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破釜沉舟
沈禾原本是笑着的, 不过看戚拙蕴对着他张开胳膊,作势要将人抱进怀里,当机立断露出严肃正经的神情, 指指点点道:“干什么,端正些,我来是说正事的哦。”
戚拙蕴鼻尖溢出道充满笑意的气音。
他放下手, 黑眸瞧着沈禾, 唇角弯弯的点头:“嗯, 好, 在下洗耳恭听。请问禾大人有什么指教?”
沈禾将纸从袖子里掏出来, 放戚拙蕴面前说:“你看看,你先看看我们再说。”
戚拙蕴一手拿起那沓纸, 见沈禾是真不打算让他抱抱,只好作罢, 垂着眸子认真瞧上头的东西。
戚拙蕴从来不会觉得沈禾给他看的东西是玩笑,或是无需重视的东西。
他瞧得仔仔细细,速度很快, 是以迅速理解了沈禾写的这些东西是什么, 代表着什么。
该如何说呢?
戚拙蕴想, 他的禾禾总是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给他天大的惊喜。
沈禾按捺不住,自己凑到了戚拙蕴身边, 贴着他的胳膊探头,重新观察自己写在纸上的, 不时瞥一眼戚拙蕴的神情。
他有点儿紧张的问:“哥哥你看完了吗?你觉得这些办法有用么?”
戚拙蕴放下纸, 趁着沈禾不备,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圈起来, 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笑意满满道:“说罢,禾大人提出良策,立了这样大的功,想要孤奖赏什么,尽可提,孤的私库由你选!不过封禾大人个官做却是不行了,孤还等着禾大人做孤的第一位状元郎呢。”
戚拙蕴亲的很响,活生生将沈小公子亲害羞了。
他脸颊涨红,眼睛晶亮的嘟囔:“我才不要,既然可以,那尽早实施最好!哥哥你快说有哪些要改的地方,我去想法子!”
沈禾手一挥,格外嚣张的说:“旁的本公子没有!但银子本公子有的是!”
他养老钱可多!
不仅养老钱多多,商队也打通了许多年,若是论传消息,商队与铺子里口头交接几句,一路南下或是北上,不出半月便能传到遍地都是!
沈禾连谣言的样板跟关键词都构思好了,就等写出来,叫人去传,其余的由传谣言的人自由发挥!
戚拙蕴其实并不太着急。
戚乐咏黔驴技穷。
眼下不过是垂死挣扎,自寻死路。
不过看着他心爱的宝贝为他着急的模样,戚拙蕴便心头发软,舍不得再让他如此的操心。
他环着沈禾的腰,双手握着少年的手掌,合在掌心,那样捧着揉捏他的指骨,轻轻道:“那此事便交由禾大人来全权负责,如何?若是做好了,哥哥真给你封赏,要什么都成。”
青年帝王低下头,用额头抵着沈禾的额头,两人鼻息靠的近,便交缠起来。他的嗓音带着点诱惑似的:“或者你有什么想让哥哥做的事,哥哥也全都能答应你。”
虽然,即便他的禾禾什么都不做,向他提出要求,他多半也会应下。
不过这不妨碍他故意逗弄单纯的少年。
沈禾:“……”
他有点儿呆,脑子里很认真的去思考,奖励?奖励该要个啥?
说来也是,他这么卖力,让戚拙蕴答应做点儿事有什么的!
从前他还想着打工多年,成年后去当个闲散异姓王混混,过美好的退休生活。现在眼见着之前多年的打工成果是打了水漂,退休生活还不晓得猴年马月能够实现。
沈禾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变得十分正当,应该获得属于自己报酬!
他这人可没有打白工的爱好!
男朋友也不行!
让他好好想想!
眼睁睁看着怀里的人眼神涣散,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戚拙蕴很有些无奈。
这种时候怎么一点儿都不上当?
说他聪明敏锐吧,偏偏这些方面又意外的迟钝。
他欲要捏一捏少年的腰,让他回神。
沈禾这时候终于想到他的要提的要求了!
沈禾眼睛骤然一亮,扭头看戚拙蕴说:“哥哥!你能给沈、哦,我是说我爹,你能给我爹一个非常偏远贫苦寒凉地方的小官当当吗?最好是远到最北,或者是最南端的地方!”
他不能明着对沈从允做什么,他还不能想法子将沈从允自京城中弄出去,在外头吃苦?
以后就让他待在见不着的旮旯角里,永远不能给祖父祖母气受!
戚拙蕴看着沈禾明亮的眼眸里藏着愤然。
他忽地想起来,虽然他的禾禾这样的活泼明媚,好似永远都过的快快乐乐,但其实是个与他一样,没有母亲,父亲有不如无的孩子。
他有很长久的时间,都忘记了这一点,脑海中对于禾禾的形象,始终是个仰着脸笑容可爱,叫人心头柔软无比的宝贝。
但他们长久以来,都是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人。所以他们彼此最懂得彼此的烦恼,理解彼此的作为与决定。
世人有多少人知道太子弑君杀父后,是真的心中一点儿微词都无,反而一心替他辩解,为他维护的呢?
很少,极少。
或许只有他眼前这一个,仅此一个而已。
所以,戚拙蕴不会让他的少年也亲自动这样的手。
他会为他的禾禾扫平烦忧与恶心人的东西。
他说:“哥哥知道,禾禾等一等,待哥哥忙过眼下这段时日,再去安排沈从允的去处,不必着急。”
他会想到万全的法子,让他的禾禾亮亮堂堂,干干净净,与污秽沾不上半点联系。
……
沈禾跟戚拙蕴认认真真讨论过后,开始忙自己的事业。
老实说,他还有一点儿紧张。
不过不多,就一点儿。
毕竟活了两辈子,一直被当做小孩儿看待,从来没有主导解决过这样大的问题。
沈禾像是一个刚进入职场的新人,心里满怀忐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搞砸了什么步骤。
沈禾再度出宫,去联系解决事的各种人,同时,戚拙蕴也召见官员,将配合沈禾的许多举措命令下去。
沈禾能出钱归能出,戚拙蕴可舍不得这掏他家孩子的荷包。
从前掏过一次便够了,待之后稳定下来,他得慢慢给沈小公子填回去才行。
一套组合拳下来。
半月之后,大街小巷,乡野村镇里,开始传起了新的八卦。
先是新帝登基,开帝恩,各地官府均免费放粮,凡是家中妇孺过三人,家有老小,或是家中能劳作之人少于两人者,均可到官府门口排队领取恩粮。
免费粮食发放,各地官府告示贴出来后,各家立马蜂拥至官府门口,连偏远乡野里,都专门派了官兵进村子吆喝宣传。
几日下来,成果极佳。
新帝又改了税制,免税两年,还遣散了不少兵力回家乡,与家人团聚。
原本有点儿闹腾心思的人,顿时歇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么人群聚散,八卦马上传得四处飞。
“你可听人说没?据说咱们当今陛下,乃是地下恶鬼爬上来索先皇命的,说是先皇做下的恶事太多,万鬼冤屈,便在地府下请了阎王通融,投胎进太子体内报仇,先皇一死,这些恶鬼们便回到阎王殿去受刑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
“前两日有位修为高深的道长来咱们这云游说的啊。是打京城来的,说是给先皇做过法事续过命呢,可惜命没能续上,怕惹了孽债才离开京城,走的远远的……”
“不是,你听错了吧!我分明听说当今陛下是旱魃转世,才克死了先皇与先皇后,人家帝王之气都压不住的大妖,你听来的是错的,我这个才是准的,我的是吉云寺的主持私下里与人说的,比你那劳什子道士说的可信多多了!”
“胡扯!分明我这才是真的!既是旱魃转世,岂不是该天下大旱,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你前两日还去官府领恩粮,大旱还能有你吃的!”
说着说着便要掐起来,去找彼此八卦来源的道长与主持论证。
不同的地方,更为离谱稀奇的流言在散布着。
有说新帝是大妖恶鬼的,也有说他是天降紫微星,神佛转世的,还有连带着编造许许多多的先帝后宫轶事,说先帝实则一个孩子都没有,皇子们统统是被抱进宫道,总之各种离奇身世。
这些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的同时,原本闹着要反的好些地方,莫名就熄了火,再没作声了。
戚乐咏原本等着看一场好戏,看万民反之,届时戚拙蕴该当如何,自己正好能乘乱而入。
谁能想到,原本混乱起来的局势,走向了一个诡异的场面。
而被鼓动的民愤,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消散。
戚乐咏在府内无能狂怒,甩了一大堆东西。
最后自小厮那里拿到了一封加急送入京都的密信,阴沉着脸色拆开,盯着看了许久,慢慢露出个森然的笑意。
那信封上的字迹简短,只有寥寥数语。
那是戚乘风派人送过来的。
戚乐咏张开手掌,将那信纸揉成团,攥在手中,脸庞有些扭曲,像是疯癫中掺杂着快意,被逼到了绝境,要抓住最后的机会,破釜沉舟。
他一定要这样干。
若是这次机会不抓住,日后,待戚拙蕴抽身,他会更惨。
第112章 失火潜逃
沈禾连着许多日, 宫里宫外的来回折腾。
郑学则与柳峥帮他。
柳家的长辈们自然也知晓了这件事,偶尔在沈禾出宫的时候,一边夸他长大了, 很是聪明,一边为他出谋划策,更好的解决此事。
一番下来, 沈禾虽然忙得够呛, 但成果也让他觉得欣喜与满足。
这种满足感很难形容, 沈禾想, 不怪乎上学的时候有学霸认为做出难的要死的数学题很有成就感, 原来真正的成就感能够让人亢奋到这样的地步。
甚至会让人忘记疲惫与劳累。
半月有余,各地商队开始回返, 地方官员也写了述职奏折,快马加鞭的让人送回京都, 汇报各地百姓情形。
得知大部分百姓都安定下来,不再掺和此事,甚至还有人骂一些煽风点火的外来人, 就晓得这事基本成了大半。
可惜的是, 沈禾没有高兴太久。
十二月末, 隆冬,大雪纷飞,各地百姓领了恩粮, 想必今年冬日能过的比往年都要顺心安乐许多。
这样的隆冬时节,晋王府起了大火。
不知是从何处开始烧起的, 也不到底烧了多久, 为何府中上下竟无一人发现,也无一人逃出升天。
待晋王府同巷子附近的人家发现, 满大街高呼走水了时,晋王府的大火熊熊,浓烟冲天而起,连漫天鹅毛般的雪团都无法阻止这场大火。
京城官兵统统涌来,各家各户的水井被征用,一桶又一桶的水浇出去,雪盖进去,才没让这场大火波及巷子其他的人家。
大火是白日起的,灭掉火势时,已到了深夜丑时。
府邸内躺着一具具烧得焦黑的躯体。
沈禾彼时宿在东宫。
有人进来通报消息的时候,外面响起些许骚乱。
不知是不是临近剧情点,心中压着块石头,沈禾最近很难安睡,被骚乱稍稍一惊,立刻睁开眼坐起身,掀开床幔问忠言:“外头怎么了?”
忠言推门出去问了几句,回来说:“小公子,是陛下起身要出宫,说是外头晋王府失火了。”
“晋王府?”沈禾一愣。
晋王府……戚乐咏。是了,他被压在京都,不准前往封地,就是为了避免他在封地养精蓄锐,而后起兵谋反。
戚乐咏自然也知晓,他如果不想法子尽快从京城离开,恐怕要不了多久,戚拙蕴就能抽出手来,将他彻底收拾掉。
他们都清楚,所以戚乐咏想办法从京城脱身,临走前一场大火将王府烧的干干净净,没准儿还弄了个自己的替身,让自己假死。
戚拙蕴对此心知肚明,他就是放任戚乐咏逃脱,好彻底,名正言顺的,将戚乐咏斩草除根。
沈禾一下子脸色煞白。
他站起身。
忠言忙不迭举着大氅过来,为他披上:“小公子,这样冷的天,您起来做什么?陛下瞧见闹着您了,就要不高兴的。”
沈禾脑子嗡嗡作响。
他只是忽然之间,想起来一个被遗忘在脑子角落的记忆碎片。
原文中,“沈禾”弃文从武,走了老国公的路子,在老国公的扶持下,于军中立下些许威名,并掌控部分兵权。而后受戚乐咏蛊惑,胆大包天背刺戚拙蕴,要辅佐戚乐咏登位。
最终于戚拙蕴登基,“沈禾”及冠后不久,发动兵变,带领手下军队反叛戚拙蕴。
他手中的兵力,是戚乐咏反叛军中近一半的力量,“沈禾”以此为恃,自觉在戚乐咏身边能揽下的功劳,比在戚拙蕴身边更高,日后地位也更加超然。
那戚乐咏另一半支持他造反的兵力来源是谁带来的?
他们的将领是谁?
“沈禾”在原文中争锋相对的是谁?
沈禾对那段文章记忆非常模糊了,那人出场次数远远低于“沈禾”,姓甚名谁,何等身份,沈禾完全没有印象。
他唯一有印象的,是每每那人出场,有“沈禾”在的场合,“沈禾”总会挑衅对方。而对方不屑于搭理他,只会与戚乐咏对话。
彼时沈禾看书的时候,在心中腹诽,这人最后也是个要死的炮灰,还挺会装逼。
现在,他忽然想起来了。
那个人总被戚乐咏笑眯眯的唤:“皇侄儿。”
那人带兵打仗的水准在“沈禾”之上,早早便受到戚拙蕴的防备。
那人的性情是冷酷的。
王爷世子里,有领兵打仗天赋的本就寥寥,性情冷漠者,只剩下一位了。
恒亲王世子,戚厌病的大哥,戚乘风。
戚厌病从前埋怨他哥的那些话,在沈禾脑子里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你晓得,我家是中坚的皇党,我父王就是为了救陛下而死。”
——“我是遗腹子,与我大哥岁数差十几岁,所以同我大哥关系极其一般,他这人又冷血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打小在战场上杀人杀太多了,啧啧。”
——“别提了,我大哥近来管我管的厉害,根本不许我出府,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见到你们!”
还有从前宫宴那次,世子撞见戚厌病与自己在一起时的模样与眼神。
那眼神极其的冰冷。
看戚拙蕴这个太子的眼神,也毫无恭敬可言。
难怪戚乐咏放出的谣言里,要加上戚拙蕴弑君这一条。他不仅想要史官文臣们的笔头唾骂戚拙蕴,皇党抵抗戚拙蕴,他更想要支持先帝的那队将士转而支持他。
沈禾慌乱的套着衣服,往外跑着。
大氅在他奔跑间落地,他顾不上被刀子似的寒风刮得皮肉生痛,只飞快的往宫门口方向跑。
戚拙蕴还没走远。
远远的,有护卫与太监在后头喊:“小公子!小公子!”
戚拙蕴立马命人停下马车,掀开帘子往后看,看见踩着雪衣角乱飞的少年追在马车后。
他的眼睛发红,不知是不是被风雪吹得。
戚拙蕴跳下马车,大步走向沈禾,用力将他裹进怀中,语气有些沉的斥责:“你跟出来干什么?衣裳不穿好,大氅不披,若是……”
“哥哥!”不知是不是戚拙蕴错觉,少年剧烈喘息的声音中,带了哽咽。
他趴在戚拙蕴怀中,被戚拙蕴用大氅牢牢包裹住,热气驱散了他浑身的冷冽,满头满身的落雪被融化成潮湿的水汽。
沈禾用力环抱住戚拙的腰,微微颤抖着,冰冷的脸颊用力蹭在他脖颈间,紧紧贴着闷声说:“我要跟你一起出去,你带上我一起吧。”
“哥哥。”他又叫了一声,是在撒娇,也是在祈求。
戚拙蕴斥责的话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怀里的人还在平复自己的呼吸,心跳剧烈。
戚拙蕴抱着沈禾,看追过来的忠言手里抱着大氅,让人接过来,带沈禾上马车。
沈禾不敢松手,他莫名怕的厉害。
好像他只要松手,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就会发生。
他只能紧紧缩在戚拙蕴怀里,汲取些安全感,让自己不要这样的慌乱害怕。
戚拙蕴捏着他的后劲,宽大温热的掌心轻轻揉捏着,体温连接着,驱散沈禾身上每一寸冰冷。
好一会儿,沈禾在心中命令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杞人忧天,才慢慢从戚拙蕴的脖颈间抬起头来。
戚拙蕴不说话,没有急着问沈禾为什么这样反常,而是接过大氅,为沈禾披上,牢牢系好,才用掌心摩挲他另一侧微凉的侧脸。
沈禾跑得太急太快,他只来得及穿了衣服,头发便松散着,在雪中乱飞了一路。
现在乌黑柔软的发丝在脸颊边落下,蜿蜒着散落许多到了戚拙蕴身上。
像是丝线,将两人缠绕了起来。
戚拙蕴指尖勾着这些发丝,一点点为沈禾理顺,垂眸用帕子细细擦拭被融雪染上的湿气。
晃动的烛火中,少年乌发垂落,本就不大的脸颊,愈发小的可怜,肤色苍白,双眼微红,脆弱的好似马上就要落泪。
许久,戚拙蕴才问:“禾禾可以告诉哥哥么?”
沈禾眼睫颤了颤。
他咬着下唇,有种诉说的冲动。
但理智拼命的阻拦他,警告他,这个世界上不都是戚厌病那样的傻子。
戚厌病是鬼神故事听多了的中二傻缺青年。
戚拙蕴却是个封建社会的帝王,只是他格外的出色些,格外的聪明些。
可即便不在古代,而是在现代,沈禾要是说,我是个异界亡魂,你们这里只是本书,我穿过来的,所以我知道很多情节,而且根据原剧情,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
那恐怕要被人打120送去医院,然后转手关进精神病院。
他如果那样说,谁能相信他呢。
于是沈禾低下头,扣着自己的手指,一下一下,用力将指侧的肌肤抓得通红。
他扣了两下,被戚拙蕴捏住手腕,拢在了手掌心。
戚拙蕴的手掌宽大,要止住沈禾显得轻而易举。
戚拙蕴说:“那等禾禾愿意告诉哥哥的时候,哥哥再来问。”
沈禾有点儿想哭了。
委屈得很。
他忍着,小声解释说:“我是听见晋王府着火了,有点担心才这样。”
戚拙蕴不置可否,只是顺着怀里少年的话说:“嗯,哥哥会解决的,不必担心。”
第113章 有所猜疑
马车赶到晋王府时, 大火已经灭得差不多。
在灯笼昏暗的光影中,隐约可以看见灰白的烟雾缭缭,焦黑的房梁瓦砾之间, 橘红的火星子闪烁。
沈禾本要跟着戚拙蕴下马车,被跳下马车的男人按住。
戚拙蕴仰着头看他,轻声哄着:“禾禾在马车内乖乖等哥哥片刻好么?”
沈禾那种恐慌感在戚拙蕴松开他的时候再度升起, 可听见戚拙蕴这样说, 他没有坚持, 而是乖乖点头, 拢着自己的大氅坐了回去。
透过马车的小窗看晋王府的情形。
视线随着戚拙蕴走进晋王府的身影, 一直往前。
沈禾心想,要怎么办呢?
他要怎么办?
戚厌病要怎么办?
沈禾攥着大氅的毛边, 焦虑的想要扣自己的手背,指尖在上面抓了一下, 感受到略微尖锐的痛感后,僵住动作。
他慢慢的收回手指,克制住自己这样的动作, 改为一下下扣挠衣袖。
戚拙蕴并未离开多久, 他很快就从里面出来, 踏上马车,吩咐人回宫。
晋王府的残垣会有人清理。
晋王果然留了与自己身形相似的人假死,身上挂着信物。
戚拙蕴也就顺着他的意思, 对外宣告戚乐咏身亡,为晋王风光大葬。
戚拙蕴对着官员安排这些事的时候, 沈禾始终在马车内, 靠在车角的位置,腰间握着一只温暖的大手, 掌心的位置微微灼烫。
他安静听着这些跟原剧情里差不多的走向,慢慢低下头,额头抵住戚拙蕴的后肩。
戚拙蕴与马车窗外人说话的声音一顿,捏在少年腰间的手紧了些,继续面不改色的下达自己的命令。
只是语速不知不觉快了许多。
处理完公务,让马车回宫的时候,戚拙蕴放下帘子,总算是能够回头看他的少年。
他家养大的孩子,现在像是一只委屈难过的小猫,贴曾在人身边,寻求些许安慰。
戚拙蕴想问,却记着来时少年的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忍住了这样的念头,用力将人提着腰抱起来,放在腿上圈住。
沉浸在莫名悲伤里的小猫被吓了一跳,圆润的眸子瞪大,盯着戚拙蕴,身上那股子低落的气息总算是散了不少。
戚拙蕴很不喜欢看见方才那样的禾禾。
在他心中,他的宝贝该是永远的活泼快乐,像是一株阳光雨露钟爱的小树,生机勃勃,昂扬向上,没有什么该让他这般的难过。
就算是他,也不行。
少年不说,他便不问。
但他可以做些别的事,让少年没有心思与空闲,去郁郁优思。
他在沈禾回过神来之前,托着人,吻住了他的唇瓣。
沈禾本就受惊的眼眸似乎瞪的更圆了。
他的确没有心思想那些七七八八的剧情了。
因为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沈禾自从搬回东宫后,与戚拙蕴之间时常有亲密的举动。
算不上过界,可诸如亲吻拥抱之类,做过的次数数不胜数。
大多时候都是浅尝辄止,蜻蜓点水。
偶尔那么两次,青年气息侵覆而来,让人喘不上气的时候,也是温柔缠绵的,一点点攫取他的呼吸。
沈禾第一次知道,原来亲吻不仅能细密缠绵,还能如凶兽掠夺,让人难以招架。
他两手用力抵着青年的肩头,可他整个人都在人怀里,后背的手掌宽大有力,用力托住他整个脖颈后背,让他无法后退逃离,再如何用力都无济于事。
沈禾觉得自己的唇舌都开始隐隐作痛,氧气被抢走,让他本就混沌的大脑更加无法思考,连推拒的力气都消失为无,变成无力的攀附。
戚拙蕴用力按着怀中少年的腰,让他贴近自己,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与身体微微的战栗,许久后才松开人,额头抵着额头,唇瓣贴着摩挲,耐心温柔的哄怀中颤抖的宝贝:“禾禾,张嘴,呼吸,吸气。”
少年苍白的脸色变为潮红,乌发垂散,雪白的肤色上一层妍丽如胭脂涂抹的颜色,活色生香。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抓着戚拙蕴肩头的布料,眼睫不住的颤抖,茫然乖巧的张嘴呼吸。
只吸入两口冰凉的空气,让氧气为肺部做了补给后,张开的嘴唇迎来了更为凶狠的掠夺。
沈禾完完全全被亲懵了。
这种程度的亲吻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
最后被抱下马车,放到榻上时,仍旧回不过神。
显得有些呆呆的。
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
戚拙蕴蹲下身,握着沈禾的小腿,亲自为他脱靴子,而后俯下身在少年鼻尖亲了一口,好笑的问:“禾禾怎么呆了?”
沈禾在戚拙蕴靠近的时候,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仰头瞪他!
服了!差点儿被亲死!
被亲到窒息而死这种死法,穿出去也是够让人震撼的!
被亲了鼻尖后,沈禾猜意识到戚拙蕴并非要再次吻他,这样显得他有点儿自作多情。
沈禾脸颊更红,有些恼羞成怒,缩着腿便往床榻里滚,里戚拙蕴远远的。
他用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而后被冷冰冰的被子冻得一激灵!
什么叫衾寒冷似铁?这就是了!
碍于戚拙蕴还在旁边看着,他强忍着冷,心想捂一会儿就热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还赶戚拙蕴:“哥哥,很晚了,你早间还得去早朝,快回去睡吧。”
戚拙蕴闻言,含笑伸手掀了被子一角,说:“禾大人,此处是谁的寝殿?”
沈禾:“?”
大晚上的,蜡烛光照得不够清晰,沈禾也没注意,只顾着往被子里钻,这会儿才看清,竟然是戚拙蕴的寝殿。
沈禾:“……”他好不容易捂的有点儿热的被子!
可恶!
他一骨碌就想爬起来,硬气的说回自己屋睡。
总之,孤男寡男的,他可不能跟戚拙蕴这厮一个被窝。
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偷摸算计他?
沈禾经过方才那个凶狠的差点儿死人的亲吻,现在自觉认清了戚拙蕴这厮的真面目。
这家伙就是平日里装温柔,趁他不备的时候就会暴露真面目!
阴险得很!
他在心里嘀咕一大串,戚拙蕴一手便将他按倒回去,笑眯眯的问:“禾禾真不愿意跟哥哥睡?要赶哥哥走?”
沈禾小小声哼了一声。
他慢慢不觉得冷了,反而热的厉害。
尤其是脸颊跟耳朵。
他觉得他的耳朵快要烧着了,急需降温。
不用看他都知道,现在一定红彤彤的,跟红柿子一个颜色。
沈禾小声嘀咕:“孤男寡男的,睡在一起成何体统……”
戚拙蕴被逗笑了,少年嘴里总是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词儿,还格外恰当有趣。
他直气身,叹口气说:“那罢了,哥哥去禾禾的房里睡就是。”
说完转身便要走。
沈禾:“……”
沈禾一下子别扭了。
他拉着被子盖住脸,闭上眼睛,认命的说:“行吧行吧,拿你没办法,快来跟我一起睡。”
说罢,完全盖进被子里的人掀开一半的位置,让人上来。
沈禾有点儿怕。
他现在冷静下来,也慢慢想清楚,戚拙蕴八成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今晚他的情绪实在是不太好。
因为没有料到那个被他遗忘的人,竟然会是戚厌病的大哥。
他想要有人陪陪他。
他想要戚拙蕴陪他。
这样他能好受许多,至少不那么害怕。
身侧的位置微沉,沈禾被一条胳膊揽着,圈在了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青年珍惜无比的亲吻他的额头,嗓音微哑的说:“放心,哥哥不会做什么,哥哥只是陪在你身边。”
戚拙蕴的体温实在让人羡慕,温暖的让沈禾舍不得离开半分距离。
他趴在青年怀中,在人脖颈轻轻蹭着,无意识的撒娇。
片刻后,中途被吵醒折腾一趟的少年,陷入睡梦中。
他睡的格外安稳,大约是个好梦。
戚拙蕴垂着眸子看他,摸到少年勾着自己衣襟的手指,覆住他的手背,将五指插入指缝,牢牢扣住后,黑眸沉沉涌动。
瞒了他什么呢?
他的禾禾藏不住太多事。
尤其是在他面前。
他们亲密无间,彼此信任,互相喜欢。
戚拙蕴并不怀疑沈禾藏着不肯告诉他的秘密,是对他有害的。
他是在担心相反的事。
禾禾是不是瞒了什么,对他自己不好的事,所以才忽然间变得如此惶恐不安,需要他陪着才能安稳。
是什么呢?
戚拙蕴脑海中一下子掠过许许多多的东西。
太多太多了。
从孩子还是个雪团子,走路都有可能摔倒的时候,身上便展露出了许多不同的东西。
但他是个孩子,还是如此乖巧可爱,让人喜爱的孩子,又这样聪慧,谁会对那些不同的东西多想呢?
顶多当孩子明敏非常,有奇思妙想也无不可。
那些画面如翻卷扫过的书页,哗啦啦作响,从脑海中接连闪过,串联到一起,让戚拙蕴有了个荒谬到可笑的猜测。
他眼眸陡然变得极其深沉,眸底涌动着难以言说的东西,搂着怀里人的手臂不自觉用力,将人搂的更紧,没有丝毫远离与逃走的可能。
他想找些东西,证实自己的猜测。
又或者找些东西,否认掉自己的猜测。
自然,他绝不可能问他的禾禾。
半句也不会。
禾禾不说,他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禾禾高兴就好。
但他必须弄清楚,禾禾到底在害怕什么,惶恐什么。
谁能知道呢?
戚厌病、柳峥与郑学则三人,自小便与禾禾走的极近。
他们还一同办下铺子,私下里瞒着他许久。
戚拙蕴心中立马有了证实的人选。
戚厌病。
从他口中问出的东西,能让戚拙蕴的猜测有答案。
第114章 异界亡魂
沈禾一觉睡醒, 格外的餍足,好像最近确确实实有一段时间,没能睡过这么安稳待觉了。
他溜达着下来, 长安与忠言进门,殿内还放着三个暖烘烘的火盆。
不远处的窗子外,是那棵山茶树。
花已经开了不少, 还有许许多多小包子似的花骨朵, 隐约露出一点儿花色。
艳丽的红与纯洁的白, 加上点缀其中的黄色花蕊, 让任何看见的人都眼前一亮, 跟着心情愉悦。
沈禾洗漱完,凑到窗子跟前闻了下, 嘿嘿笑两声。
都恨不得长进屋子里来,太嚣张了。
他问忠言:“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忠言说:“辰时三刻。”
沈禾拎上他的剪刀出门, 往屋后的走廊绕,今日外头停了雪,但并未放晴, 有些灰蒙蒙的。
忠言跟在他身后着急:“小公子, 您先用完早膳在去做旁的事, 饿着肚子可不行。”
沈禾说:“马上马上!”
然后干脆利落的将山茶朝外较为放肆的几支剪下来,握在手中往回走。
上面还落了雪,没能化开, 反而结冰,冻住了鲜艳的花瓣。
沈禾抖落两下, 忠言哭笑不得:“这事儿您放着叫奴才们去也成, 何必总亲自动手,让奴才来拿吧, 上头沾着雪呢,冻手。”
沈禾飞快的跑回屋内,将花枝往两个瓶子里一插,便拍拍手说:“好啦!你帮我去弄些水来,养着就成。对了,早间哥哥走前用过早膳没?”
问完沈禾觉得自己操多余的心。
现在又不是当初当太子的时候,现在可是英明神武的陛下!
要吃什么,御膳房准备着呢!
忠言也笑:“小公子心放回肚子里罢,陛下这会儿八成早朝下了许久,已在处理政务了。”
沈禾于是又起了心思。
他想起昨夜的事,开始在心中琢磨,自己要不要想办法将戚厌病弄出来。
问一问,证实一下自己的记忆。
又或者,带戚厌病出来,让他远离世子,不被世子牵连……
牵连这个词,听起来有些冷血。
沈禾活跃的心思一下便又歇了。
不知道戚厌病是怎么想的,世子做这些事之前,可曾告诉过戚厌病与恒亲王他们?
若是亲人,为什么不考虑他们呢?
可若是已经告诉了他们,然后坚持做这件事,又是否能说明,恒亲王府是支持戚乘风与戚拙蕴为敌的?
沈禾整个人快纠结成一团浆糊。
此事,让他满心纠结的戚小郡王,已经离开了恒亲王府。
这是戚厌病被强行禁足这样久,第一次出门。
但他不知道该欢天喜地还是该哭。
因为让人将他带出来的,是他的皇叔。
他的大皇叔,先前的太子,如今的陛下,比他亲哥还要可怕的阎罗王。
到了宫中,戚厌病先是在外候着,好片刻,忠洪走进偏殿,笑眯眯道:“小郡王,您随奴才过来吧。”
戚厌病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
他心中忐忑,决定刺探一下敌情,偷偷摸摸挨到忠洪身边,压着嗓子问:“忠洪公公,您能不能瞧在小禾的面子上,同我透露些许风声?不用多,一点点就成……陛下今日让人将我抓进宫来,是为了什么呀?”
忠洪只是笑,半个有用的字都没说:“小郡王放心就是,便是陛下,也会看在小公子的面子上,不与您为难的。陛下也并非是将您抓来,而是听闻世子禁了您的足,这才派人专门去接您一趟,免得您出不了门。”
戚厌病尬笑:“好好,是是。”
他等候的偏殿不远,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接近门口。
忠洪停下步子,对着戚厌病说:“郡王,您请进。”
戚厌病:“……”
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用尽了这一生的力气,将脸上挤出来个恭敬灿烂的微笑,迎面走进门行礼:“参见陛下!”
桌案前批折子的人眼睛都不抬,而戚厌病背后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合上。
殿内瞬间只剩下他与戚拙蕴两个人。
戚厌病:“……”
谁能来救救他啊!
他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什么事也没做过,总不能是上次跑路的事,现在还来秋后算账吧!?不应该啊,不是听说小禾弟弟都已经同皇叔和好,甚至要好到都搬进东宫做亲亲好兄弟了吗!?
戚拙蕴垂着眸子,用平淡的语调问:“孤今日唤你来,是问你禾禾的事。”
戚厌病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双手规矩的缩在袖子里贴着身侧,头垂下来不敢看戚拙蕴,小声问:“皇叔……小禾弟弟的事,您不是该问小禾弟弟自己么……”
他越说越小声。
戚厌病深觉自己上次那样快的卖了小禾弟弟,很是愧疚,也不知他跑后,小禾弟弟遭受了什么样的教训。
这次虽还不晓得皇叔要问什么,但他已经打定主意,咬死不说!一句话都不能透露!
戚拙蕴声音仍旧平淡,没有因为戚厌病这句话有任何不满动怒的迹象:“他要忙着读书考状元,问太多也容易闹脾气,所以孤来问你。”
因为戚拙蕴的态度太还挺平淡,虽然称不上温和,但跟以往那种冰冷的感觉有了区别,至少没有那样吓人。
戚厌病胆子一下子变大了。
心想,皇叔真不是故意说小禾弟弟要考状元的话来讥讽他吗!?
再说了!什么叫小禾弟弟问太多容易闹脾气?
他也会闹脾气的好么!!
好,他确实不会,因为不敢。
戚厌病整个人灰溜溜的,小心问:“皇叔您想问什么?我也不一定晓得,若您实在想知道,还是问小禾弟弟自己最好……”
戚拙蕴说:“问问你们铺子的事。你们是从禾禾几岁时开办的,谁提的主意,郑学则么?”
戚厌病一听,整个人愈加放松,就问这啊?
这事又不是只有他一人知道,况且早就暴露到人前了。
戚厌病说:“办的时候,小禾具体什么岁数忘了,前前后后准备许久,约莫他十三左右的时候罢。嘿嘿,提是小禾提的,办也是小禾办的,郑学则虽会经商算账,家中有商队,这方面他反而不如小禾聪明。”
戚厌病心说,他如果小小拍一记小禾弟弟的马屁,间接拍一下皇叔的马屁,说不准儿皇叔能心情好点儿,就算他说错什么,也不与他计较。
戚厌病跟倒豆子似的:“不仅办商铺是小禾准备的,咱们卖的东西虽都是柳峥做出来的,实则是小禾弟弟画的,而后让柳峥琢磨着实物样式。小禾弟弟懂得这样多的东西,多亏皇叔养的好,且东宫内藏书丰富,让小禾瞧见才能叫咱们跟着一道赚下许多银子……”
“东宫藏书丰富?”戚拙蕴在这样大堆的话里,抓住了道疑点。
戚厌病这话前后联系起来,意思似乎是在说,禾禾之所以能够画出这样多的东西,是因为东宫内的藏书。
东宫内讲解器物制造的藏书倒也有,禾禾幼时也确实常常翻看。
可那些器物,绝不足以支撑他那样多的奇思妙想。
戚拙蕴手中动作凝顿,目光微抬,落在远处架子上放着的发条风扇。
那还是沈禾当初让人另外送给他的一台。
戚厌病听见这略带疑问的语调,开始不太自信的说:“啊……是呀,难道这些都是、是皇室秘传,不能对外……皇叔,这个真不能怪小禾弟弟!他瞧见那书,依葫芦画瓢给柳峥看的时候,他还小呢,还是个小豆丁,根本不懂这些,柳峥与咱们几个也不知晓,看见小禾弟弟照书画出的图,便原样做出来,想着卖个新奇靠自己赚一笔……皇叔,不知者无罪,您不会怪罪咱们的吧?”
戚厌病吓得要死,几乎以为小禾误打误撞碰到了什么皇室禁忌,还叫他们几个联手卖的遍地都是!
戚厌病不敢看他皇叔的脸色,两腿发软,险些要就地跪下来磕个头,给他跟兄弟几个一起求饶,大喊饶命!
皇室还有这种禁忌辛密??
他祖母也没跟他说过啊!
他祖母知晓的辛密还是不够多!
戚拙蕴被聒噪的声音吵得眉头微蹙,声音随之沉了三分:“说些什么?小声些,孤何时说过这些是皇室秘传?”
戚厌病闻言,骤然松了口气。
戚拙蕴的心绪变得冷沉,胸口发堵。
但他面上,与声音里,听不出来半分。
平稳的,冷淡的,有条不紊的询问戚厌病,好似只是关心亲手养大的孩子做过些什么,闲话家常的问问而已。
“先皇驾崩前,宫宴上孤曾瞧见你鬼鬼祟祟的扯着禾禾,是有什么事?”
戚厌病这次答话不如先前痛快了,支支吾吾半晌没个声。
他终于鼓起勇气,瞥戚拙蕴一眼,又偷瞥一眼。
算了,什么都看不出来,比他的哥的表情还难猜。
不过戚厌病心想,反正皇叔无论如何不会害禾禾。
如今皇叔做了皇帝,若是将禾禾是异界亡魂的事告诉他,没准儿还能多一个人护着小禾,免得日后让道士和尚近了小禾的身。
戚厌病对自己看人这一点儿,无比的自信。
他觉得这是他的天赋,从他祖母那继承到的。
于是戚厌病清清嗓子,说:“皇叔,我若是说了,您千万别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柳峥与郑学则那两个家伙,从幼至今还在笑话他。
戚厌病又不那么确定,于是他换了个模糊的说辞,说:“小禾幼时,是这么同我说的,他说他是异界亡魂,他所在的世界,有在一日千里的长龙,天上飞能载人的大鸟……”
“所以,我怕他被道士和尚撞上,才那般拽着他提醒。”
戚拙蕴手中的朱批笔杆悄无声息断了。
第115章 失态
戚厌病惶恐的走进去, 茫然的被送出来。
他感觉整个人都不知道走着一趟是来干什么,说了什么。
只能小声的问忠洪:“忠洪公公……我没说错什么吧?”
忠洪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也小声学着戚厌病的样子, 凑近说:“小郡王啊,这个老奴可不知道啊,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呢。”
戚厌病只能满心忐忑的离开。
殿内, 戚拙蕴松开手中的碎末。
掌心有细小的血痕。
他面无表情, 下颌线绷紧, 漆黑的眸子浓沉的像是浓稠的墨汁翻涌。
无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衔接起来, 有了首尾, 展露出一个被他忽略多年的真相。
他的禾禾不是此间人,是未来的人。
所谓能载人的天上飞鸟, 地上的长龙这些东西,乃是人造出的工具。
一如他们现今能够做出来的发条风扇, 无人摆弄而自动,无数年后,能够上天入海恐怕也非是难事。
就如再往前几百上千年, 先祖们茹毛饮血的时候, 大多人也难以想象千百年后的如今, 宫灯马车高等物什。
他的禾禾从千百年后来,所以会无数与众不同的东西。
戚拙蕴想到更多,想到报上来的消息, 沈禾主动与戚乐咏身边的隋云行接触,而后让隋云行离开戚乐咏身边, 沈禾从不沾权柄, 他接触隋云行的时候,戚乐咏尚且没全心全意信任隋云行的能力。
何况……隋云行是当年庞止衍的偷藏起来的儿子。
戚拙蕴不确定沈禾只不知晓这一点, 但既定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本该跟随戚乐咏一起反叛的人,如今便货真价实的,冒着被清算旧账的风险,留在了京都,拒绝了为戚乐咏做事。
若是戚乐咏一行不被处理干净,许久后,隋云行恐怕会遭到戚乐咏手下人的报复——这点,他自己怕是最清楚不过。
即便如此,隋云行还是做出了选择。
是因为沈禾。
还有无数的种种……他的禾禾自小喜欢的人与讨厌的人,都有迹可循。
他尚且是个无实权在手的小太子时,沈禾还是不及人腿高的雪团时,东宫中的一应官员,沈禾喜欢的讨厌的,都恰中他的心思。
外人何曾知晓他与太子太傅之间有嫌隙,不过是面上恭敬,实则与宋临安才是真师徒情义?可沈禾极小的时候,便不大喜欢太傅。
戚拙蕴忽地也生出惶然来。
他以为他从小养大的孩子,实则与他所认为的,有许多不同。
他能莫名来到此间,可否有一日会突然消失?
戚拙蕴的心脏狂跳,整个好似被抽走了什么东西,有种手脚虚弱的错觉。
他站起身,面上仍旧是淡然无比的,只是撑了一把桌沿,大步往外走。
他要回东宫,去看一眼。
若是不看一眼,他无法安心。
戚拙蕴理智半生,却在现在轰然倒塌,急促匆忙的像个无能的普通人。
在这样的事上,他与普通人没有区别。
他可以将人绑在身边,可以日日抓着他的手,可以夜夜拢在怀中。
可若是魂体离去,他看不见摸不着,他能如何?
戚拙蕴耳中响起尖锐的鸣叫声,他绷着下颌,疾步出门备车回到东宫,忠洪不明所以,只能紧跟在皇帝身后,看见他脖颈与额角不受控制浮现出的青筋,心惊胆战的想,不知道小郡王到底同陛下说了什么,才会让陛下变成这副模样。
心脏急促的跳动着,几乎要在胸膛跳到炸裂开。
闷沉的疼痛往四肢百骸散去。
冬日里的冷风都无法让戚拙蕴恢复理智。
他踏进殿内,用慢慢充血,浮现出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忠言:“禾禾呢?”
忠言吓了一跳,颤声道:“小公子应当在、在书房看书……”
忠言害怕了,殿内的连翘与荷菱也害怕了,在屋内跪下来,靠近面容透着种藏在平静下狰狞的青年皇帝:“陛下,陛下您寻小公子可是有何事?不若奴婢们去将小公子寻来……”
戚拙蕴头也不回的朝着书房大步走去,几乎是在失态的奔跑。
忠言与连翘他们也顾不上宫规,害怕极了,更害怕这样的皇帝会对小公子做些什么,脸色惨白的爬起身追上去。
沈禾躺在软靠上,午后又下雪了,正好捧着书借着外头明亮的雪光看书。
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还有人一叠儿声的急促唤着:“陛下,陛下!”
是忠洪的声音。
哥哥回来啦!
沈禾立马高兴起来,将书合上扔在角落里,就要跳下去穿鞋迎接。
还没等他脚挨地,房门被推开,高大的青年裹着冰凉的风雪踏进来。
沈禾眉梢欢喜的扬着,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欢欣,嘴角上翘,朝着门口瞧去。
像是他的错觉般,高大青年在踏进来的那一刻,像是他身上的风雪般,有种肆掠癫狂感,冰凉凛冽到刮人。
他的袍角鼓风,看起来是急匆匆迎着寒风赶来的。
袍角悄无声息垂落下去的那一刻,高大的青年也好似变得温敛,柔和,是沈禾这么多年,无数次见过的模样。
沈禾有点儿疑惑:“哥哥?”
戚拙蕴走进去,站在沈禾跟前。
沈禾看见他头上肩上落着雪花,大团大团的,还有些凝在眉梢跟眼睫上。
有点儿滑稽,但也格外的俊俏。
他跪着在小榻上直起上半身,比戚拙蕴低了不少,不过总比他坐着高,他也懒得下去穿鞋折腾了,就这样用手扶着青年的肩头,给他拍拍身上的雪,然后小心翼翼,带着些许害羞的凑上去,仰头亲了戚拙蕴一口。
好凉,沈禾想。
戚拙蕴脖颈的青筋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但眼底因为心绪激荡刺激出的红血丝还有不少残余,沈禾看得清清楚楚。
他以为戚拙蕴是没休息好,才把眼睛熬红了,决定勉为其难的抛下面子,冲男朋友撒个娇。
少年眼眸明亮,面庞鲜活,满是青春活力,哪怕冬日也显得分外明媚。
他笑嘻嘻张开胳膊,语调柔软的说:“哥哥,要抱一抱么?”
他的。
戚拙蕴想。
一直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是他的。
所以他不能放手。
他会将他的宝贝牢牢抱紧,藏好,谁也夺不走。
戚拙蕴倾身,抱住沈禾。
他抱得极紧,好似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让以这样的方式,永远跟自己在一起般。
沈禾很快为自己主动撒娇要抱后悔了。
要了命了!
他只想安慰一下辛苦工作的男朋友,不是勾引!!
沈禾十几个小时前,才感受过戚拙蕴那种要把人亲死的亲法。
他本以为这种亲法,几个月也不一定会遭受一次。
谁想到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再次惨遭蹂躏!
沈禾起初还有力气推拒,这种亲法他其实有点儿害怕,太刺激了。
可惜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他浑身发软,只能依靠戚拙蕴的胳膊有力的将他托起来,紧紧靠在他怀中。
生理性盐水从眼眶里涌出来,沈禾的视线被模糊,意识也有点儿迷糊。
他的视野跟感官都颠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直立的状态,变成了被人压着躺下的模样。
听到的,尝到的,摸到的,嗅到的,感受到的,全部都是戚拙蕴一个人。
沈禾微微战栗着。
他眼泪越流越多,最后差点儿以为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了。
“禾禾,乖,吸气。”青年嗓音低沉沙哑,有种沈禾难以形容的,微妙的颗粒感,像是在细细刮着他的耳膜,让他鸡皮疙瘩冒出来,从耳根到脖颈,绵延到脊背,都有种通电的错觉。
这样的声音贴在耳尖,慢慢亲吻着他。
沈禾眼泪越掉越厉害。
他背靠着戚拙蕴,被他圈在怀中,随着他的手臂身体崩成弦。
漫长的空白后。
弦断了。
沈禾只会茫然的靠着戚拙蕴,呆呆的掉眼泪。
“禾禾,禾禾。”戚拙蕴反复在他耳边呢喃他的名字,另一只干净的手,指腹摩挲他的脸颊,擦掉上面的眼泪。
大概是觉得擦不干净,托着沈禾的身体变为面对面,低着头亲吻他面上湿漉漉的痕迹。
他放在下面的那只手,在为他的宝贝处理痕迹。
沈禾不敢往下看,羞耻心强烈,只能仰着头被动接受亲吻。
太刺激了。
沈禾脑子里莫名其妙就想起第一次干这种事的时候。
那时候比起刺激,他满脑子更多的,都是在想,他跟直男干这种事,他要完蛋了。
现在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沈禾趴在戚拙蕴怀里,小声忿忿的说:“外面有人,你干什么这么突然。”
戚拙蕴哄他:“哥哥错了,下回将他们谴得远远的,在这样?”
沈禾:“……”
他更加羞耻,满脑子都是戚拙蕴嘴里的下回。
不过他渐渐的回过味来,感觉出一丝丝的不对劲。
他小声问:“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呀?”
戚拙蕴没有回答,他仍旧温柔无比的,在沈禾的眼尾鼻尖,慢慢的亲吻着。
眼睫垂下的漆黑眸子,无比的缱绻温柔,只是其中的红血丝,让这份温柔多了一点点别样的意味。
沈禾有点儿累,他小声问:“好了么。”
双颊酡红,眼神躲闪不敢看下面的模样,让戚拙蕴想要再做点什么。
但他没有,理智在这种时候回笼的极快,分寸与界限好似比什么都清楚明晰,让他不会在还不合时宜的时候,越界分毫。
戚拙蕴的在对待沈禾的时候,格外的不理智,却也格外的理智。
他扔开帕子,为沈禾整理好衣衫,轻轻捏他的后颈,抹掉他鬓角细微的汗意,说:“好了,谁也看不出来,放心。”
沈禾又小声问:“所以哥哥可以告诉我了么?”
第116章 风雨前的平静
沈禾问这话的时候, 还有几分忐忑。
捏在他后颈缓慢安抚的手顿住。
沈禾趴在戚拙蕴怀里,回抱住他,小声的叫他:“哥哥。”
戚拙蕴自然是要说的, 因为他还需要问一些东西,还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以此,来决定之后要如何做。
尽管他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 并且确定了九成。
戚拙蕴垂着眸子, 看怀里依赖的少年。
他耳尖还是未退的鲜红, 雪白的面颊与额角在冬日里带着细润的潮意, 薄红浮动。
戚拙蕴用指腹在他面颊上细细摩挲, 擦过那些潮湿发烫的皮肤:“禾禾。”
沈禾立刻积极的应声,期待仰头等着戚拙蕴的话。
他很愿意听戚拙蕴跟他分享一些不悦、愁苦与问题, 若是他能够想到合适的办法,帮忙解决, 那就再好不过了。
即便能力有限,不能帮忙解决,那能够安慰他, 帮他分担, 让他有个人可以倾诉, 也是好的。
少年的黑眸明亮。
下一刻,他听见戚拙蕴轻声问:“禾禾不是此间人,是么?”
沈禾期待的眼神震颤, 盯着戚拙蕴,一时半会儿的, 几乎忘记要眨眼。
戚拙蕴问:“禾禾会有一日, 忽然离开哥哥,离开此处吗?”
不是上次跟着戚厌病闹的那一出。
而是会悄无声息的, 永远的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沈禾嗓子干涸。
好似所有的水分在这一刻抽离,让他哑的说不出话。
他小幅度挪动自己的唇瓣,好半晌,没能憋出一个字音。
知道……了?
沈禾盯着戚拙蕴的眸子。
漆黑的瞳仁里,映照着他的面孔,清晰无比,好似盛放在两口幽深的泉里,里面涌动着无数浓沉的情绪。
沈禾刚穿到这里来的时候,其实没有少想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想过如果某天,自己被人发现是穿越者,被发现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该如何。
想过无数人怕他,觉得他是异类,对他人人喊打。
也逗乐子似的想过,会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天神下凡历劫,把他供着。
想了许许多多。
连应对办法都曾在无聊的时候,在脑海中演练过许多种方案。
唯独眼前,此刻,这样的眼神是他从没有想过的。
不是害怕,也并非看异类的惊奇,而是无比浓郁的恐慌与伤痛。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一个从来冷静温柔,运筹帷幄的人眼睛里。
几乎是赤裸裸的展现在他面前。
让沈禾知道,原来再如何强大的人,也会害怕,也会悲伤痛苦。
而源头是他。
浓郁的恐慌裹挟着爱意,向着沈禾毫无保留的倾泻而来,几乎让他溺毙其中。
他会离开吗?
不知道啊,沈禾想。
他也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觉得害怕呢。
就像他那天夜里,高高兴兴的玩儿着手机,睡前还跟爸爸妈妈说过晚安,自己要好好撒欢两天让他们不要管他。
谁想到,再睁眼就是一个陌生的世界,突如其来,毫无预告,让他只能被动接受,没有其他的选择。
沈禾不知道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
他挪动唇瓣,不断的,小声含着:“哥、哥哥,哥哥……”
沈禾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嘴角的肌肉被牵动,似乎露出了个笑脸,不知道是否因为强行挤出来而显得难看。
他还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种跟他心情完全不符合的如释重负的语气,语调微扬的说:“既然哥哥你都知道啦,那我就不瞒着你了,我确实不是这里的人,哥哥你会害怕吗?”
他问:“哥哥你会害怕我吗?”
戚拙蕴当然不会,沈禾知道,沈禾看着戚拙蕴的眼神,就再清楚不过了。
戚拙蕴果然说:“不会,只要你是禾禾,不论你从哪儿来,都是禾禾。”
沈禾说:“那就好,我之前一直担心被人发现,会被烧死呢,你知道鬼怪故事里,发现精怪后,经常会有百姓害怕,将精怪推出去烧死……”
戚拙蕴垂眸,凝视沈禾的双眼,他问:“禾禾,你是自千百年后来,是么?千百年后,你的史书上可曾写我们的结局?”
沈禾有点卡壳。
他怕看戚拙蕴的眼睛了。
他低下头,趴在戚拙蕴怀里,抱着他轻声说:“是呀。”差不多吧。
“我们的结局很好呀,哥哥你是百姓称颂的明君,史书上都对你大夸特夸呢。不过我在那里学习一般,读书不够认真,其他人的结局就不知道了,毕竟史书上常常做出重大举措的皇帝才是最重要的么。”这话编的半真半假。
他等着戚拙蕴继续问,脑子里开始编其他的话。
然而戚拙蕴没再问他想要继续问的问题,因为他察觉到怀中人的回避。
他按着少年的后颈,长久的沉默后,问:“禾禾昨日,是在害怕什么呢?”
沈禾蹭了下戚拙蕴的脖颈,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我猜到世子去干什么了,所以很担心戚厌病。哥哥,世子的事会牵连到戚厌病吗?”
戚拙蕴说:“不会。不用担心。”
这天夜里,他们仍旧是一起睡的。
戚拙蕴并未做什么亲近的举动,连亲吻都仅仅是沈禾的额头。
沈禾像是变回了小时候,需要监护人监护的年纪。
他被抱在温暖安全的怀抱里,被人珍惜的亲吻,聊着天,然后慢慢进入梦乡。
睡着后,指尖无意识抓紧了戚拙蕴的衣襟。
比从前许多次都要更加用力。
戚拙蕴只是在少年的鼻尖落下绵绵密密的吻。
他们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呢?
史书上真的没写吗?
或许沈禾学过的书真的没写,但他一定是知道的,恐怕不算是个好结局。
沈禾不是在为戚厌病忧心,戚厌病从头到尾没有参与到戚乘风的行动中,纵使看在沈禾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戚厌病如何。
他是在担心他自己。
戚拙蕴不敢避沈禾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需要想个办法知道。
世上所有的结局都是被写好的吗?史书上所写文字,便一定不会出现偏差?
戚拙蕴不信。
如果他们的结局是其中一人会死,戚拙蕴偏要让他们两人一同好好活着。
……
年关将近。
这个新年过的很顺利快乐。
什么波折都没有发生。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沈禾去了后宫,柳宣妃在先帝驾崩后,便成了皇太妃,继续管理后宫。
不过如今老皇帝死了,新皇上位,原先那些妃嫔们一个两个都没了争宠的必要,全都歇下了,过起养老生活。
沈禾去看自家姨母的时候,柳宣妃正在瞧送上来的新衣裳。
听见通报,立刻欢欢喜喜的过来拉沈禾,指挥屋里下人去小厨房端汤来,一面捏沈禾的脸颊肉:“哎哟,叫姨母好生瞧瞧,怎么瘦了这样多?”
沈禾凑过脸蛋子给捏,笑嘻嘻的说:“姨母我都多少岁了,再长着张圆脸像个小孩子一样,多不像话呀。”
柳宣妃不乐意:“有什么不像话的,是岁数大了又不是长老了,再说你尚未及冠,便还算是孩子。”
柳宣妃说完笑眯眯的补充:“呀,咱们小禾别说及冠,只要一日未娶亲,便还是孩子。你同姨母说说,可有相中的闺秀?若是没有,姨母明年便为你花心思瞧瞧……”
沈禾脸颊被捏的泛红,他两手求饶的捧着柳宣妃的手小声说:“姨母,姨母,呀,我真不娶妻,您怎么就不信,再说了,小表哥都还没有娶呢,哪里就轮到我了,您给小表哥相看好了。”
沈禾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不要脸皮的将柳小表哥推出来。
柳峥要是议亲了,后头还有个七表哥在呢!
这种时候,作为家里最小的一员,优势便出现了。
沈禾还不忘他家沈砚也没娶老婆,总之他可以往后稍稍,等前头一堆兄弟都娶了老婆,火烧屁股的时候,再跟戚拙蕴商量好,决定要不要在家人跟前出柜。
柳宣妃倒没有多想,全然不知她心爱的小外甥已然被皇城里最位高权重的猪拱了,还一心想拱别人家的白菜。
见沈禾死活不配合,很是抗拒,不得不暂时放下这心思,在心中念叨,看来只是样子朝着大人靠拢,心里跟个小孩儿没差别,还怕娶媳妇呢。
柳宣妃好笑不已,又捏了沈禾脸颊两把,捏着的肉比从前少了许多,但手感仍旧不错。
她看着恍然间,已经长到这么大的孩子,随口感慨到:“时间过得真快啊,你都这么大了,你娘亲在下面知晓,定然也是高兴的。我替她报了仇,如今也彻底松口气,只等看着你成家立业了……”
柳宣妃说到这里停下,察觉自己一时放松,有些失言。
沈禾低着头,当做没听见。
他这具身体的亲娘,柳五小姐是被皇帝间接害死的。
沈家知道,柳家也知道,皇帝自己同样心知肚明,所以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局势。
柳家跟沈家不追查此事,皇帝也对柳家与沈家格外恩宠。
在皇帝看来,用一个女儿,一个儿媳,换两个家族得到帝恩,是相当划算的买卖,没有人会拒绝。
所以死的时候,都想不到是有沈家跟姨母他们在中推波助澜吧?
沈禾在柳宣妃那坐了许久。
陪着她笑笑闹闹,还去小厨房,亲手给姨母做了自己跟着东宫大师傅学会的点心。
逗的柳宣妃笑得合不拢嘴。
然后依依不舍的将孩子送到宫门口。
沈禾提着衣裳,边走边往回扭头挥手:“姨母再见!快进去吧,我过几日再来看姨母!到时候带好吃的来!”
柳宣妃应:“你走你的,担心摔了!”
然后渐渐的,便走远了。
除夕夜,宫中举办宫宴。这回戚拙蕴不能再陪在沈禾身边了。
因为现在的戚拙蕴成了皇帝,沈禾总不能堂而皇之的坐到皇后的位置去。
他要是胆敢坐上去,今天的宫宴也别办了,就安静欣赏一些老臣表演撞柱死谏就成。
戚厌病也没来参加宴席,他还在禁足中,不能出恒亲王府。
柳小表哥他们如今也有官职在身,坐得远,且很守规矩,不能跟他一起眉来眼去。
京城中都流动着诡异的氛围,大家都很清楚,要不了多久,就要发生大事了。
沈禾很无聊。
非常无聊。
于是他为了缓解自己的无聊,开始寻摸东西吃。
吃吃桌面上都水果,每一样都尝一点。
再吃吃点心。
大冬天的,点心冷的很快,水果还有个吃头,点心反而不那么好吃。
尤其是有些点心是油炸的酥皮,一冷,就又硬又腻味,沈禾尝过一个后就后悔的不行,立马去剥个橘子压压油腻味儿。
上首的视线不时落在他身上。
沈禾时不时的抬头,对戚拙蕴偷偷摸摸露出个笑容。
不久之后,有宫人偷偷摸摸到沈禾身边来了。
手里端着几碟子冒着热气的柔软点心,看起来绵软甜蜜。
沈禾眸子发亮,跟偷油老鼠似的,嘿嘿笑着将点心昧下,低着头吃,偶尔就一口桌上放的甜果汁。
八成是杨梅汁,一直放在冰库里冰镇着,能保存到现在很不容易。
每桌都只有一小壶,可见其珍惜程度。
沈禾一口不浪费,全喝下肚了。
甜的,但有一点涩,还有一点儿扎嘴。
不过沈禾在吃喝方面,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么多人呢,总不可能送上来的是变质的坏果汁。
不用怕!喝就完了!
许久后,沈禾有了点儿模糊的意识。
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抱回东宫了。
他男朋友搂着他,脱他衣服。
沈禾勃然大怒:“好哇!你干什么脱我衣服!”
在他睡着的时候,趁人之危是吗!
然后他男朋友就很鸡贼,竟然低头来亲他。
亲完后,就用那双很温柔,让他心脏受不了,只会砰砰砰一个劲狂跳的眼睛,盯着他。
沈禾心中大叫:奸诈!太奸诈了!
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盯着戚拙蕴,另一手护住自己的裤腰。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落在对面男人的眼中,有多么的可爱。
戚拙蕴忍不住笑出声,低头在少年捂着嘴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而后就看见沈禾跟被烫了一样,马上收手,还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本就布满红潮的面颊变得更红了,眼底还满出一层动人的水光,在烛火里波光粼粼。
戚拙蕴于是在少年大方露出的唇瓣上,啄了一口,温柔的哄着他说:“禾禾,哥哥给你洗澡,别闹,乖乖的。”
沈禾手忙脚乱,捂嘴也不是,不捂也不是,小声嘟嘟囔囔:“我能信?你肯定没有好心思,就是想对我做点什么。”
沈禾觉得自己的灵魂都有一半飞出来了,整个人都飘飘然,他像是分裂成了两半,身体外的那一半说:天啦!沈禾你疯了,你说的什么智障话!要点儿脸吧!你绝对是喝酒了,还不快给嘴把门!
身体里的那一半却表示:人生在世,就活那么几十年,想说啥就说啥,我说的本来就是真心话,戚拙蕴这厮阴险权谋玩家,以前还装直男挑·逗我,现在一看就是不怀好心!
管不住,根本管不住,嘴想说什么是什么。
反正羞愧难当想钻地缝的,是清醒过来后的理智禾。
现在的沈禾只想发酒疯。
戚拙蕴凑得更近了,两个人面颊几乎贴在一起,少年呼吸中带着梅子甜酒的清香气息,甜味儿诱人想要仔细尝一尝。
他轻声问:“哦?那禾禾说说,哥哥没安好心,相对禾禾做什么?”
沈禾哼哼两声:“你自己知道。”
“知道什么?”戚拙蕴锲而不舍的追问。
他的呼吸变得不问,滚烫灼热,与喝酒后发烫的沈禾不遑多让。
滚烫的气息燎着彼此的肌肤。
少年睁着眼眸,缓慢的眨一下,又眨一下,然后羞耻的小小笑了一声,凑上来亲到了戚拙蕴的嘴唇:“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醉酒的少年用微微沙哑的嗓音,吐出带着甜意的气息这样说。
戚拙蕴放弃了给沈禾洗澡的想法。
忍耐力被轻飘飘一句话推到了崩裂的边缘。
他掐住少年的下颌,攫取呼吸。
第117章 他们彼此相爱
沈禾的思绪陷入漫长的空白。
他的理智被一脚揣进坑底, 思维像是脱缰野马,放肆的奔驰,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个角落里发疯尖叫。
捏在他身上的手有些用力, 带来些微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喉咙里发出小声道哼哼表达不满。
于是那些力道柔和下来, 变成裹着人起伏的海浪, 让沈禾被缠住, 毫无脱困上岸的力气。
戚拙蕴想到他的梦。
那个让他察觉自己感情发生了变质, 突破了道德枷锁的梦境。
梦里的少年如一尾金鲤成精, 漂亮且梦幻,毫无真实感, 依旧让他难以克制,心动不知。
此刻的现实与梦境重合, 却要比梦境更加的叫他难以克制。
戚拙蕴□□的伏在沈禾耳边问:“可以吗?”
少年眼神迷茫,望着晃动的幔子顶,口中喃喃:“啊……可以, 可以的。”嗓音沙哑柔软, 带着杨梅酒的甜意, 眼尾蔓延着一抹红,像是新雪抹上了胭脂。
戚拙蕴俯下身,手掌小心翼翼如待珍宝般, 托起沈禾的后颈同他亲吻,漆黑的眸子里情绪翻涌, 眼睫克制不住的颤动, 低声谴责自己的罪行:“哥哥是坏人,禾禾会怪哥哥吗?”
他趁人之危。
他不怀好心。
他所谓的克制与理智, 这种时候像个笑话。
他在主动诱惑醉酒后神志不清的少年。
沈禾理智已经不在了,他浑身发热,被挑·逗的忍不住战栗。
但一些基础的分辨力还是在的,他只是在酒精的带动下,格外的冲动,格外的难以阻挡自己一些欲望与想法。
他唇瓣挪动着,想说,不怪,愿意啊,都谈恋爱了早晚的事,怎么做出一副对不起他的表情,而且这么久了都没有实质动作,男朋友你行不行啊……
可惜沈禾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因为他被亲吻的喘不上气,只能发出呜咽声。戚拙蕴一点儿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
很快,他就知道他男朋友行不行了。
沈禾眼泪掉个不停。
青年用唇舌细细密密的为他吻去。
他抖着身体,发出抽泣声,戚拙蕴托着他的后背,抚摸像是颤动蝶翼的肩胛,压着嗓子呼吸沉沉的问他:“禾禾,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沈禾脑子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只会趴在人怀里绷着身体,抖个不停。
戚拙蕴又叫他:“禾禾。”
沈禾这回听见了,用哽咽的嗓音应:“啊?”
嗓音里是说不出的乖巧与可怜。
好像有人将他欺负的很惨。
罪魁祸首的确被这可怜的嗓音带起三分愧疚之心,动作跟着缓和了无数倍,但这更像是慢慢折磨人。
“禾禾……”戚拙蕴唤。
他们的结局是什么?
他想问。
这本是他今夜特意灌酒的目的。
沈禾许多时候的玩笑话说的其实很对。
戚拙蕴的的确确是个心思十分深沉的人,他清楚,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只是他极少将这份算计用到沈禾身上。
比方此刻,情浓之时,戚拙蕴仍旧能够维持三分冷静,循循善诱:“禾禾,现下你的柜门,开了么?”
这是许久前,搬出东宫后第一次醉酒的少年,在他怀中委屈无比时吐出的古怪词汇。
他在这一刻想了起来,当做敲开少年秘密的钥匙。
沈禾泪眼朦胧的说:“呃,开、开了呀。”
他像是一下子说到了担忧的话题,眼泪掉的更厉害,小声委屈:“但还没完全开呢。我们还没有告诉祖父祖母、外祖母外祖母,还有姨母跟表哥他们,要亲人朋友都知道才算彻底出柜啊。”
戚拙蕴一下子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原来,所谓的“柜门”是恋慕男子的枷锁。
戚拙蕴停了下来,他问了目的以外的问题:“那禾禾愿意,同哥哥一道去亲友跟前出柜吗?”
这样的停顿给了少年喘息的时间。他仰着头,搂住戚拙蕴,亲吻上他的喉结,语调绵软乖巧的说:“愿意,喜欢哥哥,所以愿意告诉所有人。”
沈禾在朦胧失控的意识里,想,他真是,好喜欢,好喜欢戚拙蕴啊。
这个,应该就是爱吧。
他爱戚拙蕴。
戚拙蕴也爱他。
所以他们两个,天生一对。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戚拙蕴喉结滚动,额角青筋鼓动,后背的肌肉也随之绷紧,搂着少年从自己的枕下摸出一样东西。
是一条柔软的杏黄色裙带,两指宽。
他哑着嗓子继续铺垫,慢慢问着,手中的动作让脑子此刻不太够用的沈禾没注意。
“那禾禾想要什么时候同哥哥出柜?”
沈禾眨眼,张着嘴喘气,费力思考这个问题。
“等哥哥解决完戚乐咏他们,咱们便去告知亲朋,好么?”
“还是等禾禾及冠之后?”
一串眼泪从少年的眼角簌簌落下。
戚拙蕴只是寻常提问,可看见沈禾忽然有些异样的表情后,戚拙蕴后面的问题全部被压在喉咙口,无需再问。
原来节点这样近。
原来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
短短的一两年,他们之间便走到了结局。
沈禾说他是万人称颂的明君,那么他还活着,死的是沈禾。
是被戚乐咏害死,还是其他的原因呢?
戚拙蕴蓦然浑身发凉,与此同时心中生出一种难以克制的暴戾。
他不知道明早醒来的沈禾,会不会如之前醉酒一样,忘掉今晚的记忆,可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晓答案。
哪怕醒来的禾禾会因此,怪他怨他都好。
少年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压在了头顶。
鲜艳的黄色落在雪白泛红的肌肤上,无比的醒目。
沈禾生锈的脑子,还没能因为关键词感到格外的悲伤,就被冲断了。
他扭身想跑,但被大掌用力按住腰肢,头顶的手一只被压住,另一只与男人十指紧扣,让他丧失任何逃跑的空间。
男人干着过分的事,嗓音还装得格外温柔,反复的问他:“禾禾,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禾禾,你会永远陪在哥哥身边吗?”
“禾禾,说不说?”
沈禾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要死。
失控的大脑对他表示:你要是不说,没准儿不用等剧情杀了,一准儿死床上。剧情杀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现在挂掉的概率可能高达百分之九十。
大脑还对他表示:而且现在死在床上,比过段时间被剧情杀丢脸多了。
沈禾还试图求饶。
但是黑心肠的家伙这回装聋,一点不回应。
沈禾又试图撒娇。
然而黑心肠的家伙不仅没心软放过他,还更狠了,死床上的概率直逼百分百。
靠,服了呜呜呜呜。
沈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话:“我、我、不是我……”
青年终于心软了,愿意抱起他,拍抚他的后背哄他:“慢慢说,慢慢说。”
沈禾说:“不是我,那不是我。”
青年嗓音低哑温柔:“不是你,不是禾禾,我知道,你们不同,哥哥很清楚。”
沈禾将头埋在戚拙蕴颈间,温热的泪珠子一颗颗砸在他的皮肤上,滚落到锁骨。
少年说:“他和戚乐咏造反,背叛你,然后五马分尸了。”
……
漫长的寂静。
唯有彼此沉沉的呼吸,与沈禾偶尔的哽咽。
再接着,是疾风骤雨。
沈禾后半程酒醒了,可脑子已经哭懵了。
戚拙蕴发疯了。
突破了沈禾的认知。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一棵在暴风雨里快要被打烂的花草。
明天天亮时,他会被碾得变成泥。
*
沈禾醒来时,天是黑的。
他以为天还没亮,忠言听见动静后,小心翼翼走到榻前,也不敢如以往那般掀开幔子,只敢隔着小声问:“小公子,您醒了?”
沈禾问:“什么时候了?”
他一说话,吓了一大跳。
这嗓子活像是重感冒后吞过玻璃渣子,才被剌成这样。
忠言说:“您睡了一日,现下是亥时。饿坏了吧?奴才这就去为您端吃的来?小公子可有什么不适之处?若是有,奴才现下就叫人去为您请太医来。”
沈禾试图起身。
起身失败。
他瘫在床上,感受浑身酸痛的像是跑了十个一千米一样,两眼发直的盯着床幔,用自己的鸭子嗓回答:“好,没有不适,我想先喝杯水。”
然后不说话了。
多说一个字都是对他的折磨。
沈禾在心中演练过没有一千次,也有一百次了。
温柔的,凶狠的,强制的……
沈禾没想到戚拙蕴全都沾点。
沈禾脑子里想七想八,忠言端着水过来,沈禾本想伸手去接。
寝衣袖子便被拽了一截上去,露出他的小臂。
沈禾又被吓了一大跳。
就见原本的雪白的皮肤上如同种了一片片花瓣,红色自手腕内侧顺着胳膊爬上露出的肘弯,一路向上蔓延,隐匿在衣衫下。
沈禾手忙脚乱的将袖子拽下来,盖住这些痕迹,脸颊通红的接过水,喝完后递回去。
他心脏狂跳,还没能平复心情,想起来昨晚自己哭着乱七八糟暴露了多少,就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踏入殿内。
殿门口准备去取吃食的忠言行礼:“陛下。”
戚拙蕴回来了!
沈禾磨牙恨恨,一把拽上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这厮,阴险歹毒!
沈禾发誓,自己再也不会上当了!
可恶!
智商高了不起?力气大了不起?体力好了不起?!
他还想转过身去,背对戚拙蕴,以此表达自己的愤怒。
奈何身体不允许。
床边一沉,沈禾紧紧抓着被沿,防备被拽。
谁想,戚拙蕴并没有拽他被子。
一双手从他身下穿过。
沈禾整个人连被子一起被抱起来,被圈进怀里。
男人温声认错:“哥哥错了,日后再也不会了,禾大人愿意原谅哥哥么?”
沈禾不争气的心脏砰砰砰跳起来。
血液上涌,许许多多的画面在他脑子里回放,重映,不管他这个大脑的主人是否愿意再去回顾这些画面。
身体跟脑子一起提醒他,你好喜欢他,包括跟他做这些事。
它们围绕沈禾念叨,你好喜欢他,所以你也觉得这些事很舒服。
虽然超出了你的承受范围,但你仍旧很开心,你们彻底在一起了。
你们之间也再没有秘密,你可以毫无保留的对他宣泄一切了。
日后不必独自惶恐,独自担忧,独自不可安睡。
因为他也喜欢你。
他喜欢你,爱你,就像你喜欢他,爱他那样深。
你们彼此相爱。
“砰砰砰”这是心跳的声音。
大的像是贴着耳膜在跳动。
是的。
沈禾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轰隆。
他们彼此相爱。
他可以对戚拙蕴毫无保留。
第118章 血肉真实
沈禾被戚拙蕴从被子里剥出来的时候, 面红耳赤。
屋里人都退出去了。
戚拙蕴端着肉片粥,搂着人让他靠在怀中喝。
他觉得心脏发软,发烫, 忍不住的低下头,轻轻吻着少年的耳尖。
沈禾呛了一声,说:“干什么干什么!”
戚拙蕴听见他的声音, 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还有几分始作俑者的愧疚心:“好, 哥哥不闹你了。”
沈禾埋着头喝粥, 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 浑身暖融融的,终于觉得有了点力气, 嗓子也不再那么刮得难受。
他舔舔唇瓣,有点儿想问戚拙蕴, 他昨晚到底透露到了什么地步?
好像底裤都掉干净了。
但戚拙蕴没有谈论这个话题的意思。
相反,他正常的不得了,一点儿看不出昨夜那种恨不得把人弄死的凶狠与戾气。
沈禾于是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去说这件事。
他们好像忘掉了这件事。
戚拙蕴等沈禾吃饱后, 搂着他没有松手, 探进被褥中,隔着薄薄的衣料揉捏他的腿。
沈禾觉得痒痒,想要缩着躲开, 戚拙蕴哄他:“哥哥给你揉一揉。”
行吧。
沈小公子觉得戚某人做的确实过分,为了表达自己认错的诚意, 给他揉揉酸痛的肌肉是份内之事。
沈禾小声哼了下, 威胁说:“那你只揉。”
戚拙蕴抓住了沈禾的一只手,握在掌心, 应声:“只揉,不做其他的。”
沈禾吃饱喝足,被揉的有点儿舒服,戚拙蕴这种时候人模人样的,怪老实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戚拙蕴还找了话本子给他看,免得他无聊。
沈小公子被伺候的舒服的不行,困意上涌,没多久,话本子便从他手里落在床上,歪着头靠在戚拙蕴怀中睡着了。
脸颊红润,眼尾还带着些隐约的笑意,看起来睡着的时候心情挺不错,让人想要跟着扬起眼角眉梢,露出个笑容来。
戚拙蕴垂着眸子,床边的账幔垂下,让他半边面孔隐没与黑暗中,剩下的半面在烛火中也不甚明晰。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少年乌黑细软的长发间穿梭,为他理顺每一缕发丝,最后手指落在了少年温热柔软的颊边。
指背亲昵温柔的磨蹭了几下温热肌肤,带着无限珍惜。
戚拙蕴低下头,与少年蹭了蹭鼻尖:“别怕,禾禾。”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无法改变,必会发生的事。
若是有,他会亲手推动,让结局偏离原本的轨迹。
“我们会白头到老。”
*
沈禾的生活完全恢复了许久之前,那种按部就班的平静。
每日里忙着读书,看各种经史典籍,看策论,不时在戚拙蕴得空的时候,会被他拉着去校场,骑马射箭。
戚拙蕴还是很忙。
但他每日里都开始抽出固定的时间,陪着沈禾,守着他看书也好,陪着他倒腾花花草草也罢。
时常,两人在一起,便会吻到一处。
还有一件事。
戚拙蕴开荤后,沈禾从他身上看到了昏君的影子。
这厮时常击溃沈禾的意识防线,故意引·诱,然后就,没完没了。
沈禾是一点儿不肯承认自己意志薄弱的。
他只有在被握着腰拖回去的时候,才会掉着眼泪求饶,说他错了云云。
戚拙蕴这种时候,还能保持他的理智。
他会一下下的,问沈禾:“禾禾,今日的书读的不上心,你答应哥哥,要做哥哥头一个状元的。”
沈禾泪珠子掉落,无处可逃,哽咽说:“会、会考上的。”
呜呜呜呜呜死变态。
这种鸡娃方式是正常人想的出来的嘛!!
……
新帝登基二年春。
各地起兵造反。
造反的军队势如破竹,自北往南,一路攻入京郊。
五月末,初夏时节,繁华的京都大乱。
去岁冬日大火本被下葬的晋王活生生的出现在皇城外,骑在战马上,高呼新帝无德,篡位登基,鸩杀先帝,他为人子,为人臣,应百姓呼声,决意拨乱反正。
若是新帝一日内出城投降,可留全尸。
叫阵声日落月升不绝。
东宫内。
戚拙蕴小心翼翼将累睡着的沈禾放进被子中。
他低下头,发现睡梦中的少年眉心轻轻蹙着,眼角还挂着一滴泪水,用指腹轻轻揩去了。
他俯身,在少年耳边哄着:“哥哥在,不要害怕,什么事都不会有。”
叛乱的号角吹响,沈禾便不可避免的绷紧了精神。
随着戚乐咏的军队靠近京城,沈禾有些恍惚,这种时候,戚拙蕴不肯有一丝风险,不让沈禾出宫去寻其他人分散注意力。
戚拙蕴只能另辟蹊径。
忠洪在外头,先是轻声唤了句:“陛下。”
得到戚拙蕴应允后,轻手轻脚进门:“陛下,您瞧着,眼下可是时候吩咐下去,叫人动身了?”
戚乐咏带着军队围了京城,叫阵整整一日,戚拙蕴根本懒得理会。
他抬眸的时候,眸子里一丝温度都没有:“去吧。戚乐咏与戚乘风,都要活的。”
忠洪应声,便要轻手轻脚的出去。
戚拙蕴末了,又说:“结束之后,让沈砚进宫来见孤。”
“是。”
东宫内实在太安定,丝毫不像是被叛党即将攻破皇城该有的氛围。
倒像是居高临下,看笼子里的野兽被戏耍得无能狂吠。
沈禾醒来的时候,戚拙蕴不在殿内。
连翘与荷菱守着。
一听见动静,便问:“小公子,要起身么?”
沈禾睡得有点儿久,脑子懵懵的,趴在床上抬头,醒神后一会儿后才说:“起!”
他抓着衣裳,腿酸,不过显然是有人为他揉过,并没有到他难受的地步。
他穿好外裳,低头给自己套鞋,荷菱说:“奴婢来吧。”
说着给沈禾帮忙。
沈禾看了一圈,被连翘按住脑袋,只能微微低头让她给梳头,嘴里一边问:“哥哥呢?”
连翘梳着柔软的发丝,回答:“陛下在面见朝臣。”
沈禾又想起来他被折腾到昏睡过去前,是什么节点。
他着急忙慌的问:“那戚乐咏他们……”
荷菱笑着安抚沈禾:“小公子,您就将心放回肚子里便是,若是有什么,奴婢们还能这样安安心心的服侍您,不忙着收拾包袱跑路?”
连翘手指灵活的为沈禾将发丝束好,笑着轻声说:“小公子,胜了。”
沈禾:“什么?”
他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什么胜了?
他睡了几天?
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吗?
时空乱流,他又穿了??
“晋王已经下狱,等候陛下发落呢。昨夜里听说激战,是沈大公子带兵与秦将军两面围攻,一举便将叛军拿下,只有少许逃散的,尚在追捕中。不过最要紧的晋王,还有世子均未逃脱成功,是被大公子押送回来的。”
“沈、沈砚?”沈禾更呆了。
书里,也没写啊这。
沈禾觉得世界玄幻了,以至于他对自己的下落都没那么担心了。
原文尾声一大叛乱高潮节点,都这么用闪电战结束了,还是沈砚忽然冒头结束的,沈禾觉得自己像是看了本假书。
他是知道沈砚从武了,也知道戚乐咏少了他这个原本左膀右臂之一,但这发展是否也太……
太奇怪了。
沈禾想。
但他愣了一小会儿后,想,似乎也不奇怪。
好像一切都有先兆,都曾从细枝末节中透露过变化。
沈砚一心从武挣军功,有着祖父都真心实意骄傲的军事才能,却还愿意长时间留在京郊驻扎。
他身边也从最开始无人,到后来多了许多能够支出来供沈禾用的亲信。
亲信唤他的称呼是“小将军”。
沈禾都是知道的。
沈砚瞒了他一部分,也露了一部分给他。
戚拙蕴也是,毫不担心戚乐咏造反……去年晋王府大火,他主动露出破绽放走戚乐咏的事,沈禾也是猜到过的。
话虽如此。
一切都合理,然而一切发生的太快,沈禾觉得大脑的处理器一时半会儿跟不上,需要一点儿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找到真实感。
沈禾还没处理完信息,大获全胜立下战功的沈砚来见沈禾了。
沈禾一路出东宫,沈砚还穿着战甲,估计是刚述职回返,转道来东宫见他。
沈砚一看见他,蓦然露出个笑容,唇角一对梨涡,眸子看起来明亮:“小禾。”
沈禾围着他打转,上下检查,问:“哥,你受伤没有,怎么样?你是不是跟太、跟陛下早就商量好了,才离开京城那么久?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沈禾皱着眉头看得仔仔细细,生怕哪儿有伤口在流血,被沈砚瞒过去了。
他秀气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嘴唇也抿紧,一脸的不高兴。
沈砚看着他这副模样,却觉得高兴得很。
他抬手,用力在沈禾头上揉了两下。
沈禾看着穿着战甲,英姿勃发,身形都显得高大的沈砚,心中恍然,原本的炮灰哥哥都要成为大将军了。
沈砚,沈将军。
沈禾没忍住,紧皱的眉头散开,露出个欢喜的笑容:“沈将军,恭喜呀!”
沈砚也笑着应了:“谢谢小禾。”
他是将军了,日后,他会有资本保护小禾。
祖父不在之后,他会成为小禾新的靠山。
见过沈砚后,沈禾总算有了点剧情大变的真实感。
他在心里唧唧歪歪,这波啊,这波算是戚拙蕴的损失大减,还多了原剧情没有的一员大将。
沈禾忽然高兴起来。
他一路沿着宫道,往外走,踩过自己从小到大踩过无数次的砖块,还有一些他从前没有去过的地方。
他一路跑去了姨母的栖霞宫附近。
栖霞宫是姨母住惯了的,所以哪怕后来重新划分先帝宫妃们的时候,栖霞宫也划给了柳宣妃。
五皇子的母妃被他接出宫去,养在王府了。
不过他也与之前的戚乐咏一样,不可以离开京城,是个没有实权的闲王。
好在五皇子无所谓,他连早朝都不上。
沈禾差点儿冲动去向姨母出柜了。
但他急刹车,忍住了。
沈禾又原路返回,忠言与几名护卫跟着他,沈禾说:“你们不必跟着我!”
说完,如一阵小旋风的跑掉,衣摆在他身后放肆的飞扬,发出风声。
沈禾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他仰着头,鬓角的碎发在风中被吹得乱舞,斜下去的日光为宫墙铺上金辉,也拉出大片的阴影。
沈禾踩着这些阴影,心脏狂跳,伴着他踩在石砖上都脚步声,与每一寸从都身侧褪去的旧景。
他眼眸发亮,亮的像是里面藏着两簇跃动的火苗。
血液极速的流动,浑身亢奋。
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他,不必担忧了,不必紧张。
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跟原文脱轨,早就不再是书中那个世界,剧情节点的枷锁在一次又一次的偏离中,被挣开,长出了新的血肉。
这是一个全新的,真真正正的,有血有肉的真实世界。
*
戚拙蕴亲自去了关押戚乐咏的牢狱。
戚乐咏在瞧见他的瞬息,便癫狂的挣扎起来,身上的锁链哗啦作响,他被牢牢固定在架子上,除了无能狂怒,动弹不得。
戚乐咏大吼:“戚拙蕴,你干什么不杀了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可是造反!你一日不杀了我,我便一日还有翻身的机会,你等着,你以为你能将我留下的人清缴干净?痴人说梦!有朝一日,必然还会有人反了你!”
戚拙蕴面无表情,微微侧头与忠洪说:“他与戚乘风身边的人,都换掉,旁人不可靠近。”
忠洪应声:“是,陛下放心,奴才已经同监大人说过轻重。”
戚乐咏面容扭曲。
他身上受了重伤,说来滑稽,戚拙蕴这人竟然没有将他千刀万剐,反而是寻人为他疗伤,还一日三餐的让人给他喂饭。
戚乐咏冷笑:“你难不成在假惺惺做好人,行善积德?”
戚拙蕴抬起眸子,看着戚乐咏。
戚乐咏试图激怒戚拙蕴,让戚拙蕴与他说话,让戚拙蕴能一怒之下,给他一个了断。
然而,戚拙蕴仅仅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来此处,好似只是单纯的确认一眼。
确认什么?确认他活着?
哈?
戚乘风也活着。
戚厌病终于解了禁足,与恒亲王夫妻来牢狱探监。
戚拙蕴能够听见隔着一段距离,恒亲王妃年迈的哭声。
接下来,还有外戚……
火烧外戚。
不,他们也会活的好好的。
只是换个地方活着而已。
他们都能够活的好好的,那么他的禾禾,更应该活的好好的。
如果国公府沈禾不能活的好好的,那么就换成将军府沈禾。
如果将军府沈禾也不能,那么就是新科状元沈禾。
沈国公府可以彻底不用存在,沈国公世子的身份也可以彻底与他剥离。
他会让所谓的“结局”,一点一滴,与沈禾分割。
第119章 出柜
戚拙蕴处理政务, 每日收拾戚乐咏闹出来的残局。
沈禾则每日被押着读书。
他心情说不出的好,压在心头许久的石头莫名被卸下,他觉得整个人似乎都变得轻松了, 连带着读书的时候也不唉声叹气,反而是认认真真的看书。
有时候戚拙蕴不面见大臣的时候,他就坐在戚拙蕴旁边, 戚拙蕴干的正事, 沈禾为考状元努力。
日子倒也过的很快。
兵临城下不过半月的功夫过去, 沈禾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很久。
沈禾开始琢磨出柜的事了。
他想告诉其他人。
告诉爷爷奶奶, 外公外婆, 姨母跟小表哥他们。
他不是个习惯将这样的事忙着亲人的人。
怎么说都是终生大事。
沈禾还没琢磨两天,怎么寻找契机跟戚拙蕴提这件事, 戚拙蕴先收拾得人模人样,看得一大早爬起来的沈禾两眼发呆, 思索戚拙蕴穿着这样子是在干什么?
真帅呀。
啊不是。
沈禾眨眼,清清嗓子,义正言辞的说:“哥哥你……”
戚拙蕴将他从床榻上抱起来, 沈禾趴他怀里, 接受服务, 被人穿衣服穿鞋,低着头看戚拙蕴蹲在小榻跟前,握着他小腿的时候, 福至心灵:“哥哥……你是要跟我一起出宫么?”
戚拙蕴将鞋子给沈禾套上,起身凑近, 在沈禾的唇上亲了一口:“咱们先去瞧姨母, 同姨母说清楚成不成?然后请姨母为我们俩说情,免得祖父与外祖他们提拐杖打我。”
沈禾眨眨眼。
戚拙蕴又在他眼睫上亲了一口。
亲得沈禾不得不闭上眼。
戚拙蕴仰头问他:“好不好?”
沈禾睁开眼, 眸子晶亮。
他抿着嘴唇,雪白柔软的面颊上揉了血色:“好呀。”他小声说。
戚拙蕴故意逗他:“什么?哥哥没听清。”
少年倾身,整个人倒进他怀中,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贴住他的耳朵说:“好,呀!我说,好!”
哈哈!
戚拙蕴托着他的屁股,将人整个抱起来,当做小孩似的颠了颠,逗的沈禾乐不可支,搂着他的脖子嘻嘻直笑,笑到戚拙蕴唇角跟着上扬,无法遏制的与他一样开心。
二人用完早膳,去了栖霞宫。
沈禾还是有点儿怕的,怕姨母揪他。
没想到戚拙蕴很是坦荡,一点没拱了人家好白菜的心虚,站的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好好好,皇帝就是了不起,沈禾在心里想。
宣妃,不,确切来说,现在应当叫宣太妃。
宣太妃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方四十出头的年纪,已经眼花耳聋到这种地步了?
她听见什么?皇帝来说,他同他们家小禾要做夫妻?
两名男子,还是自小养大小禾弟太子?
宣太妃差点儿也成为反贼的一员。
她吸口气,又吸一口气,眼尾已经有了遮掩不住的细纹的凤眸扬起来,慢慢露出个笑容,和蔼的冲她的小外甥招手:“小禾,你过来,跟姨母仔细说说。”
沈禾:QAQ
不了吧,感觉姨姨要当场抽他。
戚拙蕴抓住了沈禾的手,让他站在自己背后,严严实实的挡住:“姨母,今日我不是天子,您也不是太妃,我就是个寻常男子,您是我心上人的姨母。您心性聪慧通达,又真心疼爱禾禾,所以我今日来,是想与他一起得到您的祝福,也想您能帮我们在外祖与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跟前说些好话……”
宣太妃气急反笑:“好好,好一个寻常男子,你既然自己说自己是寻常男子,我便也不同你客气,小禾,给我过来!”
沈禾:“……姨母……”呜呜呜。
戚拙蕴抓沈禾的手更紧,并不让他过去。
宣太妃冷笑着问:“我且问你,你是什么身份,小禾是什么身份?莫要说什么你是寻常男子,你当不当得了寻常男子,你自己心里清楚,有本事你今日便昭告天下退位让贤,否则日后骂名落在小禾身上,你这个皇帝如何痛痒?”
宣太妃疾声厉色:“你是什么时候对小禾起了心思,他又是何时对你起了心思,你一手养大他,不肯假借他人,如今倒是会极了近水楼台,你晓得你在做什么,小禾自小心思单纯,又可晓得他在做什么?”
戚拙蕴听着宣太妃锋利的字句,等着她说完,没有打断。
见她停下,眼色冷戾的盯着自己,等待自己的回答,才道:“我不会退位让贤,让渡自己的权柄是愚蠢之事,与其将刀剑交给他人,不如我握刀剑护我想护之人。姨母所思所虑同样是我所思所虑,是以,我日后宫中空置,禾禾日后不娶妻妾,我为君,他为臣,至亲君臣,此乃世人眼中,我们的身份。”
沈禾一愣,他没想到戚拙蕴都考虑到那么远了。
难怪,难怪每天都一心想着让他考状元。
现下他尚未及冠,还能厚着脸皮光明正大留在东宫内,过些年,难免惹人怀疑。
若是入朝为官,为重臣,那么他们可以有无数的理由见面,即便搬出东宫去,也影响不大。
反正忽悠外界是够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
沈禾从戚拙蕴背后冒头,小声唤:“姨母,我晓得我在做什么,您别总拿我当小孩。便不是太子哥哥,也有别的男子,我生来只喜爱男子,常说我不娶妻,你们总是不信罢了。”
沈禾没注意,说这话的时候,戚拙蕴侧目,扫了他一眼。
沈禾从戚拙蕴背后大着胆子挪到自家姨母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挨挨蹭蹭的撒娇:“姨母,我知道您最心疼我,最喜欢我,才这样担心,可我是谁?我可是小三元,聪明着呢,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做的事情可能面临什么后果,我都清清楚楚的,姨母~”
宣太妃甩胳膊,试图把粘着的一大只甩开。
甩了两次,尝试失败。
宣太妃:“……”
少年太懂得如何让人心软了,他哄长辈熟练又乖巧:“姨母~姨母帮帮小禾,小禾给姨母做和大师傅新学的糕点怎么样,给姨母第一个做,还给姨母买糖!”
宣太妃还倔强的冷哼一声:“不帮你,你便不给姨母做,不给姨母买了?便不亲近姨母了?”
少年语调落下去,像是一只垂着耳朵,蔫头巴脑的小狗,委屈但还是乖巧的蹭了两下:“买,给姨母买好多,第一个给姨母做,也亲近姨母,但是我可能要挨外祖或者舅舅的打了,到时候打的屁股开花,起不来床,还得养几天伤才能见姨母,姨母心不心疼呀?”
宣太妃的心已经被蹭软了,嘴上还勉强撑着:“我就晓得,打小你这孩子便向着外人,连摘花都要给外人比姨母多得多。”
说着瞥戚拙蕴。
外人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戚拙蕴含笑而立,做足了恭敬晚辈的样子,看沈禾的时候,眸子里的笑意更盛。
沈禾哪儿能不知道姨母现在嘴硬心软,顺杆子就爬:“以后摘的花最多的给姨母!姨母帮帮我好不好,嗯?”
“哎哟,撒手,珠钗都要被你摇散了。”姨母嫌弃的小声说。
沈禾嘿嘿笑了一声,欢欣道:“我掏荷包给姨母买新的,买几箱!让姨母挑最好看的戴!”
宣太妃压了又压,嘴角到底还是翘了起来。
就是余光扫到戚拙蕴时,眼底还闪过一些不虞。
戚拙蕴看得一清二楚,他也不在意,重要的是禾禾高兴。
况且宣太妃真心为禾禾,世上多一个人真心实意的为他打算,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宣太妃既然被求的松口,应下帮忙的事,便一点儿不含糊。
她回殿内换了身衣裳,随沈禾二人一道出宫,去柳家。
宣太妃在马车上对沈禾道:“届时你去了,就同你外祖母撒娇,你外祖母最喜爱你不过,她心疼你,父亲那便不成问题。至于你几个舅舅舅母那,我去说便是。”
说还要讲究个方法。
亲人要晓得,但也不到人人都知晓的地步。
戚拙蕴既然已经准备好未来做面上的君臣,私下的夫妻,那便不能有叫外人知晓的风险。
再者……柳尚书如今年岁实在是大了,高寿无疑,儿女大的已然五十出头,便是小的如柳老四,也是四十的年纪。
柳尚书的几个兄弟,已经没有一个在世的。
他们不能将人气到,得用迂回的方式。
一回到柳家,柳宣妃先是拉上在的四舅舅与几位舅母,让沈禾带着戚拙蕴去见外祖母。
沈禾欢欢喜喜的,微微仰头对戚拙蕴说:“太好了,现在正好合欢花开着,外祖母最喜欢合欢。”
他手中握着一把准备给柳老夫人的合欢花。
鲜红色。
像是一捧红色的羽毛。
柳老夫人一头银丝被梳理的一丝不苟。
沈禾到小院的时候,老夫人正逗弄着廊下的八哥。
八哥在笼子的横木上跳来跳去,嘴里叫唤着:“瓜子,瓜子,瓜子!”
老夫人笑眯眯的从一旁嬷嬷手里拈瓜子仁,喂给叫个不停的八哥。
八哥吃到后也不停歇,如猪八戒吞人生果,一下子就咽下去,接着叫唤:“瓜子,瓜子,瓜子!”
沈禾心中哼哼,叫个不停,催什么,担心我拔你的尾巴毛!
老夫人瞧见沈禾,先是愣了下,随后惊喜笑道:“小禾,是小禾呀,快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沈禾过去,将合欢花放进外祖母怀里,笑眯眯的搂住外祖母撒娇:“外祖母,有段日子没来瞧您,您生气没?”
“没没没,你要是记得多来看看外祖母啊,外祖母就更高兴了。”老夫人笑眯了眼。
她岁数大了,眼神不那么好,隔着一大段距离,认沈禾还成,戚拙蕴却是如何也认不出来。
戚拙蕴上次与老夫人见面,还是好些年前未及冠时,来柳家接沈禾。
如今的戚拙蕴比起那时还是少年的戚拙蕴,天差地别,身形高大,气质沉稳,再不复当初的单薄青涩。
沈禾跟戚拙蕴摆手,让他在院子的廊下稍等会,自己进去跟外祖母磨一磨。
戚拙蕴含笑瞧着他站在老夫人背后挤眉弄眼,那副鲜活的模样。
老夫人只当是跟着的护卫,没多想,便进了屋。
沈禾嘘寒问暖东扯西拉了好大一堆,最后终于铺垫到主题相关,磨磨蹭蹭的说:“外祖母,若是,我是说若是,我喜欢的是男子,不想祸害好人家姑娘,这辈子都不打算娶妻生子,外祖母可会生气?”
沈禾有点忐忑。
其实算起来,他也就比戚拙蕴出柜的经验多了那么一丢丢,他还只来得及跟父母出过柜而已。
他摸摸掌心,总觉得掌心紧张的快出汗。
老夫人笑眯眯的,和蔼慈祥的一位老太太,用皱巴巴的手摸了摸沈禾的头,力道柔和:“这有何生气?咱们小禾呀,心地善良,这不是好事,值得夸赞吗?小禾愿意喜欢谁,便喜欢谁,外祖母觉得要紧的,是小禾高兴,小禾若是高兴了,那喜欢男子,又有何妨?”
沈禾低下头,在老太太掌心蹭了蹭,小声说:“谢谢外祖母。”
柳老夫人虽然人老了,但脑袋并未混浊。
眼下她也回过味来,笑着凑近沈禾,问:“那是你心上人?谁呀,哪家的孩子,说给外祖母听听?”
沈禾脸颊发红,他觉得有种羞耻感,明明“丑媳妇见公婆”的是戚拙蕴,他干什么觉得羞耻?
他小声回答:“外祖母,你认识的,戚拙蕴。”
柳老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新帝的名讳。
沈禾紧张的盯着自家外祖母,确定外祖母只是愣了会,似乎接受良好,眼巴巴的问:“我能叫他进来么?”
老夫人捧着怀里还没放下的合欢花束,笑眯了眼睛,拍着沈禾的胳膊催促道:“好好,快快,去请人进来吧,你这孩子。”
沈禾紧张的心情立马放松,像是出笼的鸟,雀跃的扑腾出门,去找戚拙蕴,拉人进来。
屋里的老夫人笑眯眯的,将合欢给身旁的嬷嬷,让她插进花瓶里,道:“今日的事啊,你知道,烂在心底就成。”
嬷嬷笑着应了。
出柜其实很顺利,格外的顺利。
这让沈禾出宫时绷紧的心情,不知不觉放松。
好似他的喜欢,他的爱,被捧到了明面上,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得到了所有亲人的包容呵护。
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他难以维持冷静。
沈禾这种松弛,维持到在柳家跟四舅舅见过,被四舅舅背着戚拙蕴薅了两把,而后走出柳家门。
姨母留在柳家了。
她许多年没能在柳家长住过,如今老皇帝反正死了,新皇帝听她外甥的,她乐意住娘家多久是多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禾在大街上撞到了沈砚。
沈砚看见他跟戚拙蕴的时候,他正跟戚拙蕴买完小摊上的玩意,戚拙蕴在马车上拉他,登上去的那一刻趁他不背,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亲了下沈禾的脸。
沈禾一抬眼,就跟五米开外,骑在马头,占据视野高地的沈砚四眼相对。
沈砚:“……”
沈禾:“……”
沈禾看着沈砚牢牢盯着他的俩黑眼珠子,勉强从脸上挤出个笑容,扭头问戚拙蕴:“哥哥……今日一道将祖父祖母那头也见过么?”
戚拙蕴笑眯眯的:“好啊,都听禾禾的。”
沈禾:努力微笑。
他们一路到国公府,沈禾反复去看戚拙蕴,想要跟戚拙蕴说点儿什么,商量怎么办。
可惜沈砚跟在他们俩背后,那视线如有实质,盯得沈禾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了。
他扭头,冲着沈砚尬笑。
沈砚:“……”绷紧了脸。
一点不接受嬉皮笑脸。
戚拙蕴轻轻摸了下沈禾的后脑勺,让他不要焦躁,转而同沈砚道:“老国公近两日身子骨可还好?”
沈砚冷笑一声:“这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戚拙蕴说:“眼下便是孤的意思。”
沈砚脸色微沉,一双黑洞洞的眸子各位冷。
沈禾没有想到沈砚反应这么大。
小表哥他们暂时还不知晓呢,方才在柳家的时候忙着搞定长辈,小表哥他们在当值的衙署内,需得下值回家,才会晓得。
不知道会不会也跟沈砚一样变脸。
沈禾在心里嘀嘀咕咕,咋回事啊一个个的,怎么比长辈还不开明呢?
本来以为最难搞定的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没想到会是原本爱哭的包子哥哥。
可恶啊!
沈禾试图用老三套。
他还没能扭头,冲着自家新上任的将军哥哥卖个笑呢,被戚拙蕴按着后腰往前推,哄着:“禾禾先去瞧瞧祖父祖母,我来同你大哥说一说。”
这就是要脱掉皇帝的身份,用弟弟的男朋友身份进行对话了。
老实说,沈禾还有点怕他们两个打起来。
他既怕戚拙蕴打沈砚,又怕沈砚太厉害打戚拙蕴。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挨打他都肉疼。
“快进去罢。”戚拙蕴再度轻轻推他。
沈砚也看着他,说:“小禾先进去吧。”
沈禾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朝里头去。
他给自己打气,既然如此,那他就先去搞定自家爷爷奶奶,沈砚那头就交给戚拙蕴自己了!
……
沈砚身上有点奇特的特质。
与沈禾自小长大的一群孩子,哪怕镇定淡然如郑学则,也对戚拙蕴有些惧怕在身。
唯独沈砚,虽然在沈禾嘴中,是个能被虫子吓哭,姨娘待他不好的可怜哥哥,却稀奇的不惧怕戚拙蕴这个太子。
他眸子幽静,盯着戚拙蕴,视线不避不让:“不想陛下养育微臣的弟弟,会做出监守自盗之事。”
戚拙蕴反问他:“你要以君臣的身份,同孤谈论此事,还是要以禾禾兄长的身份?”
第120章 想成婚么?
沈砚说:“有何区别?若是我以臣子的身份劝谏, 陛下会放过小禾,不行荒唐事,做克己慎行的明君?还是我以小禾兄长的身份斥责陛下, 让你远离小禾,你便会退一射之地,不再让他踏上这歧途?”
戚拙蕴淡淡道:“这件事, 不可能。”
沈砚早便知晓, 可听见戚拙蕴说这话的时候, 还是不免攥紧了拳头。
这便是皇帝, 这便是君王。
高高在上, 不可一世,平等要求从不存在。
沈砚蓦然觉得他手中那所谓的军功权利, 如此的微弱不值一提。
戚拙蕴却说:“你大约弄错了两点。”
“其一,孤与禾禾两情相悦, 我们方从柳府出来,人后我们为夫妻,人前我们仍为君臣, 不会有人非议于他。便是有, 孤自会解决。”
“其二, 你手中的权柄,有何用处?老国公卸甲归京,先帝尚且要顾虑他三分颜面, 你可堪此用,可堪此礼?”
“你既说孤养大的他, 也该知晓, 这世上,孤才是伴他最长久, 爱他最珍重,顾他最周全之人。”
沈砚有才干,而戚拙蕴需要人。
沈砚要权柄做亲人护盾,戚拙蕴同样需要他的珍宝有所依靠。
戚拙蕴会做沈禾最大的依靠,但不会让自己成为沈禾唯一的依靠。
……
沈禾正磨磨蹭蹭的跟老国公与老夫人做铺垫。
老国公近来身体不太好,前段时间叛贼动乱时,还病倒了许久的时间,好几名太医几乎是要住在国公府。
沈禾围着他,为自家爷爷捏肩,一边问他觉得身体如何。
老国公笑眯眯的,全然看不出他年事已高,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反而瞧着很是精神矍铄,反手拍着沈禾的手背哈哈笑:“祖父好得很,倒是我们小禾呀,前段时候吓着没?倒也好,你那时候在宫里,不用惊惶。你可不晓得,那乱贼围城的时候呀,京都里乱哄哄的,有些子胆小如鼠的人,只差连夜打地洞从京都钻出去逃走了哈哈!”
老夫人闻言不知为何低头,没有答话,脸上的笑意也稍显落寞几分。
但这些很快,很微弱,沈禾又忙着跟老国公嘻嘻哈哈,一时未能注意这么点异样。
东扯西拉好一会,老国公拉着沈禾的手,拍拍他问:“小禾啊,你这拐弯抹角好半晌了,有什么话,便与祖父直说罢。咱们爷俩还用那些弯弯绕绕么?”
老国公拍着他的头,沈禾就乖乖蹲下来,靠在自家爷爷奶奶腿边,老夫人低头看着他直笑,摸摸他的脑袋,像他小时候那样。
老国公看他还在踌躇,再给他喂定心丸:“咱们小禾啊是个乖孩子,也是个聪明孩子,祖父不忧心你日后办什么坏事,就怕你性子太软和,受人欺负。祖父与你祖母年纪大了,总不能为你撑一辈子的腰,日后等咱们去了,还得靠你与你大哥互相支撑不是?”
他叹口气:“也好在你大哥如今总算是有功业在身,日后也能护持你一二。”
沈禾鼻根发酸,很不高兴的打断:“说什么呢!您与祖母还能为我撑腰好久呢!”
老国公便不说了,哈哈乐着问:“那你到底同祖父祖母说是不说?是喜事呀,还是坏事,若是坏事,你也直管说,你祖父我戎马一生,就没有不能给咱们小禾摆平的事!”
沈禾小声说:“我觉得是喜事,很大的喜事,但您与祖母兴许不觉得高兴……”
老夫人笑眯眯的:“小禾既然觉得是喜事,祖母与你祖父又怎么会不高兴?你若是高兴,祖父祖母自然要同你一样高兴才是。”
沈禾也不嫌弃地上脏。
他没规矩的盘腿坐在地上,脑袋歪过去,枕上祖母的膝盖,老夫人笑着摸摸他的脸颊,就听着少年小声说:“我有心爱的人了,他是个男子,我想同他白头到老。”
屋外。
戚拙蕴与沈砚同时停下脚步,立在廊下的阴影,听着屋里的动静。
沈砚仍旧不大高兴,可侧目瞧着门窗,似乎是透过窗纸看清里头这样说话的少年神情多么温柔,于是不悦的神色终究慢慢散去。
至少不会在沈禾跟前露出半分。
戚拙蕴淡漠的神情被软化。
沈禾活泼灿烂,能够对着亲人朋友随便讨好撒娇,拿捏人的一套手到擒来。
可到了谈情说爱的时候,他反而格外的羞耻心强烈,不太爱主动向戚拙蕴剖白自己的喜爱。
但戚拙蕴很喜欢听。
每每听见,都让他有将人抱在怀中,永远不放手,去哪里都揣在心口的冲动。
屋里。
苍老的声音在沈禾满心的忐忑中响起。
“哈哈,就这事?这算什么?你这小子,未免太小瞧我与你祖母的见识。我与你祖母走南闯北的时候,什么事不曾见过?你既然有心爱的人,那便是天大的好事,你让祖父猜猜,能得到咱们小禾青睐的人,到底是谁。”
老国公的笑声豪迈粗犷。
老夫人用粗糙的掌心拍拍沈禾的脸颊:“这孩子,莫不是以为祖母与祖母会不悦,所以早便有了心悦的人,瞒到今日才肯来说罢?”
沈禾被说中了,脸颊烧的慌,可又止不住的高兴。
他猛然坐起身,扭过头去看看自家爷爷,又看看自家奶奶,嘿嘿笑了两声,越想越觉得高兴。
这算什么?
全面出柜成功了?
沈禾跳起来用力搂住自家爷爷,狠狠抱一把后转头去抱住奶奶,嘿嘿直乐,高兴得像个小傻子。
沈禾说:“祖父您猜到了吗?”
他紧紧盯着老国公。
老国公心里已经确定了八九成,还故作犹疑的说:“……思来想去,总不能是……”他往上指了指。
沈禾咧出一口小白牙,说:“他也来了,在跟哥哥说话,我没让下人来通报。”
沈禾这样说的时候,老夫人与老国公抬头,朝门口看去。
青年帝王站在门口,先是态度恭敬的对着自己的臣子唤:“祖父,祖母。”那样的恭敬,老国公总错觉,连太子当初唤先帝,都不曾如此的认真。
青年帝王唤过心爱人的长辈后,便垂下眼睫,视线里似乎只看得见一个人,缓步上前,将人从地上抱起来,细致的为少年顺好脸颊边的碎发。
老国公一下子就安心了。
在太子年幼时,他蹭想过将刚出生的小孙子抱回身边,可惜小太子态度决绝的强留下襁褓里的婴儿。
小孙子满岁之时,他又曾百般试探,仍旧被小太子回绝。
之后数年,每每觉得有机会,他都会想方设法的同幼年的太子,少年的太子,青年的太子提及此事。
直到如今,从前的太子成了帝王。
从前襁褓里的婴孩长大成人,成了个聪敏隽秀的少年。
老国公终于歇了将这份心思,首次发觉,兴许这的确就是他的小孙子最安然的归处。
*
沈禾合上书,从布老虎背上爬起来,还是有点儿难以置信:“咱们昨天……”
戚拙蕴好笑得很:“禾大人,今日您已经问过十三遍,这是十四遍。”
沈禾撇嘴,颓然的倒下去,重新打开书,嘴里嘀嘀咕咕:“这不科学啊,一下子,全都接受了?这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戚拙蕴问他:“科学是什么意思?”
沈禾底裤都被扒干净了,开始完完全全的撒欢放肆,闻言开始得意的科普:“就是发现实物的规律,总结并寻求它们的本质原理。符合事物发展原理的,就是科学的。”
戚拙蕴又笑了声:“原来如此。”
沈禾来了兴趣,一骨碌滚过去,从小榻后边的空隙挤到了戚拙蕴身边,还不忘用脚勾住他的大老虎到手边,给自己垫背:“哥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我都可以给你解释。”
说完嘻嘻一笑。
得意的要命。
戚拙蕴垂着眸子瞧他,慢慢凑近后,沈禾得意不起来了,开始不争气的脸红心跳,下意识闭上眼睛。
然后便听见戚拙蕴鼻腔里冒出一声气音,带着浓郁的笑意。
沈禾愤然睁眼,正要谴责戚拙蕴故意挑·逗他,就被戚拙蕴在眼皮上亲了个正着。
他亲完,扭回头,做出明君忙于政务的样子,手中拿着朱批小毫,低声说:“禾状元,你专心读书,今夜哥哥要考你的。”
沈禾:“……”
沈禾:被扼住命运的咽喉.jpg
这男人太歹毒,太狡诈了!
可恶啊!!
他一个撅子爬起身,拎回自己的布老虎滚回属于自己的位置,离戚拙蕴远远的,埋头捧着自己枯燥的要死的典籍,哼哧哼哧的背书。
夜里的时候,戚拙蕴果然考了沈禾。
沈禾对此表示嫉妒。
这厮看起来跟他长了一样的脑袋,但构造好像大有不同。
他背到大脑麻木的东西,这人信手拈来,连错一个字都能抓住,然后施以惩罚。
而且戚某人明显尝到了甜头,决定好日后都用这种方式来惩罚。
沈禾骤然压力山大。
比高考前夕还要紧张。
可以想象,后年要是没有拿到状元,这厮阴险心脏的权谋玩家能借机怎么“惩罚”。
沈禾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努力刻苦学习。
头悬梁锥刺股,沈禾都敢用来形容自己,不带一点儿心虚的。
他要是在现代有这个劲头学习,考个清北简直都不在话下!
这么埋头学习,眨眼到了八月。
期间他自然是与柳峥、郑学则他们几日见过的。
戚厌病有些颓然,但似乎精神还好。
沈禾看见戚厌病总是担忧,戚厌病知晓,还反过来安慰沈禾:“放心,哥从前与你说的话,又不是骗你的。”
沈禾知道戚厌病是在说,他与他大哥关系一般的事。
可关系一般归一般,终究跟没有关系截然不同。怎么说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柳峥几人围着沈禾一通拷问,晓得详情后,摇头赞叹:“还是小禾胆子大。”
太子殿下那样的都能喜欢,可不就是胆子大?
沈禾:“……”为什么他们就不信戚拙蕴一点儿就不可怕呢!!
哦不对。
沈禾现在改口了。
戚拙蕴晚上的时候还是有点可怕在身上的。
八月,郑学则与小表姐定下许久的婚事,终于择下一个良辰吉日举办。
小表姐的胞兄柳岱将人背出门送上花轿,从长街这头一路吹吹打打,抬着箱子去那头,一路上的小孩都能分到喜糖,跟在队伍背后欢呼。
街边的百姓也跟着凑个热闹,分口糖吃。
郑学则这回不在保持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他嘴角微微勾着,露出一点笑意,不时扭头看一眼后方接上的花轿。
戚拙蕴也来了。
他自然是为了陪沈禾来的。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皇帝只在人前晃一圈,而后便跟着沈禾去了小院子,不落外头的客席。
沈禾探头探脑的,觉得好奇。
郑学则作为新郎官,今日是要被灌酒的。
他先是来见过戚拙蕴,沈禾推着他:“哥你别喝了,你这酒量还不如让表姐来呢,待会儿喝趴了多不好,你让五哥跟小郡王去为你挡酒,嘿嘿。”
沈禾都跃跃欲试,很想去帮忙。
不过想归想,旁边的人看着呢,他不敢,郑学则与其他人也不敢。
沈禾只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满地乱转,像条四处都要凑一下的小狗。
戚拙蕴:“……”
院子里便一下只剩戚拙蕴一个人。
他觉得好笑,想跟出去,不过想着若是他出去,沈禾八成要跟着他回来,以免影响其他来客。
戚拙蕴原本以为要等到少年在外头玩到尽兴才会回来。
不想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人便笑嘻嘻的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不知从哪儿顺来的两碟糕点。
他将糕点放在桌上,积极的为自己邀功:“哥哥你快尝尝,我试过了,这两碟最好吃,专门给你偷回来的。”
戚拙蕴摸着少年的耳垂,伸手忽然将他抱上自己的膝头,轻声问:“禾禾,你想同我成婚么?”
沈禾一呆,有点结巴:“啊、啊?成、成婚?”
戚拙蕴问:“想么?”
沈禾窝在他怀中,仔细认真的想了想,小声回答:“有点想。”
他补充:“但就一点点,也没那么想,成婚这样大的事还挺麻烦的。”
毕竟他跟戚拙蕴又成不了婚。
真成婚,他跟戚拙蕴得被文臣骂成什么样呀。
咦,不敢想不敢想。
戚拙蕴摸着他的后颈,一下下的缓慢揉捏着,说:“好,哥哥知道了。”
沈禾:?
不是,你知道啥了啊你就知道了?
总觉得很不对劲!
不过这件事马上就被沈禾抛在脑后了。
因为他只短暂出来凑热闹一天,第二天就重归水深火热的高考生活。
救命啊!
要是还有下辈子,真是打死他也不想再读书了!
感觉他已经把八辈子的书都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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