为我动心了!!!


    *


    留言给你们超肥的二更!(如果很少就给你们表演一个晋江币的交易哼哼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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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第三十六天 ◇


    叶浮光其实没觉得自己醉了, 因为她还认得来找她的是谁。


    甚至在沈惊澜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回答得都很好,很诚恳, 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倘使她生在沈家, 会是如何模样?


    她穿来的时候,这本书都还没更新完, 男主沈景明也只有在战场上偶尔失利时, 才会稍稍回忆从前的事情, 譬如他那青出于蓝胜于蓝、在兵法造诣上无往不利的妹妹,又比如他杀伐果断的大哥。


    还包括先皇——


    他真正站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一个能辅佐他的家人都没有,他便开始怀念起从前。


    不过就连那些从前也是行文无数的剧情里惊鸿一瞥的部分, 不足以帮叶浮光去勾勒出从前北地燕王封地的盛况, 只能照着现在沈景明或者沈惊澜的地位想一想, 感觉应该还不错吧?


    在乱世有兵, 在盛世拥权。


    沈家就是这个世界最高贵的姓氏,若是能生在他们家, 有父母兄长庇佑,还有沈惊澜这么厉害的姐姐,她只需要躺着就能在他们的权力荣炳下沾光, 肯定比她吃百家饭、申奖学金领助学金、再打假期工挣生活费强得多?


    叶浮光喊了那一声“阿澜姐姐”之后, 就歪着脑袋没有再说话,觉得自己已经答完了老板给的考题。


    她看不太懂沈惊澜的神色,所以乖巧完了, 就很礼貌客气地问, “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


    沈惊澜从她刚才那声软软的姐姐里回过神来。


    她看着面前这只可怜巴巴地, 像是已经准备好向她道别的小狗,不知怎么,无法将郁青提供给她的那些讯息同面前的人对上,沉默许久,再度问,“你究竟想去哪里?”


    但这次没有等叶浮光回答,沈惊澜却又自顾自地往下接,“无论叶府,江宁,还是学堂,本王都能送你去——”


    “不过,王府才是你的家。”


    无论她想去哪里,只要叶浮光还是她的侧妃,那最终都是要回到这里的。


    小狗认真思考了会儿,看起来很想驳斥这个话题,但沈惊澜却没有再让她说下去,因为岐王忽然不想听见她更多的酒醉之语,若是哪条恰好和信件上的内容对上,她就不得不罚这个小侧妃了。


    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能禁住王府任何规矩的。


    所以就停在这里好了。


    沈惊澜想,只要她能够乖乖的,当自己的侧妃期间不惹事、不要做出任何惹怒她的事情,等她日后找到解决这怪病的办法,她会想办法让叶浮光回到她想回的地方。


    不过现在,不行。


    于是她出声制止了小侧妃的话,“好了,你喝醉了,回屋歇息。”


    叶浮光看起来很想抗议,可是沈惊澜的眼神有些凶,令她姗姗回忆起对方在这府中说一不二的地位,于是缩了缩脖子,又恢复成那副打工仔的小媳妇样,“哦。”


    她转过身,也没记得放下怀里的那个杯盏,结果还没走出去,忽然被沈惊澜抬手勾住了后领的衣裳。


    想看看这小孩信腺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刚才又能飘出那么多的信香,甚至能抵达青霜院,到摇光阁里去寻被种下露水印的她。


    然后她就看见了叶浮光后颈那雪色肌肤上红通通的一片,上面还残留着几个针眼小伤。


    “怎么回事?”这就是如意说的她差点弄伤自己吗?


    被她扯住衣领,不太能呼吸的小姑娘也没挣扎,只动了动脖颈,“我问了叶渔歌,她给我开了方子,还有需要隔两日针灸的穴位,这样好像可以长好,也可以有信香——”


    她酒醉的眼睛湿漉漉的,方才又在天光大白的园子里站了半天,回答沈惊澜的疑惑时更是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只说话慢吞吞的,像是需要经过思考,所以导致忘了眨眼睛,里面盈满了生理的泪水。


    不被允许解开禁锢、放开自由的小狗不闹也不叫,乖乖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就这样盯着她答,“妻主需要这个。”-


    “……”


    一时间,叶浮光看过来的专注目光与近距离呼出的炙热酒香,令沈惊澜差点以为喝醉的人是自己。


    可是她是大漠烧刀子都难喝醉的类型,又怎么可能被这软甜的梨花酿放倒?


    只不过。


    她再度被卷入方才的信息漩涡里,想到从前叶家也有为这小乾元请过大夫,想给她治一治这先天不足的毛病,但那些大夫最后都是被她命人打伤了丢出去的,直到后来叶荣进入太医院,也不见她再有治过这信腺。


    沈惊澜还以为那是她的病太难医。


    却原来只是……从前她不肯医。


    为何现在为了自己又?


    从前别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沈惊澜是嗤之以鼻的,可如今她的面前就站着这样一个花天酒地、真心能掰成很多块的乾元,花言巧语、巧言令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切能想到的品德不佳的词汇都能用在她身上。


    然后就是这样一个又渣又坏的家伙,如从良那般,收拢从前张狂的羽翼,缩在她的王府里,为她做的所有都在传达一个讯息,她是最特别的。


    岐王和从前那些花丛里的绿叶不同,是叶浮光能为之改变、并且珍重对待的人,她愿意为了岐王伏低做小、为她去治这难言之隐的毛病。


    原来浪子的真心并不珍贵——


    珍贵的是她给出的那些独一无二,令受者觉得自己才是最特别、最值得好好对待的那个。


    沈惊澜想,也不怪那些花楼里的人愿意等待她,因为她的小侧妃,是真的很有一手。


    她不愿再陷入叶浮光编织的漩涡,于是冷静而克制地垂下眼帘道,“你究竟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回到她最擅长的领域好了。


    叶浮光想要什么,她给什么,然后这个小乾元拿信香来换,足矣。


    ……


    叶浮光实在晕得厉害。


    她觉得自己都有些站不稳了,但沈惊澜却仿佛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她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得应付老板的诘问。


    于是勉勉强强地听清。


    她究竟要什么?


    当然是要好好地活着,上一世她是那种投胎运,都那么努力地靠自己的本事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虽然专业有些不尽如人意,而且忙于打工绩点不太好,导致没办法转专业,但起码是有未来和奔头的。


    而一朝莫名穿越,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成为一个寄人篱下的炮灰,每天需要看着男女主的脸色、岐王的脸色、甚至还有叶渔歌的脸色,才能勉强保住自己的小命和这种能一顿吃十多个菜的快乐日子。


    这种朝不保夕但快乐的生活,能不能让她过久一点啊?


    又或者干脆给她个痛快,送她回原本的世界?


    叶浮光看着面前漂亮到令人目眩的冷美人,呆呆地想了很久,感觉凭沈惊澜的努力,还是替自己达成第一个选项比较快——


    于是她在春日梅园落下来的,带着芬芳的日光里,认认真真地回答:


    “你活下去。”


    你活下去就好了。


    只要你还违背剧情地活着,我就也能好好地活着,期待接下来的每一顿王府佳肴,期待半年后领的真金白银月俸,期待看见更多只能在书里见到的古董藏品。


    她生怕自己含糊的嗓音,以及此刻头晕脑胀的状态令沈惊澜听不清她的话,眼也不眨地看向对方,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我要你活下去,王爷,好吗?”-


    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沈惊澜想,她是这大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誉加身的一品亲王。


    即便燕城战败,令大宗割了十六城,遭受建国以来的最大屈辱,可她的亲皇兄甚至都没舍得给她加任何实质惩罚,而是选择将军需、粮草押韵以及三司和北地几州县的转运使重罚到底。


    甚至包括罚她军中的人。


    独独没有她。


    皇恩浩荡,不知多少政客回了府中对她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悲愤化作力量,参她个百八十本。


    在今日下朝时,沈惊澜还从雍国公处得知,之前大宗与大衹签订盟约时,她尚在昏睡中,翰林就鼓动各地的学子进了永安,敲登闻鼓,在皇城宫道上请求天子重罚岐王。


    如今距燕城之战已过半载,那一战成为整个大宗不可提的伤痛,她尚且屹立于此,在那宸极殿里,有谁能看到她脚下已是薄冰,随时会跌入万丈深渊呢?


    又或者,他们只唯恐她跌落得不够快。


    只有叶浮光好似站在了她的身边,仿佛见证了她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每一步,甚至还这样一丝不苟地,对她提出这样的请求,仿佛真的害怕她在下一刻、下一日,就再度恢复沉睡,变成那副任人宰割的行尸走肉。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偏是叶浮光对她说出了这一句?


    沈惊澜站在那横斜的清影下,也同样沐浴在那跃动的金光里,黑色凤眼沉沉地,一直看向小王妃离开、被侍女搀扶着,回到屋里的背影。


    其实她应当离开。


    因为方才的信香已经足够让她再续一些光明,即便再孱弱,沈惊澜也不曾这般受制于人,她的高傲不会容许她给这样一个道德败坏、拈花惹草并且还在外面诋毁她、羞辱她的乾元多一个眼神。


    可她犹如脚下生了根。


    也扎进了这梅园刚被浇过水、松软不已的土壤地里。


    仿佛想要在这里化作一株能注视着那天色、等待那一片片雪花落在她身上,将她每一片花瓣和绿叶都打湿的山茶树。


    她闭了闭眼睛,平下自己的气息,将信香的违逆当作是先前种露水印的后遗症,这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作者有话说:


    你完了,沈惊澜,你超爱。


    *


    小叶是懂回答的。


    她但凡把那句“想你活着”改成“想我活着”,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啧。


    (ps:留言明天也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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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第三十七天 ◇


    叶浮光醒来的时候, 光记得头疼了。


    她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光,发觉只是蒙蒙亮,就看着那园子里探进窗户的花苞在发呆, 直到感觉脑袋实在不舒服,坐起来的时候脚后跟碰到床沿, 发出挺大的声响,立刻就把外面守着的如意吵醒了:


    “王妃?”


    “唔……没事。”她缩回脚, 自己给自己揉着撞疼的地方, 含含糊糊地问, “王爷今日不用上朝吗?”


    古代很多王朝的朝会开设时间都不同,有的朝代三日、五日一次,有的朝代十天半个月才开,主要看皇帝的勤勉程度, 但再勤奋也很难每日一朝, 因为有的臣子家宅距离皇宫很远, 上朝又不能迟到, 每日一朝对这些臣子来说是极大的考验与折磨。


    但谁知道这本肉.文为了凸显男主的勤德,会怎么不讲道理呢?


    如意想了想, “今日是不必的,大宗五日才一朝。”


    哦。


    它又在这里合理了起来。


    叶浮光呆坐着,听如意出声问, “王妃要起来洗漱, 传早膳吗?”


    她们都习惯了她喜欢赖床的毛病,所以先问过,才好叫膳房那边准备着。


    叶浮光按了按脑袋, 感觉自己坐起来之后好了许多, 又在思索她这头疼或许不是因为昨天喝的酒, 而是因为睡太多了,想到昨天在永安大街闻到的那些味道,还是想出去吃路边摊、不过又怕遇见麻烦。


    她只能闷闷地答:“恩。”


    ……


    也不知沈惊澜在忙什么事情,昨夜听闻她歇在了摇光阁。


    而且郁青也不大高兴让人去打扰王爷,还有沈四、沈六守在门边,总之在见到王妃用了膳、一整日都闷闷不乐的模样,好像没有习惯离开王爷,如意便绞尽脑汁地哄她,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去‘听雨声’那边让人从池子里捉鱼,一会儿又问她要不要让膳房做些冰糕点心。


    吉祥静静地守在旁边,过了会儿道,“王妃是不是想出府?”


    叶浮光还不知自己这种状态叫做想辞职结果失败,不得不再继续上这鸟班的摆烂,听到吉祥的话,坐在梅园观景的凭栏上晃了晃腿,“不是很想吧?”


    “……”


    不是很想,那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如意沉默着,试着接道,“王爷已撤回了郁管家对您的禁足令,若王妃想出府,只要带上人,想去哪儿逛都是行的——”


    她思索道,“近日恰好是会试的日子,各地很多学子都上了永安城,不论城中酒肆花楼,都有些迎考生的春日宴,还有流水酒席、百样鱼脍等,皆不拘来客,挺热闹的。”


    叶浮光:你要是说吃的那我可就不困了。


    “酒席?鱼脍?”她眼睛里慢慢燃起了光,吃席好哇,大锅饭流水席的锅气,比王府和酒楼精致的菜肴更勾人馋虫。


    如意点了点头。


    为了吃的出门,而且去的还是那些正经考试学子要去的地方,叶浮光再次抬头挺胸,想着,沈惊澜总不会连这都不许吧?-


    王妃要出门的消息再次传到青霜院的时候。


    沈惊澜刚和沈四沈六练完武,随手将一柄红缨枪投回兵器架里,接过郁青递过来的一柄长弓,弓曲上的柘木用虎皮覆盖,角则是用牛角制成,弓弦是用多种野兽的筋复合缴紧。


    曲指微微一拉,仿佛将周遭的空气都化作了利箭搭在弦上。


    她凛冽的凤眼低垂着,好像没听见来报的人说的什么,试了试弦的松紧程度过后,她拿起身上带的手帕,折叠、覆盖在眼睛上,系起,等到重新拿起武器的时候,才慢条斯理地问:


    “王妃要去哪儿?”


    “如意姐姐说是想去看看外头春日宴的热闹。”


    沈惊澜又不作声了。


    但她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拿起弓的时候,准确地反手从沈六背着的箭袋里抽出一柄雪白尾羽的长箭,搭在弦上,将这一石弓缓缓拉开,弓弦不断绷紧上绞的声音传来——


    在箭羽呼啸而出的那一刹。


    她的声音也跟着落下,“那便让她去。”


    “笃”


    一声响。


    纤细的长箭扎穿了五十步以外草靶的红色圆心,锐利的箭尖甚至穿过那一尺后的草垛,箭头寒光在另一侧熠熠生辉。


    沈惊澜拉下了自己用来当眼罩的手帕,随手将弓递给旁边的郁青,“太轻了,换一个。”


    她在府中实在躺了太久,再不尽快恢复从前的晨训,日后怕是连她喜欢的战马都上不去,而她座下最桀骜的那一匹,脾气还格外烈,听闻先前养在王府后院马场栓不住,踢伤了好几个喂草料的下人,后来还跑到了永安郊外,闯进了沈景明围猎的猎场边缘,在那肥沃的草场上称王称霸。


    沈景明倒是没有命人将她那匹马驱走,而是就任由它在自己的猎场附近撒欢,倘若将来沈惊澜无法再将这匹马驯回去,那结果是被谁笑纳也很明显。


    随性地想到这里,她回头去看沈四和沈六,高个的小姑娘闻弦歌而知雅意,她倒是也听说了王妃在外头的那些劣迹斑斑,但是现在也不知道王爷究竟是什么打算,于是委婉道:


    “先前出门时,我爹有些好奇永安的特产,既然现在外头热闹,将军可否容属下告假出去逛一逛?”


    沈惊澜撇了她一眼,没说话。


    小姑娘就高高兴兴地抱了个拳,退下了。


    ……


    叶浮光还不知自己的马车架后跟了个小鬼。


    她满脑子都是对吃席看热闹的期待,待马车到了一处园林景观为特点的酒肆门前时,周围都是穿着布衣走进来的男男女女,各个气质文静儒雅。


    到了这时候,叶浮光总算又有点能欣赏这个世界离谱的设定了,因为将男女划分出了乾元、中君与地坤,于是原本的歧视链就扩大成了阶层的歧视链,反而将男女之间的淡化了,具体就表现在各个岗位上都能见着男男女女。


    包括这些想上永安赶考的人们。


    她欢欢喜喜地下了马车,发现门前排起了队伍,起初还以为吃席要交钱,都让如意准备好了钱袋子,结果快排到她的时候,才发现是要考才华。


    必须得抽签,抽到什么关键词就立即围绕这个作一首诗。


    实在想不出来也行,可以念一些当世大儒的名诗,这样也算是对大佬们的致敬,总之想要脑袋和肚子都空空地过来蹭饭,是绝对不许的。


    这景象太眼熟了——


    叶浮光想,这不就是后世景点背文章免门票吗?


    问题是她一个经过了最残酷高考已经四年的大学生,哪里还记得那么多的诗词?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看如意,“有没有不需要背诗的席?”


    如意费劲地想了想,“没有吧。”


    小王妃再次垮起个小狗批脸。


    这副不学无术、但很诚实的样子将排在她们后面的一个女人逗笑了,对方用布带束起长发,一身狂草乱涂书法写就的外袍,里面是黑色的单衣,虽然穿的非常素,而且周身也不见什么金银玉饰环佩。


    但叶浮光看出来了,她外面这件袍子在日光下会冒出淡淡的金色,就是前两日如意拿来问她的、城中最贵的布坊卖的粼光锻。


    ……放在游戏里就应该是个隐藏的npc。


    就在叶浮光看去的同时,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书,朝她递过去,笑嘻嘻地问,“大宗最有名的诗,我都抄在这本集子里了,买吗?五十两一本。”


    叶浮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扭头问如意,“我看起来像冤大头吗?”-


    前后的队伍还很长。


    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队伍里的人难免就得找点事做,有悄悄竖起耳朵听前面的人做诗,在心中默默衡量这一届竞争对手实力的,也有看热闹的,现在叶浮光就成了队伍里最大的热闹。


    她那句“有没有不需要背诗的席”就已经足够让很多人关注了。


    此刻她和她的婢女站在那里,就像两个掉进知识海洋、却怎么都沉不下去的不沾水羽毛,在一众苦作舟的学子里,文盲得那么显眼。


    好在那些鄙夷的眼神也不能对叶浮光造成伤害,毕竟这些人再高尚、不也是来蹭吃蹭喝的?


    大家都是要饭的,搁这儿看不起谁呢?


    她很淡定地拒绝了那个书法美人的建议,对方却笑得更开心,好像觉得她挺有意思似的,出声问,“那你打算怎么进?”


    过了会儿,那人再度灵机一动,“不如这样,你给我二十两,咱俩换个位置,我先作诗,再带你进去,如何?”


    二十两也是叶浮光五分之一的月工资了。


    这得是什么席才喊这个价?


    她谨慎思考片刻,“二十……钱?”


    书法美人:“……”


    她俨如一个被砍价砍到大动脉的商家,面无表情地盯着叶浮光。


    小王妃摸了摸鼻子,还没掌握好这个时代的砍价精髓,忽然听见旁边有个衣衫上打了布丁的女子怯怯地道,“我……十钱即可,贵人是否考虑?”


    叶浮光和那美人:“?”


    两人都愣了一下,周围看戏的这会儿好像瞧出热闹了,仔细打量过叶浮光的衣着之后,开始进行扰乱市场的叫价,一个价格比一个低,后面甚至还有那种看她长得不错、干脆动了攀关系心思的人出声叫出了一个铜板的价格。


    美人“啧”了一声,上下打量叶浮光的身段:“一个铜板,你就亏大发了。”


    叶浮光:?


    ……


    还没等小王妃决定好究竟蹭谁的诗进去,队伍就已经排到她了。


    门童铁面无私地将一张纸条塞给了如意。


    如意打开道:“月?”


    叶浮光梦回高中,像是被语文老师当场抽背,条件反射从记忆深处找出一句能接上这个字的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本来都准备好让仆役过来将这两个文盲请出去的门童愣了一下,又给她递了一张条子,这让如意也愣了一下,“一句还不够?”


    门童示意她们看旁边挤作一团,都没被准入的那些布衣,“刚才这十个人都没做出来,按照规矩,后来的人需要将他们抽中的纸条都做出诗才能进,只能算二位倒霉。”


    如意条件反射地看向叶浮光,把手里的第二张条子递过去。


    雪。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桃。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刚才竞价的、看热闹的这会儿看她的神色都变了。


    最后统一成了“靠,这里有个装逼犯”的那种表情,不知道她这一句一句景象变化、囊括了田园诗边塞诗还有那种郎情妾意的诗句都怎么信手拈来的。


    ——早说你这么能背诗,刚才你让人带什么带,大佬,带带他们吧!


    就连后面抽到的什么“鳜鱼”、“鸭”之类的食材,她都能整出平仄对齐、押韵又让人朗朗上口的诗句,这是什么惊世大诗人!


    叶浮光叹了一口气,就知道在这个架空的年代,唐诗三百首会给他们一点点文化的震撼,看条子抽完,很正经地补充,“以上都不是我做的诗,是从前背的一些大诗人的作品,我能进去了吗?”-


    门童确实让她进去了。


    然后在叶浮光坐到席中之后,发觉后一个进来的那书法美人身上的外衫不见了,只着黑色的中衣,对方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往她这桌凑。


    “姑娘好才华,令人佩服,方才那些大诗人的作品可还有?”


    如意看她衣冠不整,不是很想让她靠近。


    那人仿佛读出了如意的表情,非常坦然道,“这都是你家主子的缘故,方才那门童觉得她的诗有才华,想找人记录下来,我正好有笔有墨,还有很适合记录这些诗句的衣衫,方才黄金百两卖给了这里的掌柜——”


    “他正打算让人收起来,并先前其他才子所做的名句,等到登科后,让人挂在酒肆里宣传呢。”


    叶浮光:“……”


    她表情复杂,“有没有一种可能,第一,那些诗的作者都不在这个世界;第二,我也不参加今年的科考?”


    “咦,都是已故诗人吗?”黑衫美人思考片刻,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柄折扇,对着自己扇了扇,然后好奇问,“不过你为何不参加科考,今岁朝廷缺人,是个谋前程的好时机。”


    她旁若无人地坐在了叶浮光桌旁。


    如意深吸一口气,只能当作没看见她自来熟的动作。


    如今她们进入的酒肆开设酒席在楼外的景观园里,模仿古人流觞曲水的雅兴,厨子做的佳肴都被装在镂空的精致餐碟里,一份份地在水里飘,糕点、冷碟、鱼脍,应有尽有,坐在两边的人可以互相认识谈诗文,然后再享美食。


    叶浮光看着花里胡哨的流水席就想到自助餐,眼中也没别的,指挥如意端着自己感兴趣的碟子,敷衍地答。


    “因为我文盲,而且也没什么前程可谋。”


    都已经入赘到了岐王府,当上侧妃了,还有什么需要努力的?努力当正妃?


    黑衣美人一拢折扇,“你很有趣,认识一下?我叫许乐遥。”


    叶浮光还没反应过来,如意却有些意外地再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声同叶浮光道,“是陇西的许家,从前同燕王关系很好。”


    如意要是对朝堂再熟知一些,就会知道今科负责科考的礼部尚书正姓许。


    ……


    叶浮光本来在看菜的注意力,终于缓缓地落在了许乐遥的正脸上。


    她忽然想起来一段剧情。


    原著里,岐王狗带、原主被宰了之后,叶荣受了罚,但没有波及到叶渔歌身上,当年的科考,叶渔歌就是正常参加的,而她在考试前就和一个朋友有书信往来,两人关系不错,在永安常常见面。


    考完之后,本来两人都在等放榜,结果不知哪个学子告上朝廷,说她们在考前和考官走得太近,怀疑她们提前得了题目,于是天子为保考试的公平性,也没有怎么过问,干脆将主考官撸掉,甚至没问学子名字,就下令顺便把叶渔歌和许乐遥都关进了牢里——


    重点来了。


    皇帝把她们关进去之后估计就没想起来这件事,结果许乐遥在里头和叶渔歌当上了狱友,两个人想了个办法装死混出了天牢,然后因为仕途也没希望,干脆结伴游遍名川大山。


    后来大衹重新入侵大宗时,她们俩捡到了撤退路上的沈景明,就此一个人入朝,成为沈景明的左膀右臂,为他费尽心思筹谋军费,继续支撑大宗对大衹的战争,另一个人则是对仕途没兴趣,摆着臭脸当神医。


    叶浮光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个在原著剧情里注定要和叶渔歌当牢友,而且还能激发她逃命心思的好朋友。


    “姑娘为何这般看着我?”许乐遥以为她被自己的姓氏震到了。


    但许家在先皇时期是买的景王那股,毕竟不论是从嫡从长的角度,怎么看沈朝晖都是能当太子继承皇位的。


    就是没想到他在战场上留下的旧病那么要命,后来他回了燕地,就没挺过几个冬天,而先皇也因此伤心,走得很早。


    完全买错了股的许家本来有从龙之功,混个三朝元老,就因为是坚定的大公子党,所以不被现在的皇帝青睐,家里如今全靠在礼部的父亲支撑。


    她看叶浮光穿着也不差,虽然猜不到她是谁家的,但也不觉得她会因为这个就对自己另眼相看……总不能是她父亲政敌家里的,所以特别针对她?


    在许乐遥疯狂回忆的时候,叶浮光总算缓缓开口了,“你今年参加科考吗?”-


    许乐遥原本对今年的春闱极有兴趣。


    她甚至都为此做了许多的准备。


    可是最近她的一个朋友听闻得罪了圣上,进了殿前马步军司狱,这让她颇有些心烦意乱,毕竟本来约好了一起考试、一起做官,结果现在只有她孤零零一人,也不知对方犯的是什么事,指不定秋天还要她去法场送行,她想到就更烦了。


    于是在叶浮光问起的时候,她沉默良久,自哂道,“本来想参加,如今又不知究竟要不要参加了。”


    她以为这个小姑娘会问她原由,结果听完之后,对方忽然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得去。”


    许乐遥:“?”


    那人神色犹豫两秒,还是出声道,“许姐姐,我其实学过点望气之术,信我,你今年若是参加科考,必定高中状元!你就是文曲星下凡,是大宗朝堂的明日之星!”


    许乐遥:“……?”


    她被这浮夸的话语逗乐了,在意的却是,“你怎知我一定比你大,上来就叫姐姐?”


    哦。


    那你肯定是比我小的。


    叶浮光心想,这人看起来和叶渔歌年纪差不多,甚至因为叶渔歌总是板着脸,看起来还是年纪更大的那个,但那又怎么样?她可是叶渔歌的姐姐,而且实在不行她有两辈子的年纪呢,怎么算都比她大。


    不过此刻想到还在蹲大狱的妹妹,她情真意切地对许乐遥眨着眼睛道,“姐姐是一种尊称,你若是不喜欢,我叫你妹妹也行。”


    与此同时。


    她把自己面前的碟子,不管是糕点还是肉类凉菜,都尽数往许乐遥面前推,摆出平日里讨好沈惊澜的样子,很真挚地道,“请吧,状元。等你入考场的那一天,我会去送你一程的,放榜的时候我也会在,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趁着还能吃的时候多吃点,以后进了牢里可就没了。


    许乐遥被她逗得乐不可支,因为她的面色改变,所以如意也一改先前的态度,此刻很恭敬地为许乐遥倒茶,所以这位被画饼的未来状元此刻欣然举起茶杯,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你说得这么真诚,我都要信了。”


    “可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


    叶浮光还没做过这种剧情的小推手,虽然知道对方以后有惊无险、还会成为朝廷肱骨之臣,但毕竟她是在推着人家坐牢,难免有点心虚。


    在许乐遥问她叫什么的时候,叶浮光思考片刻:“叶影。”


    许乐遥颇有些讶异:“咦,巧了,你和我一个好朋友是同个姓氏,难道我和姓叶的都比较有缘分吗?”


    什么缘分?


    坐牢的缘分?


    叶浮光打了个哈哈,“是吧?”


    “你听过我朋友的名字吗?她叫叶渔歌,本来也是要参加今年春闱的,父亲如今是太医院使。”


    “没听过。”


    “真可惜,”许乐遥扼腕,“要是这会儿她也在,我肯定引荐你们互相认识,我感觉你们似乎气质有些像,说不定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呵呵,她不骂我就不错了。


    叶浮光快速将自己名字姓氏的话题给绕过去,然后认真问过许乐遥最近的行程,说在她参加春闱之前,只要有机会,都会请她吃饭。


    许乐遥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与此同时。


    岐王府。


    准备去看看自己战马、再练习一下骑射的沈惊澜又从沈四手里接过了一封信,然后面无表情地觑着他,“鬼影步用来跟沈六传纸条?”


    明明在军中是能领侦察兵头子、靠近敌人军营也不至于引起骚动的声息步法,结果现在居然被那小丫头忽悠着来回给她传小王妃在外头的一举一动,这是想干嘛?


    还没打开手里的纸条,沈惊澜就捏了捏鼻梁,命令他们俩消停点,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然后她低头看见了上面的一行字:王妃叫许乐遥姐姐(划掉)妹妹。


    “……”


    沈惊澜面无表情地将纸条揉成了碎片。


    ——叶浮光究竟有几个好姐姐?


    作者有话说:


    一更都这么肥了,要不今天咱们就歇一歇,不写二更捏?(翘起脚等留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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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第三十八天 ◇


    叶浮光那天直到亥时才回了王府。


    第二天一早连早膳也没有用, 高高兴兴地又带着婢女出了门,一连几日都像刚离巢的雏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不光和许乐遥逛遍了永安城有名的那些流水宴,甚至还在士子间博了一个“背诗大家”的称号。


    因为她总有大家没听过的新鲜诗句冒出来, 而且句句朗朗上口、好记又好听,偏偏她没有一句承认是自己做的, 要么归之为什么“李白、杜甫”, 要么就是“苏轼、陶渊明”, 不少学子私下里谈起这个叶影,都在说她最适合写那种朝廷禁忌的话本子,官府想抓人都抓不着她这层层乌龟壳——


    被许乐遥复述这段话的时候,叶浮光正和她挤在一个小巷子里, 等一户人家给永安城里南来北往的做工者卖的卤味, 因为是小本经营, 价格也极便宜, 但里面一扇猪耳、半扇牛肉等料用得又极实在,所以附近家境尚可的文人偶尔也让书童来这里买些卤味回去。


    但像她们俩这般摘了环佩首饰, 一身素色过来就为了口吃的大户子弟,是绝没有的。


    叶浮光本来还在琢磨要不要给老板提点微不足道的小建议,譬如在卤味大锅里放点鸡鸭爪、翅和下水之类的, 听见许乐遥的话之后, 表情古怪:


    “……大宗鲁迅竟是我自己?”


    她何德何能?


    许乐遥拿着一柄空白折扇,随手将卤味大锅那边飘来的热意扇开些,但那霸道的香味却不曾随之散去, 反而将她们俩都浸上一样的味道, 她凝神看着叶浮光, 在心中猜测对方应当是个中君。


    因为她没闻到属于叶浮光的味道。


    而且一般大户人家的乾元为了彰显自己与众不同,通常会点和自己信香差不多的味道,让衣袍、手帕和头发里都充满这种香味,这样即便是闻不见信香的中君,也能从香料味道里猜测出对方性别。


    她这样想着,出声道:“鲁迅是谁?”


    没等叶浮光回答,这位未来的许宰相已经熟门熟路地接,“啊,又是已经作古的大文学家。”


    ……


    叶浮光点头。


    恰好此刻如意替她将她点的那份卤味面端了上来,切得细且薄的牛肉和剔透的猪耳朵码在手工面条上,缀以胡荽末、炒过的花生米、淋了热油的姜蒜,香得人头皮发麻。


    她随手想拿桌上的筷子,被如意习以为常地压下袖子,然后给她拿出了一双王府里带出的木筷,被许乐遥看见,笑道,“哟,我还以为你家丫鬟高低得给你带一双象牙著呢。”


    “……”


    叶浮光面色有些发红。


    感觉自己像是和同学一起出门郊游,大家都自己带着零食,就她包里装满了家长觉得健康的水果,脖子上还挂着贴贴纸的保温杯。


    她倒是想自己出来玩,但如意她们根本不同意,因为叶浮光这幅比地坤还柔弱、而且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深入府中每个人内心,加之她有那般混账的前科历史,岐王也没把她如何,又曾经为她罚过府里最忠诚的大管家,如此谁还敢让她出点差池?


    于是她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面,然后不经意地扯开话题,说起这卤子里要是能放一些爪子和翅、平日里还能当零食啃的想法,许乐遥配合地思考片刻,觉得这点子不错。


    然后在结账的时候,老板就免了她们这桌的单——


    甚至许姑娘还倒跟这小老板说道,“过半旬我来看账本,若是新点子下的生意不错,我就来拿分成。”


    没错。


    她刚才趁着叶浮光埋头吃面的时间里,已经凭借她那聪明的经商头脑,加上极会说话的本事,几乎要以一个点子直接入股人家的小本生意了。


    叶浮光习以为常,毕竟是未来大衹财政捉襟见肘、还要为男主赚钱筹军费的能臣,现在带自己一个炮灰吃吃喝喝、还赚零花钱,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最近她出来都不需要找郁青再预支银钱,甚至还能小小充盈自己的钱袋,叶浮光简直超开心的。


    然后她心甘情愿地出声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许姐姐?”


    许乐遥合拢折扇,被她本来就柔软的声音叫得耳朵有些热。


    这叶影到底是哪家的乖小孩?


    要是真是她妹妹就好了-


    不过她俩从苍蝇巷子里出来之后,还是没能成功前往下一程,沈六忽然现身,同如意说了一句话之后,就遥遥在巷口抱着刀等着她。


    叶浮光有个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见如意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转述,“王爷今日在永安城外郊的庄子里跑马,离西门很近,这会儿让接王妃过去。”


    先前叶浮光和许乐遥相处时没有用真身份,如意也很懂事,知道她不想暴露太多信息,所以最近很多跟岐王府有关的话都是在她耳边用很低的声音说的。


    然后没等她找借口,就听许乐遥调侃地问,“怎么,你家大家长来逮了?”


    许乐遥完全能看出自己这位新朋友就是被家里娇生惯养着的,明明身边跟着的人都是受过规矩的,偏偏她诸多行为想法又十分跳脱,身上那股反差让她像一个装满秘密的宝箱。


    许乐遥很想探究这宝箱里还有什么。


    叶浮光摇了摇头,“不是……”


    她含糊地答,“但是家里有些事,我需出城一趟,今日恐怕不能再陪许姐姐了,正好明日就是会试了,到时我再去考场送你。”


    许乐遥没得到答案,倒也不急,欣然应许,“也行。”


    于是叶浮光就和她在巷口分别,跟着如意往西门去的时候,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马车,又好奇地问,“王爷有说要我去做什么吗?”


    如意摇头。


    但她有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因为最近的晚上,虽然沈惊澜也没歇在梅园,可是在叶浮光回去喝药、让吉祥帮她在信腺附近落针,活络穴位的时候,守门的如意都能见到梅园外站着的那道影子。


    正是沈惊澜。


    她不知那日王妃喝了酒之后,究竟和王爷都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


    为了叶浮光的未来,她想了想,还是劝了句,“总之,王妃像之前一样就行。”


    ……


    抵达那庄子门口的时候,叶浮光差点在马车里把脑浆都晃散,早知出了永安城的路这么坎坷,她就是用脚走也不会选择在防震这么差的马车里颠簸。


    外头有奔雷般的马蹄声响起,还夹杂着利箭呼啸划破长空的肃鸣声。


    叶浮光滑落在马车的车厢木板上,因为没有缓过那阵颠簸,神色还呆滞迷茫,直到一阵马蹄的动静停在车旁,有人替她拉开了车帘,她望见沈惊澜坐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高马上,神色冷漠,却同身上那大红的衣袍形成对比,像降世神祇。


    在发觉她脸色煞白,并非不想主动下来、而是没什么力气的模样,沈惊澜神色稍缓和了些许,对她伸出了一只手。


    小王妃一手攀着车厢长凳,另一手握住她的掌心,叫了声“王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从马车车辕附近到了那匹同样高大的马匹上。


    陡然增加的重量让黑马不大高兴,晃了下脑袋,打了个响鼻。


    沈惊澜右手牵着缰绳,压着叶浮光的腰,左手轻轻拍了下马脖子,“老实点,最近在外头跑野了,连本王也不打算认了?”


    坐在坚硬的马鞍上,感觉自己屁股有点遭罪的小王妃在她怀里抬头看她,眼神微妙地想,不会吧不会吧,沈惊澜不会是在指桑骂槐吧?


    她赶紧反思。


    想知道自己最近有没有惹过对方,答案是没有。


    于是等黑马安分下来的时候,因为陡然坐在这样高的地方、没有安全带,而且还坐得很不安稳,叶浮光只能用力抱着沈惊澜的腰,手臂都因为紧张在不自觉地轻颤,“我……妾不会骑马,王爷,放、放妾下去,好不好?”


    她总是很擅长示弱的。


    在沈惊澜面前是如此,在那个礼部尚书家的小乾元跟前也如此。


    就是不知道在她那些花楼的姐姐妹妹们面前,是不是也来这套。


    沈惊澜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却没有答她的话,只道:“抱紧。”


    叶浮光:“?”-


    敞阔的林间小道上,黑马恣意纵情、酣畅淋漓地跑了一段,明明它的主人也没有给它下达指令,但跑到一半,似乎察觉到什么,主动放慢了速度,最后在经过一片小湖时,已经成了踢踏的闲逛了。


    而在它背上——


    穿着亲王常服的女人正在看怀里那只哭得发抖的小兔子。


    其实她是一直抱着沈惊澜的,而且力道也不曾松懈,只是因为这种背对着前方、也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风驰电掣将她吓到,叶浮光一下子觉得自己像是被游乐园售票员面无表情按上超级大摆锤的无辜路人,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像欠了高利.贷没还,要被从破旧工地楼顶倒挂出去的欠债者。


    总之就是非常惨。


    连胯.下那匹强壮黑马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无声哭得很伤心。


    沈惊澜看了会儿她这幅梨花带雨的哭相,却莫名勾了勾唇,不知道这个乾元就这种胆量,从前哪里来的勇气勾三搭四,那些被她骗到心的地坤,就没有一个出来收拾她的吗?


    她明知故问,将整个缩在她怀里的人下巴抬起来,“哭什么?”


    她说,“这些天那么喜欢往府外跑,本王还以为你多喜欢自由,今日恰好有闲暇,带你出来玩,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欺负你。”


    叶浮光睁开眼睛,泪水盈在眼睫上,让她眼前模糊一片,她看不清沈惊澜的面色,却本能觉得对方应该是在生气的。


    气什么啊?


    总不能是怪自己出去玩不带她吧?


    她找不到缘由,却不想再在这匹野马身上待着,连眼泪都顾不得擦,就这样用惨兮兮的哭猫脸回答对方的话,“王、王爷就是……就是在欺负我。”


    说到一半,还因为鼻塞喘不上气,把自己给噎到,然后开始打嗝。


    也就是这会儿沈四和沈六没有跟上来,那些王府的下人们也早在马车抵达的时候就识趣避开,此刻乡野除了风与树,没有任何人经过,否则人人都要以为岐王在马上把这个可爱小王妃怎么着了。


    ……


    约莫是从军的不管自己情不情愿,总会带点行伍里的烙印在身上,从前沈家军最正经、不苟言笑的主将,如今面对她的侧妃,竟也无师自通了欺负人的本事。


    听见叶浮光的话,沈惊澜唇畔笑意更盛,“哦?”


    她用有些薄茧的指尖反复触摸对方下颌柔软肌肤。


    然后问,“本王欺负你什么?”


    叶浮光刚想回答,唇就被堵住了。


    被泪水浸湿的唇很软,也带了点苦涩的咸味,不过这种味道对沈惊澜来说再熟悉不过,毕竟军中将士身上最常有的,就是血与汗的味道,于是她蓦地像从前征伐四方那样,带着难得的凶与狠,好似想给面前的猎物打上独属于她的烙印。


    连本来毫无攻击性的山茶花,这时候也一朵朵张牙舞爪盛开在叶浮光的周围,光泽饱满的叶片好似要生出锯齿,花瓣花蕊也如脸盘一样大,朵朵朝向她,无时无刻都在守着她,觊觎她,而周围林间山色,在春光的照耀下明媚不已。


    小王妃本就气息不畅,很快就被亲得颧骨都泛红,鬓发额间不知是被晒还是被热出的汗,连抗议的声音都说不出来,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衣裳也乱了。


    直到沈惊澜同她分开,好整以暇地帮她将唇角的湿痕揩去,然后捏着她一时收不回的舌尖,微笑着答:


    “这才叫欺负你。”


    叶浮光:“……!”


    她这下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不知是羞赧还是别的,眼泪扑簌簌地掉。


    直到小孩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她许久,好像一副被她弄得再也没法开口说话的样子,沈惊澜才松开手,又很过分地将手指上的湿润痕迹擦在王妃今日极素的衣袍上,看叶浮光又要哭了,就冷淡地出声说道:


    “陪你的许姐姐出去玩,就面带笑容,陪本王出来,就总是在哭。”-


    叶浮光整个人都傻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什么醋坛子打翻的味道。


    沈惊澜今天这么折腾她,还真是因为她出去玩的原因?


    她有心想辩解,半晌却蔫巴巴地低头,也不知该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跟许乐遥玩得高兴,是因为对方不会这样欺负她吧?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个回答搞不好会更惹到面前这尊大佛,于是嘴唇嗫嚅许久,也没哼出一个字。XZF


    容貌旖丽、却尽是逼人侵略感的岐王见她这副模样,神色冷意更盛了些,却装出脾气很好的样子,重新抬起她下巴,若无其事地、好像贴心姐妹一样出声问道,“每日和她玩时,都在想什么呢?”


    她倒是想听听这个渣女还能冒出什么狡辩。


    ——要是叶浮光敢在这个时候为了讨好自己,说在外面玩的时候还想着自己,她就死定了。


    小王妃动了动唇,冒出很轻的一句。


    沈惊澜动作停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重复,“什么?”


    叶浮光蔫巴巴地抬眸看她,稍微把自己那蚊子哼哼的声音提高了点,但也没什么底气,不过这次倒让沈惊澜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在想怎么把她送进殿前马步军司狱。”


    沈惊澜:“……”


    沈惊澜:“?”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留言二更!!!!


    今天真的有!(所以留言也真的有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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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第三十九天 ◇


    若非沈四早就把许家上下三代查得清清楚楚, 并且将这些事情都摆在了摇光阁的桌上,沈惊澜会以为她的小王妃在演什么卧薪尝胆、十年磨一剑的复仇故事。


    许、叶两家从前根本就没有交情,就调查结果而言, 叶浮光从前应该也没怎么和这个许乐遥见过,因为前者出门要么去赌.场一掷千金败家财, 要么就去花楼里找那些莺莺燕燕,而后者多是在太学里与同窗出游, 顶多是喜欢自己出门在永安街头巷尾找些美食——


    想到这里, 沈惊澜心中那翻涌的醋意都被压了下去。


    她很平静地问, “她得罪你了?”


    后知后觉发现马儿没在跑了,就停在湖边水草丰沃的地方低头吃草,叶浮光的安全感回归稍许,终于敢松开抓着沈惊澜衣襟的一只手, 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花, 然后诚实地摇头, “那倒没有。”


    ……没有还想着怎么送人下大狱?


    沈惊澜眉尖微蹙, 打量着跟前的人,发觉自己依然无法看透这只小动物。


    叶浮光这时倒是猜到她的想法了, 嫣红的唇动了动,却哼不出那句“我觉得我妹一个人坐牢怪辛苦的,所以想把她朋友送进去陪一陪她”这样歹.毒的话, 半晌后只能换个意思表达。


    “就是……倘使, 我是说如果……”叶浮光哼哼唧唧地举例,“如果她以后惹了皇帝不高兴,或者是犯了事儿要被抓进牢里, 能把她关到殿前马步军司狱吗?”


    叶浮光觉得自己真的好像那种试图靠给权臣吹枕边风, 然后将看不顺眼的人通通干掉的坏女人。


    这次沈惊澜安静了很久, 只答了一句,“殿前马步军司狱是禁军大狱,亦是天子私狱,窥探宫帏是重罪。”


    “哦。”小孩儿闷闷地答,“那我下次不问了。”


    她如此说着,却拿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瞟沈惊澜,看一眼,挪开一下,过了会儿又瞟回来,就在沈惊澜想问的时候,她又主动开口了:


    “可不可以讲最后一句?”


    “嗯?”


    “把她关进那里挺合适的。”


    沈惊澜不知如何解读小姑娘的眼神同话语,也没有要插手禁军势力的意思,闻言摸了摸她的面颊,替她将另外半边脸上的湿痕也一起擦掉,淡然道,“既然与许家无仇,便不要再说这等话。”


    她都这么说了,叶浮光只能跟自己在相国寺那一柱超级粗的香祈祷,许乐遥如果真的科举不顺、要被皇帝抓起来,那就请像原著一样将她和叶渔歌关在一起——


    由此触发她俩的逃狱剧情。


    ……


    虔诚祈祷完的小王妃敏锐察觉到属于沈惊澜的信香不像刚才那样来势汹汹,如今也没被再凶狠地亲和过分地玩弄,就试着凑过去亲沈惊澜的下巴,出声问:


    “王爷还在生气吗?”


    她很乖地许诺,“要是王爷不喜欢妾出门,之后妾就不出去了。”


    反正只要许乐遥能进去,她也算是完成了答应过叶渔歌的事情,而且最近永安好吃的店家叶浮光也尝遍了,若是有想尝的味道,可以让王府的厨子复刻一下。


    沈惊澜神色淡然地打量她,看不出喜怒,片刻后,她先翻身下了马,然后将叶浮光抱了下去。


    小王妃脚才刚踩着地,以为自己总算可以回魂了,结果忘了自己先经一波马车颠簸、后来又被带着策马狂奔,腿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软底绣花鞋才刚踩到草地,就不可抑制地跌坐下去。


    恰好就摔在黑马的前蹄附近。


    沈惊澜本能地朝黑马方向看了一眼,她知道这匹马性子烈,从前领着野马群的时候,不光喜欢挑衅猛兽,还喜欢去霸凌其他的草食动物,譬如羊群、鹿群之类的。


    谁知黑马大大的眼睛看了叶浮光一眼,好像还没见过这样脆弱的人类,停了嚼草的动作,又去看沈惊澜的脸色,过了会儿,敷衍地用脑袋顶了顶叶浮光的后背,像是想帮她站起来。


    叶浮光被它动作吓了一跳。


    脸色更白了,出声问沈惊澜,“王、王爷,它是在做什么?”


    ——在同情你,甚至觉得你是个残废。


    沈惊澜按了按额角,重新将她抱了起来,看黑马贪恋这片肥沃野草的味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旁边青草茂密的方向,想让叶浮光好好休息会。


    结果小王妃如八爪鱼那般抱着她的脖子,缠着她的腰,努力摇头,“不要放我下去,野外好多虫、蚂蚁、还有蛇,我害怕。”


    沈惊澜:“……”


    她再次产生了那种皇帝到底是从哪里给她找来这种宝贝乾元的疑惑-


    因为叶浮光不肯再上马,所以最后沈惊澜是陪着她走回庄子里的。


    即便是并不热烈的春日,漫长的跋涉也足够两人汗意浸湿衣衫,抵达庄子之后,叶浮光就被沈惊澜拉到了一片竹林做屏障遮掩的暖池边。


    黑白圆石砌出的半弯水池里,引来郊外山上带地热的泉水,而且并不算热,只是边缘浅浅冒出点水汽,正适合解乏。


    但解的却不是叶浮光的乏——


    她看着被驱出去的银屏曲画,再看面前已经张开手等着她宽衣解带的王爷,咬了咬唇,只能认命地凑过去开始给沈惊澜松腰带。


    小侧妃以为自己不想打工的表情藏的很好,实际上却不知自己写在脸上的心思太明显,都被近在咫尺的沈惊澜看得清清楚楚。


    岐王让她气笑了,忽然抬手去捏她肉乎乎的面颊,“伺候本王,爱妃看起来很委屈?”


    叶浮光被她捏得脸疼,含糊不清地回,“也没有……”


    不算很委屈,就亿点点吧?


    沈惊澜想到眼前人明明累累前科,在外面勾三搭四,然后刚才自己不过是带她跑了会儿马,就哭得又娇又软的,最后还连累自己陪她走回来,如今不过是让她帮自己更衣,还委屈上了。


    她转眼看着旁边的水池,再看面前替她脱完衣袍、就红着脸转开视线,准备绕过竹林离开的身影,平静地问,“想去哪儿?”


    “既然爱妃不愿伺候本王,那便一起洗。”


    ……


    不多时。


    水池里响起“扑通”一声响。


    伴着软软声音惊呼的动静。


    在下人们识趣避开更远的竹林后,氤氲着水汽的池子里,叶浮光那素色衣袍都在水面上漂浮着,而她被沈惊澜抱在怀里,手却被腰带束缚,不被允许乱碰。


    ——这叫什么一起洗?


    叶浮光感觉到两人都未着寸缕,而沈惊澜带茧的指尖还在她腰线附近摩挲,不管往哪里都很危险的样子,欲哭无泪地想,她现在好像真的理解抹布文主角了。


    眼下只要岐王乐意,就能将她当作一块搓澡巾,怎么用她都可以,到后面她肯定会像一块破破烂烂的抹布呜呜呜。


    沈惊澜为什么总是喜欢欺负她啊?


    叶浮光想不出答案,只好胡乱去亲吻沈惊澜的脸,湿漉漉的吻落在对方面颊上时,她同样湿漉漉的声音响起,“王爷……妻主……放我下去好不好?”


    她忙不迭地保证,“妾可以伺候妻主的,可以给你洗头发、淋水。”


    但是别让她受这种考验!


    况且沈惊澜这样摸来摸去,又不肯让她碰,完全就是在折磨她,甚至让叶浮光觉得自己的信腺附近都浮起热意,这促使她更想摆脱手腕上的禁锢,可惜越用力,只能越将自己的肌肤磨得通红。


    两人落在水里的长发此刻丝丝缕缕浮现,恍惚纠缠在一起,水面上只露出肩膀附近的部分,沈惊澜左肩附近有一道很浅很长的伤疤,跟左眼眼尾被水温熏热、变得潋滟的那点红互相映衬。


    叶浮光亲完她,等了许久没等到答案,含着泪看她许久,迷糊地想,面前这个明明是很漂亮的美人,却在此刻像是一部记载了前朝与大宗的岁月史书。


    ……很奇怪的。


    在看到她露出水面的身躯上就有这些伤痕时,本来还被沈惊澜故意抚摸得腰眼都在抖的小王妃,却眨了眨眼睛,心中那些旖旎的颜色全部都散掉了,她莫名其妙低头去亲沈惊澜的肩膀。


    浅粉色的唇吻在那道愈合许久、却仍能看出狰狞的伤上,叶浮光又忽然觉得自己算是挺幸运的。


    虽然她生下来就没有感受过太多属于亲人的爱,可是她生在很和平的年代,而且身体也还不错,从小到大没有生什么病,周围的同学老师也还算友善,所以她连太多血色也不曾见过。


    就更不用说是这么恐怖的、放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足以要人命的伤痕了。


    她沿着对方肩上的伤痕亲吻过去,想了想,甚至探出舌尖,描绘了那肌肤上有些凹凸不平、像蜈蚣蔓延的痕迹。


    方才还游刃有余在戏弄她的沈惊澜整个人忽然僵住。


    她将手从水底下抽出,卡着她的下颌,让这只忽然舔舐自己旧伤的小狗重新在怀里坐直,凛冽的凤眸盯着她:“你在做什么?”-


    不知不觉间。


    属于叶浮光的信香已经将这片水池都覆盖。


    那雪色纷飞,比从前需要她按着信腺、用信香挑衅时不情不愿放出的那点要浓烈得多,在此刻倒是令人明显感觉出她像个乾元了。


    原本温暖怡人的水池,被小王妃极具特色、甚至好像还能影响温度的信香一盖,给沈惊澜一种冷热交替的感觉,但这种冷意却没有伤害到她,而是让她觉得整个上午活动过头的躁动慢慢平息了下来。


    她的信香也徐徐在这种雪色里绽开,好像本该就是在这种季节里盛放的,极具特色的是,在其他乾元和地坤看来,一贯属于沈惊澜的红色山茶,在这种雪色的覆盖里慢慢变白。


    映证着她早就被这雪色打过烙印的事实。


    被她抱在怀里的叶浮光本来想说话,结果却被面前这幻觉一样的雪和山茶花给吸引了,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沈惊澜很淡然地瞥了眼,因为她在地坤里信香是属于浓度较高的类型,所以就能很轻易让别人看到这些景象,但从前叶浮光信香不显,估计是一直没见过。


    她言简意赅,“信香幻象。”


    叶浮光抬手想去碰,有了动作才发现手腕上腰带浸了水、重得她抬不起来,她呜咽着假哭一声,撒娇道,“妻主,解开嘛……”


    她又去亲沈惊澜,这次吻落在她左眼眼尾湿红的伤痕上,含糊地说,“我想摸一摸那个。”


    沈惊澜喉咙动了动。


    她转开视线瞥了眼旁边贴着她们绽开,好像原本就是从这池子里生长出来的缱绻白色山茶花,语气明明很淡然,声线却又是喑哑的,“这个只能看,碰不到。”


    叶浮光开始卖惨,“可是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就没见过这些,毕竟我天生就信腺不全,这还是我刚开始治这旧病,不可以得到一点乖乖治病的奖励吗?”


    她看起来实在太乖。


    所以沈惊澜一时忘了她也是用这幅模样去骗得那个许乐遥对她掏心掏肺,将她引为至交。


    ……


    叶浮光得了自由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抬手想要去碰天上幻象一样落下来的雪,可想而知掌心什么都没接到。


    倒是在她旁边楚楚盛开的山茶垂下花瓣,用花苞碰了碰她的指尖,即便同样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过这景象却给人一种抚慰的暖意——


    尤其是清楚意识到这山茶信香来自谁。


    小王妃转了转眼眸,去看抱着自己的人,迟钝地想起来乾元的信香能够压制地坤的,虽然原著里寥寥提过,沈惊澜天赋异禀,是个能够在乾元信香压制里面不改色的类型,所以才能够率领那样一支所向披靡的大军。


    可是。


    沈惊澜被她种过露水引,难道她也不能试一试吗?


    叶浮光重新想起来刚才被她摸到心浮气躁的感觉,抬手抱着她的脖颈,像悄然缠绕上的菟丝花,笑容甜甜地叫着“妻主”,仿佛看不见自己手腕上刚被绑出的醒目红痕。


    直到那些纷飞的雪花,无声堆叠覆盖,好像隐约将沈惊澜的手压在了水底,被冰雪所铸的镣铐禁锢。


    但这也不过是信香留下的幻觉。


    真实状况是叶浮光曾经将自己的信香留在了她后颈的信腺里,流入她血脉中,造成一种血脉压制的效果,换言之,只要这只小狗愿意,现在的沈惊澜能被她的信香压到动弹不得。


    她垂着眼帘,却勾起个笑来,“爱妃想做什么?”


    叶浮光看她没有动作,大着胆子报复了回去,学着她刚才欺负自己的动作,在水底用柔软掌心和手指去丈量她的腰腹曲线,甚至还危险地缓缓向上,指尖在她身上画着圈,将水面弄出波澜的时候,才无辜地抬眸看她:


    “想伺候妻主,帮您洗干净呀,不用客气,这都是妾应该做的。”


    沈惊澜舌尖抵了抵槽牙。


    自她出生以来,还没有乾元的信香能对她造成这种效果,此刻她倒是多少有些对其他地坤的感同身受了,看出这小狗眼神开始变化,好像堪堪将满肚子的坏水流露,便懒懒地、毫不客气地命令:


    “下——”


    “去”字还没说完,就被叶浮光堵住了唇。


    小侧妃掩耳盗铃地想,只要听不见,那就等于岐王没有下令。


    何况她也没有很过分,是真的在帮沈惊澜洗澡,很快就去摸放在岸上的澡豆,只不过用这个揉遍了岐王的每寸肌肤而已。其实沈惊澜的肌肤没有她那样细腻如绸缎的触感,但是是另一种让人着迷的感觉,优美的线条里隐藏着未可知的力量,让叶浮光揩油上.瘾。


    发觉对方眼神逐渐危险,小王妃顿了顿,哄着一样在亲吻的间隙里对沈惊澜说,“王爷答应我,不再欺负我,我就收回信香,好不好?”


    沈惊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小兔崽子,翻了天了-


    总之那一日,伺候着王爷洗完澡的小王妃上了岸之后、就迫不及待穿衣束发,到离开竹林很远,才将信香也给收回。


    等沈惊澜穿好衣裳上了岸,就见她的侧妃随意躲进一间院子里,还让婢女替她称谎装身体不适,总之就是不能出门,也不能再伺候人的样子。


    她冷冷一笑,打算看这小兔子能躲到什么时候。


    然后就发现叶浮光在这庄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真装了好几天。


    等她忍无可忍,打算去逮人的时候,却见跟随在附近的禁军头领过来传达命运,说是皇帝在宫中召见,请岐王尽快入宫。


    沈惊澜收起自己那副悠闲捕兔的姿态,换了身入宫的官服,骑马到了城边,又换车撵进了皇城,等进了明德殿,才知是今科春闱出了小岔子,有考生举报同窗勾结考官礼部尚书之事。


    “此事由你去办最合适,”她的亲皇兄情真意切地看着她,走到她的身边,同她道,“阿澜,你也知晓,如今那些文臣派系斗得厉害,朕如今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她面无表情,看不出吃不吃这套感情牌,公事公办地拱手领了差,出声多问了一句,“勾结那许尚书的考生是谁?”


    “是他自家人——”


    沈景明抬手将卷宗放到她手里,“这许懿也是,明知自己家中有人要今年科举,也不避嫌,如今让人参了一本,总之阿澜你将此事审问清楚,该关的关,该罚的罚,朕全权交由你处置。”


    沈惊澜垂眸扫过卷宗,一眼看见个熟悉的名字:


    许乐遥。


    她与沈景明同样轮廓的凤眸里登时浮现两分诧异。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日了九!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都没有留言吧?


    没有我明天就立刻开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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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第四十天 ◇


    注意到沈惊澜的眼神变化, 沈景明思索片刻,想起来自己案上那一小摞折子里,有臣子顺势提及许家那个考生还跟他指给岐王的小侧妃过从甚密, 奏折里罗列了许多考生复述的两人谈话。


    其中一句就是那小侧妃吹捧着许家考生,说她肯定能高中。


    又或者是说她是文曲星下凡, 绝对能在今年科考里夺魁,因为她是那样的才华横溢, 举世罕见。


    这些若是同窗之间私下夸张的公开吹捧也便罢了, 但在许乐遥被举报成勾结考官、是作弊者的背景下, 就有些耐人寻味。


    若非禁卫将岐王府里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沈景明,他甚至会怀疑许家是不是昏了头,在沈惊澜有燕城战败的劣迹之后,居然还改投到岐王的幕下——


    可是毕竟和许家小女有来往的是那个废物侧妃, 沈景明再阴谋论, 也没办法将那个蠢货和什么勾结考官、充当许家和沈惊澜联系纽带之类的事情联系起来。


    他也知晓叶浮光在永安城花楼里的处处留情, 甚至禁卫们还同他汇报了沈惊澜在知晓此事之后, 搬回了青霜院、冷落这个小侧妃好几日的故事。


    思索片刻,他开口道, “你那侧妃,着实有些不像话。”说不定吹捧许家子的这番举动是因为被沈惊澜冷落,所以才出去想要在士人之间出点风头。


    结果处处犯蠢, 现在成了其他想出头的世家踩许家的笺子。


    若非现在沈惊澜的病症不显, 让他拿不定主意这头猛兽究竟还有没有垂死挣扎的能力,他这会儿已经毫不犹豫在永安大族里面指一个贵女,又或是那些风度翩翩的郎君去给她做贤内助。


    但无论如何, 这叶氏也不能不罚。


    沈景明想到这里, 还想再开金口, 却见接了卷宗的沈惊澜直接掀袍跪下,虽然神色还是那样冷淡,但请罪的姿态堪称从善如流。


    “侧妃言行无状,是臣管教无方,恳请陛下责罚。”


    “你这是做什么?”皇帝亲自抬手去扶她,“这婚事还是朕替你挑的,也怪朕当初只记挂着让你早些恢复,也未甄选那侧妃家世、人品,你最近又在自己院子里休养,朕知她的过错是与你绝无关系的。”


    ……


    君臣相对半晌。


    沈景明难得闭了闭眼睛,面前是铁了心要为侧妃请罪、并且不肯起来的妹妹,良久过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忽然道,“那叶氏是什么德行,你心中不知吗?她不过是一个冲喜的妾,朕是想着你亲王的名声,才给她高抬了身份,这样的人整个永安处处皆是,而你贵为亲王,如此相护此等角色,成何体统!”


    到这时。


    他好像又开始觉得叶浮光不堪与她相配了。


    沈惊澜低着眼眸回想,她的二哥从前也是这样无情的吗?用过的棋,没用了就丢到旁边,再也不去碰……许久,她才想起来,沈景明从前身子不太好,总喜欢读书、跟请回来的老师做文章时,父亲因为沈家要出个大才子而高兴不已,总是让人费心思替他搜罗什么古籍、残局谱、古琴、金玉棋盘云云。


    而那些再名贵的东西,到了沈景明的屋里,也总是只能在有客人来时亮相几日,然后就被更珍惜的替代,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库房中。


    他们三兄妹里,她因为是地坤,所以备受宠溺与疼爱,沈景明则是因为体弱,所以总被父亲格外顾着些,唯有大哥沈朝晖,因为肩负长子责任,上要为父亲分忧、下要照顾他们俩,所以哪怕在大宗朝立之后,也没有享到什么福,早早就离开了。


    明明还没到而立之年,可现在沈惊澜想起从前的事,却有种隔世经年的恍惚感,从前在她身边的、令她熟悉的面孔——


    仅剩坐在帝位上的沈景明了。


    而这个二哥,离她是那般遥远。


    沈惊澜回过神来,在皇帝天威的质问下,静默许久,才回答:“即便她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既然入了岐王府,为臣侧妃,便是臣的家人。”如果连她都不护着,那个总是爱哭的小兔子应该怎么办?


    想到叶浮光连跪都跪不得,坐个马车也被颠得小脸煞白,动不动就被吓哭的样子,沈惊澜完全不觉得她能承受来自天子的任何责罚。


    她的话让面前一身龙袍的帝王沉默良久。


    沈景民似乎是想教育她,不要随便将这样的废物当作家里人,毕竟就以叶氏的门楣,实在不堪与沈氏皇族相配,但最终也没将这话说出来。


    到后面,他只能做出一副被烦扰的模样,摆了摆手,“罢了,此事下不为例,你回去好好让人教她规矩。”


    沈惊澜抬手谢恩,在起来之前又看似不经意地补了一句,“皇兄既忧心此事交由他人有徇私之嫌疑,捉拿相关人员与提审事宜便交给殿前马步军司狱。”


    已经回到龙椅后面、闭目养神的皇帝没多想,轻轻颔首,就是应了她带禁军的人去查办这事的意思-


    走出明德殿的时候,沈惊澜其实有些头晕,起初她还想强撑一下,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在出宫时干脆落落大方扶住来搀她的婢女,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王府的车马上。


    且不论这番“岐王身体仍有恙”的状态要被多少双眼睛盯住,她进了马车,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去把那只很可能还在庄子里,宅着装病的小兔子给她逮回来。


    等她回到青霜院,在摇光阁里仔细看从皇宫带回来的卷宗,将那桩没什么实在证据,很像是考生眼红、诬告有大前程的学子的案子看得差不多,她的小侧妃也已经抵达摇光阁外。


    远远地,沈惊澜的信香就已有所觉那般,先她的主人一步朝着门外那能令人神清气爽的凉意招徕而去。


    她薄薄眼皮下,凤眸略抬,扫到那道带银杏花纹的衣衫,淡然道,“进来。”


    那捧流动的灿烂颜色期期艾艾地走到她的身边,是一贯的装乖,低眉顺眼的,鹿眸悄悄打量她,半晌之后选了个最讨好的称呼,“妻主?”


    “爱妃身体恢复了?”她将手中卷宗合上,往梨花椅上一靠,明明年轻又貌美,偏偏不论什么姿态都能将那副主宰者的气息展露得一览无遗,此时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叶浮光身上。


    小姑娘极有求生欲:“本来是还没好的,可是看到王爷心中欢喜,就什么毛病都恢复了。”


    沈惊澜神色松快,好像被她的话取悦到了。


    甚至在椅子扶手上随意敲动的指尖停了,同她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腿:“坐这儿。”


    叶浮光战战兢兢地观察她半晌,也不敢违逆她的命令,只是坐下时也不敢坐全,好像生怕自己这点重量能把拉开三石弓的大宗第一名将给压坏了,连信香都变得跟她自己一样不安。


    东一片西一片的雪花乱飞。


    沈惊澜随手揽上她的腰,都能感觉到她明显的一僵,好像警惕着在思考她究竟又要怎么捉弄自己。


    但有宫门前的那一遭,加上刚领的活儿,沈惊澜现在倒也没那么多时间和她玩,只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肩上一压,将信香懒洋洋释放出来的同时,言简意赅地命令:


    “咬。”


    叶浮光:“……?”


    她从沈惊澜的魔掌里悄悄抬起脑袋,鬓发都被弄乱了稍许,像是一只被撸到毛都乱糟糟的小猫咪,确认自己没听错指令之后,鼻尖不自觉地动了动,甚至开始舔有些发干的唇瓣。


    想到上次因为太用力把沈惊澜咬生气了的事情,她这回在开始之前,非常懂事地问,“王爷这次喜欢轻一些、还是重一些的?”


    沈惊澜狭长的凤眼里出现笑意,衬托那浅粉色的痕。


    像是一片被贴在眼角的桃花。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哼笑着、故意吓小兔子那般提醒道,“若是咬得本王不舒服,你就完了。”


    小王妃再次“?”


    ……


    摇光阁里再度上演了大雪纷飞、将山茶花枝与叶冻得瑟瑟发抖的景象。


    那花叶瑟缩着,一改方才想迎接雪色、贴贴蹭蹭的姿态,此刻花蕊合拢、叶片闭合,好像这样就能躲开被雪色的侵袭,但也不过是从头到尾都被冷意寸寸裹挟。


    叶浮光这次种露水印种得犹犹豫豫的。


    又怕将沈惊澜像上次那样咬哭,又怕太轻了导致没留下伤口,让自己的信香无法注入岐王后颈的信腺里,像是牙齿在对方的肌肤上磕巴轻碰。


    甚至惹得沈惊澜失去耐心,中途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


    小王妃下意识地收紧牙关,又尝到了那腥甜的味道涌入自己的唇舌里,瞥见信腺周围又要像上次一样流出夸张血色,她赶紧将那耀眼的红全部卷入口中,俨如安抚那般,舌尖扫过自己刚咬出的牙痕伤口。


    冰冷的雪色趁势贴了上来。


    本来应该是极度的疼痛,却因为信香的独特,像是用冰敷上了刚出现的伤痕,竟也给人一缕抚慰。


    抱着小王妃坐在椅子上的岐王略微眯起眼眸,再度感受那些翻涌的躁意被压下,等到小狗开始舔舐她的伤口时,便很不留情地将人从膝上赶了下去。


    叶浮光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眸光却追逐着她的面色,发现她这次没哭,于是像邀功一样,巴巴地出声问,“……王爷这次舒服吗?”


    沈惊澜垂下眼帘,口是心非地答,“不舒服。”


    等信腺附近的疼痛降下稍许,不至于影响她的动作时,她就随手拿起桌上的卷宗,往外走去,“所以等本王回来,你就完了。”


    叶浮光:“?”


    准备去召集禁卫、前往许家拿人的沈惊澜好似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被她吓到的小兔子,重又勾了勾唇,“或者你可以考虑用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免去责罚。”


    小王妃眼睛一亮,本能追问,“什么问题?”


    沈惊澜摘下一个腰牌,递给脚程比较快的沈四,吩咐了句什么,而后心不在焉地回答她,“如你所见,本王马上要出趟公务,正好是去抓你最近相交不错的许姐姐——”


    此时周围都没有人,走出摇光阁重重的机关房,落在外面金色日光里,一身官服颜色如振翅凤凰的岐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她,将自己最后的话语落下。


    “待本王回来时,爱妃,你最好是已经想出了‘希望把她送进殿前马步军司狱’的借口。”


    叶浮光:“……”


    叶浮光:“!”


    作者有话说:


    浅浅一更。


    要超多留言才能写出超肥二更那样子(躺下拍肚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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