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又是谁家孙女来了?◎
对于分房的问题, 有江果果小同志的助力,宁荞蒙混过关。
江珩没有勉强,也不好勉强, 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
她活着就好。
只不过, 他暂时将这件事放下,江果果却回过头来找麻烦。
趁着宁荞不注意的时候,小丫头将大哥拽到一旁去,好好商量这个问题。
“没有小嫂子抱着, 我是睡不着的。”江果果严肃道。
江珩:……
她过去九年怎么都能睡着?
“你小嫂子晚上是抱着你睡的?”江珩问。
江果果点点头:“对呀!小嫂子和我可好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摸摸我的头发, 给我讲故事听, 最后抱抱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睁开眼睛就天亮了。”
江珩第一次体会到贺永言每天念叨着的“羡慕”是什么感受。
他娶了个媳妇,被四妹抢走了,还心安理得的,完全不知道在他面前收敛。
这一刻,江珩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庆幸。
家里这么多孩子,但好在他就只有一个妹妹,如果是三个妹妹的话, 他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把宁荞抢回来。
“我不跟你说这些。”江珩无情地瞟了江果果一眼,“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江果果皱起眉头。
大哥让她做什么心理准备?
是小嫂子要搬房间的心理准备!
小丫头气鼓鼓的,嘴巴再次撅得能挂油瓶。
“那你就放马过来吧!”她把脑袋撇过去, 转身两只脚在地上用力踏着, 踩出大动静, 潇洒离去。
江营长:……
居然能被一个小丫头宣战?
放马过来就放马过来, 他也要拿出一些真本事了-
接下来的数日, 宁荞察觉到这个家里诡异的气氛。
她问了问江源和江奇,两个半大小伙子没发现,茫茫然然地看着她。
宁荞立马意识到,这诡异的气氛,是围绕着江珩和江果果展开的。
他俩在向对方宣战。
江珩和江果果开始争宠大法,一个争取在媳妇面前表现,另一个则使劲儿冲着小嫂子撒娇。
宁荞什么都知道,但看他俩这么卖力,又不好戳穿。
于是慢慢地,演变成,她居然练习好了端水大法。
在这个家里,平衡大人和小孩之间的关系,简直是太难了。
隔壁唐家的屋子空下来之后,大院里所有人都在讨论着接下来是谁会搬过来。
有说贺永言有望升为副营长的,也有说小道消息称副营长很可能要从其他军区调,大院里的婶子们都盼着最好从外边调来一个副营长,再最最好跟来一个新媳妇,家属院就又有热闹可看了。
回想这阵子,日子过得比去露天操场看电影还有劲儿。
一会儿是苏青时扎宁荞车轮胎被拆穿,一会儿是军区小学招聘的事,一会儿是政委家闺女和那男知青闹掰,每一幕都很刺激。
到了最后,谁都没想到,苏青时居然被送进大牢里去了,大院里的军属们之前哪里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除了唏嘘,还是唏嘘。
五月份的天气,不冷也不热。
但对于还没有在海岛经历过一年四季的宁荞来说,西城的夏天来得比老家要早一些。
清晨她收拾好自己,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出门。
到了托儿所,像平日那样,自己先上班去。
“江源,你走快一点,跟上弟弟妹妹。”宁荞进托儿所前还提醒了一句。
江源一个人走在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后山的事,他吓出阴影,出门的时候习惯跟在小嫂子和四妹身后,这样一来,如果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他能保护着她俩。
等小嫂子进去之后,他挠了挠后脑勺,这样说道。
江果果没心没肺,见二哥这谨慎的架势,笑眯眯地说:“二哥又不是大哥,保护不了我们!”
“谁说的?”江源不悦道,“我都已经满十四周岁了。”
“上次军区小学有老师跟踪小嫂子,你都稀里糊涂的,最后还是大哥来帮你擦屁股的呢。”江果果一本正经道。
江源一时失语。
上回纪龙跟踪宁荞,他却连将她先哄回家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因为大哥突然出现,就被纪龙给逃跑了……
江奇主持公道:“我们谁不要大哥帮忙擦屁股?大哥就别说二哥啦。”
江果果纠正:“是四妹别说二哥。”
“这意思就是五十步笑百步!”江奇拧眉,“江果果,你确定自己有好好念书吗?”
江果果全班第八的地位怎么能被轻易嘲笑,她皱着小脸,扬着拳头就去追三哥。
江源独自落在后边,望着他们欢快的背影。
小小少年的心头沉甸甸的,仿佛有很多烦恼。
可这些烦恼,无法诉说,因为这个家里,弟弟妹妹和大哥都不是这样的,如果他愁眉苦脸的,别人肯定会说他矫情。
江源耷拉着脑袋。
他不够聪明,也不够有力量,有很多事情想做,却没有能力完成。
还有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刚才他提醒过,却被忽略了。
小嫂子不记得,是情有可原的,可大哥和弟弟妹妹们,似乎也都忘记他满十四周岁了-
晚上回到家,江源一头扎进房间里。
书桌上有好多课本,他趴在这一堆书本上面,提不起精神。
房间外的动静很大,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是江奇又在大展身手。
哥哥和嫂子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还没有回来,江果果把脸蛋贴在江源房间的门上:“二哥,出来玩呀。”
“不玩。”
“你在里面干什么?”
“学习。”
江果果嘟囔着:“骗人!”
江源没开门。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任性了,收起了打人的拳头之后,他变得很听话,可也因为过于懂事,时常被人忽略。
等到傍晚,江源听见哥哥嫂子回来了。
弟弟妹妹敲房门,他没去开门,闷声说自己不饿。
可房门没上锁,江奇和江果果就像两个小无赖,进屋直接把他给揪出来。
江源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出房间。
江奇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让他赶紧去看看。
江源瞄了一眼,全都是他爱吃的。
“我不饿。”
话音落下,他的肚子很不争气,“咕噜咕噜”叫起来。
江奇和江果果抿着嘴巴偷笑,生拉硬拽地拖着他坐在饭桌前。
这别扭的心情来得莫名其妙的,江源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生气,低头拿起筷子。
“哥哥和小嫂子呢?”他问。
他刚问完,江珩和宁荞从屋里出来了。
今天的他们,对他很温柔,不仅仅是小嫂子,就连哥哥的唇角都染了笑意。
到底是饿了,江源很难假装没胃口,捧起饭碗。
他的饭量不小,一口一口吃着,闷声不响的。
江珩提起那天在后山的事。
这么多天了,他头一回主动提起这件事。
他说起傅倩然。
那天是傅倩然告知他,宁荞去了后山。事后,夫妻俩向傅倩然真诚地道了谢,如今在大院里碰见,彼此之间会微笑问好。
他还说起部队里的几位领导,在宁荞吓坏了的时候,身着军装的他们,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宁荞默默地听着。
其实第一个让她安心的是江珩,在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听见他的声音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安全了。
听着大哥的话,江源的记忆也回到那一天。
他听得出神,扒拉米饭的速度也慢了一些。
“最值得表扬的是江源。”江珩说。
江源差点被还没咽下的米饭噎住,咳了两声,像见鬼一样的表情。
宁荞笑道:“江源的反应最快了,知道去报公安。公安赶到大院调查,后来又听说我们在后山,这才赶过去。也是因为他们亲眼看见整个过程,才能这么快将犯人绳之以法。”
江源听得愣愣的。
“二哥还催我们去找永言哥呢,本来我们不想去的。”江果果说。
“对啊,二哥怎么想到去报公安的?”江奇问。
“二哥真聪明!”江果果激动道。
江源的耳根子微微发热。
其实他没做什么,可哥哥和小嫂子这么一说,功劳仿佛全都被归在他身上似的。
他原本因为委屈而假装硬邦邦的心,变得柔软了些。
弟弟妹妹时常怪他笨,可也总说他聪明,是他总惦记着当初小纸条上“知情人”那些尖酸刻薄却假装是鼓励的言语,才将身边人无意识的玩笑话放大。
他过于敏感了。
“江源,多吃点。”宁荞轻声道,“不过也不能吃得太饱,还有蛋糕呢。”
“蛋糕?”江源傻傻地抬起头。
“过生日,当然要有蛋糕啦!”江果果歪着头。
江珩回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装盒。
包装盒打开,是一块老奶油蛋糕。
这蛋糕是刚才他和宁荞一起去糕点店买的,岛上的糕点铺没有京市的大,糕点种类也不多。
可这是江源见过最漂亮的老奶油蛋糕。
蛋糕很小,江果果和江源都很谦让,眼馋地吞了吞口水。
江源用手挖了奶油,绵密的奶油味在唇齿间绽放。
这么稀罕的蛋糕,他吃得很慢,当小嫂子问他是不是有点腻时,立马用力摇头。
江源自己不舍得吃。
却愿意和家人们一起分享。
他去厨房拿了小勺子,将原本就小的蛋糕分成几块。
在要划出最后一块时,江珩接过小勺,微微动了动勺子划下的方向。今天的江源是寿星,他应该吃最大块。
“应该买大一点,可惜糕点店里没有大蛋糕。”宁荞遗憾道。
江源吃得很香。
他让奶油在自己的口腔里慢慢融化,抬起头,看见弟弟妹妹和哥哥嫂子脸上温暖的笑容。
这不是他第一次过生日。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父亲还没过世,母亲还没离开,当时,他就吃过一块蛋糕。
那一直是江源心中最美味的食物。
然而现在,被替代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生日。
永远都不会忘记,哥哥嫂子和弟弟妹妹们,陪着他,吃了一块蛋糕。
其实蛋糕很小,每个人都不够吃。
但一家人尝到的甜,却是同等份的-
宁荞和江珩考虑过后,决定在六月中旬启程回老家。
江营长多年的假期都没用,有很长的探亲假。其实宁荞也想回家多待一段时间,但始终放不下孩子们。
江家三个大孩子听着这番话,嘴角往下弯,心中流淌过被深深呵护的温暖。
以前大哥经常出任务,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是常事,可他从来都不会放心不下他们。临出门前,最多只是叮嘱他们别打人、别欺负院里小孩、别逃课、别不做作业……
只有温柔的小嫂子,才会真正打心眼里关心他们仨!
“冉冉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小孩,还是有点吃力的。她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等我放完假回来,她也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聂园长已经答应她了。”
弟弟妹妹们微微蹙眉。
情形不对。
“我们班的小胖和红旗,特别调皮,连吃饭都要人盯着。别的小朋友们玩的是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唯独他们俩,玩老鹰掐小鸡的游戏。”
“还有团团圆圆,他俩的胆子太小了,还是担心他们被欺负都不懂得告状。”
“足球赛就在六月底,孩子们准备了好久,都问我能不能在六月底之前赶回来呢……”
江珩算了算来回路程:“就去十一天吧。”
宁荞点头:“好。”
弟弟妹妹们:?
原来小嫂子担心的孩子们,是托儿所那些真正的小毛头!
“你们怎么了?”宁荞抬眼,扫见他们委屈的小表情。
江源带着弟弟妹妹使劲摇头。
尽量露出不太尴尬的笑容。
他们大孩子哪能和小不点争风吃醋,多小气呀。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
休假前最后一天给孩子们上课,宁老师认认真真地和他们道别。
小朋友们没有时间的概念。
宁荞给他们解释:“你们闭上眼睛睡,再睁开眼睛起床,再闭上眼睛睡觉,再睁开眼睛起床……重复十一次,宁老师就回来啦。”
陆冉冉说:“不对哦,睁开闭上睁开闭上,要重复二十二次,因为小朋友们还要午睡呢!”
托儿班的孩子们听得更加懵了。
完全不理解。
团团圆圆也不理解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的说法,不过他们听懂了宁老师的道别。
两个小团子在下午宁荞快下班时,走到她跟前。
“宁老师。”团团奶声问,“你回来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已经回老家啦?”
两个小朋友怯生生的,从来不会像托儿班里其他孩子们那样肆无忌惮地耍赖。
对他们说话,宁荞的语气放得更软一些:“不会的,我还要回来看你们踢足球呢。”
刚接触足球不久的两个孩子,特别喜欢这项运动。
听姥姥说,可以留在托儿班,等到足球比赛之后再走,他们重现久违的笑容。
现在听宁老师说,他们还会再见面,团团圆圆就更高兴了,嘴角牵起来,露出可爱的小米牙,笑得很腼腆。
“我们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宁荞伸出纤细的小手指,“拉钩钩。”
团团圆圆过去被他们父母照顾得好,肉乎乎的。经过变故之后,总是寄人篱下,连吃饭都不敢吃得太香,瘦了一些。可他们的手指头,还是胖胖短短的,看起来软乎乎,笨拙地勾勾手指,双眸亮晶晶的,仿佛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约定。
分别和两个小朋友拉钩时,宁荞想起前些天哥哥给她发来的电报。
哥哥知道情况紧急,得发电报,但特别抠,没把事情说清楚。宁荞只知道,他和嫂子确实在安城一间医院找到一位昏迷中的女病人,但究竟是不是团团圆圆的母亲,谁都不能断定。
还是得由她亲自去看一看。
宁荞没有将这消息告诉团团圆圆,更没有告知唐母。
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在傍晚唐母来接两个小不点放学时,宁荞状似不经意地问:“团团圆圆长得好像洋娃娃,这么好看,是不是随了他们的妈妈?”
“清锦从小就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漂亮。”提起早逝的闺女,唐母的眼眶还是止不住发酸。
“他们妈妈叫清锦吗?”宁荞笑道。
“当妈的夸自己闺女是全村出了名的好看,你肯定不信。”唐母揩了揩眼角,笑着说,“我这边有照片呢,你看看。”
唐母掏出荷包。
荷包里有一些钱,是家里老头子让她带着傍身的,她将钱叠得平平整整的,至于闺女的照片,则被塞进荷包夹层里。
唐母缓缓拿出唐清锦的单寸照时,动作很轻,手不住地颤。
团团圆圆也想看妈妈的照片,踮起脚尖,一句话都不说,小表情专注。
宁荞望着唐母鬓边的白发。
分明才过去几个月而已,可这一回来到岛上的唐母,看起来却比当时要苍老许多-
小俩口启程回老家,带的行李并不多。
不管是京市干休所,还是安城宁家,生活上的用品都一应俱全,他们只需要带上换洗的衣服即可。
这样一来,路途上也能轻松省事。
将哥哥嫂子送到军区大院门口的孩子们,心情复杂。
一方面是家里没有大人,有点慌张忐忑,少了一些安全感。
另一方面是,家里没有大人,可太开心了,谁还管得住他们仨呢!
江果果跃跃欲试。
等到他们一走,她就要重现往日雄风了!
“果果要督促两个哥哥好好学习。”宁荞习惯性揉了揉小丫头的脸蛋,“上次碰见邹老师,她说你的进步特别大,说不定这次期末考试能进前五名呢。”
“从现在开始,我任命果果为我们家的学习委员。”江珩说。
江果果这人经不起夸,一被夸,就忍不住要飘飘然。
她眨巴着眼睛,慢慢地忘记往年自己的熊孩子样,站得笔直,乖乖巧巧的,很有好孩子风范。
江奇嫌弃地瞄了江果果一眼,撇撇嘴。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吃这套呢。
“上次罗琴跟我说,她妈妈有时间,同意你去她家做客。”宁荞看向江奇,“但是得等我回来再带你去。”
江奇眼睛一亮。
“钱和票都已经放在你的床头了。”江珩说,“做饭时注意安全,从现在开始,大哥任命你为我们家的生活委员。”
还有什么是比去罗琴姐家蹭饭更让江奇心动的事儿?
没有!
他二话不说,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一日两餐!”
最后是江源。
对于他,宁荞没什么不放心的。他不像原剧情中那样做事狠厉、不顾及分寸,逐渐成为弟弟妹妹之间的榜样,是成长最快的孩子。
“江源是我们家的纪律委员,如果弟弟妹妹做错事,你都记下来。”江珩说。
宁荞在边上附和:“纪律小本子也已经放在你床头啦。”
江珩任命时的语气掷地有声,恍惚间让江源觉得,自己成了他手下的士兵。
江家老二责任感爆棚,转头看向弟弟妹妹时,俨然已经开始模仿大哥不近人情的威严姿态。
最后,江珩和宁荞是安心地离开军区大院的。
望着他们洒洒脱脱去度假的背影,大院婶子们看得一脸诧异。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工夫,小俩口居然能把这仨孩子哄好了?
还服服帖帖的!-
宁荞自己准备的行李不多,随身背了一个江珩部队里分的军用挎包,里面倒是满满当当的。上回乘船受到的的煎熬,还记忆犹新,这次临出门之前,她向大院家属们打听来好多的搭船小妙招,像是话梅、生姜片都要备着,以防万一。
等到上了船,宁荞不再像上次那样面朝大海。
她都已经生活在海边六七个月了,见过世面的,还是得尽快找到船中部的位置坐下。
为了让等一阵的反应来得不这么强烈,宁荞开始休息,闭上眼睛,保存体力。
坐惯了船的江营长,看着宁荞这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由想起,来时的她,有多难。
她经历路途的颠簸劳累来到海岛,面对一切未知,一定很害怕。可她看似柔弱,却这么坚韧,独自一个人,也能适应得很好。
江珩自知上辈子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
他以为他们感情好,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用多说,她就能懂。可其实,她没有安全感,只是因为性子太软和,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不安和失落。
轮船驶向大海,摇摇晃晃。
即便做足准备,口中的话梅酸味儿都还没过,可宁荞仍感觉到一丝不适。
好在这样的不适感并不像上回强烈,她闭着眼睛,漂亮的眉微微拧起。
江珩与她并肩坐着,过了片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他以为宁荞会拒绝,还做好争取一番的准备,可忽然之间,肩膀上承受了些许重量。
他放慢了呼吸,转过眼,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天空蔚蓝,海面碧波荡漾,阳光洒下。
轮船缓缓驶着,她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浓密长睫偶尔微颤,绒绒的。
宁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知道醒来时,脑子还有点懵,直到抬眼意识到自己靠在江珩的肩膀,才忽地反应过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问他的肩膀酸不酸?
索性重新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这会儿,她睫毛的颤抖幅度就大了。
江珩默默地望着,眼底染了深深的笑意-
回家路漫漫,可惦记着家中的亲人,回程时,心情是放松的。
好心情带来好状态,因此除了在船上有些难以坚持之外,之后转了火车,一路都是安安稳稳的,她无比期待,还拿出没吃完的酸梅和酸枣,和江珩分享。
酸酸涩涩的滋味,江珩本身不爱吃。
可她一本正经,将这味道夸得天生有地下无的,他便只好伸手接过。
“好吃吗?”宁荞问。
话音落下,看见江营长被酸得皱起的五官,“噗嗤”一下笑出声。
江珩买的是卧铺车票,车厢喧闹,可拉上卧铺门,车间里就安静了。
卧铺价格比一般硬座要高不少,这车厢里原本四个位置,就只卖出两个位置的票。
在上铺还是下铺休息,可以由他们自己选择。上铺还是干净一些的,宁荞握着把手,往上铺的小梯爬。
白嫩纤细的脚轻轻踩上去。
江珩扶着她的胳膊。
宁荞爬到上铺,稍稍收拾了一下,还没坐稳,底下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去餐车吃饭吧。”
宁荞:?
怎么不早说?刚坐下来呢!
两边的家人都得探望。
火车先经过京市,宁荞还没去过干休所,在餐车吃饭时一直打听那边的情况。
“那儿住了一群古怪的老头老太太。”
“有你这么说自己爷爷的吗!”
“爷爷他……最古怪。”
到了晚上,车间里就更安静了。
宁荞和江珩一人占着一边的上铺位置,谁都睡不着。
面对面时,窗外星光闪烁。
他们对视,又有点不自然地,同时背过身去。
更加,睡不着了-
安城冶金厂的职工大院里,大家都知道宁主任家的闺女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当初她远嫁海岛时,是在和下乡做权衡,再加上她对象看着气派体面,所有人都觉得小姑娘嫁得是真好。
可后来一打听,海岛的条件还真不怎么样。
海岛贫瘠荒凉,气候和安城截然相反,出岛得搭好几个小时的船,物品短缺,生活还单调乏味,日子特别难捱。
这样一想,宁主任家闺女远嫁,也不比下乡强。
“听说那儿海风特别厉害,宁主任家的荞荞细皮嫩肉的,还真不一定顶得住。”
“就是一个月三支雪花膏往脸上抹都不管用!”
“西城哪有咱们安城养人,也不知道荞荞是不是受不住,跑回来的……”
“说不准,这孩子多娇气。”
厂长夫人俞翠曼熬了好几个月,可算熬出头。
大院职工总算不看好宁荞的婚事了。
晚是晚了点,可她心里舒坦多了。谁让当时宁荞看不上她儿子?
俞翠曼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都出嫁的闺女了,哪能说是孩子?再娇气,也得熬着,嫁出去就由不得人了……”
“这回是她一个人回娘家的吧?”俞翠曼笑得很得意,“多远的路,她爱人也不陪着一块儿,真放心。”
“荞荞的爱人是部队军官,太忙了,抽不出空也是正常的。”
“再说了,芳泽也没说她女婿是不是一定不回来,只说还没确定。”
俞翠曼翻了个白眼。
等到走远了,才对身边人说道:“真是啄木鸟叨石磙,全仗嘴硬。”
她边上站着的是刚进门没多久的儿媳妇,叫瞿若云。
其实这个儿媳妇,家世学历是样样都不行,她一点都不满意。但半年多前,宁荞出嫁之后,儿子林广民说自己这辈子都不娶媳妇了,就要当个老光棍,把俞翠曼给吓得透透的。
但谁知道,过了几个月,林广民把瞿若云给带回来。瞿若云哪哪儿都不好,唯独长得还行,林广民放下狠话,说这回是真非她不娶,否则就真要当老光棍了。
俞翠曼又被儿子唬住了,同意了这门婚事,对外一通吹嘘瞿若云的家境,胡说八道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广民和瞿若云结婚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她们婆媳俩,处得不错,反正在外,瞿若云很给她面子。
“妈,你说谁嘴硬?”
“他们嘴都硬。”
瞿若云笑了笑:“妈,他们说的是宁主任家的闺女吧?我常听广民提起她。”
俞翠曼还以为儿子是个怕媳妇的,正在心里干着急。
没想到,他的胆子还不小,居然敢在瞿若云面前提自己以前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这还差不多。
此时的焦春雨,正在大院里散步。
她快生了,医生让她多走动。
她悠闲自在地逛着,恰好撞见厂长夫人和她儿媳妇。
俞翠曼挑了挑眉:“广民是怎么和你说的?”
“广民说,以前大院里有一个女孩子,长得挺好看,特别喜欢他,成天死缠烂打的。就是这个叫宁荞的。”瞿若云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羞涩道,“但他没同意,只喜欢我一个人,他还让我别跟大院里其他人提起来,对方毕竟是女同志,说起来不好听。”
“广民是这么说的?”俞翠曼问。
瞿若云红着脸:“对呀,就这么说的。”
俞翠曼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半晌之后点点头。
说就说吧,他高兴就好。
“等过几天看见宁荞,你可别提起来。”
“妈,我知道的,我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
焦春雨一脸嫌弃。
啄木鸟叨石磙,他们母子俩才是全仗嘴硬!-
干休所里,江老爷子和老朋友下着棋。
干休所大院环境好,连花花草草都长得更鲜艳繁茂,只是这一刻,老爷子没有心情欣赏美景。
这棋,他居然下不过对面的老冯。
边上一群老家伙围着看,而他却被下一步棋给难住了。
不管往哪儿下,都不合适,很有可能满盘皆输。
江老爷子执着黑子,脸板着,很严肃。
边上其他人催促着。
“快点落子啊!”
“都等得黄花菜都要凉了。”
“老江,你赶紧的。”
老冯乐呵呵道:“慢点就慢点吧,老江得好好想想,落子无悔。”
顿了顿,他又慢悠悠地说:“照咱们这个速度,下完整盘棋,天都要亮了。”
江老爷子瞪了嘚瑟的老冯一眼。
“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啊。”老冯朗声笑。
“呸,我当年除了带兵打仗,就是下棋。打仗的时候没当过逃兵,下棋的时候也没输过谁!”江老爷子也倔得很,边说边跟自己生气。
几个老人家都笑出声。
“别说我和你下了,就连我那几个孙子孙女,都能下赢你!”
老冯:?
这老头……
“你也就是嘴巴硬,你那一堆孙子孙女,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呢。”老冯说。
人上了年纪,除了开始想当年之外,还特别热衷于比膝下子女们。说到这个,老冯最有发言权,谁让他几个孩子都住京市,平时经常来看他。
不过江老爷子也不认输,老冯的子女们,能有他大孙子有出息?
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升上营长,还不是副的,是正级!
俩老人都是老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差点要吵起来。
江老爷子被老朋友这么挤兑挖苦,脸色更黑了。
老冯说:“你跟我们发脾气屁用没有!有本事让你孙子孙女们过来代你下,他们来不了,你自己下!”
江老爷子也来劲儿了:“我大孙子忙,二孙子三孙子和小孙女要念书。我小孙女去年年底考了全班第八呢,你孙女考第几名?”
“我孙女……我还没问!”
“肯定不咋样,要不你早就吹遍咱干休所了。”
其他老人们想劝的。
但俩老头都跟老牛似的,特别犟,谁都劝不动。好在他们现在都上了年纪,要是再往回倒退个几十年,当场就撩起袖子干架都不是不可能的。
双方僵持着。
老人们在边上打着圆场。
“行了行了,都一把年纪了,还非得争个输赢。”
“又不是啥大事!老冯的孙子孙女孝顺,老江的孙子孙女也孝顺……”
“老冯的孙子孙女有本事,老江的孙子孙女也一样。”
大家伙儿就像哄小孩似的。
江老爷子压根就听不上。他孙子孙女本来就比老胡家的强!江源和江奇虽然没考第八,可那俩小子,机灵着呢!
“爷爷……”一道绵软的声音传来。
江老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又是谁家孙女来了?在这节骨眼上来,烦得很!
所有人回头望过去。
老头老太太们望着这两张生面孔,看了半晌。
小伙子英俊,小姑娘娇滴滴的漂亮。
只不过,他俩是谁?
“爷爷。”江珩也喊了一声。
江老爷子这下可算认出大孙子的声音。
一开始,是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放在棋盘上的手,僵了一下。
他特别慢地回头,原本吹胡子瞪眼的神色,一瞬间被惊喜取代。
他“腾”一声站起来:“你们俩怎么来了?”
在此之前,他们压根没告知俩人要来的消息。
江珩说先不告诉他,到时候爷爷会更开心,果不其然,此时望着他喜不自胜的神色,路途上的艰辛颠簸都是值得的。
宁荞赶紧上前扶着他:“爷爷您慢点儿。”
江老爷子笑得连嘴都合不拢,直接骄傲地挺起胸,转头冲着老冯扬了扬眉头。
宁荞见状,也挺了挺腰板子。
拉着江珩一起站到老爷子身旁。
老冯:……
输了,这回真输了。
除非这会儿他的孙子孙女、孙媳妇孙女婿也能来。
光来还不够,得来俩最俊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安、Beltho日常躺平琪狗子、静音微微 1瓶;
第42章 第42章
◎“胳膊肘向外拐?”◎
宁荞和江珩今晚得在干休所住下。
干休所里这么多老大爷和老太太们, 平日里出出入入都与江老爷子打过照面,经过看见小俩口时,都会停下脚步, 仔仔细细瞅一瞅。
江老爷子可欢迎了, 最好所有人都来看看他大孙子和大孙媳妇。
每当有人停留时,老爷子便会和他们聊起来。
说来说去都是同样的话,可他乐意,脸上带了笑容时, 不见半点威严,显得慈眉善目的。
“我大孙子忙, 是他们团里的营长。”
“大孙媳妇也忙, 在军区托儿所当老师,平时孩子们离不了她。”
“那可不?有好单位, 学历肯定不差的,要不然正式单位能要咱啊?”
“其他几个孩子们现在都是关键时期,都念书呢。辛苦了我大孙媳妇,教我小孙女念书学习,孩子都考第八了!”
老生常谈的话题,但江老爷子念叨着,乐此不疲。
江珩没这么多耐心, 当看见一批又一批的老人前来“观赏”自己和宁荞时,眉心不自觉拧了起来。
但他发觉,自己媳妇是真受欢迎。他陪着她站在一起, 看她嘴甜地哄老爷子开心, 路途上的所有疲惫, 仿佛骤然消失。
晚来的老人家们, 一批一批又来了, 站在江珩和宁荞跟前看。
干休所的老人家们还没见过江老爷子家的孩子们,之前倒是听他显摆时提过孙子孙女们的具体情况,但谁家没个孙辈?压根懒得去记人家家里孩子们的事儿。
一位老太太瞅着这俩年轻人,越瞅越觉得,真俊。
俩孩子的模样都是顶好的。
宁荞察觉到江营长的耐心即将告罄,抬起眸,提醒似的轻轻瞪他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在警告他,不要扫老爷子的兴。
江营长看着她这严肃的小表情,收起自己的不耐。
他的眸光不再冰冷,透着浅淡笑意。
一眨眼,他也到了带媳妇回家探望爷爷的年纪。
最后来的这老太太瞅着他俩,笑成一朵花儿。
过了片刻,她笑容慈祥地问江老爷子:“老江,这是你孙子和孙女吧?”
江珩微微拧眉。
他看起来,哪点不像他媳妇的爱人?
“哪能啊!这是我孙媳妇。”江老爷子朗声笑道,“大孙子和大孙媳妇。我就一个孙女,可没这么大,今年才念小学。”
老太太一听,也笑了,又寒暄几句,再看了小俩口一眼,转头回自己家。
一边走,还一边对边上的另外一个老伙伴说道:“老江是从哪儿找来这么水灵的孙媳妇的?”
“老江都有孙媳妇了,是不是很快就要有重孙子了?”
“当太爷爷了?!”
江老爷子:……
说着说着,他怎么就要当太爷爷了?
但不得不承认,老爷子心动了!
在这干休所里,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岁数。大多数老头老太太都成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但还没几个当太爷爷和太奶奶的。
重孙子和重孙女来探望自己,这可太值得显摆了,想想都觉得美滋滋的。
江老爷子这样一想,抬头望向孙子和孙媳妇。
他俩在嘀咕着什么悄悄话。
老爷子也是年轻过的,这会儿不打扰小俩口,乐呵呵地坐在自家小院的摇椅上。
连晃悠时,心情都特别舒畅。
此时角落里,宁荞在安慰江营长。
她搭一搭他的肩膀:“你本来就大我六岁,老奶奶把我们认成兄妹也是正常的。”
“要不然,我给你抹点雪花膏?”她又轻声细语道,“抹了雪花膏,就年轻英俊了。”
江营长:?
他才不要抹雪花膏!-
江老爷子住的是一间两室的青砖瓦房。
原本以他的资历,可以分到更大的房子,可老爷子嫌弃打扫卫生太麻烦,硬是给拒了。这会儿,老爷子带着孙子和孙媳妇一起进了屋,简简单单参观一番。
老爷子说的每一句话,宁荞都接,但明显思绪游离,开始心不在焉。
江珩温声道:“爷爷,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江老爷子一脸莫名地看看他。
如果是江奇,在这时肯定能扒拉着爷爷的脖子撒娇,说是想他了。可江珩说不出这样的话,也做不出耍赖的动作,只是提着行李箱,进了爷爷的房间。
“陪你聊聊天。”
宁荞便顺势进了另外一间屋,步伐都轻松了些。
那她就只能一个人住啦!
夜深了,江老爷子躺在床上,边上还挨着个大孙子。
大孙子的睡相不差,还不打呼,可床就这么大,他个子高,挤得慌。
等到凌晨时,江珩终于难以忍受这样的逼仄,抱着枕头下了床。
将枕头随手往地上一丢,就开始打地铺。
江老爷子觉浅,抬起眼皮子看了看他大孙子。
这小子,因为睡不好,露出嫌弃的表情。
江老爷子直接道:“谁让你跟我一屋的?你到隔壁去。”
江珩:……
他倒是也想到隔壁屋去。
可媳妇不乐意啊-
江珩和宁荞在干休所住了两天。
原本宁荞以为老人家会感到孤独,其实并不是这样。带过兵打过仗的老人家们,心还挺大的,也有念叨着儿女和孙辈的,但主要是为了吹牛。他们自己在干休所,生活得可好了,很多人和江老爷子一样,孩子们一个劲地催他们搬过去,可他们就是不同意,自个儿住才落得个自在清闲。
住在干休所这两天,小俩口一直陪伴着老爷子。
一日三餐都有食堂供应,没事遛遛弯、养养小花,下棋和观看电影这样的娱乐活动少不了,每隔一段时间,江老爷子还要和老冯喝几壶小酒。
过得有滋有味的。
宁荞提前过上养老一般的生活。
晚上老爷子去老冯家吃了,只留下大孙子和大孙媳妇。现在他俩吃完晚饭,将饭盒冲洗干净,在院子里溜达。
慢慢散着步时,宁荞笑着说,这就是退休之后的小日子吗?
江珩也笑。
退休之后要住上干休所,那他就得更加努力,否则哪有这个资格-
两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
江老爷子送小俩口出干休所,让他们有空就多回来看看。如果嫌弃干休所住得不舒服,他们这儿还有空着的房子,院子大,都是江珩和几个弟弟妹妹们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至于他自己,也是打算抽空去海岛一趟的。孩子们还小,有时候短短几个月,变化就很大,就拿上回来说,老爷子见到江源和江奇,看他俩的个子比自己还高,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重逢就在几个月之后,因此离别也并不感伤。
从干休所出来,宁荞问起江珩和弟弟妹妹们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京市的干休所并不偏,就在城里最中心的位置,离江家在这里的家也不远,因此江珩带宁荞去看了看。
那是两套四合院,如今没人住。
江珩将京市家里的钥匙和岛上军区大院的钥匙放在一起,没有刻意分开,因此此时也是随身带着的。
他打开门,带着宁荞进去。
他只在岁数非常小的时候住过这里,稍大一些,就和母亲一起跟父亲随军了。再后来,过年时才会回来一趟。
两套四合院,是挨着的。从前他父母结婚时,和老爷子分开住,但离得近,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那时,江父总说,等到老爷子上了年纪,要照顾他。老爷子也总说,孩子们吵吵闹闹的,他倒是宁愿独自住着更消停。
再回想,他们爷俩斗嘴的画面历历在目,可抬起眼,院子里却是一片荒凉。
两套房子都很大,宁荞被江珩带着,里里外外逛了逛。
她才知道,原来江珩小时候,也是被捧在手心里宠爱着的小孩。
他有很多的玩具。
“长大之后,就没玩过了。她洗干净整理好,都收进柜子里。”江珩说。
宁荞猜测,江珩口中的“她”,是他的母亲。
她翻了翻柜子里的玩具。
有些玩具是江父和江母亲手做的,但有些玩具,宁荞小时候也有。
她拿了一个拨浪鼓,在他面前晃一晃,笑盈盈的。
江珩低笑,将拨浪鼓拿走,丢回柜子里:“都是灰。”
“这里还有一本本子。”顺着他随手丢开拨浪鼓的方向,宁荞望过去。
很显然,连江珩都没注意到这本子的存在。
他犹豫片刻,抬起手。
“好像是一本日记本。”
这是江珩母亲留下的日记本。
他母亲叫沈华琳,是一位特别柔弱,但心思非常细腻的女性。她留下的这本日记本,记录了江珩从刚出生时,到四五岁的点点滴滴。并不是随便记一记而已,沈华琳用了心思,将孩子每天的变化都写下,有没有哭闹、学会走路之后摔了多少个跟头、饭量如何……
江珩没想到,自己会看见这样的日记本。
翻了几页之后,他面无表情地放下。
“你知道你妈妈现在在哪里吗?”宁荞问。
“不知道。”江珩淡淡道,“也不想知道。”
他不知道沈华琳去了哪里。
但最好,永远不要有她的消息传来。
那本日记本,就如往年一样,被尘封在柜子里。
直到离开,江珩始终没有再回头看它一眼。
除了原剧情中的画面,宁荞很少看见他这么冷漠的表情。
沈华琳的不辞而别,伤害的并不仅仅只有江源、江奇和江果果。
相较之下,当时已经十多岁的江珩,可能更加不知所措。
“要去赶火车了。”再开口时,江珩已经神色如常。
宁荞跟上他的步伐:“走吧。”
出了四合院的门,江珩将院子的大门重新锁上。
宁荞仰头,看了看上边的门牌号,是和原剧情里差不多的位置。
在原剧情的后续情节,原男主唐鸿锦下海经商,再赚得第一桶金之后,花一万元买了一套京市的四合院。
在后世,他买下的四合院价值连城,有钱都买不走,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宁荞认认真真看着这两间京市的四合院。
不就是很普通的院子吗?-
宁荞和江珩前往京市火车站。
从京市直接去安城,在路上费不了多少时间,因此宁致平偶尔会来干休所探望老爷子,陪着他小酌几杯。
等到离安城愈发近的时候,宁荞开始有些紧张。
从来没试过,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在海岛时,她时常想着家人们,现在即将见到他们,却又开始忐忑,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我看起来还精神吗?”
江珩认真地看她。
火车“哐当哐当”地驶着,外边的风景一闪而过。
他目不转睛地看宁荞,看得特别仔细,最后,在她一脸焦灼时,伸手捋了捋她额间的发丝。
柔软的发丝,被他捋到耳后。
江珩温声道:“很漂亮。”
火车上,原本坐在小俩口前座的中年夫妻,嘴角抽了一下。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大庭广众的,居然直接打情骂俏。
还很漂亮呢,能有多漂亮!
中年俩口子对视一眼,找了个机会,默默回头看。
等看见神色沉静的男同志,和一脸害羞的女同志之后,他们又默默把头转回去。
中年女同志小声嘟囔:“小伙子说的是实诚话。”
火车到站,小俩口走出安城火车站。
因没有提前告知家里人到站的具体时间,宁家人没法来接。
回家的路上,连微风都是柔软的,宁荞的嘴角始终扬着,发丝随着风飞舞。
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礼数要周到,虽娘家人不会在意,可职工大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江珩知道宁荞迫不及待的心情,便让她先进去,自己到边上供销社买些礼盒。
常芳泽听说自家闺女已经到了,猛一下从屋里出来。
“荞荞回来了?”常芳泽问,“真回来了?”
“应该是回来了,我刚才乍一眼好像瞄到她,也不确定。”
“兰芬,你真是。”常芳泽说,“你是看着我闺女长大的,还能认不出她?”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冶金厂是安城规模比较大的国有工厂,职工院也大,一路走出来,还真得费些劲。
常芳泽的步伐迈得特别快,走到半路,还有不少职工家属跟上她的脚步。
俞翠曼当然不会跟着大家一起走,可她的目光,早就已经被吸引。
远远地,她从屋里搬出一张小板凳,坐在自家院子里,还顺手拿了一个盆儿,假装在洗衣服。
目光自然是直直地望向大门口。
“妈。”瞿若云从屋里出来,看看她婆婆,好奇地问,“你在干啥?”
“别啥啥啥的,难听不难听?我都跟人家说了,你是城里人。”俞翠曼斜了儿媳妇一眼。
农村来的儿媳妇,她本来看不上,但儿子说她自小干惯了农活,肯定勤快。俞翠曼想想将来家里多个人伺候,也挺好的,但谁知道等人进了门,一点都没眼力见。现在看着她在洗衣服,人家居然就搁跟前站着,一动都不动。
瞿若云抿了抿嘴巴,在心底提醒自己要改乡音。
再一抬眼,婆婆一脸不乐意,但她压根不知道是怎么了,索性也去搬了张板凳,坐在一边陪着。
俞翠曼瞅瞅她儿媳妇。
都说苦媳妇熬成婆,可她这懒媳妇,居然不知道主动帮忙洗衣服。
俞翠曼用力甩一甩衣服,在搓衣板上甩出“砰砰”声。
瞿若云往边上挪了挪,擦去自己脸蛋上的水珠。
“还真是宁主任家闺女回来了!”
“哎哟!怎么结婚之后还越来越漂亮了!”
俞翠曼顺着职工家属们的声音看过去。
宁荞就像是衣锦还乡似的,所有人将她围在中间。
常芳泽看见闺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摸摸她的脸,想说瘦了,可又说不出来。
闺女一点都瘦,脸蛋还水嫩嫩的,气色简直不要太好。
俞翠曼“腾”一下站起来。
不是说西城岛上的海风特别伤皮肤吗?这皮肤怎么还越来越白皙透亮了?
“荞荞,你爱人没回来啊?”有人问。
俞翠曼撇了撇嘴。
远嫁的闺女回娘家,婆家还真不一定乐意,那个姓江的军官同意她回来就已经很勉强了,还陪着她回来?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去供销社了。”宁荞说,“马上就到。”
俞翠曼:?
她皱着眉,找了个时机站起来,往外走了走,想看清楚些。
宁荞挽着常芳泽的臂弯,嘴角扬起,小脸笑吟吟的。
在海岛时,她是江家的新媳妇,是弟弟妹妹们的小嫂子,还是托儿班里孩子们的宁老师。
可回到家,妈妈的嘘寒问暖,又让她变成宁家的小闺女。
宁荞还记挂着嫂子的身体,小宝宝快出生了,听说焦春雨的肚子特别大,一定很辛苦。
常芳泽说:“这肚子里的小娃娃呀,特别闹腾,我每次把手放在春雨的肚子上,都能感觉到娃娃在使劲踹我。你哥那时候在我肚子里,也这么能闹,但你就很安静,好几回我感觉肚子里没动静,半夜拉着你爸上医院。”
俞翠曼哼笑一声:“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要一个孙子?”
“妈,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瞿若云说。
俞翠曼扫她一眼:“你倒是有觉悟。”
“你爸还在上班呢,一会儿下班回来看见你们,一定开
心坏了。”常芳泽笑着说。
职工大院里的家属们都是看着宁荞长大的。这回半年多时间没见,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问她在海岛的生活。
宁荞简单说了一番,俞翠曼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出嫁后连饭都没做过,家里有个三弟特别热衷于下厨。
她这命怎么这么好?
先是去军区小学当老师,后来又去了军区托儿所当老师。
她这工作怎么这么好找?
俞翠曼不信。
坚决不信。
她轻笑一声:“宁荞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出门在外,知道报喜不报忧呢。”
她话音刚落,瞿若云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道:“妈,她真是宁荞啊?”
瞿若云没有特意抬高语调,但声音还真不小。
俞翠曼点了点头。
作为厂长夫人,她可不屑于与大家站在一起唠家长里短的琐事,懒洋洋地瞥了她们一眼,转身就回自家去。
瞿若云看得一愣一愣的,回头跟上婆婆的步伐:“妈,这就是那个追着广民死缠烂打的宁荞?”
怎么看都觉得不像……
俞翠曼“嘶”一下:“小点儿声!”
可别人都已经听见了。
整个职工院的家属们,同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瞿若云又问:“妈,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了!你洗衣服去!”俞翠曼说。
“妈,我没有衣服要洗的,你自己洗吧。”瞿若云语气真挚。
“噗嗤”——
大院职工们忍不住笑出声。
平时见厂长家新进门的小媳妇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俞翠曼,还以为是个马屁精。
没想到傻兮兮的,还挺讨人喜欢。
怪单纯的。
冶金厂的职工大院,又热闹起来。
等到江珩提着从供销社买的礼盒回来,这热闹到了巅峰。
瞿若云都要站起来了:“妈,她不可能死缠烂打咱家广民吧?”
“你这人怎么回事,胳膊肘向外拐?”俞翠曼没好气道。
大家起哄说宁荞的爱人回来了。
这话在海岛时经常听,可现在在自己妈妈跟前,她有点不好意思。
宁荞抬眼去找江珩的视线,想着他这会儿,应该也很难为情。
毕竟,这还是婚后,他第一次跟着自己回来。
不说别的了,就是对着丈母娘改口,应该都很难。毕竟这十几年里,江珩还没喊过谁一声“妈”呢。
这样一想,宁荞还有点想笑。
在海岛时,她那些尴尬害羞的时刻,都是自己一个人消化的。
现在江营长也要艰难面对了。
“妈。”江珩自然地喊了一声。
常芳泽笑得合不拢嘴:“欸!”
宁荞一时哑然。
她低估江营长了-
宁家的闺女和女婿回来了,没多久,消息就传到宁致平的办公室去。
他乐坏了,手头上的工作都还没忙完,直接往外跑。
“宁主任!”
宁致平听人喊,又立马回来,笑道:“得给我儿子打个电话!”
宁致平打电话通知了宁阳。
宁阳还在单位上班,得等下班后才能过去,他媳妇焦春雨倒是因为即将生产,开始放假,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法通知到她。
都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妹妹了,宁阳很急。
媳妇在岳父岳母家,他下班后,便直接往自家跑。
宁阳从小和妹妹一起长大,兄妹感情特别好。七个月前,妹妹接受父亲安排的娃娃亲,那一刻,宁阳是反应最大的。
拦也拦不住,只能希望妹妹一切都好。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比他想象中要早一些,宁阳的心情格外好,回职工大院时都是跑着来的。
自家的大门还敞着。
父母正和他妹夫坐在一起聊天。别看他妹夫长了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和长辈说话时,倒很有礼貌,话虽不多,可神色专注,没有丝毫怠慢。
至于他小妹,现在正坐在饭桌前,双手托着腮,呆呆地望着院子的方向。
宁阳的心中一阵百感交集。
小妹肯定在想,这个家里,少了哥哥,是不完整的,盼着哥哥回来呢。
这些年对小妹的疼爱,都是值得的。
此时此刻飞奔回来见她,也是值得的。
宁阳难得感性,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小妹。
脑海中浮现起当年两个人都还小时,小妹牢牢跟在自己身后的情景。
终于,宁阳走到宁荞跟前。
宁荞一下子站起身:“哥,你上次说的昏迷病人是在哪个医院?”
“嗯?”宁阳的嘴角僵了一下,但还是尽力保持着微笑。
“你带我和江珩去看看,是不是团团圆圆的妈妈。”宁荞又说。
宁阳:?
他这一腔真心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月、北极鹅是狼 5瓶;靜靜看書 4瓶;Beltho日常躺平琪狗子 2瓶;mhiveibn、静音微微 1瓶;
第43章 第43章
◎想得美!◎
宁阳带着小俩口, 马不停蹄朝外奔去,说是要去医院。
于是这天傍晚,大院里又传出新的风言风语。
“宁主任家闺女有了?”
“有了, 估计真怀上了!刚到家就要去医院呢!”
俞翠曼的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在家里洗碗时,故意将碗筷敲出“砰砰”声。
瞿若云用气音问林广民:“妈怎么了?”
“不知道啊。”林广民说。
年轻小夫妻再望向林德朝。
林厂长也不知道,吃着饭后水果,嘴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什么人啊, 嫁来我们老林家享福来的!”
“下午这么大一摞衣服,就真好意思搬了小板凳坐在边上看我洗。”
“晚上心安理得吃完饭, 一大堆碗, 连嘴皮子都不动一下,好歹问我要不要帮忙, 我心里都舒坦点。”
“妈,你要帮忙吗?”瞿若云也不是听不懂话,在厨房门口张望了一下。
俞翠曼被噎住,脸拉得更长了。
“广民,我今天做了一身新的的确良衬衫呢。”瞿若云说,“咱们进屋,我换给你瞅瞅。”
又传来一声重响。
是俞翠曼将锅盖砸到锅上的声音。
“广民, 不准去。”俞翠曼声音拔高,“家里才多少布票,全让你拿去塞给媳妇做衣裳了, 现在可好, 普通的布料看不上, 做的还是的确良衬衫!我要早知道你娶回来的是个败家玩意, 当初可不会同意让她进门!”
林广民原本被他媳妇挽着, 此时默默收回手,重新坐下来吃水果。
瞿若云委屈地撅了撅嘴,用力跺了跺脚:“广民!”
“当着长辈的面腻腻歪歪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俞翠曼继续说,“人家宁荞个子小,又这么瘦,从小体弱多病,风一吹就会被刮跑。就这样的身体素质,都怀上孩子了,再看看你。从小干农活长大的,连个娃都怀不上,进门好几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体体面面迎进门,没想到娶的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瞿若云进门这几个月,还是头一回听婆婆说这么难听的话。
说好的城里人明事理呢?
她不敢置信地睁圆眼睛,转头看看她男人和公公,他俩都是低着头,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瞿若云还是个年轻小姑娘,脸皮薄,直接哭出声,回头扎进屋里,重重甩上门。
这天气,在屋里憋着受不了,太闷。
职工和职工家属们早就已经吃完饭在大院乘凉,忽地听见林家传出的响声。
“厂长他媳妇说话真难听,都什么年代了,还骂人家小姑娘是不会下蛋的鸡。这种刻薄话,都是我小时候常听见的……”
“她说儿媳妇是不会下蛋的鸡,那她自己呢?会下蛋的鸡?还以为广民娶了媳妇之后能长进点呢,还是一样,媳妇都被他妈骂成什么样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得亏去年宁主任和他闺女都没看上广民,要不然现在进了门得多受罪啊。”
毕竟当初林广民那眼珠子都快粘宁荞脸上了,找赵姐当了介绍人,可最后林家的脸面丢得干干净净的。因此这会儿,大家压低了声音,小声拿他和江营长作比较。
“瞧瞧荞荞的爱人,再瞧瞧广民,广民怎么和人家比!”
“下午你们看见没?荞荞的爱人手上提了这么多行李,后来又去供销社买了好几个礼盒,全都自己拿在手上,压根不让荞荞提,就是怕媳妇累着。”
“女同志婚后过得怎么样,一看就知道,荞荞这趟回娘家,比以前看着更水灵了,我猜就是嫁得好!”-
宁阳带着妹妹妹夫去医院。
这医院离职工大院挺近的,当时他和媳妇也是因为恰好在宁家吃了午饭,图方便才选的这医院。只不过现在都快到吃饭的点了,走路过去费时间,宁阳自己骑着车,再问大院里一个婶子家借了辆自行车,钥匙丢给江珩。
宁阳上了车,转头等着小妹坐在自己身后。
然而刚回头,就看见他小妹已经被他妹夫扶着上后座。
宁阳:?
和自己小妹撒气是不可能的,宁阳只能恨恨地瞪了他妹夫一眼。
感受到自己的后脑扫快要被人瞪出一个洞时,江珩默默回头,低声问宁荞:“你哥怎么了?”
“不知道呀。”
三个人赶到医院。
上了楼,再通过走廊时,宁荞走得很快。
脑海中,两个小团子的身影挥之不去,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的,尽量讨好每一个人,一开始是因为深知舅舅舅妈并不一定非要抚养他们长大,怕被赶走。后来,是知道在托儿班的日子已经开始倒数计时,为了能留到足球比赛那一天,就更得学着乖一些,否则会给聂园长和托儿班里其他老师添麻烦。
即便宁荞一再告诉团团圆圆,他们已经很乖了,可以偶尔任性一点,像班里其他小朋友一样,但很显然,这是不管用的。
团团圆圆才四岁多,刚懂事,父母就离开了他们。他们陆陆续续搬过好几次家,每到一户人家,就会有人无数遍向他们强调寄人篱下就应该更加懂事,慢慢地,这些话刻进记忆深处,不是宁荞三言两语就能抚慰的。
现在,宁荞就只希望病房里的那个,确实是团团圆圆的妈妈。
过去的伤害已经无法避免,可未来,两个小朋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护士认得宁阳,将他们带进病房:“最近病人的状态好像好点了,上次郭医生给她检查的时候,说是手指动了好几次。如果你们确实认识她,就尽量早点联系她的家人吧,让家人多来看看,也许在外界刺激下,她真能醒呢。”
病房里静悄悄的。
病人躺在病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宁荞一眼看去,就认出她。
唐母给她看的照片,很小,而且照片中的唐清锦要年轻很多,嘴角扬起,带着笑意。其实并不熟悉的人,乍一眼看见昏睡中的她,很难将她与照片中温柔的模样联系起来,可宁荞与团团圆圆相处的时间太多了,团团圆圆是双胞胎,他们都和妈妈长得很像。
“是她。”宁荞仰头,抓着江珩的手,激动地说,“真的是她,我见过照片!”
护士的眼睛也亮了:“那你们能联系到她的家人吗?”
宁荞微微皱眉:“现在通知聂园长的话,加急电报应该能在两天内到吧?”
唐母年纪大了,团团圆圆又还小,都很难担事。
病人还没醒,也不知道后续状况如何,等他们赶回来,太费时间。
江珩说:“鸿锦已经回老家了,我知道他老家的地址。”
宁荞舒一口气:“让他先过来把欠的费用交了,接下来再加紧治疗。”
护士的眉心也舒展开,赶紧去科室找郭医生。
宁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小俩口欣喜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过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小妹都着急忙慌地找哥哥商量,出嫁的妹妹,简直是泼出去的水……
原剧情中的唐清锦,到最后都没有醒。
宁荞虽找到了她,可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
江珩被护士请到护士台,简单记录病人信息。
宁荞拿了一张板凳,坐在唐清锦身边。
“你是团团圆圆的妈妈吗?我是他们托儿班的宁老师。”
“团团圆圆是我在班里最喜欢的两个小朋友了,他们好可爱,脸蛋像白白软软的小包子,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害羞,被我盯着看的时候,圆圆会躲到团团身后去,特别好玩。”
“最近团团圆圆在准备托儿班里的足球比赛,团团喜欢运动,跑得很快,就是好几次跑太快了,球都还没跟上他呢。圆圆就在旁边干着急,说哥哥,你要带球跑哇……”
“团团圆圆一个人有一张假的飞机票,就藏在他们的枕头底下。这机票要等到他们十八岁的时候,兄妹俩一起去机场,换一张真机票,飞到很远很远的天上,去找他们的爸爸妈妈。”
宁阳不认得团团圆圆。
可他也是即将成为父亲的人了,站在一旁听小妹描绘着那两个孩子的模样时,心不由揪了一下。
这一天,宁荞在病房里待了很久。
后来江珩回来了,他没有催,陪着她,偶尔会补充一些她遗漏的小细节。
宁阳也不忍心催了,只是肚子发出的响声,不由出卖了他。
等到太阳下山,天逐渐黑了,护士才来提醒,请他们改天再来。
宁荞起身,转身时,又看了唐清锦一眼。
“团团圆圆一直很想念妈妈,不要让他们等到十八岁啊,这太漫长了。”
三个人离开医院。
护士拿着一张表格,做巡房记录。
她“唰唰”写了一行字,将表格重新放在病床床尾。
正抬起身,视线不经意扫过病床上唐清锦的脸。
护士怔了一下,随即飞奔出病房门。
她跑向医生的办公室,大声道:“郭医生,病人好像哭了,她眼角湿湿的!”-
回去的路上,宁荞的心情并不沉重。
至少已经找到团团圆圆的妈妈,这是一个好消息。
至于她能不能醒——
不知道为什么,宁荞对唐清锦有信心。
两个小朋友在等着他们妈妈,也许奇迹真的会发生。
等到再次骑上车时,宁阳已经放弃挣扎了,一个人骑在最前面,听后面妹妹和妹夫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宁阳的嘴角都快要撇到耳根去。
什么话得这么小声说,不能让他也听听?
宁阳看见妹夫就烦,骑得飞快。
可江珩,虽然不熟悉力,要说比体力,可从没输过,很快就追上大舅子。
宁阳还保留着最后的倔强,双脚使劲蹬。
他是大舅子,还能被妹夫比下去?
可人家是部队军人,顶着烈日都能操练一整天,这身板子,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无形之中的较量,以宁阳的落后告终,他把车停下,拿走江珩的车钥匙还给大院婶子时还在生闷气。
再一抬眼,妹夫已经带着妹妹回家了。
宁阳:……
对着大舅子都不拍马屁,真是好大的胆子!
宁阳还完车钥匙,也往家里赶,肚子饿得不行,早就想吃饭了。
可刚进门,他感受到屋子里的低气压。
一抬眼,是他媳妇来了。
焦春雨黑着脸。
小妹最近会回来,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可具体是哪一天,谁都不清楚。今天她在娘家待了一天,还有点奇怪,宁阳怎么没来接她?等到快吃饭的时候,她公公特地来了一趟,焦春雨才知道,原来是宁荞到家了。
焦春雨就快要气昏头了。
宁阳心里到底有没有惦记着她这个当媳妇的?
焦春雨心里委屈,眼圈红红的,沉着脸。
她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同样是被宠着长大的,喜怒都写在脸上,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宁荞察觉到嫂子的心情,挨在焦春雨身边,挽着她的臂弯和她说话。
焦春雨心里不舒服,连对着公婆都很难有好脸色,可现在在小姑子面前,又实在没了脾气。
“嫂子,妈上次给我寄了一件毛衣,是她亲手织的,小孩子的毛衣。”宁荞软声道,“我们家属院里的婶子们都说,看这精细的织法,还有花纹,就知道妈用心了。”
焦春雨静静地听着。
不得不说,公婆对她还是很好的,对胎儿也很期待,更从没像大院里其他人那样,成天念叨着要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在常芳泽和宁致平看来,生儿生女都一样。算起来,是这会儿少见的明理的公婆。
除了给还没出生的孩子织毛衣之外,常芳泽不仅给宁荞织衣服,还算上了焦春雨的份,确实是没话说。
“爸,你不是说去国营饭店买嫂子最爱吃的酱牛肉吗?买到了吗?”宁荞又问宁致平。
宁致平从厨房里拿出一盘牛肉:“买了,你看。”
“香喷喷的。”宁荞戳了戳嫂子的胳膊,“你闻闻?”
焦春雨听着小姑子软软糯糯的语气,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爸妈疼我,只是气你哥。”
宁阳挠了挠头,走上前来。
也不知道媳妇在生什么气。
宁荞继续对焦春雨说:“嫂子,刚才我本来还想在医院多待一会儿的。都是哥哥,催着我赶紧回来。他说要早点吃完饭,回家陪媳妇呢。就连骑车的时候,都骑得特别快。”
话音落下,宁荞问江珩:“对不对?”
江珩从善如流:“对。”
焦春雨抬眼看宁阳。
他还真是一身汗。
“嫂子,你身体还好吗?”宁荞温声道,“哥哥说,你最近每天都要走好多路,就是为了等生的时候能顺利一点。”
焦春雨的注意力被转移,和小姑子聊起怀孕的事。
眼看着媳妇的眉心终于舒展开,宁阳的心头大石也放下了。
等到吃饭前,焦春雨进厨房拿了碗筷。
她一只手托着腰,另一只手拿碗筷,差点没拿稳,好在宁阳快步走上来接过。
“我来,我来。”
焦春雨嗔他一眼:“又是小妹让你来的吧?”
宁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焦春雨说:“哄媳妇还得靠小妹呢,你这人啊……都是一个妈生的,小妹怎么就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宁阳也觉得奇怪。
小妹刚才说了一通话,虽然都是实话,可经她的口,就可好听了。
温温软软的语气,哄得所有人都笑呵呵的。
但他就不行。
嘴巴和脑子转得一样快,有时候刚过脑子,都还没过明白呢,一开口就“哗哗”说一大堆。
还是得找个机会,跟小妹学学!
但一时半会,肯定很难掌握,毕竟哄媳妇是要研究一生的大学问-
宁荞难得回来,成了家里的大红人。
一家子人问她在海岛的生活,除了没提过后山的事之外,其他的事情,宁荞都不打算隐瞒,像是家属院有一个刘丽薇,特别爱找她麻烦,但每次到最后都没讨着好处。
焦春雨听得一脸惊喜:“小妹,你可以呀!”
宁致平说:“还是尽量别得罪人,免得别人刻意针对你。”
“不怕。”常芳泽说,“咱女婿在呢,谁能欺负荞荞?”
江珩失笑。
其实除了后山那件事,平时大多数时候,宁荞都是自己处理麻烦。
每当他回来,从大院婶子口中听说她用最软乎乎的语气大杀四方的时候,都要问一嘴,宁荞便骄傲地扬一扬下巴,就像现在一样。
有点小小的嘚瑟。
很可爱。
晚饭是宁致平和常芳泽准备的一桌子好菜。
终于尝到家里的味道,宁荞满足地眯起眼睛,指了指桌上的一盘菜,对江珩说:“这个糖醋里脊是妈妈的拿手菜,我小时候最爱吃了。”
江珩闻言,便给她夹了一些,放在她碗里。
宁荞的碗里,白米饭上搁了糖醋里脊,堆得高高的。
宁家人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俩。
宁荞小声道:“我是让你吃。”
她将碗中的糖醋里脊放回他碗里。
江珩笑着尝了一口:“很好吃。”
望着这一幕,常芳泽真是忍不住的欢喜。
当初让闺女远嫁海岛,只是为了避开下乡,没想到老爷子当年给定的娃娃亲对象这么靠谱。一转眼,七个月过去,看起来还真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常芳泽疼闺女,自然也会对女婿好。
她给江珩夹了不少菜,担心人家碗里堆得太高不方便吃,还特地让宁阳多拿了一个碗。
江珩道谢。
宁致平便笑着摆摆手:“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饭菜很香。
江珩低着头吃得慢条斯理,感受着此时的温情,这是来自长辈给的温暖。
当惯了大家长的他,很少像现在这样,成为家中的小辈。这感觉太陌生了,却很快就让人适应。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一刻,宁荞在悄悄看他。
那天在京市四合院里,他们一起看了江珩母亲曾经写的日记本。
宁荞听江老爷子说过,沈华琳离开之后,江源和江奇都有过大哭大闹的时刻,唯独江珩没有。没有崩溃、没有抱怨,就像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母亲。
对于江珩十几年前的心境,宁荞已经无从得知。
她只知道,这会儿,江营长虽没有多说,可一定是开心的。
既然这样。
那她就把爸爸妈妈,借给江营长一会儿。
宁家接纳了他,就像海岛的弟弟妹妹们,早也已经将她当成自家人-
宁荞难得回来,打算多陪陪家人。
可常芳泽一抬眼,哪哪儿都瞒不过她。半年多的相处,看得出来夫妻俩的相处渐入佳境,但还远远没到腻歪的地步。
海岛军区大院有三个孩子,小俩口很难有独处的机会。
现在常芳泽就打算给他们多创造一些独处的时间。
海岛没有电影院,但安城有。
常芳泽给小俩口弄了两张电影票,让他们自己看电影去,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消遣。
江珩握着这电影票:“是妈自己出去买的电影票吗?”
“听嫂子说,我去了海岛之后,爸妈就经常出门看电影。”宁荞笑吟吟道,“比我们时髦。”
小俩口往电影院走。
天已经黑了,六月的安城,连吹来的晚风都是发烫的。
他们聊了很多。
宁荞第一次,听江珩说起他的奶奶。
江珩的爷爷奶奶,感情特别好。
当年奶奶家境好,而爷爷家里特别穷。他们的身份悬殊这么大,但还是冲破一切阻碍地走到一起。家里人不同意,奶奶就和他们闹,闹到直接搬出来,再也没回去过。
年轻时家里穷,也没人帮衬,小俩口什么都靠自己。为了给妻儿提供更好的生活,江老爷子年轻时特别拼,拼胜了几场战,也拼到越来越高的军衔。
等到老爷子的军衔高了之后,津贴也相应变高,他从不让奶奶吃苦受累,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在那个年代,收音机很稀罕,特别贵,爷爷知道奶奶喜欢,给她买了一个,趁着她睡着,悄悄放到她的枕头边。
他们原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一家三口能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好景不长,奶奶很早就因身体原因离开了他们。
后来,也有人给江老爷子说亲事,但他没同意。
好几回,他对小孙女说,以后说对象,得听家人的,别被爱情冲昏头脑,嫁去过苦日子。老人家总觉得,爱人过早离世,是因为年轻时受了太多的苦,熬坏了身体……
但江果果还小,听不明白,只把玩着他已经坏了的收音机,爱不释手。
“奶奶去世之后,爷爷很少提起,但收音机就没离过手。”江珩低声道,“爷爷宠果果,什么都愿意给她买。唯独果果要他那台收音机,软磨硬泡,爷爷都不同意。”
宁荞对那台收音机有印象。
特别旧,但摆在干休所爷爷房间的床头,摆得很正,没有落灰。
生死的话题总是令人感到沉重。
宁荞仰起头,望着一望无垠的夜空,再转头看他。
原剧情中,她的死给江珩造成极大的打击。
那些冷漠的互动,是原作者为了让他们沦为陪衬而故意设计的情节,可实际上,那些从未说出口的爱意,同样珍贵。
江珩目视前方,慢慢走着。
宁荞想,他一定能理解爷爷的心情。
如果那天他没能赶到后山,没能救下她……
江珩一定会像爷爷那样,日日夜夜地思念。
就像原剧情一样。
想到这里,宁荞停下脚步。
她拉住他的手。
记忆中,这是这辈子宁荞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江珩顺势自然地握紧她的小手。
宁荞的唇角染了笑意。
正要往前,忽地被挡住去路。
皎洁月光下,温热的风不停地吹,树叶沙沙作响。
温热气息袭来。
一个柔软的吻落在她的额间。
动作很轻,也很慢,充满着珍惜的意味。
宁荞的脑子一瞬间变得混沌。
等到回过神,发现也不好问什么,两只手捂着自己红透的耳根走在前面。
“电影要开始了!”
江珩低笑,追上她的步伐-
常芳泽和宁致平不知道小俩口怎么了,反正从电影院回来之后,都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问他们看了什么电影,电影是什么内容,哪一点最让人记忆犹新……
宁荞和江珩一问三不知。
常芳泽哭笑不得,问他们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
宁荞红着脸,江珩看看她不说话。
在看电影的时候,小俩口都分心想着那个吻。
有点害羞,连带着心绪不宁,都没注意看电影演了些什么。
“行。”常芳泽说,“这电影票浪费了。”
“早知道咱俩去看了。”宁致平笑道,“多好的电影啊。”
宁荞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晚上睡觉时缠着妈妈要和她一个屋。
常芳泽这些个月也特别想念闺女,没舍得拒绝。家里本来就不大,才两个房间,宁致平收拾好床铺,冲着江珩招招手。
江珩:?
跟自己爷爷睡,到了晚上还能赌气打地铺,和老丈人睡,这得怎么熬?
还是好几宿呢。
“我睡觉打呼,别吵着你。”宁致平把江珩喊过来,看着女婿“视死如归”一般的表情,说道,“你别急,我院子里有张床,宁阳以前睡的,一会儿搬到客厅,凑合过几晚。”
“爸,我没急。”江珩说。
宁致平看着女婿积极帮他搬床,又积极铺床单,最后还积极表示自己睡客厅就行的模样……
很难相信他不急。
等到第二天,江珩去了唐鸿锦家里一趟。
过去他们关系熟络,唐鸿锦提过自己住在哪个村子,江珩依稀记得村名,但没想到这个村子确实偏远,在路上耽搁不少时间。
宁荞没陪江珩一起去唐鸿锦家,但会抽时间去医院探望唐清锦。
她说了好多有关于团团圆圆的事,总觉得唐清锦能听见。因为护士告诉她,在那天她离开之后,唐清锦的眼角有泪痕。
唐清锦苏醒的消息,是江珩带来的。
很巧合,那天她没去,唐鸿锦坐在他姐边上,握着姐姐的手,忽地感觉手心动了动。
医生立马进来检查,站在病房外的唐鸿锦,深深向江珩表达谢意。
并请江珩将这谢意带给宁荞。
唐清锦的身体在慢慢恢复,想要尽快见到团团圆圆。
宁荞见过她一面,还有些虚弱,微笑的时候,眼里闪烁着泪光。
住在娘家的日子,一转眼就过去好几天。
小俩口有时候会惦记家里的弟弟妹妹们。
也不知道三个大孩子,有没有闹翻天。
“江源和江奇毕竟大了,关键是果果。”江珩说。
“果果很乖的。”宁荞为家里最小的孩子说话。
而与此同时,江果果小同志的耳朵有点痒痒的。
她正好放学回来,路过托儿所的时候,往里深深看了一眼。
平时她放学回来也会往托儿所看,有时候还会请门卫叔叔帮忙喊小嫂子一声。
如果小嫂子恰好忙完了,会牵着她的手,陪她一起回家。
可惜,现在小嫂子不在岛上。
江果果垂下脑袋。
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军区大院走。
可突然之间,身后传来两道怯生生的声音。
“果果姐姐……”
江果果回头。
唐母知道江果果是军区大院出了名的调皮孩子,拉着小外孙和小外孙女回去:“果果姐姐急着回家,你们别打扰她。”
“什么事呀?”江果果问。
团团圆圆悄悄看了姥姥一眼,见她并没有认真拦着自己,便迈着小短腿,慢慢走到江果果面前。
“果果姐姐,宁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呢?”圆圆眨巴着眼睛问。
“我数一数。”江果果伸出手指,一根又一根往下掰,“好像还剩下四天。”
“我想宁老师了。”团团小声道。
“我才想呢!”江果果认真说。
“我也想哇。”圆圆仰着小脸蛋。
江果果歪头:“我更想!”
过了好久,江果果才意识到,和两个加起来还没她大的小不点,似乎没什么可争论的。
反正想念小嫂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就不争输赢啦。
江果果重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真是四天,再过四天,小嫂子就回来啦!”
除了她之外,两个哥哥也盼着小嫂子尽快回家。
最好小嫂子一个人回来,大哥直接去出任务。
只不过这样想,有点伤大哥的心,所以江家聪明的三个弟弟妹妹,自己私底下说说就好。
绝对不会让大哥知道!
“耐心一点哦,再等四天。”江果果有了大姐姐的样子。
团团和圆圆露出软糯的笑脸。
再过四天,就能见到宁老师了!-
住在安城的最后两天,下起了小雨。
宁荞挽着母亲撒娇,说是天都舍不得她离开。
常芳泽揪了揪她的鼻尖:“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医生说,焦春雨快生了。
可宁荞日也等,夜也等,始终没等到动静。
原剧情里压根没写哥哥嫂子的事,宁荞不知道嫂子生的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总摸着焦春雨的肚子,哄着小宝宝赶紧出来。
江珩知道这个孩子是个男娃娃。
前世令人心痛不已的遭遇被避开,这辈子,不管是焦春雨腹中的胎儿,还是宁阳,都会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宁荞和江珩已经开始整理回海岛的行李。
来的时候,他们没带太多东西,回去时,硬生生多出一个行李箱,都是父母和哥哥嫂子往里塞。
好吃的特产得让他们带回去,多做的衣服也让他们带回去,甚至父母还特地给江家三个孩子准备了礼物,说是感谢他们对宁荞的照顾。
宁荞忍不住笑,关上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
要离开安城的前一天,宁荞和江珩一起去医院探望唐清锦。
到了这个时候,宁荞才得知,团团圆圆和唐母居然还不知道唐清锦苏醒的消息。
“鸿锦给他们寄了信,可能还没到。”唐清锦说。
“早知道我先给聂园长发一封电报了。”宁荞说着,又摇摇头,“可我们马上就要回岛上了,发电报可能还没有我们直接带消息回去快呢。”
“宁荞同志……”唐清锦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宁荞问。
江珩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问道:“你也准备去西城?”
宁荞望向唐清锦搁在病床边的轮椅。
“不方便吧?”唐清锦苦涩地牵了牵唇角,“我知道,鸿锦也说不太方便。”
一瞬间,宁荞脑海中又回荡起团团圆圆乖巧的小模样。
她抿了抿唇,说道:“路途有点远,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得先问问医生。”
这一刻,唐清锦的泪光在眼圈里打转。
她只希望,自己的身体赶快好起来,尽自己所能,回报这位好心的宁老师-
回职工院的路上,细雨飘飘,江珩打着伞。
伞不大,可宁荞却半点没淋着。
等凑过去看一眼,江营长的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
宁荞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让他离自己近一些。
江珩见状,便顺水推舟地,紧紧挨着自己的媳妇。
宁荞又推了推他:“也不用这么近。”
但话一说完,他半天没动静。
自从那天的吻之后,江营长就意识到对着自己媳妇,脸皮不能薄。
必要的时候,可以无赖一些。
宁荞拿江珩没办法,推也推不开,都快被他气笑了。
等快到大院时,发觉小雨已经停下,眼疾手快地夺走他手中的伞,收起来藏到自己身后。
大院里都是人,小俩口回来时,就不再像之前在门口那样闹了。
职工和家属们实在是太能瞎掰,上回她只是去医院,就传出她已经怀孕的离谱谣言,常芳泽解释好几次,大家都不信,还说是宁家人刚知道消息没多久,怕怀得不稳,不敢说。
这会儿如果被大院的人看见他们抢伞,分分钟可以传出很多新的谣言。
像是小俩口都怕被雨淋,抢着伞给自己撑之类的。
更有可能,到了最后,变成宁荞为了抢伞打人,把爱人推得远远的……
想到这里,宁荞把伞抱到怀里,噗嗤笑出声。
再往里走,小俩口发现,今天大院里很热闹。
一群人围在林厂长家门口。
她踮起脚尖望了望,是俞翠曼和她儿媳妇在吵架。
“若云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吵架的时候这么厉害。”
“倒也没她婆婆厉害,这孩子就是实诚,倒豆子似的,家里什么话都往外说。”
“没想到若云不是城里人,翠蔓怕被人笑,才不说。”
“往上几代,谁家不是地里刨食的庄稼人?真不知道翠蔓是怎么想的,撒这么大的谎,难怪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她儿媳妇的娘家人呢。”
当时林广民和瞿若云结婚的时候,俞翠曼将她的家世吹得可玄乎了。
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两个年轻人门当户对,甚至她家广民还有些高攀了。
很显然,那会儿俞翠曼是咽不下被自家儿子没被宁荞看上这口气,虚荣心作祟,才说了谎话。但没想到,现在,她儿媳妇居然一股脑全对大院里的人说了。
“哪有刚结婚没多久,就成天数落别人生不出娃娃的!”瞿若云抹了一把眼泪,“啥人呀这是!”
宁荞拉着江珩一起,挤到人群中。
凑个热闹。
“还有,以后别再叫我若云了!我叫桂花,这名哪儿不好听了?”
俞翠曼的脑子嗡嗡响。
不就是刚才拌了两句嘴,她就忍不住找人主持公道了,至于吗?
人群里,林广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假装不认识他妈和他媳妇。
“行了行了,赶紧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俞翠曼说着,拽了拽儿媳的胳膊。
瞿若云心里可难受了,用力甩开婆婆的手。
“还说我是医院里的护士,我才不是什么护士呢!”她气愤道。
大院里的人一脸诧异。
连护士的职业都是编的?
“成天到处吹,说我是医院的营养护士。”瞿若云擦擦眼泪,“明明是食堂打饭的临时工,说啥营养护士!”
众人哗然,惊诧之余,又不由笑出声。
不得不说,“营养护士”这工作,也就厂长夫人能编得出来。
俞翠曼被噎得半天没说出话。
她一时哑然,嘴巴动了动,脑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人群中,林广民的嘴角一抽,望着他妈和媳妇。
丢脸,实在是太丢脸了。
这个时候,还是得先逃。
他往后退了退,想跑来着。
可忽然之间,后背被什么硬物戳了一下,有人一个使劲,重重一推。
林广民被推出人群,踉跄几步,站在他妈和媳妇中间。
一脸的菜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荞垮着小脸推完人,将伞重新收回到身后。
什么男人呀,由着媳妇和妈妈吵架,自己倒是美滋滋想逃跑!
想得美!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空 10瓶;小张小张从不慌张、乐安 1瓶;
第44章 第44章
◎宁荞实现了这份承诺。◎
林广民在一片混乱中被推到媳妇和母亲跟前。
瞿若云实在是太委屈了, 车轱辘话来回说,跺着脚,急得脸蛋通红。俞翠曼的脸色也憋得铁青, 本来想着息事宁人先把儿媳妇拽回家里去, 可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死拽都拽不动。
俞翠曼的老脸都丢干净了,再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一股脑吐起苦水。
闺女出嫁后心思就飘走了, 明明婆家也不是什么穷抠搜的家庭,可她一门心思往那儿贴, 两手空空地回娘家, 走的时候兜里还揣着从她爸那里讨来的布票粮票,使劲打秋风。
俞翠曼提到这个, 众人就有话说了,只不过是压低了嗓子小声说。
“闺女一心为婆家,还不是因为过去被娘家伤透了心吗?”
“以前林厂长家闺女还没出嫁的时候,家里大部分的事都是她做的,小小年纪要做一家的饭,大过年的,她和她弟倒是都有新衣服穿, 只不过她穿着新衣服忙活一整天,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新衣裳看起来都脏兮兮的。”
“在娘家心寒, 当然得为自己打算了。好歹娘家有钱, 不要白不要?”
“父母重男轻女, 弟弟又是个不成器的, 她也很难啊……”
“翠蔓真是几十年都没变过, 年轻的时候疼儿子不疼闺女,现在娶了儿媳妇,又天天催着人家生个小胖小子。”
俞翠曼话匣子一开,都要开始心疼自己了。
儿子本来是全家的希望,好不容易进了国营饭店学厨,多体面。可没想到,他太糊涂了,有一回,他实在想请假,可单位里不同意,便想出个馊主意,到医院装病打证明。就是那一次,他在医院碰见瞿若云,她就是个食堂打饭的而已,还是个临时工!
俞翠曼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林广民被瞿若云勾搭得昏了头,非要娶她。可瞿家是什么条件?一家子都在大队下地赚工分,一块玉米馒头得分成两半吃。瞿若云也就是长得漂亮一点,但又不是美成天仙了,高攀冶金厂的厂长家,她好意思吗?
当时她丢不起这个脸,又拗不过儿子,只好说了谎话。给瞿若云改了个听起来有文化的名字,结婚时要求瞿家一家人都必须穿新衣裳,打扮得体,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别暴露乡音。至于结婚之后,两家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否则就不必来往了。
俞翠曼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希望一些同为母亲的职工和职工家属们能理解体会自己的良苦用心。
然而没想到,她话一说完,大家的眉头都拧起来了,摇摇头,一脸的不赞同。
林广民被夹在她们之间。
他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推出来的,刚才抬眼望向人群时,一下子就看见宁荞。
宁荞实在是太打眼了,乍一眼望去,她明显就和其他人不一样。现在,她漂亮的眉微微蹙着,很嫌弃地看着他家人吵架,林广民难堪不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可现在再想躲,又没地方可躲了。
大院里的婶子们都说,他是个男人,哪能眼瞅着媳妇和母亲吵成这样,得说句公道话。
林广民不知道该怎么说公道话。
平日里这样的情况不是没发生过,虽瞿若云从不会和俞翠曼吵得这么厉害,可婆媳之间拌拌嘴,再正常不过了。
大多数时候,瞿若云会自己消化,而俞翠曼也会自己战斗,她们不会将林广民拖入战局。
因此他也习惯任由她们胡闹个够,反正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但这一次,情况不太对。
看好戏的人,纷纷将矛头指向他。
大院里的职工和职工家属们,不好意思当面对厂长夫人说些难听的话。
可论年纪,大家都是长辈了,数落林广民几句倒没什么问题。
“广民,你是个男人,应该学会调和媳妇和你妈之间的矛盾。”
“你要是听婶子的,就让婶子来说句公道话。你媳妇还没怀上,被说成是不会下蛋的鸡,小姑娘脸皮薄,心里过不去。你妈想抱孙子,说的话重一些,也能理解。这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你两边哄一哄,这事不就过去了?”
“当男人的,得有担当,听你妈的话和疼媳妇是不冲突的,你说是不是?”
林广民的嘴巴动一动,话还没说出口,又再次被打断。
大家愈发起劲,跟教儿子似的教他。
俞翠曼脸色难看,可好歹大家伙儿是在为自己说话,她也不好发脾气。
林广民的头埋得越来越低,只盼着宁荞别看着这一幕。
宁荞倒是没看林广民。
她的注意力,落在瞿若云身上。
瞿若云的眼泪一个劲地掉。
过了好久,用手背抹去-
当天晚上,常芳泽和宁致平都有些失落。
原本家里还热热闹闹的,吃饭时大家还有说有笑,可饭后,送走儿子和儿媳,再收拾好厨房之后,就已经八点多了。
离休息的点儿越来越近,一会儿合上眼睛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得送闺女和女婿去火车站。
“妈和爸有空的时候可以来岛上看我。”宁荞软声道,“岛上风景好,海边特别漂亮,等你们来了,咱们一起去海滩踩沙子。”
常芳泽勾了勾闺女小巧的鼻尖:“妈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踩沙子呢。”
相聚虽短暂,可全家人都倍加珍惜。
这一趟的离别,与上回不一样,常芳泽真正和女婿相处过之后,更加信得过他,看得出来,他会好好疼爱照顾宁荞。
但在婚姻中,疼爱与照顾并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常芳泽习惯操心,温声提醒闺女。
“我对他也很好。”宁荞在妈妈跟前撒娇,说道,“不信你自己问他!”
常芳泽还能问什么。
光看女婿唇角温和的笑意,就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了。
宁荞还不舍得睡,坐在床头光着脚丫来回晃,看着爸爸妈妈忙碌的身影。
屋子里,常芳泽将刚给闺女做的裙子拿出来,原本上面的扣子不牢固,她重新缝一下,加几针,能到时候宁荞穿上,扣子就不会掉了。
宁致平满屋子找好吃的,时不时找到一个饼干之类的小零食,又往闺女行李箱里塞。
“到时候路上吃。”宁致平说。
常芳泽拍开他的手,重新打开箱子:“你得放她包里,放行李箱里多麻烦,到时候他们俩口子在火车上很难找的。”
箱子一打开,常芳泽又无奈地摇摇头:“都没收拾好,我重新理一下。”
“没事,妈。”江珩说,“您别忙了。”
“我给你们放好一点,到时候回去收拾起来也方便。”常芳泽说着,将行李箱里的衣服都搬出来,冲着闺女女婿摆摆手,“很快的,你们自己出去逛逛。”
“就是,你们别在这里坐着了,太闷。”宁致平笑道。
小俩口被老俩口赶到大院散步。
安城已经够热的了,等回到海岛,估计更闷热。江珩和宁荞一圈一圈绕着大院逛,说起等到回海岛,可以买一台电风扇。
“电风扇很贵的。”宁荞说,“用扇子就好了!”
“扇扇子手多酸。”江珩低笑,“买一台吧。”
宁荞犹豫着:“可是——”
“买吧。”
听着江营长和她打商量的语气,宁荞说:“你愿意买就买呀,不用问我。”
“存折在媳妇那儿。”江珩很无辜,“想买什么要跟媳妇打报告。”
宁荞眼底笑意更深:“那你打一份详细报告,到时候我来审批。”
“保证完成任务。”江珩正色。
微风阵阵拂过,吹起宁荞额边的发丝,她仰着脸,笑眼弯弯。
不光是她父母这一回送走她的心境不一样,就连她自己,也早就已经适应。
虽然不舍得离开安城,可想到去海岛,宁荞并不为难。家里的三个大孩子,估计每天都在念叨着他们,托儿班里的小孩子,也很想念宁老师呢。
大院里人不多,格外安静。
最安静时,隐隐传来的啜泣声就变得明显。
“是有人在哭吗?”宁荞小声问。
江珩望着一个方向:“在那边。”
角落里,有人坐在石阶上,双臂抱着腿,缩成小小一团。
她哭泣的声音很轻,肩膀不住地颤抖,等哭得累了,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神色黯然。
瞿若云小时候过的是苦日子。但因为性子单纯,又很懒散,从小到大没什么志气,得过且过的,每天心情可好了。
和厂长的儿子结婚,这消息刚传出来时,全村人都不信,等到确定真有其事,大家的嘴巴张得快能塞下一个鸡蛋,说天上砸馅饼,砸中她了。
瞿若云也以为天上掉馅饼,美滋滋地嫁了。
结婚后,她也没想多,该吃吃,该花花,可现在回过神,怎么觉得有点寄人篱下?
原来结婚一点都不好。
瞿若云哭得一抽一抽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脚步声,她还以为是林广民出来哄她了。
可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是宁荞。
月光下的宁荞,皮肤雪白透亮,一双眸子清澈莹润,真的很美。
瞿若云已经知道当初才不是人家对自己男人死缠烂打,实际上,是林广民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才编出谎话。
他就和他妈妈一样,满嘴谎言。
瞿若云有些懊恼,起身想走。
可忽然之间,轻柔的声音响起。
“桂花。”
瞿若云来到职工大院这么久,还从没有人这么亲切地喊过她的名字,其实,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一时之间,她鼻子发酸,哭得更加厉害。
这一晚,瞿若云重新变成瞿桂花。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而宁荞成了她唯一的听众。
瞿若云意识到自己的困境,却不知道怎么解决。
要说离婚,自然是不可能的,从小到大父母、周遭的环境,从未给她灌输过这样的观念。更何况,他们也确实还没到这份儿上。
“是不是我生一个娃娃就好了?”瞿若云问,“他们家喜欢男娃娃,生个儿子,就没人为难我了。”
“如果不是儿子,就一直继续生下去吗?”宁荞轻声反问。
瞿若云咬了咬唇。
“搬出去住呢?”宁荞说。
“不可能。”瞿若云说,“就算广民同意,我婆婆也不会同意的。”
这就是一个死结,至少对瞿若云来说,她从没有碰到过这么大的难题。
她能察觉到,往后的日子会愈发难过,可又能怎么样呢?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瞿若云小声道,其实也不是在问宁荞,而是在问自己。
“没有这么糟,你还有工作呢。”宁荞笑着说。
瞿若云心底好受了些:“也对呀,我有工作,虽然不是什么营养护士,可在食堂打饭比下地挣工分要强多了!”
她的心情变得愉悦,连带着说话的语调也开始上扬,眉飞色舞的。
似乎是一见如故,瞿若云能理解自家男人为什么喜欢宁荞,毕竟,她也喜欢。
她们聊了好久。瞿若云交到城里的第一个朋友,听说宁荞有高中文凭,更是惊得眼睛都睁圆了。是不是得有文化,才能说出这么多好听漂亮的话呢?
“我只念过初中,但没读完。”瞿若云难为情地说,“脑子笨。”
其实瞿若云和苏青时的经历很像。
但成长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
宁荞自己也没什么人生阅历,可脑海中隐约有关于原剧情的记忆,在敲打着她。
她突然知道应该怎样帮助瞿若云。
“想要变得有文化还不容易吗?从现在开始学习,也不晚。”宁荞笑着说。
瞿若云眨了眨眼。
她有些崇拜这个偶然相识的朋友,将新朋友说的话,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她也不知道在二十岁的年纪,再重新拿起课本,能有什么用处。
可学进脑海中的知识,都是自己的。
也许等到她变成有文化的人,现在面临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不远处的榕树下,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宁荞。
江珩很有耐心,他看她轻声细语地对瞿若云说了好多话,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像是受益匪浅。
又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
“你要走了吗?”瞿若云的眸光黯了一下。
可她刚说完,面前宁荞伸出白皙柔嫩的手。
“我家有好多初中和高中的教材,可以借给你看。”
瞿若云微怔,随即也伸出手。
宁找出自己过去的课本。
课本堆得高高的,但也不重,可江珩不让媳妇抬,接了过来。
瞿若云回家时,怀里抱着一堆书,时不时回头看她。
宁荞摆摆手:“要认真看哦。”
瞿若云用力地点点头:“好。”
刚才,坐在石阶上的她,是被宁荞给拉起来的。
她当时恍惚了一下。
瞿若云很难描述,只能神神叨叨地想着——
那一刻,就像是冥冥之中,一只手将她拉出泥沼。
力气不大,却很坚定-
明早就要启程,这一夜,宁荞还是依依不舍地当着“小孩”,靠在妈妈身旁。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吵醒的。
那会儿,有人特别使劲地敲门。
而后,传来江珩和宁致平与宁阳的对话声。
迷迷糊糊时,宁荞一下子坐起来。
“要生了!你嫂子要生了!”常芳泽激动道。
凌晨两点,一家人匆匆赶到医院。
嫂子的娘家人已经到了,在产房外焦急等待。
常芳泽也急,一边搭着亲家母的肩膀让她放宽心,一边自己的心里头像是打鼓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护士时常出来,出来时总摇摇头。
产妇开指慢,虽并不危险,但疼得满身汗,哭得都没了力气。听说有的产妇生产不顺利,疼个一天一夜都是常有的事。
等到天刚蒙蒙亮时,仍没有传来好消息。
江珩去国营饭店买了早饭,给大家送过来。
但谁都没有心情吃。
这一刻,所有人都只盼着,焦春雨能平安。
宁阳坐着不安稳,站着也不安稳,像无头苍蝇一般在产房外的走廊转悠。
好几次护士出来,他都想往里挤。
护士严肃道:“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也希望你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又还没生,为什么不能让我进去陪着我媳妇?”宁阳也沉下脸,语气焦躁。
焦母只能过来将宁阳拽到一边去。
江珩和宁荞原本是打算在早上十点钟赶往火车站。
现在这情况,宁荞放心不下,让他先回去。
托儿所那边比较容易请假,可江珩回的是部队,确实不能拖延。
常芳泽和宁致平让他放宽心,到时候会将宁荞送到火车站。
“你一个人可以吗?”江珩问。
“没问题。”宁荞说。
部队领导给的探亲假就只有十一天。
作为军人,江珩不能没个交代就肆意推迟归队时间。
他只能同意宁荞说的,又叮嘱道:“回来之前先往部队打电话,我到西城火车站接你,陪你转船。”
宁荞答应下来,她担心着嫂子,一时没想太多。
但江珩帮她考虑好一切。
那天宁荞答应唐清锦,回海岛时和她结伴走。虽医生说唐清锦恢复得不错,目前的身体状况能承受路途的颠簸,可她毕竟还坐着轮椅。
宁荞哪里抬得动轮椅?
现在是早上六点,江珩去了一趟唐清锦的病房。
唐鸿锦正在病房陪着姐姐。
原本他并不打算在踏上西城这片伤心地,但江珩的话,让他不得不承担起责任。
“我也去一趟,到时候我送她们到西城火车站,再回来。”唐鸿锦说。
处理好这一切之后,江珩回去和爱人道别。
他不能再耽搁,临走时握着宁荞的手:“别担心,会顺利的。”
宁荞的家人,如今也是江珩的家人,他同样关切。
好在出出入入的护士都说产程虽长,但并不危险,大家便让他安心离开。
行李很重,得由江珩一并带走,宁致平陪他回家一趟取行李。
等到宁致平独自回来时,产房的门恰好开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所有人围上前去。
“我媳妇怎么样?”宁阳焦急地问。
“母子平安。”
“是个七斤二两的大胖小子。”
所有人的心头大石终于放下。
常芳泽和焦母喜极而泣。
宁荞依偎着江珩,眼圈微红:“我当姑姑了!”
本来还神情凝重的一家子人,终于露出喜气洋洋的笑脸。
宁荞留在病房,陪伴着嫂子。
“嫂子,我们家娃娃的眼睛真漂亮,像你。”
“皮肤也白白的,像你!”
“耳垂也好大,我刚才听妈妈和阿姨悄悄说,耳垂大的孩子有福气!”
“医生说他在你肚子里吃得太好了,比一般婴儿要大,所以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罪。”
“嫂子,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特别疼?”
宁荞的声音绵绵软软的,时不时在焦春雨的耳畔响起。
可她刚要回答,宁荞又立马摆摆手:“嫂子,你还是别说话了,护士说会伤元气的。”
焦春雨虚弱地靠着,听着小姑子温暖的关切,双眸湿润。
再回头看看刚出生的婴儿,有些陌生,可唇角又不自觉扬起浅浅的温柔笑意。
宁荞陪完了嫂子,又去看小侄子。
一大家子人都围着她小侄子,要挤进人群真不容易。
虽然是医生口中的小胖娃,但宁荞盯着看了好久,还是觉得他小小的。
又小又软,不敢抱。
“真好看。”
“怎么这么可爱呢?”
“太像嫂子了!”
宁阳给媳妇递了温热的水,笑着斜了他小妹一眼。
好看的都是随了妈妈,他这个当爸爸的,就没有功劳吗?-
军区大院的家属们都看得出来,这一回江营长不在家,他弟弟妹妹们倒是长进不少。
毕竟过去仨孩子实在是让人头疼,因此现在,大家也没对他们抱太大的期望。但没想到,将期望放低之后,他们仨居然还让人有些惊喜。
没有上房揭瓦,没有逃课去掏鸟蛋,也没听学校里传来他们打架的消息。
每天一大早,江营长的弟弟妹妹们吃完早饭就去上学,到傍晚放学时回来,简简单单做一顿晚饭,吃完之后去大院玩。
这几个大孩子,玩起来还是照样很疯的。
只不过疯归疯,在外面野的时间倒不是很长,他们给自己定了时间,大概八九点的时候,会老老实实回屋写作业。
贺永言受了江营长的嘱托,有空时会来家里看看他们。
看见他们的变化时,贺永言还不相信,用手探一探他们的额头,看是不是发烧了。
倒是没生病。
但是这么乖,实在反常。
最后,贺永言在厨房里,看见一堆吃完还没洗的碗。
“你们怎么不洗碗?”贺永言震惊道,“十多天了,一个碗都没洗过?”
“洗的。”江源解释道,“江奇做饭的时候,我和果果来洗,用到几个洗几个,别浪费了。”
“永言哥,你别告诉我们大哥。”江果果提心吊胆地说。
“那你们还不快把这里的碗洗干净?天气这么热,也不怕长虫子。”
“虫子有什么可怕的?”江奇说,“虫子没我们大哥吓人。”
贺永言:……
这才是他熟悉的熊孩子们。
话是这么说,但孩子们每天都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也深知哥哥和小嫂子快回来了。
算一算路程,大概是今晚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就到军区码头了。
搭两个小时的船回来,差不多是晚上七八点。
江家的孩子们执行力很强,立马开始洗碗。
满厨房的碗,能用的全都用了,前些天是很轻松,现在要洗,可不是一般的累人。
江果果试图偷懒,磨磨蹭蹭的,被江源敲了敲脑袋瓜子。
“快干活!”
江果果嘟了嘟嘴巴,“哼”一声。
埋头干活。
贺永言坐在一旁看他们仨忙活,过了一会儿,问道:“江奇,你晚上是不是要做饭?我能不能留下来吃一顿?”
“可以。”江奇说,“吃完你洗碗。”
谁会喜欢洗碗呢。
没得商量,贺永言决定今晚照旧在食堂解决晚饭。
孩子们整理好厨房,开始扫地。
还有一堆臭烘烘的衣服没洗,他们拿了自己的份,坐在搓衣板面前使劲搓。
大院里军属们没刻意算江营长和他媳妇回岛的日子,但看江源带着弟弟妹妹忙得脚不沾地,心里都有数。
估计今天小俩口要回家了。
“听说副营长的调职也已经定了,是从成湾军区调来的。”
“什么时候能到?”
“大概也就是下个星期的事,拖家带口的,搬过来比较麻烦。”
“这新来的副营长多大年纪了?”
“没听说,估计年纪不是很大……”
收拾完屋子之后,孩子们就乖乖在家里等哥哥嫂子。
当然,主要还是等小嫂子,哥哥是顺带的。
到了晚上,孩子们将自己的作业搬到饭桌上写。
就是为了房门开的时候,能第一时间见到他们。
孩子们的估算没有错,等到七点多,屋外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江源抬了抬下巴,一个指令,三个孩子们在门边排排站,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
看见弟弟妹妹们熟悉的笑脸时,江珩有一瞬间的触动。
当大哥的,哪能完全不记挂家里这三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不管是过去出任务,还是这回出远门探亲,江珩都会惦记,不知道他们在家好不好。
现在,终于见到他们。
他们笑得很开心,是打心眼里欢迎他。
他忽然意识到,弟弟妹妹们长大了,开始懂得大哥严厉外表下的良苦用心。
“小嫂子呢?”
“小嫂子还在后面吗?”
“怎么没看见呀!”
三个孩子们越过江珩,脑袋往外伸。
连小嫂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江珩解释:“宁荞家里有点事,要晚两天回来。”
三个大孩子的脸上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失望。
江珩:……
所以他们笑得这么开心,是冲着宁荞。
至于弟弟妹妹们懂得大哥的良苦用心?
不存在的。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打起精神,尽量和他们大哥寒暄了几句。
“大哥,你累吗?”
“不累。”
“要不要给你煮碗面吃?”
“不用。”
看得出来,大哥也并不是很需要他们这份不太走心的关切。
“睡觉去了。”
“好困……”
“回房回房。”
“给你们带的礼物,也不要了?”
江源停下脚步。
江奇和江果果也缓缓回头。
不一会儿工夫,他们又兴冲冲地跑回来,开始朝着大哥卖乖。
江珩淡淡地扫他们一眼。
三个小没良心的。
以为只有他们惦记着宁荞吗?
他也盼着媳妇早点回来-
托儿班的足球赛,是每个小朋友期待已久的活动。
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操场,两边摆上球门。考虑到这么小的孩子们体力不够,每场球赛的时间是三十分钟,报名的孩子里,三到四岁的小朋友们一组,五到六岁的小朋友们一组,至于更小一些的孩子们,能看得懂的,可以搬着小板凳出来,看不懂的,就乖乖待在班里。
球赛即将开始时,团团圆圆踮起小脚丫,时不时往外看。
“团团圆圆,你们是不是在找宁老师?”陆冉冉问。
两个小朋友点点头。
宁老师和他们约定好,下一次见面,是来看他们踢球的。
姥姥说,等到今天球赛结束,他们就得回老家了,到时候,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宁老师。
这对双胞胎兄妹对“永远”是有概念的。
因为过去和舅妈一起住的时候,她曾提过,他们永远、永远都不可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团团圆圆垂着眼帘,连小肩膀都沮丧地耷拉下去。
陆冉冉也不忍心看他们失望的神情,解释道:“宁老师本来是两天前就要回来的,可因为她家里有事情,所以没能赶回来,多请了两天的假。”
陆冉冉解释了很多。
团团圆圆有些懵懂,可能听明白。
是宁老师的家里人要生小孩子,确实是很紧急,也很重要的事。
“但就算宁老师不在,你们也要认认真真踢完这场球赛,好不好?”陆冉冉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团团圆圆歪了歪脑袋,奶声奶气地答应。
托儿班里的孩子们不少,球赛分为好几场。
团团圆圆还是希望能见到宁老师,在听到体育老师说球赛先由大班的哥哥姐姐们开场时,眸光一下子就变得亮亮的。
他们坐在小板凳上,经常往外望去。
但更多时候,团团圆圆的目光被场上哥哥姐姐们的精彩表现吸引,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
孩子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场面热烈。
聂园长看着他们脸上天真稚嫩的笑容,心底一阵欣慰。
她想将这托儿班办好,初衷并不仅仅是给家长减轻带娃负担,还有一个原因,是看着孩子们健康快乐地长大。而这个想法,之前她与宁老师谈过,发现她们的想法如出一辙。
唐母就坐在聂园长身旁。
这段时间,她暂住在聂园长家里,给对方添了很多麻烦。但如聂园长所说,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这么多次的搬家,对于团团圆圆而言并不仅仅是离别,而是意味着一次又一次的被遗弃。两个孩子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能继续住在舅舅舅妈家,无法理解为什么不可以留在托儿班学本领。大人的世界太复杂,团团圆圆只会认为,兴许这个海岛并不欢迎他们,就和以前其他亲戚一样,无法接纳他们。
而在聂园长家住下的这段时间,使得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做好思想准备。
也许孩子们仍旧会失落,可至少降低了伤害。
其实唐母并不知道带孩子有这么多的学问,即便聂园长解释,她还是一知半解,却也没好意思多问。这太讲究了,学到了皮毛,可将来呢?
陪伴着孩子时,唐母忘却烦恼,可当静下来,又开始担忧。唐鸿锦婚姻不幸,还冲动地退伍,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她管不了了。但他退伍之后,没了津贴,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以后日子该怎么过?
当然,他有手有脚的,不可能饿死。唐母心里对唐鸿锦有气,不想理会他,可孩子们也跟着他饿肚子吗?
还有一个问题。
带着团团圆圆回村之后,村里的风言风语是少不了的。他们会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更何况人都不在了,居然还傻傻接孩子回来养,怎么不把他们交给闺女的婆家人?
唐母自己不介意,但团团圆圆这么敏感,听见之后肯定会难过的。
再加上,他们村特别偏,最近的公社小学要翻两座山才能到。
他们老俩口当年省吃俭用将一双儿女送去县城念书,可现在他们老了,怕是没有能力再给团团圆圆提供这么好的学习环境。
唐母看向在操场上等待的团团圆圆。
他们已经在排队,两个小不点就连表达期待的心情都很腼腆,小手紧紧捏着衣角,安静得过分。
唐母回想当年,其实再早一些时,团团圆圆不是这样的。
那会儿闺女和女婿很疼两个孩子,宠得没边儿,他们也会有顽皮的时刻,笑声清脆响亮,不像现在,连笑都是小心翼翼的。
唐母这一生,经历了太多。
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伤,仍是最锥心的痛。
不敢想,仅仅想一想闺女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落泪。
唐母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双眼,假装是操场上风大。
体育老师将口哨放在唇边,团团圆圆做好准备。
两个小不点被分到同一个队伍,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重心下移,短腿儿微微使劲,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场上唯一的足球。
一声哨响。
孩子们冲向足球。
团团想看看宁老师有没有来,分了心,被冲上来的小朋友们一挤,不小心跌倒。
圆圆看见哥哥摔倒,踢着小短腿飞奔过来扶他。
大一些的孩子们在边上喊。
“起来呀!”
“快去抢球啊!”
团团的膝盖摔得破了皮。
圆圆鼓着小脸蛋,呼呼吹着哥哥的膝盖:“疼不疼哇!”
陆冉冉喊:“快起来呀,在比赛呢。”
唐母的心一揪。
是不是因为太多人看着了,他们害怕?
这会儿还在比赛,兄妹俩却没有加入。
等到被体育老师催促时,他们慢慢站起来,可却像是无法融入到这场比赛中。
姥姥说,等到球赛结束,他们就要回老家了。
他们变得懵懵的。
周遭是奔跑着的小朋友们,场边是因为不解而变得神色严厉的老师们……
两颗小小的脑袋瓜子,仿佛忽地停止转动。
他们牵着彼此的手,游离在外。
直到突然之间,一道熟悉的清亮声音响起。
“团团圆圆!”
那是宁老师的声音!
团团圆圆猛一下回头。
路途漫漫,宁荞是赶到托儿所的。
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团团圆圆的比赛。
此时,她额间沁着薄汗。
“你们不想要奖状吗?”
“还有小风车的奖品哦。”
“团团圆圆,快跑起来……”
团团和圆圆的黑葡萄般的眼睛,因为宁荞的出现,而变得明亮。
他们听了宁老师的话,朝着足球的方向奔去。
圆滚滚的一颗小球,被小朋友们带着飞奔。
素来怯懦害羞的两个小团子,因奋力奔跑,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眼中有了光。
宁荞庆幸自己能及时赶到,再回头时,唇角微微翘着,扬起意气风发的笑意。
她视线望去的,是不远处。
江珩的方向。
唐母看着孩子们终于鼓足勇气进入状态,心中宽慰。
她也带着笑意,转过头,顺着宁荞的视线看过去。
可刹那间,唐母唇角的笑意僵住了。
她看见江珩推着一台轮椅,轮椅上坐着的身影,如此熟悉。
唐母以为自己看错了。
耳畔的声音变得模糊,视线也变得模糊。
唐母缓缓站起来,看着轮椅的方向。
破旧的布鞋踩在地上,她一步一步走去。
那是唐清锦,她的闺女。
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认错?
唐母停住脚步,与唐清锦对视。
这是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从来没想过,她还能再见到闺女。
唐母单手掩面,泪水漫过苍老的手,悄然从指缝间落下,痛哭失声。
“进球啦!”团团的小奶音欢快地响起。
圆圆蹦起来,往左看一看,再往右看一看,确定哥哥没有踢错球门。
宁荞看着他们软糯的笑脸。
离开海岛之前,宁荞与团团圆圆的约定,是他们还会再见面。
可实际上,她在心底对两个孩子许下一个承诺,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希望能给孩子们带来一个好消息。
唐清锦还活着的好消息。
两个小团子心无旁骛,踢得很认真。
宁荞默默为他们打气。
尽情地享受比赛吧,不论输赢。
等比赛结束之后,团团圆圆会见到妈妈。
不用等到十八岁,不用拿着假的飞机票去机场。
他们的妈妈来了。
宁荞实现了这份承诺。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红包掉落~
明天见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原来 10瓶;加更~撒花 5瓶;L 3瓶;彩虹棉花糖、小赵同学、靜靜看書 1瓶;
第45章 第45章
◎美好的祝愿。◎
唐清锦看不得唐母的眼泪, 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铺天盖地的委屈蔓延开来。
即便已经成了母亲,可在疼爱自己的妈妈面前, 她同样脆弱, 垂下眼帘哭成了孩子。
唐母又哭又笑,等走到闺女跟前时,用苍老的手擦去她的眼泪。
长辈最关心的,是孩子的身体, 她问唐清锦为什么坐着轮椅,这腿是不是再也走不了了。得到否定的答案时, 她松了一口气, 又意识到自己过于贪心,孩子能活着回来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没事,没事了。”唐母轻轻俯身,将闺女拥入怀中。
隔着轮椅,唐母这俯身的姿势,有些累人。
唐清锦埋进她怀里,哭得一颤一颤的。过了片刻,母女俩又望向场上正在奔跑的团团圆圆, 很显然,此时再望着他们,母女俩的心境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江珩没有打扰唐母与唐清锦重逢的时刻, 而是走到宁荞身旁。
他到海岛之后的第二天, 回到部队, 就有人告诉他, 宁荞已经提前打来电话。宁荞只耽搁了两天的时间就出发了, 她和唐清锦结伴来,不过路上并不吃力,唐鸿锦一直陪同照料他姐姐。等到了西城火车站,江珩去接她们,唐鸿锦没有同行。
他跨步走过去时,宁荞就站在阳光下。
阳光猛烈刺眼,她用手轻轻挡在额间,下巴微扬,笑得耀眼夺目。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成了光。
“唐鸿锦本来要直接回去的,但是我觉得到时候团团圆圆的姥姥回老家时既然照顾两个孩子,又要搬轮椅,可能会累,吃不消,就让他在火车站附近找个地方先等着。”宁荞温声道。
“你呢,累吗?”江珩问。
宁荞摇摇头。在火车上睡睡醒醒的,时间过得很快,下了火车要搭船,起初倒是有点忐忑,但或许是因为乘了几回船,稍稍适应了些,再加上转船时江珩一直陪着,倒并不难熬。
在船上,看着唐清锦焦急又期待的神色,她也万分期待,转移了注意力。现在等待团团圆圆踢完球和他们妈妈见面的时刻,宁荞更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聂园长举办这次托儿班足球赛的活动,不过是从鼓励孩子们锻炼身体的角度出发,也没多大阵仗,因此小朋友们的足球赛,也就只是以玩为主,小打小闹而已。
炎炎烈日之下,团团圆圆满头大汗。
他们逐渐放开自己,跑起来连发丝都不飞舞了,全被汗水粘在脑门上。
一声口哨响起时,比赛结束。
团团圆圆所在的队伍,进了两颗球,成了胜利的一方。
孩子们都才三四岁,却也有小小的胜负欲,欢呼起来,露出一张张可爱的笑脸。
团团圆圆也欣喜不已,向宁老师跑去。
他们和托儿班里大部分小朋友不一样,不是小话痨,表达欢喜激动,并不靠说,连撒娇都很含蓄,轻轻扑进宁老师怀里。
可忽然间,兄妹俩意识到自己满身的汗,怕弄脏她漂亮的衣裳,又往后躲了躲。
宁荞将他们搂得严严实实的:“这次团团圆圆可以拿到奖状啦。”
“还有风车。”圆圆奶声补充。
宁荞失笑:“带着奖状和风车回老家,真是不虚此行。”
团团圆圆不懂什么叫“不虚此行”。
不过听说要回老家,他们的眸光变得黯然。两个小不点不舍得这个地方,嘴角往下弯,有点想哭。
宁荞轻轻揉了揉两个小团子的脸蛋:“看看是谁来接你们了。”
她将他们转过去。
团团圆圆看见一直在不远处等待的姥姥。
而后,他们的注意力,被一台轮椅吸引,这是之前从未见过的稀罕东西。
团团圆圆歪了歪脑袋,想看得真切些,可视线慢慢上移时,都呆住了。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
好几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宁荞不知道这个年纪小朋友的记性如何,还以为他们一时之间没认出唐清锦。
唐清锦也是这么想的。
怀双胞胎很辛苦,整个孕期,她几乎都是煎熬度过。可当生下他们俩,看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时,她忘却一切艰难,只想和丈夫一起好好疼爱他们。昏迷的数月,唐清锦并没有意识,可就在不久前,她竟奇迹般听见团团圆圆的宁老师在耳畔说着有关于两个孩子的一切。
现在,她终于见到团团圆圆了。
几个月不见,团团圆圆是不认识她了吗?
唐清锦眼眶发红,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模糊了双眼。
聂园长已经得知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此时陪着唐母一起,站在唐清锦的身旁。
她面带欣慰地望着团团圆圆,又温声对唐清锦说:“给孩子们一点时间,过段时间,就认得你了。”
然而她话音刚落,团团圆圆已经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
两个小团子站在唐清锦跟前,眨巴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用小胖手揉了揉自己的眼。
“妈妈……”
“是妈妈哇!”
妈妈不会忘记自己的小孩。
同样,团团圆圆也不会忘记唐清锦。
这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妈妈,是兄妹俩每天临睡前都要许下心愿,希望能在梦里见到的妈妈!
团团圆圆被唐清锦怀里时,笑得好开心。
孩子的笑容天真纯粹,而教职工们则纷纷落泪,对比鲜明。
两个孩子研究了好久,研究着妈妈的轮椅。
唐清锦暂时抱不动他们,就让唐母将两个孩子抱到自己腿上,让他们感受一下被“推着”走的乐趣。
唐母担心唐清锦的身体,刚要制止,可闺女已经笑着说没事。
在自己妈妈的身边,团团圆圆不需要再过于懂事。
他们排着队,轮流坐在唐清锦腿上,明亮的眼睛比星光还要闪耀。
其他小朋友们大多没见过轮椅,投来一道道羡慕的目光。
两个小团子笑得挠挠头,害羞地钻进妈妈怀里。
宁荞的眼睛也红红的。
望着这团聚的一幕时,她揩了揩眼角的泪光,刚要和身旁的江珩说话,却突然发现,他他也看得出神。
江珩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看着团团圆圆的笑脸时,却有些失神。
当年沈华琳离去时,他已经十几岁,并不像这对双胞胎兄妹一样懵懂。他埋怨过自己的母亲,也听了当时大院里大人们的话,认为她太绝情。可即便如此,十几岁的江珩,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想念着沈华琳。他想,她离开时这么决绝,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那回来时,能不能也是悄无声息?如果沈华琳回家,他和弟弟妹妹们都不会怪她,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然,那都是十几岁时幼稚的念头。
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母亲。
再也不需要了。
江珩收回视线。
忽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紧。
江珩回头,看见神色关切的宁荞。
他媳妇最近逐渐敞开心扉,好几回学着主动牵他的手-
团团圆圆要离开海岛了。
这一次的离别,不再伤感,更多的是被惊喜代替。
他们一直跟在唐清锦身边,上哪儿都跟着。当姥姥让他们将得来的奖状和风车一起收拾进行李时,两个小不点都不愿意去,视线牢牢锁定妈妈。
团团圆圆是怕一不小心,妈妈又不见了。
唐清锦看穿孩子们的心思,柔声道:“别担心,以后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们,不会再消失了。”
“不会再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吗?”团团问。
唐清锦很庆幸,孩子们直到现在都并不十分理解死亡的真正意义。
虽然这错过的几个月时间,让他们受了很多的苦,可好在时间会冲淡一切。
“不会。”唐清锦说,“一定不会。”
“那爸爸什么时候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呢?”圆圆的笑容软乎乎的。
唐清锦怔了一下。
“团团圆圆——”唐母喊,“宁老师来送你们去码头了。”
见到妈妈,固然是开心的,可离别还是有些许遗憾。
团团圆圆的遗憾是,等回到老家,他们就很难再与宁老师见面了。
宁荞给团团圆圆一人写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是军区大院的地址。
唐清锦也跟宁荞交换了自己家的地址。
她搬出村子很久了,婚后就一直住在城里,这趟回去,估计房子早就已经被婆家人占了,不过唐清锦也并不是好欺负的人,拿回房子并不是难事。
“团团圆圆,以后要经常给我写信呀。”宁荞说。
团团圆圆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纸条。
虽然知道是海岛军区大院的地址,可是——
“宁老师,我们不认识字呢。”团团小声道。
“那就给我画画吧。”宁荞笑着说,“团团圆圆很会画画,上次给我画了妈妈,特别像。多亏了你们的画,我到了安城,在那间医院里,才一眼就认出你们的妈妈。”
团团圆圆的眼睛更亮了。
找回妈妈,也有他们的功劳吗?
唐母哭了一上午,眼睛都肿了,这会儿提醒自己得忍着。
在她和外孙、外孙女最难的这段时期,孩子们能遇见像宁荞这样的老师,是多么幸运。
当然,不仅仅是宁荞,还有班里温柔的陆老师、阿姨,以及愿意给他们腾出一个屋子的聂园长。
唐母相信,即便过了十年、二十年,团团圆圆忘却了在海岛生活过的记忆。
可托儿班里这些老师们给他们带来的正面影响,将让他们受益一生。
聂园长很忙,就不能送这一家子人出岛了,将这重任交给宁荞。
等到宁荞一走,她重新拿出托儿班教职工的名单。
短短几个月,她看出宁荞对幼儿教学这份职业的热忱。
他们的托儿班很小,可聂园长在这其中倾注自己的心血,始终坚信自己能将这个单位办得越来越好。
下一步聂园长想做的,是在人事方面,对教职工进行更规范的管理。
宁荞年轻,但正因为她很年轻,才充满着热情与创造力。
聂园长的托儿所里,还缺一位副园长。
不知道让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担任托儿所里的副园长,会不会是一个过于大胆的决定。
但聂园长打心眼里认为——
宁荞有能力胜任-
唐母已经将剩下的行李收拾好,就只有几件衣服而已,并不重。她简单热了几个包子,让孩子们和闺女垫垫肚子,再将聂园长的家清扫干净。
江珩必须回部队,宁荞回了家一趟。
家里被整理得很干净。
弟弟妹妹们的书桌上一尘不染,作业全都在八仙桌上。很显然,是几个古灵精怪的大孩子知道他们小嫂子今天会到家,吃完饭擦完桌子之后,特地将作业摆出来,等着小嫂子夸夸的。
现在他们已经上学去了,估计等下午放学时,三个孩子都将是班级里最快冲出教室的。
宁荞眼底染了笑意,拿了一支笔,在他们的作业上画了小小的五角星。
从家里出来,宁荞给两个小朋友拿了几颗大白兔奶糖。
团团圆圆吞了吞口水。
宁荞直接撕开两颗糖的糖纸,将甜甜的糖果塞进他们的嘴巴里。
团团圆圆的小嘴巴,变得鼓鼓囊囊的,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形。
剩下的糖果,被宁荞塞到他们的小口袋里。
再不舍都好,还是得和他们道别了。
站在码头,宁荞勾了勾团团和圆圆的小鼻尖。作为老师,她对他们有很多叮嘱,却唯独没有提醒团团圆圆要懂事、听话。
她希望,他们能像其他同龄小朋友那样,肆意欢笑,肆意地做自己。
“团团圆圆的名字起得真好。”宁荞对唐清锦笑着说。
“是啊,团团圆圆终会团圆的。”唐清锦轻声道。
“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呢。”宁荞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唐清锦。
这封信,是刚才她在家里写的。
船靠岸了,有人催促登船,唐清锦来不及拆。
“保重。”宁荞站在岸边,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团团圆圆好几次回头,望着他们的宁老师。
唐母告诉他们:“宁老师也是安城人,她会回老家探亲的。等她回老家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看她。”
“真的吗?”
“对啊,而且你们还能给她画画。宁老师这么聪明,一定能看出你们藏在画里的想念。”唐清锦说。
团团圆圆点了点头。
妈妈说得对,宁老师是他们见过最聪明的人啦!
船开了,宁荞的心底愈发踏实。
当送出这封信的那一刻,有关于原剧情的一切,才算彻底告终-
唐鸿锦在西城火车站等候了几个小时,而后决定直接到转船的码头。
等待了一阵子,船靠岸了。
唐母独自一人很难将坐着轮椅的闺女抬下船,幸亏有好心人帮忙。
站在不远处的唐鸿锦,快步往前走,在这一瞬间,看见母亲累得直不起腰的样子,才惊觉她老了。
像是在短短几个月间,老了十多岁。
唐鸿锦上前向好心路人道谢,而后抬着姐姐的轮椅放到平地。
团团圆圆手中拿着奖状和风车,在边上跟着。
唐鸿锦最近受了很多打击,自己也打不起精神。他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只觉得一片迷茫。
苏青时的案子快判了,他打算等过段时间,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去探监。
至于如何面对她,他还没想好。
唐母说,这次能找到唐清锦,多亏了宁荞。
宁荞因苏青时差点丢了性命,却对两个孩子一如既往的好,这很难得。
唐鸿锦说:“当年的事情,青时太执着,想岔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为她说话?”唐母皱眉,“她不是想岔了,是天生的坏!”
唐鸿锦叹气:“妈,青时还没出事时,对团团圆圆就算说不上视如己出,可也是疼爱的。至少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别再——”
“孩子们的份上?”一直没开口的唐清锦,冷笑一声。
她抬起头,对唐鸿锦说道:“我坠崖之后,被村里人救回家,好心的知青把我送到医院。当时,我身上的挎包里,有一本部队留作纪念的本子,是你给我的。本子里印了清安军区四个大字,还写了你唐副营长的军衔。”
唐鸿
锦愣了一下。
他记得这本子,但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突然提起。
“医院护士给清安军区的唐副营长写了一封信,信里告知我的情况,问唐副营长是不是认识我。”唐清锦淡淡道,“过了一段时间,清安军区的“唐副营长”回信了,写着自己并不是安城人,更不认识什么安城坠落山崖昏迷的病人,警告医院不要再继续往清安军区写信,否则后果自负。”
唐母一脸震惊,连手都在发颤。
唐鸿锦怔怔道:“我没收过这样的信。”
“这信不是唐副营长本人写的。”唐清锦嗤笑,“而是一位女同志,我猜是唐副营长的爱人。”
唐母的情绪骤然变得激动。
只差一点,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闺女,团团圆圆再也见不到妈妈。
她大骂苏青时不是人,竟做得出这么坏心眼的事。只骂苏青时还不够,唐鸿锦就在跟前,唐母狠狠地打他的胳膊,儿子没躲,她自己的手打得通红。
“我只给你两个选择。”唐清锦平静道,“和苏青时离婚,或者和我断绝关系。”
唐清锦说完,安抚了母亲一番:“妈,我们走吧。”
唐母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推着唐清锦的轮椅,喊团团圆圆跟上。
唐鸿锦不敢相信,所有曾经的爱意都成了笑话,只直直地站在原地,手脚僵硬。
唐清锦没有再理会她的弟弟,脑海中还回荡着宁荞信中的文字。
苏青时将消息退回的事,是宁荞无意中从护士口中得知的,她认为应该告诉唐清锦,所以写在信里。
但唐清锦更在意的,是信里另外的内容。
宁荞写着,团团圆圆的名字起得真好。
可她认为,一家四口少了一个人,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孩子们的父亲,那时坠下山崖,生死未卜。他会不会和唐清锦一样,也遇到了好心人呢?
在信的末尾,宁荞留下一个美好的祝愿。
她祝他们一家四口,能真真正正地团圆-
如宁荞所料,江源、江奇和江果果一放学,就立马飞奔回家。
跑到半路时,他们还碰见彼此,三个人齐心协力向着同一个目标,跑得更快了。
“小嫂子现在回家了吗?会不会上班去啦?”
“不可能,刚回岛上,上什么班,上吊也要喘口气啊!”
“呸呸呸,说什么上吊,太不吉利啦!”
“江果果,你是老头老太太吗?从哪里学来这么迷信的说法!”
“嘘,别再说废话了,越说跑得越慢,小嫂子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天气越来越热,白天顶着个大太阳没什么出门,大家都在屋里待着,摇着蒲扇,一个个都大汗淋漓的。
整个军区大院,本来是无比安静的,直到江家三个孩子突然冲了回来。
大院里的人听见动静,把脑袋伸出自家的窗户。
刘丽薇啧啧两声:“只是他们嫂子回来而已,稀罕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文工团的表演队到了呢。”
话是才刚说完,可刘丽薇立马条件反射一般住嘴,回头看了看,才想起自己闺女也去上学了,还没回来呢。
反应过来之后,刘丽薇自己跟自己生气。
奇了怪了,她一个当妈的,还担心被闺女数落了?
刘丽薇生完气时,再望向窗外,江家三个孩子们已经不见了。
跑得真是比兔子还快。
“砰砰砰——”江源敲敲门。
江奇和江果果站在二哥身边,乖巧等待。
虽然宁荞比他们没大多少,可三个孩子们,早就已经开始依赖她了。两辈子培养出的感情,他们一起玩耍笑闹,这个家,才真正有了家的样子。
十三天没见到小嫂子了,整整十三天,家里的日历都快要被他们翻旧了!
三个孩子们兴冲冲地等着小嫂子来开门。
可江源敲了好几次门,里头都没有动静。
“小嫂子还没回来吗?都已经这么晚了。”
“是不是还没下班?要不我们回托儿所看看?”
“现在回托儿所,再回来,浪费好多时间,还不如回家等着呢。”
“白跑这么快啦!”
三个大孩子一脸懊恼。
江奇只能自己从兜里拿出钥匙开门。
钥匙插进锁眼,他们推开门。
被一道人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我回来啦!”宁荞热情的声音响起。
她就站在门边,笑得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还比了一个欢迎的手势。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要大。
“小嫂子!”江果果扑上来给了宁荞一个大大的熊抱。
宁荞差点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一下,被老二和老三扶稳。
看着他们围在自己身边的欢喜模样,她的嘴角扬得更高。
看来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安排得很不错!
说也奇怪,三个大孩子自己在家时,虽然无人管束,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现在小嫂子和哥哥都回来了,这样空落落的滋味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这个家,被填满了一般。
江奇做饭时都格外起劲了,还缠着小嫂子,让她记得带他去罗琴姐蹭饭。
宁荞早就已经和罗琴约好了,这会儿一口答应下来。
弟弟妹妹们尤其兴奋,三个人都成了话痨。十三天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都是生活中的小事,可他们都攒着,要跟小嫂子说呢。
江果果是说得最起劲的,她说这学期又要结束了,前两天的期末考试,她是全班最后一个交卷的,就是为了细致地检查答卷,不能再因为粗心丢分了。至于考试成绩,因为军区小学的管理变得正式化,袁校长连批改试卷这方面都尽量做到极致,每一门试卷都安排了两位教师批阅,可讲究了。
“要等过几天才能拿到成绩单,但是我猜,这次肯定又进步了!”
“小嫂子,这次考完,要放两个月的暑假呢,到时候我们去哪里玩?”
“去游泳好啦!我们去海边,我教你游泳!”
宁荞认真地听,好不容易插上话,问道:“果果,你渴吗?要不要喝口水?”
江果果接过小嫂子递来的搪瓷杯,喝了一大口水。
宁荞的耳朵,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
“小嫂子,现在到我了!”江奇直起身子。
宁荞:……
她转头望向江源:“你也在排队?”
江源神秘一笑:“对啊。”-
三个孩子们还告诉宁荞,明天隔壁屋子就有人来了。
连江营长都不知道的事儿,他们先从大院婶子们口中听说了,消息很灵通。
家属院很大,住着这么多人,有一大部分人,宁荞到现在都还不熟悉,最多只是见面微笑一下,打个招呼而已。
可隔壁空房子搬进来的军人和家属就不一样了。
挨得这么近的邻居,两边说什么话,隔着一道墙的距离都能听见。
“有没有听说来隔壁要搬进来的是什么人?”宁荞问。
他们异口同声:“没听说。”
江果果站起来:“但是我们现在就能去打听!”
“别忙别忙。”宁荞想喊停他们,可三个孩子跑得飞快,一溜烟又不见人。
宁荞站在门边笑,一抬眼,看见江珩回来了。
她喜欢看江营长穿军装的样子。
威严虽还在,但冲淡了平日里在外不近人情的冷淡。
宁荞小跑着过去:“你好点了吗?”
“怎么了?”江珩问。
“上午在托儿班的时候,你好像不开心。”
江珩一怔。
宁荞心思细腻,早上看着江珩出神的模样,猜测他是想到沈华琳了。
她是小朋友们的老师,平日里向聂园长学习,了解孩子们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与需求。因此现在,宁荞拿出自己的职业精神,软声道:“你不要不开心,还有这么多人陪着你呢。”
江珩:……
其实他没有不开心,当时只是一瞬间的怅然,可很快就放下了。
“有江源、江奇、果果……”
“还有我。”
江珩的心念微微一动。
媳妇哄着他。
好温柔。
“你别难过。”宁荞说,“我会陪着你的。”
她轻轻拍了拍江营长的背。
他顺势贴了过来,下巴靠在她肩膀上。
宁荞懵了一下。
弟弟妹妹们打听完隔壁邻居的消息之后回来。
回来时,还想缠着小嫂子。
可没想到,小嫂子已经被哥哥抢走了。
一晚上时间,他们大哥,居然全程霸占着小嫂子!
江果果委屈吧啦地喊:“小嫂子。”
宁荞刚要过去,抬起眸看了江珩一眼。
江营长低下头:“唉。”
兄妹俩都是可怜兮兮的,互相争宠。
宁荞为难地待在江珩身边:“果果,我在安慰你大哥呢。”
江果果不敢说,但是心底都声嘶力竭了。
大哥是演的,演的,她一个小孩都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媛起一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蘅诗、噗噗金珼珼 20瓶;斯人不复 10瓶;Summer、忍冬、钱钱钱、曦婔 5瓶;甜橙 4瓶;闲De长蘑菇 2瓶;离殇(づ●─●)づ、山神大人、南有乔木、靜靜看書、阡陌红尘、宅猫子、乐安 1瓶;
第46章 第46章
◎“他多大了?”◎
一身正气的江营长, 尝试学习在媳妇面前装可怜。
原来有些东西,是能无师自通的,练着练着, 他渐入佳境。
晚饭后是往日里弟弟妹妹们缠着宁荞散步的时间段, 不过现在他出来争宠,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江珩只是抬起头,略带伤感地望向宁荞,她就让步了, 抱歉地看向三个大孩子。
“要不你们先自己玩会儿?”宁荞好声好气道。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等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等回小嫂子。连话都还没完整说几句呢, 小嫂子就被哥哥争回去, 太委屈了。
“玩什么玩,写作业。”江珩说。
弟弟妹妹们:?
更过分了!
江源回屋拿书包, 出来的时候,书包重重甩到饭桌上。甩下的力道有些大了,他又犯怂,悄悄瞄大哥一眼,发现大哥倒是没放在心上,他的胆子才稍微肥了些。
江奇不乐意,鞋子在地上踢出“沙沙”的刺耳声响, 以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抗议。
江果果是受伤最深的,抱着作业本出来。
她趴在桌前,幽幽地望着大哥, 皱了皱鼻尖。
“我在学校都已经把作业写完啦, 就是因为今天小嫂子回来!”
“我也没什么作业了。”
“我们都十三天没见到小嫂子了……话也不让说, 玩也不让玩……”
宁荞就站在门边。
太受欢迎也是一种烦恼, 她就一个人, 很难分成四份呀。
相较之下,大的总得让着小的吧?
宁荞动了动嘴唇,打算跟江珩商量一下,然而她还没开口,已经被牵着往外走。
江珩毫无心理负担。
没办法,媳妇是他自己的,疼他是必然的!
至于三个小的,顺带而已。
留在原地的弟弟妹妹们,还是没能成功将小嫂子留下。
这一刻,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垂头丧气地靠在桌上,脸颊贴着饭桌。
“二哥,你刚才没擦干净桌子吗?”
“桌子不是你擦的吗?我把碗拿到厨房,你得擦桌子啊!”
“我忘记擦了!好臭啊!我的脸都被腌入味儿了!”
晚上的军区大院,空气要好一些,时不时拂过一阵风,能带来几缕清凉。
不少在屋里待了一整天的军人和家属,也都趁这会儿出来乘凉。
宁荞陪在江珩身边,“开导”着他。
他很好哄,听着她的声音时,眼底染着笑意,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直到这时,宁荞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想要多争取一些时间,和自己在一起。
江营长不隐瞒,坦坦荡荡地承认。
宁荞撇了撇嘴角,刚要说话,又听他沉声开口。
这一次,江营长开始耍赖皮,很理直气壮地问哪有分房住的小俩口。
他可不想成天和弟弟妹妹抢媳妇。
“怎么没有了……”宁荞轻轻咳一声,“不少两口子分房住呢。”
江珩一本正经:“感情不好,还是老人家觉浅?”
宁荞被问得答不上来。
他俩不是老人家,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性,她嘟囔道:“我们俩——”
“不好吗?”江珩接上她的话。
他问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因知道她容易害羞,不愿让别人听见,所以靠得近了些。
其实这段时间,彼此靠近并不只是在此时此刻。
温热气息扑来。
前段时间被宁荞糊弄过去的话题,重新被提起,躲不过去。
其实并不抗拒,只是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
对待媳妇,江珩很尊重,但他也不能总是和妹妹争媳妇,争到天荒地老。
所以,江营长得主动出击了。
宁荞和他认认真真商量了会儿,最后把搬屋的事定在明晚。
这还是讨价还价的结果呢。
对于哥哥和小嫂子在大院里的对话,江果果一无所知。
等到晚上要休息时还很嘚瑟,冲着大哥做了个鬼脸,将房门关上。
关上门之前,江珩看了宁荞一眼。
大概是想到明晚得硬着头皮搬屋,她的脸颊变得红扑扑的-
大院里所有人都知道,新来的副营长要搬进家属院了。
但没想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到了。
一大早的,隔壁屋传来“噼里啪啦”声,是不小的动静。
宁荞被吵醒,揉着眼睛出来,透过窗子,看见好几张生面孔。她知道是新邻居到了,回屋洗了把脸,换一身衣服,走出院子。
江珩习惯早起,站在小院,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看见宁荞,他自然地伸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我爱人。”江珩淡声介绍,又说道,“这是新调职上任的汪副营长。”
刚被调来清安军区的副营长姓汪,叫汪刚毅。
汪刚毅是国字脸,顶着很有精气神的寸头,一身军装,看起来非常利索。他比江珩要大几岁,但对方军衔比他高,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的媳妇,该尊称一声嫂子,然而汪刚毅抬起眼,看着娇娇小小的宁荞,猜她年纪小,一声“嫂子”噎在嗓子眼,半晌喊不出声。
“汪副营长,你好。”宁荞温声道,“我叫宁荞。”
“小宁同志,你好。”难题迎刃而解,汪刚毅眉心舒展,转头喊自己的媳妇过来,“小邱,你过来一下。”
汪刚毅的媳妇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有点黑,梳着两条麻花辫,看起来很局促,两只手搓了搓自己的衣角。刚才她看见汪刚毅和江营长握了握手,但自己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伸出手。
汪刚毅没看出爱人的窘迫不安。
屋子里有几个小孩,已经跑起来了,他喊一声,让他们出来。
宁荞现在对小朋友的岁数很敏感,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多大。
一共有三个孩子,一个男孩,两个女孩。
老大和老二都是七八岁的样子,比江果果小一些,老三大概还没上小学。
“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可能会有点吵。如果打扰了你们,你们得告诉我。”汪刚毅说着,拍了拍儿子的屁股,“或者直接打都成,千万别给我面子,不用手下留情。”
小男孩被抽了一下屁股,一脸莫名,小脸一下子就板起来:“我又没犯错,为什么打人!”
宁荞一时懵了一下。
这就直接上手打了?她和江珩一起劝了几句。
汪刚毅爱人连忙将孩子护到自己身后。
“别碰我!”小男孩说。
汪刚毅的媳妇立马像被烫了似的,收回手。
小女孩见状,脚步很轻地走到她身边:“妈。”
“没关系,我们不怕吵。”宁荞笑着说。
“我们家三个孩子更吵。”江珩补充。
汪刚毅的媳妇一惊:“你们这么年轻,都有三个娃了?”
等得知对方家里是三个弟弟妹妹之后,汪刚毅才恍然大悟。
他笑声爽朗:“那就好,我还怕影响到你们。”
他媳妇知道自己刚才误会了,立马不开口了,怕多说话显得自己见识短,太丢人。
这会儿,院子里其他家属也来了。
和上回宁荞刚搬来时一样,军属们问起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又和俩口子聊了几句,说起孩子们上学的问题。
汪刚毅的媳妇显然不太习惯和这么多人闲话家常,神色一直有些忐忑。
“你叫小秋吧?”董晶梅说,“你喊我董主任就成。”
汪刚毅的媳妇忙说道:“董主任,我叫邱慧心。”
汪刚毅看着乱糟糟的屋子,说道:“我和小邱先回屋打扫一下,要不然晚上没法住。”
“行。”董晶梅笑道,“你们先忙,我们改天再来串门儿。”
等到他们回屋,几个婶子们笑着对宁荞说,看来新来的汪副营长和他媳妇是好相处的。尤其是他媳妇,看着是个本分人,比以前唐副营长的媳妇强多了。
“小嫂子!”江果果的声音由屋里响起。
几个婶子想起宁荞还赶着回屋吃早饭,一会儿得去上班,便没有再多留。
她们往外走,等走远了,才小声议论起汪副营长一家。
“几个娃娃长得真好,尤其是俩小丫头,文文静静的,招人喜欢。她俩是不是也到上小学的年纪了?”
“好像还没有,最小的丫头才六岁,上不了小学。”
“六岁的小孩得上托儿班,托儿所里最欢迎这么大的孩子了,压根不用费心照顾。尤其是汪副营长家小丫头这样的,话都不怎么说,老师更省事儿。”
“俩小丫头,一个皮肤白,一个皮肤黑,都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差别这么大?”
“女娃娃就是乖巧,看他们家儿子可皮得很,小脸一板,和江营长家几个孩子差不多的阵势,估计接下来可不少闹腾。”
“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汪副营长和他媳妇咋看起来不太熟?哪有喊自己媳妇小邱的!”
董晶梅打断她们的话:“行了行了,该忙啥就忙啥去。人家都才刚搬过来,又开始说闲话!”
几个婶子被董晶梅这么一说,半点都没有不好意思,还很理直气壮。
住在家属院,每天也没别的事情可做的,好不容易来了一家子新鲜面孔,大家伙儿可不得给自己找些乐子吗?-
早饭后,宁荞出门去上班。
江果果背着书包跟着她,临出门之前,再次冲她大哥比了个鬼脸。
这深深的挑衅,她大哥很快就接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
江果果被看得心底发毛,小声问小嫂子:“小嫂子,我大哥怎么了?”
宁荞摸了摸鼻子:“不知道。”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三个大孩子可以独享和小嫂子一起出门的欢乐时光。
但也不算“独享”,他们仨得抢着说话,争先恐后的,要不然插不上话。
宁荞的脑仁子嗡嗡嗡。
他们仨,怎么像三只小蜜蜂?每天有说不完的话,精力实在是太旺盛了。
等到了军区托儿所门口,弟弟妹妹们停下脚步。
“我知道,上课要乖乖听讲,必须集中注意力。”
“如果听不懂老师讲课的内容,就开口问,不能睡觉。”
“和同学们友好相处,如果人家好好说话,我们也得好好说话,不可以一言不合就挥拳头!”
“小嫂子,你就省省力气吧,我们都记得呢,说好多遍了!”
宁荞:?
这是嫌她啰嗦了!
江果果歪脑袋:“小嫂子再见!”
宁荞失笑,摆了摆手赶他们走。
一转头,忽然看见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是军区小学的孙老师。
几个月前,宁荞还在军区小学上班时,除了纪龙之外,和这位孙老师的过节最深。
此时,孙老师站在她面前,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之前在军区小学,她站错队,本来以为能讨好傅倩然,没想到一不小心踢到铁板,碰了硬钉子。宁荞辞职的时候闹得风风火火的,就连文教局的领导都开始插手治理学校风气,很长一段时间。当时孙老师是除纪龙之外蹦跶得最厉害的,被袁校长当面指责了一通,还要求她在全体教职工大会上自我检讨,现在想起来,仍是一肚子气。
短短几个月没见,宁荞没什么变化,她穿着一身样式考究的浅蓝色裙子,裙子上带格纹,看起来精致清爽。
孙老师慢悠悠道:“咱们岛上的太阳这么毒,宁老师一点都没晒黑,还是这么白白净净的。”
孙老师这话说完,见宁荞没什么反应,只笑吟吟道了谢,眉心蹙了一下:“平时不怎么出门吧?”
“出门的。”宁荞说,“要不怎么能和你碰上呢?”
孙老师一噎。
本来还想讽刺她娇气来着,没想到她这么轻描淡写的,倒显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宁荞转身要进单位。
孙老师清了清嗓子,喊住她,一副领导一般的派头:“我这趟过来,是为了公事。文教局下发新通知,暑假之后,我们将迎来一批一年级新生,为了让孩子们尽快适应小学的学习,这边需要你们托儿所提前加以引导,到时候——”
“你进来吧。”宁荞打断她,“这事不归我管。”
孙老师的话,又卡在喉咙里。
她跟着宁荞进单位。
孙老师之前在单位里提起宁荞时冷嘲热讽,说她为一时意气辞了小学的工作,如今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可没想到,傅倩然平日里都不声不响的,那回居然为宁荞说话,说她现在进了托儿班,这单位早就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发展前景特别好。
当年,孙老师自家的小孩也是放在托儿班照顾的。那会儿托儿所还很小,说是有老师负责给孩子们上课,其实也就是几个把屎把尿还有中午喂饭的阿姨,哪里能真学到什么东西。就这还能有发展前景?
但此时看着军区托儿班里的条件设施以及孩子们与教职工的精神面貌,孙老师犹豫了一下。
其实从文教局的重视程度也能看出,军区托儿所越办越大,已经逐渐成了个好单位。
甚至,现在这单位部分教师的福利待遇,都快赶上军区小学的待遇了。
不过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不能这么说出口,否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孙老师抬了抬眼皮,说道:“宁老师辞职之后,傅老师都不需要和谁竞争了,直接成为二年二班的语文老师。”
宁荞经常在大院碰见骆书兰,知道傅倩然在校的情况,淡淡道,“我听说了。”
“那你有没有听说,傅老师很快就要成为他们班的班主任了?”孙老师又说道,“傅老师带着这些孩子们,学习成果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年轻,才进单位几个月时间,就马上就成为班主任,前途不可限量啊。”
宁荞实在听不得孙老师这怪腔怪调的语气。
经过托儿班走廊,碰见几个孩子们,她招招手:“回教室坐好哦。”
几个小朋友见到宁老师,用力点头,马上往班级里跑。
“团团和圆圆没来吗?”
“团团圆圆以后不跟我们一起学本领了。”
“他们回老家了。”
“啊,我好想和圆圆一起玩。”
托儿班里传来孩子们的对话声,宁荞带着笑意收回视线。
孙老师本来看着宁荞,还有点心里不平衡。可现在,又给自己劝通了。
她说:“傅老师年轻,你也年轻,不过你啊,就是这年轻误事。看傅老师很快就成为班主任,再接着,以她的学历和能力,估计升为语文组组长也不是难事。再接下来,还有可能是——”
“宁副园长。”一道声音响起,是聂园长的声音。
孙老师愣了一下。
这个托儿班里,还有其他姓“宁”的同志?
宁荞比她还要错愕,怔怔地回头,看向聂园长走过来的方向。
聂园长刚才在办公室里,早就已经听见孙老师说的话。
这孙老师的话是真多,说了一路,耳畔叽里呱啦的声响,让人很难忽略。
聂园长对自己托儿所里每一位年轻教师,都有护短心理。
尤其是宁荞,小姑娘进单位不到半年的时间,却办了不少实事,就连团团圆圆这两个让人心疼的娃,最后离开的时候都没掉眼泪,笑得格外开怀,她知道,这也归功于宁老师。
聂园长是有眼光有远见的,她仔细观察过单位里的教职工。有的上了年纪,混日子,有的很年轻,但心思不在工作上,再加上过去几年托儿所这个单位并不被人看好,因此很少有人真正像她一样,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但宁荞不一样,这么多人里,她的表现是最突出的。这并不是矮子里拔高个,相反,她非常出色,好几次从组织带领活动到活动后交上的文字报告,都证明这一点。
聂园长打算对教职工进行更规范化的管理,心底隐隐有一个念头,想让宁荞成为副园长。这想法才刚见一个雏形,这会儿面对军区小学这位惹人厌烦的孙老师,她念头越来越深,直接就推上日程了。
孙老师认出聂园长。
这位聂园长,是个能人,几个月前文教局的领导来视察时就曾提过这一点。
“聂园长。”孙老师回过神,和聂园长打了声招呼,一改之前的态度,姿态毕恭毕敬。
聂园长走上前,笑道:“这位就是军区小学的孙老师吧?你们袁校长和我打过招呼了。”
“你认识我们宁副园长?”她又问。
孙老师的嘴角僵着,笑都笑不出来了,指了指宁荞:“宁副园长?”
“哦,想起来了。你们以前是同事,对吧?”聂园长笑道,“这次文教局指派的工作任务,我本来就是想请宁副园长负责的,既然你们认识,这事就好办了。”
孙老师实在想不到,宁荞才进单位没多久,居然就已经升为副园长。
之前就听说,托儿班普通教师的待遇都不一定比军区小学低,而宁荞,人家是副园长,待遇不就更好了?再想起自己刚才试图用傅老师即将升为班主任的消息激她,孙老师的耳根子顿时火辣辣的。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含含糊糊地接了几句话。
随即她又连忙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材料,蒙混过关:“是这样的,我们袁校长说……”
宁荞也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她看着聂园长,用眼神表示疑问。
聂园长扬了扬唇角,朝着她,笑容温和地点了点头。
让年轻老师担任副园长,确实过于大胆,但如果不是因为足够有魄力,她也无法将小小单位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宁老师,你看看——”孙老师指着材料上的文字,刚开口,对上聂园长的目光,又改口道,“宁副园长,您看看这边的资料。”-
江果果放学回家经过托儿所,恰好碰见她小嫂子。
她还听见,小嫂子好多同事都喊着“宁副园长”。
他们都很热情友善,虽然这称呼听着有打趣的意味,但江果果脑袋瓜子一转,就意识到,小嫂子不得了。
当领导啦!
宁荞提醒江果果,回大院别逢人就说这事,得低调。
小丫头一进大院,碰见好多军属,很有礼貌地问好。
“果果,又是和你小嫂子一起回来的?”一个婶子笑着说。
“是和我们宁副园长一起回来的!”江果果朗声道。
婶子听得快要傻眼。
宁副园长?!知道托儿所园长喜欢她,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喜欢。
小宁同志未免太受园长赏识了!
宁荞露出谦虚的笑容。
江果果小同志,永远都不懂什么叫低调。
江果果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小嘴巴,已经将消息传给了大人的大嘴巴。
很快,整个大院的人都听说江营长家媳妇当上单位副园长的好消息。
宁荞一路进大院,一路听大院婶子们夸着自己有多能干。
江果果昂首挺胸,帮小嫂子发言:“确实!”
等到了家门口,宁荞终于解脱,一下子扎进屋里。
江果果还没进屋,因为她在自家小院,看见新来的三个孩子。
汪家老大叫大毛,老二叫茹茹,小一些的妹妹叫小丫。
这三个孩子都比她小,江果果蠢蠢欲动,准备像之前将团团圆圆收为小跟班那样,收了他们。
不过聊了几句,小丫头发现他们三个没团团圆圆这么听话,因为他们比那两个小不点要大,有主见了。
江果果微微皱着眉头,在想对策。
她是这个大院里出了名的小霸王,比她小的,都该听她的话才对!
当她想对策时,大毛从兜里拿出两块五颜六色的糖果。
他和茹茹一人一块。
“我们可以跟你玩。”大毛说,“但是不能听你的。”
茹茹撕开糖纸,将扁平长条形状的糖果塞进嘴巴里,使劲嚼一嚼:“对,我们不听你的。”
江果果没见过这样的糖果,好奇地望着,看着看着,眼睛顿时睁圆了。
他们的糖果,居然可以吹出很大的泡泡!
这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江果果看呆了,小丫同样看呆了。
大毛说:“这是泡泡糖,嚼着甜,可以吹出很大的泡泡,我爸买的!”
“你没吃过吧?”茹茹扬起下巴。
江果果“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哥哥和小嫂子也能给我买。”
“这是沪市买的!”大毛一脸傲气,“只有沪市才买得到呢。”
“明天我哥哥和小嫂子就去沪市给我买泡泡糖!”江果果背过身回屋,不搭理他们了。
只不过,等回到屋子,她的注意力还是不由被泡泡糖吸引。
她坐在小板凳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时不时扫大毛和茹茹一眼。
原来这种糖果吃到最后,是要吐掉的。
等过了很久很久,大毛和茹茹“呸”一声,将泡泡糖吐到小院的角落里。
江果果准备回头了,可突然之间,她看见隔壁最黑、最瘦弱的妹妹小丫,“咻”一下跑到角落,蹲下来,将哥哥姐姐吐掉的泡泡糖捡起来。
捡起来之后,放到嘴巴里。
小丫细细地咀嚼着。
原来泡泡糖不好吃,是很淡很淡的味道。
这一幕,被江果果原原本本看在眼里。
捡别人扔掉的糖果吃,这太脏了吧……
而且,小丫的哥哥姐姐,为什么不给她分一块?或者分一半也成啊!
江果果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而后,等到晚上,大哥的话,又给她带来第二轮冲击。
“你多大了?可以一个人睡觉了。”江珩说。
完全没得商量的语气。
大哥说完,自然地进屋,随手拿走她小嫂子的枕头。
还牵走她的小嫂子。
江果果咬咬牙,爱莫能助。
小嫂子最无辜了,满脸的求救信号!
这第二轮打击,比第一轮打击要更大。
江果果站在自己屋里,站在少了一个枕头的床边。
二哥和三哥也不知道是来安慰她,还是来看好戏,脑袋时不时往她屋里凑。
江果果委屈地问他们:“他多大了?”
“二十五?”
江果果一脸嫌弃。
大哥都这么大了,他才该自己一个人睡觉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往来山在袂 60瓶;四夕 20瓶;恶龙咆哮~嗷呜 5瓶;甜橙 4瓶;静音微微 2瓶;阡陌红尘、离殇(づ●─●)づ、靜靜看書、冲鸭小墩墩 1瓶;
第47章 第47章
◎她是哪儿来的自信!◎
这些时日, 宁荞和江珩的感情虽不算进展得浓烈火热,可慢慢地,她早就已经习惯, 甚至慢慢依赖他。
记忆中第一次见面, 她在心就起了波澜,只是因为被原剧情的发展吓退,才一直没有好好面对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后来的相处,并不多。仔细回想, 那还都是江营长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其实早在他第一次出任务,宁荞一遍又一遍盯着日历, 算着他回来的日期时开始, 小小的情愫就已经再次悄然冒头。
那天在安城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额间。
到晚上回家, 她的思绪时常飘走,就连和母亲说话都显得心不在焉。常芳泽说,看着他们小俩口的感情这么好,她就放心了。宁荞想,他们小俩口的感情好吗?理智与心中的情感一同告诉她,和他在一起,无数个怀抱着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瞬间, 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江珩的卧室在二楼,刚搬进军区大院时,他原本是在一楼随便挑了个房间住, 回家时直接进屋也方便。后来弟弟妹妹们来了, 每天吵得天翻地覆, 江珩才索性搬到二楼唯一的房间, 关起房门, 将一切吵吵闹闹的动静隔绝在门外。
现在,他也关上卧室的房门。
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俩,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宁荞盘着腿坐在床上,嘴角很勉强地扬起。
江珩告诉她,被单是新换的,很干净。
“我、我早上就在露台看见晒的新被单了。”宁荞说。
这屋子很大,比弟弟妹妹的房间要大很多。
除了床和床边的柜子之外,还有一张很大的书桌,不过江珩平时大多数时候留在书房,这书桌是不用的。
即便不用,也没有积灰,江珩将书桌抽屉里一些细碎的物品腾干净,告诉她,如果嫌楼下仨孩子吵,可以来这里办在单位里没做完的工作。
他已经知道宁荞成为副园长的事。
整个大院里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口口相传时都是感慨的语气,也有人说酸话的,认为宁荞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天上掉下个馅饼让她找到工作还不止,现在天上掉的馅饼更大了,直接掉下个“副园长”的头衔。
江珩并不认为只是运气。
这段时间,宁荞对托儿班里孩子们的上心是一家人都看得见的。就连弟弟妹妹们都小声抱怨,说小嫂子工作的时候好认真,都不陪他们玩了。
其实不管做什么工作,只要将全部心思精力放在上面,都会累。江珩也考虑过她的身体是否吃得消,但回忆起上辈子宁荞孤零零坐在小院等待一家子人回来的背影,他将一切希望她好好休息的念头打消。这一世的宁荞,有了因热爱而愿意为之付出的事业,他为她而骄傲。
此时的江珩,在床边站了好久。
宁荞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该不该邀请他。
江珩看着她为难的神色,眼底染了笑意。
其实上辈子的她,并不像现在这样害羞。
“是不太愿意吗?”江珩问。
宁荞抿了抿嘴角,脸颊鼓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为什么会同意?”他觉得好笑,又想逗她。
“再拒绝,就不太礼貌了吧……”宁荞说。
江珩唇角扬起的弧度更深,熄灭了灯:“休息吧。”
屋子里的灯光被熄灭了,就只剩洒进窗子隐隐的月光。
无所遁形的感觉随之消失,宁荞不怕自己不太自然的小表情被捕捉,钻进被窝里。
江营长卧室里的床,更大,还有点软。
被子也软乎乎的,透着被阳光照耀过的香气。
累了一天,躺进被窝里的宁荞一沾着枕头,就觉得困意来袭。
可脑子还是不停地转,转到江珩站在床边拿起枕头的那一瞬。
宁荞的眼睛亮了。
江营长准备打地铺吗?
江珩将枕头拿起,重新整理了一下枕头套,重新放下。
一抬眸,看见月光照耀下的媳妇,眼睛亮得像星星。
江营长:?
她在开心什么?
他掀开被子。
宁荞轻轻叹气,将被子裹得紧紧的。
这一宿,是宁荞在婚后第一次回到属于女主人的房间休息。
可对于江营长来说,却是久别重逢。
耳畔传来轻而有规律的呼吸声时,是她装睡的前兆。
江珩掀开她的被子。
宁荞顿时如临大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江珩对上她清澈的双眸。
他们离得太近,他能看见宁荞雪白小脸上透出浅浅的粉。
她怯生生地看他,眼睛湿漉漉的,连睫毛都在轻轻颤动。
江珩解释:“我是怕你热……”
宁荞的嘴角,委屈下弯。
确实好热。
“我去开窗。”江珩温声道,“睡吧。”
宁荞眨了眨眼:“可以睡了?”
“你以为呢?”
宁荞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我没以为!”
江珩失笑,轻轻揉了一下她头顶柔顺的发丝。
宁荞做好心理准备,可这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江营长身边,如往常的任何时刻一样,安全感逐渐累积,害羞是有的,但并不害怕。她悄悄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舒展,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夜深了。
原本很大的床,如今留给他的,就只剩下窄窄一小条的空间。
他媳妇的睡相一向不太老实。
江珩已经分不清,是夏日燥热,还是他的心燥热。
可现在媳妇就在他身边,他再也不必像之前那样,无数个深夜被前世她死在自己怀里的一幕惊醒。
兜兜转转,终于回到最初。
宁荞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
转头看见江珩就睡在自己身旁时,她揉了揉眼睛,在迷迷糊糊之间彻底清醒。
母亲总说她哥缺心眼,其实她也有点吧?
宁荞看着江珩的脸。
他的眉毛很浓,五官轮廓是深邃的,但棱角分明的这张脸,因此时他闭着眼,收敛了平日里锐利的锋芒。
宁荞发现,江果果高挺漂亮的鼻梁是随了她哥哥。但是果果的鼻尖翘翘的,他的不会。
还有睫毛,很长,阴影投在眼底。她伸手想要轻触,可刚一抬手,就被大掌牢牢握住。
江珩是军人,即便在睡梦中仍是戒备的。
他握紧她的手,抬起眼时,看见一张软糯的小脸,还有因“礼貌”,而微微翘起的嘴角。
江珩睡意朦胧,将她纳入怀里。
热是热了点,可这清冽如花香的气息,却能让他安睡。
被紧紧搂住的宁荞,躲都躲不开。
但也没有认真躲。
在这一刻,清醒的只有她。
但好在只有她清醒,才不会让江营长发现,自己的心脏噗噗跳,快要跳出嗓子眼。
宁荞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
都已经结婚七个多月了,可不能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似的!-
江果果小同志的心中,只有幽怨。
她还这么小,不能和小嫂子一起睡,大哥反而可以,一点都不公平。
早上看着哥哥和小嫂子一起从二楼卧室出来时,她皱着鼻子挥挥拳头,狠狠咬了一口大白馒头。
她哥半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尤其是在她气呼呼抱怨时,特别心安理得,喝了一杯水之后才开口。
“前天晚上就要搬的,为了顾及你的感受,才晚了一天。”
江果果整个人更加气鼓鼓的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人还怪好的呢!”
江源挠了挠头。
妹妹刚才还在私底下暗戳戳骂大哥来着,现在怎么又夸他人好了?
宁荞被江果果逗乐了。
这小丫头的脑瓜子,实在是转得很快。
他点了点头,给宁荞盛了碗粥。
清晨的拥抱,仿佛能给人满满的能量,江营长现在甚至能直接上战场,打退一众敌军。
早饭后,一家子人出门。
江果果是先背上书包出家门的,在自家小院碰见大毛和茹茹,转身想走来着。
可大毛喊道:“你不是说让你家大人去沪市买泡泡糖吗?去了吗?”
江果果扬起下巴,嘴硬道:“我又不想吃了。”
“吹牛吹牛。”茹茹刮了刮自己的脸颊,“吹牛大王!”
两个孩子刚说着话,忽然瞄见爸爸出来了。
他们立马住嘴,乖巧地蹲在小院里玩耍。
江果果跑到他们身边,小声道:“你们再说我吹牛,我就告诉你们爸爸!”
大毛和茹茹顿时一脸惊恐。
昨天晚上爸爸就提醒过,在大院里不能胡闹,不能欺负人。如果江果果去告状,他们肯定要挨打的。
“我真的会告诉你们爸爸的哦!”江果果一本正经。
大毛和茹茹都是牛脾气,很犟,嘴上是不会求饶的。只不过飘忽不定的眼神,早就已经出卖了他俩。
江果果眯起眼睛,很嘚瑟,一不小心,就抓到两个熊孩子的弱点。
她果然很聪明,毕竟,是考全班第八的孩子啊!
而且这学期,也许还能考第五呢。
江果果冲着大毛和茹茹显摆了一会儿。说的都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题,让她学会低调和谦虚,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么大的孩子了,居然不上学。”江果果学着茹茹的动作,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颊,“文盲。”
大毛和茹茹脸色很臭。
转头回屋,跑到厨房找到邱慧心。
小丫正在帮邱慧心一起做家务,转头看见气势汹汹的哥哥姐姐,往后缩了缩。
“我们不上学了吗?”
“你不给我们报名上学?”
邱慧心忙说道:“大毛接下来要上小学二年级,爸爸已经帮你报名了。因为小学很快就要放暑假了,等九月份才开学,所以你得再等等。”
“我呢?”茹茹皱眉。
“你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爸爸说先去问问学校的招生办。”
茹茹不悦道:“我都已经七岁了!”
“七岁还差几个月,也就是才六岁多,不知道军区小学卡得严不严。”邱慧心诚惶诚恐,“你们爸爸已经去问了,很快就有结果。”
“别跟她说了,我们直接去问爸爸。”大毛拽着茹茹的手往外走,出厨房之前还回头瞪了邱慧心一眼,“后妈就是后妈,才不会对前妻的孩子好!”
邱慧心没出声,忍了下来。
结婚到现在,这不是她第一次忍耐。
“妈……”小丫扯扯她的衣角。
“嘘。”邱慧心在唇边比了个手势,“你自己去玩吧。”
此时院子里,汪刚毅在门口碰见江营长,便提出要和他一起回部队。
“睡得怎么样?”江珩问。
“这天是真热。”汪刚毅说,“不过咱们海岛的家属院,比我以前那里环境好,随便收拾一下就能住了,睡得也舒坦。”
汪刚毅是个大老粗,过去时常被人在私底下冒酸话,说他有勇无谋。不过他倒不介意,再无谋都成,反正他拿出来的战绩能压倒一大片人。
不过,他脑回路虽然很粗,但混到这份上,多多少少还是会看人的。像昨天一眼看见江营长,他就感受到对方不怒自威的气势,说话也收敛了点。
“江营长,你睡得怎么样?”
汪刚毅话音落下,就觉得不妥。
怎么能和江营长唠家常?
“很好。”
汪刚毅:!
笑了?江营长居然笑了?
有点平易近人啊……-
昨天聂园长将宁荞升为副园长,托儿班里不少同志都听说了,但那还只是口头上告知。到了今天清早,在职工会议上,这通知才算是正式落实下来。
昨天宁荞还是忐忑不定的,可一整晚的时间,足够她消化这个消息。
此时,当聂园长请她上前时,她大大方方地站起来。
托儿所成立至今,规模逐渐扩大。
但真要论规模,托儿所确实不如岛上其他吃商品粮的单位。单位正在发展中,教职工也不多,再加上聂园长凡事亲力亲为,很少闹出什么幺蛾子事。
现在,教职工里也有不服气的。
可一开始,聂园长就说了,如果觉得这安排不够合理,大可以当面提出来,别等到会议结束后在私底下指指点点。
一个负责托儿班食堂采购等后勤事务的男同志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望向他。
“卢同志,你有什么想法?”聂园长问。
卢成福说道:“聂园长,这事我觉得不妥,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妥了。”
卢成福是单位的老员工了,平日里连聂园长都要卖他几分面子。去年,他闺女毕业了,想要让他给安排一份工作,于是他风风火火地跑到园长办公室。可那会儿聂园长是怎么说的?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可谁知道,几个月过去,聂园长自己从岛上“捡”了个职工。现在,居然还要给这捡来的职工升到副园长的岗位,实在是太离谱了。
卢成福心直口快,还有点倚老卖老,反正他是老员工,知道聂园长的脾气,不至于因为这番话让他丢了工作。
“你闺女那会儿要找工作,为什么没成,你心里没数吗?”聂园长也直接道,“那时候我让她班里试了半天,你闺女刚进班级,脸色就变了,嫌孩子们吵。”
在聂园长看来,他们单位挑选幼儿教师的门槛不高,但最低的要求,是必须真心喜欢这些孩子们。可当时,卢成福的闺女,明显表现出对孩子们的抵触和抗拒,这让她怎么能放心将这些孩子交到对方的手中?
卢成福一时失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当时你让我闺女进的班级,孩子们还这么小。他们连话都不会说,不是哭就是吃喝拉撒。但是你给宁老师安排的班级,是大孩子的班级,孩子们都三四岁了,她能把他们带好也是应该的。”
陆冉冉不高兴道:“卢叔,您以为三四岁的孩子就好带了?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反正我觉得,宁老师是正好捡到便宜了,能力压根没到这份上。”卢成福说。
聂园长将这几个月以来宁荞为托儿所做的事实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可卢成福还是不乐意。
有人不服气,提出的想法也是有理有据,那就得解决。
更何况,真正提出不满的虽然只有一个人,可其他一部分教职工也不见得乐意。
毕竟副院长的职位,薪资待遇要高不上,宁荞年轻,资历不够,凭什么?
聂园长沉默许久,考虑解决办法。
后来还是宁荞主动说道:“或者可以先给我调个班?”
聂园长愣了一下。
卢成福立马接话:“行啊,你如果能把托儿班里一两岁的孩子带好,才叫本事。”
“等到那个时候,卢叔就心服口服了吗?”宁荞问。
“心服口服。”卢成福说,“话先说在前头,你去带这些小娃娃,可不是只管他们吃喝拉撒的。这些活儿,随便请一个阿姨就能做,堂堂宁副园长,总得拿出点真水平。”
聂园长和几个帮宁荞说话的老师犯了嘀咕。
这么小的娃娃,什么都不懂,除了管好他们的吃喝拉撒,还能怎么做?总不能让他们坐在那里背古诗吧,人家连话都还不会说呢。
陆冉冉立马用眼神向宁荞示意,可千万别接下这不可能的任务。
谁知道,宁荞神色从容。
“就从明天开始吧。”她温声道。
陆冉冉都快要捏一把汗。
宁荞这是要把她自己往沟里带啊!-
临下班之前,宁荞被陆冉冉拉着去了一趟孩子们的班级。
班级里是震天的嗷嗷哭声,和手忙脚乱的阿姨。
一共十几个孩子,其实并不多,可却配了两个阿姨,可见她的任务非常艰巨。
“其实根本不用管卢叔说什么,他就是因为自己闺女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工作,心里不舒坦,找你撒气的。”
“刚才你接下这活儿,卢叔马上说宁副园长要进行新一轮的改革,这摆明是阴阳怪气呀。”
“如果到时候你没做好,他肯定要讽刺你,你这职位就保不住了。”
陆冉冉一张圆脸,说话的时候表情特别丰富,用力拧着眉头,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宁荞笑道:“可是你没看见刚才聂园长的神色也很为难吗?”
陆冉冉没注意到聂园长是什么表情。
她全程盯着卢成福看,快被他得逞之后的表情给气晕乎了。
“聂园长对我有信心,我更不能让她失望。”宁荞说,“她破格收我进单位,又破格升我为副园长,如果我连这么小的事都办不好,让聂园长帮我向别人一遍遍解释,这不就应了卢叔的话吗?”
陆冉冉默默地听着,也不是没道理。
副园长要承担的责任,本来就更大。
“可这事成不了啊。”
“聂园长到处在改革,可小娃娃班级里还是那样的情况。”
“你真是……如果没把小娃娃们带好,就当不了副园长了!”
宁荞失笑。
话题又绕回来了。
她挽着陆冉冉的臂弯,软声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相信我。”
陆冉冉摇摇头。
她是哪儿来的自信!-
宁荞下班后,没有立即回家。
她留在办公室里加了一会儿班。眼前难题艰巨,她不能让聂园长为难,所以硬着头皮接下任务。
宁荞没有和一两岁的小娃娃接触过,此时将从班里阿姨那儿问来的孩子们情况列出来,标注好。
等到从托儿班出来,天已经黑了。
想到家里人肯定在焦急等待,宁荞加快了脚步。
果不其然,等走到军区大院门口时,她就看见江珩。
江珩是出来接她的。
“快回家,有个大礼。”
“什么大礼?”
江珩牵着她,加快脚步。
宁荞一脸纳闷:“你快说呀!”
骆书兰与傅倩然从边上经过。
小俩口的相处,显然比刚结婚时要甜蜜很多,江营长牵媳妇的手,她媳妇也没有躲开,两个人腻腻歪歪地回家。
“你看他们俩多好。”骆书兰说,“你也尽快找个对象,好让我和你爸放心。”
“妈,上回我找的对象是什么样,都忘了?”傅倩然说,“我才不敢再找。”
“一码归一码,哪能像你这么想?”
“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傅倩然笑道,“我就愿意在家里待着,陪着你们俩。”
骆书兰无奈地笑了笑,提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回家,远远听见大院里的议论声。
江营长家买电风扇了,在这样的天气,电风扇通上电就开始转,大家都要羡慕坏了。但这会儿,除了羡慕江家的电风扇之外,大院里军人和家属们还有别的话题要聊。
“有没有看见汪副营长家的小丫?江营长家的电风扇才刚到,她就马上跟着进去了。”
“果果她二哥买了几根冰棍儿,小丫馋得很,吞着口水问能不能尝一口,后来果果她三哥用刀切了一块儿冰棍下来给她吃。”
“她吃都吃了,还想再要一块儿,结果果果没同意。”
“小丫就这么可怜兮兮地杵在江家,别人不好意思赶她,她还真不走。”
“这孩子和她哥哥姐姐都不一样,怎么觉得她眼皮子这么浅呢?”
“你们不知道吧,其实小丫根本就不是汪副营长亲生的,是他媳妇带来的闺女。”
“这话可不兴乱说的!”
小丫坐在江家的孩子堆里,顶着电风扇吹。
江果果快速将自己的冰棍吃完,两手一摊:“没啦。”
昨天看见小丫偷偷捡她哥哥姐姐的泡泡糖吃,江果果觉得有点可怜,刚才好心邀请她来屋里吹电风扇。可没想到,小丫越来越过分了,扇着电风扇,还想吃他们的冰棍儿。
冰棍儿好几毛一根,他们几个自己也不常吃,刚才还是大哥大发善心给买的,分给小丫,他们自己就不够了。
江果果可以对小丫善良,但绝不能让自己损失半分。
她捍卫着自己的冰棍儿,吃得又快又急,现在还觉得透心凉。
果果姐姐手中没有冰棍了,小丫又眼巴巴瞅一瞅江源。
江果果立马护着自己二哥:“我二哥也不给你!”
小丫重新收回目光,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刚才尝的冰棍,好甜,比昨天哥哥姐姐吃剩下的冰棍要有滋味多了。
“这电风扇真好,可凉快了!”
“三哥,你有没有把大西瓜放在井水里冰镇起来?”
“这么好的电风扇,晚上睡觉可不用愁啦……”
“想得美,大哥说了,电风扇是给小嫂子买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可用不上。得等到白天才能吹到电风扇的风呢。”
江果果根本不带怕的:“没事,咱们三个人去大哥和小嫂子屋里打地铺就好啦!”
小丫头说话时,江珩和宁荞恰好到家。
宁荞没想到家里突然就多了一台电风扇,上回江珩是跟她说过,可她还以为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西城清萍岛实在是太热了,热得所有人每天汗流浃背,蒲扇都不离手。但是一直握着蒲扇扇风,也很累,胳膊都要酸了。
这话,她也就在家说说,如果被大院里的人听见,就真可以坐实她有多娇滴滴的。可宁荞被父母宠到大,实在不能说自己完全不娇气。
不过岛上的气候就是这样,最难熬的这两三个月,总得熬过去。
此时,看见屋里多出的这台稀罕玩意儿,宁荞一脸惊喜。
久违的、清爽的凉风,这台电风扇,来的正是时候。
而江珩听见妹妹的话,顿觉不妙。他无法忍受弟弟妹妹来自己屋里打地铺,太闹腾了。
更何况,好不容易才将媳妇哄回屋,一转眼,屋里又多了三个熊孩子,这不是说笑吗?
“要不再买一台?”江珩和媳妇商量,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邱慧心是来江家喊小丫回去吃饭的。
但她不好意思独自上门,就问汪刚毅能不能一块儿来。
现在俩口子站在屋外。
邱慧心问:“电风扇都能买两台,这得是啥家庭条件啊?”
汪刚毅:“小点声。”
江奇回头摆摆手:“我哥不会过日子,见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曼珠沙华 16瓶;阡陌红尘、一年、靜靜看書 1瓶;
第48章 第48章
◎令人振奋。◎
江营长被自己的弟弟吐槽, 面不红心不跳。
等隔壁两口子带走了孩子,江源开口了。
“江奇,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 你得给大哥一点面子。”他说。
江奇陷入沉思。
说大哥不会过日子是不给面子吗?这可是他们家实力的象征, 平时每回大院家属们说他家不会过日子,都是带着羡慕的语气感慨的!
房门被紧紧关上。
宁荞问:“江营长,你打算再买一台电风扇?”
每当宁荞同志喊自己“江营长”时,情形就开始不妙。
江珩正色道:“是, 宁副园长。”
宁荞快要被他逗笑。
“你上次不是把存折都交给我了吗?”
“是啊。”
“这电风扇多少钱?”
宁荞被汪副营长和他媳妇的吃惊表情提醒,不说精打细算过日子, 但这个家里的钱, 每一笔都得花得明明白白。
江珩立马向她交代。
忽然之间,这个家有了拥有女主人的实感。
“这电风扇就已经不便宜了。”宁荞托腮, “可你没问我要钱啊。”
弟弟妹妹们顿时露出积极吃瓜的表情。
“买电风扇,直接就掏了腰包,现在还打算再买一台……”宁荞认真地问,“江营长,你是不是有很多私房钱?”
“我们回房说。”江珩低声道。
看着哥哥和小嫂子回房,弟弟妹妹们都伸长了脖子,视线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好半晌都没收回目光。
为什么回房说?就在这里说,让大家一起听个热闹啊!
宁荞被江珩带回屋。
江营长很严肃。
媳妇关心的事,就没有小事, 如果因为“私房钱”而让媳妇不高兴了, 那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感情和信任该怎么办?
江营长将有关于这电风扇的相关信息说得明明白白, 不管是价格, 还是电风扇票是什么时候分到的, 甚至就连这台电风扇是从哪个城市运来之类的细节,都没有遗漏。
话音落下,他抬眼看看媳妇。
他媳妇淡淡“嗯”一声。
“至于私房钱,我没有。”江珩又说,“上次给你的存折,是我全部的存款。平时的津贴,我也想给你的,但你不要。”
小俩口曾商量过谁来管财政大权这个问题。
婚后,江珩将自己多年攒的积蓄都交到宁荞手中,还提过接下来每个月的津贴也都给她。宁荞收了存折,至于津贴,还是让他自己保管。江营长在几年间能攒下几千块的存款,可比她厉害多了。
江珩的津贴,他自己留着,平日里要交给孩子们去买菜,还有负担一些学杂费等。但现在,短短几个月,他居然又攒了两台电风扇的钱?
这是什么攒钱高手?
“攒这么快啊……”宁荞轻声道。
江珩更加严阵以待,迟疑片刻,说道:“从京市回来之后,我发现行李箱里多了三百块。”
宁荞眨了眨眼,吃惊道:“爷爷给的?”
“是爷爷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去的,刚开始没发觉。”江珩的声音越说越低。
宁荞的眼底染了笑意。
敢情江营长是觉得这么大年纪还要被爷爷悄悄补贴有点丢脸,所以没好意思说?
一开始笑,宁荞就发现江营长的神情难得变得不自然。
“你别笑。”他无奈道。
宁荞抿住唇,嘴角上扬的弧度是没这么深了,可眼睛仍旧弯弯的。
素来冷静支持的江营长,居然会露出这么孩子气的表情。
“噗嗤”一下,宁荞笑出声。
忽地唇角被一抹柔软轻触。
江珩探身去吻她,堵住她的笑。
温热气息扑来时,宁荞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缺氧,怔怔看他。
一个很轻,也很温柔的吻。
过了片刻,这个浅尝辄止的吻才结束。
弟弟妹妹们在楼下喊。
“大哥,这个电风扇是不是坏啦?”
“怎么扇出的风一顿一顿的?”
“你来修一修!”
“来了。”江珩出屋下楼之前,看了一眼他媳妇。
于他而言与前世相同、稀松平常的吻,落到他媳妇心底,却是天大的事。
是不是这一次,还是没有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他失笑,眸光柔软。
等到江珩下楼,宁荞才终于缓过神。
宁荞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又捂不住红得发烫的耳根。
索性一头扎进被窝里。
快要热迷糊了-
江家新买的电风扇,羡煞整个大院的人。
大人们羡慕归羡慕,但就算来看看,也只是在电风扇跟前稍稍站一会儿,不好意思留下。毕竟,这就跟上别人家里吃饭似的,是一件难为情的事。
可小孩儿们就不一样了,这么凉爽的风,他们一吹,就舍不得走,索性盘腿坐在江家地上,对着电风扇吹得起劲。
军属们见状,也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拉下脸喊自家孩子回来。
但以江源为首的三个孩子,就有点不乐意了。
电风扇一开,吹的就是个凉快,他们仨加上哥哥和小嫂子,正正好,多一个人都嫌热。
可现在,大院里好多孩子们都来了,里三层外三层挤着,江家弟弟妹妹们完全感受不到电风扇吹来的凉风。只有其他小伙伴们的呼吸声,还是热得发烫的那种。
江奇眯起眼睛审时度势,很机灵。
这事,哥哥和小嫂子是大人,他俩不好说。也就只有他们仨小孩可以开口,开了口还不怕得罪人。
“热死了热死了。”江奇说。
军区大院的孩子们里头,多的是脸皮厚的,装作没听见,闭着眼睛对着电风扇,发丝都被吹飘起来了。
江源更稳重,这会儿也开口:“你们别都挤在这里,各回各家去吧。”
可没人理他,继续蹭。
江果果受不了了,小脸一黑:“好挤,别都挤在我们家,回家让你们自己爸爸妈妈给你们买电风扇去!”
一个小孩说:“你们的电风扇也不是自己爸妈买的!”
“那就让你们自己哥哥嫂子买!”
“我哥哥嫂子才没有这么好,他们的钱要留着自己过日子的,怎么可能给我们买电风扇?”
江奇乐了:“我们哥哥嫂子的钱也是留着自己过日子的,凭什么买的电风扇要请你们这些人白扇!”
“出去出去。”江果果起身去拿扫帚轰人。
江源也站起来,走到妹妹面前。
江果果歪了歪头,将扫帚往后藏,心虚道:“二哥,本来就是他们不对!”
“给我。”江源将扫帚抢过来。
其他小伙伴们乐呵呵笑。
江果果气呼呼地瞪他们。
这时,江源扬了扬扫帚:“出去出去!”
江果果的眼睛亮了。
一屋子的孩子们,有大有小,年纪大一些的孩子,视线开始寻找这家里的大人。他们望向宁荞和江珩,明显是希望他俩说一句公道话。大人嘛,都不会和小孩计较的,只要他们出句声,大家就可以心安理得待在江家了。
可宁荞和江珩,正在聊自己的,一副不想加入孩子们斗争的鲜明态度。
“出不出去?”江源小脸一黑,语气不善。
孩子们见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嘴巴撅得高高的,站了起来。
“真小气!”
“不吹就不吹,就是个电风扇,谁稀罕呀。”
“以后再也不来你们家了!”
江果果笑眯眯:“这可太好啦。”
她小跑着到了门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孩子们一脸不服气,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砰”一声,江果果将门一关,转头飞奔到电风扇前。
这下舒坦了。
宁荞轻笑。
家里有三个孩子在,还是能出面解决很多问题的-
整个军区大院,就没几户人家有电风扇的。
江家添了一台电风扇,但真要买两台,就实在是太过奢侈了。一家子人商量过后,有了定论。白天时,这电风扇由弟弟妹妹们分配,等到晚上,就归小嫂子。
对于这个决定,谁都没有异议。毕竟小嫂子以前住在安城,突然来到海岛,不适应这里夏季的炎热气候,中暑怎么办?大家都应该照顾好她。
看着弟弟妹妹们关切的表情,宁荞有点感动。
其实他们仨也不是从小在海岛长大的,顶多比她多适应了一个夏天而已。
“没事,我们用蒲扇也是一样的,夜里起风就不热了。”江源懂事地说。
江果果用力点点头,又小声道:“只是让大哥占便宜啦。”
江珩:……
他?占便宜?
电风扇的问题被圆满解决,这会儿弟弟妹妹们写着作业吹着风,别提有多满足。
这边江家和隔壁汪家挨得近,尤其大夏天的大家还都开着门窗,因此他们说的话,汪家那边听得清清楚楚。
汪刚毅叹了一口气。
别人家都是有说有笑的,他们家却不太平。有时候是大毛和茹茹胡闹,有时候是媳妇不说话,一家人想坐在一起安心吃顿饭,实在是难上加难。
“小邱,孩子们的洗澡水烧好了吗?”汪刚毅问。
邱慧心还在厨房洗碗,忙活半天,听他这么问,立马说道:“我这就去烧。”
等她去打水,大毛和茹茹跑到汪刚毅跟前。
“爸,她平时都不给我们烧洗澡水。她说,这么热的天,洗凉水就好了。”大毛说。
茹茹点头:“不管什么季节,洗凉水都是会感冒的!她就是故意的,想害我们感冒。”
小丫在一旁玩哥哥姐姐还没收拾起来的玻璃弹珠。她心无旁骛,轻轻一推,两个弹珠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
她的眼中迸发出光彩,玩得更起劲了。
“你们阿姨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就没有夏天还要烧热水洗澡的习惯,她没这么讲究,不是故意要冻坏你们的。”汪刚毅说。
“乡下人!”茹茹哼一声。
“乡下人就是故意的。”大毛说,“我奶说了,后妈就没一个是真心待孩子好的,有些光明正大欺负孩子,有的暗戳戳欺负。”
“行了。”汪刚毅板起脸,“能不能消停点?”
说罢,他还扬起手,作势要打人。
大毛和茹茹是害怕他们父亲的,见他动气,立马缩起脖子就逃跑。
等跑过小丫身边时,他俩直接将她手中的弹珠抢回去:“谁同意你玩的?”
小丫的手一空,茫然地看着他们。
大毛和茹茹狠狠瞪她一眼。
汪刚毅又叹了一口气,对打完水回来的邱慧心说道:“以后对他俩上点心吧。”
“我——”邱慧心一愣,“我已经够上心了。”
汪刚毅摇摇头,双手摆在身后,转身回书房去。
小丫仍坐在地上,脑海中还回荡着刚才玻璃弹珠撞击时好听的声音,两只手紧紧绞在了一起,把头低下去。
“小丫,妈烧了热水。”邱慧心说,“一会掺点凉水,水温了之后你也去洗一洗。”
“妈,不用呀。”小丫说,“以前在老家也都是用冷水。”
“反正都打水了,别浪费。”邱慧心说。
屋外小院里,还传来大毛和茹茹的对话声。
“奶说了,有后妈就有后爸。”
“说得对,有后妈,就是有后爸!”
邱慧心低头,用水瓢将凉水和已经烧热的水掺在一起,走到外边:“大毛、茹茹,洗澡了。”-
前段时间,宁荞只要想起搬回二楼卧室和江珩同住,就如临大敌。然而现在,真正到了这一步之后,她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宿,宁荞睡着之前害羞得脸颊通红。但到了第二宿,她稍稍放轻松了一些,虽然还是会有令人心跳加速的亲吻和拥抱,可她逐渐适应。
等到睡前,宁荞认真地想,江营长这算不算是在循序渐进?
第二天清晨,又得去托儿班。现在她是宁副园长兼小娃娃班里的教师,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丢掉“副园长”的职位,因此得更加认真努力。
刚出大院,宁荞碰到邱慧心。
邱慧心听人说过宁荞是托儿所的副园长,满心的钦佩。她不太会说话,但朴实又有些闪躲的眼神和笑容,都透着恭敬的意味。
现在,她问宁荞,能不能将家里的茹茹送到托儿班去。
“还不知道茹茹接下来能不能上小学。”邱慧心说,“但是这俩月,娃在家,我也不知道咋带。我听说你们托儿班连暑假都不放假,能不能先收了茹茹?”
宁荞简单问了一下茹茹的年纪以及以前是否上过托儿班等问题。
原来邱慧心也不是非常清楚,过去茹茹和大毛都是在老家由他们奶奶照顾的,可奶奶身体吃不消,再加上汪刚毅要调到海岛,于是急匆匆在老家找了个媳妇,也就是她。他俩都是二婚,重组家庭,搭伙过日子,邱慧心因为跟着汪刚毅,至少能衣食无忧,而汪副营长也是图她能干利索,可以帮忙带娃。
“茹茹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先进托儿所是没问题的。你们找个时间,来一趟托儿所,和招生的同志说明情况,做个登记就行。”宁荞说,“小丫比茹茹要更小一些,带着她一起来吧。”
“不用不用。”邱慧心连忙摆手,“小丫我自己就能带,别上托儿班浪费这个钱了。”
在邱慧心看来,小丫更小,而且是她带过来的闺女,母女俩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不该再奢想其他的。因此,平日里她会提醒小丫,千万别和哥哥姐姐闹矛盾,小丫必须得让着他们。
现在念书也是一样,她们母女俩,两个人两张嘴,已经给家里增添不少开销,可不能再因为上托儿班再浪费汪家的钱了。
“慧心姐,我们军区托儿所一开始就是为部队的同志办的,部队军人的子女进托儿班不需要学费,等到上小学开始才要交学费的。”宁荞解释。
邱慧心显然不知道部队军人的子女还有这样的福利,忐忑地问:“小丫不是汪哥的亲闺女,也不要钱吗?”
“你们俩结婚了,就是一家。”宁荞笑着说,“不用担心这个。”
邱慧心如释重负,黝黑的脸上,眉心不再紧拧,忧心忡忡的神色稍稍舒展了些。
等到和邱慧心聊完,宁荞出门去上班。
卢成福的针对是有意的,可他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人,这回聂园长给她调班,只要她能将工作做好,待在现在的位置上,能更加有底气。
聂园长一早就在单位等着了,看见宁荞,便亲自带她去托儿所里的小小班。
这个班级里的孩子们,年龄跨度很大,最小的大概是八九个月,最大的也才两周岁。
宁荞了解过,八九个月的孩子还不会走路,刚能坐,等到一岁至一岁两三个月之前的孩子,已经开始学走路,不过走得还不稳,跌跌撞撞的,很容易受伤。
再大一些,就学会说话了,可口齿不清,即便费尽心思,也很难理解他们的想法。如果理解不了,一大一小鸡同鸭讲,那么小的那个就得哭。别看他们年纪小,哭声响亮,用刺耳来形容都不为过。
进了小小班的门,教室里的情况与她事先所了解差不多。
阿姨们忙得团团转,原本的那位老师也是焦头烂额,看见她时连招呼都懒得打,但定睛一看见聂园长也来了,便立马站起来。
“这是宁副园长。”聂园长说道,“这是翁老师,翁老师比较有经验,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
等聂园长走后,翁老师又恢复了懒散的神态。
她抬眸扫了宁荞一眼,淡声道:“这些孩子普遍比较小,有的才八个月。家长送他们过来,主要也是因为要上班,实在是腾不出精力照顾他们。孩子们小,就特别闹腾,说也没用,听不懂。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家长们根本没指望他们在班里学会什么,只要别给他们磕着碰着,回去的时候别尿布里带着一泡屎就成。”
宁荞摸了摸鼻子。
翁老师坐正了一些,继续道:“是不是觉得我说话太不文雅了?没办法,一天到晚被这些孩子们哭得头疼,不打人就不错了。”
“翁老师——”
“宁副园长你放心。”翁彤笑道,“开个玩笑,不会真打他们。都是这么小的娃娃,连告状都不会,我要是动手打他们,还是人吗?”
翁彤大致给宁荞说了说在这班级里带孩子们一整天的流程。
相处下来,看得出翁老师说话虽直,也有点懒散,可真工作起来还是很严肃的。像是哪个小娃娃哭了,她一看时间就知道肯定是肚子饿或是尿布脏了,尤其是尿布脏时,她直接上手就换,不会非要等阿姨过来。
“阿姨还在忙,如果等到阿姨过来再换,娃娃不舒服。”翁彤说。
宁荞待在这班级里,大半天时间过去,逐渐上手。
如大部分教职工所说,来到这个班级,就真的只是“照顾”小孩子们,不可能真让他们学会什么本领回家。
这一点,宁荞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孩子们太小了。
但一整个班里,孩子们除了中午吃饭,大部分时间都在哭,老师和阿姨们忙完这个又忙那个,这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在老师和阿姨们忙着照顾哭泣的小孩时,剩下的孩子就傻傻坐在板凳上。
他们等得不耐烦,又没有什么事可做的,就算不想哭,也得凑热闹哭哭鼻子了。
为了通风,班级的门微微敞着,留了一道缝。
有急着去上体育课的孩子们经过,笑声清脆。
宁荞心念一动,扶着门框对陆冉冉说:“陆老师,一会儿能不能让孩子们来我们班?”
翁老师摇了摇头。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宁副园长,这会儿是正在兴头上呢-
卢成福对宁荞的针对,聂园长看在眼里。聂园长曾说过,军区小学这单位,就是庙小妖风大,单位不大,事儿却不少,时不时就起纷争,到处都是算计与刁难。人际关系一复杂,单位里就容易闹得乌烟瘴气,等最后连文教局的领导都要出面管理,就太丢人了。聂园长以军区小学为前车之鉴,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问题在自己的单位扩大。
下午快下班时,她将卢成福叫到自己办公室。
“宁副园长单位里年轻的领导,年轻是一把双刃剑,有优势,也有劣势。这段时间,她为咱们托儿所组织了多少活动,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一点,你不能否认,是吧?”
卢成福点了点头:“我又没说她不能干,只是觉得还不至于直接升成副园长。一个小丫头,成了咱们单位的副园长,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要笑话咱。”
聂园长又好气又好笑:“我倒是没听说谁在笑话我们单位,只有你一个。老卢,咱们得实事求是,你说呢?”
卢成福坐在聂园长的办公室,喝了一杯茶。
浓茶下肚,倒是没这么执着了。
他说道:“这不是都说好了吗?只要她拿出真本事,我就没话说。”
和老员工说了这么多,算是开导,时间也差不多了,聂园长起身。
卢成福也跟着她起身,等走到办公室外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说道:“聂园长,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好像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 聂园长还以为卢成福在挑事,皱了皱眉。
卢成福沿着走廊往里走,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天那小娃娃的班级里,怎么没人哭了?”
聂园长一听,这才反应过来。
还真是这么回事。
平时她在办公室里做事,时常会听见孩子们的哭声。这哭声是没法制止的,她知道老师和阿姨们也已经尽力了,于是慢慢地,便习惯了这此起彼伏的哭闹。
可现在,很奇怪,班级里居然没有再传出哭声。
聂园长和卢成福一起放轻了脚步,慢慢往里走。
等走到班级门口时,聂园长轻轻推开门。
教室里的秩序,被管理得很好。
孩子们并不再像之前那样,歪歪斜斜地靠着趴着,而是乖乖坐得笔直,当然,仅限于一岁半以上的孩子们。
这些一岁半以上的小孩们,正听宁荞的话,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而他们边上,还有中班的小朋友们。中班的孩子们是宁荞让陆老师带来的,他们到了下午,本来就得画画,现在被带到这个班里画也是一样的。
一部分小孩在画画,另一部分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娃娃,则凑在边上看。至于更小一些,时常哭闹的孩子们,则由阿姨们另外负责。
孩子们的注意力非常容易被分散,很快就发现聂园长站在门外。
宁荞将孩子们交给翁老师,自己则出了班级。
卢成福还一愣一愣的,时不时再往里看一眼。
翁老师好不容易才得了几个小时的清静,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得孩子们哭闹,连忙起身将教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怎么回事?”聂园长来这一趟,倒是收获意外之喜。
“我们班的小朋友太小了,突然来到这样的新环境,不太适应,虽然不会说,可也许因为与父母分离而感到焦虑。孩子们的情绪会互相影响,这边哭了一个,那边就也忍不住哭,照这样管理,这个班级太混乱了,老师和阿姨也很辛苦。”
“上午我看见这些大一些的孩子们经过班级,就麻烦陆老师在体育课之后带孩子们来一趟。跟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上课,这些小不点好奇,就会不自觉向他们学习。”
宁荞停顿片刻,又说道:“对于这些大孩子们,应该也有一定的好处。大孩子们需要鼓励,这群小萝卜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可崇拜了,大孩子们有了责任感,就更想好好表现。这样一来,好的影响是相互的。”
聂园长有些诧异,但透过窗户看一眼班级里的孩子们,眼底又不自觉流露出对宁荞的欣赏。
宁荞笑着说:“我只是尝试一下,短短几个小时,暂时看不出太大的成果。”
“目前看来,这一招是行得通的。”聂园长话音落下,扫了卢成福一眼。
卢成福轻咳一声,没开口。
“你继续照这样的法子再试试。”聂园长又说道,“孩子们在不同的年龄层,认知发展水平也是不同的,相互影响,也许会激发一定程度上的冲突。但如果能将这样的冲突转化为经验,让孩子们自发学习,肯定能带来进步。”
这些话,卢成福一句都听不明白。
他只觉得,在教室门口站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能一声哭闹都没听见。
而眼前这个宁副园长,被夸奖之后也不骄傲,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将聂园长的话记下来,没过多久,又回到教室里去。
等她一走,聂园长问道:“你一直说宁副园长不够格,现在呢?够不够格?”
卢成福撇了撇嘴:“这才几个小时,哪能看得出来。我家隔壁有个邻居,他们家小孙子可能闹了,可老头老太太有时候也能哄好他。几个小时不哭闹而已,等到好几个月都没哭闹,再看看成果吧。”
聂园长气笑了,斜他一眼:“老卢,你就嘴硬吧!”-
宁荞来到托儿所至今,有时候觉得辛苦,但更多的时候,她认为辛苦是值得的。
尤其是这一刻,下班时,当翁彤伸了个懒腰,冲着她露出笑容时。
“我来这单位有十多年了。最早的时候,带的不是这班,后来自己生了小孩,直接带到托儿所,聂园长看我有经验,就给我分配到咱们现在这个班。班里的孩子,一个个长大,我自己的孩子也早就已经上小学去了。”翁老师说,“咱们军区人多,每年都会有新的小娃娃出生,有些家庭一生还都是好几个,压根就停不下来。有时候我觉得是真累,送走一批,还有一批,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但是今天——”翁老师继续道,“今天我真不觉得累,反倒觉得这工作就这么干下去,算是有盼头了。”
此时此刻,翁老师所说的话,就是宁荞成就感的来源。
这样的成就感,与在军区小学时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截然不同。
“真的,难得一天下班的时候不觉得脑仁子嗡嗡疼的。”翁老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打趣道。
“其实我早上也觉得脑仁子疼。”宁荞笑道。
翁老师再回过头,看着已经排好队的孩子们,等待着父母来接他们回家。有些小不点还不会走路,软软一坨歪在阿姨的怀里。宁荞便上前,帮阿姨接过孩子:“您休息一会儿吧。”
才七八个月大的小婴儿,在宁荞怀里好奇地看。
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
宁荞轻轻戳了戳小婴儿的脸蛋,不自觉想,等再过几个月,她的小侄子也会长到这么大。
翁老师看着宁荞微微翘起的嘴角,和她眼底真诚清澈的笑意。
很显然,这位宁老师做的一切,是因热爱而带来的动力。
不对,准确来说,这位是宁副园长-
这一个暑假,江源和江奇的放假时间,与江果果差不多。
非常巧合,他们仨是同一天从老师手中接过成绩单的。
拿到成绩单的江源,立即揉成一团,往书包里丢。
他同桌夏月明赶紧伸手,去夺纸团:“我看看,考得有多差。”
江源急了,伸长了胳膊,就将成绩单重新抢回来。
他的表情凶巴巴的,动作又快,一下子吓得夏月明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尴尬,夏月明的脸涨得通红,等到好不容易回过神,生气道:“开个玩笑而已,你板着个臭脸干什么?”
“没人跟你开玩笑。”江源瞪她。
瞪完人之后,他将书包甩到肩膀上,转身出教室。
走到半路,江源碰见从楼上下来的江奇。
江奇没二哥的个子高,搭着他二哥的肩膀时,显得有些吃力。
“二哥,你生气了?”
夏月明也从教室里出来,经过他俩身边,轻飘飘丢下一句:“自己没考好,还好意思生别人的气。”
“二哥,咱又不是第一次没考好了,气什么?”江奇茫然道。
江源心里头闷闷的:“小嫂子说,这次不能再考倒数一二三了,否则她会认真给我制定学习计划。”
江奇挠头。
小嫂子制定的学习计划,难道还不够认真吗?这几个月,他们每天都坐在饭桌前学习,三个人的学习氛围可好了。
“二哥,你不会还是考倒数一二三吧?”江奇说,“这次连我都进步了。”
江源一愣,让弟弟拿出成绩单。
这成绩单被叠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弟弟是认真对待的。
“你考了全班第五十九?”江源问。
一个班有七十多个孩子,平时江奇都只考倒数,这次因宁荞的激励,进步了不少名次。
“前几天去罗琴姐家吃饭,吃得真香。”江奇说,“小嫂子说了,如果我能考好一点儿,她就再带我去罗琴姐家吃饭!”
江源的眸光微微一黯。
“二哥,你考第几?”江奇问。
“倒数第……” 江源很难启齿,压低了声音,“四。”
“这也是进步啊!”江奇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家去。”
兄弟俩往军区大院走,走到半路,碰见江果果。
光看她昂首挺胸像一只战斗胜利的大公鸡,就知道,她也拿到令人满意的成绩单。
不由地,江源想起以前苏青时给自己写的纸条。
在那张纸条里,苏青时用鼓励的语气告诉他,他妈妈离开,是因为嫌他笨,嫌他和家里的哥哥和弟弟都不一样。当时,还没有妹妹呢,后来妹妹出生,确实,也比他聪明。
虽然小嫂子告诉他,是因为苏青时和江家有恩怨,才写了那张纸条。
可每当失落时,江源总会回忆起那纸条上刺眼的文字。
“你们说,我该不会——”江源咬着牙关,好不容易挤出还没说完的话,“不是江家的孩子?”
“胡说。”宁荞从后边跟上来,“你和你大哥长得多像。”
一家子人,全都在回家的路上碰见。
江源没法像他弟弟妹妹那样乐观,有点懊恼地自言自语:“所以,我是天生的笨蛋?”
“二哥,不要妄自菲薄。”江奇说,“其实我考第五十九,是因为偷瞄了同桌两道题。”
江果果豁然开朗。
这个家里,妈妈生了她和大哥两个聪明蛋,又生了二哥和三哥两个笨蛋,分配很平均。
这三个大孩子,各怀心事。
宁荞看着老二和老三,除了警告老三不可以作弊之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实在是拉不动。
弟弟妹妹们对宁荞很好,她的回馈,同样是相互的。
而她试图尽可能带动他们,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当
时彻底涌入脑海的原剧情后续内容中,在七十年代,一个消息传遍全国各地。
非常特殊,并且令人振奋。
宁荞只知道那是在十月份,但并不确定具体时间。
“小嫂子,你在想什么?”江果果问。
宁荞在想——
高考究竟是哪一年恢复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鸭鸭、噗噗金珼珼 10瓶;加更~撒花 5瓶;阡陌红尘 1瓶;
第49章 第49章
◎“怎么还偷东西呢!”◎
宁荞知道将来, 高考会恢复。
可原剧情告知她的后续情节,并没有明确强调时间节点,有关于原男主唐鸿锦的发展史, 除却开始一部分认真刻画描写了他与苏青时的生活细节之外, 等到苏青时下线,就用时间大法,加快进度。有关于高考的情节,只简单带过, 说是后来与原男主相伴一生的真正原女主,在十月得知高考恢复的消息, 用很短的时间备考, 于那一年的冬天走进考场,发挥出色, 考进她梦寐以求的学府。
也正是因为多多少少清楚后续的情节,那一天在安城的职工大院,宁荞将一部分的初、高中教材交到瞿桂花手中。
当时瞿桂花自嘲脑瓜子笨,可实际上,宁荞并不清楚她的真正水平。在那段令人焦灼的婚姻里,用知识改变命运是她唯一的出路,如果她有试图改变现状的决心, 应该会拿起书本。
就算到了最后,瞿桂花没能考上大学,可课本中的知识将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轻易无法抹去。
从安城回海岛时, 宁荞为了省力, 只带回几本高中课本。至于初中教材, 家里都有。江源和江奇的书本, 崭新得像是完全没翻过一样,孩子们写作业时,她也会坐在一边陪着看。
宁荞念高中时,学习成绩优异,如今在家里给大孩子们当老师算是游刃有余,顺便也是为高考做准备,给自己查漏补缺一番。
只不过,高考究竟是哪一年?
宁荞也不好想得太长远,只当是今年的冬天,用心准备。托儿所那边的工作,她是真心喜欢,也会认真做好每一天的工作,但如果真能考上大学,自然还是大学的生活更能吸引她。
几个月前在军区小学工作,人人都以为她的这份工作能干到老,宁荞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后来去了托儿班,工作体验更加有趣,得到满满的成就感。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人生太漫长了,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美好,都值得去尝试体验。
但话又说回来,这也确实是考虑得过于长远。
大学哪里是她想要去考,就真的能考得上的?
回到家时,江果果让大家坐好。
她的哥哥们并不想听她的话,尤其是江珩,耐心有限。
“我这里有个好消息。”
“全都坐好哦,如果不坐好,我是不会公布的。”
“对,像小嫂子这样,坐得端端正正的。”
所有人望向宁荞。
她坐在板凳上,两只手往膝盖一放,将脊背挺得直直的,一脸乖巧。明显是从托儿班里小朋友们那儿学来的。
江源和江奇终于配合,像小嫂子那样,只是坐正之后还打了个哈欠。
“大哥!”江果果盯着江珩,对上她大哥淡淡的目光之后,撇了撇嘴,“大哥就算了。”
老二和老三更加确定一个想法。
在这个家里,果然没有公平可言。
“好啦,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江果果很神秘地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成绩单。
“这么高兴,真考第五了?”
“不会吧……”
“不是哦。”江果果叹气,“不是第五。”
“没考到第五也没关系,小嫂子说了,努力就行。”江源安慰她。
“江源,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怎么还信果果?”宁荞笑道。
江源实诚,挠了挠后脑勺。
江珩说:“我猜考了第一。”
江果果的嘴巴张得圆圆的。
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全都乱套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大哥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不是第一……”江果果嘟了嘟嘴巴,“是第三。”
江源和江奇面面相觑。
妹妹的脑子怎么越来越灵了?
“第三?”宁荞立即从她手中拿过成绩单。
门门学科的分数,都比上学期有进步,只是没有看见卷子,不知道是哪里有错题。
宁荞让果果去书包里拿试卷,检查错题。
成绩单被递到江珩手中。
说小丫头考了第一,只不过是玩笑话,逗她玩儿的。不过她能考出这样的好成绩,确实出乎江珩意料。也就是说,上学期全班第八的好成绩,不是一时兴起,江果果终于已经正确掌握了学习的方法,并且是真的有了上进的觉悟。
作为他们的大哥,江珩赏罚分明。小丫头拿回优秀成绩,就得给奖励。
江果果这边还在很起劲和小嫂子一起修改错题,边上大哥居然说要带她去供销社,她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
“可惜岛上没有百货大楼,不然百货大楼里的东西更漂亮。”宁荞说。
“不用不用!供销社就可以!”江果果的双眸亮亮的。
江珩笑着问:“你看上什么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江果果有点难为情,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拧成麻花,小小声道,“我看上一个文具盒,是粉红色的。”
“就是有点贵,要——”江果果有点心虚。
“贵也给你买。”江珩说。
江果果一下子蹦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供销社已经关门,她是真能拉着大哥飞奔过去。
小丫头很愿意表达自己的想法,开心就是开心,没有半点遮掩,冲着她哥哥和小嫂子撒娇,可爱得不像话。
宁荞失笑。
江营长确实是大院里出了名的不会过日子,大手一挥就是“买”,根本不需要问价钱。
而江源和江奇,望着江果果这笑成花儿的样子,有点羡慕。
读书好,果然是能在这个家里暂时当老大的。
并且,他们妹妹似乎是真的对念书上心了。
供销社里这么多好玩意儿,她居然什么都看不上,只想要一个文具盒?
文具盒只是用来放笔和橡皮而已。
这些文具有多金贵,居然得特地给买一个盒子装着?
江家老二和老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演变到最后,开始骂文具太“矫情”。
只是他们都还没骂太久,就被大哥叫到书房里。
当书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江源和江奇感受到了一股悲凉。
这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小嫂子也没法来救他们的悲凉。
“大哥肯定要教训我们了。”江源小声道。
“你只是被教训两句,我要挨揍的。”江奇说。
“你考了五十九名,为什么挨揍?”
“我作弊了啊!刚才我看见小嫂子在和哥说悄悄话,肯定告状了!”
兄弟俩小声嘀咕两句,抬眼看见他们大哥已经坐下,敲了敲书桌,让他们上前。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奇勉强地提了提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现在小嫂子和哥哥是一伙儿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江果果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当学习成了习惯,每多进一个名字,都能拥有满满的成就感时,再也不需要任何人逼迫,她自己就能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对着满卷子的题目检查订正。
她告诉宁荞,这回还是项嘉平考全班第一。
“项嘉平怎么这么聪明?”江果果说,“他的数学成绩比我好多了,追都追不上。我们数学老师说,他是男孩子,男孩子做算术题就是有天赋的。”
“你们数学老师瞎说。”宁荞告诉她,“我念书的时候数学年年考第一,我也是女孩子呀。”
宁荞让江果果拿出数学试卷,她们有头开始,除了修改本来就不多的错题之外,还有一些题目,是小丫头当时写下来时就没有把握的,这会儿也要重新捋一下思路。
江果果拿着铅笔,暂时收敛起小脸上骄傲的表情,认真听讲。
等到小嫂子陪她分析完这张试卷,时候已经不早了。
江果果抱着宁荞的臂弯撒娇:“小嫂子,今天能陪我一起睡吗?”
宁荞指了指屋外的动静。
从晚上八点多开始,江营长已经来来回回在房间门口踱步数次。
江果果很委屈,将脑袋在小嫂子臂弯里拱了拱,等到再抬起头,发丝已经乱得像鸡窝。
“小嫂子什么时候才能再陪我一起睡?”
“可能要等你大哥出任务?”
于是这一晚,在临睡前,同样的问题,江果果问了江珩好几次。
“大哥,你什么时候出任务?”
“能早点出任务吗?”
“要不你向领导申请一下?”
江珩:……
再问就不给她买粉色文具盒了-
晚上临睡前,小俩□□换对孩子们的教育成果。
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宁荞盘腿坐在床上,靠在床头,一脸吃惊地问:“你真的抽江奇了?”
“抽了。”江珩说,“鸡毛掸子。”
在这大院里,打孩子的比比皆是,好多人主张棒棍底下出孝子。但其实,作为这个家中的大家长,江珩很少打弟弟妹妹们。
仅有的两次,一次是江源在学校里和人打架,打得对方哭着求饶,可他却还是没收回。那一次,江珩让江源知道,除非在战场,否则拳头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因为,在拳头之外,还有更硬的拳头。
而第二次,就是今天。江家的孩子,并不是非得考出多么优异的成绩,就算没考好,江珩也不会动怒,可如果通过作弊得到较好的成绩,就不应该。
江奇起初还嘴硬,梗着脖子说就算抄了别人作业,抄来的都是自己的,反正老师没发现,还表扬他呢。
就是这句话,让他真真正正得了一顿抽。
鸡毛掸子抽在人身上还是疼的,尤其江珩并没有收敛力道。江奇疼得嗷嗷叫,让二哥来帮忙,差点要哭出来时,大喊以后再也不作弊了。
“别打呀。”宁荞说,“可以好好跟他讲道理。”
“没事,他皮实。”江珩说。
宁荞一脸无奈。
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教育孩子有很多不容易之处。孩子还小的时候,得小心呵护照顾,再大一些,管的不是吃饭喝水之类的琐事,可作为大人,对他们的影响力,贯彻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自己得以身作则,才不至于带歪了孩子,甚至以身作则还不够,态度太软和的话,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情况,反正江家的孩子们肯定是会蹬鼻子上脸的。
太难了。
江珩给江源和江奇定下的硬性要求,就是必须好好念完初中。
孩子都大了,硬摁着他们俩的脑袋坐在书桌前,强迫他们考上高中,只能是适得其反,倒不如暂时将目前定得不这么长远,再慢慢扭转他们的习惯和想法。
小俩口就像是为孩子们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和老母亲,直到提起江果果,才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惜高考被取消了,否则果果能考上大学。”江珩说。
江珩提起高考,而考上大学这件事,是宁荞在心底为之奋斗的目标。
只不过那毕竟关乎于原剧情,不能明确向他提起,否则江营长必然一头雾水。
宁荞说:“也许哪一天,就恢复高考了呢。将来的事,谁都拿不准。”
江营长仿佛听到天方夜谭,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题,与她一起讨论。
宁荞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高考这回事了,可当年大院里有念过大学的大人,对大学校园的憧憬,早就已经深埋在她的心底。
她轻声道:“如果现在可以高考,我一定会去参加的。”
“然后呢?”江珩笑着问,“考上大学,想要学习什么专业?”
宁荞问:“有什么专业?”
“我只知道农学、机械制造、机电工程……”江珩说,“应该还有文学方面的专业。”
“有没有跟幼儿教育有关的专业?”
真正成为孩子们的老师之后,宁荞才知道,这些小朋友们的想法天马行空,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引导他们成长,这本来就是一门学问。
夫妻俩聊了好久,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宁荞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这么多的话,更不知道,他怎么就对自己说的话这么感兴趣。两个人的沟通变得愈发顺畅,好几回她说得眉飞色舞,转眸望过去,江珩的眼底始终染着笑意,很愿意听。
“可是,只是一个假设。如果真的能参加高考,我可以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
“考上大学,我就不能留在海岛了啊!”宁荞说。
江珩并不认为这假设多么不必要,听了她的问题,倒是好好考虑一番。
“你不能留在海岛,我就申请调职,去其他军区。”他说,“去离你更近的军区。”
宁荞怔了一下。
她的设想不着边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恢复高考是必然的,时间问题而已。同时,江珩考虑这问题时,很明显,并不是为了哄她开心,故意顺着她的话说。
他告诉她,军官调到另外的军区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可也有先例。就像汪刚毅,他就是从其他军区转到岛上的。
如果她真的为了学习,或是工作,要调到很远的城市,江珩不会让他们分隔两地。他会尽自己所能,来到她的身边。
当然,调职也是有前提的,只要拿出漂亮的战绩,他就能够取得话语权,再向领导申请,等待合适的时机。
江珩还很年轻,已经升到正营级,并且他对自己有信心,绝不会止步于此。
部队里一些信息关乎机密,他并没有说,可宁荞看得出他的自信和淡然。
昏暗的灯光下,宁荞看着江营长的侧脸。
他的侧脸很英俊,长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使得他变得温和。
目光缓缓下落,他的五官轮廓分明。
不薄不厚的唇,唇角微微扬起,带着浅淡笑意。
“所以,就算你不能留在我身边,我也会去找你。”他低声道。
宁荞的眸光变得柔软。
是为他的运筹帷幄和意气风发,也是为了他许诺的不辞万难也会来到她的身边。
原剧情中的冷漠,早就已经成了不真实的“过去”。
可她还是不自觉靠近,想要更确定。
江珩注视着她。
她额际的发丝毛茸茸的,双眸澄澈,脸颊透着淡淡的粉。
她就在身边。
他们在彼此身边,这才是最真切的。
江珩倾身。
宁荞小心翼翼而又生涩,说不清是躲闪还是回应。
温热的唇压下时,屋子里只剩下电风扇呼呼转动的声响,慢慢地,连这声音也变得很轻。
可呼吸却变重-
在海岛的小日子,细碎而又温馨。
宁荞还是经常收到从安城寄来的信。父母在信中,总是提起哥哥嫂子的孩子,她的小侄子。小侄子的小名叫南南,这是嫂子起的。一开始,常芳泽和宁致平很不赞同这个名字,生怕这名字压在小不点的身上,使得将来他的人生之路很“艰难”。两位长辈为这事,和焦春雨小小起了些口角,婆媳矛盾和公媳矛盾一触即发。回信时,宁荞也不知道父母和哥嫂已经解决好这个问题没有,但还是非常严肃地强调——封建迷信要不得!
等到第二封信再寄来的时候,父母已经接受南南这个名字。写着南南才一个月都不到,长得白白胖胖,抱他去大院玩的时候,小家伙很爱笑,笑起来没牙,可好玩了。
除了父母的信之外,宁荞还收到过一封唐清锦寄来的信。
唐清锦已经找到了她的丈夫,只是她的丈夫摔伤了,意志消沉,生怕拖累妻子和儿女。求医之路很漫长,但无论如何,团团圆圆一家,这回是真正团圆了。
还有,苏青时的案子判了,十五年的刑期。唐家人给唐鸿锦施压,要求他必须与她离婚,因此就在几天前,离婚手续也已经办妥。
信封里的信中,除了唐清锦娟秀的字迹之外,背面还有一幅画。
是团团圆圆画的。
两个小团子一起,画了一家四口的模样,在一家四口边上,还有一道身影。
扎得低低的马尾辫,大大的眼睛,笑得很开心。
宁荞猜,这个多出来的身影,是她自己。
她将这封信放进办公室的抽屉里保管好,觉得累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宁荞自己没有孩子,有时候也担心自己经验不足,但像对待团团圆圆一样用心思,孩子们的进步与成长都是看得见的。
家里的三个大孩子陆陆续续放假了,可宁荞没法放假。往年托儿所每到寒暑假,会少一部分的孩子,而剩下的一部分,因家里实在没人有时间给他们做饭,还是得由托儿班的老师和阿姨帮忙照顾。
从前每到寒暑假,每个班级的孩子数量都会减少,教职工们能放假,但虽是轮流休息,假期也不算长。
这一年的暑假,宁荞的新尝试初见成效,大孩子和小不点们被安排在同一个班级,相应地,教职工们减少的工作量就不止一点点了。
小娃娃们的哭闹声明显减少,大孩子们培养了一定的责任感,也不再胡闹。聂园长请人事安排了新的轮休表格,给每个人增加放假天数。
这是宁副园长的功劳,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原本对宁荞升为副园长颇有微词的教职工们,逐渐服气,毕竟他们减轻的负担以及多出来的休息时长早就已经落到实处。
慢慢地,在职工会议上,宁荞的发言有了分量。
即便是年纪比她大的教职工,也会尊敬地称她一声“宁副园长”。
宁荞也习惯了这个称呼,原来当上小领导的感觉,还真不赖。
“宁副园长,明天我们班会来两个孩子,到时候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陆冉冉说。
在这个托儿所里,陆冉冉与宁荞年纪相仿,两个人相处得很好。
这会儿听见陆冉冉这么喊自己,宁荞抬了抬眉:“宁副园长?”
“荞荞。”公事公办的口吻不管用,陆冉冉亲昵地改口,“这两个月,托儿所里就只有两个班级了。本来明天我有点事,可以和小鸥老师换个班,可是她听说我们班要来两个新同学,担心不好带,所以不跟我换了。”
“不好带,所以让我带吗?”宁荞温声问。
“你是副院长呢,哪有你带不了的孩子!”陆冉冉挽住她的胳膊,“我真有点事……”
宁荞笑了:“去相亲?”
“嘘!”陆冉冉连忙将她拽到角落,“别让别人听见,这都相了好几次亲了,没一次成的,让人笑话。”
陆冉冉是要请假,理由充分,宁荞自然不会为难。
提起新来的两个小朋友,陆冉冉就不由犯愁。
说是这俩孩子,看着都是不让人省心的,那天在托儿班招生的办公室里,一个凶巴巴,另一个哭哭啼啼,实在是看得头都大了。班里的孩子们,她管理教育一段时间,现在都很乖巧听话,也不知道等到这俩孩子过来,会不会加大她的工作难度。
“年纪都不算太小,一个已经六岁多了,另一个刚满五岁。都是能听得懂大人说话的岁数了,就是不知道她们俩愿不愿意听。”陆冉冉说,“对了,她们还是姐妹俩。”
“姐妹俩?”宁荞吃惊道,“她们姓汪?”
“你怎么知道?”陆冉冉刚问出口,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看我都糊涂了,她们也是军区大院的,你肯定认识。”
“真是奇怪,姐妹俩的关系怎么这么差?”
陆冉冉将自己的班级交给宁荞,再简单收拾一下,就先回去了。
等到出托儿班之前,又回头叮嘱,千万别走漏她相亲的风声。
宁荞特别配合,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陆冉冉被逗乐了,转身离开的时候脚步轻快。
等她一走,宁荞便站起来,也准备下班。
出了托儿班门口,她碰见卢成福。
卢成福瞄见宁荞的那一刹那,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当没看见。
之前他听说过,并不只有他一个人不服这年轻小姑娘当副园长,在私底下也有嘀嘀咕咕抱怨聂园长这回办事过于离谱的。可真正提出来,并且刁难与针对宁荞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他甚至还阴阳怪气地说宁副园长要改革娃娃班,如果改革不成功,就证明她没能力。
现在宁副园长的“改革”明显是成功了,大家都心服口服,就只落下他一个,里外不是人。
好在卢成福的工作内容与宁荞没有什么交集,平时也就只是在职工会议上碰见,才让他避开这么长时间。
然而好巧不巧,现在他们不仅仅是撞上了,还面对面站着。
小姑娘过去在军区小学的事迹,卢成福是有所耳闻的。她也就是看起来性子绵软,实则年轻气盛,得理不饶人。
卢成福都一把年纪了,习惯倚老卖老,做错事的时候,连聂园长都不会过多苛责。现在,居然落到这小姑娘的手中,奈何人家还是副园长,他连话都说不响。
卢成福板着脸,也不知道是该好声好气打一声招呼,还是梗着脖子转头就走。
他的心情很复杂,抿着嘴,与宁荞对视。
面对宁副园长给这托儿所带来的变化,要说他还是不服气,那肯定是嘴硬。
可真要低头,卢成福又做不到。
气氛僵持时,卢成福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丝尴尬。
他的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卢叔。”宁荞喊。
卢成福愣了一下。
“您手上这是什么?”宁荞好奇地问。
如果宁荞摆出副园长的架势教训卢成福,兴许他下不来台阶,会继续嘴硬。可现在,人家软声喊了一声“卢叔”,一时之间,卢成福的老脸“唰”地就红了。
“这、这是龙眼种子,外边还有一些芒果树和龙眼树的树苗,刚拉过来的。”卢成福说。
“您会种果树?”宁荞很感兴趣。
“我媳妇爱捣鼓这些,院子里种了不少果树,一年四季,院子里都是果子,根本就吃不完。”卢成福说到这里,顿了顿,“你也感兴趣?”
“我也能在院子里种吗?”宁荞说,“可是我不太会。”
“这有什么难的。”卢成福的眉心舒展了些,回头到外边,拿了几株果树的小树苗,递给宁荞,“你拿回家种,很好养活的。”
宁荞忙摆手:“这哪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媳妇说家里果树太大了,招虫子,让我拿些树苗来单位里分。”卢成福说,“自家种的芒果、龙眼和荔枝特别甜,你回去试试。”
卢成福这话匣子一打开,语气逐渐变得自然。
等确定宁荞真没有和自己结过梁子的意思之后,他也没了芥蒂。
盛情难却,更何况宁荞是真想在自家院子里种上一整排一整排的果树。
她接过果树苗。
“等回头我问我媳妇怎么种,给你写张纸条列清楚,明年你就吃到自家种的新鲜果子了。”
“那就谢谢您和您媳妇啦。”
“宁副园长,别客气。”卢成福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
聂园长一早就看见这一幕。
她走出来:“这个老卢,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估计他早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又不知道怎么说,正好今天碰到这个机会。”
“卢叔说回头教我种果树呢。”
“这果树苗子呀,老卢他媳妇经常给我们送。”聂园长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果树苗,说道,“果树特别能招虫,等到结果的时候,你们一家子得悠着点。”
宁荞笑吟吟道:“等到结果的时候,请聂园长和同事们吃新鲜的水果!”-
宁荞将几株树苗带回家。
她只知道种树得施肥,但具体该怎么种,却一问三不知。大院里倒是有不少婶子们知道,不过她也不着急种树,先将果树苗搁一边。
江果果蹲在这几株苗子边上,观察了好半天。
当大毛和茹茹从屋里出来时,她一把将果树苗抱进怀里。
“看什么看!看了也不给你们吃!”江果果说。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茹茹比了个鬼脸。
“还不稀罕呢……等到结出又大又香的芒果,你就稀罕了。”江果果对着果树苗念叨着,“你要快快长大,长出肉厚果核小的大芒果。到时候,我和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小嫂子大口大口吃。”
茹茹本来要出门,听见她的话,不由停下脚步。
“生芒果也是能吃的,脆脆甜甜,就是有一点点酸。”江果果像是已经尝到芒果的滋味,一脸满足,“当然啦,要说好吃还得是成熟之后,汁水可多了。”
江果果抱着果树苗子回屋:“等到我们家果树成熟,肯定能结出很多果子。本来还想请你们吃,不过既然你们不稀罕,就拉倒。我留着自己吃,和椰子果肉拌在一起……”
宁荞在屋里听小丫头说这番话时,招了好几回手。
这江果果小同志,是懂得显摆的,显摆的时候下巴扬得高高的,一脸傲气,眼睛眯成一道缝,哪哪儿都不看,沉醉其中。
现在她好不容易回屋了,宁荞站起来。
“小嫂子,我知道错了。”江果果认错态度很好,一本正经道,“不应该去跟人家炫耀我们家的果树。”
“不是——”
“知道啦知道啦,等芒果成熟的时候,还是要和他们分享的。”
“不是!”宁荞打断她的话,“我是想问你,芒果果肉真能拌着椰子吃?”
“当然了!”江果果立马点头,“芒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把椰子打开,搅拌椰子果肉,把两种水果混合在一起。温温热热,还很弹软,可嫩了!”
见小嫂子一脸兴致,她又说道:“不过我一般都不吃热的,这天气,肯定得吃冰的才凉爽。去年夏天的时候,我是去小卖部让阿姨帮我冰镇椰子冻的!”
宁荞喜欢吃用椰子果肉做的一切食物。
现在江果果所说的将椰子果肉与芒果果肉混合在一起再冰镇的做法,她虽还没吃到,但却已经犯馋。
“可惜芒果还没熟。”江果果感叹道,“不对,是压根还没开始种呢。”
“果果,想吃芒果,不一定得自己种啊!”
“去买吗?”
“我知道一个地方能买到。”
宁荞带着江果果出门。
邱慧心望着隔壁家这俩姑嫂的背影,看了很久。
她也有小姑子和大姑子。只不过结婚之后,接触得不多,她们俩嫌弃她,认为她配不上汪刚毅。
配不配得上,邱慧心自己倒是不在意,反正跟着汪刚毅能吃能喝,比以前寡妇门前是非多的日子要好多了。
家里的糟心事,当然也有。像是大毛和茹茹将她当成敌人,见她就翻白眼,或者故意在经过她身边时狠狠踩她的脚等等……
不过就只是俩小孩而已,闹翻天了,也只是小孩。
她能忍的。
邱慧心自己愿意忍,还教小丫忍。
她将闺女喊到自己跟前:“明天就要和姐姐一起上托儿班了,到时候得听话。如果姐姐欺负人,你别告诉老师,来告诉妈,知道不?”
小丫问:“告诉妈有啥用?”
邱慧心一时语塞。
小院里,大毛和茹茹正在馋江果果所说的大芒果。
他们从来没吃过这种水果。
“哥,大芒果好吃不?”
“又甜又香,还有汁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看见宁荞带着江果果回来了。
还带着一大袋芒果,姑嫂俩一起提着,走路时还哼着小曲儿,辫子甩得高高的,心情可美了。
大毛和茹茹看得瞪圆了眼睛。
还使劲咽了咽口水。
这袋芒果,不是买的。
是宁荞去卢成福家换的。
她用一盘江奇煎的地瓜片,去找卢成福换俩芒果。
主要是想先过个瘾。
江奇煎的地瓜片又香又脆,卢成福的闺女只吃一片就赞不绝口,给宁荞摘芒果的时候可大方了,往袋子里塞了好多。
最后还是宁荞使劲将袋子口收拢,不让放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现在,宁荞提着芒果回来,又打算和江果果去摘椰子。
她们将芒果放到自家八仙桌上,出门时走路还是带风。
可等到抱着大椰子回来时,桌上的芒果,少说少了一半。
“果果,你刚才没关门?”
“关了呀!”
江源从楼上露台收完衣服下来,才知道自己刚才忘记带上门。
可平时家里常敞着门,也从没丢过东西。
“是谁把我的芒果偷走了?”江果果嚷嚷起来,边嚷嚷,边跨出门槛。
她喊得越来越大声,就只差将嗓门儿对着汪家的大门口了。
宁荞也跟上江果果的步伐走出屋子时,邱慧心也神色慌张地出来。
她的两只手湿漉漉的,一看就知道一直在厨房里忙活,这会儿将手上的水擦在自己的衣角上,问道:“怎么了?”
“我们的芒果就放在八仙桌上,不见了!”江果果说,“是不是你们家偷——”
“果果。”宁荞打断江果果的话。
果果嘟起嘴。
邱慧心尴尬地看了自己闺女小丫一眼:“是小……”
话还没说出口,她犹豫片刻,改口道:“是我,刚才我看见你们家的门开着,上边有没见过的水果,就去拿了几个。多少钱?等汪哥回来,我让他赔你们。”
“你怎么还偷东西呢!”江果果气呼呼道,“我们家这么多人,晚上都等着要吃的!”
邱慧心低下头:“不是,不是偷。我愿意赔钱的。”
小丫抬头看看她,又回头看看屋里。
宁荞顺着小丫的视线,望向汪家。
屋子里很亮堂,大毛的身影一闪而过。
“大毛。”宁荞喊了一声。
大毛跟见鬼似的,回头看一眼,跑得更快。
“出来吧。”宁荞喊,“我知道是你拿的芒果。”
江果果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她终于消气,惊喜感叹:“还真是,脸都肿成猪头啦!”
邱慧心还想袒护,但对上宁荞清亮的目光,不由低下头。
“他得去医院。”宁荞说。
大毛吃完芒果就过敏,浑身都痒,害怕得哭出声来。
过了片刻,茹茹也哭出声,跟着他从屋里出来。
“哇,还是两张猪头脸呢。”江果果更惊喜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unory 39瓶;一程 30瓶;鸭鸭 5瓶;甜橙 4瓶;乐安 1瓶;
第50章 第50章
◎换一种活法。◎
汪副营长家的大毛和茹茹之前没吃过芒果, 并不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躲在屋里一口气吃了不少,身上发红发痒, 连脸和嘴唇都肿得离谱。邱慧心听宁荞一说, 才知道该送他们去医院,可过去他们村只有卫生所,她从未上过大医院,一时六神无主, 问宁荞有没有空带他们去。
姑嫂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没空。”
自己走大老远的路换来一袋芒果,还没吃上呢, 就被拿走一半, 宁荞暂时不计较,也是因为孩子们的脸肿成猪头, 事有轻重缓急,等他们从医院回来再说。但要送他们去医院,她真没这以德报怨的优良美德。
“我可以告诉你医院在哪里。”宁荞说,“你带上钱,赶紧带他们去吧。”
邱慧心也不好再为难宁荞,回屋带上荷包,拉着大毛和茹茹出门。
俩孩子还有点怕, 发着脾气说不去,她好声好气地哄着,等到带他们出了院子, 又回头对小丫说:“小丫, 你去部队找汪叔。”
小丫没去过部队,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 愣在原地, 脸上有与她母亲一样茫然无措的神色。幸好就在这时,汪刚毅回来了,听说出了什么事之后,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军区医院赶。只不过还没走几步,又回过神,回来带上小丫。
小丫舒了一口气,不敢拖后腿,跟着汪叔的步伐,跑得飞快。
等到他们一走,宁荞和江果果才回家。
屋里,江源已经在剥芒果,吃得津津有味。
“别吃啦!”江果果蹦到二哥面前,“都没剩多少了!”
江源看着妹妹激动的神色,将芒果递回去,又抬眼看宁荞:“小嫂子,你吃吗?”
宁荞:……
都咬成这样了!
“你吃吧,别客气。”宁荞咳一声。
江源继续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虽然边上妹妹板着小脸瞪他,这芒果吃得很受气,但是,真甜!
等到江珩回来,媳妇和弟弟妹妹们已经吃上芒果椰子果肉了。江果果还有点遗憾,说应该去小卖部请阿姨帮忙冰镇,冰镇之后的果肉更美味。
宁荞听得蠢蠢欲动:“小卖部还开着吗?”
江珩制止了媳妇:“妈说你的身体吃不了太凉的。”
宁荞据理力争了几句。
可也不知道江营长是什么时候和她妈妈聊了这么多,居然知道她小时候因为偷吃哥哥冰棍生了一场大病的往事。
“那还是不要贪凉了。”江奇变得一本正经。
“我发现,小嫂子真的很久没有生病啦!”江果果说。
“嘘。”江源把手指比在唇边。
宁荞自己也察觉到,她确实不再像过去一般娇娇弱弱的。就连上回有些虚弱,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身体很快就被江珩和弟弟妹妹们给养好。
也许是因为刚结婚那段时间,她坚持吃完了从安城老中医那里开来的中药,也许是几个月来江珩给她炖的汤汤水水真有滋补的功效,还有可能是,如大院里婶子们说的,海岛水土和气候真的养人。
结婚后,一切都很好。孩子们给了她家的感觉,而江珩,也让她觉得即便远嫁,也是值得的。
同时让宁荞觉得满足的,还有她逐渐硬朗的身子骨。
她终于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年到头在家里休养,海岛的风景这么好,她也可以在冬日晒着暖阳,在夏日的夜晚打着伞出来乘凉。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太大意。
宁荞又舀了一口芒果果肉,虽然不是江果果口中那样冰冰凉凉的滋味,可也已经够好吃的了!
一家人在一起抢着吃,连普普通通的芒果和椰子,都变得稀罕。
江果果虽然馋,可也愿意和大哥分享,招招手,让她大哥也来尝尝。
“吃一口,很好吃的!”宁荞用勺子舀了果肉,递给他。
江珩见状,微微俯身,就着她的勺子吃下去。
宁荞:!
当着孩子们的面,他不能用手接过勺子吗?
“多大的人啦,还要喂!”
“羞羞脸!”
耳畔传来弟弟妹妹们的起哄声。
宁荞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就是,羞羞脸!”
等到一家子人吃完晚饭,隔壁传来动静,是汪副营长一家回来了。
而后,隔壁屋的哭声就没停过。
江源和江果果扒拉着门缝偷看,时不时来报信。
“大毛和茹茹被抽了!”
“这么大了,还被打屁股,真是羞羞脸。”
江奇默不作声。
就在不久前,他也因为作弊被抽过,因此,他不要嘲笑被揍的小孩!
大毛和茹茹哭了好久,而后隔壁的动静小了。
汪副营长带着他俩出门一趟,回来时,提着不少新鲜的水果,来敲江家的门。
不管大毛和茹茹是因为不服气,还是因为嘴馋,结果是,他们确实做了小偷小摸的事。汪副营长要求他俩向宁荞和江果果道歉,并且是郑重道歉。
两个孩子吃了药,没这么难受了,脸也变得不太肿,可眼睛哭肿了,看着有点滑稽。
江家的弟弟妹妹们憋着笑意,很想笑出声,可大哥的眼神带着警告意味,他们必须要礼貌一些。
大毛和茹茹起初道歉时并不诚恳,连话都说不响。
汪刚毅本来就是个粗人,教育他们的方式,是在江家找鸡毛掸子。
最后大毛和茹茹吓得直发抖,哭着大声道歉。
真见他们哭成泪人,宁荞也不太忍心了,让汪副营长别打人,得从根本上让孩子们意识到自己做错事。
汪副营长叹气道:“他们亲妈走得早,奶奶也宠,宠得他们都无法无天了。本来以为小邱能教育好他们,可孩子们不听小邱的话……”
“汪副营长。”宁荞温声道,“父亲对孩子们的影响同样是举足轻重的,您也应该多为他们花一些时间和精力。”
汪刚毅一时哑然。
宁荞开口时温声细语,语气并不尖锐,可显然也是在提醒他,孩子变成现在这样,他不应该将责任推给前妻,推给家里的老母亲,甚至孩子们的后妈身上。
大毛和茹茹也只是俩七八岁的孩子。
有人为他们说话,他们忘了哭,肩膀一抖一抖的,呆呆听着。
过了片刻,脸颊和身上又开始痒,他们使劲地抓了抓。
“别抓,抓破了会很疼。”宁荞说。
大毛和茹茹用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
宁荞给他们拿了手帕,递过去。
如果对方凶巴巴的,这俩孩子也可以凶巴巴骂回去,可现在,隔壁屋的姐姐好温柔。
大毛和茹茹有些别扭,接过手帕。
“要说谢谢的。”江果果没好气道。
“用完要洗干净还回来。”江源也补充。
到了这个点,汪家还没吃饭。汪刚毅将买来的水果放下之后,说道:“今天的事,真的是不好意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
“回去之后别打孩子了。”江珩低声道,“还是应该先尝试讲道理。”
等到汪家人离开,江珩关上门,回头见江奇的白眼都翻到天上去。
并且一点都没避讳让他看见。
“你又怎么了?”江珩问。
“别打孩子?讲道理?”江奇为自己发声,“大哥,你怎么好意思讲这样的话!”
江营长:……
那要怎么讲?让汪刚毅多打会儿,打一宿?-
宁荞第二天一早出门,听见隔壁屋子里传来的对话声。
邱慧心对小丫说,让她自己去托儿班。托儿班不远,邱慧心提前几天带俩孩子去报名时探过路,也没有什么七拐八弯的小道,直接从军区大院出去,沿着路往前走,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
小丫不敢一个人去,小声求妈妈陪她。
邱慧心说:“哥哥姐姐都还在睡,等一下起来要先吃早饭再吃药,如果我出去了,他们也跑到外边去玩,找不着他们俩,耽误了吃药,更麻烦了。”
“要不就这样,你今天也不上托儿班了,等姐姐的病好了,你们俩一起去。”
小丫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
“慧心姐。”宁荞走到门边,说道,“我正好要去上班,让小丫跟着我吧。”
邱慧心一愣,连忙站起来,一脸感激。
“走吧。”宁荞说。
小丫点点头。
其实带小丫一起去托儿班,并不需要操心。这孩子一直跟在她身后,她走得快一些,小丫就跑得快一些,她放慢脚步,小丫也将速度变慢,喘口气。
等到了托儿班,宁荞将她带到教室里。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小丫却不怕,像开了眼界,眨巴着眼睛到处看。
小丫很瘦,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小脸黝黑,可一双眼睛却很明亮,充满着对一切未知的好奇与向往。
成为副园长之后,宁荞和几位教师探讨过给孩子们上课的课程内容。
不说像小学里那样让他们学到知识,可在托儿班阶段,给他们打好基础也是文教局的致力方向。
军区托儿班的老师们给孩子上课是提前准备好教案的,做早操、讲故事、念儿歌和古诗词,还有画画,安排得很丰富。
小丫过去在老家从来没有上过托儿班,头一回知道,原来“上学”这么有趣。
尤其是,等到中午,阿姨还让他们吃饭,饭菜特别丰盛。
托儿班里的孩子们,大多是军官家里的小孩,养得好,白白胖胖的,招人稀罕。有时候班级里人数太少,也招岛上工人家的孩子,但都不是家境太差的小孩。
因此相较之下,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看起来干干瘦瘦的小丫,让人觉得可怜。
中午的饭菜还有多的,魏阿姨见小丫吃得这么香,就多给了她一个鸡腿。
小丫见状,就将勺子放下,走到魏阿姨面前。
“不用谢。”魏阿姨说。
可话音落下,见小丫还是站着,她好奇地问:“怎么了?”
小丫黑乎乎的手捏着衣角,又看了看还剩下的饭菜。
魏阿姨的眉心微微一拧,有些不高兴了。
都已经多给她一个了,怎么还来要?
“小孩子不能这么贪心。”魏阿姨说,“你还这么小,能吃多少?一会儿吃多了,太撑,直接去午睡,要闹肚子的。”
小丫听完,又回到桌子前,继续吃饭。
剩下的饭菜,魏阿姨给宁荞打了一份,自己也去拿了筷子。
在教师们的共同努力下,这些小孩吃饭时的习惯逐渐变好,不需要再盯得太紧,她们也能趁着饭菜还热乎,先把午餐给解决。
“宁副园长,你坐这边吧。”魏阿姨喊。
宁荞坐在魏阿姨身边。
魏阿姨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宁副园长是聂园长一样,是个好说话的。
这会儿吃饭,魏阿姨便也没有太拘谨,说道:“这个小丫,听话是听话,但可能是因为以前在老家,跟家里大人学了些不好的习惯,看着是真小家子气。”
“本来是看她可怜,想多给她打一个鸡腿。但怕就怕她知道我们觉得她可怜,心就贪了,开始得寸进尺。太理所当然了,看见好吃的,就想通通带回自己家去,哪有这么好的事。”
宁荞笑道:“阿姨,哪有说孩子小家子气的。”
魏阿姨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中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想起来,不管是聂园长,还是宁副园长,都曾在职工会议上强调过,孩子们本身是一张白纸,如果他们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上去,在白纸上描绘出不属于孩子的色彩,这对孩子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宁荞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孩子们陆陆续续吃完,唇角的每一粒米都没有浪费,收拾好饭碗,乖乖端着,送回篮子里。
小丫原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可她很聪明,学着其他小朋友们,跟上他们的步伐。
但宁荞发现,她原本干净的裤子口袋,看着脏兮兮的。
是小丫用手帕将魏阿姨给的鸡腿包好,悄悄塞到了兜里。
只不过鸡腿是有汤汁的,汤汁渗出来,弄脏了裤子-
下班时,宁荞让小丫跟着自己一起回去,这是早上和邱慧心说好的。
邱慧心是后妈,刚结婚那时,就立马适应了这个新身份。可这个新身份给她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琐碎事,孩子们不认她,甚至听了老家村里人说的话,坚信后妈一定不是好人,一定会对他们又打又骂。就算现在暂时还没有开始打骂,也是早晚的事,他们必须严阵以待,保护好自己。
邱慧心也许知道孩子们的想法,也许并不清楚,但她对大毛和茹茹,是上了心的。
自家的闺女头一天上托儿班,她却得在家照顾继子继女,没空送,也没空接。
宁荞和小丫一起回家时,听小朋友说起家里的情况。
小丫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当时小丫才刚出生没多久,根本不记得亲生父亲的长相,只知道爸爸勤劳踏实,是生产队的会计。
“宁老师,会计是什么?”小丫问。
宁荞给她解释什么是会计,听得她睁大了眼睛,露出崇拜的小表情。
“你妈妈没有跟你说过吗?”宁荞问。
“没有。”小丫摇摇头,“妈妈不说爸爸的事,她还让我别在汪叔面前提起爸爸。”
夏季的傍晚,天还没有黑,但太阳已经下山了。
落日余晖将宁荞和小丫的影子拉长。
孩子们天生信赖老师,因此当宁荞问起小丫口袋里藏着什么好东西时,她伸手,将手帕拿了出来。
“是鸡腿。”小丫说,“很香很香的鸡腿。”
“你很爱吃吗?”宁荞问。
“喜欢。”小丫点点头。
以前在老家,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桌上能见肉,还是切成薄薄几片的腊肉,她不敢吃,怕被奶奶咒骂。
但邱慧心会给她夹,做完饭,趁着她奶奶不注意,邱慧心会招招手,将小丫喊到灶台前,往她嘴巴里塞一片腊肉。
那时的腊肉很香。
可不及现在托儿班的鸡腿来得香。
“我妈也爱吃。”小丫重新将鸡腿包好,连手帕的边边角角都叠平整。
宁荞愣了一下:“你这鸡腿,是给妈妈带的吗?”
“对啊!”小丫拉开口袋,将鸡腿放进去时动作很轻,生怕一不小心掉到地上。
宁荞想起前段时间,家里新买了电风扇,小丫来他们家吹风。
当时江奇看她可怜,用刀背敲了一小块冰棍,给她吃。但小丫吃完之后,还想要,眼巴巴盯着江家的三个孩子们。
大院里的军属们见了,都说这孩子眼皮子浅,汪副营长和他媳妇得好好教育,否则惹人笑话。
“上次的冰棍儿,也是想给妈妈带去吗?”宁荞问。
小丫点点头:“我妈也没吃过冰棍儿。”
宁荞没有再追问。
五岁的孩子很纯真,不懂什么叫惹人笑话,也不是真的想要占便宜。
她只是吃到了新鲜又好吃的食物,想要让家里的母亲也尝一尝,但用错了方式。
此时邱慧心站在自家小院里,时不时向外张望。
闺女第一次上托儿班,她也挂心了一整天,只是身为大毛和茹茹的后妈,她有责任照顾好这两个生病的孩子。当后妈和当亲妈是完全不一样的,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能小心讨好,希望用时间让他们放下心中芥蒂,接纳她和小丫。
都这个点了,小丫怎么还没回来?
邱慧心踮起脚尖往外看。
茹茹出来,说道:“没水了。”
“热水瓶里有,我给你倒。”邱慧心说。
“太烫了,怎么喝?”
“我再去打一些井水,杯子往里一放,水就凉了。”
邱慧心又忙活起来。
等到忙完,她想去托儿班看看情况,忽地看见自家闺女的身影。
小丫一只手捂着裤子口袋,朝着她奔来:“妈!”
邱慧心的脸色顿时变好,用手捋开她额间的发丝:“都是汗。”
小丫跑得气喘吁吁,回头看宁荞时,脸蛋黑红黑红的。
宁荞冲她笑,鼓励地点头。
小丫立马将手伸向兜里,仰着笑脸,献宝一般,将鸡腿递到邱慧心面前。
宁荞走上前:“这是小丫特地给你带的。”
邱慧心接过,有些愣神,反应过来之后对小丫说,一会儿进屋的时候别喝桌上的水。
那是给茹茹放凉的。
小丫点点头,跑回屋里去。
等到孩子进屋,邱慧心向宁荞道了谢,也想回去。
“等一下。”宁荞说,“慧心姐,这鸡腿,你会留着给自己吃吧?”
邱慧心犹豫道:“一会儿放饭上焖热,也不知道大毛和茹茹是不是也想吃,如果他们也——”
“慧心姐,这是小丫特地为你带的,她自己都没舍得吃。”
邱慧心看了看宁荞,明显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小丫跟着你一起来岛上,对她而言,陌生的不仅仅是岛上的环境,还有你们的家。”宁荞柔声道。
“我知道,小丫很懂事。我要带着她出嫁,村里不少人笑话,说她是拖油瓶。”邱慧心垂下眼帘。
在这个家里,大毛和茹茹是亲兄妹,他们的父亲也明显更有话语权,就连从沪市买来的泡泡糖,也是他们兄妹俩一人一块,不会算上小丫的份。
但小丫不会计较哥哥姐姐和叔叔是否疼爱自己,只要妈妈对她好就行。
可很显然,邱慧心分身乏术。
她每天都在照顾汪家一大两小,忙得脚不沾地,因此忽略了小丫。
“昨天大毛和茹茹拿走了芒果,你为了息事宁人,本来是打算让小丫承认错误的,对吗?”
昨天在院子里,邱慧心迟疑许久之后改口,宁荞就看出,她原本想让小丫担下这一切。
只是最后,她明显过意不去,便称自己嘴馋,还被江果果小同志奚落了一番。
好歹有的救。
“我没忍心。”邱慧心说,“后来看汪哥打孩子打得这么厉害,倒是庆幸没说芒果是小丫拿的,要不然我闺女太无辜了。”
邱慧心经常告诉小丫,不能和哥哥姐姐起争执,如果被欺负了,别找汪叔告状,能忍就忍了,毕竟吃亏是福。
可此时此刻,宁荞告诉她,吃亏并不一定是福。
她是大毛和茹茹的后妈,并不欠他俩的,孩子该教就得教,没必要战战兢兢。毕竟,她越怕他们,他们越能拿捏她。
至于汪副营长那边,就算他是军官,可她又不是汪副营长手下的兵,为什么要怕他敬他?
宁荞不知道邱慧心听进去没有。
但显然,邱慧心的神色是有触动的,并且提起自己的过去。
邱慧心过去和丈夫感情不错,结婚没多久生了小丫,本来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没想到一场意外,她丈夫没了。
一夕之间,邱慧心成了寡妇,除了被婆家人咒骂生了个丫头片子,没给家里留后之后,还被咒骂克夫。邱慧心那时还年轻,受不得这样的委屈,闹着要分家。大队书记帮她说话,这家是分了,可后来她独自带着闺女下地,天气再冷再热,都用绑带将娃娃背在身上,再加上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里的二流子和老鳏夫不消停,四年多的时间里,她受了太多苦。
也是因为吃了太多苦头,磨灭了她的心气。
她现在只觉得,能吃饱饭,孩子能念上书,就足够了。
可宁荞告诉她,人生并不是只有一种可能性。
除了吃饱穿暖,她还能有更多的事可以做。
可前提是,她得找回当年分家时的魄力。
而不是任劳任怨,最后舒心日子没过上,还吃力不讨好。
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
邱慧心问:“宁老师,我该怎么做?”
“那我就不知道啦。”宁荞笑着说,“我赶着回家研究种树呢。”
邱慧心望着宁荞转身离开时纤细洒脱的背影。
她很想说,其实自己年轻的时候,真不像现在这样跟个怂包似的。只是现在,她有太多的顾虑,怕二婚丈夫嫌弃自己,怕大院里的人笑话她没见过世面,还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大毛和茹茹,他们要赶她回老家。她太害怕了,所以难免束手束脚,日子过得越来越憋屈。
邱慧心看着宁荞走起路时飘扬的裙摆。
裙摆飞扬的弧度,就像是她令人向往着的、自由的小日子。
邱慧心站在原地许久,才回屋继续做饭。
她打开手帕,想将鸡腿放进锅里热一热。
这时大毛从厨房外经过,忽地顿住脚步:“你买了鸡腿?”
邱慧心像是做坏事被抓包,吓得心脏突突跳。
她手中握着鸡腿,回头时,看见小丫小跑着过来,站在厨房边。
小丫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邱慧心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闺女这样的眼神了。每一次,她都叮嘱闺女让着哥哥姐姐,她们母女俩吃点亏受点委屈没什么,谁让汪哥带着她们过上好日子了呢?可现在,看着闺女眸光逐渐黯淡下来,邱慧心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一再的退让,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要当个好后妈,却忽略了自己闺女的感受,这值得吗?
“我也要吃鸡腿,给我。”大毛伸出手,不由分说就要来抢。
小丫低下头,慢慢往厨房外退。
然而,就在她往后退了几步,准备转身走时,余光忽地扫见邱慧心将鸡腿放到自己嘴巴,啃了一大口。
大毛傻住了:“我、我要去告诉我爸!”
邱慧心也有点忐忑。也许汪哥会责怪她,说她苛待继子继女。
可是,当目光望向自己闺女时,她突然没这么不安了。
因为,小丫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重新出现了光芒-
卢叔真给了宁荞一张关于种树注意事项的文字说明。
说是他媳妇不会写字,只负责侃侃而谈,这一大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字,都是他闺女帮忙写的。
宁荞坐在书桌前,认真研究种树事宜。
弟弟妹妹们也很起劲,在边上七嘴八舌,说是等果树长高了,他们就爬树上去摘果子吃。
“等果树长高,得好几年吧?到时候二哥和三哥都已经是大人了,才不稀罕爬树。”江果果美滋滋的,“等到那会儿,这树就是我一个人的,我想怎么爬就怎么爬,使劲爬!”
江珩对种树毫无兴趣,听见他们的对话,淡淡道:“在树上安家都行。”
宁荞睨了江营长一眼。
多损啊。
“等树长大,我也长大了吗?”江奇兴冲冲道,“到时候我已经是大厨了,说不定是咱们岛上国营饭店的大厨!”
宁荞还记得,原剧情似乎提过,在往后几年,国营饭店都没什么人吃了。原男主和他对象出门下馆子,去的都是京市新开的私家菜馆呢。
“等树长大,我小学毕业了吗?肯定已经超过项嘉平,考第一了!小嫂子,到时候我是一名初中生了吧。”江果果也很激动,“不对,可能是高中生!”
宁荞看着江果果稚嫩的小脸。
成为高中生的江果果,会是什么模样?
到了那时候,她自己又在做什么?
“二哥,你呢?”江奇问,“等大树长高长大,你在做什么?”
江源最怕的就是弟弟妹妹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他摇头:“不知道。”
江源时时刻刻都是迷茫的。
他没有手艺,考不上高中,以目前的学习成绩,也不可能进任何单位吃上商品粮。
“也许……”江源仔细思索,说道,“也许等这几株小树苗长大,我已经被分配下乡了,成为一名知青。”
“下乡很辛苦啊!”
“没事,我力气大,也不怕吃苦。”江源说,“一个家里总要有人下乡,还是我去吧。”
“那大哥以后当了知青,就在下乡的村里娶媳妇生孩子了吗?”江果果问。
“我也听罗琴姐的妈妈说过,咱们岛上不少村里的知青,直接就在村里结婚住下了。”江奇附和。
“太长远了吧……”江源挠头,“我没想这么多。”
宁荞失笑。
没想这么长远是对的,因为原剧情还介绍,在几年后,知青大面积回城。
等到江源长大,估计早就不需要下乡了-
现在是七月份,宁荞每天下班之后,都学习得很卖力。
原剧情透露过,在十月份,将传来高考恢复的消息。她猜测可能是几年后,但也许,就是今年呢?
作为战士,不能打没把握的仗。作为准高考考生,宁荞占了原剧情的先机,事先做好准备。
在这个家里,除了江果果受到小嫂子的影响,每天第二个坐在书桌前之外,其他俩孩子,都是一副懒驴不上磨的状态。江奇这懒驴,是欠抽,他哥在边上盯一盯,他能稍微动一动。至于江源,他想得要更多一些,靠江珩的镇压没有用,还得由宁荞出马。
小嫂子总是很温和,听她说话,焦躁不安的心能平静下来。
每一番话,江源都认真听,不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小嫂子告诉他,凡事都需要一个机遇,现在还没有目标,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但如果等到有朝一日他拥有了目标,学历却成为阻碍他达成目标的绊脚石,那么他一定会后悔自己过去不够努力。
江源也终于踏踏实实坐在书桌前。
江家的学习氛围特别浓重,大院里的人都嘀咕着,江营长家的媳妇真是不得了。
她究竟是哪来的本事,能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江家孩子们老老实实听话的?
现在回想过去江源、江奇和江果果在军区大院里特别招人烦的那段时间,记忆都模糊了。
这实在是太离谱。
“江营长他媳妇怎么这么大的本事?”
“江营长他媳妇刚嫁进咱们大院的时候,我还以为她的性子肯定是又软又黏糊,没想到居然能镇得住江家三个难缠的熊孩子。怪不得,她不管是当小学老师,还是当托儿班老师,都把孩子们管得服服帖帖的!”
“什么江营长媳妇……人家有名字,叫宁荞。”
“就是,就算不叫宁荞,还能叫她宁副园长呢!”-
正式栽下小树苗,是在江珩休假这一天。
宁荞提前调了班,赶在同一天和他一起在家里种树。
隔壁屋的大毛和茹茹吃了几天的药已经好多了,在汪副营长的要求下,自己将宁荞的手帕洗得干干净净。但这手帕是他们留着自己用的,毕竟都擦过鼻涕了,汪副营长自己看着都有点嫌弃,更别说是还给隔壁屋江营长的媳妇。他和邱慧心去供销社买了两块新手帕,交给大毛和茹茹,让他们自己去还。
上门还手帕时,大毛和茹茹的脑袋快要埋到胸口,还完也不等宁荞说话,转身就跑。
宁荞低头,看向手中握着的手帕。
还挺漂亮的。
江珩并不经常休假,好不容易可以留在家里陪媳妇,可一大早就被弟弟妹妹喊出屋。
栽下小树苗,也是有学问的,江珩看了看卢叔给的说明,就开始选位置松土。
弟弟妹妹们就和大院里其他婶子似的,搬来小板凳坐在一边看,仿佛嚷嚷着要种树的不是他们。
今天不去部队,江营长没有穿军装。
烈日炎炎,他随手脱了短袖,里面只剩下一件黑色的背心。他看起来清瘦挺拔,背却很宽,抬起手松土时,胳膊上覆着的肌肉绷紧,线条流畅。
江珩做事时很专心,就连栽下小树苗,都非常讲究,照着纸上的字一步一步进行。
弟弟妹妹们看得也很专心,只差在一旁嗑瓜子了,热热闹闹聊得正起劲时,抬眼瞄见他们哥哥扫来威胁意味分明的视线。
江奇和江果果没有眼力见儿,但江源有。
他一下站起来:“我们去给大哥打下手!”
然而就在他们要过来的时候,宁荞拿着刚才大毛和茹茹还回来的手帕,帮江珩微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可温柔了。
弟弟妹妹们走到江珩面前。
江营长抬起眼:“你们回去。”
弟弟妹妹们:?
招之则来,挥之即去,好过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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