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有好消息!”◎
宁荞期待着今年的十月, 心心念念那个在原剧情中出现过的好消息。
家里的书本堆成山,弟弟妹妹们跟着小嫂子实现了看书自由,不管有没有对念书上心, 每天坐在书桌前, 总能学到一些知识。
邱慧心再在小院里碰见宁荞时,不像之前这么局促了,偶尔还会和她聊上几句。
一开始,她确实是将宁荞当成救命稻草一般, 希望宁荞能帮自己指明前路。但宁荞并没有过多插手他家的事,就算提醒, 也是点到为止, 于是慢慢地,邱慧心知道想要摆脱眼前的困境, 只能靠自己。
邱慧心是疼爱小丫的。当时她要结婚,婆家人要求她将小丫留在老家,由他们照顾,她死活不同意,即便村里多少人来劝她带着“拖油瓶”将来的日子更受罪,也没能让她改变自己的想法。邱慧心知道,婆家人想将小丫留下, 只不过因为小丫是她前夫留下的唯一骨肉,不愿意被小丫被带到外人家而已。可如果留在村子里,小丫的日子过得会有多难?他们不会让她念书的, 小小年纪就下地挣工分, 挣得少也没关系, 好歹能换一些粮食。等到小丫再大一些, 他们就会开始给她物色对象, 外表、年龄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人家得出得起彩礼,价高者得。
邱慧心光是那样一想,就不寒而栗,因此毫不犹豫地拒绝将小丫留在婆家。而村里那些人说的“拖油瓶”,她也不同意,小丫是她唯一的亲生闺女,不是拖油瓶。
一直以来,邱慧心都为自己的闺女着想,试图让她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可嫁到汪家之后,因为她心态的转变,却让小丫受了不少委屈。
她害怕得罪汪刚毅和他的孩子们,就让小丫能忍就忍,毕竟小丫不是亲生的,怎么可能和汪家真正的小孩一样。
幸好,宁荞提醒了她。
宁荞将她从无底线的忍让与纵容中唤醒。
吃过那个鸡腿之后,邱慧心还是一样,好好过日子。只不过,过多的退让只会让大毛和茹茹得寸进尺,更让汪刚毅认为理所应当。
作为后妈,她会做好自己的本分,可汪刚毅同样是后爸,他做到对小丫视如己出了吗?
这段时间,邱慧心和汪刚毅,开始就孩子们的问题进行磨合。
从前汪刚毅觉得她没见过世面,就是会干活,在带孩子方面能给自己搭把手。真正了解她的内心想法之后,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听进去了。
对待大毛和茹茹,邱慧心凭着自己的良心,不会刻薄苛待他们,可如果孩子们确实错了,还是得教训。
否则真养歪了,长大后就很难再掰回来。
大毛和茹茹感觉到后妈对他们没有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了,一开始比着鬼脸说后妈就是后妈,可孩子们都是有眼力见儿的,逐渐也开始适应。
汪家一家人的生活,终于步上正轨,虽然离亲密无间的温馨氛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确实比这一家子刚搬到海岛时要强多了。
好歹不再像之前那样闹哄哄的-
江珩和宁荞都觉得,这个暑假很漫长。
可对于江家的孩子们来说,暑假真是一溜烟就过去,转眼到了开学的时候。
新的学期,江果果成为四年级的小学生,江奇也上初二了。
江源升上初三,新的烦恼是,到时候如果考不上高中,自己难道就真要下乡吗?
小嫂子有意无意地告诉他,下乡成为知青是很辛苦的。如果他不想下乡,就必须考上高中,等高中毕业后,找工作也能顺利一些。
江源嘴上说着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可他小嫂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知青生活这么了解,说得一套一套的,吓得他不轻。
于是课堂上的江源,打起了精神。
自从上个学期和夏月明闹翻了之后,这个学习的江源,已经不再和她说话了。
谁让她笑话他的学习成绩?
江源坐在课桌前,翻开书本,和夏月明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搭理她。
但很奇怪,过去的夏月明活泼开朗,他不理她,她就会跑来招惹。这一回开学后,不管哪一节课,她始终趴在书桌上,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儿了。
“你怎么了?”江源问。
夏月明继续趴在书桌上,不说话。
只是眼眶红红的。
江源戳了戳她的胳膊:“你上课不听讲,就上不了高中了。”
夏月明发着呆,神色惆怅。
江源很好奇,缠着夏月明问了一整天,问她究竟怎么了。
“被你爸妈骂了?”
“还是你姐欺负人?”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你姐要出嫁了,你舍不得?”
夏月明不搭理他。
毕竟当了两年同桌,江源平时嫌夏月明烦,可现在她真不说话,又开始担心。
等到放学之后,他背上书包,快步跟上夏月明的脚步。发现她停下步伐,回头张望时,他也顿住脚步,躲进人群中。
再过了一会儿,夏月明重新出发。
江源也再次追上她。
从楼上初二教室下来的江奇,在后边喊着:“二哥、二哥!”
可他二哥没回头。
江奇皱皱眉,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是怎么了?
江源跟着夏月明出了校门。
夏月明的父母都是岛上工厂里的工人,双职工家庭。她家还有一个姐姐,平日里姐妹俩争吵是常有的事,可要说感情,也是真的好。
江源能理解这样的手足情,因为在上辈子,他和江奇也经常打得彼此鼻青脸肿,等回过头,兄弟俩又勾肩搭背,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他猜测夏月明是因为她姐要出嫁的时哭鼻子,可隐隐约约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夏月明走在回家的路上,弯弯绕绕的小道不少,她时常停下来张望,又抱紧书包,神色匆匆地前行。
江源跟了一路,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可就在他准备回家时,忽地看见夏月明蹲在巷尾的地上,双手掩面,开始抽泣。
江源迟疑片刻,还是决定继续跟着她。
也许他的同桌,是需要的。
江源在上下学时与夏月明同行,只不过是一前一后,夏月明根本没发现。
坚持跟了三天之后,江源一无所获。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将这件事告诉老师,或者哥哥和小嫂子。他们是大人,应该可以帮到夏月明。
可就在他决定放弃的那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夏月明被人堵住了。
堵住她的,是一个二流子,头发不短,尤其是额间的头发,都已经长得遮住眼睛。
他用小拇指指甲拨开自己的头发,单手撑住墙,另一只手伸出来,在夏月明面前晃了晃。
幽静的小巷,渐晚的天色。
夏月明整个人瑟缩在墙边,颤抖着手,想要打开书包,可好几次都没成功。
二流子不耐烦了,抬起手想要扇她,可手却在她脸颊旁边顿住,轻佻地说:“长大给我当媳妇,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这二流子,就是岛上村子里一个四十来岁都没娶着媳妇的老光棍,哪里是什么哥哥。
夏月明害怕,同时伴随着自嘲一般的认命。
等了这么多天,这一刻还是来了。
和上次一样,和暑假里的大多数时候都一样,她被二流子缠上,对上的威胁很吓人,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不敢告知家长,就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己的零花钱。
可对方很贪心,现在已经瞧不上她的零花钱,让她回家去偷。
而且这一回,他嘴巴里还说了很多不干不净的话。
夏月明不敢求救,这附近人很少,她怕尖叫声非但没能引来救自己的大人,相反,还激怒了对方。
她颤抖着手,将书包里的钱拿出来。
“就这么一点?”二流子目露凶光。
夏月明解释家里的钱都是爸妈收好的,可对方忽地一伸手,死死扣住她的下巴。
十四岁的小丫头,出落得亭亭玉立。
这二流子眯起眼睛,现在还太早了,要等到晚一些,天色彻底黑下来,才好下手。
夏月明意识到不对劲,这一次,他并不是拿了钱就走人。
她要逃,却逃不开,两边脸颊被死死掐着,感受到疼痛。
她尖叫,可迎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个耳光。
夏月明被扇懵了,惊恐地睁大眼睛时,视线越过面前满嘴黄牙的二流子,望向奔跑的少年。
江源本来想放弃的。
可后来他还是觉得,也许再坚持一天,能帮到同桌,因此他照着夏月明回家的路,找了过来。
来得晚了,可迟到好过不到。
“砰”一声重响,江源拿起巷子角落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二流子。
大哥说,拳头之外还有拳头。
但必要时刻,拳头还是得用,而且得有勇有谋地用。
二流子的后脑勺一阵疼痛,转身捂着头时,被一个陌生少年飞踢了一脚。
江源砸人踢人时,下了死手,眼中显露出的狠劲,与他平日憨厚纯良的模样截然不同。
可他还记得大哥说,什么叫有勇有谋。
这二流子看着很壮,他们只是两个孩子,加起来年纪还没对方大,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巷,不能和他对着干。
“跑!”江源拽着夏月明,往小巷外奔去。
夏月明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指着另一个方向:“我家在那边。”
“我们去派出所。”江源说,“报公安!”-
江源在派出所的消息,是江珩告诉宁荞的。
家里小院种了树,媳妇让他照料打理,江营长正在院子里浇小树苗,派出所侯所长让人来了一趟,喊他去接江源。
公安同志说完,匆匆离去。
江珩便回屋,让宁荞陪着自己一起上派出所一趟。
听说这事时,宁荞在喝水,被白开水呛到,咳个不停。
江珩帮她拍了拍背:“慢点。”
宁荞站起来:“还慢呢,快走呀!”
宁荞脚步匆匆,在前面走得飞快。
一路上,她想着原剧情中对江源的描写。在她来到海岛之前,江源经常打架,大院里的婶子们都说这孩子做事不知轻重,迟早得吃牢饭。
虽然宁荞并不认为以江源的人品,会走上违反犯罪的道路,可他不知轻重是事实。如果因为一个不留神,错手伤人……他会不会重现原剧情中锒铛入狱的凄凉下场?
她实在是不敢想。
大院离派出所有点远,宁荞一边走,一边回忆原剧情中有关于江源的情节,发现他的戏份少得可怜。
毕竟他们是炮灰一家。
等走出大院好一会儿,宁荞才想起问江珩,他知不知道江源为什么会进派出所。
可回头,江珩压根不在身边。
片刻之后,他的自行车追上来。
江珩也不知道宁荞为什么走得这么快,他在后面叫她,她没听,心无旁骛走出老远的距离。
走着去派出所,什么时候才能到?江珩回家拿了自行车钥匙,去车棚取车,追上她。
赶上来之后,江珩让她上车。
宁荞坐到后座,拉着他的衣摆:“江源怎么了?”
“见义勇为。”
宁荞:?
“啊?”
得知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宁荞在后边捶了捶他:“你怎么不早说!”
“没来得及。”江珩说,“你像风似的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
他将她扶在自己腰际的手握住。
九月份的风,尚未带上凉意,可已经不再像夏季那样闷热。他握着她的手,骑得慢了些。
虚惊一场的滋味,让宁荞松了一口气。
她要抽回手,柔声道:“小心点,这样会摔倒的。”
“不会。”江珩不松手。
刚才的他,见到宁荞脸上担忧的表情。
不自觉地,想起上一世,在他出任务时,她应该和现在一样,对弟弟妹妹们有操不尽的心。
江珩对她感到抱歉。
因为他,她才不得不接纳这三个成天捣蛋的熊孩子。
他这样想的,也这样说了。
身后的人,许久都没有出声。
江珩慢慢骑着车,感受这一次,与她安静独处的时光。
直到,她忽然开口。
“他们仨不熊,哪有熊孩子会保护小嫂子,给小嫂子做饭吃,还逗小嫂子开心的呀。”宁荞说。
宁荞并不介意弟弟妹妹们的存在。
原剧情中的她,被他们欺负,可后来,他们为她复仇,付出一切。而真正回到生活中,她对他们就更没有隔阂了,因为这将近一年的相处,说是她这个小嫂子是家中的大人,可实际上,更多的,是她受到他们的照顾。
相处至今,一家人早就已经变得密不可分。
微风将宁荞轻柔的声音飘到耳畔。
江珩垂下眸,眸光温和。
“倒是他们的哥哥,表现还差一点。”宁荞小声嘟囔。
“差哪儿了?”江珩问。
“我早上说的糖葫芦,到现在都还没有吃到!”
江珩蹬着自行车:“走,我们现在就去买。”
车速顿时加快,宁荞连忙环紧他的腰,失笑道:“不行不行,先去接江源。”
“不行,我媳妇要吃糖葫芦。”江珩说。
宁荞只差用脚直接够着地面刹车了,最后还是用手挠江同志的痒痒,好不容易让他调转方向,朝着派出所骑去。
江源好不容易等到哥哥和嫂子。
派出所的公安同志对着他们,好好夸了江源一通。
他跟了夏月明好几天,愣是没被她发现,刚才在小巷子里趁着那二流子不注意,直接一个石头给人敲懵,狠踢了一脚,拉着夏月明就去报公安,实在是胆大心细。
等到了派出所,他还帮忙一起分析二流子的逃跑路线,使得公安同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捉拿归案。
夏月明的父母和姐姐也赶来了,对着小脸煞白的闺女,他们说不出埋怨她不早点向家长说出真相这样的话,心疼得不得了。
同时对于江源,夏家人则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学校,江源都很少像此时此刻一样有存在感。
他有点不好意思,扭头去看哥哥和小嫂子,笑容都显得含蓄。
“江珩,你这弟弟,可是当公安的好苗子啊。”侯所长笑着对江珩说。
江源睁大了眼睛,回头与小嫂子对视。
小嫂子平日里很谦虚,可这会儿一点都不谦虚,听侯所长说话时,用力点了点头。
等到从派出所出来,夏月明的爸爸妈妈搭着江源的肩膀,道不完的谢。
他们问:“江源同学,你们明天在家吗?我们一家人,想亲自上门道谢,不知道方不方便?”
江源挠头,看看哥哥和小嫂子。
宁荞不会摆摆手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十四岁的孩子,什么都懂,就算有想要被当着全体大院军人和家属面前夸奖的小小心思,也是无可厚非。
这对于他来说,也是鼓励呀。
“在家的。”宁荞笑道。
时候不早了,夏家人先带着夏月明回去。回去的路上,夏月明的双腿还是发软,被姐姐扶着才走稳。
江源的嘴角一直止不住上扬,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他很开心,这兴奋劲儿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走路时感觉像是飘在云端,脑海中还想着侯所长说的那番话。
侯所长说,他是当公安的好苗子!
“大哥。”江源咧着嘴角笑。
“不错。”江珩说。
宁荞睨江珩一眼。
江营长立马改口:“是非常棒。”
江源:!
连大哥都夸他“非常棒”!
“大哥,我们回家吧!”
“不行。”江珩坐上自行车,又扶着宁荞上车,“我要给媳妇买糖葫芦去。”
话一说完,江源看见他哥载着小嫂子,自行车“咻”一下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我也想吃!”江源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大哥听见没有。
吃不吃糖葫芦,都是其次,现在江源的心情是说不出的美滋滋,回军区大院时,走路都带风。
他走得很快,等进了家属院,立马回家推开门。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厨房里也没有哐当响的动静。
江奇和江果果跑出来,满脸焦急:“二哥,你回来了?”
江源扬起笑脸:“回来了。”
“二哥,你怎么被公安同志带走了?”
“你……犯事了吗?”
江奇和江果果担心了好久。
刚才公安同志来去匆匆,哥哥和小嫂子往派出所赶,家里的老三和老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二哥出了什么事。
现在,二哥虽然是回来了,可他们的神色仍旧凝重。
但没想到,二哥摆摆手,一副轻松的神态:“给我倒杯水。”
江果果飞速跑去倒水。
等到二哥喝完水,也卖完关子之后,她紧张地问:“犯什么事了?”
江源放下搪瓷杯,慢悠悠道:“江奇要当大厨师,果果要上高中,而我——”
“而你要下乡?”江奇问。
江果果拍了拍三哥的胳膊:“犯事的人不能当知青,知青办不会通过审核的,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而我——”江源清了清嗓子,“要当公安!”
江源挺起胸膛,眼底出现少见的自信神采。
江奇和江果果目瞪口呆。
二哥没有犯事,他去了一趟派出所,是找到理想了!-
江珩载着宁荞,满海岛找冰糖葫芦。
平日里,食品店和公园的茶点部都有卖糖葫芦,但今天没找着。
宁荞今天一早想吃糖葫芦,也只是心血来潮。
可偏是越没吃成,越怀念起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
自行车停在茶楼门口。
她双脚够地,百无聊赖地等着,等到江营长从里面出来。
“没有吗?”
“没有。”
宁荞其实也就只是随口一说,这会儿便耸耸肩:“那就不吃啦。”
可江珩却顿住脚步,从身后拿出一个纸包装袋。
这包装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糖葫芦的,宁荞翻了翻,从里面拿出一个糖饼。
她咬了一口糖饼,发现里面还有东西,定睛一看,满脸惊讶:“山楂?竹签?”
“还有冰糖。”江珩说,“回家,做糖葫芦。”
回家的路上,江珩告诉她,刚才已经问过茶楼的师傅该怎么做糖葫芦。
听起来一点都不难。
“让江奇做吗?”宁荞问。
“我做。”江珩严肃道,“媳妇都说我的表现没有弟弟妹妹好了,不能让他们抢了功劳。”
宁荞笑出声。
“糖饼好吃吗?”他问。
“好吃,又香又脆,趁热咬,还有糖汁呢。”宁荞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伸到前面去,“你尝尝。”
江珩咬了一口。
“怎么样?”她问。
“很甜。”江珩低笑。
小俩口回来时,孩子们已经做好晚饭。
江奇说,这是为了庆祝二哥找到梦想,并决定为梦想而奋斗的一餐!
江源这是第二次去派出所,上一回是为苏青时的事去报案。两次与公安同志打交道之后,他开始向往这份工作,此时提出来,哥哥和小嫂子虽意外,却又都说是情理之中。
正直的他,很适合成为公安同志。
只不过,这份工作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因此又回到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得好好学习。
江源将哥哥和小嫂子的话记在心里。
有了目标的他,一定会好好努力。
晚饭后,江珩要去做糖葫芦。家里从来没做过糖葫芦,这多稀罕,弟弟妹妹们都要上前凑热闹。但他们大哥很无情,守着厨房的门,只同意让宁荞进去。
小俩口一起做糖葫芦,制作时的乐趣甚至更胜过对食物本身的向往。
宁荞将山楂清洗干净,等到要串竹签时,这活儿被江珩拿过去做。
江珩问过茶楼的人,做糖葫芦得先用火将白糖熬化,可火猛了些。
宁荞连忙说:“火要小点儿!”
厨房外的江奇眉心就没舒展过。
他们哥哥和小嫂子,为什么笨手笨脚的?术业有专攻,糖葫芦这么好玩儿的“菜色”,就应该由他来做啊!
“不能翻。”江珩从宁荞手中拿走锅铲,盯着锅里的冰糖,“等冰糖微微发黄就可以了。”
小俩口轻轻俯身,一起对着锅里的冰糖研究。
靠得近时,脸颊在锅边被蒸得有点发烫。
宁荞用手扇了扇自己的脸颊,转头还顺便帮江营长扇了扇,对上他一本正经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
他很认真。
为了几串糖葫芦,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就只是为了她不经意间一句玩笑话。
江珩盯着锅里的冰糖。
茶楼的人说,等到冰糖稍稍变了颜色,就要立马把火灭了,否则裹着山楂的糖会发苦。
他没注意到媳妇看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用小手帮自己扇了扇,但注意到——
他媳妇在他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动作神速。
江珩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唇角不自觉扬起时,他又立马回头看厨房外,声音很低:“被发现了。”
“江营长害羞了吗?”宁荞凑近了看他。
“没有。”
“好像有,是不是脸红了?”
“真没有,热的。”
“你再看看。”
宁荞看得更仔细一些。
可这一次,轮到他的鼻尖,抵住自己的脸。
江营长从善如流地亲回来。
她睁圆眼睛。
“哎呀!”厨房外的江奇急得快要吼出声,“快看看锅里的糖,看糖!”-
宁荞吃到有史以来最甜最甜的一串糖葫芦。
弟弟妹妹们也一人分到一串。
江果果还小,吃得津津有味,可江源和江奇都已经大了,其实对糖葫芦并不这么热衷,平日里吃到一两颗,解解馋就差不多了。
但今天,他们家的糖葫芦,实在是和外边卖的不一样。江源和江奇吃了一个,又吃一个,嘴巴里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比一个大拇指。
江珩买了不少山楂,都用竹签串好之后,多出一串。
汪家的小孩们在小院张望,都已经馋哭了,他便招招手让他们过来。
大毛和茹茹走在前边,小丫犹犹豫豫地跟在后面。
“给你们。”江珩说。
大毛和茹茹伸手要接,可他的手又往后退了一下:“这里有八个,你们怎么分?”
茹茹和小丫都还没上小学,大毛是上小学了,可还没熟练掌握这计算题,伸出手指头数了数。
学霸江果果嫌弃地摇摇头:“一共八颗,一人三颗的话,不够分。一人两颗的话,还剩俩。”
大毛和茹茹的脑袋瓜子晕乎乎。
小丫咽了一下口水:“我只吃一个。”
上过托儿班的小丫,已经不再贪心了,这是托儿班的老师、阿姨与小朋友们对她点点滴滴的影响。
茹茹也上过托儿班,再加上最近家里爸爸和后妈管得严,不再像前几个月那样蛮横。
她信任托儿所里的宁老师,抬头望着宁老师,问道:“怎么分呢?”
“我想想。”宁荞笑着说,“你们一共有三个小朋友,小朋友们爱吃糖,一人分两颗。剩下还有两颗——”
“给我妈妈一颗。”小丫轻声道,“可以吗?”
大毛和茹茹把心一横。
“也给我们爸爸一颗算了。”
八颗糖葫芦,一家子人五口人都能吃上。
江珩递给大毛:“你是大哥,你来安排。”
没有任何一个小朋友,看见军官是不崇敬的。
更何况,大毛时常在家里听他爸说起隔壁江营长的战绩,崇拜感早就已经刻在心头。
隔壁江营长让他安排糖葫芦,他就得好好分配。
大毛自己都没顾得上先咬一口,直接将糖葫芦递到茹茹面前。
他用手取下一颗,塞到茹茹嘴巴里:“你吃一个。”
茹茹吃了一个,就轮到小丫了。
这个家里的哥哥,之前从来没有试过这么和颜悦色,甚至还喂她吃糖葫芦。
小丫暗暗观察他的表情,确定他不会突然发飙,才张嘴,飞快咬走
一颗山楂。
“你还剩一个,你也还剩一个。”大毛对两个妹妹说。
说完,他回头看江珩。
江营长赞许地点点头。
大毛松了一口气:“咱们回家吧!”
等到他们回去后,江果果小声问:“他洗过手了吗?”-
第二天,夏家人带着牛奶和麦乳精来到军区大院。
大院里的婶子们见江家有客人,便凑上前看,得知对方一家子人是来感谢江源的见义勇为时,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孩子才十四岁,还懂见义勇为?
可事实就是这样,除了刘丽薇在私底下冒酸话,说他光有力气没有头脑之外,其他人见到江源,都是给他夸得快要飘飘然。
刘丽薇的闺女说:“妈,江源现在学习可认真了!”
“你怎么知道?”
“江源不是我隔壁班的吗?我们是同一个数学老师,老师上课的时候说,江源每天学习都倍儿有劲,照这样学下去,他的进步一定很快。”
“有劲儿有什么用?没脑子啊。”
“脑子是可以练的!”
刘丽薇撇撇嘴:“你就看着吧,他绝对考不上高中。”
她闺女懒得再说,摆摆手:“妈,你出去,别打扰我学习。”
刘丽薇翻了个白眼。
目前看来,江果果的脑子还是好使的,毕竟考回的分数都能看,那成绩单上一连串的一百分,只差贴在脑门上炫耀了。但以她十几年的教学经验看来,这个江家,估计也就只有江果果一个脑子好使,是唯一有希望考上高中的。
至于江源,考上高中实在是够呛。
就算他小嫂子手把手教他,也不管用!
刘丽薇不知道的是,此时宁荞惦记着的根本就不是孩子们能否上高中的事。
宁荞惦记着的,是上大学。
她每天晚上都在复习,做好高考恢复消息传来的准备。
尤其是到了十月。
原剧情中明确提过,在十月份广播上提出高考恢复的消息,知识青年们挑灯夜读,两个月后,考生们进入高考考场,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不为过。
原剧情没详细写这消息是在十月份的哪一天传来,因此从十月一日开始,就满心期待。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每当她撕下一张日历时,都要轻轻叹一口气。
同时大院的婶子们,最近也开始有了新的乐子。
她们开始盯着宁荞的肚子看。
再过一个月,江家小俩口结婚都要满一年了!
这都一年时间了,居然还不生娃娃?
长辈们怎么都不催呢?
大家再转念一想,也难怪长辈们不催。毕竟宁荞没有公婆,公婆可是催生的主力军啊。
至于江家的其他长辈,说来说去,也就只有江老爷子一个人。
“我听说江老爷子下个月要来岛上。”
“上回江营长去京市干休所看他,可毕竟也就只有他们两口子,老爷子一个人把仨孙子孙女带大的,这么长时间没见,估计都惦记了。”
“这回老爷子来岛上,会不会催着江营长和宁副园长赶紧让他抱上曾孙子?”-
日历一页页被撕去,宁荞的心情也慢慢平和下来。
反正这消息传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能急于一时。
高考还没恢复,她这不是就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复习准备吗?
“小嫂子!小嫂子!”
“有好消息!”
江果果的声音由屋外传来。
宁荞看了一眼撕下的日历。
一九七四年的十月十九日。
难道那个轰动全国的大消息,是在今天公布的?
宁荞也激动了,赶紧跑出门。
小丫头跑在前边,后边还跟着江营长。
江果果跑得急,等到宁荞跟前时,上气不接下气:“小嫂子,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宁荞兴奋地问。
“大哥刚才告诉我,他要出任务了!”江果果大声道。
宁荞:……
一场欢喜一场空。
“小嫂子!你可以和我一起睡了,不高兴吗?”江果果的眼睛亮亮的。
宁荞陷入沉思。
说好的高考恢复呢?难道确实不是在一九七四年发生的事?
江果果黯然神伤。
小嫂子变了,她现在爱哥哥多一点!
江营长望着宁荞的表情,有说不出的欣慰与感动。
果然在这个家里,最舍不得他的,还得是他媳妇!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m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hiveibn、牛奶、晚风、吼吼吼 10瓶;晚 5瓶;故今年。 2瓶;媛起一任 1瓶;
第52章 第52章
◎“我来。”◎
其实江珩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任务了, 时间长到宁荞差点要忘记他的职业特殊性。
当和他的感情逐渐变好之后,宁荞慢慢了解江珩是怎么样一个人。原剧情中的他,看似性情疏淡, 但那只是他不懂得表达, 再加上原剧情并没有在他们夫妻身上用过多笔墨,因此才显得他们相敬如宾。
真正相处的过程中,江珩对外冷淡,对她却不会, 他将她的一切放在心上,也学着改变自己的性格, 更多表达自己的心意。
这些都是宁荞能感受到的。
现在江珩要出任务了, 宁荞陪着他一起整理行李,嘴角往下弯。
“很快就回来了。”江珩温声道。
宁荞抬起眸:“任务会有危险吗?”
无数个只有他们俩的深夜, 江珩曾对她许诺,在这段婚姻中,他们必须彼此坦诚,没有任何隐瞒。
然而这一刻,当他望着她清澈的双眸时,却迟疑了。他媳妇每天都带着笑,唇角翘起的弧度很漂亮, 说话时的语调都总是不住地上扬。他不希望自己离家的这段时间,她在担忧中度过。
江珩没出声。
宁荞愣了一下:“是需要保密的任务?”
不管是需要保密的任务,还是不能对她详说的任务, 都意味着有一定的危险性。
过去宁荞从不深想, 可现在, 心头却惴惴不安。
融入到家属院之后,
“不怕。”江珩轻轻拥她入怀, “我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宁荞在他的怀抱中抬起头,嘟囔道:“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不能受伤。”
“平安归队,平安归家。”江珩揉了揉她的发丝。
“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好。”江珩不由轻笑,低下自己的头,“你先数数,等回来再数一遍。”
因不舍与担忧,宁荞的鼻尖红红的,双眸还湿漉漉。
听他这么说,她气得踩了他一脚:“你自己数!”
江珩又笑,再次将媳妇搂得紧紧的:“让江源、江奇和果果数,反正他们没事干。”
宁荞两只手环住他的腰,脸颊微微抵在他结实的胸膛。
他的心跳声有力,怀抱却很温柔。
部队领导下达命令,江珩便必须离家,这一走,又得是十五天左右。
虽对家里的媳妇依依不舍,可毕竟前世危机已经解除,他还是放心的。
现在,他应该做的,是保护好自己。
但并不仅仅是让自己一个人平安归家,还有所有跟着他一同出任务的战士们。
因为,每一个战友都有家,都有盼着他们归来的亲人。
和他一样。
屋子里,哥哥和小嫂子腻腻歪歪,一会儿抱抱,一会儿整理行李,一会儿又要抱抱……
屋外,江家的三个大孩子,已经偷偷溜出门。
“我才不要留下来给大哥数头发呢。”江果果说。
“你都十岁了,还听不懂玩笑话?”江源问。
江果果皱了皱眉。
十岁就一定要听懂玩笑话吗?小嫂子说了,她还是个小朋友呢。
江家的弟弟妹妹们跑出家门,但今天玩得却并不十分畅快。
“二哥、三哥,大哥出任务,真的会危险吗?”江果果问。
江奇点点头,又摇摇头:“大哥应该不会受伤吧?”
江珩在的时候,大哥是他们的主心骨。但大哥要出任务,主心骨就暂时变成二哥。
江果果和江奇一起忐忑地望向江源。
“不会。”江源语气笃定,“大哥这么了不起。”
“可是战场上每一位军人同志都很了不起啊!”江果果说。
“反正我们大哥一定会毫发无损地回家。”江源严肃道。
“对,因为他知道我们在家等他!”江奇点点头。
江家三个大孩子在院子里踱步,走一会儿之后,心里头又记挂着大哥出任务的事,再向彼此反复确认。一来二去,他们自己还没说腻,大院里其他婶子们的耳朵都快要听得出茧子。
白主任笑着对骆书兰说:“看这三个孩子没心没肺的,一开始听说他们大哥要出任务的消息还傻乐,没想到现在也一样会担心。”
骆书兰点头,回想当年:“以前我们家老傅出任务的时候也是一样,倩然看起来心大,其实生怕她爸在战场上出事。”
“作为军人家属,我们没有其他能做的,就只有照料好这个家,给他们解决后顾之忧。”白主任感慨道-
江珩是第二天一早离家的。
清晨,宁荞送他出门,所有战士在军区集合,她便陪着他一起去,尽量争取离别之前能待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贺永言看见小俩口在军区外依依惜别的场面,对身旁的吕良才说道:“真好,上哪儿去都有人惦记着。”
吕良才笑眯眯:“等到今年过年我拿探亲假回家,就要和我对象扯证了。去年她给我织的围巾,我到现在都还没舍得围上,就等到时候围着回家过年。”
贺永言抬眼:“问你了吗?”
吕良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他显摆的相片,认真看了会儿,又拿去给贺永言显摆。等显摆完之后,他将相片重新揣回兜里,冲着向他们走来的江珩招招手:“江营长,这边。”
吕良才朝着江营长走去。
贺永言停在原地,一动都不动。现在江珩和吕良才聊的话题,肯定是刚才宁荞说了什么,小俩口甜甜蜜蜜的,估计能酸死他,他才不上赶着找罪受呢。
他转头对不远处的汪刚毅说道:“汪副营长,咱俩一块儿。”
汪刚毅手中还拿着一块白面馒头,馒头有被掰开的痕迹,里头塞了榨菜。
他出来得急,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会儿啃了一大口,说道:“我媳妇自己做的榨菜,特别香。”
贺永言抬眉。
汪副营长怎么也开始聊媳妇了?肯定是自己误会了。
“你媳妇?”
“对,慧心说我喜欢吃这榨菜,等这趟出门之后,再给我腌一点,回来就能吃了。”汪副营长说,“到时候让慧心给你装一盘,你过来拿。”
贺永言:?
不喊“小邱”了?
“榨菜就着馒头吃,特别有滋味,最适合像你这样的孤家寡人,凑合着就能当一顿。”汪副营长又咬了一口馒头。
贺永言做了个深呼吸。
团里还是有不少小光棍的,他决定换一批人玩儿-
上一回江珩出任务,宁荞只觉得偶尔空落落的,但影响并不大。
可这一回,就不同了。
家里的角角落落,都存在着他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他才刚出门,就开始想念。
好在只有十五天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们,每天看着他们仨耍宝,宁荞的日子不至于难熬。再加上,她还有工作,和暑期不同,从九月份开始,托儿所里孩子们的数量就变多了,现在是十月份,聂园长时不时会提出一些新的制度,制度不分好坏,大家都在摸索前行,因此单位的工作日益忙碌。
宁荞送完江珩回来,江奇已经做好了早饭。
江家是整个军区大院吃得最好的,一开始还有人说他们家一家子人都不会过日子,就算江营长津贴高,宁荞的工资也不低,可还得养活三个弟弟妹妹呢,哪能不省吃俭用。但后来有一回,家属院里的吴大娘上宁荞跟前不着痕迹地打听他们家一个月得花多少钱买菜,得知数额之后,快要惊掉下巴。看着顿顿都吃得这么好,可居然也没花多少钱。凭借着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吴大娘掐指一算,甚至怀疑江营长他媳妇的工资说不定都是攒起来自个儿留着的。
这得归功于江源和江奇。
自从接下家中的买菜重任之后,他们互相督促,培养出深深的家庭责任感。谁家的钱和票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说好听点,是精打细算,说难听点,是抠抠搜搜,买菜时搭配着荤素,再加上江奇的厨艺愈发精进,每天家里的早饭和晚饭,看着都很丰富,而且还不贵。
大院里的婶子们便好几次跑来他们江家取经。
取完经之后,还忍不住犯嘀咕,她们一个个当家几十年,居然还比不上江源和江奇?
这俩小子,脑子还是挺好使的。
就连早饭,江家厨房里都能飘出香味。
大家怎么都琢磨不明白,看着最不靠谱的一家人,日子怎么就过出花儿来了?
“我记得江营长他媳妇来岛上之前,他们家仨熊孩子闹得那叫一个厉害。”
“仨孩子的班主任轮流请家长,江营长好几次都是从练兵场上被人交到学校去的。”
“而且他们家以前也不做饭吧,顶多下碗面吃,白主任还担心耽误孩子们长身体,好几次喊他们去她家吃呢。”
“江营长他媳妇一来,日子就越过越好了,她咋这么大的本事?”
“她一嫁过来,直接给一家子拧成一股绳了,我家那口子说,这就叫凝聚力。”
“要不人家年纪轻轻能当上副园长?本事大着呢。”
宁荞不知道大院里的家属们又开始夸自己的本事大。
这一刻,她只觉得,江果果小同志的本领可真大。心心念念要跟小嫂子一块儿睡,哥哥才刚离家半个小时,她已经跑到二楼卧室,把她小嫂子的枕头都拿到自己屋去了!
这都好几个月了,小嫂子被哥哥抢走之后,江果果死活抢不回来。
除了憋屈,还是憋屈!现在终于等到机会,她可不得好好把握吗?
“今晚有小嫂子陪着我睡觉。”江果果冲着两个哥哥炫耀。
江源和江奇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完全不为所动。
江果果眼睛一眯,使出杀手锏:“而且,还有电风扇哦。”
江源和江奇乐了。
十月的天气一点都不热,要什么电风扇?
这杀手锏对他们无效。
压根就不羡慕!-
宁荞的适应能力很好,刚来到海岛时人生地不熟,小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现在江珩突然离家,有点想念,但也不至于因此影响正常生活。
升为副园长之后,她的工作内容和以前不同,基本上是待在办公室里,最多只在单位里招了新老师时陪着一起带带班。
此时,她独自在办公室,完成聂园长让她拟的新年活动。
现在是十月底,但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很快又到孩子们期盼着的新年。
宁荞收好资料,打开抽屉。
抽屉里有团团圆圆给她寄来的信。
两个小家伙还是不会写字,平日里想要对宁老师说的话,都由他们妈妈代写。但这次刚寄来的信,明显不是唐清锦的信。
是她丈夫霍鸿光写的。
在信中,霍鸿光感谢宁荞在过去那段时间对团团圆圆的悉心照顾,也感谢她提醒唐清锦或许他还活着。被找回家之后,霍鸿光因双腿无法行走,有过短暂的消沉。可他的家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来抢小俩口的房子,又因团团圆圆曾经在大伯、二伯和三姑家暂住,要求俩口子给钱,一刻都不消停。于是霍鸿光意识到,如果自己继续消沉,就没办法保护好妻子与儿女。现在他已经积极开始治疗,唐清锦陪着他去了好几家医院,医生说他的腿不是不能治,让他去京市再看看。
在信的最后,霍鸿光强调自己会永远记得宁老师的恩情。
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宁荞哪里需要霍鸿光上刀山下火海。
只要团团圆圆过得好,作为老师,她就已经够欣慰的了。
很显然,两个小团子现在确实过得很好。
从他们的画中就可以看出来,一张张画,线条明朗,色彩丰富,宁荞看了又看,又很仔细地折好,重新收回信封。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宁荞起身开门。
办公室的门一打开,外边站着陆冉冉,还有头发乱糟糟、衣服脏兮兮的四个小朋友。
陆冉冉有些为难地解释:“宁副园长。刚才我带国庆去洗手,一回来,就看见几个孩子们打起来了。等阿姨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都成这样了……”
他们军区托儿所不大,宁荞认得每一个孩子。
面前的四个小朋友,有一个小男孩,三个小女孩,汪副营长家的茹茹和小丫也在其中。
孩子们都是四五岁的年纪,知道打架是不对的,更知道被叫到副园长办公室,这问题就更大了。
“怎么回事?”宁荞问。
小男孩叫小虎,长得虎头虎脑,但此时耷拉着脑袋,蔫蔫儿的。
茹茹最大,个子也比他们高不少,对上宁荞严肃的表情,便小声道:“小虎不听话,我揍他了。”
陆冉冉解释:“刚才我问过其他小朋友,说是小虎和妮子在背古诗,妮子背错了,小虎就说她笨。妮子推了他一下,小虎说他爸是大官,小心要她好看,说完就上手揪她的辫子。”
陆冉冉叹气,看了一眼茹茹。
宁荞冲着茹茹招招手,让她过去:“你继续说。”
“小虎说他爸是大官,我就问他,他爸是什么大官?小虎说了,我没听懂。”茹茹说,“后来他就让我闪开,又去揍妮子,我就帮妮子揍他了!”
妮子红着眼圈点点头。
茹茹很仗义地昂首挺胸,对妮子摆摆手:“别哭!这有什么好哭的!”
宁荞又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丫:“那你怎么也来了?”
小丫歪了歪脑袋。
“你也打架了?”宁荞问。
小丫低头,盯着自己脚上踩的小布鞋看。
“小虎打架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小丫的鞋子了。”陆冉冉说。
“她的鞋子是我爸爸买的,买了三双,我和哥哥还有她,一人一双。”茹茹帮忙一起解释。
小丫以前没有漂亮的新鞋子穿。
她的鞋子,都是在老家时堂哥和堂姐们穿旧了让给她的,大小不合适,还打着很多补丁,一点都不舒服。
小丫以为,到了汪叔家,自己也会穿哥哥姐姐留下的旧鞋子,但没想到,汪叔给她买了一双漂亮的小布鞋。穿上这合脚的布鞋,小丫觉得可神气了,时不时都要低头看看,还蹲下来拍自己鞋子上的灰。
然而谁知道,小虎和妮子打架,居然踩到她的鞋。
当时小丫急了,生怕自己的鞋子被踩脏,用力推了小虎一把。
小虎摔了个脸着地,站起来哭个没完,陆老师匆匆过来,把他们都揪到副园长办公室去。
“所以你们四个人,都打架了。”宁荞说。
妮子赶紧摆摆手:“宁老师,我没有打架,不是我!是小虎和她们在打架,打架不是好孩子,我不打架。”
茹茹听得眼睛都要瞪起来了。
她怎么一点都不讲义气?
可对上宁老师的目光,她缩了缩脖子:“我打架了。”
“我也打架了。”小丫轻声道。
茹茹默默地回头,看了小丫一眼。
小虎揉了揉自己有点酸疼的鼻子:“我是被打的。”
陆冉冉:……
他还挺委屈?
“冉冉,你先回班级吧。”宁荞温声道,“这里交给我。”
陆冉冉将孩子们留在办公室,临出门之前还吓唬他们:“宁副园长,你记得好好教训他们。”
四个孩子都有些不安,小手快要拧成麻花。
要怎么教训他们?
孩子们虽小,但也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闹出纷争是常有的事。
打架归打架,不过他们都没有受伤,顶多是脏了衣服乱了头发,就不需要特地请家人过来。顶多等到放学时,告知孩子们的家长一声。
此时,宁荞的重点教育对象是小虎。
不管是军区大院还是托儿所里,一些父母在部队官职大一些的,孩子们就会互相攀比,比较父母的肩章上军衔的高低,从而得到更高的话语权。
像小虎这样的孩子,并不少见,但父母职位再高,也不代表就能高人一等。
小虎毕竟才四五岁,对很多道理似懂非懂。他听宁老师对自己说了好多话,倒是没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一些观念早就已经潜移默化地刻在脑海中,就算听明白了,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改正的。
宁荞轻言细语,也不着急。
小虎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叨米似的,等到最后,向妮子道歉。
“妮子,你接受吗?”宁荞问。
小家伙点点头,奶声道:“接受了。”
茹茹和小丫站在一边,站得腿都发酸了。
等到宁老师对妮子说完诚实是美德之后,才终于轮到她俩一起上前。
不管是看不惯小虎的作风打抱不平,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鞋子,打人都是不对的。
其实这道理,茹茹和小丫都懂,很快就接受了。
办公室里,回荡着小朋友们清脆的道歉声。
将这事处理好之后,宁荞听几个小朋友问她能不能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
宁荞:“不能。”
孩子们顿时又像是快哭了。
“好了,回去吧。”宁荞拍了拍妮子和小虎的肩膀,转头对茹茹和小丫说,“你们俩先留下。”
副园长办公室里,就只剩下茹茹和小丫。
听邱慧心说,她和汪副营长的感情比刚结婚时好多了,只不过俩口子还是有点愁,家里的大毛和茹茹不搭理小丫,在家里碰见,谁都不和谁说话,比陌生人还不如。
宁荞有意要帮两个小朋友修补关系。
“你们今天都帮助了妮子,出发点是好的,但不——”
“不应该打人。”
“不应该打人!”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
宁荞笑了:“这不是很有默契吗?以后姐姐和妹妹有商有量的,好不好?”
“不好。”茹茹摇头,“她才不是我妹妹呢。”
“茹茹愿意帮助班级里的同学,但为什么小丫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就不愿意理她呢?”
“因为——”茹茹迟疑道,“我奶说,后妈都不是好东西,后妈带来的娃也不是好东西,会抢我吃,抢我穿。”
“不许这么说我妈!”小丫突然大声起来。
“小点声。”宁荞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问,“那你后妈对你好不好?”
茹茹一时没答上来。
“小丫有没有抢你吃的,抢你穿的?”
茹茹摇摇头:“没有。”
“这就对啦。”宁荞笑着说,“奶奶的想法,不一定是正确的。她认为后妈都不好,可她见过几个后妈呢?茹茹是小大人了,应该自己用心去观察,后妈和妹妹好不好,你自己能看得出来,对吗?”
小朋友们最爱被说成是“小大人”,听见这三个字,仿佛立马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茹茹眨了眨眼:“对呀。”
“茹茹和小丫在托儿班里有好朋友吗?”
两个小朋友报出几个孩子的名字。
“你们好会交朋友,有这么多好朋友呢。”宁荞笑吟吟道,“从现在开始,再多交一个朋友吧。”
她牵起茹茹和小丫的小手。
两个小朋友都有些懵,对视了好一会儿。
片刻之后,宁荞将她俩的小手放在一起,拉拉手。
又不是真的有矛盾,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十月份彻底过去,宁荞才终于死了心。
那个轰动全国的大消息,今年是和她无缘了。
但如果不是一九七四年,会是哪一年呢?
照这样下去,得等到什么时候,宁荞索性抛开对高考和大学的向往,不想这么长远了。
现在更值得期待的,应该是江珩回家。
十一月份,天气凉了些。
宁荞收到父母寄来的信,他们在信中回忆起去年的十一月,她的思绪也不自觉飘远。
他们结婚即将满一年了。
想到这一年之间的点点滴滴,宁荞的唇角不由翘起。
每当他出远门,家里的日历,就派上大用场。
等到撕去第十五张日历时,离相逢的日子便越来越近。
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江珩却始终没回来。
大院里的婶子们没有心思到处说闲话了,孩子们的笑闹声也逐渐收敛。婶子们等待着自己的爱人回来,孩子们成天都在问怎么还没有父亲的消息。
等到第江珩离家第二十三天的时候,江果果问:“小嫂子,哥哥会不会出——”
“不会。”宁荞说。
江源和江奇变得更懂事,打断妹妹的胡思乱想。
他们的心中同样忐忑,但谁都不敢胡说,也不敢乱想,只是时不时跑到军区打听情况。
让兄弟俩有些吃惊的,是他们的小嫂子。
他们以为妹妹的话,会吓到小嫂子,可她并没有。
她很平静,每天清晨醒来,照常撕去一张日历,吃完早饭之后出门上班。
可只有江果果知道,小嫂子在夜里做了好几次噩梦。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想让他们跟着一起担惊受怕而已-
幸好,江珩并没有让他们担心太长时间。
等到十一月中旬时,董晶梅告诉宁荞,前线传来消息,战士们已经启程回西城了。
宁荞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思答应罗琴喊自己去供销社的邀约。
自从那次看完露天电影,罗琴请宁荞回家吃饭,之后两个人便越走越近,相处融洽。
这几个月,她们时常出来碰面,每当供销社到了些新鲜玩意儿,她俩都会约着一起去逛逛。
难得单位休息,罗琴和宁荞约好在供销社门口见面。
一看见她亮晶晶的双眸,罗琴立马问:“你们家江营长回来了?”
其实都不用她说,看着她微微扬起的嘴角,罗琴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们进了供销社的大门。
供销社的营业员看见她俩,打了声招呼。
宁荞知道在原剧情里,后世的供销社逐渐没落,没什么可稀罕的。但现在,供销社可是好单位,营业员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工作时懒洋洋地坐着,别人来买东西,用手指一指,态度不怎么样,争执起来,甚至能直接说爱买不买。
前阵子,她和罗琴还看见,一个小孩在柜台边转了好久,指着顶上柜子里的不倒翁娃娃,想要看一眼。营业员压根不搭理,只说让那孩子回家把父母带过来,那神气劲儿,好像店里的东西都是自家的。
不过,供销社的营业员虽眼高于顶,但也很懂分析顾客心理。
就拿罗琴和宁荞来说,这俩漂亮姑娘,经常来供销社,一进门就开始选购,是大客户了,得客气点。
“同志,你们看看这袋装蛋卷,刚到的货。”营业员热情地说,“还有那边的洗头膏,是海鸥牌的,特别香。”
宁荞被洗头膏吸引,走过去。
洗头膏是罐装的,营业员说特别香,罗琴就想闻闻味儿。
营业员摆摆手:“这可不能打开。不过还有小袋装的洗头膏,一包一包的,你们可以先买两包回去试一试。”
宁荞很爽快,人家都还没来得认真推销,她手上已经一左一右拿了两包洗头膏,顺便还拿了一袋蛋卷。
罗琴见状,说道:“给我也拿两包洗头膏。”
供销社不大,但真要逛起来,每一个柜台都不能错过,也能花不少时间。
等到付了钱和票,从供销社出来时,宁荞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蛋卷。
“你尝一个。”宁荞说。
罗琴拿了一根蛋卷,这蛋卷特别酥脆,手一捏就能碎。
她学着宁荞的样子,张大嘴巴,往嘴里塞,衣服上洒了不少蛋卷碎,都不舍得抖一抖,用手接着,一点都不浪费。
“有没有说你们家江营长什么时候回来?”罗琴问。
“消息是今天传来的,不过电报应该已经发出来有几天了。”宁荞想了想,笑着说,“估计是这两天就能到。”
“看你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哪有。”宁荞揉了揉自己的嘴角,用手指比划到耳后根的距离,“还远着呢!”
“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罗琴挽着她的臂弯。
“其实也不是完全放心。”宁荞软声道,“要等他站在我面前,我才能彻底放心。”
“你还怕他迷路了?”罗琴调侃。
“说不定受伤呢?”宁荞微微蹙眉。
罗琴想告诉宁荞,自己当年追求江营长时收集到的小道消息。
早些年,听说江营长特别拼,受伤是常有的事,总是进进出出军区医院,后来一些小伤,像是包扎之类的,他直接自己搞定,懒得来回跑。
但转念一想,这些话还是不能说。
否则宁荞不是更愁了?
罗琴吃了宁荞几根蛋卷,回头跑进供销社,买了两瓶玻璃汽水。
现在还早,她约宁荞一起去岛上的公园逛逛。
“就是你和贺永言相亲的那个公园吗?”
罗琴瞪大眼睛:“这可不兴瞎说,是我同学和他相亲!”
“对对对。”宁荞失笑。
“上次那事之后,我在岛上碰见他,都要绕路走!”
“我们岛上也不是很小,应该不会经常碰见吧。”宁荞说。
“谁说不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冤家路窄,动不动就能碰着面。”罗琴啧啧两声,“真的是晦气。”
罗琴撇撇嘴,想到那公园,顿时阴影袭来。
可她刚想说换个地方逛逛时,抬起头,看见一辆军车驶来。
罗琴顿觉不妙:“贺永言该不会是在那车上吧?”
宁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想到江珩可能在车上,走快了几步,伸长了脑袋往车里看。
江珩不在家,她就是家里唯一的大人,不管弟弟妹妹们需不需要,她都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主心骨。但真当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宁荞还是会想起大院军属们说的那些话。他们说,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会不会是有人受伤,或出了其他什么意外?
那天,宁荞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原剧情中的一切重现,他们还是分开了。
虽然明知道那个梦是假的,可惊醒时,宁荞依旧满头的冷汗。
幸好现在,部队的军车将战士们接回来了。
宁荞踮起脚尖望去,看见他。
“停车。”江珩说。
坐在车里的江营长,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媳妇。
这一趟出远门,耽搁了许多时间,江珩根本就没有条件联系她,知道她在家一定吓坏了。
军车缓缓停下。
江珩看见宁荞走走停停,像是不确定,往车窗里看时,还咬一口蛋卷。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刚要叫她,却忽然看见她眼睛一亮,向自己奔来。
宁荞跑得快,发丝也高高扬起,眼底染上满满的惊喜笑意。
她满心欢喜,飞奔到他的怀里。
贺永言从车上下来时,看见江珩脸上的笑容。
虽说人家看见心心念念的媳妇,不再像上战场时那样冷厉威严是正常的,可他现在笑得跟花儿一样,是不是太夸张了?
瞧这不值钱的样子!
贺永言酸归酸,看着这一幕,还是不由露出笑容。
只是忽然之间,他的余光瞄见罗琴,她也在笑。
四目相对,贺永言和罗琴同时摆出臭脸。
烦人,怎么上哪儿都能碰见?
长达二十多天的分别,此时再见面,小俩口眼底都满是重逢的喜悦。
等顾及到海岛街上和军车里战士们面前拥抱会不会太惹眼出格,他们才结束这个拥抱。
抬眼一看,不管是岛上来往的路人,还是军车上的战士们,都被这样的快乐感染。
宁荞的脸颊有些发烫,抬手往他嘴边塞了根蛋卷。
在战友们面前,江珩没犹豫,也不管他们笑不笑话。
媳妇喂的,就得吃。
“对了,我那边还有玻璃汽水!”宁荞说着,转头看向罗琴。
“我水壶里也有水。”江珩也看向贺永言。
然而,贺永言和罗琴没注意到小俩口。
他们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正在大街上用眼神向彼此宣战。
宁荞默默地抽走罗琴手中自己那瓶玻璃汽水。
清爽解渴的玻璃汽水。
真好喝。
她拽了拽罗琴的胳膊:“走啦……”
江珩用胳膊肘推了贺永言一下:“回部队。”
但小俩口拽不走他们。
“我没有劝架的经验。”宁荞凑到江珩耳畔小声道,“你会吗?”
她得到令人安心的回答。
“我来。”
江珩问他们:“现在怎么办?你俩打一架?”
宁荞:……
不会劝架没关系,别煽风点火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unory 10瓶;甜橙 3瓶;媛起一任、阡陌红尘 1瓶;
第53章 第53章
◎这是婉拒了?◎
贺永言很不满地斜了江珩一眼。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宁荞生怕江营长这么煽风点火, 贺永言和罗琴真要打起来,然而两位同志还是有理智的,一个是军人同志, 另一个是正经单位的正经员工, 在大街上打架会挨领导批的!
“不打了?”江珩问。
宁荞扯了扯他的衣角。
能不能别再挑事了!
江珩顺势牵住媳妇的手,温声道:“我们要先回部队报到,晚点再回家。”
“那我再玩会儿,晚点回家等你。”宁荞说。
小俩口旁若无人, 其他战士将脑袋伸出窗户起哄。
贺永言不起哄,他翻白眼。江营长越来越过分, 对自己说话的时候脸黑得不行, 转头冲着媳妇,那叫一个温柔, 说好的战友就是家人呢?
贺永言翻着白眼回家,开始使劲儿说江营长坏话。
然而就住江营长隔壁屋的汪副营长忍不住帮忙解释:“咱一码归一码,说真的,江营长平时对他的家人,脸就是这么黑,我都看见了,一屋子小孩敢怒不敢言呢。就只有冲着他媳妇说话的时候, 像变个人。”
贺永言沉默,半晌憋住一句:“有媳妇了不起啊。”
恰好这时,江珩打开车门上车。
一车的人立马不出声了。
江珩淡淡“嗯”一声:“就是了不起。”
贺永言:?
可真能耐!-
这一次在任务的进行期间, 确实出了些岔子。但江营长在指挥时冲锋在前, 撤退在后, 被领导看在眼里。
都说营长升团长是个坎儿,
江营长经此一战, 受到各级首长的表扬。团里推荐将江珩任命为副团长时,得到一致通过。
而同时,在战役中同样表现极佳的贺永言,被升为副营长。原本的汪副营长则再往上一级,升为营长。
任命是在年底正式生效的,就算年后,江副团长也不过二十六岁,成为了几位营长中升迁速度最快的一位。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听说自家大哥成了副团长,顿时美得跟什么似的。但都快过年了,孩子们也即将再长大一岁,在小嫂子的监督下,已经知道在什么时候可以嘚瑟显摆,在什么时候,得收敛一些。
这一回,还是得收敛,得谦虚,别给大哥拖后腿。
大院里的婶子们没从江家三个孩子们口中得知江珩晋升的消息,好些个是自家家属说的。但在这大院里,并不是哪家夫妻俩的感情都这么好,部队里发生了什么,通通回家和媳妇汇报。
像是刘丽薇和她爱人,他俩没这么多共同话题,平时聊的,大多和闺女的学习有关,离了闺女,夫妻俩同坐在一起吃饭时,压根不知道说什么。
就这么憋着不说话,也闷得慌。刘丽薇主动找了个话题,像说个笑话似的,乐呵呵道:“我今天听淑丹说,江营长升副团了,以后跟你平起平坐。”
钱副团长没吭声,低头扒饭。
“估计又是从江家那三个孩子嘴巴里传出来的,仨孩子看着比以前懂事了点,但脑子还是不灵清。江珩才多大年纪?升副团,想得太美了。”
钱副团长抬头扫了她一眼。
刘丽薇知道她爱人一直都不满江珩。江珩在团里风头太盛,好几回团长都是直接绕过他这个副团,和江珩商讨作战计划。钱副团长表面上乐呵呵夸下属有能耐,实则根本就不服气,只是身为军人的底线,让他不至于真给年轻人穿小鞋而已。
对上丈夫的眼神,刘丽薇猜测自己这番话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她继续道:“真是缺心眼,饭可以乱吃,话能乱说吗?说江珩升到副团长了,他够格?年纪轻轻,有这个资历?”
刘丽薇笑着,语气讥讽,扒拉一口饭。
过了片刻,钱副团长闷声道:“江珩确实升副团长了,年后公示。”
刘丽薇愣了一下,进了嘴巴的饭一时没吞下,不小心呛到喉咙里。
她咳得厉害,咳得眼泪都快冒出来,钱副团长嫌弃地捂住自己的饭碗,不让她的唾沫星子往碗里喷。
“真的假的?江珩升副团长了?”刘丽薇好不容易才咳完,声音特别响亮,问道,“那你呢?他是副团长,你是什么?”
顿了顿,刘丽薇惊喜道:“你升团长了?”
钱副团长难看的脸色,给了她答案。
“好歹你以前也是人民教师,能不能别一惊一乍,听风就是雨的?”钱副团长没好气道,“团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副团长。”
刘丽薇还真不懂部队里的事,嘴巴张了张,又闭上,最后问道:“你俩谁大?”
“没有谁大谁小。”钱副团长说,“以后我管常务和内勤,他管作战训练。”
钱副团长话音落下,继续教训起自己媳妇。
像是平日里得谨言慎行,别到处瞎得罪人,尤其是部队里的事,别一知半解就出去胡说,到时候平白惹人笑话,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刘丽薇默默地听着,却并不心服,脑海中仍回荡着江珩已经升为副团长的消息。
说是俩副团长平起平坐,但大家都是军人,年轻一些的管作战计划,年纪大的去跑后勤,这看似合理分工,但仔细一想,不还是江珩要高一级?
刘丽薇不乐意了。
自己在部队里越混越差,被年轻人抢了风头,现在冲着她撒气来了?
刘丽薇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妇女,多少有点主见,心里不痛快,语气很冲地顶了她丈夫几句。
这下钱副团长也来劲了。
俩口子越吵越厉害,大院里不少同志来看,还是他们闺女嫌丢人,把窗户给关上。
大院里几个同志乐出声。
江营长变江副团长,还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是钱副团长一家,欢喜的,自然是江家小俩口和弟弟妹妹们。
关起门来,三个大孩子嬉皮笑脸地喊他们大哥为“江副团长”。
升为副团,江珩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眼前仨孩子笑得吊儿郎当的,实在是不能不管。
“作业写好了吗?”江珩问。
江果果把作业本往桌上一摊,翘着腿,悠哉悠哉道:“早就写好了。”
江珩的视线望向江源和江奇。
他俩也拿出作业本,递到他面前。人家都说了,上吊也要喘口气,作业早就已经写好了,看大哥还能说什么!
“江源马上要考高中,江奇也上初二了,光写作业怎么够?”江珩面不改色。
江源和江奇大眼瞪小眼。
大哥想要训他们,能变着法儿训,真是失策了。
三个孩子被轰走了。
就只剩下宁荞一个人。
江珩回头看着媳妇,刚要说话,忽地宁荞开口。
她笑眯眯地问:“江副团长有什么指示?”
江家老二、老三和老四瞬间顿住脚步。
他们倒要看看,哥哥对他们和小嫂子有多区别对待!
果不其然,江珩和小嫂子说话,可温和了,还被她一声软软糯糯的“江副团长”给逗笑。
大孩子们“啧啧”几声。
江珩:……
媳妇当然是不能轰的,得哄-
贺永言由连长升为副营长,副营级的军官可以申请住房,他终于不必再和部队里的小年轻一块儿挤宿舍,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只不过江珩的一句话,打破他的好心情。
江副团长说,他还没成家,申请到的房子不会太大,最多也就两室一厅。
贺永言去过江珩家,也去过曾经的唐副营长家,他们两家都是挨着的,两层青瓦房,可体面了。轮到他,就只有可怜巴巴的两室一厅了?
但也没办法,谁让他还没娶媳妇。
贺永言将消息传回老家,贺父和贺母简直是在整个村子里放着鞭炮庆祝。
放完鞭炮之后,他俩提起行李就要往西城赶。
父母不能随军,但可以去探望儿子,儿子在部队这么多年,终于解决住房问题,他们可不得去看一看,要不然就是冲着乡里乡亲吹牛,都不知道这牛该从哪里吹起。
至于房子太小,他俩一点都不在意。反正村里人又见不着。
再说了,军区大院几十平的房子哪里小?别人想住还没法子呢。
贺永言的父母提着老家的土特产,浩浩荡荡来到军区大院。
老俩口特别热情,到处敲门,不出两天,和整个大院家家户户的军属都熟了。他们给人家分土特产时一点都不抠搜,家长里短唠个没完,最后再顺带提一下自己的最终目的。
“董主任,如果有合适的,记得给我儿子说个对象!”
“书兰,我儿子特别吃苦耐劳,坚韧不拔,你给他介绍个对象!”
“赵团长,您要是有合适的——”
赵团长笑声爽朗:“您二老就把心揣到肚子里去,前几天副司令还在说这事呢,说得赶紧给小贺解决个人问题!”
贺永言的父母立马眉开眼笑。
回头时,他俩看见贺永言,冲着儿子招招手。
但贺永言一脸尴尬,转头就钻进江珩家。
江家一家子人都没见贺永言露出过这么窘迫的神情。
这么盼着娶媳妇的贺副营长,现在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因为他爸妈实在是太热情,恨不得让整个大院里的人都给他张罗媳妇。
“都快过年了,这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贺永言说,“他们要在岛上待十天,这十天,该不会每天都惦记着这事吧!”
“只要你没找着对象,叔叔阿姨心里就不踏实。”宁荞笑道。
“找一个对象不就好了?”江珩感慨,“有一句老话叫作,可怜天下父母心。”
贺永言睨他:“还有一句老话叫作,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家弟弟妹妹们都在忙自己的事,但明显时不时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偶尔再投来一个同情怜悯的眼神。
“永言哥,媳妇很难找吗?”
“为什么要找媳妇?”
“真找不到就算了呗……”
贺永言实在是忍无可忍。
盼着娶媳妇这事,平日里他对战友们说,没人会笑话他。可他父母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居然在整个大院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这让他怎么出门见人?
其实贺永言要找对象,并不难。他身材高大、长相周正、风趣幽默,如今还成了副营长,真要相亲,也是一相一个准的。但问题是,他急归急,还是有要求的。
前些天父母来的时候,带上了一些村里女同志的照片,问他同不同意。先别说这些小姑娘好看不好看,好些个人,贺永言以前在村里就认识,他从前和她们没有共同语言,现在更不会有。
他想找的对象,并不是只图一个搭伙过日子。真正让人羡慕的婚姻,还得是江珩和他媳妇或吕良才和他对象那样,见面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不见面的时候,心里是满满的惦念。
姓江的一大三小,都太烦人了。
这个家里,就只有宁荞一个人会好好说话。
贺永言便和宁荞商量:“你有没有什么姐妹、朋友?给我介绍一个。”
宁荞抬眸:“啊?”
“安城人也行,只要她愿意随军。”
“没有。”
贺永言思索一下:“咱们岛上的就更好了,不算远嫁,也不必花时间适应海岛的环境和气候。”
“岛上的朋友啊……”宁荞回想,“ 那倒真有。”
贺永言一脸惊喜:“她是怎么样个情况?”
“比我大三岁,比我高一点儿,眼睛大大的,很漂亮。”
“在正式单位工作,平时住宿舍,休息的时候会回家。”
“她父母——”
贺永言的心跳漏了半拍。
宁荞有这么一个朋友,怎么不早说?
可真是问对人了。
他想尽快与对方见面。
这样一来,父母不会病急乱投医,他也可以如愿以偿找到真正和自己投契的女同志。
“好好好。”贺永言越听越起劲,“什么时候能约她出来和我见个面?”
“我得问她同不同意呢。”宁荞说。
“你告诉她,我很有诚意。”贺永言急切道。
“好,我告诉罗琴。”宁荞笑眯眯道。
贺永言:???
现在这个家里,连宁荞都不会好好说话了。
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罗琴是谁?”贺永言的母亲来找儿子,没好意思直接进江副团长家的门,就一直杵在门口等,等到好不容易可以插话时,她笑容满面,“这罗琴同志听着是真不错!”
宁荞回头看见贺永言的母亲,便起身迎她进门。
贺母拍着宁荞的手,越看越喜欢。
江副团长的媳妇长得真好,说话还这么软和,可好听了。她这么温温柔柔的,她的朋友能差吗?
贺母对宁荞说:“我们家永言的事,就麻烦你了。等这两天你有空的时候,问问罗琴同志,看她什么时候方便。”
宁荞傻住了。
她就是和贺永言开个玩笑而已!
贺永言递来充满怨念的目光。
江珩的唇角噙着笑,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贺母非常诚恳,说了一大串好话。
宁荞嘴角僵僵的,很难再笑得出来。
真要给贺永言和罗琴说媒?
宁荞有点怂。
他俩是真能打起来的-
宁荞在海岛过的第二个年,同样热闹。
因为江老爷子来了。
江老爷子过去带兵打仗,不喊苦不喊累,现在大老远从京市赶到西城,又转船俩小时,同样是精神奕奕,甚至不用大喘气儿,身体素质杠杠的。
江老爷子的心情还是很复杂的。
盼着来看孙子孙女和孙媳妇,但真要和干休所的老同志们聊起来,又摆摆手,说这些孩子们一个比一个糟心,他也没这么惦记。
老爷子年纪大了,记性还好着呢,时常想起将近两年前,孩子们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场面。
不过,气归气,想念也是真的想念。
这会儿进了家属院,不少军属们都认得他,问了好之后,还和他说起这段时间孩子们的事。
说是江果果考了全班第三,那学习的势头,简直挡不住,年前他们班班主任邹老师还特地过来,给她奖励了一块从供销社带来的橡皮擦,鼓励她好好学习。
还听说,江奇经常跑到人家国营饭店门口看,说是想进去帮厨,不拿工资都成。国营饭店的经理差点要被他的诚意打动,后来还是宁荞特地去了一趟,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经理转了话锋,说要进他们单位,可不是只要懂得吃苦就行,还得拿出文凭。文凭不需要多高,但至少要初中毕业。江奇心里有了盼头,每天数着日子过,反正他再过一年半时间就能毕业了,等得起。
再就是江源,自从那次见义勇为之后,他在心中种下想要成为一名公安同志的愿望。宁荞和江珩帮他打听过,警校中专是专门培养公安同志的,专业特别对他的口,但除了文化知识过关之外,还得练体能。因此他也把心沉下来,开始努力奋斗。虽然大院里的婶子们,都说中专难考,他肯定考不上。但江源的这一次,并没有轻易因别人的话而打消自己的念头,因为他小嫂子说,如果只因为外人的指指点点就放弃梦想,那么他的梦想未免太轻了。
这些事,江老爷子根本就不知道。
此时听了之后,他面带诧异,眉心微微舒展。
“老首长,您之前没听说吗?”一个婶子问。
江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嘴硬道:“我当然知道。”
婶子笑了笑,说道:“孩子们都放假了,现在应该还在家里,没出门呢。不过江副团长还在部队,宁副园长也没放假,估计得到傍晚的时候,您才能见到他们。”
江老爷子:……
江副团长?宁副园长?
好啊,江珩在信中,根本就没提过!
老爷子心潮澎湃,是因为激动骄傲,也是因为火气在往头顶冒。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告诉他?
他本来觉得糟心的就只有仨小的,现在俩大的,也光荣加入到糟心队列中了!
不过,小俩口倒是有点本事。
一个升副团级,一个当了托儿所的副园长……
江老爷子的嘴角,到底还是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江珩和宁荞是一块儿回来的。
即将过年,小俩口商量着大年三十要吃什么。今年老爷子要过来,他们得好好陪伴照顾,让老爷子安心。
“爷爷什么时候到?”
“信里说是明天。”江珩说,“到时候我去军区码头接他。”
宁荞点头:“我也一起去。”
老人家从京市过来,火车都得乘不少时间。老干部虽是退休了,可福利却没落下,干休所的小伙子陪着他一起搭火车,等到了西城再回去,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这也让江珩也宁荞松了一口气,毕竟来回路途要耽搁数日,他们实在要不到这假期。
江珩倒没想太多,可宁荞心细,说道:“等再过两年,江源和江奇也就十六七岁了,到时候让他们一起负责去接爷爷来岛上。”
现在江源和江奇个子虽高,可想法稚嫩,勉强还能用“孩子”来形容。
过两年,他俩就要真正成为大人了,得考虑毕业后的就业问题。不过看起来,他们倒是早早就定好了未来规划,不需要哥哥嫂子操心。
“我小时候都没想过自己长大后要做什么。”宁荞笑道,“你呢?”
“我从小就想成为军人,和我父亲一样。”
自从和江珩的感情逐渐变好之后,宁荞听他提起过童年的好多事。
他会提起父母,也提起弟弟妹妹们的幼年时光。对于和母亲相处的过往,江珩不避讳,但也不热衷怀念。可对于父亲,他一提及,就会陷入到遥远而又美好的回忆中。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江珩就将父亲视为自己的目标。他想要和爸爸一样,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
宁荞说,他做到了。
“你一定已经成为爸爸的骄傲啦。”
二十多年以前,江珩抚摸父亲的军装,说要成为像父亲、爷爷一样的战士。
他母亲便拍拍他的小手,说成为战士有什么好的,军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而后英勇牺牲的事,难道在军区大院里听得还少吗?
当时,才几岁大的江珩一本正经地表示,就算用生命和鲜血捍卫山河,也是值得的。
江父笑个不停,说他儿子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的觉悟,长大之后,一定会成为他的骄傲。
现在,宁荞的话提醒了他。
也许,长大后的自己,真的成为父亲的骄傲。
落日余晖之下,小俩口十指紧扣。
他们踩着夕阳回家,却不想刚一进门,看见江老爷子就在客厅里坐着,还摆着一张臭脸。三个孩子站在爷爷身边,在偷笑。
宁荞默默地想——
果然是亲孙子,江珩脸色冷冰冰的时候,和老爷子可像了!
江果果动作轻盈地溜到江珩身边:“大哥,你完蛋了。”
在这个家里,就只有爷爷能治得住大哥。
现在爷爷生气了,大哥要遭殃,弟弟妹妹们丝毫不同情,甚至想要去找鸡毛掸子。
“爷爷,您怎么提前到了?”宁荞连忙上前。
江老爷子的火气是冲着江珩去的,看见乖巧的孙媳妇,眉心舒展了些:“就是怕你们特地跑到码头接我,耽误时间,所以故意在信里说要晚一天到。”
“爷爷,您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坐船不安全。”江珩说,“下回写信要说实话,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怎么样?”江老爷子眼睛一瞪。
“他就跑码头蹲着。”宁荞一本正经。
江老爷子被气笑了。
弟弟妹妹们皱眉,怎么还笑了?还抽大哥啊!
“你还好意思怪我信里没说实话!”江老爷子拍了拍桌子,“孩子们的事太索性,不特意提起也就罢了。我孙媳妇升了副园长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宁荞立马坐到江老爷子身旁去。
这事她也不站江珩这边,干休所里老同志们的“勾心斗角”,他又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告诉老爷子?老爷子肯定得冲着孙爷爷显摆呀!
“没告诉您?”江珩想了想,“我忘了。”
江老爷子看着孙子的态度,眼睛瞪得更厉害了:“还有你升副团长的事,也忘了说?”
“副团长在您那儿根本不够看。”江珩说,“至少得升正团再说吧。”
江老爷子被噎了一下。
他的大孙子,从小就是这德行。别人是报喜不报忧,江珩倒好,喜和忧都不报,除非他明确问起孩子们的事,否则写的信要多短就有多短,光是问他的身体情况,让他好好保重。老爷子经常收到从海岛寄来的信,但实在没什么可期待的,信里的内容,都不用打开,他都能猜个大概。
“升正团哪里够?”江老爷子没好气道,“在我这儿还是不够看。”
“那就等升参谋长,再告诉爷爷。”江珩严肃道。
宁荞冲着江珩使眼色。
会不会说话,怎么还火上浇油呢!
“爷爷,江珩最近忙,而且任命还没正式下来呢,得等到年后公示。”宁荞说,“还有我升副园长的事,当时单位里的同事们有点意见,所以他才没第一时间告诉您。”
江老爷子看着孙媳妇,摇摇头:“你就是帮他说话!”
“哪有,都是实话。”宁荞笑着说,“江珩写信只会气您,下回我给您写信,把岛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您。”
这一番话,听得江老爷子是说不出的舒心。
他的脸色逐渐转好,还体贴地对宁荞说:“你给我写信,好倒是好。不过也别写太长,差不多就行了,毕竟你们年轻人工作忙。”
弟弟妹妹们守在一边,亲眼看着爷爷的脸色越来越好看,最后居然还被小嫂子逗笑了。
江奇幽幽望向五斗柜上的鸡毛掸子。
可怜的鸡毛掸子,没有用武之地了-
晚上江珩和江奇负责买菜,宁荞带着江源和江果果收拾屋子。
辞旧迎新,家里还是得好好整理。江老爷子看着他们一家五个人都像不靠谱的,没想到屋子还挺整洁,都不用怎么收拾,也不见灰。
老爷子远道而来,大院里的老朋友们都还等着呢。他出了屋,去大院里转转。
快要吃饭的时间点,上谁家都不合适,老爷子便只在院子里溜达。没过多久,程旅长、傅政委和参谋长都出来了,几个人在大院里吹着风。
“还怪冷的。”傅政委说。
“这还冷?”江老爷子说,“你们是没见识过京市的冬天,大风呼呼刮,吹到脸上,脸都干得快起皮。”
不少人围上前,听老首长说起京市的气候。
江老爷子继续道:“那大风天,脸上干得难受。上回我孙媳妇过来,还给我买了一瓶什么雪花膏,说抹上去就不难受了。”
“你们说我这老脸,用得上雪花膏?那是年轻人用的玩意儿。这孩子啊……”
“雪花膏是真的稀罕,我们干休所的老太太们,这把年纪了都还没舍得用。听说我孙媳妇给我买了一罐,是真羡慕。”
“不过我也没舍得用,这回给我孙媳妇带回来了。”
大院的军人和家属们:?
敢情老爷子谈的不是气候,是在炫耀他孙媳妇有多孝顺!
江老爷子是海岛上的客人,还是人人都要给面子的客。
除了相熟的面孔之外,大院里几个年轻媳妇见这边围着可热闹了,就抱着娃娃出来看。
大院里的孩子不少,有的在地上跑,有的还被抱着怀里。
见江老爷子瞅着大院小媳妇怀里的娃娃看,立马有人将话题转到这上边。
“老首长,您都不催江副团长吗?”
“催什么?”
“江副团长和他媳妇都已经结婚一年多了!”
“哪有结婚都一年多时间,还不生孩子的?”
江老爷子沉吟片刻:“他俩忙。”
“就是再忙,也得生娃啊。”
“江副团长今年都二十六了,该当爹了。”
“个人问题还是得考虑的。”
刘丽薇也在人群中凑热闹。
听了他们的话,她摇摇头。哪家新媳妇进门不是急着生娃的?不生娃,难道是不想生吗?明显是没怀上。
身体弱的小姑娘,怀不上孩子,也不是没听说。前几年大院里还有一个,结婚好多年,媳妇就是没怀上,看起来夫妻俩也是和和美美的,可实际上,在大院里瞅见别人家的小孩,满脸的羡慕,怪可怜的。
“如果身子不行,还是得好好调养。”刘丽薇说。
“说谁身子不行?”江老爷子的耳朵灵得很,声音一沉,很有气势。
刘丽薇没胆量接话,躲进人群中,悄悄溜走,心里嘀咕着,这不是说实话吗?老爷子还不高兴了!-
江家厨房里很热闹。
江奇端出好几盘拿手菜,江源和江果果打下手。
宁荞看着看着,也有点手痒。
平时江奇做饭,她也会在边上打下手,虽然很少真正下厨,可看得多了,要撒多少盐巴,放多少酱油,早就已经记得明明白白的。
难得江老爷子过来,还是大过年的,宁荞也想大显身手。
江珩完全拒绝不了媳妇,在弟弟妹妹们忧心忡忡的目光中,给她洗净青菜,准备好调料。
宁荞终于争取到机会,冲他们扬了扬锅铲,让他们出去。
上回贺永言过来,宁荞也想大显身手,不过没成功,最后将炖到一半的排骨交给江珩,很不负责任。
这一次,炒的是青菜,她的压力没这么大。下厨不是轻省的活儿,虽然江奇乐在其中,但也有累的时候,她想帮忙减轻负担。
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江果果伸了伸脑袋:“会好吃吗?”
“不会。”江奇说。
江老爷子在大院里听了大家的话,说是要回家,催一催大孙子和孙媳妇。
毕竟老首长年纪大了,对抱上曾孙子还是很盼望的。
吃晚饭时,江老爷子望着一桌子好菜,胃口大开。
他大孙子话倒是不多,可用行动表示对爷爷的欢迎,特地买了一瓶酒,陪着爷爷小酌几杯。
江老爷子一脸欣慰:“真是长大了。”
“爷爷,我也长大了。”江奇吞了吞口水,“我也想尝尝。”
“不行。”宁荞说,“小孩子不能喝酒,喝了会变傻。”
江奇问:“我们班张华茂次次考倒数第一,是不是因为喝了不少酒?”
江珩敲了敲老三的脑袋。
江奇同学最近在学业上有所进步,开始对替代他成为倒数第一的同学阴阳怪气了。
“尝尝我做的菜。”宁荞说。
江珩夹了一筷子青菜,吃了一口。
“怎么样?”宁荞问。
“好吃。”江珩现在除了夸奖,还学会形容了,认真道,“又香又脆,火候正好。”
“我也试试。”江老爷子也伸筷子。
江源伸了伸手想要阻拦,一脸为难。
别听大哥的!
哥哥对小嫂子的吹捧,特别不实在。
是真的……
弟弟妹妹们为了维护小嫂子的自尊心,最终还是没拦爷爷。
他们一脸紧张地望着爷爷,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江老爷子吞下青菜,还寻思着,确实得催个生。
要不然,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抱上曾孙子和曾孙女?
“这青菜——”江老爷子迟疑片刻。
“好吃吗?”宁荞期待地问。
“这菜味道不错,很适合做给小娃娃吃。”
江老爷子这话题转得很硬,但好歹还是接上了:“这大院里的小娃娃,是真多啊……”
江珩应一声,轻描淡写道:“托儿班里的小娃娃更多,明天带您去看看。”
江老爷子:……
这是婉拒了?
宁荞陷入对自己厨艺的怀疑中,夹了一口菜,若有所思。
她炒的青菜怎么了?
适合给娃娃吃的青菜……
江老爷子转头望向孙媳妇。
就只剩下这唯一的希望了!
“太淡了?”宁荞喃喃道,“果然是淡了点。”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夕 20瓶;恶龙咆哮嗷呜~ 5瓶;甜橙 3瓶;魈魈不知道哦 2瓶;媛起一任、靜靜看書 1瓶;
第54章 第54章
◎他一定会做到。◎
江老爷子暗示了好几回, 但大孙子和大孙媳妇油盐不进。
大孙子是不听他的,他说东,人家就说西, 等到他急了, 人家拿起酒杯,酒杯压得很低,和他轻轻一碰。
而大孙媳妇,平日里看着聪慧, 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盯着她炒的那盘菜不放。
炒的青菜好不好吃, 是咸了还是淡了, 压根就不是重点!
紧接着,他的二孙子、三孙子和小孙女也将关注点放在这盘青菜上。
仨孩子都是一副把心一横硬着头皮上的表情, 但吃了几口菜,这“视死如归”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三根大拇指,夸他们小嫂子呢。
江奇摸着自己的良心点评。
小嫂子炒的菜,虽然没什么天赋,谈不上多美味,但绝对不难吃!
宁荞这才心满意足。
她就说嘛, 炒盘菜而已,能有多难。虽然以前在娘家被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基本的自理能力, 她还是有的。不会就学, 学会做饭之后, 至少以后独自在家时就不是只煮一碗饺子了。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 肯定不在话下!
江老爷子看着宁荞从迷茫到自我怀疑再到嘴角露出欣慰笑容。
眼看着她终于不再将视线投在这盘菜上, 他才开口,中气十足道:“荞荞啊,爷爷想说——”
“爷爷,再喝一口。”江珩又举起杯。
江老爷子拒绝不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眯起眼睛细细地品,抬眸看看他大孙子。
这小子,酒杯靠在嘴边,最多就是打湿嘴唇而已,根本就没怎么喝。
老爷子“啧”一声。
家里有多出来的屋子,幸好这些天天气好,宁荞已经提前晒了被子。晚饭后,她去二楼露台抱了被子,转身时,差点和江珩撞个满怀。
江珩伸手扶着她纤细的胳膊,等她站稳之后,将她怀里的被子接走。
“这个很轻的。”
“我来。”
其实不管她手上提着的东西是轻还是重,只要江珩在身边,都会接过去。和他在一起,宁荞总是两手空空,但实在是不知道,江营长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不对,是江副团长!
冬天的被子很厚实,江珩单手抱着被子,另一只手牵着宁荞下楼。
小俩口一起帮江老爷子铺床,铺得平平整整,再在上面放了个枕头。
江老爷子坐在客厅里看报,时不时听见屋里宁荞的笑声。
他望过去,见江珩总是看着她,她笑的时候,他的眼底也会变得温和。
这夫妻俩的感情看着,比去年在京市干休所的时候要亲密多了。
江老爷子也是很知趣的,去年小俩口结婚还没多久,他不催,现在眼看着小日子越过越滋润,孩子们都听话懂事,他们自己的工作也都很顺利,多适合要一个小娃娃。
“江珩,你今晚和我睡一屋,爷爷有话对你说。”江老爷子喊了一声。
江珩抬眉。
这还躲不过去了。
等到老爷子喊完,江果果就在外边欢呼起来。
她就知道,只有爷爷能治得住大哥!
小丫头将脑袋钻进屋里,语气很欠扁:“今天小嫂子就是我的啦!”
江珩回头要赶人。
可不等他关门轰小孩,江果果自己就跑得飞快。她是跑到二楼卧室,拿小嫂子的枕头去了。
小丫头活力满满,望着她跑走的背影,宁荞失笑。
再转回视线,她又对上江珩无辜的目光。
“没办法。”她说,“爷爷有话跟你说呢。”
宁荞俯身,将被角扯了扯。
忽地,她被宽大的怀抱拥住。
从这个角度,客厅里的人看不见他俩。
可宁荞还是一慌,推了推他:“爷爷要看见啦。”
“让他看。”江珩说。
宁荞唇角的笑意更深:“你是果果吗?怎么还耍赖皮?”
“没有耍赖。”江珩声音很低。
“那就是撒娇了。”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
“如果被果果和江源、江奇看见,肯定要刮脸颊说你羞羞脸。”
江珩只是想抱一抱媳妇。
可现在,媳妇越说越夸张,连眼神都带着揶揄。
江副团长不得不试图捡起自己的面子。
他揉了揉太阳穴,半倚在宁荞身上。
她伸手继续推他,而这轻轻一推,他的脸颊正好埋在她的颈窝。
温热的气息扑来。
“你醉了?”宁荞疑惑地问。
江珩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宁荞清了清嗓子,喊道:“爷爷,江珩醉了,您来看看。”
“醉了?才喝多少就醉了,我来看看。”屋外江老爷子的声音响起。
江珩:……
立即站了个笔直-
江老爷子也不是被人胡乱搪塞就能糊弄过去的老头,等到晚上,将大孙子喊到自己屋里,房门一关,这回不暗示了,改明示。
“我们干休所里的老头老太太们,好几个都当太爷爷太奶奶了。”
“那些小娃娃长得是真机灵,还不会说话,眼珠子从左边转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到左边,也不知道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
“你和我大孙媳妇要是生一个孩子,不管随谁,长得都好看。”
“你说这么屁点大的小不点,就真跟个人似的,有想法,有主见,多好玩。”
“小不点本来就是人。”江珩说,“再小也是人。”
“你别来给我抠字眼,我不吃这套。”江老爷子说,“我让你和我大孙媳妇生个孩子这事,你怎么看?”
江珩说:“过几年再说。”
“过几年你都三十了。”江老爷子蹙眉,忽地问道,“你俩到底是谁不想要?”
和自家爷爷讨论这话题,难免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但江珩不和他把这事说清楚,他就得去找宁荞,感受到老爷子对曾孙子曾孙女的向往,宁荞很可能心软。
可江珩不想让她为难。
他们已经结婚一年多时间,平日里夫妻俩的话题不少,偶尔也会听宁荞说起托儿班孩子们的事,和他们自己未来的小孩。
宁荞如今的精力,全都放在单位里,对于成为妈妈,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十月怀胎的过程,江珩能照顾好她,但并不是生下孩子之后就大功告成。
即便他相信自己能成为一个好爸爸,可要付出更多心力,在工作上受到影响,做出更大牺牲的,必然是孩子的妈妈。
上辈子,宁荞受了太多的苦难。这一世,他不希望她过早地背上这么重的负担和枷锁。
这样的想法,也许与家属院里很多军官不同,江珩没有提过,也不打算以此来说服任何人。
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他们小俩口商量好,就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这一宿,江老爷子听他的大孙子说了很多话。
其实老爷子早就知道孩子已经长大,可真正面对面,听他说出坚定而又成熟的想法时,老爷子的神色也变得严肃。
“爷爷?”江珩看他。
“知道了。”江老爷子叹气,“早点睡吧。”-
贺母知道江副团长的职位比自己儿子高,再加上在大院碰见时,他总是一脸冷淡的神色,她便不敢打扰。
不过,江副团长的媳妇可不一样,人家对着谁都是笑吟吟的,特别讨喜,一看就是好相处的。
贺永言提醒过宁荞,尽量跟他妈保持距离,否则得被烦死。
不过他提醒得太晚,因为贺母已经打定主意,彻底赖上她了。
贺母很客气,做了什么好吃的,都给宁荞端过来,上回缝了俩沙发套,还上门问她要不要。
宁荞并不反感这位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年纪的阿姨,只不过阿姨提出来的请求,实在让她为难。
贺母让她尽快约罗琴出来坐一坐,是来自己家、对方家或公园茶楼都可以,看对方认为在哪里见面更方便。
宁荞也不好怪贺永言或他的母亲。
毕竟确实是她一时闷得慌,故意逗贺副营长玩,只不过一不小心玩脱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宁荞向贺母解释过,贺永言和罗琴真不合适。
只不过贺母摆摆手:“不会的,有啥不合适。我当年结婚之前连永言他爸的面都没见过,父母一句话,收了彩礼就嫁人,相处几十年,也没啥不合适的。你说那叫罗琴的女同志,长相、工作都和我们家永言相配,俩小年轻见个一两面,熟悉了,感情就处出来了。”
“阿姨,他俩早就见过面了,不止一两次。”宁荞说。
贺母眼睛一亮:“本来就认识?这就更好办了!”
“小嫂子。”江奇从外边回来,看见宁荞,喊了一声,“罗琴姐来了,说是和你约好要去海边玩。”
江奇话音未落,对上宁荞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挠头。
小嫂子怎么了?
“罗琴同志来找你了?”贺母笑容满面,“快去吧。”
宁荞没想到贺母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
她加快脚步往外走,而贺母则同样加快脚步,只不过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回家去了。
大院外的罗琴看见宁荞,招了招手。
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她俩休息的时间才多一些,早就已经约好去海边坐坐。至于为什么要选在海边,是罗琴这些天被亲戚们催得紧,让她去相亲,她懒得去,心里头烦得很,到海边吹吹风,当是散心了。
这会儿她俩碰到面,罗琴就发现宁荞看着不对劲。
宁荞动了动嘴巴,欲言又止。
罗琴是个急性子,催着她赶紧说:“到底是什么事?你要不说,我今天晚上都谁不着了。”
“有人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宁荞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谁?”
罗琴刚一开口,忽地瞄见大院里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贺永言,另一个上了年纪,明显是他妈。
“妈,你着急忙慌地拉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贺永言有些不耐烦。
“安排好了,都给你安排好了。”贺母笑容满面,伸长脖子往大院外问,一眼看见宁荞,紧接着将目光落在罗琴身上。
贺母一看见罗琴,眼睛就亮了,使劲将儿子往她跟前拽。
“相亲?”罗琴望向贺永言,“你说他?”
宁荞的嘴角抽了抽。
随即硬着头皮点点头。
罗琴和贺永言不对付,可她有教养,贺母这么热情又友善,她没好意思转身就走。
贺母将贺永言带到罗琴面前,抬眼看见自己儿子板着一张脸,伸手拍了拍他的脑门子:“给我笑。”
贺永言被冷不丁这么一拍,傻住了。
罗琴倒是因见到自己的死对头吃瘪,“噗嗤”一下笑出声。
有贺母在场主持大局,贺永言的表现不差,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话。
宁荞见状,往后退了一步,想趁机溜走。
然而她刚一转身,贺永言和罗琴同时出声。
“你站住。”
宁荞的脊背僵住,缓缓回头,勉强露出笑容。
贺母乐了:“你俩说的话都是一样的,真有默契。”
贺永言和罗琴没开口。
宁荞把头点得跟小鸡叨米似的:“真有默契!”-
这回过年,江源、江奇和江果果笑得合不拢嘴。
因为爷爷给他们仨塞压岁钱了,用红纸包的压岁钱,一摸就不是小数目,仨孩子嘴上说着不要,实则将口袋拉开,等着爷爷往里放。
等到给仨小孩分了红包,就轮到江珩和宁荞了。
小俩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们也有?”
对于江老爷子来说,成家的大孙子和大孙媳妇,也还是孩子。
他们嘴上说着自己的负担不重,其实一家子吃饭穿衣上学都得花钱,这开销,让他俩担着,江老爷子实在是不放心。因此,老爷子给江珩和宁荞包的红包,可厚实了。
宁荞没好意思收,倒是江珩直接接过来,连自己的份,一起递给她。
他知道,收下这笔钱,反倒能让爷爷安心。
江老爷子在海岛军区大院住着的这些天,宁荞收到安城寄来的信。
这信是她娘家寄来的,她看完信,信封里还掉出一张照片。
“这是什么?”
“全家福吗?”
“哇!小嫂子,你侄子好可爱!”
这是一张全家福,宁阳和焦春雨站在后面,宁致平和常芳泽坐在前面,常芳泽怀里还抱着孙子,除了小孩第一次见到照相机吓得嘴角下弯,其他人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容。
一家子人的注意力,都被宁阳和焦春雨的儿子吸引。
小家伙已经七八个月大,能在奶奶的怀里坐稳,小脸肉嘟嘟的,圆溜溜的眼睛特别明亮。
江果果说,她在家属院见过这么多的小孩,就属小嫂子的侄子长得最好玩。
“小嫂子,他叫什么名字呀?”
“南南。”宁荞笑着说,“他小名叫南南。”
哥哥和嫂子在信里写,等到南南稍大一些,能跑能跳的时候,就带他来见姑姑。
毕竟姑姑这儿有漂亮的大海,和海滩上细软的沙子,到时候小不点已经会玩得不愿意回家。
江果果很期待,巴不得马上见到这小家伙。
江源和江奇对小孩儿倒是没什么兴趣,可清楚小嫂子对娘家人的想念,兄弟俩说着等南南过来,带他去赶海,抓回一堆小螃蟹,让南南见见世面。
小俩口和弟弟妹妹们聊得正欢。
忽地宁荞抬起眼,发现爷爷一直没出声,她回头看江珩,有些担心。
那天江珩与爷爷的谈话内容,宁荞是事后知道的。
大院里其他人催生,宁荞可以当作耳边风,可爷爷有这想法,她能理解,毕竟是老人家,对于他而言,多子多福的思想很难转变。
大过年的,宁荞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她刚要出声,可这会儿,大院里几个军官和他们的家属在外边敲门。
大家住在同一个家属院里,彼此都很熟悉,还常有人打趣,说是大院里的邻居们其实比远房亲戚还要亲。
每当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互相串门拜年,倒也不会提太重的礼,都是从老家带来的一些特产。
宁荞和江珩起身招呼大家。
客人们坐下之后,就开始唠起家长里短。
起初还很和谐,但当一个婶子瞄见桌上宁家寄来的全家福之后,就聊到南南身上,而后越聊越歪。
好些个人又对老爷子提起催小俩口生个孩子的事,说是他也能早点当太爷爷,享享清福。
宁荞和江珩对视,一脸无奈。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工作再忙,也得生孩子呀,我闺女单位的书记,以前工作也忙,家里还不是孩子一大堆?”
“你们也得为你们爷爷想想,老人家盼着抱曾孙子呢。”
“曾孙子、曾孙女都成,多生几个,家里热热闹闹的才好。”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江老爷子。
宁荞寻思着该怎样安抚老爷子焦躁的心情。
而江珩,他挡在宁荞的面前,打算开口换一个话题。
然而,就在这时,老爷子开口了。
“我这日子过得好着呢,早就开始享清福了。”江老爷子说,“家里都已经一堆娃了,再催着他们小俩口给我生曾孙,闹不闹得慌?”
宁荞一怔。
“我好不容易才拉扯大这么几个孙子孙女,现在才开始清静一点,年轻人的事儿,我可不管。”江老爷子乐呵呵道。
几个军官和他们家属都懵了。
上回看老爷子怪想抱曾孙的,现在怎么话锋一转,改主意了?
江老爷子抬眼,望向江珩和宁荞,笑着说:“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路了,就非急着今年得抱上曾孙?反正曾孙子和曾孙女是迟早都要来的,我等得起。”
宁荞的眉心缓缓舒展,唇角扬起。
“这些年,江珩和荞荞辛苦,家里几个孩子没这么好带,现在可算是消停了点,他们也得忙忙自己的工作,没事的时候小俩口一起出门逛逛公园,多好。”江老爷子继续道,“等再过个几年,江源、江奇和果果都大了,到时候帮哥哥嫂子一块儿带娃,这不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老首长德高望重,他都这样说了,来串门儿的客人们自然是附和着他的话。
江老爷子笑着听他们说,抬起眼,望向江珩和宁荞。
就在小俩口盯着他瞅时,老爷子就像个老小孩似的,冲着他们使了个眼色。
小俩口失笑。
老爷子被这笑容鼓舞,还有些臭屁,挺了挺腰板。
这些天,江老爷子一直在回想江珩的那番话,在跟自己做心理斗争。
他上年纪了,催婚之后就是催生,和大多数老人家一样。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他也得为孙子和孙媳妇考虑,尤其是孙媳妇。
江珩说,那天安城医院,宁荞的嫂子被推进产房,整整一夜都没出来,宁荞站在外边等,好几次红了眼眶,既揪心又害怕。这话如果是别人听了,兴许会说江珩和宁荞太矫情,哪个女同志不生娃?可实际上,江老爷子却能体会,因为当年他自己的爱人,就是从小被娇养着长大,后来跟着他吃了苦,生了孩子之后没养好身体,早早地离开他们。
即便到了现在,江老爷子仍旧盼着当太爷爷。
不过对这小俩口,他很难完全理解,但非常尊重。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既然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就先不生。
他也无谓多说什么,给小俩口增加心理负担。
等送走了客人,江老爷子对宁荞和江珩说:“反正我还年轻,等再过个三五年,也不晚。”
老爷子从来就没服过老,只不过这会儿挺直背脊,说自己还年轻,会不会太离谱?
再离谱,也得顺着他的话说,宁荞用力点头:“爷爷,您还年轻呢。”
江老爷子抬了抬眉:“最多也就三五年,等再久一点,我可就没耐心了。”
江珩问:“是三年还是五年?”
江果果对自己要成为小姑姑这事已经很有概念,盼着哥哥嫂子赶紧的。
现在一听,要再等三年或五年,顿时心都要凉了,太久了吧!
宁荞揪揪他的衣角:“你怎么还讨价还价呢!”
江老爷子气笑了,摇摇头:“你们啊!”-
年后,江老爷子得启程回京市。
小俩口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送他去军区码头,在码头还碰见贺永言同样送他父母回去。
贺永言来送父母,这无可厚非,可宁荞定睛一看,眼睛骤然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你看看。”宁荞对江珩说,“那是罗琴吗?”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不等大哥开口,立马用力点头。
罗琴居然是陪着贺永言一起来送贺父和贺母的。
宁荞看着他俩,一脸震惊。
罗琴倒是很大方,笑着摆了摆手,随后由重新望向叔叔阿姨,听他们的叮嘱。
等到贺永言的父母上船,宁荞立马将她拉到一边去:“怎么回事?你俩在处对象?”
贺永言和罗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关系,这俩一见面就要掐架,怎么好上的?
宁荞一脸怔愣,但怔愣之余,又是止不住的欣喜。
如果他俩在一起,将来搬到家属院,她就有伴儿了。
“你别这么开心。”罗琴拍拍她的肩膀,“我就是来帮个忙。”
那回在家属院门口的短暂“相亲”,就只是一个误会而已。不过贺母让贺永言送罗琴回去,他还是送了。
回去的路上,他俩难得没有吵起来,心平气和地聊了几句。到最后,贺永言问她,能不能帮个小忙。
这段时间,贺永言的父母到处请人给他找对象,到底还是给他造成一定的困扰。贺永言想着,就告诉父母,自己正在和罗琴相处、互相了解,他父母也能消停一下。
他开口时,语气诚恳,罗琴见自己也损失不了什么,就宽宏大量地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十余天,贺永言终于过了个安生年,现在父母要回去了,想再见罗琴一面,他便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她。
贺永言一直以为罗琴是个锱铢必较的小气女同志。但实际上,人家很仗义,还真来了这一趟。
现在送走他父母,罗琴转身:“我先回去了。”
“等、等一下……”贺永言上前。
罗琴停下脚步:“还有事吗?”
贺永言又摇了摇头。
罗琴的背影渐行渐远。
江珩推了推贺永言:“还不追?”
“追上之后,说什么?”贺永言问。
“请她喝一瓶玻璃汽水呀!”宁荞笑道-
年后,部队进行公示,江珩正式成为江副团长。
冬去春来,他们家小院的果树开始发芽,茁壮成长。
江家的大孩子们时常守在果树边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龙眼和芒果。
隔壁屋的大毛和茹茹,可不敢再吃芒果了。
因此,当江果果说等果树成熟,请他们吃芒果时,两个孩子迅速摇头,而后望向小丫。
“还是让小丫吃吧。”
小丫黝黑的脸上,出现一丝腼腆,小声道:“我没吃过,甜吗?”
“你没吃过,就得小口小口吃,要不然可能也会过敏。”茹茹说。
“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俩是亲兄妹,所以一起过敏。”大毛纠正茹茹的话,“她又不是我们的亲妹妹。”
茹茹踮起脚尖,拍拍哥哥的肩膀,让他俯身。
大毛将耳朵贴在妹妹的嘴巴边上。
茹茹用小气音说道:“她不是我们的亲妹妹,但她是我们的朋友啊。”
大毛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这是宁老师说的。”茹茹认真道。
茹茹崇拜宁老师。
但大毛已经上小学了,他可不会崇拜托儿班的老师。只不过,对小丫好点儿,这一点,他是可以做到的。因为几个月的相处,他能感受到,邱慧心并没有刻薄他们。
也许,后妈并不全都是这么坏。
一九七五年五月的海岛,虽尚未入夏,但已经开始炎热。
这是江源的想法。
江源每天都大汗淋漓的,可问起同桌夏月明还有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时,他们却说这天气正正好,春风拂面,不冷不热,希望春风停留的时间能长一些。
江源不这么认为。
他希望春天快点过去,因为等到六月底,他就能拿到初中文凭了。
这会儿上高中,是由校方选出成绩优秀、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推荐进入军区高中,最后由正式的大红纸张公示。
但江源想考公安学校。
除了文化分数之外,想要考上这方面专业的学校,还得练体能。
因此,江源每天跟着他哥绕海边跑,跑得满头大汗,想要停下来歇一歇,可他哥却不允许。
永言哥说,他哥完全是将他当成新兵一样操练。
江源累得直喘气,好几次瘫软在沙滩上休息,带抬眼对上他哥严厉的眼神,只能继续。
有时候,江奇和江果果会来凑热闹。
他们和小嫂子一起,站在边上,给大哥和二哥鼓劲儿。
其实大哥是不需要他们鼓劲的。
江副团长体能好,就算跑了一个小时再回来,还是脸不红气不喘,跟没事人似的。
江果果摇摇头:“二哥不行啊,这都跑不动。”
“江源的体能算好的了,都能跟上。”宁荞笑道,“不信的话,你去试试?”
江果果还真去试了。
就这么一试,她开始怀疑人生。
别说跟上大哥了,就连二哥,她都追不上。
“三哥,你也来跑!”江果果说。
江珩走到媳妇身边。
宁荞带了军用水壶,里边灌满了水,打开递给他。
仨孩子在海边奔跑。
宁荞坐在沙滩上,托着下巴,望向他们的背影。
平时看他们一个个都是活蹦乱跳的,可真运动时,三个加起来的体力都不如他们大哥。
相较之下,江源最灵活,在海边飞奔,谁都抓不住他。眼看着江果果和江奇要回来了,江珩走上前去。
宁荞没听见江珩对他们说什么,但估摸着大概是已经开始就不要放弃之类的话。
因为再回头去追江源时,江奇和江果果都是耷拉着脑袋,快哭了。
宁荞在吃瓜,笑眯眯道:“多多锻炼也好,强身健体。”
江珩伸手将她拉起来:“你也需要强身健体。”
宁荞傻了。
她只是来看热闹的!-
江源想要成为一名公安同志,这目标非常远大,并且不藏着掖着,整个大院里的军人和家属们都知道。
早在去年,刘丽薇听说这事之后,就已经开始嘲笑他异想天开。
公安同志是谁都能当得上的吗?当公安,也得有文化,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
然而,她话说得太满。
在一九七五年的夏天,一个消息传来——
江源考上公安学校了。
“真的假的?”刘丽薇皱眉。
刘丽薇的闺女懒得理她,跑到大院里。
此时的大院里,所有人都围着江源,他们也在问江源是不是真考上公安学校,只不过,大家伙儿并不是像刘丽薇一般见不得人好。他们和江家每一个人一样,为江源感到高兴。
人群中的小少年,已经年满十五岁,他眼底的稚嫩已经悄然褪去,变得坚毅有力。
宁荞回想原剧情中的江源。
那时,他为了给她报仇,一时错手伤人,锒铛入狱时,他眸光黯淡,没有回头。
可现在,江源的嘴角高高扬起,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眸光闪亮,精气神十足。
那个自小敏感、自卑,因母亲的抛弃而变得小心翼翼的小男孩,早就已经长大了。
他有了想要追逐的梦想,为这梦想付诸于努力时不再踌躇不前,而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走到今天。
宁荞回家,给远在京市的爷爷写信。
这段时间,一直是由她负责给老爷子写信,只不过江副团长很黏人,每回她写信时,他都要在边上陪着,补充几句。
写给爷爷以及她家人的每一封信,用的都是江珩在刚结婚时送给她的那支钢笔。
枣红色的钢笔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却还是很新。
因为宁荞保存得很好。
别说是爱捣蛋的弟弟妹妹们了,就连江珩本人要用她的笔,都要事先打报告的!-
江源考上公安学校,学校并不在岛上,到时候还得住校,九月份,他收拾好行李转船出岛。
孩子要出远门上学去,江老爷子不放心,说要送他去。最后江珩拿老爷子没办法,和宁荞一起要了一天假期,送江源去学校。
站在学校门口的,基本上都是学生的父母。
就只有江源是被哥哥和小嫂子送来的,他提着行李,心想幸好弟弟妹妹没来。
不然显得他多离不开家似的,太难为情了。
江源第一次住校,有期待,也有忐忑。
小俩口陪他进宿舍,帮忙铺好被子。
送哥哥和小嫂子出门时,江源才后知后觉地开始不舍。
宁荞也舍不得。
她伸手拍拍江源的肩膀:“大孩子啦,要照顾好自己。”
江珩同样搭了搭他的肩:“好好表现,争取毕业之后成为一名优秀的公安同志。”
江源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一定会做到。
江珩和宁荞当天来回,和江源道别之后,转船赶回军区大院。
到家时,江奇和江果果都已经睡了。
小俩口轻手轻脚地上楼。
“等一下。”宁荞说,“我去看看今天几号了。”
每到十月份,宁荞总是特别关注日历,基本上从九月份开始,她每天都要守在日历边,一页一页亲自撕去。
十月有什么特殊的大日子?
江珩不知道她到底在期待什么,问了也不说,只能随她去。
宁荞小跑着下楼,再次守在日历前。
现在已经是一九七五年的十月,如果今年的十月,还是没传来高考恢复的消息,那她就不等了。
九月过去,宁荞格外上心。
然而,整个十月,又是无事发生。
宁荞用力拍了拍日历。
像是在喊它醒一醒,也喊自己醒一醒。
“哥,小嫂子在干什么?”
“打日历?”
“为什么?小嫂子没事吧。”
江副团长也不明白。
媳妇为什么要打日历?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江果果问。
江珩淡淡扫妹妹一眼。
胡闹。
宁荞瞪了瞪日历。
高考根本不可能恢复,原剧情作者是瞎掰的!
不等了!
她垮着小脸,气鼓鼓地转身回屋。
江果果盯着小嫂子的背影,小声道:“还是去看看吧?更放心。”
江珩:……
媳妇总和日历较劲,这状态,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鸭鸭 15瓶;乄敻、晚风 10瓶;噗噗金珼珼 5瓶;甜橙 4瓶;冲鸭小墩墩、阡陌红尘 1瓶;
第55章 第55章
◎稳了。◎
江源平日里的话没有江奇和江果果这么多, 也比他们稳重,但家里少了他,大家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突然冷清了不少。家里原本有三个孩子, 如今只剩下两个,偶尔江果果会进二哥屋里坐坐,看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实在有些落寞。
但日子还是照常过。
江源如果要回家, 得耗一些时间转船,但其实也不算太折腾。不过他很少回来, 十五岁的小少年已然将自己视为男子汉, 将自己对大哥的承诺牢牢记在心底,他一定会加倍努力, 等到毕业之后,成为一名能为人民干实事的公安。
江源给家里寄的信中,写着自己是笨鸟先飞。
可实际上,宁荞才不认为他是笨鸟,只是当年母亲断然离开给孩子造成一些心理阴影,再加上数年后苏青时那张伪造知情人的纸条,使得他深受打击, 总爱怀疑自己而已。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江源从当年的阴影与遗憾中走了出来,找到人生方向, 真真正正成为弟弟和妹妹的榜样-
到年底, 傅政委家传来好消息。傅倩然在几个月前上军区医院看病, 认识一位姓胡的医生, 两个人相处融洽, 说是在处对象,估计等到年后就要结婚了。
军区大院里很久没有办喜事了,大院军人和军属们都盼着吃傅倩然的喜糖。一回她将胡医生带回家和父母见面,大家都凑上前围观,不看不知道,一看倒觉得真眼熟。胡医生和以前那个叫陈文的知青长得很像,皮肤很白,戴着一副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好几年过去,傅倩然喜欢的,始终是同样的类型。
当然,大家伙儿都不是缺心眼儿的,当年的事,谁都不会再主动提起。
宁荞依稀听说傅倩然将胡医生带回家,见过家长。
只不过军区小学上下班的时间和她单位的时间不同,即便同住一个家属院,可她们很少碰到。
今年过年,宁荞的娘家人会来海岛探望。
小俩口每天都在忙活,除了一起去供销社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买回家给小侄子之外,还经常带上水桶去海边,学着江源和江奇,捞回一些海鲜。
皮皮虾、螃蟹还有海虾都是活蹦乱跳的,进了桶就开始蹦跶,宁荞被溅一脸的海水,江珩便在边上笑。
她招招手,让江副团长过来看。
江珩一凑过来,海虾差点往脸上蹦,她笑出声,将水桶重新塞回给江珩。
海边的落日特别美。
小俩口时常坐在沙滩上,看着太阳缓缓下山,水桶被宁荞不小心碰倒,鲜活的海鲜使劲往外爬,生命力十足,她摆摆手,对它们说:“回去吧,明天再来抓你们。”
江副团长失笑。
他媳妇这是给皮皮虾、螃蟹和海虾多放一天的假?
太阳落山之后,小俩口便手牵着手回家。
等快到军区大院时,宁荞顿了顿脚步,对江珩说:“你看那边。”
家属院门口,他们看见傅倩然的身影。
傅倩然正和胡医生站在大树下。
这些年,傅倩然一直是一个人,重新变成父母的乖闺女,陪在他们身边,倒是傅政委和书兰姐放心不下,一个劲给她介绍。长辈就是这样,闺女处对象时,心里担忧,闺女真不处对象了,更操心。
这回傅倩然自己找到个对象,书兰姐终于松了一口气,时时刻刻都是神采奕奕的,乐得不行。
此时,胡医生望着傅倩然许久,才开口。
“倩然,我妈说,咱们最好生三个,第一个是儿子,第二个和第三个是闺女。她说,生儿子是名气,生闺女是名气,这样一来,我俩名气福气都占了。”
宁荞没有刻意去听,但回大院的路,得绕过他们身后。
胡医生的话飘到她耳畔,她漂亮的眉微微蹙起,寻思要不要调转方向,和江珩上哪儿再逛逛,晚点再回家。
“我妈还问,等你怀孕之后,是不是先把现在的工作让给我弟?我弟待在家里好多年了,一直没有合适的工作。”
宁荞的眉心拧得更厉害的。
“把工作让给你弟,那我怎么办?”
“倩然,你别误会。我妈是担心你辛苦,又得上班,回来还要照顾孩子,怕你身体吃不消。我妈是真心为我俩的,她说等你先把生娃的任务完成好,到时候也才二十多岁,再去找工作不难。毕竟你高中文凭,还有多年教学经验,我妈说,别说是军区小学了,就连军区初中和高中都愿意收你,福利待遇还更高。”
傅倩然看着胡医生。
胡医生说话慢条斯理,笑容温润,一字一顿,慢慢和她讲道理。
确实,她喜欢他。
这样的心动感觉久违了,她很珍惜,但再珍惜,上回的事,也该长记性了。
宁荞试图上前。
没走两步,却犹豫了,迟疑片刻,还是决定不多管闲事。
几年前,她就是管了傅倩然和陈文的闲事,才使得她俩连朋友都没得做。
如今多年过去,她不再原地踏步,傅倩然也成长了,该自己抉择未来的路。作为外人,宁荞没资格插手,更管不了这么多。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不会把这份工作让给你弟弟的。”傅倩然轻声道。
胡医生愣了一下,笑道:“我妈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
“还有,咱俩结婚的事,还是缓一缓再说吧。”傅倩然又说。
胡医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嘴角笑容僵住:“结婚不是儿戏,你怎么了?”
“我妈也说结婚不是儿戏。”傅倩然说,“所以要深思熟虑。”
“你妈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在你妈说个没完的时候。”
“我妈是为我们好啊!”
“我妈也是啊。”
傅倩然一本正经,说到这里时,恰好回头,余光扫到宁荞。
她有些不好意思。
又让宁荞看见这样的一幕。
可同样的错误,至少她没有再犯第二次。
争执之下,傅倩然发现胡医生开始气急败坏。
望着此时他有些失态的神情,她轻轻叹气。
也许自己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不过好在这一回,她没再像从前那样要死要活的。
好歹成熟了些-
一九七六年的新年,宁荞的父母和哥哥嫂子带着南南来到海岛。
住在岛上这么多年,宁荞早就已经克服晕船的困扰,不过她娘家人还没有适应,常芳泽和焦春雨第一次坐船,吐得七荤八素的,到码头时,双腿都发软。
宁致平扶着常芳泽,宁阳扶着焦春雨,宁荞远远朝着他们招手,他们几个则气若游丝地扯了扯嘴角。
江珩连忙上前,帮忙提行李。
宁荞找了找自己小侄子的身影,目光落在一个小男孩身上时,还不敢确定。上回看到南南的照片,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但小不点一天一个样,变化很大,她怕自己认错人。
“姑姑!”
是南南先开口喊宁荞的。
小家伙一点都不认生,蹦得老高,刷完存在感之后,“咻”一下就迈着小短腿冲过来。
孩子虽小,加速冲刺时飞奔而来的力道却不小,宁荞被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差点被站稳。
南南在姑姑跟前站定,小手扶着姑姑,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
南南都快三岁了,可这严格意义上,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姑姑。
虽然爸妈和爷爷奶奶都说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姑姑抱过他,可小团子毫无印象。
南南挨着姑姑,两只小胖手环着姑姑的脖子,笑嘻嘻的,机灵又可爱。
宁荞蹲在地上,双手捧着南南肉乎乎的小脸蛋,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姑姑?”
“爸爸妈妈说了,姑姑是最漂亮的!”南南口齿不清,但热衷于表达,奶声奶气的模样,像个小马屁精。
见姑姑在笑,他又比出一根胖手指:“第一名的漂亮!”
江珩提着行李,给岳父岳母和宁阳夫妇带路。
走过南南和宁荞身边时,焦春雨笑道:“把姑姑哄得再开心也没用,姑姑可抱不动你这个小胖子,得你自己走路。”
两岁多的小朋友,人小鬼大,走路多累,他只想要大人抱抱。
小团子仰着脸蛋,在人群中搜寻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江珩脸上。
“这是姑父。”宁荞笑着说。
江珩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小不点相处,脸色是习惯性的冷冰冰,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刚要笑一笑,忽地见南南伸出两只胖手手。
“姑父抱抱。”南南奶声道。
江珩二话不说,将他抱了起来。
软乎乎的一个小家伙,窝在怀里,半点力气都没使,反倒将自己的一只小手在姑父肩膀上随意一搁,压根不怕自己摔了,安全感十足。
爸爸、爷爷和姥爷都没有姑父这么高的个子,小团子顿时可喜欢姑父了,小手指着天上。
小不点的表达能力还这么好,一着急,就开始“哎哎呀呀”的。
宁荞是托儿班的老师,还是副园长,日常就是和小朋友们打交道。她看出小侄子的心思,刚要给江珩“翻译”,忽地见江副团长将南南举得高高的。
南南的小脸被惊喜点亮:“哇!”-
念叨这么多年,常芳泽终于能来闺女远嫁的海岛看一看。
往日里不管是在信上,还是闺女和女婿回来探亲时,都说岛上气候好,常芳泽还以为他们是怕自己担心胡说的,压根没往心里去。但现在,真正到了清萍岛,她才不得不承认,他们不是在瞎说,这儿的冬天,称得上温暖,也难怪闺女逐渐养好了身子。
再等到进了军区大院,来到小俩口的家,常芳泽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好大啊!”焦春雨在屋里转了转。
焦春雨忙跟宁阳商量着,等回到安城,他们也要向单位领导申请一所大房子。
越大越好,这么大的屋子,住得才是真舒坦!
不过,普通国营工厂员工的待遇,肯定没有军官这么好。这两年宁阳升了职位,在单位里也算个小领导,可还没来得及让妹妹去和妹夫显摆一下,他妹夫就也升了。
那可是副团级军官,常芳泽和宁致平低调归低调,可逢人都要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宁荞如今在岛上的日子过得有多滋润,羡煞旁人。时间长了,连厂长和厂长夫人都不蹦跶了,毕竟林广民到现在都还没有在国营单位转正,哪里比得上宁荞的爱人。
常芳泽和焦春雨经常听宁荞说起江家的弟弟妹妹们,但这还是第一次见。
江奇爱做饭,江果果爱学习,俩孩子都很活泼,却又不至于太闹腾,常芳泽从安城的百货大楼给他们买了些文具,这是在岛上买不到的,特别漂亮,俩孩子乐坏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会儿在放寒假,真巴不得带回学校给同学们看看。
这一年的年夜饭,是江珩与宁荞准备的,江奇只能打下手。
几个月前,江源离家去念书,小俩口便想到,再过一年,江奇也得上高中去。江奇羡慕二哥的住校生活,如果到时候他能顺利升上高中,很可能也会选择住校,毕竟军区高中离他们大院有点远,七三年那会儿,程旅长和董主任的小儿子上高中还闹着要买一辆自行车。
如果一年后江奇出远门念书,江珩和宁荞就一定得学会做饭了,否则只能拿着饭盒上食堂打饭去,一日三餐的问题实在解决不了。
相爱的小俩口,就算是一起待在厨房里做饭,都能做出乐趣。
江奇的活儿被哥哥嫂子抢走,好几回眼巴巴瞅着他俩,想插手。但别说插手做饭了,就连插一句话都很难!
客厅里,江果果在逗南南玩。
小不点长得粉雕玉琢,有点像团团,她往他白嫩嫩的脸蛋和胳膊上戳了戳,一戳就留一个坑,喜欢得不得了。
夫妻俩炒的炒、炖的炖,端出一桌子的菜时,常芳泽和宁致平简直不敢置信。
常芳泽吃惊道:“荞荞,这些都是你做的?”
宁荞指了两盘素菜。
这两盘又绿又清脆的素菜,是她炒的,其他难度高一些的菜,出自江副团长之手。
做饭还是得讲究天赋,江副团长比她的天赋要高一些,而她,还在摸索中前行。
一大家子围在饭桌前吃年夜饭,热热闹闹的,大院里偶尔有军官和家属来打一声招呼。宁致平和常芳泽起身感谢他们对自家闺女的照顾,大家伙儿都很客气,摆摆手,说是这些年还得靠宁荞帮了他们好些个大忙。
南南不挑嘴,给什么就吃什么,吃得小嘴巴油汪汪,两只手也油汪汪,还往姑父身上蹭。
江珩不着急,也不暴躁,面色如常地揪着南南的小手,放回到八仙桌上。
小团子“咯咯咯”地笑,一再挑战姑父的耐心,双眸眨巴眨巴,让人实在不忍心批评。
这么可爱的奶娃娃,谁舍得批评他呢?
宁阳和焦春雨也实在想不通,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这么亲姑姑和姑父?
喜欢姑姑倒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姑姑这么爱笑,一看就是亲和力十足。
可面对他的姑父,南南居然不害怕?
宁荞也有些奇怪。
直到她发现,江珩在南南小朋友挨上来撒娇时,很随意地,用筷子在他的手心挠痒痒。
这就逗乐了南南。
小家伙对姑父喜欢得不得了,甚至都快要胜过姑姑了!
大院里来打招呼的军人和家属们,见这一幕,有点心痒痒。
实在是太想催生了。
不过,去年老首长都说了,别老像村口抠脚的大爷大妈似的,盯着人家家里生不生娃、生男生女的琐事不放。
大家只好憋住一肚子的话。
望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宁荞和江珩悄悄对视。
小俩口心照不宣,忍不住地笑。
家里一共有五个房间,大过年的,江源已经回家了,就只剩下一个空房间。
江珩让两个弟弟来和自己屋,如今便空出三个房间,宁致平一个屋,宁阳和焦春雨一个屋,再多出的那间,常芳泽和宁荞好不容易见面,肯定得一块儿睡,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呢。
到了晚上,南南好不容易才被爸爸妈妈抱走,不再缠着姑姑和姑父。
大家各自回房间。
江珩进屋没多久,看见江源和江奇也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俩弟弟都有点——
臭烘烘的。
江源和江奇不知道自己在大哥心中,是臭烘烘的形象。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和大哥睡一屋,他俩兴奋得很,嘴巴就没停过。
江珩时常觉得老二和老三长大了,但现在看他们喋喋不休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直到,江源别别扭扭地开口问了个问题。
“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处对象?”
江珩:?
很多年以前,他用鸡毛掸子压着这两个弟弟,现在弟弟长大了,鸡毛掸子已经压制不住。
其中一个,甚至已经开始寻思起处对象的事。
“你才多大,要处对象了?”江珩问。
江源挠了挠头:“十六了。”
“还太早。”
“那什么时候可以?十七?”
“至少十八。”
江源扯了扯被子,将自己盖好:“也行。”
等到第二天,江珩将这事告诉宁荞。
宁荞一脸惊讶。
处对象多大的事,江副团长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的?
“江源处什么对象?”
“和谁处对象?”
“处上了吗?”
江珩摇摇头。
宁荞:?
他是怎么当大哥的,一问三不知!-
江源问他哥哥能不能处对象,哥哥显然没给他好脸色看,倒是他小嫂子,严肃和他探讨了这个话题。
小少年对感情的事还懵懂,只说自己在学校时,收到他同桌夏月明寄来的信。
江源的同学见他回信时很认真,问他是不是处对象了,这让他彻底红了脸。他俩是同桌,是好朋友,也是在要升高一那一年一同努力的战友,但好像,还不是对象?
听了江源的解释,宁荞才终于安心。
她嘱咐江源,如果哪一天,他们之间除了同桌、好朋友和“战友”之外,还多了一丝其他的情感,那么一定要郑重对待。
江源听进去了,不过幸好他还没有完全开窍,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高中是两年学制,江源高中毕业之后,顺利考上西城的派出所,成为一名公安同志。
那一天,他穿着公安制服回家属院,一群人围上来。
“真成公安了?我还以为就只是嘴上说说来着。”
“这么多孙子孙女,老大是军人,老二当公安,江老爷子去跟干休所其他同志说这事的时候,估计可神气了!”
“以前一直觉得江家仨孩子都还小,没想到一转眼,老二都参加工作了。”
刘丽薇也上前瞅了瞅,但她还没看清楚,江源倒是往她这边走过来。
江源站到她跟前,动作很慢地左右转了一圈,而后转身回家。
刘丽薇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这下算是想明白了。
敢情江源特地穿着制服在她面前晃悠,是想让她开开眼!
刘丽薇在心里骂人。
谁说江家老二长大了?还是这么熊!
江源成为公安之后,住在单位宿舍,逢年过节才回来,同时去年,江奇也顺利升上高中。
毕竟当时国营饭店的经理说,他得拿到高中文凭,再考虑往后应聘的事。
小学是五年制,这一年,江果果顺利毕业,成为一名初一的学生。
小丫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部队里一些曾经见过沈华琳的老领导,都说这孩子长得真像妈妈。
好几回江果果照了照镜子,而后问宁荞:“小嫂子,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妈妈,如果哪一天在街上碰见她,我是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我吗?”
江果果越来越大,提起她妈妈的次数倒越来越少。
她已经明确地认识到,提了也没用,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
此时,不等宁荞回答,她又摇摇头,自顾自说道:“就算认出她,我也不会认她的,谁让她不要我!”
这两年,大院里的住户,大多没变,但陆续搬进几对军官和军官家属。
一对是部队文职干部方奇胜和他从文工团退下来的爱人丁娟丽。
还有一对,是贺永言和他媳妇罗琴。
七五年那会儿,贺永言和罗琴还互不对付,只因为贺父与贺母非要让他找对象,他一急,找罗琴帮忙,两个人才有了交集。
罗琴优秀又漂亮,贺永言对她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他不太会说话,那天在码头追过去之后,让她考虑考虑自己,毕竟自己是直接跑到单位喊她出来的,怕坏了她的名声。
罗琴一听,火气“噌”一下就冒下来。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她还得为别人口中的“名声”委曲求全?
贺永言说错了话,导致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被扼杀。
于是一错过,就又是将近两年的时间。
后来还是在宁荞和江珩的鼓励之下,他才重新鼓足勇气。
这会儿贺永言已经二十八九岁,终于遇到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孩,将她娶回家,简直要乐开花。
罗琴表现得一脸无所谓,实则也已经悄然上心。
只不过在同意和贺永言结婚时,她撇了撇嘴,语气很淡然地说:“结婚就结婚吧,正好我爸妈催得紧。”
贺永言也不知道罗琴是真喜欢自己,还是因为实在拗不过父母,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贺副营长患得患失的,时不时都要在江珩面前诉苦。
可一般来说,他的诉苦,并不能得到安慰。
因为江副团长自己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才懒得同情他。
时间越走越快,快得快要抓不住。
宁荞早就已经释怀,不再盼着高考恢复的消息。原剧情中的情节,并不一定准确,她虽一直期待着考上大学,但生活步调也不该为这没影儿的消息打乱。
家里的日历,被换了一本又一本。
宁荞又撕去一页,时间停留在一九七七年的十月二十一日这天。
这一天,江珩休假。
他陪宁荞在大院里溜达时,碰到大院里的方奇胜和丁娟丽。
这对夫妻和宁荞是有“过节”的。
准确来说,除了宁荞之外,他们还和另外三个女同志有过节。
这事得从头说起。
当时丁丽娟和方奇胜一同搬进军区大院,从文工团里退下来的丁丽娟,本以为自己是整个大院里最时髦的女同志,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却没想到,这家属院不得了,时髦的女同志可不止她一个,像傅倩然、沈玉雪、罗琴和宁荞,都是军属们口中实打实的优秀又漂亮。
丁丽娟打听过,她们四个人,都是在正式单位有正式工作的。傅倩然在军区小学当班主任,沈玉雪是银行储蓄代办员,罗琴是播音站的播音员,至于宁荞,官儿更大,是托儿所的副园长。
丁丽娟从前在文工团是一枝花,心高气傲的,哪里试过被人比下去。
到了家属院,她泯为众人,心里难受,就和方奇胜闹。
方奇胜被这么一闹,没觉得自己媳妇不讲理,倒是也开始嫌弃大院里这四位年轻女同志给自己找麻烦。
这对夫妻的脑回路,有些与众不同,在单方面对这四位女同志宣战之后,他俩开始想着法儿在另一方面打压她们。
他们想到的法子,就是生小孩。
先生一个娃,不过生一个还不够,得生一窝,生到多子多福惹人艳羡!
这会儿,方奇胜远远地看见江珩和宁荞。
他立即将丁丽娟扶住,走得小心翼翼的,动作要多慢就有多慢。
大院里不少人见了,觉得稀罕,往他们这方向看过来。
这又是哪根筋没搭上?
方奇胜扶着媳妇慢吞吞地走。
大院很宽敞,他俩倒好,偏不挑空旷的地儿,专门向着宁荞和江珩去。
宁荞和江珩让到左边,他俩就去左边,他们往右退,他俩也往右。
终于,小俩口顿住脚步不动了。
这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丁丽娟走路的姿势很浮夸,方奇胜扶着她的姿势,也很浮夸。
宁荞站在一旁,关切地问:“丽娟,你不舒服吗?”
“不是。”方奇胜笑呵呵道,“我媳妇怀孕了!”
宁荞赶忙恭喜人家,同时往边上退了退,给她腾出路。
方奇胜笑着,扶着丁丽娟边走边嘱咐。
“媳妇,你得小心点,别动了胎气。”
“家里的衣服就别洗了,都等我回来再做。”
“还有,千万别爬上爬下做家务,我担心。”
丁丽娟推了推他的胸口:“哎呀,又不是多大的事,谁还没怀孕了。”
“那多着呢。”方奇胜意有所指。
只不过他俩演了好一会儿,也没个附和的。
宁荞和江副团长早就已经转身走了,边走还边商量上部队操场看露天电影的事。
丁丽娟皱皱眉。
大院里的秀兰婶子可精明了,一眼看出这夫妻俩打的是什么算盘,就对身边的吴大娘笑了笑。
丁丽娟的耳根子热热的,用力推了她爱人一下。
自己怀孕这事儿,根本就气不到宁荞啊!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跑进大院。
那是刘丽薇的闺女,今年也已经十几岁了。
她闺女大声道:“妈!妈!高考恢复了!”
整个大院里都闹腾起来。
家家户户的房门都先后敞开,从屋里出来。
“说什么?高考恢复了?”
“这怎么可能,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消息,前些日子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真的恢复了!我们学校的广播里说的!”
“高考恢复了?那我儿子是不是能考大学了?”
“我闺女今年刚当上知青,如果高考恢复,他考上大学,是不是就不用下乡了?”
宁荞也呆住了。
一九七七年的十月二十一日。
原来轰动全国的大消息,是在这一天公布的。
她等了很久,真正当这一刻到来时,却突然愣了,半晌没出声。
江珩同样感到震撼。
家里有广播的,将广播打开,放大音量。
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里,明确地重复着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而与此同时,方奇胜对他媳妇说:“还剩仨呢,要不去她们跟前转转?”
丁丽娟委屈地都要快哭了,恨恨瞪他一眼:“还转什么?显摆什么?她们四个人,肯定要考大学去!都怪你,不然我也能考大学!”
她指着自己还很平坦的肚子,心都快要碎了。
为了跑在傅倩然、沈玉雪、罗琴和宁荞前边,她进门没多久,就着急忙慌地怀孕,没想到现在传来高考恢复的消息。等孩子呱呱坠地,那都是十个月之后的事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家属院里,大家已经接受了高考恢复的消息,开始欢天喜地,奔走相告。
刘丽薇的闺女说,这年考生的年龄可以放宽到三十周岁,婚否不限,不过不允许在校的中学生参考。也就是说,她自己得等拿到毕业证之后才能参加报名考试。广播上只是提了提大致的要求,并不详细,刘丽薇还没完全从这重磅消息中回过神,像是做梦一般。
她心中触动,叮嘱闺女这下是真得好好学习了,将来参加高考,成为大学生。
大院里好多家属早就已经年满三十周岁了,参加高考这回事,压根与她们无缘。
因此,她们是最快一批回过神的,反应过来之后,开始有了新的乐子。
“咱们大院里也有不少同志会去报名吧?”
“倩然肯定算一个,她上回又和那对象闹掰了,估计早就不愿意留咱们军区,巴不得考上大学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大学又不是这么好考的,真以为高考一恢复,人人都能上?再说了,倩然和军区医院的胡医生,闹得可没有上次和那知青似的那么难看,不至于为了他跑这么远。”
“反正倩然一定会去的,如果连倩然都不去,大院里就没几个会去报名参加高考的了。”
丁丽娟和方奇胜竖起耳朵听。
在婶子们分析情况之后,丁丽娟才知道,原来沈玉雪的娃都六七岁了,只是因为爱打扮,看着年轻,她才没看出来。
丁丽娟现在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靠生娃抢在人家前头这想法,像是脑子坏了的人会想出来的,但也庆幸,好在她没跑到沈玉雪面前扶着腰显摆,要不然人家肯定觉得她莫名其妙。
方奇胜露出舒心笑容。
他说道:“听见了吧?除了傅政委家的闺女,剩下几个,都不可能去参加高考的。”
“在银行工作的沈同志,她都快三十岁了,家里小孩子需要照顾,怎么可能跑去参加高考?她去高考了,家里的小孩怎么办,丢给她爱人?”
“贺副营长家的罗同志,也不会报名。她和贺副营长才结婚多久?一个月都不到呢!小俩口新婚,正是最腻歪的时候,如果罗同志考上大学,贺副营长一个人该怎么办?”
董晶梅就住贺永言家隔壁,听见这话,实在是不敢苟同。
贺副营长和罗琴同志正是最腻歪的时候?这是对他俩有啥误解吗?
“江副团长家的就更不可能去高考了,一是他们夫妻感情也好,二来则是,宁同志好歹是托儿所的副园长,托儿所又扩建了,开始招更多岛上的孩子们,单位办得这么好,宁同志怎么舍得离开?难道真要辞职吗?”
丁丽娟的眉头不再紧皱。
这么说也有道理。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高考恢复,也和这大院里的军人家属们无关。
她不必再为自己感到惋惜了!
不仅仅只有丁丽娟和方奇胜两个人,整个大院里大多数家属们,都不认为已经结婚的女同志会去考大学。
参加高考,本来就是学生的事,最多也就是和公社里辛苦劳作的知青有关。军区大院里已经结婚的女同志们,日子过得这么滋润,根本不会打这方面的主意,瞎折腾。
再说了,真要考文坏事,她们考得过学生吗?
听着他们的议论声,丁丽娟和方奇胜都松一口气,再抬眸瞄了宁荞和江珩一眼。
看着娇娇弱弱的宁副园长,必然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爱人,更不敢独自出远门。
江副团长也不会同意他爱人跑去上哪门子大学。
“放心,媳妇。”方奇胜说。
“真能放心?”丁丽娟问。
“稳了。”他扬扬下巴。
方奇胜继续扶着她,慢吞吞地走,吸引大家的注意。
他媳妇怀孕是大事,得让全大院的人知道!
毕竟,听说家属院好久没传来好消息了,这是他媳妇的能耐,更是他的本事!
直到这时,大院里婶子们才再次注意到他们小俩口。
大家伸长脖子看了看。
“文工团的小丁同志怎么了?”
“这是崴脚了吧,脚崴了就别在外边闲逛了,得回屋歇着!”
方奇胜扶着他媳妇,一脸茫然地回头。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热心婶子提醒。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靜靜看書 8瓶;忧悠 6瓶;嘟嘟嘟嘟嘟嘟嘟、魈魈不知道哦、阡陌红尘、媛起一任 1瓶;
第56章 第56章
◎值得同情!◎
从一开始的质疑, 再到亲耳听见广播里传来的消息,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过去,全体军属们终于确信, 高考真的恢复了。
一些家里有孩子的, 此时盼着孩子赶紧放学回家。大学虽难考,可在这大院里,大家的思想觉悟都不低,没有任何一对父母认为高考与自家无关。
如果能考上大学, 成为一名大学生,这得是多大的荣耀。
董晶梅和白主任站在一起, 两位女同志讨论着也得让自家孩子上大学去。
董晶梅的子女们, 有的结婚了,有的工作稳定, 就连当年闹着要买一辆自行车才愿意去上高中的小儿子,也已经有了着落。不过一向对文凭很有执念的她,还是认为应该鼓励孩子们去高考,虽然谁都不知道上大学之后意味着什么,但因隐隐约约总觉得,当跨进大学校园的那一刻起,人生将会一定程度被改写。
白主任的孩子前些年响应号召, 下了乡。孩子走的时候很有壮志,可这些年,时不时就往家里写信, 让父母帮忙走动关系, 看能不能调回城里。白主任自然也心疼自己的孩子, 如今松了一口气, 但片刻之后, 又将心提到嗓子眼:“大学哪里是这么好考的,这些年在地里忙活,一下工就赶紧回去休息,生怕多走几步,晚上吃的杂米粥不顶包,估计早些年学的书本上的知识,早就已经丢了。”
“不好考,也得考。”董晶梅说,“这好歹是一个希望。”
白主任估摸着自家孩子此时也已经听说高考恢复的事,急着回家要寄一封信,督促孩子好好复习。
“对了,什么时候高考?”她问。
“没听说。”董晶梅转头问大家,“是什么时候高考来着?”
“我想想,刚才广播里说了,好像是——”
“哎哟,是哪天?”
“十一月底。”宁荞出声。
董晶梅愣了一下:“哪一年的十一月底?”
“下个月?”白主任惊呼一声。
“对对对,就是今年的十一月底。”
“刚才广播里说了,我一下子没回过神。”
“下个月就要高考了,这怎么来得及复习?”
好些个家属按捺不住了,连忙跑出去找自家孩子。
下个月就要高考了,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耽误。虽然谁都知道真正考上大学的希望十分渺茫,但万一呢?
不少人的孩子如今在正式单位当临时工,这会儿赶紧去单位找人。
大院里清静了些,董晶梅发现宁荞对高考的信息同样关注,今年江家的孩子们都还在校,没有高考资格,那么她如此关注,估计是自己也向往着大学学府。
董晶梅问道:“小宁同志,你也准备考大学吗?”
宁荞等了太多年了。
一开始,她满心期待,将家里的教材看了一遍又一遍,做足万全的准备,只等这消息的公布。可每一年的十月,都让她失望,前后等了数年,宁荞早就已经认定原剧情中这重大变化只是无稽之谈。
没想到,就在她已经放弃时,这一天真正到来了。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时答不上来。
“考的。”江珩说。
宁荞一怔。
白主任同样望向江珩。
当年他刚结婚的时候,大院里人人都不看好这对新婚夫妻。他们都以为这家人的日子会过得鸡飞狗跳,娇娇新媳妇绝对镇不住江珩和他家的熊孩子们,可没想到,这五年间,一家子的日子过得愈发好,小俩口的一刻都分不开,江副团长每一回去出任务,回来时他俩都是小别胜新婚,军车还没到部队,宁荞就已经上前去接了。
江源考上公安学校,离家两年,而后直接在西城参加工作,小俩口尚且觉得家中空落落的。如今,这家里的女主人要考大学,如果真考上了,一离家就是整整四年的时间,这不合适。
白主任想的是,江珩再宠媳妇,也没到这份上。
然而谁知道,江副团长竟先他媳妇一步,帮她做了决定。
“小宁同志,你真要考大学?”董晶梅诧异道。
宁荞转头看着江珩。
他的眼神,坚定平和。
宁荞不由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聊起过大学的事。那会儿恢复高考压根还没影,她只是记得原剧情的情节,问起他的想法。江珩说,如果她考上大学,就去上,即便分别两地,他也会想方设法,来到她的身边。
那会儿宁荞只当他是随口一说,自己的心中虽微微触动,可当年小俩口还没到不分你我的程度,她并不认为离家是很艰难的抉择。
现在,五年过去了。
他们变得密不可分。
夫妻之间的尊重是相互的,她认为自己应该先和他商量。
却没想到,江珩知道她的心意,直接帮她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大院里各个角落,都遍布着军属们的身影。
丁丽娟和方奇胜在遛弯,走得很慢。
当经过宁荞和江副团长身边时,他们的步伐放得更慢了。
白主任和董晶梅你一言我一语,很明显,江副团长并没有阻拦他媳妇去考大学的意思。
丁丽娟瞠目结舌,步伐加快,将爱人拉到一边:“你听见了没有?”
“媳妇,慢点走。”方奇胜忙说,“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你就知道孩子,都不用管我的感受吗?”丁丽娟委屈道,“我问你,如果我现在没怀孕,你同不同意我去高考?”
“考什么啊,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这么好,你去高考了,我怎么办?”方奇胜反问。
“江副团长和他媳妇的日子,过得比我们差?人家都愿意让媳妇去读大学!”丁丽娟一瞪眼,“你就是自私!”
方奇胜被媳妇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低着头跟上她的步伐,一个劲地哄着。
但这回,怎么哄都不见成效。
“他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人家还没有真去报名。”方奇胜说,“在外边给媳妇一个面子,回家让他媳妇自己主动放弃这个机会,外人才不会指指点点。”
“你就是酸!”丁丽娟气愤道。
“等他媳妇考上大学,真出岛去念书,你再跟我急。”
“呸,不见棺材不落泪!”
方奇胜被骂得蔫蔫儿的,回头扫了江副团长一眼。
这梁子结得更深了!-
宁荞也担心江珩是在大院里被赶鸭子上架,不好意思拦着她。
回家后关上门,她才认真道:“我能理解,如果你真觉得这事不合适,我们就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江珩沉吟片刻,“不考了?”
宁荞抿了抿唇,一时没答上来。
再抬起眼,看见江副团长眼底的笑意,才知道他只是在逗自己。
“你真愿意吗?”
“愿意,但是不舍得。”
江珩说的是实话。
但停顿片刻,他又平静道:“不舍是可以克服的,但如果放弃高考的机会,你会后悔。”
宁荞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高考放宽了年龄限制,不满三十周岁的同志都可以报名,可这是因为,此次是高考恢复之后的第一年。谁都不知道等到了明年、后年,还有没有这么宽松的年龄限制,如果到了那时候,她没有资格报考,这一辈子就与大学校园无缘了。
这消息来得突然,江珩暂时没有时间去想分隔两地的思念有多磨人。
他只知道,他媳妇真的是个读书人。否则托儿所的工作如此繁忙,她回到家肯定就歇着了,不会时不时拿出书本,看个没完。
江副团长不愿意让她后悔。
他说了很多话,给媳妇分析利弊,等到最后,低笑道:“怎么倒变成我来说服你了?”
“真的可以去报名吗?”宁荞轻声问。
“尽快。”江珩说。
“为什么?”
“否则我会,”江珩低声道,“反悔?”
宁荞笑着扑进他的怀里:“那我明天就去报名!”
拥抱时,宁荞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变得安心。
江珩说他会反悔,但宁荞知道,他不会的。
这些年,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无条件尊重她的任何决定。
而她也应该下定决心,不因犹豫而打乱自己的步调-
贺永言听说宁荞要参加高考,变得心神不宁。
他和罗琴结婚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好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媳妇有点别扭,让他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高考已经开始报名,他想问问罗琴有没有兴趣去参加考试,但又不敢问。
生怕一问,倒是提醒了她。
这两天,罗琴从来没有主动提过高考的事。
但她单位里的工作很忙,早出晚归的,时常不见人。难得休息一天,贺永言也将自己的假期挪到同一天,却不想一早醒来,罗琴打扮得漂漂亮亮,说要和宁荞一起出门。
“你们去哪里?”
“教委。”
贺永言的天都快要塌了。
她要去教委报名参加高考?
“你要去——”
“回来再说吧。”罗琴指了指屋外,“宁荞来了,别让她等太久。”
贺永言往前一步,拉住他媳妇。
罗琴见状,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贺永言:!!!
他平时都是这么对部队里战友的。
难不成,他媳妇也是拿他当兄弟?
贺永言想起当时罗琴答应和他结婚时犹豫不决的态度,心都凉了半截。
等到他媳妇出门,他也消了假,回到练兵场时,冲着江副团长叹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现在又要飞走了。”
江珩语气沉静:“不会,大学有寒暑假,我媳妇会回来。我一年到头也有假期,可以去学校看她。”
这番话,江副团长还没说完,但尚未有定论的事,他不习惯过早提起。
“不是你媳妇!”贺永言幽怨道,“是我媳妇。”
江珩:?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教委门口,已经有不少人排队报名。
教委的同志给他们分发表格,提醒该怎样填写。一些人没听清楚填写的内容,也不好意思多问。宁荞见了,便温声提醒,举手之劳而已。
将表格递上去时,宁荞彻底踏实了。
从教委出来,她步伐轻盈,一路和罗琴有说有笑,两个人还一块儿去茶楼吃了酸枣糕。
到处都是来报名的同志,其中有一看就很稚嫩的学生,也有穿着老式人民服的岛上村民和知青。
知青普遍手头上是有些钱的,难得从大队请假出来,经过茶楼,便也相约着进去吃一些小糕点。高考恢复的消息已经公布好些天了,但他们仍觉得不够真实,一个圆脸小姑娘冲着边上的人说道:“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都掐了多少次了,脸都掐肿了!”对方说。
“胡说!”小圆脸气呼呼道,“我的脸不是掐肿的,本来就胖!”
宁荞听他们的对话,不由笑出声。
那几位知青见她笑,也不恼,圆脸的小姑娘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露出腼腆的笑容。
整个茶楼里,太多年轻的面孔,这些面孔都像是被高考恢复的消息所点亮,变得精气神儿十足,充满着朝气。
“还是吃快一点,赶紧回去干活。”
“都要高考了,还干什么活呀!”
“你没听生产队长说吗?咱们村里的干部托人让别的地方邮寄备考的书籍,大队长说了,到时候谁干活最卖力,就把书借给谁看!”
岛上没有新华书店,只有城里有,可得转船两个小时才能到,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折腾来回。上回其中一个知青装病蒙混过关,代表大家去买书,可人是回来了,两手却空空。这知青说,如今新华书店里备考的书籍供不应求,刚运到,就立马被人抢购一空,根本买不到。一些知青还不信,认为是他留了个心眼,买一本书自己藏好,不愿意让大家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但后来几个知青跑到城里看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此时此刻,几个知青听了这话,立马将还没吃完的点心塞到嘴巴里。
他们得好好干活,才能得到备考教材!
几位知青的身影顿时急匆匆的。
望着他们的背影,宁荞不由想起聂园长对自己说的话。
在军区托儿所附近,就有一个村子。这村子不算偏远,步行过去不过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有一回聂园长听说村子里一些村民,需要背着嗷嗷待哺的小娃娃挣工分,心中不忍。宁荞与她商议,拿出托儿班里部分名额,留给村里这些真正需要帮助的村民。
宁荞和聂园长便一同去了一趟这村子,烈日炎炎下,几个妇女用背带将小娃娃绑在背上,辛苦劳作,自己骨瘦如柴,小娃娃也被晒得小脸黝黑。
军区托儿所的园长和副园长提出可以免费让这几个孩子入园时,这几位女同志喜出望外,感激涕零。而后宁荞和聂园长,还看见地里很多知青同志。他们一遍又一遍挥舞着手中的锄头,神色麻木,豆大的汗珠滴落时,甚至没有抬手去擦一擦。
当时聂园长说,对于这些知青来说,劳作再苦再累,其实并不会打消他们的意志。真正让他们心中无望的,是对未来的迷茫。
而如今,他们的未来,终于不再迷茫-
从茶楼出来,宁荞回单位,将自己已经报名参加高考的事告知聂园长。
园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她说的话,其他同事们都能听见。大家嘀嘀咕咕,说是聂园长对这位年轻的副园长细心栽培,现在她说走就要走,恐怕聂园长会大失所望。
“高考?”聂园长认真听完宁荞的话,笑道,“这是好事啊!”
宁荞迟疑道:“聂园长,您放心,在备考期间,我不会影响到单位里的工作。”
聂园长起身,走到宁荞身边。
当年选择这年轻同志成为单位的副园长,不少员工都在私底下议论她太糊涂,做出这么冒险的决定。可后来,宁荞独自顶住压力,用她的能力告诉整个单位里所有员工,这个副园长的职位,她当之无愧。
入职之后,宁荞为军区托儿所办了不少实事,她组织了大大小小的活动,还从根本上改革了教师们对孩子们的教育方式,就连拿出名额接受岛上村民的小孩,都是她提出的想法。
短短几年时间,在这位副园长的助力下,单位各部门的同志通力协作、并肩战斗,孩子们脸上天真纯粹的笑容,和今年年初招聘时托儿所外长长的队伍,都给了聂园长满分的答卷。
在单位期间,宁荞尽心竭力。
而如今,年轻人面对更好的机会,聂园长自然赞成她好好把握,尽可能争取。
“不要操心单位里的事,备考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你尽量把心思全放在这上面。”聂园长说,“我期待着咱们单位出一个真正的大学生。”
宁荞也笑道:“聂园长,您别给我压力,很可能考不上。”
“有压力就有动力。”聂园长笑道,“一定能考上。”
办公室的门,始终敞着。
几个与宁荞熟稔的同事,也笑着鼓励。
“别在这儿耽搁了,赶紧回家备考去!”聂园长催促着。
等到望着宁荞的背影远去,她眼底有欣慰,更多的是感慨。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聂园长再不愿意放手都好,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们单位的宁副园长,有足够的能力与魄力。
她应该去寻找更加广阔的天空-
整个大院的家家户户,都进入浓厚的学习氛围中。
有的家里孩子要备考,有的则是再过两三年就得参加高考了,基础得打实。
除了孩子们报名参加高考之外,在这大院里,竟也有不少军人的媳妇也报了名。
这会儿罗琴就和贺永言提起这件事。
“大院里婶子们还说军人的媳妇不会报名,毕竟爱人津贴高,住得也好,吃穿不愁的,没必要瞎折腾。真是瞎说,我那天都看见了,报名的人不少,像是浩竹、新柔,最近都在看书。”
贺永言神色黯然地抬起头。
罗琴继续说道:“有的是觉得机会难得,自己好歹是初中毕业,年龄也没到,有报考资格,去考考看,说不定就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还有的,是为了脱离现在的处境。”罗琴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施建设的媳妇小霜吗?”
“她怎么了?”
施建设的年纪不小了,过去是部队里出了名的老光棍儿。好不容易熬到入伍十五年,才有了家属随军的资格,这才赶紧回村找了个媳妇,娶进门,带到岛上。
施建设的媳妇,比他要小十几岁,俩人一个五大三粗,一个斯文又秀气,看着不般配,话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大院里就没有秘密,听说是他媳妇赖小霜家里太穷了,见施家给的彩礼丰厚,直接把闺女嫁过来。结婚之后,赖小霜成天在家里哭,嚷着要回娘家,还说愿意把彩礼钱退还给他。
“大院里的婶子们都劝她,等生了娃就好了。家里有个孩子,他俩平时围着孩子,总归能说得上话。”罗琴摇摇头,叹气道,“赖小霜也是个可怜人,如果真能考上大学,估计她会提离婚的。”
“离婚?”贺永言的眼皮子直跳。
“不过我猜她考不上,说是有初中的文凭,不过也是当年他们公社初中刚办起来,妇女主任硬是给她争取念书名额,连学费都没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课。大学不是谁都能考上的,我看悬。”
“你是高中文凭啊……”贺永言觉得自己的婚姻也很悬,分分钟他媳妇会来提离婚。
“我是高中文凭,有什么用?”罗琴笑道,“总不能把我的文凭借给她吧。”
贺永言听得愣了一下:“你自己不用?”
“我又不高考。”罗琴说。
贺永言的脑子“嗡”一声,差点忘了思想。
他呆呆地看着罗琴,直到过了好久,她狐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怎么了?”
“我以为你那天去教委,是报名去的。”
“我陪宁荞去报名,我自己没报。”罗琴说,“我的父母在岛上,工作也在岛上,再说了,结婚还没多久,现在跑去参加高考,你怎么办?”
贺永言欣喜道:“我还以为你也要提离婚!”
“好端端的,离什么婚?离婚是多光彩的事吗?”罗琴奇怪道。
贺永言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去。
也是得了这个机会,他可算能和媳妇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你以前说,是被父母催得紧,才嫁给我。”
“我父母催好多年了,我也没嫁别人啊!”
“那你是真心愿意和我结婚的?”
“不然呢?”
贺永言喜出望外,猛一下搂住他媳妇。
罗琴无奈道:“傻不傻呀。”
她敢爱敢恨,当年对江珩有好感的时候不在意旁人的议论,如今更不会为了父母的催促,着急忙慌随便找个对象就嫁了。
他们相识五年,一开始像冤家似的,其实也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差点要走到一起,又一不小心因误会而错过,最后还能到这一步,很不容易。
罗琴和贺永言的婚姻,才刚刚开始。
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
罗琴不及宁荞这么有信心,敢离家数年,去追寻梦想。
人各有志,她不愿离开父母、爱人,也不想舍弃这份工作。
放弃参加高考,她并不遗憾。
每个人的人生轨道都不同,罗琴相信,自己选择的道路,同样会绚烂精彩-
真正决定参加高考之后,宁荞一心扑进备考中。
早些年,她学习得很卖力,但后来以为高考只是原剧情作者胡诌,就懈怠了些。但好在她的基础还是扎实的,备考并不吃力。
新华书店的高考复习资料,宁荞到现在都没买到。
听说今天一早会有新一批书籍到店,她早早起床,整装待发。
从城里来回很耽误时间,可为了复习资料,多跑几趟也是值得的。
宁荞拿了一个包子出门,刚一踏出门槛,江奇、江果果就跟上来。
“小嫂子,我们陪你去。”
“你们不上学吗?”
江果果说:“请一天假又没什么,人多力量大!”
宁荞带着俩弟弟妹妹去坐船。
搭船需要两个小时,不过她现在已经轻轻松松,下船的时候还怪精神的,很有江老爷子的风范。
往西城的新华书店走时,一路上挤满了人。
这已经是常态了,宁荞见怪不怪,喊江果果记得跟紧自己。
江果果回头问江奇:“三哥,小嫂子是不是忘记我都已经上初一了?”
新华书店门口大排长龙。
书店还没开门,大家就都已经到了,有手表的,掐着时间点计算一会儿冲刺的时间。
边上路人问几点了,有手表的立马将手腕捂得严严实实,这外边站着的全都是竞争对手,可不能太好心。
宁荞屏住呼吸,等了好久。
当看着营业员同志将新华书店的大门缓缓打开时,她也做好向前挤的准备。
但实在是太难了。
她身材娇小,还没等往前冲,已经被挤到后边去。
江奇蹦起来,高呼一声:“都让开!”
不过压根没人搭理他,他喊了个寂寞,发现这么喊根本不管用,便直接使劲往里挤,挤得脑袋晕乎乎。
宁荞和江果果也没拖后腿,姑嫂俩用尽力气,但等到进了新华书店的门,里面刚摆上的书籍已经被抢光了。
“跟不要钱似的。”江果果小声抱怨。
一个大娘笑道:“小丫头,钱能买到知识吗?”
三个人兴冲冲地来,回去时两手空空。
宁荞有点失望,还不忘催他俩赶紧赶船去,这个点搭船回去,还赶得上下午的课。
“大哥!我抢到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宁荞和江果果同时望向江奇。
江奇茫然道:“不是我,我没说话。”
三个人在新华书店寻找这熟悉的声音。
直到看见结账的柜台处,穿着公安制服的江源一脸激动地捧着一本高考教材,可能耐了。
宁荞看呆了,顺着江源的视线,还看见已经结好账的江珩。
江珩更能耐,手中拿着的是三本教材,种类不同,科目也不同。
兄弟俩注意到宁荞,刚要上前,却被拦了一下。
有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江珩说,愿意出高价,让他们让出一本。
江源正色道:“哄抬物价,牟取暴利,这是投机倒把的行为。”
那路人刚才一时情急,压根没注意到江源身上的制服,此时定睛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忙解释自己无心的。
投机倒把都上公安同志跟前去了,新华书店的员工掩着嘴偷笑。
边上没买到书的路人们,一脸羡慕地望着他们兄弟俩。
而后,他们眼睁睁看着,这对兄弟俩,将四本高考复习书籍通通交到一个漂亮的女同志手中。
这下,大家伙儿羡慕的对象,变成宁荞。
宁荞手中抱着四本书,沉甸甸的。
非常惊喜,也很珍惜。
“你们怎么来书店了?”宁荞问。
江源说:“大哥三更半夜就来单位宿舍找我了,我俩天还没亮,就跑到书店门口排队。”
他打了个哈欠:“幸好买到了,要不然白排这么长时间的队。”
江奇惊讶道:“哥昨天半夜去的城里?小嫂子,你不知道吗?”
“睡得有多沉呀!”
江珩失笑,牵住媳妇的手,扫了弟弟妹妹们一眼。
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江源和江奇都已经不能称为孩子了。
不过大哥自小对他们管教严格,别说现在他俩十六七八岁,就算二十好几了,看见大哥,该怵还得怵。
因此大哥一个眼神飘过来,弟弟妹妹们立马住嘴。
哥哥又开始护着小嫂子了,不能说,说不得!-
拥有四本高考教材的宁荞,简直是成了这家属院里的大红人。
好多准高考生买不到教材,都眼馋她这几本书,但大家也都是识趣的,不好真上门去借。
借书是不好意思的,可上门抄宁荞这些书本,倒不至于被拒绝。
江奇和江果果知道高考的重要性,绝不让人打扰小嫂子复习,但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该给的面子还得给,对于一些平日里和他们家来往密切的家庭,兄妹俩愿意开一个后门。
只不过一天,最多只有一个人能进屋抄教材,而且不能在他们小嫂子面前晃悠,否则她会分心的。
丁丽娟和方奇胜听说这事之后,实在是无法理解。
就只是进屋抄高考复习资料而已,还得拍江奇和江果果的马屁?
但大院里的婶子们说,这复习资料,是江副团长和江源好不容易给宁荞买到的,宁荞愿意分享是情分,不愿意是本分。
方奇胜问:“你说咱这大院里的婶子们,觉悟怎么这么高?”
丁丽娟瞪他:“这大院里,觉悟最低的就属你,只有你不乐意让媳妇去参加高考。”
“还有贺副营长呢!”方奇胜说。
丁丽娟翻了个白眼:“我那天打听过了,是罗琴自己不乐意去,贺副营长知道她不愿意去高考,还松了一口气呢。”
方奇胜听着媳妇的话,如临大敌。
他媳妇这语气,怎么像是和罗琴关系不错?
他觉得,自己媳妇可千万不能与宁荞和罗琴这对“姐妹花”好好处。
否则,很有可能被她俩带坏。
时间愈发紧迫,宁荞一心学习,再没将多余的心思放在任何其他事儿上。
家里每天都安安静静的,江珩与两个弟弟妹妹,连走路时都尽量不出声,给她提供了最清净的学习环境。
宁荞每天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快到她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就到了上考场这一天。
教委考虑到清萍岛的考生们若是出岛考试,并不是人人都有条件在考点边上开招待所,而出岛又需要搭船,精力上吃不消,因此申请在岛上安排考点。
军区高中的教室成为高考考点,全校学生们可以放假两天,江奇简直要乐坏了,一大早就在江果果面前嘚瑟。
江果果说:“你别开心得太早,明年就轮到你了。”
这番话根本打击不到江奇。
真正考上大学的能有几个?大部分人都是去陪跑的。
给他的小嫂子陪跑!
这话,江奇不能在宁荞小嫂子面前说,因为大哥提醒过,小嫂子的压力已经够大的了,不可以再给她造成心理负担。
部队的演习正好撞上高考这天,江珩很早就出门了。
出门时,他媳妇已经坐在书桌前,他便没有打扰,怕影响她的状态。
高考是每一位考生的大事,虽说宁荞早就熟悉去军区高中的路,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提前几天去考场门口踩点,算上骑自行车过去的时间,这时间还不能卡死,得预留一些,否则太赶了。
大哥事先交代过,因此小嫂子准备出发时,江奇和江果果都很安静。
他俩在屋里没出来,等到听见小嫂子打开门的声音,才悄悄从屋里探出脑袋。
江奇已经长大了,对小嫂子没有这么深的依赖,明年高中毕业后,可能也会参加工作,到时候同样要离家。
江果果望着宁荞的背影,却有些失落。
从她九岁开始,小嫂子来到这个家,她们一日二餐都在一块儿吃。不管上哪儿,她都是小嫂子的小尾巴。可现在,小嫂子考上大学,会离开家,一走就是很长时间。
江果果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小嫂子考不上大学,她还是小朋友的时候就知道,小嫂子很能干,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成。小嫂子如果考不上大学,那谁能考上?
“别难过了。”江奇说,“如果小嫂子去上大学,我们应该为她开心。”
“我当然为小嫂子开心啦!”江果果说到这里,抬头望天,惆怅道,“但谁来为我忧伤呢?”
“你怎么了?”
“小嫂子去上大学,你和二哥参加工作,家里就只有我和大哥。”
江果果强调:“只有我和大哥!”
她每天得和大哥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且到时候,她哥挂念小嫂子,估计在家里没个好脸色。
江奇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妹妹确实,好可怜哦。
值得同情!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轩言 21瓶;靜靜看書 6瓶;彩虹棉花糖、阡陌红尘、魈魈不知道哦、媛起一任、冲鸭小墩墩 1瓶;
第57章 第57章
◎“我以为你会喜极而泣。”◎
宁荞盼了这么多年, 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短短一个多月的备考时间,高考复习的要点充斥着她的脑海,除了睡觉, 大部分时间她都将心思放在学习上, 无法再考虑其他的。像是能不能考上大学、考上什么大学、离家有多远,全都暂且被抛到脑后,一切都得等到考试结束之后再说。
军区高中太远了,骑车一趟需要四十多分钟, 宁荞预留出时间,提前出门。
然而等到了车棚, 她看见脸色煞白的傅倩然。
傅倩然和宁荞一样, 也报名参加了高考。在备考期间,傅倩然让她母亲将自己整理的复习笔记交给宁荞, 骆书兰悄摸摸地来,又悄摸摸地走,走之前还小声叮嘱,让宁荞千万别让别人知道这事,否则人人都来借笔记,傅倩然可不乐意。后来,宁荞让骆书兰等一等, 回屋让她捎去一份自己准备的资料。宁荞看了傅倩然的笔记,有条有理,对她很有帮助, 而傅倩然也是同样的,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 她们似乎成了战友, 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行。
此时, 看着脸色惨白的傅倩然,宁荞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紧张地问:“怎么了?”
“自行车的链条被人取下来了。”
宁荞神色一变,立马去找自己的自行车。
可傅倩然又说道:“我们俩的自行车链条,都被取走了。”
大院里的高考考生们,有的是家里没自行车,已经一早出门去了考点。
剩下有自行车的,也都和宁荞一样,在这个时间点,陆陆续续来到车棚。
自行车是稀罕玩意儿,车棚里并不多,可仅有的几辆,都被摘去链条,压根就骑不了。
她们找了一圈,没找到链条,心头一沉,脊背冒出冷汗。
“谁干的?”
“谁这么缺德,明知道我们要去高考,故意取了链条?”
好些天前,宁荞就已经去过军区高中踩点,昨晚临睡前,还特地检查自行车车胎的气足不足,但谁都没有想到,好端端停在车棚里的车,会被人动了手脚。
大家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俩人还差点哭出来,宁荞看了一眼手表,离高考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多二十分钟,预留出的时间本来是足够的,但要是步行去军区高中,很可能会来不及。
“现在先别说这些。”宁荞说,“不知道车链条在哪里,推去修车大爷那里肯定赶不上。我们赶紧出发去考点,路上别磨蹭,也许不会迟到。”
可这很明显,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辛苦复习一个多月,即便没考上,他们也不会感到遗憾,但如果是因为自行车被人动了手脚因赶不上而无端被取消考试资格,谁都不会甘心。
步行到军区高中,实在是太耽误事了,这一趟过去,一个个累得连话都没劲儿说,哪里还有心思考试?
考生们被这么一打击,有的红了眼圈,有的则在抱怨。
宁荞正色道:“再说丧气话,谁都赶不上。”
“对。”傅倩然接上话,“先赶路,不试试怎么能知道结果呢?”
宁荞走在前面,傅倩然跟在后面。
零零散散有几位同志也跟上来,只是步伐迈得远没有宁荞这么快。
就在此时,一道很轻的声音响起。
“宁荞姐姐!”
宁荞回头。
不远处钱副团长和刘丽薇的家里,一个小姑娘伸出脑袋。
她冲着宁荞招招手。
大院里的家属们也都为宁荞着急,说是让刘丽薇的闺女别耽误事儿,这都什么时候了,考生们耽误不起这么多时间。
可刘丽薇闺女看着有点腼腆,眼神却真挚,宁荞往前几步走过去:“怎么了?”
“我家有自行车。”小姑娘用小气音说道。
今年闺女也上高中了,钱副团长家便买了一辆自行车,让媳妇每天早上负责送她去学校。谁家的自行车都是金贵的物件,刚买来没多久,自己都舍不得骑,更不愿意放在车棚里,怕的就是风吹日晒,新车都得旧了。
刘丽薇的闺女这些年和江果果处得好,时常听她说起她的小嫂子。她还记得前几年,有一回宁荞给江果果一颗水果糖,见她在边上,也往她兜里塞了一颗,让她别告诉妈妈。
现在宁荞遇到难处了,刘丽薇的闺女想都没想,就往她兜里塞了一把自行车钥匙,小声道:“自行车就在屋里,你轻点儿声进去,别让我妈听见。”
宁荞的眼底迸发出惊喜笑意,连忙道谢,接了自行车钥匙就进屋。
钱家的自行车,就摆在客厅的角落,上边用一块布盖着,小姑娘将布掀开,往里看了看,见母亲没有动静,催着宁荞赶紧走。
等到宁荞推着车出了门,小姑娘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走到母亲屋外,耳朵贴在门上。
但她的耳朵刚贴着门,房门就被打开了。
刘丽薇瞪了她闺女一眼。
小姑娘立马慌了,将她往屋里推。
“我知道。”刘丽薇没好气道,“你妈没这么轻重不分。”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等到反应过来时,才露出笑容:“就知道妈最好了!”
刘丽薇叹气。
她家这自行车是新的,宁荞可得当心着骑!
大院里的考生们见宁荞往钱副团长家走时,都在心里嘀咕,什么话不能等到考完回来再说?还催他们赶紧走,她自己不一样耽误事儿吗?
可谁知道,大家只嘀咕了一两分钟,就见宁荞推着自行车出来,而后她上了车。
大院里考生们的心都凉了。
当看着宁荞骑车经过自己身旁时,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有羡慕的,也有迷茫的,更多的是自怨自艾。
傅倩然为宁荞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大家快点,再不走就真的晚了。”
宁荞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考生,迅速道:“倩然,上车。”
傅倩然愣了一下,时间紧迫,无法犹豫推辞,直接走上前:“我来骑,我骑得快。”
宁荞下车,坐到后座,傅倩然骑车,两个人没有再留下什么话。
望着她们“嗖”一下骑走,随即渐行渐远的身影,剩下的考生眸光黯淡。
即便希望渺茫,也得争取,总不能就此放弃。
剩下的人重新振作,快步出了家属院的大门。
军属们望着这一幕,都捏了一把汗。
有些是自家孩子要去赶考,孩子母亲连忙追上,若不是孩子大了,真巴不得能背着走。
军区大院的孩子们和军人媳妇大多是没怎么吃过苦的,体力不怎么样,脚程也慢。
眼看着前路漫漫,也有人灰心,就连心气儿都所剩无几。
但这毕竟是高考啊。
大学梦这么美,他们多想实现它。
考生们互相鼓劲。
忽然之间,听见车子驶来的轰隆声。
大家怔了一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辆军车朝着他们开来,停下时,开车的同志确认一番,眉心舒展:“情况特殊,江副团长的媳妇和傅政委的闺女特地骑车来部队请哨兵去向领导申请军车,让我来接你们。”
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在做梦。
他们傻站着,直到听见催促:“赶紧上车啊,还来得及!”
考生们都还是呆呆的。
几个陪儿子闺女一同赶路的婶子们红了眼眶。
所有人都以为,宁荞和傅倩然根本顾不上大院里其他人,也懒得顾他们,毕竟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少一个对手,自己考上大学的希望也能大一些。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不应该抱怨。
然而却没想到,她们俩在最紧急的关头,还是愿意绕到军区门口。
就只为了让大院里每一位考生,都能顺利参加考试。
等到军车驶远,心头大石也落下,一位婶子说道:“咱们怎么没想到跑一趟部队问领导能不能批一辆军车呢?”
“年轻人的脑子,就是比咱灵光……”
“不光是脑子灵,还大气!”-
从听说高考恢复的消息到高考正式结束,不过一多个月的时间。
有人去打听过,说是高考成绩很快就能出来,最多在过年前,就能完成大学的录取工作。
江果果咕哝着大学怎么就这么着急,不能让小嫂子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吗?
她大哥,应该和她有同样的想法,不过身为大人,情绪表露不像她这么丰富而已。
江果果是个善良的小姑娘,自己得到三哥的同情,现在也反过来开始同情大哥。
“小嫂子不在家,咱俩该怎么过啊……”江果果叹气道。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江珩神色平静。
“那该怎么过?”江果果问。
江珩:……
不知道,没想好。
贺永言对江珩说,真能考上大学的没几个,让他放宽了心,兴许他媳妇压根就考不上。
可其实江珩希望宁荞能考上。
早在多年前,他听她说起大学时,就看见她清澈双眸中闪耀的光芒。
虽然宁荞总说自己早就已经习惯适应和弟弟妹妹们相处,但江珩却总认为自己对她有太多的亏欠。当年才十八岁的她,还这么懵懂,远嫁到海岛,不得不融入到他和弟弟妹妹中,有过无助彷徨,只是她从不会刻意提起而已。
现在,宁荞想离家,如聂园长所说,向往更广阔的天空。江珩能接受,也愿意她离开海岛,去感受一切没有尝试体验过的绚烂美好。
只是,他想尽自己所能,去她的身边。
高考结束之后,宁荞彻底放松了。
她回到托儿所,继续自己的工作。对于考试成绩,聂园长和其他同事都没有提过,没人会刻意给她压力。
倒是卢成福,来问了好几回,问宁荞能不能考上大学。
宁荞摇摇头:“不知道。”
“我闺女也去参加高考了,她说如果真能考上,最好是留在西城念书,平时回岛也能方便一些。”卢成福说,“宁副园长,你是不是也准备报考西城的学校?”
这又是一个宁荞没认真考虑过的问题。
聂园长见状,便笑着打断卢成福:“宁副园长好不容易才能放松几天,学校的事,等成绩出来之后再说。”-
高考结束了,与高考有关的事还没完。
那天考生们都太着急,没深想究竟是谁拆走他们的自行车链条,可部队领导调派军车送军属去考试时,听说了这事,影响如此恶劣,不能不查,更不能不管。
其实自行车链条,已经被人还过来了,大概是在那天深夜,神不知鬼不觉,力气大的男同志直接就能将链条扣回去,至少在经济上,谁都没有遭到损失。
但在即将参加高考时,出了这样的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些影响。
部队领导请几位军区大院的家属进行调查。
骆书兰、蒋蓓蓉、白主任和董晶梅都在其中。
只不过,要从哪里查起?
四位妇女同志没查到的真相,倒是被几个年轻人给还原了。
那天,宁荞和罗琴在大院里碰见赖小霜。
赖小霜的眼睛肿肿的,有哭过的痕迹。
而且看肿成这样,哭得很厉害。
“赖小霜之前复习挺认真的,但最后也没去考试。说是最后关头泄了气,觉得自己考不上。”罗琴说。
“听谁说的?”宁荞问。
“她爱人。”罗琴说,“她爱人告诉贺永言的,说她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就只是喊得热闹,最后没去考。”
说到这里,罗琴对上宁荞嘴角揶揄的笑意,脸颊微红:“你也知道,贺永言的嘴巴可大了,特别爱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每次回来都要跟我说部队里一箩筐的事,不听还不乐意呢。”
宁荞失笑:“可是那一个多月里,她一直在复习,怎么非等到最后一刻才临阵退缩呢?”
“不知道。”罗琴耸肩。
“你们当然不知道了。”丁丽娟从不远处过来,神秘兮兮道。
“你知道?”宁荞问。
丁丽娟开始卖关子。
但宁荞和罗琴也不逼问,眼看着话题都要转到别的方向去了,她才急急开口。
“前些日子我去军区医院检查的时候,在妇产科碰见他们家老施了。”丁丽娟说。
宁荞和罗琴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呢,赖小霜是因为怀孕了,才没去考试。
“可没这么简单。”丁丽娟顿了顿,又说道,“施建设去军区医院,是想要请医生帮忙作假一张怀孕证明。”
宁荞惊讶道:“这怎么作假?”
“他打算带她媳妇去医院抽血,让医生作假,就说他媳妇怀孕了,不让她去高考。”丁丽娟说。
宁荞和罗琴一脸愕然。
这大院里也有不少军人同志反对自家媳妇去参加高考的,不过夫妻俩一般也都是有商有量地权衡,哪像施建设似的,无所不用其极,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
“后来呢?”
“后来啊,医生当然没同意。施建设就又出馊主意,托人拿到一张印着医院名的纸条,自己伪造了诊断病历。”丁丽娟说,“他也就是看赖小霜没见过什么世面,好糊弄。”
“他软磨硬泡,赖小霜才终于同意不去高考,安心把这孩子生下来。但没想到,没过几天,赖小霜突然听说医院病历是盖章的,她想去考试,可准考证被施建设撕了。”
“赖小霜哭了一宿,在家里闹,闹到最后,都半夜两三点了,跑到车棚里发疯。施建设也没拦着,只说自己知道错了,让她爱怎么折腾这些自行车,就怎么折腾。”
罗琴蹙眉:“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住他们家隔壁。”丁丽娟说,“我刚怀上没多久,每天都在吐,吐得什么都吃不下,偏半夜的时候有胃口,让我们家奇胜起来给我煮点吃的。隔壁屋传来的动静,我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当时我不清楚她去车棚发了什么疯,第二天醒来听大家说起才知道的。”
“这两天白主任在查自行车链条的事……”罗琴说。
丁丽娟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就是觉得赖小霜也挺可怜的,反正最后考生们也没迟到,就没忍心说。照我说啊,这事还得怪施建设,有他这么欺负人的吗?”
“赖小霜自己没能去考试,还害别人一块儿遭殃,做得太过了。”罗琴说,“我觉得应该举报。”
“施建设撒谎蒙骗媳妇,还自作主张撕了她的准考证,而且他媳妇去车棚拆人家链条,他也不拦着,现在领导在调查,他还包庇呢。”丁丽娟说,“他是什么好人?”
丁丽娟和罗琴争执起来,在比他们俩口子,哪个犯的错误更大。
宁荞软声道:“我觉得——”
丁丽娟和罗琴齐刷刷望向她。
“他俩都得担责任。”宁荞说。
丁丽娟和罗琴愣了一下。
有道理,这俩口子都得吃举报信!-
三位女同志共同举报了施建设和赖小霜。
因影响恶劣,组织上很快进行处理。
当亲眼看着施建设和赖小霜被迫搬离军区大院时,之前差点错过高考的考生们直呼痛快。
他们两口子关起门来怎么闹,和大家无关,可因为自己心态不行,差点连累大家错过这么重要的考试,就是千不该万不该。
考生们和考生家属回想当时的情况,都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因为宁荞和傅倩然赶到部队,向领导申请军车,那就只能等明年再参加高考了-
一转眼到了十二月下旬,西城近两千名教师参与高考阅卷工作。
听说这几天就会揭晓成绩。
托儿所的同事们之中,也有同样在等待揭晓高考成绩的。
大家表面上说只是考着玩儿,实则又有谁能不在意最终的分数。
卢成福问宁荞:“宁副园长,你紧张吗?”
宁荞点点头:“紧张得都睡不好觉。”
卢成福大笑起来:“还是你实诚。”
宁荞盼着高考成绩揭晓的那一刻,又怀疑真到了那时,自己估计都不敢看最终结果。
就这样日盼夜盼,终于在她上班时,传来成绩揭晓的消息。
宁荞怔了一下。
“快去看看!”聂园长说。
宁荞回过神,立即往外跑。
军区大院离托儿所近,她平时上班不骑车,现在要去招生办门口看成绩,得步行。恰好这会儿托儿所进行大批量的采购,工厂里司机的开车将这单位所需的用品送到,还没调头,忽地见聂园长使劲招手。
“等一下!”聂园长喊道,“能不能送我们这儿的同志们一起去招生办?”
去招生办是顺路的事,工厂里的司机同意了,但直到载着一群人往招生办去时,仍有些懵。
军区托儿所是多好的单位啊,居然还要往大学考?
果然是有追求。
坐在车上时,几个同志的心都悬到嗓子眼,甚至没心思闲聊。
直到有人提起如果考不上该怎么办时,前边开车的司机说道:“考不上能咋地?还完蛋了?”
“又不是人人都能当上大学生,年轻人啊,追求高是好的,但也得把心放平。”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你们都有好单位,考不上大学照样有饭吃!”
这话让所有人豁然开朗,包括宁荞。
就算高考失利,也不会改变他们的现状。
未来的路还很长,参加过高考,已经给人生体验添上丰富的一笔,这就足够了。
车子在离招生办不远处停下。
托儿所的同志们向司机师傅道谢,而后立马往人群里挤。
这是恢复高
考之后的第一届,只公布了录取线和过线名单。
招生办外贴的大红纸前,来来往往围了不少人,有人欢喜有人忧。看完过线名单和录取线之后,好些个同志愣了神,迟迟没有离开,于是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宁荞压根挤不进去。
挤不进去,还是得挤。
宁荞个子娇小,可她视力好,好不容易占到位置,余光瞄见熟悉的身影,发现是傅倩然。
“你考上了。”傅倩然指着大红纸张上前排的字,那是宁荞的名字,“快看,你考上了!”
周遭声音喧闹。
宁荞的心跳慢了半拍,目光望向红纸,看见自己的名字。
“倩然,你也考上了!”骆书兰也来了,惊呼出声。
时光仿佛停滞。
回到五年前,她站在家属院,发现自己和傅倩然都被军区小学录取的那一刻。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发生更值得开心的事。
傅倩然激动地与骆书兰拥抱。
没过线的同志心烦,让她俩一边儿抱着去。
宁荞收回视线,往人群外走,脚步都是虚浮的。
她的心脏即将蹦出嗓子眼,迫切地想要和江珩分享这个好消息。
宁荞往军区跑。
她是真的跑着去的,不顾军区有多远,更不顾得跑到什么时候。
直到在半路,她遇见江珩。
江珩听说今日已经公布过线名单时,暂时无法抽身。忙完训练之后,才出了部队。
他想宁荞必然不敢看,自己得抓紧时间,去看名单,而后将消息告知她。
江珩希望宁荞能考上。
她的笑容总是明朗美好,他只想留住这样的美好。
然而,江副团长骑车到半路,发现他小看了媳妇。
宁荞早就已经去招生办看了过线名单,迫不及待地跑来见他。
十二月的天气,虽不及其他城市寒冷,可也有凉意。
宁荞穿得不少,还戴上她妈妈给织的围巾,只露出一张小脸。
她的发丝被阳光染成淡淡的金色,衬得皮肤更加雪白,一见到他,还没开口,已经忍不住在笑。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表情很生动。
远远地朝着他奔去,扑进他怀里。
江珩及时刹车,长腿立在地上,维持住自行车的平衡,笑着将媳妇揽入怀中。
他就知道,结果一定是好的。
“你不哭吗?”他问。
宁荞在他怀里抬头:“为什么要哭?”
“我以为你会喜极而泣。”江珩低笑,“还带了手帕。”
宁荞让他将手帕收好。
她一点都不想哭,反而是笑得嘴角发酸,有点累。
不过这样的快乐,实在是太有力量了。
宁荞希望她能笑得更久一些。
她扬着嘴角,眼里有光。
生活属于是有奔头!-
过线名单出来了,就得填报志愿。
每个人都可以填三个志愿,至于到时候被哪所学校录取,得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才知道。
大院里考上大学的人不多。
宁荞和傅倩然过了分数线,还有两位分别是司令的闺女,以及一位文职干部的儿子。
考上大学的同志,这会儿可不能显摆,毕竟不少人的考试结果不理想,现在到处嘚瑟,可不就是缺心眼吗?江果果其实一直都很有眼力见儿,只不过以前她还小,性子骄纵,不愿意给大院里的大人们面子,现在她都已经是初中的学生了,在小嫂子的教导之下,她多少学会顾及他人感受,变得非常低调。
低调到就连白主任来家里敲门,她都没好意思笑。
大家伙儿心情都很低落,她还是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白主任看着江果果垂着眼帘的样子,还以为这孩子是舍不得她小嫂子。
可往前凑一凑,发现她憋着笑呢,再一问,这孩子也不设防,说出实话。
白主任:……
总归是懂事了,也算进步。
白主任:“我家孩子去村委会借电话给我打过来,说是也考上大学了。”
江果果这才笑出声:“白阿姨,您早说呀!”
白主任来找宁荞,是想问她填报志愿的事。
两个人坐在书房聊了好一会儿,天都黑了,宁荞才送她出门。
等白主任一走,宁荞也开始和江珩讨论起自己要填报的志愿。
如果去西城念书,他们能经常见面,并不存在时间与距离的问题。
“但其实你更向往京市大学。”江珩说。
宁荞微怔:“你怎么知道?”
在宁荞十九岁那年,江珩拿了探亲假,和她一起回老家。
除了回安城之外,他们也去了京市的干休所,探望江老爷子。
当时从干休所出来,江珩带她回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家。
那是两间挨在一起的四合院,宁荞在里边看了他母亲在他小时候写的日记,日记中记录江珩童年的点点滴滴。
那一刻,宁荞显然是有所触动的,而同样让她感到触动的,是从四合院出来,绕过弯弯绕绕的小巷,经过京市大学那一刻。
当时还没有传来高考恢复的消息,江珩看着宁荞望向京市大学的校门,看了好久好久。
没有一位学生,不向往进入京市大学的校园,成为京大的学生。
“京市离西城太远了。”宁荞说,“坐火车都要很长时间,我们很难经常见面。”
“我每年都有探亲假。”江珩语气温和,“你有寒暑假。”
“加起来都有——”江果果认真计算。
“四个月时间。”宁荞笑了。
江果果更惆怅了,望向大哥。
大哥喜怒不形于色,现在的她,压根看不出他的真正想法。
一年能有四个月的时间可以见面,说起来也不少。
可对于朝夕相伴的小俩口来说,这分别的时间,太漫长了。
宁荞纤细白皙的手捧着搪瓷杯,水都凉了,却始终没喝。
江珩握住媳妇的手。
他媳妇的外表是会骗人的,娇滴滴的模样,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的性子有多软和,但实际上这些年,他从未见过宁荞遇事不决。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工作上,宁荞自己打定主意,就不会退缩,虽用更柔软的方式解决,目标却始终坚定。
这一次她的犹豫,是为了他。
为了他,宁荞退让过太多次。
这一回,江珩不希望她再为了他、为这个家牺牲自己的梦想。
一辈子太长了,四年的分别并不短暂,可在这期间,他们又不是见不着面。
更何况,他也在努力,兴许他们的离别根本就不需要四年。
江果果等着哥哥说服小嫂子,让她多回家,不要去太远的城市。
却没想到,她只是去厨房冲了一杯麦乳精,回来时,就被江奇拦在屋外。
“嘘。”江奇在唇边比了个手势。
“怎么了?”江果果问。
“哥在劝小嫂子去京市念书呢。”
江果果:???
大哥他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妹妹想想啊!-
这一次,江珩没为自己想,也没为家里的弟弟妹妹着想。
他鼓励宁荞报考京市大学,一切的出发点,是为了她。
宁荞嘴巴甜,还会撒娇,夸他怎么这么好。
江珩便笑道:“藏了私心的。”
“什么私心?”
“等你去了京市,还能帮我照顾爷爷。”
宁荞轻笑。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不让她背上过重的心理负担而已。
但确实,想到京市离老人家近,能有个照应,回娘家也不会像如今这样麻烦,她的心就没这么慌乱了。
填报高考志愿之后,一家人就开始安心等待录取通知书。
京市不是这么容易上的,她虽过了分数线,却不知道到底考了多少分,因此还留了两个学校保底,一个是安城大学,另一所是西城大学。
宁荞分别写了两封信,寄给父母和哥嫂,以及江老爷子。
都不用猜,就知道两边的长辈会有多惊喜,估计一拿到信,直接能在院子里笑出声,没多久,安城冶金厂职工大院和京市干休所里每个人,都能知道这个好消息。
在十二月底,大院里傅倩然和司令的闺女都收到她们的录取通知书,一个上的凌城凌城大学,一个考去津市。那位文职干部的儿子,考上的是西城的专科院校。
宁荞的录取通知书,一直都没寄到。
她每天都在等,还时常跑去邮局问是不是寄丢了自己的通知书。
邮局的同志和她熟络起来,也能理解她焦灼的心情,便说道:“你别急,等通知书一带到,我们立马给你送去。”
没过几天,倒真有一位邮局同志来了。
宁荞和江珩欣喜地出来,收到的,却是江老爷子的回信。
国字脸邮递员回头看自己自行车上的车筐。
这些日子,大院里的军人和家属们都在说,江副团长和他媳妇的心真大。
宁荞和大院里其他女同志是不一样的,人家又不拖家带口的,乐意上哪儿念书就上哪儿去,可她都已经结婚了,就算江副团长同意,可两边家里的长辈都不劝劝?
现在,见宁荞收到江老爷子的回信,立马有人上前说道:“小宁同志,拆了信看看,老爷子是不是有意见了?”
“不会。”江珩说。
“你们呀,就是太年轻,不懂老爷子的良苦用心。”一个婶子语气坚决,“结婚这么多年,也不生娃,跑去上什么大学,他肯定有意见。”
江奇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这会儿便接过信:“我看看。”
所有人盯着江奇瞅,倒是要听听老爷子是怎么数落这小俩口的!
他看了看信,轻咳一声,念道:“老孙说我臭显摆,不信你真考上大学,更不信你上的是京大。请在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得知开学时间之后,速速回信。”
江奇乐了,又指着信里的文字说道:“爷爷还催我小嫂子,让她开学时早点过来,先去干休所,让老头老太太们瞅瞅京大的录取通知书。”
“你们不信的话,自己看。”江奇说。
没人去接他手中的信。
就是瞎编,也没编得这么像的啊!
这个老首长啊,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到现在都还没收到。”宁荞无奈道,“可能没希望了?”
会不会是因为不管哪个学校,她的分数都没够上?宁荞担心希望落空,心头像打鼓似的。
“先别乱想,再等等。”江珩温声道。
他话音刚落,听见清脆悦耳的自行车铃声。
不远处,一位同样穿着邮局工作服的邮递员同志单手握着自行车把手,另一只手中举着什么东西,火急火燎地赶来。
看见又来了位邮递员同志,宁荞的眼睛亮了,激动地抓着江珩的衣角。
那是她的录取通知书吗?
他大声道:“邢大志,邢大志!大学录取通知书!”
小俩口对视一眼,眸光微黯。
这滋味,实在是太磨人了。
“邢大志是谁?”
“我们这里没有叫邢大志的同志啊!”
“邮递员同志,你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那位单手握着车把的邮递员同志,脸上没有任何不解的神色。
他将车停在人群中,走向宁荞。
“我认得你,经常来我们邮局的。”他将手中的录取通知书递上,“宁荞同志,你的录取通知书。”
刚才送来江老爷子回信的邮递员抱歉道:“我出来得着急,忘带你录取通知书了。”
宁荞双手接过录取通知书,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这录取通知书,不是邢大志的吗?”
“我就是邢大志。”马虎的国字脸邮递员挠头,“他在喊我。”
作者有话说:
要换地图啦,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蘅诗 20瓶;靜靜看書 3瓶;阡陌红尘、媛起一任、圆圆乐 1瓶;
第58章 第58章
◎“什么!你都结婚了!”◎
江果果是在三哥念信的时候出来的。
前些年, 向来没心没肺的江果果,也有了成长的烦恼。她害怕成为大人,担心每一个大人都要像大哥一样, 做事严谨、深思熟虑, 不出一点纰漏。成长的负担压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一大块巨石,压得她比二哥和三哥少长了十几二十公分!后来还是小嫂子告诉她,她可以成为自己愿意成为的人, 并不是像刻度尺一样,衡量出标准, 再小心翼翼地去适应大人的世界。
小嫂子的话, 多少管点用,不过当时还很懵懂的江果果, 似信非信。直到现在,江果果看见邮局这做事稀里糊涂的邮递员。
众所周知,邮局是一个非常好的工作单位,成为邮递员,也是很多人的梦想与追求。但原来,这么有出息的大人,也会有犯马虎的时候。并且当他犯马虎时, 没有人特意怪罪,这事很快就被揭过去了!
江果果的心头大石,终于放下来, 转而去看小嫂子的录取通知书。
国字脸邮递员向宁荞表示歉意之后, 他们才知道, 为什么这位同志送完信之后一直没走, 还傻傻地杵在大院里。敢情他是给完信之后才发现自己漏拿录取通知书, 一直瞅着是立马回去拿,还是先告诉宁荞一声。
现在自己同事将录取通知书送来了,他才放心。
看着宁荞和她家人们,以及大院同志们脸上洋溢出或欣喜或温暖的笑容,国字脸邮递员的心里头也暖呼呼的。一开始进入邮递局这单位,他只是觉得体面,可慢慢地,在这单位干了第三个年头之后,小伙子真正热爱这份工作。
因为这份工作,能为每一个人带来远方的牵挂与梦想,责任重大,意义非凡!
国字脸邮递员和他同事蹬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俩人还随口聊了起来。
“我看见信封上的字了,是京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京市大学很厉害吗?”
“那可不?是数一数二的大学。考大学就够难的了,人家上的还是京市大学!”
并不仅仅只有两位邮递员同志在感慨,大院里的同志们,更是惊掉了下巴。
考上大学不稀奇,大家早就已经知道了,稀奇的是,她居然能考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京大,还真是文化人!
再回过头说,京大离海岛这么远,回来一趟不方便,宁荞是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且江副团长还能同意的?
大家悄悄打量他们夫妻俩的神色。
收到京大录取通知书的宁荞,自然是欢欣雀跃,可江副团长的脸上同样没有丝毫不悦,相反,他甚至为媳妇感到骄傲。
“你看看!真是京大!”宁荞将录取通知书递给江珩看,因过于惊喜,变成话痨,强调了一遍又一遍。
江珩低笑:“我媳妇是京大的准大学生了。”
江奇和江果果盯着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实在是开了眼。
小嫂子要离家,去遥远的京市,他们虽不舍,可此时因为大院里军人和家属的目光,变得虚荣心爆棚。这样的眼神,他们从前见过,在小嫂子通过军区小学教师招聘面试的时候、在她辞职没几天聂园长就主动登门请她上托儿班当幼儿教师的时候、在她十九岁时成为军区托儿所副园长的时候……再到后来,招生办外大红纸通过录取的名单中出现小嫂子的名字时 ,江奇和江果果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是小嫂子想要做的,最终都能成事。包括在高考录取志愿上填下“京市大学”这四个字,他们同样不觉得冒险。
江果果被虚荣心冲昏头脑,开始为小嫂子飘飘然。
可耳畔充斥着的关切话语,让她逐渐回过神。他们说,小嫂子跑到京市念书,这个家该怎么办,就不管了?
江果果反应过来,抱着录取通知书:“我也会考上京大,去找小嫂子。”
江珩没有告诉江果果,即便有朝一日她考上京大,她小嫂子也已经毕业了。
孩子从小在心中怀揣梦想,是一件好事,就像江源,过去谁都不敢相信以他的成绩能考上中专,可就是因为怀抱着成为公安同志的期许,他创造了属于他自己的奇迹。
大院里的家属们在碎碎念,只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和这一家子人对话,简直是鸡同鸭讲。
他们操心夫妻相隔两地,认为宁荞的主见太大,她是已婚女同志啊,身为已婚女同志怎么能不着家?
可这一家子人,已经开始研究年后她出门上学该带多少衣裳。
“京市很冷的,衣服要带得厚实一点。”
“被子也要多带几床吧!”
“小嫂子一个人怎么能拿得动这么多行李?到时候都还没下船去火车站,就已经累趴下啦!”
江珩温声道:“我们送她去。”
江果果眼睛一亮:“我就是这个意思!”-
宁荞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回书房写信。
家里的父母兄嫂,还有她的小侄子等着这个好消息呢。
她的眼底带着笑意,写信的速度变得很慢,想告诉他们这一刻的自己都多欢喜,却意识到,原来文字无法全然表达此时她的心情。
她写写停停,斟酌着用词。
书房门被打开了,江珩端着一杯牛奶,送到她的书桌前。走到她身边时,江珩单手压着书桌边沿,微微俯身,看媳妇在写什么。
一转眼,这支枣红色的钢笔已经有五个年头了,不说像新的一般,可甚至连一点漆都没掉。他媳妇打着趣,说五年前的江营长好大方,给她选购的钢笔,肯定是那间店里最昂贵的。
江珩失笑,毕竟那是给媳妇送的第一个礼物,能不上点儿心吗?
宁荞的钢笔笔尖,在信纸上顿了顿。
其实他送给她的礼物,又何止是这一件上了心。这些年,他的呵护与尊重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出发,润物细无声一般,使得宁荞原本早就已经收起的情愫悄悄回到心间,他们从相敬如宾的夫妻,到真正的相知,爱意并不是在顷刻间产生的,而是在悄然间,变得愈发炙热而浓烈。
江珩看着她给安城父母写的信。
信中的她,像是个小女孩,向爸爸妈妈显摆自己考了多么高的分数。虽然分数并没有最终公布,可她考上了京市大学,是京市大学!
他庆幸自己从未犹豫过让她去追逐梦想,梦想实现之后的喜悦,这份靠她自己争取而来的惊喜,是不管他准备多少礼物,都无法达成的。
江珩安静地看。
直到她伸手,轻轻抱住他。
宁荞的手环着江珩精瘦的腰。
她的脸颊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问:“等到开学,我们是不是至少要有半年的时间没法见面了?”
江珩从未主动提及不舍。一是江副团长很一些包袱,不愿意让自己显得太扭捏。二来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越是流露出失落的情绪,宁荞就越没办法安心离家。
“半年的时间,很快的。”江珩温声安慰。
“你也不说争取一些假期,早点来看我。”宁荞小声道。
江珩失笑:“我尽量拼一点,多出任务。任务完成后拿到假期,去京大看我媳妇。”
“那也不行。”宁荞认真道,“不能主动要求参加危险的行动。”
然而他们彼此都知道,她这话不管用。
一直以来,江副团长都从不回避任何危险的任务,越是艰难的行动,他越要迎难而上,否则怎么带领好那些年轻的、毫无经验的下属?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的时间。
不曾主动提出过不舍的江副团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到开学之前的两个多月,希望媳妇能多多陪伴他。
宁荞轻笑,重新拿起笔:“等我写完给爸妈和哥嫂的信,再写给爷爷的信,就——”
“爷爷的信,让果果写。”江珩严肃道,“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接下来宁荞写这封信的效率顿时高了。
因为江珩同志的手就撑在书桌边沿,莫名的紧迫感,让她加快速度。
她写下最后一个句号,装了信封,拿出邮票贴上。
抬眼发现江副团长在催促,抿唇悄悄地笑,起身道:“上次我还给南南买了个皮球,放哪儿了?”
他也走上前,陪她一起找。
过程中,江珩发现他媳妇脸上的小表情,生动又故意。
“奇怪。”
“会不会在用来储物的那间屋子?”
“我去看——”
书房灯光昏黄,她话还没说完,忽地被他拦腰抱起。
宁荞伸手推他,纤细的小腿在半空中摇晃:“我还没找到皮球呢!”
“回房找。”江珩低声道,“在我们房间。”
“没有……我们房里没有!”-
一九七八年的二月份,又过年了。
院子里的果树长得很好,数年前种下的龙眼和芒果在夏季之前成熟,后来卢成福又教宁荞种枇杷树,枇杷的成熟期在冬天,这样一来,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水果。宁荞拿了果树苗,自己还没完全学会怎么打理,倒是江珩同志成了种果树的专家。之前过年时,宁荞的娘家人来探望,在信中得知他们在自家小院种果树,就特地问人打听,过来时带了几株冬枣树苗。江副团长很有经验,笃定以清萍岛的气候,在这里肯定种不了冬枣。宁荞还不相信,直到最后事实证明,冬枣在这温暖的城市确实无法开花结果。
从那之后,宁荞和江果果给江珩封了个称号——果园园长。
江副团长居然有点喜欢这称号,更起劲了,将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乐在其中。
自家的小院差点成了果园,时不时就会吸引一些馋嘴的小朋友,在小院外张望。有些调皮的孩子,还会偷偷来摘,他们家果树结的果子本来就吃不完,江珩和宁荞并不在意,但江果果同志是个小气吧啦的小姑娘,联合隔壁屋的大毛、茹茹和丫丫,共同捍卫果园。
汪家三个孩子是很热衷于干这件事的,因为这果园,也有他们的一份,毕竟两家共用一个小院,他们汪家虽没有出力,但好歹还是腾出地儿了。
江奇已经将自己视为三分之二个大人,完全不加入小孩子们幼稚的玩闹中。江果果便和汪家三个孩子们轮班,守卫他们的果园。
好几次见汪家三个孩子团结友爱的样子,江果果还觉得奇怪,毕竟当年,大毛和茹茹可喜欢欺负人了,现在怎么改了?她去问小嫂子,她小嫂子告诉她,这些年,汪家夫妻俩和三个孩子在磨合中,逐渐培养出默契与感情,早已不再像当年那样成天闹得鸡飞狗跳。
前几天,邱慧心还来问宁荞,如果自己和汪刚毅再要一个孩子,会不会伤了孩子们的心呢。
宁荞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竟成了邱慧心的军师。
但不管对方遇到什么难处,她都会认真地回应,至于最终的抉择,她不会过多插手。
这个年,他们五口之家一块儿过。
江源以前就是三个孩子里最稳重的,如今参加工作,看起来更加成熟。他穿着公安制服回来,进了大院,经过军属们身边时,温和地打了一声招呼。
大家不说是看着江源长大,但当初他十二三岁时的熊孩子模样,却仍历历在目。没想到几年时光过去,这孩子成为一名公安同志,优秀的公安同志!
江奇早早地出家门去接他二哥。
他昂首挺胸的,炫耀自己二哥有多了不起,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就破获一起重大案件。
大院军人和家属们听得竖起一个大拇指。
同时他们又在心里头感慨,江奇和他二哥江源只差一岁而已,怎么他二哥现在都已经有大人样儿了,他还这么缺心眼?
江奇的性子,本来就是过于活泼的,活蹦乱跳压根就消停不下来。
只是他也有惧怕的人,像是他大哥,或是现在——
江奇看见迎面走来的二哥。
对上二哥沉着冷静的表情,他还有些恍惚。以前小嫂子和妹妹就说二哥和大哥有点像,现在看来,还真是。
以大哥的脾气,不会允许自己在外显摆他的战绩。
二哥会不会也这样?
江奇有点心虚。
却不想,当江源走过来,与他并肩回家时,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不多说点?”
“多说什么?”
“破获重大案件之后,领导点名表扬了我。还说我是个干公安的好苗子,再过几年,兴许就能带队了。我当时这么告诉你的,你怎么不让大家伙儿知道?”
江奇:?
他们说这番话时,刚进屋,宁荞恰好听见,便说道:“江源,别这么骄傲。”
江源坐在凳子上,嘴角一咧:“小嫂子,我是大人了。”
宁荞抬眉。
长大了就说不得啦?
这一回过年,大家都格外珍惜。
虽然知道宁荞去了学校又不是不回来了,可弟弟妹妹们感受到自己在马不停蹄地长大,逐渐怀念起儿时的光阴。
小时候的他们,是小嫂子的跟屁虫。
每到过年,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换上新衣服,在家里头贴上对联和窗花,准备一桌子的好菜,看着大院里小伙伴们在外边玩炮竹,他们就会凑热闹挤上前,耳后还回荡着小嫂子的叮嘱,让他们当心点儿。
江果果长成小姑娘,脑袋瓜子里时不时会冒出一些细腻的伤感情绪:“二哥长大了,接下来就是三哥。”
她双手托腮:“好希望大家都不要长大呀。”
江源从兜里拿出给弟弟妹妹准备的压岁钱:“二哥参加工作了,一个月有二十多块钱的工资,给你们发压岁钱。”
江果果眨了眨眼,转头望向江奇:“三哥,你也赶紧长大吧!”-
到初八的时候,宁荞收到娘家寄来的全家福。
每当过年时,就要去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寄给远方的宁荞,这似乎已经成了父母和哥嫂的习惯,变成他们家的传统。
相片中的父母,鬓边多了几缕白发,哥哥的眼神变得坚定,嫂子更加时髦,穿着打扮可讲究了。南南已经四岁了,小家伙牙都长齐了,还知道看镜头,笑得嘴角弯弯,露出可爱的小米牙,圆乎乎的脸蛋,特别讨喜。
宁荞看得出神时,忽然听见江珩开口。
“我们也去拍一张全家福吧。”
一家子都是行动派,说要拍全家福,立马就收拾好自己出门去。
岛上有一间照相馆,照相不便宜,店里没什么人,不需要排队。
照相师让他们选布景。
江果果看着五颜六色的水彩手绘图案布景,喜欢得不得了,但江珩和宁荞更倾向于选择单色背景。毕竟如果不做后期着色的话,不管布景颜色多么缤纷,洗出来还是黑白色,效果不会太好。
江果果垂头丧气。
江源逗她:“要不你拿压岁钱出来,请我们拍照,我们就听你的。”
江果果:……
大家都是大人,光欺负她一个孩子。
可她都已经十四了,也不小了!
十四岁的小姑娘,对金钱有了概念,可抠门了,才不舍得拿出压岁钱请客呢。
她不再发表意见,跟在小嫂子边上,等待照相。
照相师抬手比划了一下位置,说道:“夫妻俩坐前面,妹妹和两个哥哥站后面,这样拍出来才好看。”
江珩走到他媳妇身边。
江果果心不甘情不愿,被挤到后面去。
“瞎凑热闹。”江源一针见血,“哥想和小嫂子拍照,咱仨是顺带的。”
江奇和江果果如梦初醒,原来如此。
难怪呢,以前大哥可不乐意照相,当年部队里领导要给他相亲,问他要照片,他就只回答两个字——没有!
这回他愿意来照相馆拍照,是因为小嫂子要去上大学了。
哥哥要留下照片,惦记她的时候,就拿出照片看看。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江源、江奇和江果果变得很懂事。
相片布景是单色的,而他们仨自己,就像是第二层背景板,一点都不拖后腿。
照相师让他们笑,他们就笑,笑得嘴角都咧得高高的,就像这一世刚得知小嫂子进门时那样。
只不过,他们仨没拖后腿,但总有人拖后腿。
照相师看着娇美小媳妇边上这位神情冷冽的军官,有点不敢吱声。
他欲言又止,好半晌之后才说道:“呃——军人同志,能不能笑一笑?”
宁荞望向江珩。
她的嘴角都笑酸了,照片却还没拍完,原来是因为她爱人的表情不合适!
“你笑笑。”
“我、笑不出来……”
“想想开心的事啊!”
“什么事?”
江珩同志不习惯照相,更不习惯冲着镜头傻笑。
但正当他想对照相师说,他的表情无所谓,媳妇和弟弟妹妹们好看就成时,宁荞忽然附到他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江珩怔了一下,唇角扬起,眼底染了笑意。
“咔嗒”一声,照相师拍下他们一家的第一张全家福。
要等许久,才能拿到照片。
江果果很好奇,问宁荞:“小嫂子,刚才你和我哥说什么了?”
江珩不动声色,视线却已经扫过来。
宁荞抿了抿唇:“秘密。”
江副团长收回视线。
取到照片时,一家子人迫不及待地接过。
江珩让照相师洗了七份,人人都能得到一张,其中两张是留着寄到安城宁家和京市干休所的。
弟弟妹妹们都很小心翼翼,拿了纸袋子将照片装好,生怕一不小心折了相片的角。
江珩望着相片中的她。
她歪头靠过来,笑得很甜。
宁荞拿着照片,站在一旁看得出神。
相片中的江珩,身姿笔挺地坐着,握着她的手,笑意温润。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江珩问。
“说什么?”宁荞抬眼。
“你说会想我的,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啦。”
江果果竖起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她可算知道小嫂子和哥哥的秘密是什么了!-
在京大开学之前,宁荞正式向聂园长提出辞职。
她在单位整整工作了四年时间,在这四年间,深受聂园长的照顾,迅速成长,此时要离开单位,心中百感交集。
聂园长多希望宁荞能留下来,甚至在家时还和自己的爱人提过,等到自己再过几年退下来,军区托儿所园长的位置,非她莫属。此时此刻收下她的辞职信,聂园长心有感触,既惋惜又欣慰,惋惜的是军区托儿所少了一位好老师,欣慰的是,宁荞的未来一片光明。
聂园长回顾这些年的种种,对宁荞说,希望将来,不管她进入哪一个行业,都能发挥自己的光和热。
等到她话音落下,抬眼看见宁荞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了一下:“怎么还哭了呢?去上大学是好事,别哭,得笑!”
宁荞揩了揩眼角。
离开托儿所之前,宁荞还去教室里和小朋友们道别。
如今托儿所里的班级越来越多,可她记得每一个孩子的名字。
陆老师和翁老师提前教孩子们,给宁副园长唱了一首有关于离别的歌。
宁荞跟着他们打节拍,听他们说着再见,眼圈又不争气地红了。
陆冉冉说:“荞荞,你别掉眼泪,你一掉眼泪我也想哭了。”
“你已经哭了。”翁彤笑着,揉了揉自己也通红的鼻尖。
宁荞一转头,实在没忍住。
哭了个稀里哗啦。
一九七八年的三月初,江珩提前用了今年的假期,送媳妇去上大学。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是和他们一块儿去的,特殊情况,一个个都请了假。他们要送小嫂子进校门,也要去探望爷爷。
京大在三月七日开学,江珩三月六日得去苏省接新兵,因此同意了弟弟妹妹们的请假要求。毕竟到时候宁荞一大堆的行李,不好让老爷子提,江家仨弟弟妹妹就派上用场了。
江源直接从单位出来,去西城火车站等着他们。
等了一会儿,他不由纳闷。
真是奇了怪了,他都参加工作了,请假就只需要领导同意即可,怎么还这么傻乎乎跑去问大哥行不行?
一家子人,头一回一起出远门。
路途虽遥远,他们说说笑笑,累归累,精神上却充实满足-
一大家子人到了京市,直奔干休所。
他们说好了要给老爷子一个意外之喜,在大门口门卫处登记时左右张望,生怕爷爷这会儿在院子里遛弯。
“我们是——”江源刚开口,忽地被打断。
“我知道你们是谁。”门卫笑道。
一家人满脸愕然。
等进了干休所,每走几步,就有老人家认出他们。
“这不是老江家的孩子们吗?”
“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不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谁认不出来啊?整个干休所的老头老太太都能认出来!”
江果果疑惑道:“大哥,这些爷爷奶奶怎么都认得我们?”
“哥和小嫂子来过干休所,肯定认得啊。”江奇说,“我们仨又是跟着他们来的,爷爷奶奶们又不傻,当然知道我们是弟弟妹妹们。”
他们刚说着话,宁荞瞄见老孙的身影。
这位孙爷爷,和江家老爷子平日里呛得厉害,是干休所里出了名的两大老小孩。
孙爷爷说道:“我们不是认出老江的大孙子和大孙媳妇,你们这些个孩子,每一个,我们都记得长什么样。”
“为什么?”江珩问。
“你们爷爷每天拿着全家福到处转,哪能认不出来?”
“老江,老江!”孙爷爷大声冲着一间屋子喊,“孙子孙女和孙媳妇来看你了!”
一家子人暗暗叹气。
说好的意外之喜,进展得不太顺利!
姜还是老的辣。
虽然孩子们没提前说,可江老爷子早就猜到他们这回肯定会一起来京市。这不他提前让干休所负责管理的同志给个方便,帮他腾出一间大屋子,暂住一段时间。
孩子们大了,需要空间,老爷子喜笑颜开地带着他们进屋。
门外经常有其他老人家经过,江老爷子便直接将大门敞开,很嘚瑟地说:“荞荞,拿出你的录取通知书,让爷爷奶奶们瞅瞅!”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江老爷子强调,“是京大的录取通知书,京市大学!”
老人家们:……
京市大学四个字,他们这些个月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还差点忘了呢,老江的记性可好得很!-
江老爷子能察觉到,自家几个孙子孙女都变得懂事不少。
有时候他出门转转,孩子们争先扶着他的胳膊,说给爷爷当拐杖。
老爷子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还没老到这份上。”
宁荞软声道:“就是,爷爷还年轻呢。”
这下江老爷子满意了。
虽然院子里好几个好家伙说他大孙媳妇睁眼说瞎话,不过他可不乐意听。
京大的大学生,能说瞎话吗?
将近一个星期的陪伴,江老爷子每天都在欢笑中度过。
一想到接下来孙媳妇要留在京市,经常能来干休所吃吃饭,他就觉得,日子愈发有盼头了。
到了三月六日,江珩要提前离开,去苏省接新兵。
宁荞送江珩到干休所门口,双眸变得湿漉漉的。
这一别,真的要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了。
江老爷子不打扰小俩口的腻歪,回头冲着老孙说:“我大孙子现在是——”
“江副团长。”老孙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了。”
江老爷子乐呵呵一笑:“不对,他又被列为提干对象了,还得往上升。不过这事得保密,他不让我说。”
“他不让你说,你咋还告诉我了?”老孙一脸无语。
“他不让我告诉荞荞,要等定下来再说!”江老爷子没好气道,“又不是我不让我告诉你。”
老孙:……
还不如别告诉他呢,听得就憋闷。
江珩离开京市之后的第二天,宁荞也得出发去京大了。
这么一大群人送她去学校,阵仗太大了,不过谁被拒绝都会难过的,宁荞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当初江源上中专,她和江珩送他去学校时,江珩还说这么大孩子要人送,多难为情。
可现在,她都二十三了。
更难为情!
京大门口挤满了人。
虽然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届,学生年龄跨度不小,从十几岁到三十周岁的都有,可谁是学生,谁是家属,一眼就能分辨得出。
到了学校,首先得按照指示牌去办理入学手续,再取宿舍的钥匙。
宁荞和每一位京大的学生一样,将录取通知书保管得很好,连一丝折痕都没有。
“中文系的宁荞。”办理手续的老师在名单上打一个勾,将宿舍钥匙递给她的时候,笑着说,“这是我们京大文科录取分数线最高的专业,看来你考得很好。”
“历史系呢?”边上一位女同学问道。
这位女同学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凤眼狭长,微微上挑,气质有些清冷。
“历史系的分数线也高,排第二。”老师接过她的录取通知书,拿出已经编好号的宿舍钥匙递过去,“你和刚才这位同学是一个宿舍的。”
宁荞与那位女同学对视。
“你好,我叫宁荞。”宁荞温声道,“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梅舒。”对方淡淡道。
宁荞不解:“没输?”
“我姓梅,梅花的梅,单名一个舒。”梅舒笑了笑,眸光闪耀,“不过我也确实没输,当时选报历史系,是因为我喜欢这个专业,也许报了,分数同样能够上。”
宁荞一时没注意到梅舒后边说了些什么。
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这个名字吸引。
宁荞当年是从原剧情的后续情节中得知高考可能恢复的消息。
原剧情中,苏青时下线,作者用时间大法加快进度。在多年后,一位女同志于十月得知高考恢复的消息,迅速备考,走进考场,发挥出色,考入无数人向往的学府。
这位女同志,后来与唐鸿锦相伴一生。
她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梅舒。
宁荞:……
这可真是巧到家了-
宁荞与梅舒一同去宿舍。
江老爷子没跟着,要在京大逛一逛。
肯定得好好逛一逛,要不然回到干休所和老家伙们聊什么?
老爷子的心情美滋滋的,欣赏着校园美景。
而另一边,江源和江奇负责给小嫂子提行李。
江果果跟在小嫂子边上,好奇地张望,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多年后,她也要考进这所大学。
和小嫂子当大学同学。
一路上,梅舒的话不多。
宁荞估摸着,苏青时是假的原女主,那么梅舒作为最终与唐鸿锦相伴一生的爱人,估计就是真原女主了。
基于以往的经验,她决定和原女主保持距离保平安。
京大的宿舍是四人间,宁荞和梅舒到的时候,另外一位同学已经在铺被子了。
见到她俩,她连忙站直,局促地问:“我能睡这个床位吗?”
“被子都铺好了,还问。”梅舒说。
“可以的。”宁荞笑着说,“我叫宁荞,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难妹。”她说完,看向梅舒,“你呢?”
“梅舒。”
周难妹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多想,只是望着自己的两位室友,看得仔细。
她俩长得可真好看,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江源和江奇将行李放下,拉着妹妹一起去学校里找爷爷。
江果果还不愿意走,想多和宁荞待一会儿。
周难妹又默默地想,原来这位漂亮室友也是家里的大姐。
和她一样。
宿舍里最后一位室友还没到,剩下的三个床位,宁荞和梅舒想等她到了再商量着选,便不急着收拾床铺。
她们仨简单介绍了一番自己的情况,又说起大学校园里的食堂。
“我刚才听人说,我们大学里食堂的饭菜特别香。”周难妹说。
“那人怎么知道的?高考取消都十一年了。”梅舒反问。
宁荞揉揉太阳穴。
头疼。
江果果一听,倒是对食堂饭菜很期待。
她起身说道:“小嫂子,我去找二哥三哥和爷爷,看看能不能进食堂买点吃的。”
“好,你去吧。”宁荞说,“认得路吗?”
江果果点头,往外跑。
但她是闹腾的性子,跑起来横冲直撞,刚飞奔出门,差点撞到门框,“哎哟”喊了一声。
有人扶住她,柔声道:“没事吧?”
宁荞望向门外,是她们的最后一位室友到了。
扶住江果果的人,看背影和打扮,是这位室友的母亲。
“没事,谢谢阿姨。”江果果说完,继续往外跑。
对方朝着江果果的背影,张望了一下,又迟疑地向前几步。
宁荞和梅舒,同时将目光落在新来的室友身上。
而周难妹则震惊道:“宁荞,刚才那个不是你妹妹吗?”
“她是我小姑子。”
“什么!你都结婚了!那两个小伙子呢?是你小叔子?感情这么好,我还以为是你弟弟!”
“是啊,这些孩子们,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宁荞笑吟吟道。
周难妹一脸的不可思议。
宁荞看起来这么小,估计这番话美化了些,其实是她爱人看着孩子们长大的。
出于礼貌,周难妹闭上嘴,不吭声了。
但一道老大哥的身影,跃然于脑海。
最后才到的室友也懒声开口。
她云淡风轻地问道:“你爱人呢?不让他过来?”
宁荞:……
有人在挑事!
作者有话说:
真·原女主不是反派,不糟心。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月、念念不妄 20瓶;苏沫子 10瓶;阡陌红尘、离殇(づ●─●)づ、忧悠、靜靜看書、南有乔木 1瓶;
第59章 第59章
◎“他最近心情不好。”◎
最后到的室友, 叫崔妙妙。
她模样清秀,眉毛很细,向上扬起, 懒洋洋找了一张床铺坐下, 双腿交叠,语气骄矜傲气,问宁荞怎么不让她爱人来。
连周难妹都听得出,这个“让”字, 用得很挑衅。
摆明是在问,是不是嫌老大哥上不得台面, 嫌弃人家, 才只同意让家里的小姑子小叔子来学校帮忙。
周难妹打着圆场:“宁荞的爱人应该比较忙吧。”
宿舍里,崔妙妙语气中透着嘲弄, 还有些咄咄逼人。
梅舒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她没有行李箱,带来的是带拉链的大袋子,里面的衣服不多,抽出来时都变得皱巴巴的,她便转头去拿另一个袋子里的被褥,脸色很臭。
一个宿舍就四个人, 算上自己和周难妹,就俩好说话的。
宁荞的心有点累。
“忙什么呢?”崔妙妙直视着宁荞的眼睛,问道。
宁荞刚要开口, 却听见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忙什么还要向你打报告, 你是哪位?”梅舒不耐烦地问。
宁荞重新望向梅舒。
本来觉得梅舒特别能呛人, 专挑周难妹欺负, 不厚道。
但现在看来, 就算是面对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崔妙妙,也没打算收敛。
原女主是无差别攻击每一个人啊!
崔妙妙已经选了床位,这会儿宁荞和梅舒也站在床边,看样子梅舒不像是会以床铺位置和她掰扯的人,宁荞便直接打开行李箱,简单收拾。
崔妙妙一下子站起来:“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怎么这么不好听?大家随便聊聊家常而已,倒是踩着你尾巴了,怎么着,你也结婚了,你也不让你爱人来?”
话音落下,她又冲着梅舒慢悠悠道:“我知道了。这次恢复高考,对考生是否结过婚是不设限的。听说有的人,当初见人生无望,随随便便找了个男人就嫁,现在考上大学,连肠子都悔青了。这位同学,你也是其中之一吗?”
崔妙妙说起这话,就像是拿捏住梅舒的把柄,摇头晃脑的,很是阴阳怪气。
然而她的脑袋才微微晃了一下,就被猛一下丢来的袜子砸了脸。
崔妙妙傻住了,浑身僵硬,接住袜子。
“这些天我下乡的地方,一直在下雨,担心洗了袜子不干,就直接带过来了。”梅舒问,“还要吗?我还有。”
宁荞“噗嗤”一下笑出声。
周难妹呆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敢笑,简直是火上浇油!
见梅舒再次低头找袜子,崔妙妙吓得站起来,尖声道:“你有毛病吗?”
这袜子不臭,但穿过的痕迹也很明显。
她从小养尊处优长大,哪里受过这个,捂着自己的嗓子,又伸手拍了拍自己脸颊与身上的衣服。
宁荞软声道:“还有嘴巴哦,刚才我看见袜子蹭你嘴巴了。”
崔妙妙用手搓自己的唇,很使劲。
搓完之后又闻了闻指尖,哪还有半分像刚才那样的眉飞色舞,简直快气哭。
周难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连这看起来最软和的室友,都是个不怕事的。
开学第一天,甚至还不到一个小时,宿舍里仨人就结下梁子,以后自己该怎么办?好担心。
周难妹面色忧愁,抬眼时瞄到宁荞在整理她自己的桌子,忽地视线顿住。
她睁大了眼睛:“宁荞,这是你们的全家福吗?上面好像是你小姑子还有那俩小叔子。”
宁荞将从行李箱中拿出的相框摆在自己桌上。
这是找木工特地打的相框,木框边边都已经磨过了,非常精致,后面做了一个可以支撑的架子,放在桌上也能立得住。
相框上没有灰,但她还是习惯性用手轻轻挥了一下,指尖挥过江珩的脸时,心里惦记着他。
不知道他到达苏省没有。
周难妹往前两步,才将相片看清。
相片中,宁荞穿着白色的的确良衬衫,笑容甜甜的。她的小姑子和小叔子们都是好看的长相,镜头定格,三个人看着都很精神喜庆。
但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相片中宁荞的爱人。
他一身军装,坐姿英挺,五官轮廓很深,格外英俊。
看得出来,他生着凌厉的眉眼,却因唇角扬起的弧度,冲淡这样的冷冽气质。
夫妻俩的手,是紧握着的,看起来感情很好。
周难妹惊呼一声:“宁荞,这是你爱人吗?”
答案是很明显的,周难妹又问道:“你爱人是军人呀?”
崔妙妙也本来还站着搓她的嘴唇,这时也走上前来看,眉心微拧:“什么军衔?”
宁荞没搭理她,直到周难妹又问了一次,她才开口。
不用再特地问宁荞的爱人多大年纪,不管从年龄还是外表看来,都非常般配。
崔妙妙的脸色很难看:“刚才我说的时候,你怎么不解释?就故意等着这会儿下我的面子是吧?”
宁荞觉得这相框摆在书桌的正中间不太好看,她两只手扶着相框,左右选了选位置,最后放在右上角,才和气地问:“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崔妙妙又被噎住了,气得胸口一闷,抬头撞上梅舒似笑非笑的眼。
她分不清现在是更生梅舒的气,还是看宁荞更不顺眼。又看了相片中宁荞的爱人一眼,轻嗤一声:“这么年轻,已经是副团长了,谁信?”
宁荞同样没有解释。
宿舍里气氛焦灼,直到片刻之后,崔妙妙的母亲回来了。
她刚一进宿舍,梅舒就被她的衣着吸引,这一身连衣裙,梅舒昨天刚到京市时,在百货大楼时看见过,当时就被这花色和款式惊艳。只是裙子不适合她的年纪,而且太昂贵,她不可能买。
这裙子好看,此时梅舒便多看了几眼,目光又被她手上挎着的小皮包和脚踩的锃亮皮鞋吸引。梅舒心中了然,难怪崔妙妙这么嚣张,估计是家境太优渥,平时上哪里都被捧着,骄纵得惹人厌烦。
崔母和崔妙妙的性子不一样,她客气又礼貌,了解宿舍里每一位同学的情况,并柔声说希望以后她们能对自己闺女多加照顾。
她是最后才走到宁荞面前的,眸中含着笑意,温柔似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宁荞一时没回过神,只怔怔望着崔母。
她的五官和神态,都有些熟悉。
“同学?”崔母温声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西城。”
崔母笑了:“肯定是路上累到了,先歇着吧,行李可以晚一点再理,不着急。”
崔母很懂得顾及他人感受,觉得宁荞可能太疲惫,便没有再打扰她休息。
她转身和周难妹说了几句话,再回到闺女身边,帮忙整理床铺。
宁荞一直在看崔母。
江果果的五官,和崔母有点像,尤其是这两年长开之后。
大院里一些老同志当年就与江老爷子相熟,他们见过沈华琳,曾说江果果越大,越像她母亲年轻时候。
宁荞在心底推算沈华琳如今的年纪。
崔母保养得当,可微笑时眼角的纹路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应该与江珩他们的母亲是差不多的岁数。
但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可能。
哪有这么巧的事?
宁荞蹙眉思索,直到片刻之后,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妈。”他喊了一声,又冲着崔妙妙说道,“姐,我刚才在校园里转,看见有的学生年纪也不大,跟我差不多。”
“年纪再小,也不可能只有十五岁吧?”崔妙妙笑一声。
“你还真别说,我问过了,有一个就是十五岁。”崔沛说,“早知道我也去考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在校生是不能参加高考的。”崔妙妙说。
崔沛斜她一眼,转头看见母亲在给姐姐铺被子,说道:“妈,你不公平,怎么帮姐铺被子?我从小就要自己整理床铺!”
崔母失笑:“你小时候的被子也是我铺的,哪里是从小就自己整理?”
“小时候?多小?”崔沛说,“一岁的时候吗?”
“刚出生的时候。”崔母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门,转头对崔妙妙说,“妈帮你收拾一下,不过得早点回去。今天你爸出公差,奶奶一个人在家,等着我回去做饭。”
宁荞收回自己的目光。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人有相似而已-
崔母和崔沛是在中午之前回去的,说是急着赶回家给老人做饭。
要吃午饭了,周难妹喊室友一起去食堂。
宁荞抱歉道:“果果他们和爷爷还在楼下等我。”
“没关系,我等晚饭再喊你。”周难妹笑了笑。
崔妙妙说:“我对象在数学系,我要和他去吃饭。”
“你有对象呀!”周难妹顺着她的话说。
崔妙妙扬起下巴显摆:“他的学习成绩特别好,听校方说,他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数学系录取的。”
周难妹比了个大拇指。
崔妙妙没打算和她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
她最后才看向梅舒。
梅舒一直没开口,想必不合群。周难妹压根就不敢和她单独相处,怕自己被她的话噎死。
这会儿周难妹起身要出宿舍门,忽地见梅舒站起来。
“等等,我陪你一起去。”梅舒说。
周难妹:!!!
啊……
大学食堂已经开放了,宁荞和江源一起去打了几盘饭菜,江奇和江果果带着爷爷坐定。
“大学真好啊,小嫂子要是能带上我就好了。”江果果托着下巴。
江奇说:“小嫂子都没带咱哥,怎么会带你?”
“大哥是大哥,我是我。”江果果一本正经,“他都已经是大人了,小嫂子怎么会愿意带他?”
“小嫂子那天送咱哥出干休所的时候,都掉眼泪了。”江奇说,“她和你道别的时候总没掉眼泪吧?”
江果果皱着眉,看向爷爷。
江老爷子点点头,那天大孙媳妇确实是哭了。
江果果的心一下就凉到了嗓子眼。
宁荞和江源端着饭菜回来时,恰好看见江果果幽怨地抬头。
“小嫂子。”
“怎么啦?”
“如果有机会带一个人去上大学,你是带我哥,还是带我?”
宁荞:……
这是什么死亡问题!
“你哥部队里的事这么忙,肯定带你呀。”宁荞说。
江果果露出舒心笑容。
果然,小嫂子还是最疼她。
江老爷子被孙子孙女和孙媳妇给逗乐了,朗声大笑。
这段时间,他是实在感受到天伦之乐的美好滋味,以前孩子们在他身边,他疼爱归疼爱,有时候也头疼。但这一回一大家子人再住在一起,却很不同,老爷子心底更明镜儿似的,知道这都得归功于自己的大孙媳妇。
五年的时间,简直像是一眨眼就过去。孩子们变得懂事了,大孙子和大孙媳妇的感情又是恩爱甜蜜,唯一让他觉得有点遗憾的,是直到现在,还没抱上曾孙和曾孙女。
不过人确实不能太贪心,江老爷子现在就好好等着,等宁荞大学毕业之后再提这事。
这么一想,晚年更有盼头了。
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忆当年。
江老爷子从自己入伍当兵那一年说起,提了自己参加过的数场重大战役。江源、江奇和江果果听得犯困,爷爷说的这些英勇战绩,他们几乎能倒背如流。
不过这一回,老爷子还提了些新鲜事。
“江源啊,你也不小了。”
江源的眼睛一下子睁圆。
这话他听过,当年大哥还没结婚时,老爷子就总提这事。从大哥十八岁,提到二十四岁,直到大哥终于结婚,他才消停。
“那天在干休所,有没有听见爷爷奶奶们对你大哥说什么?”江老爷子问。
江果果开始吃瓜:“说什么?”
“他们说,让江珩帮忙物色一下,给江源找个对象。”
“你确实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江源说:“我听见了,而且还听见大哥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宁荞喝了一口汤,很有兴致地问。
“大哥说,我给他拉扯大都不够,还得给他找媳妇?”江源摆起他大哥冷冰冰的脸色,模仿那副语气说道。
当时他还有点佩服大哥,怎么能这么精准地堵住老大爷老太太们的嘴呢?
再接着,年满十八没多久的江源同志不免感慨。连他都到了被催婚的年纪,真是岁月不饶人。
宁荞笑出声。
这一听就是江珩的原话。
“大哥哪里能给二哥找得到媳妇,他自己媳妇都是爷爷给找的。”江奇说。
江源向江奇投向赞许眼神,冲着江老爷子说道:“爷爷,我怎么没有娃娃亲对象?”
江老爷子一时失语。
这不是因为宁家就只有一个闺女吗?宁荞又没有妹妹!
江源参加工作之后,不像以前那样憨憨的。
他发现爷爷答不上话,就追着他要娃娃亲对象。
“大哥有娃娃亲对象,我和江奇怎么没有?果果也没有!”
“爷爷,可不带这么偏心眼的!”
宁荞看不过眼了。
哪有这样为难老人的!
她问道:“江源,你和夏月明还通信吗?”
“夏月明是谁?”江老爷子眼睛一眯。
“我二哥的同桌,当年二哥救了她,带她去派出所报公安。”江果果立马说。
“二哥和夏月明处对象了?”
“我很喜欢月明姐姐的!”
“二哥,你快说啊!”
江老爷子也点点头:“合适的话,带回家看看。”
江源:……
小嫂子怎么好端端给他挖坑!
江家老二实在是有话都说不清,抓了抓头发。
宁荞慢悠悠用勺子喝汤。
京大食堂的饭菜,果然很香-
老爷子吃完午饭,就提出先带着孙子孙女回去。
这一次,孩子们在干休所住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不过他们总归是得离开的,一个回去上班,剩下俩则要念书去。
江源请了假,倒是没什么影响,可江奇与江果果都是学生,虽然这些天在干休所也时常温书,但老爷子还是担心他们回去之后跟不上。
对于宁荞来说,此时又得面临离别。
她嘱咐江源在工作时注意安全,提醒江奇和江果果好好学习。想起他们回西城之后,自己就真要开始崭新的生活,她忐忑又期待。
江果果上前,和小嫂子紧紧拥抱。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九岁的小朋友,却始终对小嫂子有着深深的依赖,不由红了眼眶。
“小嫂子,我能再请假来看你吗?”
“不想考京大啦?如果不够努力,肯定够不上京大的分数线。”
江果果垂下眼帘。
宁荞揉揉她的头发:“等到放暑假,我就回来了。”
江奇说:“不知道大哥回来了没有。”
江果果如临大敌:“我得先回家,把大哥的鸡毛掸子藏好。”
“你藏什么藏?大哥又不打你。”江奇睨她一眼,“他只打我。”
“谁知道呢!”江果果小声道,“他最近心情不好。”
宁荞的唇角翘起。
他们大哥实在是太冤枉了,压根没怎么揍过弟弟妹妹,这会儿被说得喜怒无常的!
江老爷子不必像孙子孙女们这样黯然,因为他往后经常能见到孙媳妇。
他催促孩子们赶紧走,别在这儿打扰他们小嫂子,但没走几步,老爷子又折回来。
江老爷子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沉甸甸的:“这个你留着。”
老爷子将信封塞进宁荞手里,说完就走。
江老爷子这腿脚实在是太利索了,简直健步如飞。
江果果差点都跟不上,在后边喊着:“爷爷,你等等我!”-
宁荞现在在校园里,很安全,不等回宿舍,看了看信封里的东西。
老爷子给她塞了好多的糖票、肉票和布票还有厚厚的大团结。这些票和被叠得很整齐,还压了一张小纸条。老爷子在纸条上写着,京市的供销社比西城以及安城的都要大,商品种类也齐全,学业不忙的时候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去逛逛。交朋友不能傻乎乎地吃亏,可也不好太小气,如果对方值得好好相处,可以请同学们吃糖果,糖票管够。肉票是为了让他大孙媳妇吃饱肚子,也不知道学校的食堂有没有江奇做的饭菜那么合她胃口,偶尔吃腻了食堂的饭菜,也可以换换口味,千万别饿瘦了。至于布票,京市的衣裳花样繁多,很时髦,如果看花了眼,大可以都买下来,反正他自己都是老头儿了,攒这么多布票,根本用不完。大团结就更不用说了,出门在外,多带着点钱总归有安全感,让她别省着,该花就得花。
老爷子早就已经将孙媳妇当成自家人,也不管她出门有没有带够票和钱,可劲儿往信封里塞。
宁荞的鼻尖有些发酸,忽地感觉到信封里还有重量。
她往信封里看去,是两把钥匙。
钥匙上贴着很小的字,是京市两套四合院的地址,宁荞从去过,对这地址有印象。
老爷子将这钥匙交给她,是因为她独自在外,怕她受了委屈却没个去处。
他要告诉宁荞,在京市,她同样有家。
两套四合院,还有干休所,她有三个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江源买了明早的火车票,准备等明天早上,带着弟弟妹妹回西城。
“这就是长大的好处。”江源说,“哥和小嫂子,还有爷爷都知道我要一个人带你们回去,但没一个不放心的。”
“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江奇认真道,“他们觉得我和果果也长大了,跑不丢?”
江源:?
小屁孩的嘴真硬。
留在京市的最后一天,江老爷子还带三个孩子去了一趟自家的四合院。
这两套房子,常年不住人,布满了灰尘。
江源和江奇踏进院子里,望着他们过去的家。
其实他们俩对这曾经的家,印象不深。大哥在这里住的日子比较多,幼儿时期都在这家里度过,后来他和母亲一起跟着父亲随军,而江源和江奇,是在军区大院出生的。往后就只有每年过年时,他们会跟着父母回这里,但太久远,他们早就忘了。
等到父亲去世,母亲离开,江老爷子怕触景生情,更不愿意住在这里,房门一锁,带着孙子孙女们搬得远远的。
连二哥和三哥都对这家没印象,更别说是江果果了。
她过去从没有来过这个家,非常新奇,到处看看,摸摸柜子和抽屉,一手的灰。
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有大哥儿时的玩具,江果果拿在手上把玩一下,忽地看见一本本子。
她伸手想拿,但江老爷子快她一步,将日记本收了起来。
年代久远,连江老爷子自己都快忘记,曾经儿子儿媳的家里,还有这么一本日记本。
当年他就住隔壁,来儿子家时,经常看见沈华琳坐在书桌前写日记,她说,每天都要记录江珩的成长与变化,等到长大之后让孩子看看。
“爷爷,那是什么?”
“没什么,没用的东西。”
江果果好奇道:“这本子真漂亮,让我看看。”
江老爷子的脸色沉下来。
江源不知道爷爷怎么了,但还是拉走妹妹。
江老爷子检查抽屉里沈华琳留下的痕迹。
孙子孙女们好不容易才放下母亲带来的伤害,他不希望他们再触及有关于她的种种。
江老爷子收好日记本,准备带回干休所。
这日记本上的内容,如今再看,必然是充满着讽刺意味的。他不会翻开,也不会让孩子们看。
江果果的注意力被转移,在院子里跑了一会儿。
等到参观完每一间屋子之后,她说道:“我们回干休所吧。”
“让你们过来,是有任务的。”江老爷子说。
“江源去买抹布和水桶,桶得买大一点。”
“江奇到隔壁借扫帚。”
“果果到处转转,没用的垃圾收拾起来,垃圾太重的话,你就别提了,一会儿让你二哥和三哥丢出去。”
兄弟妹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江老爷子又说道:“这两间房,该收拾出来了。”
“爷爷,您呢?”
“我?监督。”
孙子孙女们:……
以为爷爷带他们来玩,没想到,是带他们仨来做清洁工作的!-
宁荞回到宿舍,刚一开门,就发现周难妹的眼睛亮了。
周难妹和梅舒的相处,简直是如坐针毡,此时等到宁荞,立马笑开花。
吃晚饭时,也因为宁荞在身边,周难妹的笑容不再拘束。
宁荞秉持着与原女主保持距离的原则,很少主动和梅舒说话。
不过毕竟是一个宿舍的室友,接下来整整四年时间,她们都得住在一起,已经和其中一个掰了,剩下这个,最好还是别再闹矛盾。
很显然,梅舒也是这么想的。
一顿晚饭,吃得很愉快,回到宿舍,几个人收拾好自己的床铺和桌子柜子之后,就开始打扫。
崔妙妙和她对象吃了晚饭就去逛校园,最后才回来,回来之后,手中就被塞了一条抹布 ,让她去擦窗户。
她才不愿意擦,看正要将抹布还给梅舒,忽地想起上午的袜子,担心梅舒会将抹布往自己脸上砸,黑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窗边。
这个晚上,是宁荞在京大宿舍过的第一夜。
宿舍熄了灯,窄窄的床铺,她睡得惯,但身边少了个人,却让她不太习惯。
脑海中回荡着这些年与江珩相处的点点滴滴。
等下一次见面,得是暑假了。
宁荞算了算日子。
还要好久啊!-
宿舍生活并不十分平静,偶尔也起波澜,这波澜基本上都是崔妙妙带来的。
她的性子蛮横骄纵,巴不得所有人都听她的,可宁荞和梅舒并不给她面子,就只有周难妹为了宿舍室友们之间的团结友爱,很是宽容。
崔妙妙也有自己的朋友,那是隔壁宿舍的马红枣。马红枣是崔妙妙的高中同学,逢人就夸崔妙妙的学习成绩多么优异、家世多么显赫,以及她对象多么一表人才。
周难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她的对象,有些好奇。她同时好奇的,还有梅舒的事。
她问起梅舒有没有对象,话刚说出口,又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这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了?
梅舒果然没回答她。
宁荞回想原剧情中的内容,知道这个时候,梅舒和唐鸿锦已经认识了。
原剧情的后续情节中写着,唐鸿锦离开部队之后,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梅舒相识。对方与苏青时的性子有点像,却又不截然相同,他被她吸引,起初只将她当成苏青时的影子,可慢慢地,开始心动。他俩的爱情,也算是一波三折,原剧情中没有明确提及到最后唐鸿锦与梅舒在一起,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那段他自己脑海中美好的初恋,但不论如何,那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宁荞的记性很好,确实,梅舒是认识唐鸿锦的。
他俩在她下乡的公社相识,那时她是知青,唐鸿锦则是城里一个国营工厂的工人,他有很多新奇的想法,在负责采购方面的工作时,提出与农村公社合作,就这样与梅舒见面了。
高考恢复之前,梅舒想要得到回城机会,在大队争取表现,和村干部以及公社干部们都很熟络,在他们面前能说得上话。唐鸿锦提出的合作,她研究过,有益于村子的发展,便为他说了几句好话,很得唐鸿锦的欣赏。
而这份欣赏,在唐鸿锦得知梅舒考上京大之后,变得更加深。
他主动来到京大,打算请梅舒吃一顿饭,感谢她曾经的帮助。
梅舒和周难妹是一个专业的同学,这会儿刚下课,在去食堂的路上碰到崔妙妙。
周难妹和崔妙妙的关系没这么紧张,便邀请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三个人在食堂门口,看见唐鸿锦。
唐鸿锦对上梅舒的视线,笑得如沐春风,说明自己的来意。
她犹豫了一下。
唐鸿锦问:“这两位是——”
“我们是梅舒的室友。”周难妹说,“我叫周难妹,她叫崔妙妙。”
唐鸿锦笑容温和,周到地说:“如果你一个人不方便,可以带上你的室友们一起。”
崔妙妙说:“好啊,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我是本地人,我知道哪里的馆子好吃。”
唐鸿锦很绅士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时梅舒说道:“宁荞呢?也喊上她。”
唐鸿锦愣了一下:“宁荞?她是从西城来的吗?”
“她随军住在西城的海岛。”梅舒说。
几个月前,唐鸿锦来公社谈合作时,与梅舒有过一些交流。
梅舒知道他曾经是一名军人,此时便问道:“你们认识?”
“西城的海岛……”唐鸿锦沉吟片刻,“应该就是以前军区大院的宁荞同志了,她的爱人是江营长,就住我家隔壁。”
崔妙妙的眼睛都亮了,果然,宁荞的爱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副团长。
这种事,能拿来乱吹牛吗?
她立马说道:“我们宿舍吃饭,怎么能不叫上宁荞?她应该就在宿舍,我这就去找她。”
崔妙妙心急火燎,向宿舍楼奔去,完全没听见唐鸿锦的后半句话。
“我姐和宁荞同志经常通信,听说她爱人,如今已经升为江副团长了。”
唐鸿锦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然,思绪纷飞。
梅舒望着崔妙妙的背影,淡声道:“真是积极。”
周难妹再次好脾气地笑了笑:“这是我们宿舍第一次一起到外面吃饭,肯定要积极呀。”
过往的回忆在心头盘旋,唐鸿锦抬起眼,深深地看向梅舒。
她的长相和气质,真的和苏青时很像-
与此同时的苏省,江副团长连轴转,忙了数日。
好不容易任务暂时告一段落,他也能歇一歇。
贺永言是和他一块儿来接新兵的,此时从军装上衣里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很小的单寸照片。
这是他好不容易从罗琴那里要来的照片,媳妇嫌他腻歪,但将照片给他的时候,一个劲地笑。贺永言想起她那一刻明艳的笑容,嘴角也咧到耳后根,将单寸照拿到江珩面前晃一晃。
江珩看他一眼,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里,掏出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当然不可能是单寸的,比他的照片大了好几倍,贺永言的嘴角抽了抽,收回自己的单寸照。
“很快就能回岛了,好几天没见到媳妇,还真有点惦记。”贺永言说,“你就惨了,回家也见不着媳妇,唉。”
说完这番话,贺永言的心头有难以言喻的畅快。
要知道当年江珩刚结婚的时候,也在他面前臭显摆,说是好久没见到媳妇了,贺永言好心一问,结果人家说的“好久”,居然也就只有几个小时而已。
“你呢?惦记媳妇不?”
“惦记。”江珩坦诚道。
贺永言乐呵呵一笑:“没事,等到你媳妇放暑假,就回来了。暑假有整整两个月这么久,等她放完暑假,你再等五六个月,这不就放寒假了吗?”
江珩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贺永言挺了挺脊背,一点都不怂。
因为深刻意识到一句老话的正确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过另外一句老话叫作,见好就收。
贺永言见好就收,换了个话题:“提干名单是不是已经递上去了?”
江副团长即将成为江团长,整个部队里上上下下,几乎没人不服气。
就算有,也就只有一个——钱副团长。
贺永言拍拍江珩的肩膀:“等到公示之后,你就是江团长了,这么年轻的团长,那叫一个神气。”
但他实在是很欠儿,一不小心,又戳人家痛处:“老天是很公平的,让你承受了相思之苦,就会在另外的方面补偿你。赶紧收拾收拾,尽快回去吧,我媳妇在家等着呢!”
“我递了调职申请。”
“什么?”
“京市北城军区的薛团长负伤。”
“你要调到京市去?”贺永言的声音陡然抬高。
江珩面不改色:“有希望。”
漫长的沉默。
贺永言:……
行行行,了不起咯。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靜靜看書 4瓶;
第60章 第60章
◎事半功倍。◎
宁荞和宿舍里其他室友都不是一个专业, 课程也不同,大家出出入入的时间经常错开。这几天,她与崔妙妙再次闹了矛盾, 起因是她起得早, 而崔妙妙没课,被她的动静吵醒,气得坐起来就要骂人。
当然了,真要骂出口, 又是不可能的。好歹是京大的学生,崔妙妙的脑子没这么糊涂, 这事她不占理, 如果传出去,吃亏的还是自己。崔妙妙想多睡一会儿, 发出不悦的声音,转头一看其他两个室友,都已经早起坐在书桌前学习了。
崔妙妙也不是说不学习,但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可不得先歇一段时间?
这场风波无声无息,只有崔妙妙与宁荞她们自己心知肚明。那天,崔妙妙冷眼望着宁荞, 用眼神表示不满,而宁荞则是继续忙自己的事,用行动表明, 自己的动作已经够轻的了。宿舍里没有洗漱的地方, 她顶多也就是换衣服拿书本, 能有多吵?
她俩的矛盾, 一直延续着, 在宿舍里互不搭理,倒也风平浪静。
但谁知道,此时宁荞正坐在书桌前温书,就见崔妙妙兴冲冲地赶回来。
崔妙妙大声道:“赶紧走,吃饭去。”
“不去。”宁荞低着头继续看书。
崔妙妙一咬牙:“是梅舒的对象来找她,要请我们所有室友一起吃饭。你不给我面子,总得给梅舒面子吧?”
崔妙妙话音落下,又觉得这理由实在是不充分。
宁荞和她不对付,可和梅舒的关系,似乎也称不上好。
崔妙妙好说歹说。
“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室友,整整四年时间都要住在一起,现在宿舍有活动,肯定得积极参加。”
“刚才周难妹打算过来喊你的,但我正好顺路,就帮她跑了一趟。如果你不去,周难妹该有多失望?”
“他们仨现在都在等你呢。”
好不容易,才说通宁荞。
崔妙妙憋屈透了。
如果不是为了狠狠嘲笑宁荞吹嘘她爱人是副团长这事,自己才懒得低声下气求她出门。
一会儿要她好看!
与此同时,京大的食堂门口,唐鸿锦站在梅舒身边。
周难妹悄悄打量他。
这位男同志曾经是军人,很是器宇轩昂,言谈间流露出一股温润的气质,比校园里的男同学要成熟不少。
而且,他还很有风度,不光是对梅舒温柔,就连对她的室友都很大方。
为了不让梅舒在两个人共处时感到尴尬,甚至愿意喊上她们仨,一起去餐馆吃饭。
周难妹在心底给梅舒这位男性朋友打了满分,在他俩说话时还时常出声,活跃气氛。
过了片刻,崔妙妙和宁荞来了。
与宁荞对视的那一刻,唐鸿锦微微颔首。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他稍往梅舒身旁走近一步,像是在向宁荞暗示他俩的关系。
宁荞不动声色,走到周难妹身边。
这时,唐鸿锦才向大家介绍自己。
和原剧情不一样,原剧情中的唐鸿锦是转业,转到单位成为正式员工,后来放开之后,才下海经商。这一回,他因苏青时的事而感到愧疚,认为自己配不上那身军装,直接退伍,但他毕竟有原男主光环,即便是独自去摸爬滚打,也进了个不错的单位,虽是临时工,但看他此时的谈吐,似乎也混得风生水起。
崔妙妙和周难妹喊唐鸿锦一声“唐同志”,而后自我介绍,再将目光落在宁荞身上。
唐鸿锦温和一笑:“咱俩就不必介绍了,老邻居。”
他们已经将近五年没见面了。
唐鸿锦看着宁荞,发现她的面容不再似当年那样稚气软和,眼神中多了几分沉静。当年,苏青时最看不上的,就是她的从容,总说这就是强装出来的假把式,但后来唐鸿锦听他姐说起过宁荞的现状,发觉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假把式,她是有点魄力的。
崔妙妙是当地人,带着他们下馆子去。
她挑的是京市最好的餐馆,梅舒站在门口时脚步一顿。
唐鸿锦温声道:“没事,就这家。”
等到坐下之后,唐鸿锦对崔妙妙说:“你对这里比较熟,推荐几道菜吧。”
崔妙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不贵的不点,尤其是见到梅舒为唐鸿锦流露出的担忧眼神之后,更起劲了,还故作不好意思地问:“会不会点太多了?”
周难妹忙制止:“够了够了,我们就只有五个人,吃不完的。”
陆陆续续上了菜,不得不说,这餐馆的饭菜确实对宁荞的口味。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而周难妹则问起梅舒与唐鸿锦的相识经过。
崔妙妙在得知唐鸿锦根本就不是梅舒的对象之后,就对他没有兴趣了,后来一听他只是单位的临时工,更是不屑一顾。
来这一趟,她主要是冲着宁荞。
此时,崔妙妙说道:“宁荞,你和唐同志以前是邻居,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熟?”
她刚开口,也不等宁荞回答,就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是不是担心唐同志说出你爱人在部队的军衔?”
“担心什么?”宁荞抬起眼反问。
崔妙妙“噗嗤”笑一声,用嘲弄的眼神盯着她看。
她想看到宁荞的手足无措与慌乱,但并没有。
“每一位军人同志都是值得敬佩的,其实不该有军衔大小之分。”
“就算你爱人只是营长,但在这年纪成了营长,也已经不错了,真的没必要为了炫耀他有能耐而睁眼说瞎话。”
“你说你爱人是副团长,这事如果传到他们部队领导的耳朵里,可能还会害他挨批呢。”
崔妙妙一边说着这番话,一边打量宁荞的表情。
可宁荞的表情没有变化,倒是她自己,猝不及防地听见唐鸿锦的解释。
“宁荞同志的爱人是营长,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已经升为清安军区的副团长。”
崔妙妙愣住了。
“但有一点,你说得对。”宁荞平静道,“每一位军人同志都值得尊重敬佩,以军衔高低来划分再加以嘲笑,本身就不应该。”
她好半晌没找回自己的声音,再看梅舒的表情,像是在讥讽她。至于周难妹,嘴角抽了抽,在为她感到尴尬。
“枉做小人。”梅舒睨崔妙妙一眼,说道,“你多吃菜,少说话吧。”-
崔妙妙在饭馆里没吃多少东西,气都气饱了。
从饭馆出来,她不想和室友们一起回宿舍,反正下午没课,直接就回了家。
一回家,她黑着脸坐在沙发上。
崔父出差了,家里就只有崔妙妙的奶奶和母亲。
老太太走上前问道:“谁气我们妙妙了?”
“还不是那些室友吗?每次都是她们。”崔妙妙气愤道。
老太太慈祥地摸了摸孙女的头发:“一个个都是乡下泥腿子,咱不受她们的气。如果不高兴了,就向学校打报告申请,搬回家里住,反正我们家在京市有房子。”
崔妙妙听奶奶这么一说,心底的优越感回来了些。
他们家是本地人,在京市有房子,这是宿舍里那些个自命清高的室友们能比的吗?
“我才不搬走。”崔妙妙说,“她们三个人,合伙把我赶走?想得美!”
“不搬就不搬,都听我们妙妙的。中午你妈炖了雪梨汁,让你消消火。”老太太起身,拄着拐杖往厨房走。
厨房里,崔母正在忙活。
老太太面对她,就不似面对崔妙妙时这么和蔼了,语气冷淡道:“做了这么多年的饭,还是笨手笨脚的,等着吃你的午饭,要等到太阳下山。”
崔母连忙开了锅盖,将汤盛出来:“妈,马上就好了,您别急。”
“雪梨汁呢?”老太太皱眉,看见边上锅的锅盖还盖着,不悦道,“妙妙喜欢喝凉的,你一会儿给她冰镇起来,孩子晚点还要去学校。”
“妈,妙妙肠胃不好,喝凉的又得闹肚子。”
老太太扫她一眼:“算你还有心。”
“我先回屋歇着,做好饭再来喊我。”等到话音落下,她拄着拐杖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娃都生四个了,还跟资本家的大小姐似的,做一顿饭磨磨蹭蹭,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饿死我。”
等到老太太出来,崔妙妙上前问道:“奶奶,什么娃都生四个了?”
“没事,你听错了。”老太太换了语气,说道。
等到老太太的步伐渐行渐远,崔母握着锅勺的手才终于松了松。
她低垂着眼,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再听见崔妙妙来了,又打起精神回头,柔声道:“妙妙,你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妈,我吃过了。”崔妙妙说,“不用做我的份。”
崔母点头,问起她刚才在外边和老太太说的话。
“还不是那个宁荞吗?她爱人是副团长了不起?嘚瑟成什么样了。”
崔母记得宁荞,笑着问:“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崔妙妙可不乐意听这话,嗤笑道:“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她爱人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当时开学,他们仨一起送她来宿舍,我和周难妹都以为她爱人要一个人照顾三个弟弟妹妹长大,年纪一定不小了。她就故意等我开口笑话她的时候,把一家子的全家福摆在书桌上。”
“周难妹也傻,就像个捧哏的,问她爱人今年多大了。”崔妙妙“哼”一声,“她说二十九,既然这么年轻,前面为什么不解释?非要拿出全家福让我们看看,看见她爱人英俊不凡,她就舒坦了。”
“砰”一声,崔母捧着汤碗的手忽地一颤,汤碗一不小心滑到桌上。好在她本来就要往桌上放,倒也没有打碎碗,只是汤汁一不小心溅到她的手。
崔母被烫得手背发红。
崔妙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道:“刚才吃饭的时候,闹了点误会,我还以为她吹牛,她爱人根本不是什么副团长,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对了——”崔妙妙皱眉,“妈,我前些天偷听到她和周难妹聊天,周难妹问她家里的情况。原来她爱人的爸爸是烈士,你说,烈士子女在部队里是不是更容易升上去?如果是因为这个升上去,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崔母神色反常,抬着自己被烫伤的手,往厨房去:“我先拿凉水冲一冲。”
崔妙妙望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我看你也不懂,还是等我爸回来再问他。”-
因这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届学生,京大教职工的准备和交接做得并不充分,推迟两周之后,才举办开学典礼。
开学典礼上,需要选一位新生代表进行发言。
隔壁宿舍的马红枣,她父亲的工作是崔父帮忙安排的,十几年前的事了。后来她们成了初中同学,她便心甘情愿当崔妙妙的跟班,来串门的时候,捧着她说道:“教务处的老师肯定会选你当新生代表。”
崔妙妙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了?我觉得肯定是你。”马红枣一本正经,“文科的新生代表是你,理科的新生代表是你对象,到时候你俩一前一后上台,郎才女貌,谁看了不羡慕呀。”
崔妙妙最乐意听这样的话,听得嘴角不自觉扬起,状似责怪地看她一眼。
马红枣捂着嘴巴,乐呵呵道:“不说了。”
周难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拉着宁荞出宿舍,说去操场散散步。
三月的天气,不冷也不热,她们在校园踱步,周难妹说道:“不上大学不知道,现在真成为大学生了,才意识到为什么当时下乡的时候,村干部们都鼓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
周难妹和梅舒一样,也是下乡知青。
她是高中毕业之后立即下乡的,其实也没当多久知青,就听说了高考恢复的消息。
“我倒不觉得下乡有什么辛苦的,反正在家里是干活,下乡还是干活。”周难妹笑道。
宁荞同样坦诚,说起自己曾经也是差一点就下乡的事。
不过当年她的身体不好,家里人怕她吃不消,所以安排她远嫁海岛。
周难妹睁大眼睛:“你每天都给你爱人写信,好像有很多话想对他说,还以为你们俩是自由恋爱。”
“不是。”宁荞笑吟吟道,“是家里介绍的。”
“相亲的吗?”周难妹问。
宁荞点点头,又摇摇头:“娃娃亲……这是个秘密!”
周难妹乐出声:“娃娃亲居然能找到这么英俊的对象,这是捡到宝了。”
“他也捡到宝了。”宁荞一本正经。
彼此聊一聊家里的事之后,关系似乎更加走近。
周难妹说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周难妹吗?”
周难妹这个名字,确实有点奇怪。
宁荞之前听母亲说过,很多人在给孩子登记户口的时候,因办事人员文化水平不高,会写错字,事后家里人不重视,特地去派出所改名字也比较麻烦,就只能用一辈子。
“本来不是这个‘难’字,上户口的时候写错了?”宁荞问。
“不是。”周难妹笑道,“我爸妈就
是这么起的名,难妹的意思是,很难再有妹妹。”
不管在城里还是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都不少见。
但周家相较之下也算是对闺女没这么刻薄,居然让她去念书,甚至还念到高中毕业。
周难妹并不觉得这番话难以启齿,严肃道:“不用同情我,应该同情我爸妈。”
“因为……”周难妹冲着宁荞眨了眨眼,笑容质朴,“因为在我之后,他俩又给我生了一堆的妹妹,生到一把年纪,老俩口在街里街坊和亲戚们面前都抬不起头了。后来我二婶看不下去,说生闺女也好,也好,才打消他俩的念头,要不然他俩就是拼了老命,也得给我添个弟弟。”
周难妹和宁荞在操场漫无目的地闲逛,过了好久,猜测马红枣已经回宿舍了,才转身回宿舍楼。
可一到宿舍楼,就碰见两个男同学。
男同学对宿管阿姨说着好话。
“阿姨,我们真找宁荞同学有事。”
“去去就回,一定不在女生宿舍逗留。”
宁荞经过他们身边,停下脚步。
其中一个男学生看了她一眼,忽地神色顿了一下。
宿管阿姨说道:“人不就站你们跟前吗?什么事?”
那男学生望着宁荞的脸,过半晌之后,才被边上同学推了推胳膊肘:“甄高义!”
他一愣,回过神:“宁荞同学,教务处的老师让你去一趟,说是让你在毕业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宿管阿姨抬了抬眼皮:“是老师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说?我还以为你要去送情信呢。”
叫甄高义的男学生直勾勾盯着宁荞。
他给她指了指教务处该怎么走,又说道:“我送你去吧。”
“不用,我认得路。”
宁荞道谢,而后立马往教务处赶。
等到她走远了之后,甄高义和自己的同学也出了女生宿舍楼。
“人都跑远了,还看?”
甄高义收回视线,说道:“平时宿管阿姨也没这么严格,估计是知道我们找的是这位女同学,才为难我们的。”
“这也不是没道理。”对方说,“你看她长得多漂亮,肯定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你说,如果我真给她写一封情信,她会不会收?”
“那肯定收,连吴教授都说你是我们系的才子,你一出马,人家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甄高义一笑,点了点头-
校方将在代表新生在开学典礼上发言的光荣任务交给宁荞。
宁荞自然是慎重对待,每天除了给江珩写信之外,还得研究演讲稿。
演讲稿是她自己写的,崔妙妙在私底下冒酸话,说她的文采好是一回事,可到时候上台敢不敢发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马红枣站在她这一边:“妙妙,你爸爸不是认识我们学校的校长吗?让他和校长说说话,把宁荞换下去吧。”
“这点小事,不用麻烦我爸。”崔妙妙说。
宁荞每天都写一封信,但并没有每天往海岛寄信。
她每天在信里都像话痨,说是写信,其实和写日记差不多,等到攒到一个星期再一起放到信封里寄出去,还能省几张邮票。
该省省,该花花!
开学至今,宁荞还没有收到江珩的回信。
他每一次出任务,都是归期不定,好在这回是去接新兵,并不危险,她也不必提心吊胆的。
好几回宁荞写着信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的枣红色钢笔,唇角总会不由上翘。
分隔着的遥远距离,让思念变得更加浓厚。
在宿舍里,宁荞和周难妹的关系最好。
梅舒偶尔会和她们一起吃饭,但大多数时候,都习惯独处。不过梅舒和周难妹毕竟同是历史系,上课的时候会一起出门,周难妹习惯了梅舒热衷于呛人的脾气,大部分时候都是宽容忍让,小部分时候,会板起小脸,一个人抱着书走在前面,回宿舍之后也不吭声。
梅舒跟在后面,表情倒也不是毫不在意。
尤其是在与宁荞对视时,神色有些尴尬。
不过尴尬之后,她又自顾自坐在书桌前温书。
梅舒一直都是一个好强的人,从开学时说自己“没输”,就能看得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份骄傲和好强,才使得她原剧情中与唐鸿锦分分合合数次。
毕竟,谁都不愿意当别人的影子。
演讲稿已经准备好了,宁荞坐在书桌前默背。
没过多久,传来敲门声。
她离门边最近,起身开门。
见是崔母,宁荞说道:“阿姨,崔妙妙去上课了。”
“我给妙妙做了饭。”崔母说,“带了不少,你们室友们可以一起吃。”
崔妙妙的性子不像崔母。
崔母很温柔,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优雅,她说要进屋等,宁荞便给她指了崔妙妙的床铺位置。
崔母走到梅舒和周难妹身边和她们打了声招呼,最后拿崔妙妙的椅子,坐到宁荞身边:“你这是在忙什么?”
她的目光落向宁荞的演讲稿:“我想起来了,妙妙回来说过,你被选为新生代表发言,很优秀。”
崔母说话时,目光扫向宁荞的桌子。
宁荞整理了一下,笑道:“有点乱。”
“年轻人都这样。”崔母语气轻柔,目光扫向她桌上的全家福。
“妙妙在家也是哪儿都乱糟糟的,我一直跟着她后边收拾。”
崔母淡淡地扫一眼她桌上的全家福,对上她的视线,又移开,笑着问她是否能适应京市的气候。
过了片刻,崔妙妙回来了。
看见崔母,她惊讶道:“妈,你怎么突然来了?”
“你上次说想吃我做的糖醋排骨,所以给你带来了。”崔母站起来,笑着说,“我做的糖醋排骨特别香,有没有和你室友们说过?”
崔妙妙抱怨地看了崔母一眼。
她和她们什么关系,怎么可能和她们聊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崔母不仅带了饭盒,还有足够的碗筷和小碗,都装在一个袋子里。
她将饭盒里的糖醋排骨和两盘蔬菜分到碗里,送到闺女室友们的桌上。
周难妹尝了一口。
这一尝,她马上说道:“好好吃。”
宁荞和梅舒也还没吃饭,很难推辞崔母的好意,便吃了起来。
“好吃吗?”
“好吃!”
崔母笑道:“下次来家里吃饭,阿姨给你们做。”
“妙妙,开学都十来天了,也不喊室友们来家里做做客。”崔母语气很自然,转身帮闺女叠好被子,说道,“什么时候大家都有空,来我们家里玩一下。”
崔妙妙原本是爱理不理的,听她这么一说,抬了抬眉。
她是不是故意请室友们过来,让她们看看家里有多大多漂亮?
崔妙妙不再反感,顺着崔母的话说:“可以啊,这个周日,要不要来我家玩?”
周难妹点头,一口答应。
梅舒不感兴趣:“我要去图书馆。”
周难妹望向宁荞,脑袋一耷拉。
估计是肯定没戏了。
上回连和唐同志一起去吃饭,宁荞都不太想加入。
更别说是这次,上崔妙妙家里。
可谁知道,宁荞并没有犹豫。
“好啊。”
周难妹欣喜道:“真好,能再吃一回阿姨做的糖醋排骨。”
“你们要是喜欢,阿姨可以经常给你们做。”崔母笑着说-
大哥出任务之后,家里就只剩下江奇和江果果。
大院里的婶子们,看着他俩,都忍不住打趣。
江奇大了,逗他可没意思,她们便逗江果果。
“你大哥出任务,嫂子到京市念大学,二哥去上班,三哥很快就要参加工作了。”一个婶子说,“等到他们的工作都落实下来,你也差不多是时候嫁人了。果果,你以后准备嫁个什么样的对象?”
“我不嫁人。”江果果说,“我要考大学的。”
“小姑娘的志气是真高。”婶子乐了,“读完大学,不还是要嫁人?”
“我小嫂子说,读完大学还能读研究生。”
那婶子摇摇头:“读这么多年的书,到时候都多大了?真成了老姑娘,还有没有人要你了?”
“我小嫂子说,读这么多年的书,就是真真正正的文化人。文化人可不是让人挑挑拣拣的,到时候得看我看不看得上别人。”江果果扬起下巴,长开的脸蛋上透着一股子倔强和韧劲,和小时候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担心得罪大人。
婶子们:……
宁荞同志怎么是这样教小姑子的?
这是啥思想,莫名其妙!
直到这会儿,大家才知道,不光光是江源和江奇已经没法逗了。
就连江果果也成了个小大人,天真还是没有褪去,但不再懵懂。
江奇铁了心,不考大学。
可他到岛上国营饭店问起经理招不招厨师,经理却说,他们单位最近没有招聘计划。
江奇也陷入迷茫。
他从十二岁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成为一名厨师,然而如今国营饭店不招人,他该怎么办?
以前撕日历的活儿,是宁荞干的。
如今宁荞上学去了,这就成为江果果的新习惯。
她将挂在墙上的日历本取下来,先撕去一张,再往后数。
小嫂子不在家的日子,真的很没劲儿,她一张一张这么数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嫂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少说还有三个多月。”江奇说,“你还不如盼着大哥回来,能早点实现。”
江果果瞪三哥:“谁要盼他呀!”
不过很快,江果果就要推翻自己说的话。
因为她从隔壁大毛口中得知,她大哥要升团长,甚至有可能调离这个海岛。
大毛对江珩的崇拜,是整个大院里孩子们都知道的事。
他全方位关注江珩的职业道路发展,毕竟,江珩可是他的榜样。
大毛伤感地问:“果果姐,你大哥真的要搬走吗?”
“我不知道啊。”江果果满脸懵,“我怎么不知道啊!”
江果果终于一天数着一天,盼她大哥回来。
大哥回来那天,她刚放学,飞奔到部队。
远远地看见江珩,她使劲招招手,喊他过去。
江珩走到江果果面前。
孩子总归是孩子,毕竟已经十四岁,可妹妹被保护得太好,仍旧透着孩童的稚嫩与纯粹。
家里的两个大人都不在,她忐忑也是正常的。
“大哥,你真要升团长了?”
就在三十分钟前,江珩到了部队报到,被领导喊到办公室。
提干消息已经确认,他以优异突出的表现,得到升迁机会。
江珩颔首:“你怎么知道?”
江果果拧起眉:“你要调离海岛了?”
“是。”
江果果的天快要塌了。
她以前嫌弃大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大哥要调走了,她才后悔莫及。
“大哥,你别调走。”
“你调走了,我该怎么办?”
“二哥不在家,三哥也快毕业了,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家里这么大,我一个人怎么住?”
江珩:?
“我调离海岛之后,你以为你可以一个人住在家属院?”
江果果傻了:“我要住校?”
江珩告诉自己要耐着性子。
他缓缓道:“我会带你和江奇一起走。”
“不行啊!”江果果惊呼,“我还要上学。”
“你以为京市没有初中和高中?”江珩即将失去耐心。
他妹妹的脑袋瓜子不是挺能转的吗?
怎么卡壳了?
江果果愣愣地看着大哥。
京市……京市……京市……
这城市名在她的脑海中打转。
终于,江果果的眼睛像是通了电的电灯泡似的,“唰”一下亮起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延迟两周的开学典礼上,宁荞坐在台下,作为新生代表,手中拿着演讲稿,在心底默背。
甄高义看着她的后脑勺,期待着她上台。
他同学说道:“你写情信了吗?”
甄高义扯开自己的口袋:“带了。”
“怎么还不给她?刚才你们在礼堂门口的时候不是碰见了吗?”
“不急,等一会儿她演讲结束之后,我再去安慰。”
“安慰?”
“你看她这么文静,一会儿第一次上台,估计不一定能发挥好。到时候我先安慰她几句,再把情信给她,事半功倍。追求小姑娘也是要有策略的。”
同学一脸错愕地看着甄高义。
甄高义做了几次深呼吸,还算胸有成竹。
他是他们系里出了名的才子,被教授夸过一回,从那之后,一些女同学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甄高义知道自己生得浓眉大眼,长相不差,再加上现在很多男同学都是瘦巴巴的柴火身形,而他不瘦,身上有肉,和柴火男同学站在一起,比他们看起来要气派许多。
宁荞漂亮优秀,但他认为自己完全配得上她。
等到她下台之后,最脆弱时,他上前,绝对会赢得她的好感。
甄高义静心等待。
直到作为新生代表的宁荞,缓缓上台,接过话筒,站在正中央。
他嘴角扬着。
忽地身旁人说道:“她没有拿演讲稿,居然是脱稿演讲?当着这么多同学和校领导的面,她居然不慌?”
甄高义眯起眼睛。
台上的宁荞同学,开始演讲,声音悦耳有力,眸光坚定。
她脱稿,侃侃而谈,神采飞扬,是令人惊艳的青春靓丽,眸中闪耀着大学生对未来的希冀与向往。
甄高义愣住了。
边上同学说道:“看来没机会安慰人家了。”
“果然很优秀。”甄高义说,“更配得上我了。”
边上同学是真心佩服甄高义:“你好自信,我要是有你这么自信就好了。”
宁荞演讲结束之后,直接坐到后排室友们边上。
周难妹给她留了位置,激动道:“宁荞,你讲得真好,连教务处主任都一直鼓掌呢!”
马红枣翻白眼:“教务处主任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校长给你鼓掌。”
梅舒望向校长的方向:“校长也鼓掌了,没看见?”
马红枣一时哑然。
她没看见,也不知道是不是梅舒故意在帮宁荞说话。
崔妙妙淡声道:“红枣,后天就是周日了,我室友要来我家吃饭,你要一起吗?”
“好啊!”马红枣很捧场地接话,又问道,“你爸爸在家吗?我有点怕你爸爸。”
“他前段时间出差,昨晚已经回来了。”崔妙妙笑了,“怕我爸爸干什么?他又不吃人。”
“你爸爸多严肃……”马红枣找到话题,冲着崔妙妙的室友们说道,“你们知道她爸爸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周难妹问。
“革委会的领导!”马红枣说,“大领导!”
宁荞抬起眼。
崔妙妙失笑:“怎么?”
原剧情中,平反家属联合进行举报,革委会部分干部相继倒台。
估计是快了。
宁荞看向崔妙妙,试图再回想后续情节——
有关于这位原女主的室友、以及她那位温柔的母亲。
崔妙妙挑眉:“还真怕了?”
宁荞:……
怕,怕你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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